书香门第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【全本校对】《纨绔邪皇》 作者:开荒 内容简介:   天圣二十七年九月十七,当安国公世子嬴冲在咸阳城勾栏巷被天外陨星砸晕的时候,大秦国师守正道人手持玄宙天珠坐化于城外白云观内。   ——翌年,纨绔子提三千铁甲征伐天下!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正文 第一章 安王赢冲   天圣二十七年九月十七,有天外陨星降于京城,坠落城西勾栏巷。是日勾栏巷一应行人皆安然无恙,独安国公世子冲为陨星所伤,回府后卧床数日不起。时值世子冲身为咸阳四恶少之首为祸京城之时,时人闻之或拍手称快,或痛心不已——《史记·圣祖本纪第八》。   天圣二十七年九月二十,安国公府内翠漪园,老安西伯嬴定在怒声咆哮。   “你个兔崽子!反了天了?老子跟你说了多少次,成年之前不得去那烟花勾栏之地,不然就打断你的狗腿!”   “你去那勾栏巷也就罢了,居然还敢跟人争风吃醋,当街斗殴?你才几岁,下面毛长齐了没有?又可知那人到底是谁?”   “平时你胡闹老子也懒得理你,可如今这是什么时候。太后病重垂危,你是想要那些御史言官参我一本教孙不严才肯罢休?”   “要不是看你现在有伤在身,老夫定不能饶。非抽死你这兔崽子不可!”   门外的老头暴跳如雷,痛心疾首。门内的安国公世子嬴冲却是头上包着裹伤的白布,定定坐在床榻上。眼神茫然发愣,满脸的惑然惊奇,似神游物外,对于老伯爷的这些言语,都是置若罔闻。   这倒不是他将自家祖父的威严视如无物,而是嬴冲现在,确实是动弹不能,且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理会。   “这是什么鬼地方?”   一片十丈见方的小小空间内,嬴冲惊疑不定的四下打量着。发现他现在,正是处于一种奇特的状态。   明明自己人还在自家居室内,被那嬴定老头咆哮声洗礼着。可在这小小空间内,他居然还另有着一具身体。   再看眼前,嬴冲更是心惊。在他的对面,赫然有着一位容貌五官与他肖似到了极点的青年,只是年纪稍大,二十岁许,面色苍白,眼神死灰沧桑。   “你是谁?”   嬴冲眉头紧皱,忖道这难道是自家死鬼老爹的私生子不成?今日找上门来了?   也不对,年纪不对。父亲他如还在世,现今也就大概三十五六岁的年纪。总不可能十岁的时候,就在外面生下孩儿。   且这身形漂荡,似乎风吹一下就要散的模样,到底是人是鬼?这十丈方圆之地,又到底是何处?   对面那位容貌肖似的青年,却没让他猜疑太久,神色淡然的答着:“我便是你,三十年后,曾经的大秦安王嬴冲。”   话虽说得波澜不兴,可听在嬴冲的耳中,却无异是一声炸雷。双眼圆睁,更是惊疑不信。   对面是在说,他乃是三十年后的自己?这是在骗鬼吧?   神情郑重的上下打量了此人片刻,嬴冲才又试探着开口:“此事匪夷所思,兄台你要如何证明?”   对面这位的面貌看起来倒是与他蛮像的,可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,也不知这到底是哪里来的疯子。   “证明?你嬴冲六岁的时候,把尿尿在了祖父的茶壶里,九岁的时候在御书房玩耍,砸烂了皇帝的鼻壶,结果却心安理得的嫁祸给了四皇子。这些事应当至今都无人能知,不知可算?”   那安王嬴冲失笑,看过来的目光似乎饶有兴致:“还有这次勾栏巷斗殴,你去找林国丈麻烦,其实是想气一气太后那老虔婆吧?顺便扯扯你叔父嬴世继的后腿。不过尔需小心了,今上虽非太后亲子,对其并不十分敬重,可也不会想见到那老虔婆在这个时候受气薨逝。父亲他战功赫赫,深得陛下爱重,可这件事上,他未必就会念及当年与父亲他的情分。你太操切了!”   嬴冲顿时‘嘶’的一声,心内波澜起伏。前两件就已让他心惊不已,这虽只是小事,可确实是无人能知。至于后面这几句,更是说透了他的心思。   他这次在勾栏巷寻衅,确是有意为之。林国丈乃皇太后亲弟,在长姐病重之时却流连于烟花之地,这事要是传出去,太后及其母族的面上可就不太好看。他那时是有意把事闹大的,要不是莫名其妙的天降灾星,生生把他给砸晕了,几天前就不会那样草草了局。   不过嬴冲却绝不会这么容易就亲信此人之言。只暗暗冷笑不已,这人能将他拉到这十丈方圆之地,本体却还在自家居室内,分明神通广大!谁知在此之外,还是否有别的什么手段法门来探知他的秘事?据说那些方士仙家,就有着读魂之术。   自己要是就这么轻易信了,那就真是蠢货!   不过他面上却不显分毫,歪着脑袋,一脸的将信将疑:“听起来倒真像是回事,这些事你居然也知道,难道还真是三十年后的我?可你又为何在此?又怎能从三十年后来到现在?到底是怎么办到的?”   “怎么办到?”   那安王嬴冲眼神变幻,现出了一点异泽,一丝傲意:“三十年后,你嬴冲一杆丈八邪樱枪无敌于世,更有射术百发百中,以天下第一人之力,争得至宝玄宙天珠,自然就能回溯过往。至于我为何来到现在,自是心有不甘——”   嬴冲听了,却是心中一乐,差点‘噗嗤’笑出了声。无敌于天下?这是在说他嬴冲?   这简直是再好笑不过了,自家的事情自家最清楚,原本他天赋倒还算是不错,整个咸阳城可入前十。然而自从十岁时一场变故,自己废了一条武脉之后,这一生在武道上就再无指望。   他在外号称京城四恶之一,劣迹斑斑,凶威赫赫。可其实在私下里,别人还有另一个称呼——咸阳四废之首!   三十年后无敌于天下!这家伙的骗术,未免太过拙劣!难道这家伙以为他会相信?   “可我记得如今的天下第一人,是吴王夫差?有人说那位只需再有个二十年时光,武道就可入皇天位。四百年之内,世间绝无对手。”   当今天下,因‘墨甲’大行其道,所以仙术衰微,武道大兴。而其中武道又分一到九阶九个层次,武徒,武者,武士,武师,武尉,武宗,武候,武君,武尊。   而在九阶武尊之上,还有天位强者——小天位,中天位,大天位,玄天位,权天位,还有传说中的皇天位,帝天位。   此外亦有武道九品的划分,朝廷用于取士,不过民间不太流行。   而他所说的吴王夫差,就是一位身居权天位的无敌存在。世间的权天位也有百十余人,可其中无一位,是这位霸主之敌。   至于他嬴冲,十岁被废掉武脉之前,还只是个小小的四阶武师。   “可他后来死了。”   安王嬴冲语气还是平淡得很,就像是在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:“十九年后,吴王夫差因疏忽大意,死于楚国项羽之手。十年之后,天下群雄并起,有望皇天位之人,不知凡几。夫差虽强,却已压不住天下英杰。”   嬴冲笑了:“既然夫差死在了项羽的手中,那么这项羽又何在?”   什么楚国项羽,他根本就没听说过。   “二十五年后,自刎于乌江江畔。”对面的青年说完之后,又加了几句点评:“那位若论天资,实为天下第一,四十岁入皇天位,除你之外,只有寥寥数人可为其敌。可惜战场之上,拼的并不只是武力而已。他与那夫差一样,都太过自负。”   嬴冲听着这人胡说八道,忖道原来是这项羽战死了之后,自己才无敌天下么?编出来的话,倒也似模似样。   摇了摇头,嬴冲接着又问:“可你既已成了天下第一人,为何还有不甘?”   他要真成了天下第一人,那时想杀谁杀谁,想揍谁揍谁,便连那那几位皇帝都不用放在眼里,要多快活就有多快活,犯得着回溯过去?   “只因遗憾太多。”   那安王嬴冲的目中,现出难以言喻的痛苦:“你嬴冲一生命犯孤星,父母早亡,亲朋皆被斩尽死绝,爱妻与长女也被你连累身死。虽雄踞西秦,却已是孤家寡人,孑然一身;虽所向无敌,却觉生不如死,痛楚不堪。又有异域外族为祸,国力衰微,大军转战十年,左支右绌,使你疲惫不堪。麾下忠臣名将,皆因汝斗志消沉之故,陆续凋零。那时恰逢玄宙天珠出世,便想着自己与其这般浑浑噩噩,不知所谓的活下去,倒不如从头开始,重新来过——”   那言辞悲切,使嬴冲只觉毛骨悚然。不过他却并无太多感触,从此人说自己未来一杆丈八邪樱枪无敌于世时,他就彻底把这人当成疯子了。   自己的父母确实死了不错,可自己的亲朋好友,除了祖父与义兄义姐,还有那寥寥几位狗肉朋友能让他上心之外,其余人等他反正是一个都不在意,管他们生死怎样?   至于爱妻,他还没娶妻呢,估计取到了也不会有爱。世家大族的婚姻,只有蠢货才会想着谈情论爱,还不如找几个貌美如花的小妾给自己暖床实在。   至于长女,就更没见影子。   可当听到从头开始,重新来过这几字,嬴冲却觉一阵毛骨悚然,想起了一些昔年仙家练气士的手段——‘夺舍’,‘噬魂’种种字眼,在脑海之内挥之不去。脸上不由一阵干笑:“不知兄台能否先放我回去?这些事大可稍后再说。今日祖父他气势汹汹而来,想必难以善了。且容我先去应付一二,你既是我,难道真想看我挨板子?”   ——这个鬼地方,他反正是一刻也不想呆了。 第二章 日月炼神   对面的‘安王嬴冲’听了他的话,却是‘呵’的一声,忍俊不已,微摇着头道:“这些小心机,在你自己面前不耍也罢。你嬴冲不信,我也不强求你信,日后自有事实能证我之言。其实你大可安心,吾天位极身未至帝位,逆转过去未来时受创极重,其实已到寿终正寝之时。虽知夺舍,噬魂,并魄之术,却是有心而无力。我如今给你留下四宝,一枪,一壶,一人,一鼎——你如能善待,好生使用,日后未尝无有逆转命运之机,免去家破人亡,保全所爱之人。那枪为霸王枪,内缚九十九位天位强者的残魂武意,可助你参习武道;壶为日月炼神壶,内蕴两仪七妙真火,极盛时可衍三千丈虚空,结合玄宙天珠残余,妙用无穷;人——”   ‘安王嬴冲’的话还未说完,身影就已化作了点点灵光,消散于空。   嬴冲看在眼中,不由一阵愣神,随后就又听见旁边传来女子的嘤嘤抽泣声。   这里居然还真有其他人在?   斜目往那边望了过去,嬴冲的目中,就闪过了一丝惊艳。在这十丈方圆虚空的左侧角落,有着一个大约十三四岁的少女。正把身子抱成了一团坐着,吹弹可破的脸上,挂满了泪痕。   嬴冲今年虽只十四,可却已是花丛老手,出入过咸阳城里近百家花楼妓馆。但有些名气的美女,他都已见过。什么样的绝色,都难使他惊艳。可似少女这般的五官近乎完美,气质清新的,他印象中却是一个也无。   目光闪了闪,嬴冲先试探着问道:“敢问姑娘是何方人士?难道也是被此人掳掠至此?你可知方才那位,到底是什么人物?”   那位‘安王嬴冲’像是再支撑不住,所以魂影消散。不过嬴冲并不相信那人就这么没了,说不定就是故意如此,要让他放松警惕。古时练气士的手段莫测,他也曾亲眼见过,所以防备极深。   少女抽泣着抬起头,深深看了嬴冲一眼,目里先是眷恋与茫然,接着又转为愤恨与伤感,眼角又是两颗豆大泪水滴了出来:“你是坏人,月儿才不理你。”   接着果然再不搭理嬴冲,抱着头继续小声啜泣。   嬴冲讨了个没趣,不由撇了撇唇角。心中颇是奇怪方才这少女的怪异表情,不过在他想来,此刻最重要的,还是从这古怪地方脱离。   自己另一具身躯,他现在也能感应。可能够感应得到是一回事,能不能动则是另外一回事,两具身体间就仿佛是隔着一层膜。嬴冲现在,始终是回不去。   目光游移,嬴冲仔细打望探索着这一方小小虚空。只见那正中央处,竟有着一尊金鼎,无名无字,花纹古朴。下面还有一朵白色的火焰,明明就没有木材火炭,那火却偏在熊熊燃烧着。哪怕嬴冲靠近到一尺之距,都感觉不到任何温度,然而过了一尺,却是热度惊人,差点将嬴冲的手指都烧化掉。不过那无名鼎架在上面,却是一点事都没有。   这应该就是那安王所说的两仪七妙真火了,也就是说他现在的所在,其实是在那什么‘日月炼神壶’内?   在这无名鼎与两仪七妙真火的左旁处四丈,还插着一杆断枪。只剩下了枪头与半截枪杆。嬴冲只用看,就知那枪刃定是犀利无匹,吹毛断发。枪刃后面缠着的红缨,无风自舞。有着一股莫名的气势生成,远远望去,似有一团赤红色气漩在这断枪周围生成。想必这就是那所谓的霸王枪了——   这东西嬴冲没敢接近,似乎稍一近身,那枪内就仿佛是有什么东西活了过来,冲得他神念晕眩。   此外在那无名鼎的右旁,另还有一尊高大的石碑,足有九丈,非金非玉,也不知是何物制成。嬴冲只见这偌大的石碑之上,稀稀落落的刻着几行字迹。他只看了一眼,眉头就深深皱起。   “天圣二十七年九月二十九日,晴,吾伤愈外出,偶得万古邪皇与公输传承,武道之基至此而始——”   这似在预言他几日后的经历,可万古邪皇?那是什么人物?古时以邪皇为号的人物足有数位,都是权天位等级的强者,可这万古邪皇又是谁?   还有这公输,难道是那不输于墨家,数百年前的天下第一巧匠公输班?   武道之基至此而始——这是真是假?   若说这两句,还只是让他诧异。可碑下远隔数丈刻着的另一行字,却让嬴冲大皱其眉。   “元佑三年四月十五日,雨!左相李斯诬我谋反,帝信其言,聚天位强者八十一人布伏于皇宫,招吾前往。又命大理寺卿领左武卫五万三千人,墨甲六千,抄斩安王府。是日安王嬴氏一族上下一千七百四十五口,俱被斩杀,安西伯嬴定力战身死,妻不欲受辱,投缳自尽!吾借炼神壶之力,从皇宫中只身逃离,闻得恶讯,悲愤欲绝,若非有信叔之助,几乎玄功尽毁。”   嬴冲暗自愠怒,他心内并不信这石碑之言,然而石碑上的这些字,看在他的眼中,却仍觉是刺目之至。   这安王应该指的是自己了——自家的爵位是安国公,不过方才那个‘嬴冲’却自称安王,也就是说‘日后’的自己封王了?如真能有这样的造化,倒也很是不错。   可接下来是怎么回事?一家死绝?祖父战死?爱妻投缳?这是什么玩意?是在咒他不成?   心中冷哼,嬴冲强压住了胸中郁气,继续目望他处,寻找着脱离之法。这十丈见方之地,一眼就可尽览无余,不但没有什么门窗之类,也无出入的机关。正百寻不得,一筹莫展,角落里的少女却又一言不发的将一卷竹简甩了过来。   嬴冲先是不解其意,可看了竹简之后,才知这是那‘嬴冲’的遗言。这位是担心自己无力把话说完,所以事先就将一些言语,录在了这竹简上。里面的言语,与之前那安王‘嬴冲’所说大同小异,嬴冲关注的是后面,那里不但录有出入这日月炼神壶之法,也有如何使用那两仪七妙真火,无名鼎以及霸王枪的法门。却唯独没有交代这少女的来历,只说此女,可助他习那公输一脉的制器法门,且武力过人,实力比拟高阶天位,要他善待。   要出这炼神壶,就这么简单?嬴冲半信半疑,不过仍是在自己的脑后用力一拍,心念微动。下一刻,他就只觉天旋地转,再回过神时嬴冲就发现自己的意识,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居室之内。然后就眼看着门外的祖父安西伯嬴定,正坐在台阶上哭嚎,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着:“想我儿英雄一世,提墨甲六千横行天下,声震七国,所向无敌!可怎就生出你这么个混账?你让老夫百年之后,怎么有脸面去见你爹?”   嬴冲先是为自己的回归恍惚了一阵,反应过来之后,就一声冷笑:“老东西,你真还有脸说?便是我嬴冲改邪归正了,老东西你就有脸面去见我爹我娘?你这是在哭给谁看?还有刚才,你是要打断谁的腿,想抽谁呢?”   嬴定的嚎声一顿,双眉怒拧,与嬴冲对视着。却见对方视线毫不相让,目光里满含叛逆,恼恨与不满,全无半点亲情与愧疚。嬴定的面上,一时间是忽青忽白,又看了嬴冲良久,才一声叹息:“我知冲儿你苦,可又何必自暴自弃?”   “呵呵,都已经这样了,若还不能恣意快活,那我嬴冲活着还有什么意思?你想要嚎就走远一点,不妨再哭的大声些,只管让别人看了,日后议论我嬴冲不孝,丢了这安国公爵位乃是活该。”   嬴冲哂笑不已,然后疲惫的拂了拂袖,不想再同祖父说话。他头部受伤,今日醒来后本就虚弱,又经历了炼神壶与那‘安王’嬴冲的诡异,更觉疲惫,此时已觉头晕目眩。   “冲儿你这是何苦?你便是想要报复,也没必要去招惹太后。”   嬴定的神情,越发的无奈悲苦,还想要说些什么,却见嬴冲已闭目养神,明显是不欲搭理。最后只能长长一叹,身形异常伛偻的走出了这座翠漪园,背影孤寂凄凉之至。 第三章 机关人偶   待得嬴定离去之后,嬴冲却又睁开了眼睛,眼里面依然是愤懑与狠戾交杂。   “世子,其实伯爷大人他,还是很在意您的。世子昏迷的这几日,我看伯爷他是寸步不离的守在这里,照顾了您几日几夜都没有合眼过。”   嬴冲闻言侧过头,就见一个身躯异常魁梧的大汉站在自家床边。这是安国公府的侍卫副总管张义,也是他那些贴身护卫的首领。年纪才二十二岁,却因面貌粗犷,胡须浓密,看来似是三四十岁人。   若说他嬴冲在这安国公府还有什么人可信,那就只有这张义一位了,便是他这翠漪园里的那些侍女小厮,也都是远远不及。他这些年在咸阳城里斗鸡走狗,横行霸道,无恶不作,可不是仗着自家安国公府世子的身份——说实话这也没什么好依仗的,在旁人眼里看来,他嬴冲这个世子,完全就是个笑话。   京城四恶之首嬴冲真正使人害怕忌惮的,是当今圣上的圣眷仍在,是当年安国公嬴神通收下的两位义兄义姐。   昔日那两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孤女,如今都已身居高位,以天位之身掌握重兵。因感他父亲恩德,把他嬴冲照顾到无微不至,所以无人敢惹。   再还有就是这位侍卫副总管了,年纪轻轻就是八阶武君级的强者,更兼本身体质天赋异禀,力大无穷,修的又是最上等的武学功法。真正打起来,也只有天位之上的强人,才能将他压下。   再若是加上一具上等墨甲,便是天位也可战得。   “在意?他是巴不得看我死了才好。”   嬴冲还未说完,就见那张义的脸上,满是不赞同的神色,不由嘴角一撇,眼神中多了几分认真,几分嘲意:“如你之言,他对我这个孙子,可能真有些在乎,可更在乎的还是武阳嬴氏,更在乎他那个次子次孙!嘿嘿,我嬴冲能算什么?在他那里能排得上号?”   张义默默无语,看着嬴冲径自将被褥抖开,蒙头睡下,不由紧紧凝眉。   他是嬴冲十一岁时来的安国公府,那时嬴冲在咸阳城里,就已经是臭名远扬了。   可据他后来得知,最早时的世子,并不是这样的性情。勤奋好学,十岁就已打开了四条武脉,成为四阶武师,那时世子没有现在的戾气,对人也最和善不过。也是自废去了武脉之后,才渐渐自暴自弃,恣意妄为。   嬴冲对于他祖父安西伯嬴定的恨意与怨气,也并非是没有来由。嬴冲聪颖,自十岁那年之后,就开始在追查自己武脉被废的缘由。最后桩桩件件的疑点,都指向了嬴冲的叔父,当朝正三品怀化大将军嬴世继!   可就在真相即将大白之即,嬴冲收集到的所有线索,所有的证据,都被人毁去掐断。而这出手之人,正是安西伯嬴定!   安国公的爵位,并非源自于老安西伯,而是由嬴冲之父嬴神通得来。后者乃四年前大秦盖世名将,麾下六千墨甲打遍诸国,沙场上从未遇到过对手。全盛之时,便是那吴王夫差,亦不能从其手中讨到便宜。   嬴神通逝后,本该是由世子继承安国公的爵位。可大秦却有着律法,规定只有修为武士以上,继承了家传墨甲之人,才能继承爵位。   前者嬴冲倒是达到了,在废去武脉之前,就是四阶武师。这些年看似在胡天胡地的蹉跎,可其实那些武道基础,仍在勤练不辍,并未荒废。不能进阶,可嬴冲修为却也未跌落下去。然而要继承家传墨甲,他家的世子估计没戏。   而若是安国公爵位后继无人,那么就需在国公的嫡脉旁支族人中,挑选贤者继承。   大秦三大郡王,九大国公府,十二具传承墨甲,都是大秦倾举国之力打造。皆是仙元等级,相当于武者中的玄天位。   墨甲有九星,一星最弱,九星最强。九星之上,还有战力可与天位比肩的神阶墨甲——人元,坤元,乾元,仙元,神元,皇元,分别对应着小天位,中天位,大天位,玄天位,权天位,皇天位。至于与帝天位对应的墨甲,世间还未出现过。   武者配合好的墨甲,往往战力可以得数倍数十倍增幅。而似安国公府那具仙元级的‘摘星’神甲,哪怕是修为不到武士之人操纵,也可有着比拟中天位的武力。再若由玄天位武者驾驭,实力甚至可压制权天位。   如此重器,偏偏只有初代国公的血脉才能继承,也是大秦定下这律法之因,绝不可能容许这样的重器闲置。   也就是说,两个月后,嬴冲他不但要失去安国公府的那具‘摘星神甲’,便连他父亲传下的国公之位,也将被其叔父怀化大将军嬴世继夺取。   所谓的‘世子’,只是顶着一个空名而已。   试问世子他,岂能不恨?又岂能不怨?   当年老安西伯嬴定阻止世子揭开真相,就是为保全怀化大将军嬴世继与其子嬴非的名声。以免宫中震怒,夺去二房嬴世继那一支的继承权,使安国公与安西伯这两大世爵,都旁落到其他旁支族人之手。   可这举动,却着实是把世子他给伤到了。   矗立良久,直到嬴冲的鼻息声渐渐安稳,张义这才悄无声息的走出了门外。不过他却并未远离,而是就地在门口处坐下,入定调息起来。   世子因幼年时经历了数次刺杀,性情多疑敏感。不但身边并无贴身的侍女书童,茶水饭食也从不假手于这府中之人。甚至从十一岁时开始,嬴冲就只有在他的看护之下,才能安心睡着。   且如今嬴冲伤势在身,精力不济,正是容易下手的时候,所以张义不敢轻离,也不放心将这宿卫之责,交给他那些部下。尽管其中,也有几位可信之人,可这时候,张义却不敢大意。   不得不使人慨叹,世子在自家这国公府内,竟如置身敌国也似。   ※※※※   嬴冲这一睡,直到一整日之后,才醒了过来。此时已有太医被张义引来为他换药,用的是最上好的伤药生肌露,更有御用灵丹为他固本培元。   那日嬴冲只是被陨星余波冲击到而已,除了昏迷之外,本身伤势并不是太重。估计最多两三日,就可恢复了过来。   送走了太医,又用过了张义拿来的饭食,嬴冲就又继续摊在了床上发愣。   这是因醒过来之后,他才发现,自己的身体里面,确实是多了一个银壶。就在自己腹下处,可当他用手去摸,却又感觉不到那里有什么异物感,只能感觉得到那东西的存在。   而无论是那位太医,还是能以气察体的张义,也都没发现丝毫异样。   嬴冲记得昨日他在那竹简之内看到,日后自己若想再进入那日月炼神壶,就只需潜神感应此物,然后心中念动就可。   只是自己需要回到那鬼地方么?看起来里面倒是有不少好处,无名鼎与日月炼神壶可以炼天下任何有无形之物,日月炼神壶融合那玄宙天珠,据说每天可以将一个时辰化为半日,也就是六个时辰。   可这会不会是那个‘安王’设下的局?故意让他贪图好处,大意轻心,落入陷阱而不能自拔?   嬴冲心中犹疑不定,可旋即他就又想到了壶中的少女。他睡了整整一日一夜,那姑娘不会饿死吧?在那小小的壶内,吃喝拉撒该怎么解决?这什么日月炼神壶,还藏在自己肚子里呢。那姑娘是个仙女般的小人儿,可哪怕真的仙女,也要食人间烟火,有着各种秽物。   这么一想,嬴冲就坐不住了。先是小心准备了一番,再感应着肚子里的银壶,而后一个念动,果然就再觉天璇地转,人也再次现身在了那十丈空间之内。   再入此间,发现这里的一切,都与他上次离开之时无异,并无丝毫变化。   嬴冲的视线,也第一时间就往那少女看了过去。这次哭倒是没哭了,不过仍旧缩着身子,抱着小腿,目光怔怔出神,毫无焦距,神情看来依旧是伤心欲绝。   挑了挑眉,嬴冲的语气毫不客气:“喂,那边的饿了没有?要不要吃些东西?”   少女这才回神,淡淡的看了一眼嬴冲之后,仍不说话,只把手臂上的衣袖往上一拉。   嬴冲初时未察觉有异,可随即却觉惊悚,眼神带着几分骇然的,看着她的手肘的关节。那竟是不知名的金铁制成,有一部分暴露在外面,泛着金属光泽。   这个少女,居然是一只机傀?   这少女不拉开衣袖,外表看来与真人简直没什么不同,而且是绝色中的绝色,以冰为肌,以玉为骨。所有神态表情,都无不真实。可其真实身份,竟然是一只机关傀儡?   难道此女,是上古时代遗下的机关人偶?他曾经在咸阳城的地下拍卖行中,见过两具机关人偶,模样也是与真人相仿,不过却远不及女孩灵动。   实力也是大大不如,安王嬴冲说此女武力可比拟高阶天位,而高阶天位,至少也是玄天位那个等级。至于他见过的那两具上古遗下的傀儡,最高那具也才小天位,不过因一些部件损坏,只能到九阶武尊而已,而且神情极其呆板,哪里比得上这少女?   又或者,此女乃是由安王嬴冲亲手制成?只是嬴冲想想又觉这不太可能,几十年后自己的机关傀儡之术,能到这样的地步?   可若是真的,那么石碑上说他得了公输传承,看来倒还真有可能。 第四章 制器详解   看那少女,依然没有搭理他的意思,嬴冲也懒得再去自讨没趣,又继续打量着四周。   角落里的少女既然是具人形傀儡,也就不会有吃喝拉撒之事,再不用他担心。不过既然已经进了这日月炼神壶,嬴冲倒也不急着退出去。   这里不过十丈之地,一目了然,并没什么好打望的,他其实是在犹豫。   这炼神壶与那杆霸王枪诸多功用,嬴冲想试一试,又仍有疑虑。不过到最后嬴冲还是忍耐不住,先是试着按那竹简所叙,念出了几句咒言。   今日进来前他做的那些准备,就是特意召来国公府内供奉的练气士询问究竟。得知这咒语确无问题,只是最基础不过的启灵之术,是玄门练气士用于激发灵阵及符器之类的咒言。   嬴冲知这国公府中,除了张义手下的那群护卫,其余要么是祖父嬴定的人手,要么就是被叔父收买,都不可靠。不过这位供奉,倒还不至于在这方面骗他。   咒语念完后,这炼神壶内的时光有没有加快,嬴冲一时也感觉不出来。接下来他是一板一眼的,照着嬴氏家传的养气决与疾风骤雨三十六式大枪,修炼了起来。   前者乃是由武阳嬴氏的先祖传下的武道筑基之法,提炼内元的速度,据说可超过普通养气决四成,是武阳嬴氏立身大秦,成为顶尖豪门之基。而那疾风骤雨三十六式大枪,则是由嬴冲之父所创,是枪法基础。昔年安国公嬴神通,只以这自创的三十六式基础枪路,就连败大魏朝十二位天位强者。可惜嬴冲现在手中并无大枪,只能做出一些虚式,锻炼的效果差了些。   那安王在竹简中有过留言,言道他在日月炼神壶内的这具躯体,与外面自己的肉身,乃是一面镜子的内外。炼神壶里是镜内,而炼神壶外,则是镜外的实体。他在‘镜内’练习武道的成果,都可以映射到炼神壶外他的本体,就等如在平常时修行一样。   再有两个月之后,就是家传‘摘星’神甲择主之日。嬴冲自觉希望渺茫,可如能保持着四阶‘武师’的修为,他这次多少还是有着一线可能的。   在嬴冲想来,哪怕是那具神阶墨甲,会在数年之内,耗尽了他的所有寿命元气,也好过使这具甲,落到叔父嬴世继的手中。   这几天他有伤在身,不能练习。如自己能在这炼神壶内,就可完成一日中的所有功课,倒也可省事许多,日后自己也可抽出更多的时间玩耍。   至于那‘安王’嬴冲的阴谋,嬴冲现在倒不是很在意了。他已想清楚了,以那人展露的手段,要取他的性命易如反掌。真要算计自己,自己多半是防不住的。倒不如先顺其自然,看看究竟,此人如真的心怀恶意,定会露出蛛丝马迹。相反若自己一直抗拒,说不定会激怒那人,从而耐心耗尽鱼死网破也未可知。所以自己先试一试,应当无妨。   整整三个时辰之后,嬴冲才停了下来。换成在炼神壶外,他现在必定已气喘吁吁,大汗淋漓。可在这壶内的身体,除了体力耗尽,再难以为继之外,就没有什么其他的反应了。   果然是一面镜子的内外,便连体力也是相差仿佛。而且这壶内,并不受他本体的影响——在那壶外,他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养伤呢。   嬴冲这般思忖着,注意力就又转向了那霸王枪。按那安王所叙,这杆断枪中,内缚九十九位天位强者的残魂武意。自己可以损耗‘墨石’,召唤枪中魂意,磨练自己武道。   这是排在日月炼神壶时光加速之能后,第二个使他好奇的能力,尽管他武脉已断,在武道上的前景,已经彻底断绝。   “别碰!”   一声清冽的断喝响起,嬴冲诧异的随声望去,看向了角落处的少女。发现后者正紧抿着唇,神情无比认真:“你武脉已断,不能得邪皇真传,就不能使用这霸王枪,不然会死的!”   嬴冲扬了扬眉,目中的精芒,反而更浓数分。他其实本就没有触碰的念头,只因那竹简之中,也特意提过这么一句。嬴冲现在光是使用时光加速的能力,就已觉自己太过冒险,在没搞懂这霸王枪究竟,哪里敢轻易碰触?   可如今被少女这么一说,他反倒是更多了几分好奇。不过他理智还在,终还是那把试试看的念头打消抹平。   邪皇真传?霸王枪?这霸王枪只能武脉完好之人才能使用?那邪皇真传真能使自己恢复如初?这石碑上记叙之言,是真是假?几日之后,自己就能得邪皇真传?   脑子里正闪着这些念头,嬴冲就见那少女,又将一本书册递了过来。   “邪皇真传你八天后就可到手,不过父王说你卧床养伤时若感觉无聊,可以先把这本书带出去看看,可以提前打下些根基。”   嬴冲不以为意的把目光往封面一扫,将那《制器详解》这四个篆字映在眼中。   一声失笑,嬴冲将此物拿在了手中,而后又试探着问道:“你叫月儿是吧?我若想带些东西进来,该怎么做?”   那少女并不答话,只是面无表情的看了过来。嬴冲突然感觉自己很蠢,他已经知道,自己该如何带东西出入这日月炼神壶了。   ※※※※   当嬴冲从那壶内出来的时候,发现那本《制器详解》,果然就出现在了他的手里。浑身上下,也略感酸疼。这应当是锻炼之后的后遗症,加上伤处的痛楚,感觉异常难受。   嬴冲暗暗咋舌,在那炼神壶中锻炼的效果,居然还真的能映射于本体。而且他此时身体虽是疲惫,精神却反是更为旺盛了。炼神炼神,这日月炼神壶对人之精神,莫非也有作用?   此外更使他惊奇的是,他在那壶内苦练了三个多时辰。可如今出来一看,天色居然还未到正午,只过了四刻钟多一点。果然就如那竹简之言,启动那时光加速之能后,在壶内一个时辰,可抵外界半日之久。   之后两日,嬴冲依旧是卧床养伤。每天也都会在那炼神壶中,修炼几个时辰的武道。不过接下来他也确如那安王预言,愈感无聊。   多了这壶,等于就是他每天多了半日时光,而且是精神十足的半天。自身修炼之时,固然是感觉方便了,可多余的精力却也无处去使。偏偏他那些狐朋狗友,也不知是否被祖父拦住了,居然一个都没来看他。   原本嬴冲对那本什么《制器详解》并没什么兴趣的,然而在一整日的百无聊赖之后,终还是拿起一观。   而翻开这《制器详解》之后,嬴冲看到开篇的第二句话,就已使他为之动容,消遣之意全无,面上多了几分凝重认真之色。   “——公输般残疾,未能习得武道仙术,却可御器物之力,斩杀鳄龙。可见匠术通神,亦能比肩天位!”   前者的事迹,他以前就听说过。那所谓的‘鳄龙’,是曾经肆掠南方大楚国的一头强横大妖,据说妖力惊人,可比肩权天位等级的武道强者。   可就是这等大妖,确实被公输般以器物之力斩杀。传言是一种不名的神器,便是那鳄龙也挡不住此物一击之力。   这个‘安王嬴冲’,说不定真是最了解他的人。换成是别的话语,他可能只把这本《制器详解》,当成游戏消遣之物,看上一两页就没兴趣。   可今日看了这句,却使嬴冲多了几分耐心。   他武脉已废,武道断绝,这些年虽自暴自弃,肆意张狂,可其实心里却还有些不甘心的。   匠术通神,亦能比肩天位——嬴冲不求自己能如公输般那样,以器物之力,胜过权天位的存在。可只需能有与天位抗衡之力,他就已心满意足了。 第五章 袖里连珠   把《制器详解》翻开到第四页,嬴冲就已被这书中的内容吸引了进去。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制器之书,而是杀人之物!尽管都只是最基础的部分,也让人心惊不已。   ——袖里箭,脚底连刃,杀人鹊,连环飞弩等等。   这些东西,看似普通。可嬴冲就只是照书中的记叙估测,就知这些器物威能不凡,远胜过世面上的同类之器。   而最最使人心动的,是这些器具都有着同一特点,发射时的反坐力微乎其微。   如今墨家之术大兴于世,天下间的机关暗器不少,可能够似《制器详解》内这几件器具一般,普通人也可使用的,却是旷世稀有。   且看来也不是很复杂,材料不缺的情况下,自己说不定也能做出来。   嬴冲心内忽然就升起了一股冲动,他是做事雷厉风行之人。有了这个念头,就不会犹豫。   材料之类,嬴冲绝不会缺。安国公封地武阳解县,食邑有三万七千户,每年光是田赋就达十五万两黄金。另还有佃户私奴六万之巨,田亩九千顷。当今之世,一顷等于五十市亩,九千顷就是四十五万亩,都是最上等的良田,大多都有着每年一亩三石的产出。武阳嬴家顾忌家声,不愿盘剥乡里,田租只按农七三公收取,可这也是一年四十万石精粮的收益。按照如今白银三两半换一石大米的市价,这又是白银一百五十万,等于黄金十五万两。   这笔钱都由祖父安西伯嬴定代他执掌,其中大半用来供养安国公府的部曲私军,可每年也会固定给他黄金万两花销。   此外还有母亲遗下的嫁妆,嬴冲之母出身商家,外祖富甲一方。嫁妆里光是位在咸阳城中正街的门面,就有十二处,田庄七座,每年的出息就足达五六万金之巨。   嬴冲这些年哪怕是日日无止境的挥霍,也用不完这么多。且他也不是蠢货,不会真似那些败家子般,大手大脚的花销。相反的是他花钱吝啬的很,这些年又投了些生意,购置了几个庄子,几个门店,反而赚了不少。此外还有些保护费之类的灰色收入,就更不用说了。四恶横行京城,自然会有些识得颜色之人靠过来,且不在少数。只需护得他们生意平安,每年就能到手不少孝敬。   此时嬴冲想要什么东西,只需几句话,就有人把东西送到他面前,而且时间绝不会超过半日。   至于制器所需的规矩与算学,嬴冲本身也有着基础。他母亲出身商家,在这方面造诣不凡。在他六岁时,就逼着他背下了一整部的九章算术。尽管这些年来有些荒废了,可他在这方面却自信有些天赋,复习一两日就能捡起来。   还有一应制器绘图用的规矩工具,安国公府也易收集。所谓的‘规矩’,并非是规矩礼法的意思,规乃是古时绘制圆形的工具,矩则是用来画方形的器具——规所以正圆,矩所以正方。而规矩之学,就是教人如何计算与绘制各种图形的学问,也就是泰西人说的几何学。   据说如今甚至有些大学问的数家宗师,已经开始借此术,研究这一方世界的构造至理。   因‘墨甲’大兴于世,所以墨家之术也为当世显学。那什么兼爱非攻之道,只要是当君主的,没有一个会喜欢。可这规矩之术与算学,却被中州七大帝国重视有加,被奉为‘数家’,是墨家之外最大的一个分支。   嬴冲最开始选择制造的,是《制器详解》中,制作较为困难的‘袖里连珠’,与‘连环刀匣’。都可藏在袖中,激发之时,就可夺人性命。   这东西对于炼器新手而言,无疑是难如登天。可嬴冲有着安国公府的财力为依靠,过程却相对简单多了。只需绘制好零件图形,标明尺寸,然后让人制作就可。   此事他不愿安国府中有人得知,也不打算泄露完整的器图。看得出来,这《制器详解》内的诸般器具,都异于寻常,价值不菲,没道理被外人占了好处去。那墨家也不是没有类似《制器详解》中的杀人器具,可嬴冲以前也曾了解过,没有一件有这些器具般的精致苛刻,估计威力是远不能与之比较。   所以嬴冲是先将零件分开绘图,让自家的几位侍卫分别携带,到各家墨坊里去下订单。   仅仅六日之后,一把‘袖里连珠’,一只‘连环刀匣’的器具,就都已分别制成。   前者是竹筒状,内含弹匣与机括,放在小臂下面。只需一个抬手,里面一百零八枚弹珠就可飚射弹出。装卸简单,用完之后,还可在瞬息之间换上新的弹匣。嬴冲财大气粗,为这东西准备的弹匣就达七个。   至于那‘连环刀匣’,顾名思义,是一只藏着的飞刀的匣子。激发之后,会连续激射出七口飞刀。按《制器详解》的说法,是五十步内,哪怕是强如六阶的武宗,也难逃身死之灾。   此时嬴冲的伤,已经好得差不多,已再无需卧床休养。将这两件东西组装好之后,就迫不及待的在翠漪园外竖了几十个人形靶子,开始尝试起来。   首先是那‘连环刀匣’,随着嬴冲一按机关,就有七把精炼飞刀,‘夺夺’不停的射在了靶上。一刀刀快若疾光,嬴冲根本就分辨不清,只感觉手臂上巨大的反震之力传来,然后那七口飞刀,就已钉在对面的人形靶上。接近半尺厚的精钢,竟然都被这七口飞刀钉穿,而且方位极其巧妙。   嬴冲不能习武,可眼力不凡,一望就可知这七刀打出,以那些武宗境的身速,无论向什么方向闪避,都必定是命绝当场!   一时间让他眉开眼笑,喜不自胜。也暗暗惊叹不已,那《制器详解》果然不俗,有这‘连环刀匣’在手,那些六阶的武宗在他面前,简直就是任他宰割的羔羊。   且此等杀人利器,虽非由他自己一手制出,可却也是他凭己力完成,并且可独力之物,这使嬴冲益发的满足。   喜事需与人一起分享,不过此刻他那些狐朋狗友不在,只有张义在边上旁观。嬴冲便转过头笑问:“二郎你觉此物如何?”   张义在家中排行第二,嬴冲并不以部属视之,平时都以二郎称呼。   那张义也暗暗心惊,不过他却皱起了眉:“世子怎的就迷上了这墨家机关术?”   “嗯?”   嬴冲也看出了这位的不赞同,颇为讶然:“二郎莫非看不上这连环刀匣?”   “不是,此物之威骇人惊闻。便是手无搏鸡之力的小儿持之,亦可诛杀武宗。不过——”   张义的语声一顿,面上现出苦笑之色:“不知世子可曾算过,制作这两件东西,花了多少银钱?您用钱一向都精打细算,这次怎么就这么阔绰?”   嬴冲一阵错愕,而后从旁边侍卫那里询问了所有花费,再仔细盘算一番后,不禁无言。   那‘连环刀匣’的机匣与‘袖里连珠’的外筒,都并不值钱。不过里面的器材,却莫不都是昂贵之极的奇铁精钢。比如里面的那十几根弹簧,便是由七彩虹金铁打造而成。而这种奇异的金属,每一两,都价值一百两黄金。几个齿轮,也是精金制成。之前他不了解,此刻才知这些材料,无不都是天价。   仔细算来,他这次光是材料就花费了七千两白银,还有付给那几家工坊的代工费,也有千两之巨。只这两件东西,就等于是他明面上百分之一的年入。   思及至此,嬴冲顿觉头顶一桶冷水灌下,兴奋喜悦之情消失的无影无踪。   “八千两白银,足够世子雇请十位六阶武宗护身一年而绰绰有余了。也可买下八件四星级墨甲,可以雇人去取十数位武宗武尉的性命。”   张义说到此处时,又微着摇头评价:“这东西是不错,可未免太费钱了。”   “说得也是。”   嬴冲顿觉兴致索然,这两样东西花费极巨,他兴致起来的时候没什么感觉。可这刻被张义提前,亦感觉肉疼。   再回思那炼器详解,后面的那些器具,需要的材料一件比一件夸张。   便是他身为安国公世子,家底丰厚,却也觉承受不起。   这样的东西,他反正是不会制作第二件,不过拿来跟那些朋友炫耀倒是不错。   这念头一起,嬴冲的脸上就又现出了笑意:“对了,近日平凉候世子他们,可曾来府上寻我?”   ——平凉候世子周衍,永昌候世子庄季,还有从四品轻车都尉薛平贵,正是他嬴冲的‘挚友’,与并称京城四恶或者四害的其余三人。 第六章 豆萁相煎   张义一听,就知道自己这位少主人在打什么主意,眼神无奈道:“这几日里,那三位都曾上门拜访过,不过都被老伯爷拦下了。”   嬴冲料到会是如此,当下又问:“那么祖父呢?如今何在?”   “安西伯与嬴大将军今日被陛下传唤,辰时就已赶去了皇宫。”   张义的消息并不闭塞,嬴冲有钱,在这安国公府里自然就不缺耳目消息。   “据说临去之时,二位的脸色很是难看。”   “大约是代我到皇宫挨训去了,脸色能好看到哪去?”   嬴冲一声笑,而后就毫不犹豫的往翠漪园外走去。他现在伤势已好的差不多,这八天呆在这府里,实在闷坏了。   才刚走出院门,嬴冲就忽又想起,今天可不就正是九月二十九日?也是那石碑预言中,自己取得万古邪皇与公输传承之日。   再看天色,今日果是晴天,阳光普照,万里无云。   嬴冲只微一迟疑,就仍是走了出去,不过为防万一,还是带齐了侍卫。   身为世子,护卫他安全之人,自然不只是张义一个。大秦有着定规,国公世子有三班侍卫共一百二十人。其中嬴冲较为亲信的,共有四位,名唤做嬴福,嬴德,嬴如,嬴意。四人并非兄弟,也非嬴氏族人,而是他们的祖上入了嬴府之后,改了主家之姓。因从小就被父亲安排,追随在嬴冲身边,所以较为可信。   且这福德如意,都是七阶武侯境界的武人,实力只逊色张义数筹,哪怕放在这高手如云的京城内也不算弱者。尤其是在嬴冲花了大价钱,为他们各定制了一套专用的七星墨甲后,战力益发强横。   这次嬴冲出行,就带了嬴福与嬴德二人在身边,便连墨甲也一并带上。张义也是一般,同样奉嬴冲之命,带上了他那尊九阶墨甲‘灵卫’。此时三人都各自有着几个侍卫,为他们提着一个三尺高的黑色箱子。   要知这世间,只有神阶墨甲,才能自辟虚空,将整套墨甲藏匿于虚空之内。而神阶之下,就只能将这些笨重的墨甲,放在专用的匣内携带。这匣也是特制,名唤‘聚元匣’,里面不但可容纳两丈高的墨甲,也可将三百石的重量,减至不到三石,一个普通的三阶武士都能提起。更能聚灵于匣内,蕴养墨甲。   嬴冲仍不相信那碑中的预言会成真,且若是真的,他也乐于见到,甚至可说是颇为期待。   只要能修复武脉,能够再次踏入武道,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,嬴冲都觉自己能够承受。   只是今日嬴冲却隐有不详预感,出门时感觉心惊肉跳。他一向信任自己的直觉,想到外出后难保会有什么变故,得到那邪皇真传时也很可能会经历些波折。为防有意外发生,嬴冲感觉自己,还是多带些侍卫安心些。   翠漪园外是一片宽大的校场,武阳嬴氏一族乃是军伍世家。几年前,嬴神通修这国公府时,留下了一大片可比拟军中校场的空地,作为自已与麾下部曲私兵习武之所。   只是今日此地,并无多少人在。校场中央只有一位少年,正在练习着枪术。那点点枪影,就似一条大蛇般盘旋狂舞,使风卷云动,针插不进,水泼不入。   嬴冲瞥了一眼,就不禁唇角微抽。忖道几日不见,这个家伙居然已经是到了六阶武宗之境,进展好快。   那是他的堂弟嬴非,也就是他叔父怀化大将军嬴世继的长子。嬴冲他若不能继承摘星神甲,那么这座安国公府,多半会落到他这堂弟手中。   “是嬴氏家传盘龙枪——”   张义亦仔细看了一眼,而后赞叹道:“二公子的武道天赋,着实惊人,这门枪术,已被他修到了神形俱备,接近出神入化了。才不到十四,就能有如此造诣。”   嬴冲不屑的一声轻哼,直接大步往前行去,不愿再多看那人哪怕一眼。张义心知这位的心结何在,当下一边暗骂了声自己蠢笨,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?一边亦步亦趋的,跟随在嬴冲身后。   只是嬴冲虽不欲搭理他那位堂弟,可当他从这校场旁绕路,才刚走到一半时,就觉有一道凌厉枪意,紧紧的锁住了自己。   嬴冲不由顿足,再次斜目往旁看了过去。立时就只见那枪影幢幢,从不远处泼洒了过来。凌厉的劲风,瞬间就覆盖住了自己身周左右。身旁耳侧,全是气刃呼啸。   若只是如此也还罢了,嬴冲却还能感觉得到,这枪影主人那毫不加掩饰的滔天杀意。透过那重重枪刃,嬴冲与嬴非对视了一眼,看见那双眸子里,泛着如野兽般的怒火与恼恨。   此时不止是嬴冲皱眉,便是旁边的张义,亦是面现怒容。这位二公子未免欺人太甚!明知世子武脉已废,已不能习武,依然欲以枪势压迫世子。   明知这位并不敢伤人,张义仍不由双手握紧。只需嬴非有半点行差踏错之意,他必定会出手,让此子领个教训!   可紧接着,那嬴冲却不怒反笑,竟然是双眼睁着,连眨都未眨,硬顶着那如涛如潮般冲击过来的枪刃,往前猛然踏出一步。就仿佛是将自己的额头,自己的性命,送到那枪尖之前。   此举不但出乎张义意料,使他猝不及防。便是那嬴非,也同样吃惊不已,匆忙间只能急急收住了枪势。只是他方才用劲已老,此时仓促收劲,就等于是将万斤巨力,砸回到了自身。不但枪影散乱,胸中更是一闷,口中不能自禁的溢出了一丝血痕。   嬴冲见状,则是一阵长声大笑,肆无忌惮,不但声中满含轻蔑,目光也是轻视鄙薄。不过他这举动,却似是将那嬴非彻底激怒,那清隽玉白的脸皮上泛起异样晕红。一声怒吼,那枪影蓦然再起,一点寒光,直往他咽喉激射而来。   嬴冲这才吃了一惊,呼吸微窒,下意识的就想要后退。他在武道方面颇有眼光,一看就知这次那嬴非已是必尽全力。也不知这家伙发什么疯,居然真起了杀心,再认真不过的想要他嬴冲的命。   旁边的张义已经出手,只需瞬息就后可替他拦下。可这刻嬴冲,却也同样的一股怒火升腾,恨意滔天。他怒的是自己这漫天枪影前的无力,恨自己在这惊涛骇浪的刃光之前,竟然感觉到了一丝丝的恐惧与畏怯。如他嬴冲武脉未废,若他仍能修行,何至于此?   勉力压住了退后的本能。嬴冲的念头一动,袖中的双手,立时按下了‘连环刀匣’与‘袖里连珠’的机关。   无数的弹珠,顿时如疾风暴雨般的泼洒而出。又有七口飞刀间杂其间,点点寒芒,瞬闪而逝。   那嬴非见状顿时一惊,眼看张义已闪身至嬴冲的身前,以那宽大厚实的身躯,牢牢将后者遮护住。反是自己,已经身临险境。当下只能再次转回枪势,红缨卷动,铺天盖地般泼洒开来,遮盖身前身侧。使得这方寸空间,闪出一连串的火花,以及‘当当当’的爆震声响。   然而那银色飞弹太过密集,飞刀射来的角度,也异常的刁钻,又是来的突兀。哪怕嬴非全力遮挡,也仍是漏了数十枚弹珠与四口飞刀进去。   嬴非亦有贴身护卫,两位七阶武侯身形飞冲过来,手足并用,又将二十余枚弹珠及飞刀挡开。可仍有数枚弹珠未能拦下,嬴非避之不及,一身罡力都被打透,被弹珠穿入体内,瞬时就有几道血泉溢出。   好在并非是要害,嬴非一声闷哼,在这力量冲击之下连退数步这才站定。修长瘦弱的身影遥遥欲坠,嬴非却勉力站得笔直,用那可以杀人的目光,注视着张义。似乎可将张义的身躯穿透,直指嬴冲。   嬴冲也是一阵愣神,他之前也没想到,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。还没待他反应过来,就听不远处一声略有些刺耳的尖叫。嬴冲侧头望去,只见是一位妆容高雅的中年贵妇,带着一大票的婢女嬷嬷往这边狂奔。只片刻就赶了过来,一把将定立在他前方的嬴非抱住,目中含泪。   “非儿你怎样了?伤口可疼么?要不要紧?怎么会有这么多血,对了,大夫!你们还愣着做什么?还不给我将府医请来?”   嬴冲扫了自家这位‘婶婶’一眼,又再与那嬴非对视了一番。须臾之后,嬴冲就唇角微挑,转身直往那府门行去。   不过他才刚动足,那中年贵妇就朝他一声怒喝:“嬴冲你给我站住!”   嬴冲早知会有这么一出,根本就懒得理会,只眼含哂意的继续前行:“小侄有事外出,抱歉了。叔母如有见教,可直言道来便是。”   那贵妇目里的怒火,似要将嬴冲融化:“武阳嬴氏虽世代军伍,可也受儒门教诲!你难道不知孝悌之道?就是这般对待长辈的?大伯(此处意指大哥)与向氏难道就没教过你?为何要无故打伤你堂弟?小小年纪,出手竟然如此狠辣。又可知族规中手足相残,到底何罪?” 第七章 是自己的   嬴冲双眉倒竖,霍然回身,目光如刀一般的直视这中年贵妇。他的婶婶王氏,名唤王霞儿。乃是出身弘农王氏的贵女。不但身份不凡,也是理财管家的一把好手,可谓是叔父嬴世继的贤内助。一贯给人的印象,都是温柔贤淑,端庄大方。   嬴冲对于此女,原本多少还是有着几分敬重,只是今日,他却领教到了这位的牙尖嘴利。   “婶婶的意思,无非就是想说我嬴冲没爹教没娘养。”   嬴冲强压住了怒火,神情平静无波:“可你家这孩儿,明明爹娘都在人世,看来这教养也没好到哪去?”   那王霞儿的眸子里,快要喷出火。还想再说什么,一只手却被嬴非紧紧抓住。她心中一愣,就知情形不对,今日理亏的只怕并非是嬴冲那一方。   “看来还是二弟明事理!”   嬴冲嘿然一笑,想着自己没必要与一个女人计较,便再次转身道:“叔母今日如有不服,大可去寻我嬴氏族主族老来处置,又或上告公堂,我嬴冲悉听尊便,必定奉陪!”   接着是再无与这二位纠缠之意,嬴冲迈着八字步,威风十足的扬长离去。   王霞儿恨恨的看着侄子的背影,直到嬴冲走远,才回望嬴非,面色阴沉:“方才是非儿你,对他先动手了?”   嬴非不说话,只默默的点了点头。   王霞儿见状又气又恼,不过见嬴非那俊美的脸上已经血色尽失,却依然强撑着不愿倒下,又觉心疼:“你这孩子,怎么今日好好的就来这么一出?难道不知你那哥哥是什么样的人?他现在是破罐子破摔的。用俗间的话说,就是滚刀肉,死猪不怕开水烫了,你跟他硬顶做什么?”   想了想,王霞儿稍一迟疑,就又继续劝道:“还有两个月,两个月后就是摘星神甲再次择主之时。只需孩儿你能使那神甲认主,那时无论什么气都可以出了,何必现在去跟他置气?”   嬴非依然沉默,只是手紧紧握着一颗带血的弹丸,而后注视着嬴冲离去的方向,目光越来越是凌厉,越来越是寒洌。   他这大哥,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机关暗器,居然这般凌厉?没有人知道,他现在的衣内,其实还穿着一层强度可比四星墨甲的金丝宝衣。可即便如此,也仍被那些弹丸在瞬间强行打穿!   ※※※※   安国公府外的马车上,张义也在劝着嬴冲:“世子刚才,为何要那般冒险?你真不要命了?”   尤其是嬴冲前踏的刹那,张义根本就反应不及,武道修为强横如他,也是浑身上下冒出了一层冷汗。   “哪里可能真的不要命?我还不想就这么死了。”   嬴冲语气中略带自嘲,他方才在嬴非拼命的时候,不是也感觉害怕了?   “我只是赌他不敢弑兄,与我鱼死网破。”   一旦他嬴冲死在嬴非的枪下,那么嬴世继的二房,不但没法继承安国公与安西伯的爵位,他那叔父的怀化大将军,也必将被废黜。   当世百家争鸣,可无论是墨家,法家还是儒家,兵家,又仰或是道家,无不都认可提倡‘孝悌’二字。   这样的事情做了出来,那武阳嬴氏也无话可说,必得将嬴非逐除族籍才可。   也因此故,嬴冲自觉这一生,都不会谅解嬴定那老头。   “可世子若赌输了怎办?”   张义的神情,愈发难看起来。他知道嬴冲的心思,他说是不想就这么死了,可如果有机会让二房的图谋落空,世子他未必就不会舍得这条命。   叹了口气,张义把语声放缓了下来:“说来那二公子也太过分了,怎的就敢对世子刀枪相向,竟然将你这兄长视做仇人似的?”   “他是该恨我,把我当成仇人也没错。”   嬴冲却呵呵的笑了起来,带着几分得意:“他父亲已经快要到手的镇军大将军,这次突然就没了,我这非弟又岂能不恨?”   张义到底只是单纯的武人,这方面的脑筋,未免动得慢了些。这无非是因那位病重的太后出手报复了,夺了嬴世继本来预定的官位。   所谓的镇军大将军,怀化大将军只是武职散官,简单点说就是官员等级的称号,本身并无实权。   可若是嬴世继升职二品镇军大将军,就有资格出掌如今正出缺的左金吾卫,成为左金吾大将军。   大秦朝实行的是府兵制,太祖建十六卫,遥领天下折冲军府。左金吾卫就是其中之一,若嬴世继这次成功上位,就等于是执掌了大秦十六分之一的府军兵权。可嬴冲岂能让这位如意?几乎是当即就想了主意,去招惹那位林国丈,触怒太后。   他挡不住嬴世继的路,难道还不会拆台?这也多亏了祖父嬴定,表面功夫做得好。在外人眼里,他们安西伯这一支嬴氏仍是父慈子孝,兄友弟恭的,再和睦不过。   那太后寻不到他嬴冲的痛脚,也就只能寻嬴世继出气。不做出些姿态,叫陛下母族的颜面该往哪里放?   所以这次兄弟间的冲突,并非是没有缘由的。既有积怨,也因这新仇。   张义也不是蠢人,稍一愣神之后,就明白了过来:“虽是如此,可也没必要闹到这样的地步。”   他既对嬴非不敬长兄之举生恼,也不赞同嬴冲的作为。刚才嬴冲如没有踏出去那一步,今日之事原不至于发展到兵戎相见的境地。   “可我不后悔,再来一次,还是要这么做,我嬴冲岂是甘于在人前示弱之辈?”   说完这句,嬴冲就又将嵌之手臂上的‘袖里连珠’取了出来。定定的看了良久,而后万分遗憾:“只恨此物新制,没有染毒。”   若是那些弹珠事先浸了毒,今日嬴非必死无疑!意图弑杀兄长,本是除去他这二弟的最佳机会。哪怕是嬴世继,也只能在事后强忍苦果!   “世子你——”   张义闻言眉头大皱,这兄弟之间,何至于此?   “开玩笑而已,你别紧张。”   嬴冲大笑,豪气的挥了挥手。可他目里,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。   若只是因武脉被废,安国公爵位与摘星神甲旁落他人之手,他嬴冲怎会对至亲生出杀心?   无非是一个国公府,一件摘星神甲而已。他嬴冲哪怕没有这些,只需肯老实些过日子,也仍可当个富贵闲人。   这一生投了个好胎,比在自己身边的侍女奴婢,还有京城中那些衣食无着的穷苦人,岂非是好了太多?   他嬴冲虽是父母早亡,又被至亲暗算,可这天下间身世悲惨之人,多如恒河之沙。自己现在依然是锦衣玉食,有什么好抱怨的?   然而杀父之仇,不能不报!   张义毕竟不是四年前,就跟在他的身边。并不知他当年查探自己武脉被废的真相时,发现他那好二叔,与当年他父母之死也颇有牵涉。   不过此事嬴冲仍未查探清楚,方才说涂毒,也确实只是玩笑之言。   可若事实真是他最不想见到的情形,那么便是他那祖父嬴定,嬴冲也绝不会轻易放过!   “还有我这两件东西,二郎你说错了!”   张义才刚舒了口气,就又错愕的看着嬴冲,只见后者的眼中,正闪着异常明亮的光泽:“那八千两纹银,无论是雇佣武师,还是用来购买墨甲,都终究是在别人手中。可这袖里连珠与连环刀匣,却是我自己的。”   这也是今日,他以这两件东西打伤嬴非之后,才明白的道理。   那时如张义不在,自己必死无疑。可有了这两样东西,他却有了伤到嬴非的能力。   那《炼器详解》中的东西,确实费钱,可却是真正完全掌握在他手中的武力。不会背叛自己,是否使用何时使用,也全凭心意。   张义浓眉微挑,嬴冲这话说得古怪,可他与嬴冲主仆三年,又岂能不明白嬴冲之意?   略一思索,张义就已微一颔首道:“是我错了,这些机关暗器确有可取之处。还有方才,那二公子其实是有内甲在身。”   此时便连他也感觉,有着这两件防身利器在手的嬴冲,会让他放心许多。   只可惜东西还是弱了些,只能对六阶武宗如嬴非,构成些威胁。后者如身着墨甲,必定不会让嬴冲轻易得手。   “我说了!被这袖里连珠打中,怎会只有那点伤势?”   嬴冲大笑,小心翼翼的将那些弹珠匣与飞刀,重新填入了机括。现在这两样东西,已经是他宝贝。 第八章 国母凤体   所谓的朋友,可能是志同道合,可能是志趣相投,也有可能是同病相怜。   这几年与嬴冲一起厮混,号称咸阳四霸,或者四废的另外三位,就是这样的存在。   平凉候世子周衍与永昌候世子庄季,都是同样出身贵爵世家,却因各种缘由,继承爵位的希望渺茫。不过都有显赫出身,又得亲人看顾,活的还算恣意。   天水周氏与永定庄氏,也与武阳嬴氏一般,都是军伍世家,在军中势力庞大。十六卫中的左右骁卫,如今就掌控在这两家的手中。所以在这咸阳城内,二人只要不去招惹那些真正的权贵,就可横着走路。   再有从四品轻车都尉薛平贵,这位的祖上并无爵位。身上的‘轻车都尉’只是散官,别看只差了他叔父嬴世继怀化大将军一品,可其实并无实权。   不过四人中若论到背景深厚,薛平贵可以居首。这位是当朝宣阳长公主的唯一爱子,深受当今圣上宠爱,又是万山堂薛氏的族人。所以哪怕薛平贵无法习武,手无搏击之力,也注定了将富贵一生,前程比他们三个空头世子远大的多。   当嬴冲来到轻云楼的时候,发现这三位果然是聚在这里寻欢作乐。包下了一整个楼层,各自都有佳人陪伴,怀香抱玉,偎红倚翠,欢声笑语不绝。   “你们三个,也未免太没心没肺了些!”   嬴冲走上楼时,有些愤愤不平:“我还在养伤,你们却在这享受。”   庄季却绝意外,神情憨憨的睁着大眼问:“嬴冲你怎么能寻到这里?你们谁告诉他了?”   事前准备这聚会时,他们可没想过通知安国公府,只因心知哪怕遣人去告知了,也会被老安西伯拦回去。   薛平贵却不觉意外,他四人中脑子较为灵光的一位,只一转念就明白了:“今日正值秀女初选,他岂能不知我等在此?”   嬴冲哈哈大笑,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,直接从庄季那边抢了一位陪客的清倌人过来,抱在了怀里道:“今日可有甚可看的?”   大秦每三年会从民间挑选秀女入宫,以充实宫廷,丰富皇帝家的三宫六院。   而今年的选秀,又格外不同些。太后病重,所以圣上下旨,要为诸皇子成婚,为太后冲喜。且今年恰有四位皇子成年,需挑选皇妃。所以这次除了从民间选来的民女之外,还有数十位出身世族的贵女在。   这座青云楼正对着东面识秀宫,最高层的七楼,更是风景独好,可以居高临下的观望那边情形。虽是隔着五六里之遥,可四人手中都有着墨坊特制的‘千里眼’,哪怕隔着五六里,仍能将识秀宫里的景致,一览无遗。   “都是些大家闺秀,没啥好看的。长得漂亮的是有,可大多都是木头人。”   周衍正驾着千里眼,往那边眺望着,忽然神情微动:“诶哟!这妹子不错,看起来可比那些庸脂俗粉强多了。”   这句话引得几人身旁的少女都是娇嗔不已,在场嬴冲三人则面面相觑了一眼,都知周衍乃花丛老手,眼光不俗。都齐齐拿起了手中的千里镜,往周衍看着的方向望过去。恰好见一少女,从那殿门走出。   庄季与薛平贵顿时都发出了一声惊咦,眼现异色。只见那女孩眉目如画,琼鼻秀挺,丽目勾魂慑魄,一头黑发靓丽似如飞瀑般的垂洒,粉腮微微泛红。不但是五官绝美,难得的是气质也是至真至纯,并不似她身旁其他女孩一般故作出尘之姿,却更显真实活泼。   嬴冲却是手微微一抖,面色古怪之至。倒不是被这女孩的容貌给惊到,而是因她的身形面貌,与那炼神壶中的月儿,简直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。   只是不同的是,月儿是十二岁的模样,他从千里镜中看到的少女,则是十四五岁左右。   “的确是非同一般。”   赞了一句,嬴冲就又好奇问道:“这是谁?是哪家的贵女,看来不像是出身平民。”   只看服饰就可知其出身不俗,那些民女中或有大富之家,同样能穿金戴银。可身上的衣着却绝不可能如真正贵胄般得体大方,更不可能养成这样的气质。   “应该是武威王家的四孙女叶凌雪。”   薛平贵对咸阳城中的贵族世家了如指掌,思忖了片刻就有结果:“看她的眉眼,与武郡郡王颇有些相似。”   包括安国公府在内的咸阳城九大国公,乃是大秦朝皇室之下最顶尖的豪门。不过在九国公之上,还有三大郡王家。而武威王家,堂堂双河堂叶阀,就是其中之一。   “叶凌雪?原来是她?就是传说中幼年被玄门高人批命,说是身贵为凤体,相母仪天下。有着凤凰命格,注定了要当皇后的那位?”   周衍的脸上,这刻却是显露出了调侃之色:“也不知最后会是哪位皇子,能得此佳人,又是何处梧桐可栖得凤凰?”   又语含鄙薄道:“双河堂叶阀乃七姓三十六家之一,原来也想着攀附皇家。”   嬴冲听了,就已知晓那少女是何人物。只因此事当年曾沸沸扬扬,所以得知了一些。   那是武威郡王家的二房次女,据说小时候曾被一位不知名的老道撞见,当场就说她命格高贵,二十年后必为国母云云。   这句话,却偏偏被人听见了,传扬了出去。可事后武威王府无论怎么去寻,都寻不到那老道的踪迹。   常人可能会对那老道之言信以为真,然而嬴冲别看年幼,可却已见多了鬼蜮伎俩。   那老道是不是真正的玄门高人他不得而知,批命是否准确他也不甚清楚。只知事后这叶四小姐的处境堪忧,被武威郡王送到乡下田庄内呆了整整三年,直到京城内的风波逐渐平静之后,才再被接回京城。   似这等捧杀之术,他嬴冲也不是没有遇到过。   不过那四位皇子中,无论哪一家能取到这位贵女,说不定真有希望夺得帝位。   武威郡王叶元朗手握重兵,权倾一方。这大秦除了十六卫府军,总共九百四十个折冲都尉府之外,还有二十四路一百二十万边军。其中的凤翔军与怒山军总计十二万人,近一万四千墨甲,如今都掌握在武威郡王手中。还有郡王府按制有四镇私兵部曲近三万人,在军中的势力可谓雄厚之至。   此外叶四小姐还有两个嫡亲哥哥,都是少年英雄,年纪轻轻就已至武尊境界,距离天位只差一步之遥。   更不用说,双河叶家身为天下七姓三十六家之一,第一等世家的底蕴。有无数子侄从军,在各地担任要职。   可以想见宫中那几位,对于这叶四小姐是何等的趋之若鹜。   “你们在说什么?”庄季一脸的迷糊:“我怎么有些听不懂。”   薛平贵闻言笑了笑:“你听不懂就对了,这事与我们没什么关系。总之那位叶四小姐,我们也只能看看而已。”   一边说,他一边扫了眼这桌上陪坐的几位少女。这些都是风尘女子,在这样的场合议论帝皇家事,明显有些不合适,也易被人抓到把柄。   “说得也是。”   庄季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,不过他也懒得仔细去想,当下只万分痛惜遗憾道:“可惜了,我听说这位叶四小姐,最是贤淑心善不过,今日一见果然不假,难得又长得这么漂亮。若能得此女为妻,夫妇何求啊?她这次要是落选,我必定叫我娘去提亲不可。”   嬴冲闻言差点‘噗嗤’笑出了声,他这庄季兄弟长相‘异’于常人,一张胖脸,五官偏挤在了一寸,身材粗壮如山,膀大腰圆。倒是把他身旁的两位少女,衬得愈发娇俏可人,惹人怜惜。   更不用说这位与他们三人厮混,恶名早已远传到了国外,臭不可闻。   庄季武道的根基其实不错,是他们四人中最能打之人,十五岁就已是七阶武侯境圆满,比之他那弟弟嬴非还要强些。   这位之所以无法继承爵位,纯粹是因他的脑袋太不灵光。偏偏永昌候家的那具家传神甲,对于智力方面的要求较高。而这家伙的迟纯蠢笨,在咸阳城里也同样是出了名的。   无论怎么想,那位武威郡王都没可能将自家的孙女,许配给他。 第九章 当街寻仇   那周衍与薛平贵也笑,不过说到‘提亲’二字时,薛平贵却又想起一事:“对了,前些日子武威王府广发请柬,邀请各家世族的公子小姐上门赴宴赏花,你们收到了没有?”   “收到了,我家也有。”   周衍神情古怪:“也不知那武威王府是何用意?想来是要为他家的几个子女相看姻缘。可为何要把你我等人,也一并唤去?”   据他所知,武威王府除了叶四小姐,是肯定要嫁入皇家的。可其余还有几个将要成年的子女,仍旧未婚。   只是他们四人,一向都是声名狼藉,且前景不妙。要知在那三十六家中,叶阀排名第二十二,排名中游,本就非是他们嬴周薛这些二等世家能够比拟。   无论怎么看,四人都配不上那叶家门第。真不知那武威王府,到底是怎想的。   “赏花宴?管他如何,去看看无妨。”   武威王府的请柬,嬴冲也收到了,他却是满不在乎:“这种事情,你我几人都推不掉的。无非就是过去露个面,出个丑,被人笑上几句而已。”   他日后的妻子,注定了也将会是一位出身世家的女子。这不但是因门第之见,更因家族声誉。   当世诸国,皆以九品官人法取士,世族与皇族共治天下。乡闾舆论,品第人物之权,都把持在门阀世家之手。   所谓上品无寒门,下品无士族。世家间都相互联姻,以此为纽带,势力盘综错节。   他嬴冲若娶了平民出身的女子,无疑是使嬴氏蒙羞,让各家小瞧。如今正值嬴氏拼了命,要挤入当世七国一等世家之列的时候。自己若做出这等事情出来,无疑是大逆不道。   安西伯嬴定对他有愧,平时无论什么事都可放纵,可在婚事方面却是由不得他。   遇到这种场合,必定是要逼着他出席不可。   不过似他们四人这般的出身,估计是娶不到什么好媳妇的,只会沦为那些贵妇鄙薄嘲笑的对象。   薛平贵的情形要好些,可也好得有限。只有那些真正前途远大之人挑剩下的,才可能轮得到他们。   周衍闻言一声轻哼,面色这时也是颇为难看。他最不喜欢那样的场合,就好似牲口一般的被人挑选相看,而且自家又是牲口中最瘦小,最难看的一头。   平素他在外面威风惯了,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?可偏偏还需忍着受着不可。   这么一想,周衍顿觉索然无味,便连身边坐着的两个清倌人,都再勾不起他丝毫兴致。也再没心情,往那识秀宫看上哪怕一眼。   接着四人又谈起最近京城的趣闻轶事,谈起南方吴主夫差再次大胜楚国,谈起墨家钜子西行,又谈起城外白云观国师守正道人坐化。   事不关己,嬴冲都没怎么上心,只当听得那守正道人坐化之人,是与他被天外陨星砸晕的同一天时,才略有上心。   这时薛平贵又想起了一事:“对了嬴冲,我前阵子听说那临淮候世子放话,说是这次待你出来,定要打断你的腿不可。近日最好小心些,多带侍卫——”   “管他!”   嬴冲哂然一笑,毫不在意。临淮候家,便是当今太后的母家。那日与他争风吃醋的林国丈林成才,是太后二弟,然而因太不成器,所以反是太后的三弟林成功,受封临淮候。其子林东来是林成功晚年所得,故而林家爱重非常。   不过这朝野上下,基本没有几人,真正将太后家放在眼中的。   本朝为防外戚专权,所以历代都是低门娶妇。林氏在太后入宫之前,只是小小的四等世家。且那林家虽颇有几个族人身居要职,林成功更受封临淮候,然而这家侯府却至今连一件像样的神阶墨甲都没有,根本就没有世袭罔替的根本。爵位存续,只在帝王一念之间。   只是嬴冲话音才落,就听那下方处传来一声轰然震响,木屑纷飞。一声怒吼,同时传来:“嬴冲你这个王八蛋,今日总算肯出来了?敢惹我们林家,老子就敢废了你!”   嬴冲闻言眉头一挑,往楼下方看了一眼,只见一个两丈高的巨大人形黑影,猛然出拳砸在了这‘轻云楼’的二楼处。那庞然巨力,瞬间就将这楼的几根柱梁砸得粉碎,使这座楼摇晃不休,引得楼内的客人惊叫不止,惶恐奔逃。   是七星墨甲!   嬴冲有些目瞪口呆,林东来那个混蛋,居然敢在这距离皇宫不到上十里之地,动用墨甲这种违禁之物!哪怕这家伙的姑姑就是当朝太后,也未免太胆大了些。   “这个杂种!”   嬴冲骂完,又狠狠瞪了薛平贵一眼,他这兄弟可真是个乌鸦嘴。又万分庆幸,辛亏刚才出来的时候,他把人和墨甲都带齐全。不然今次,真要吃上大亏不可。   嬴福与嬴德二人,都是自小跟他,与人打惯了架的。此时无需嬴冲的丰富,就已将各自箱内的墨甲放出,只一瞬间,所有的零件甲胄,就已覆盖全身。同样是两丈的钢铁身躯,直接将楼顶撑裂,于是又引发了一连串的惊呼声,中间还夹杂着这楼里掌柜的咆哮:“你们几个是无法无天了?可知这轻云楼是哪家的产业?”   能在皇宫附近建成七层高楼,这轻云楼的店主人,背景自是不凡。   只是此时嬴冲,已经无瑕理会这些。只见一杆巨枪已经撞入楼内,直指嬴冲所在,那气势威风远超之前嬴非十倍不止。   张义同样已拍开了自己的‘聚元匣’,却并未有甲胄出现,而是手中多出了一刀一盾,拦在了嬴非身前。   神阶墨甲有三阶变化,一阶是未解封的‘兵体’状态,大多都是兵刃形状,防护力几等于无,不过攻击力却是强绝,也有甲胄形状的,可以在提供防护之余,增人气力;二阶则是‘半体’状态,除了兵刃之外,还有甲胄覆盖手臂半身,就如平常的铁甲一般,却能提供数倍于墨甲主人的力量;三阶则是‘全体’,那是神阶墨甲完全释放之后的最强状态。   张义的九星墨甲‘灵卫’,并未至神阶之境,可一年前嬴冲却不惜本钱,花了十万两纹银的重金,请动一位炼甲宗师为此甲改造,使这甲以九星之阶,却能身具部分神阶墨甲的特征与战力。   所以此时,这墨甲‘灵卫’也能变化成刀盾形状使用。   张义武力强悍,与人搏杀的经验也拜嬴冲之赐,丰富之极。此时他那手中之盾只斜斜一拍,就将那巨枪错开。不但不能触及嬴冲,也同样伤不到嬴冲身边那几位狐朋狗友。而此时张义人则蓦然前滑,跃出了楼外,一刀劈下,似电光乍闪。趁着那枪势暂无法回收之时,一刀劈在那两丈甲人的胸膛处,瞬间就破开了一道巨大创口,几乎将那厚实的百炼钢甲,一刀砍穿。   嬴福与嬴德二人,此时也一并跃出。他们与嬴如嬴意四人之甲,都是由天工墨坊制作的七星墨甲‘刀螂’,手臂前端,是两口夸张异常的雪亮大刀。   也不知嬴冲是怎么想的,身为护卫,四人的墨甲却都是擅攻不擅守。此时两尊‘刀螂’,都一并撞出了楼外,连续发出了两声轰然震鸣。却是与另外两尊身形同样魁梧的墨甲一起,在街道上滚做了一团。   嬴冲见状,不禁唇角微挑,他这几个侍卫都擅长地趟刀法,论到在地上打滚的本事,整个京城能够超出其上者,绝不超过二十。   随后果然就见两团雪亮刀光,有如银盘似的,在地上盘卷展动,逼得二人的对手狼狈不堪,不断的向后避闪着。不但再无法站立,浑身上下也在顷刻间,被斩出了无数刀口。   薛平贵只看了一眼,就放下心来。忖道这嬴氏,到底是真正的将门世家。那临淮候世子的侍卫修为倒是不差,墨甲也还过得去,可实战之能却比之张义与嬴福嬴德几人差了太多。   “嬴冲你怎就想到把他们带出来,可是提前收到消息了?”   问出这句之后,薛平贵才发现身旁的嬴冲,早已经不见了踪影。侧目望去时,却见那嬴冲已经跳出了楼外,直接就往那林东来行去,使他不禁愕然。 第十章 叶四小姐   相较于薛平贵与周衍几人的错愕,那林东来却是一阵惊喜。这次他带来的墨甲只有三尊,可其他侍卫却有二十人之多。   三尊墨甲那边已经是被压着打,眼看这次就要狼狈败退了,结果这个嬴冲,却蠢到出现在他的面前。   这家伙不过只是一个武脉被废的小小四阶武师,内元全无、别说他身边还有近二十位五阶武尉境的侍卫,便是他自己,也同样能将这家伙狠狠揍上一顿。   “还愣着做什么?都上去给我废了他!”   手指遥遥虚点着,林东来神情尽显睥睨霸道。正要催逼自己身边卫士动手,却见那嬴冲唇角微挑,笑意残酷轻蔑。正有些不解时,嬴冲就是一个抬手,瞬间无数的弹珠,如暴雨般向他倾洒过来。   林东来浑身上下,顿时就是一个激灵,毛骨悚然,亡魂大冒。他也修武道,能看出这些单珠的杀伤力,骇人惊闻。   他旁边两名侍卫较为灵敏,及时将两面精钢盾并在一起,挡在了他的面前。然而那弹珠打来时,这百炼精钢锻造的坚盾,都好似纸做的一般,直接就被强行穿透。两门武尉境侍卫的身躯,也被打出了千疮百孔,无数的血洞,整个人也连续推出数步。便连附近几人,亦被波及,受伤不轻。   这一幕,看得周围所有目睹之人,都是心生寒气。都忖道这些世家子,简直就是无法无天。那个当街使用墨甲的,自然是胆大包天,可这位安国公世子手段,却是更显狠辣。   林东来也是气急败坏:“嬴冲你疯了,你敢杀我?”   他自忖自己,在距离皇宫不到十里地使用墨甲,就已经足够疯狂。可这嬴冲,却比他还要狠毒几倍!   那些铁弹,就是冲着他来的。若方才不是两个侍卫为他拦住,这刻林东来可能直接当场死掉。   嬴冲不说话,只是笑眯眯的又将另一只手抬起,然后整整七口飞刀,也从袖他内‘夺夺’飞出,化做几点肉眼难辨的寒芒,直奔林东来的胸腹要害。   林东来的面色铁青,想也不想,就将身边那两位被弹珠打伤的侍卫,又强行拖到了自己身前。   果然那飞刀之锐,更胜过弹珠一筹,不但将这两人的甲胄身体穿透,更余势不减,全打在了林东来的身上。   好在他的衣内,也有内甲在身,勉强保住了要害。只是手臂大腿处,被那刀影割开,带出了两条血线。   一声惨叫,林东来的面色已是青白一片,目中现出了几分怯意,步步后退着:“嬴冲你这混蛋!当街杀人,你可知何罪?”   嬴冲之前也是暗暗后悔,刚才被他弹珠打伤的侍卫,看起来虽是凄惨伤重,可其实性命无碍。可这时被林东来强拖到面前挡刀,却是必死无疑了。他那‘连环刀匣’瞄准的其实并非是林东来的要害,只是有意吓唬而已,可这时却要了这两个侍卫的命。   不过闻得林东来之言后,嬴冲却反是毫不在意,一边继续从容自若的,再把那弹珠与飞刀填入匣内,一边哈哈大笑的喊着:“来人啊!这里死人了,杀人者嬴冲!死的是临淮候府家的侍卫——”   林东来气得不轻,眼看着嬴冲袖中的杀人利器,已经快要准备妥当,他立时掉头就跑,边跑边骂:“好你个嬴冲,你给我等着!两个月后,等你没了丹书铁劵,没了那免死金牌,老子看你怎么死!”   今日之事若闹大,吃亏的只会是他。嬴冲有今上御赐的免死铁劵在家,无论怎么样都不会丢了性命。有着摘星神甲在,安国公府更不会有被夺爵之忧,顶多只是一次不痛不痒的重责。   反倒是他林东来,这次是首先动手,又是自家最先动用的墨甲。一旦事情闹大,惊动官府,自己首先就要狠狠吃一次苦头。   恰好正值林国丈被陛下训斥,慈安太后重病之时,自己闹出这么一出,是怕慈安太后气不死么?   这个嬴冲,实在太狠,也忒狡猾了。   好在二个月后,就是摘星神甲择主之时。一旦失爵,他有的是办法炮制这个混账!   林东来狼狈而逃,那三尊临淮候家的墨甲,也就再没支撑下去的动力。他们本就是有些顶不住了,此时顺势就退了下来,离去之时,更不忘将地上的两具尸体与一应重伤之人都全数抓起。   今日出不得人命,更不能惊动京兆府出面查案,所以这里不能留半点痕迹。无论死了多少人,临淮候家都只能打碎了牙和血吞。   那张义与嬴福嬴德已经停住了手,并无追击之意,嬴冲也同样没有不依不饶之心。先是冷冷看着那林东来的背影,消失在了街角处,然后也是掉头就跑。   这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,估计皇宫那边已经被惊动,京兆尹府的甲卫也已在路上。这时候还呆在这里,那就是自找倒霉。哪怕这里寻不到尸体与苦主,可光是在京城中动用墨甲的罪名,就够他吃些苦头了。   他嬴冲是嚣张狠毒不错,可却不是傻蛋。   不过今日只要能走脱,不被抓住现行。那么这次的风波,多半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。   “告诉你家楼主人!今日轻云楼所有损失,都记在账上。那临淮候府如不肯赔,可自来安国公府寻我嬴冲便是!”   嬴冲才跑出了几十步,就被张义追及。这魁梧巨汉一把将嬴冲抱起放在自己肩上,然后风驰电掣一般,须臾间就跑出了一里之地。嬴冲不由又一声轻笑,随后就远远听得后方那轻云楼掌柜气急败坏的大吼:“你们两个混蛋,以后别来我家轻云楼!”   ※※※※   当叶凌雪从识秀宫中走出来的时候,依然是满脸晕红。秀女初选,听声,闻气,察体等等,每一样都是羞死人的事情,也折辱人格。她性情孝顺,可这时也不免有些埋怨。双河叶家已经富贵已极,堂堂一个位列三十六家的世阀,祖父叶元朗更已是位极人臣,何必就定要巴巴的,把她送入皇家不可?难道真信了那游方道士的话,盼着他们叶家也出一位皇后么?   父亲他多半是利欲熏心,被功名权势迷花了眼,可祖父他难道还看不清楚?且本朝为防外戚擅权,历代皇帝与诸王子的正室,都不会从豪门巨室中挑选。难道要让她叶凌雪,去当人的妾室不成?   一丝若有若无的愁意,悄然爬上了她的眉头,也在这时,叶凌雪听得几声轰然巨响。使她不由抬头,错愕的看着那声音的来处。   这是有人在用墨甲搏杀?而且距离绝不超过十里。是谁这么胆大,居然敢在京城重地这般放肆?   “我猜多半是那所谓的京城四恶少,今次正值选秀之期,那几个混世魔王,多半是要过来看看热闹的。”   一位体态轻盈,五官明丽的少女,款步姗姗的走到了叶凌雪身旁,笑着斜视了过来:“我听人说这次凌雪妹妹,是得了上上之评?小妹我却是差了一些,只得中上呢。”   上上之评,也就是说叶凌雪无论相貌,声音,口气,身材,甚至还有不能启齿的那里,都是万里挑一,绝佳之选。   叶凌雪却是一听这女孩声音,就觉头疼。这也算是她的总角之交,名叫上官小青,是蔡国公家第三辈的嫡出小姐。   这女孩才艺相貌什么都好,就是性情傲了一些,从小时候开始,无论什么事情,都要与她比个高下。   而听得少女最后一句,叶凌雪更是有了想要以手抚额的冲动。这有什么好比的?被人像牲口似的挑选,让她想起了七岁时,随七叔在马市里挑马,先看口齿,再看体长体宽,还要看是否有便秘之症等等,总之怎么不堪怎么来——   话说回来,她一直就想不清楚,自己也就罢了,因之前那位游方道士批命之故,与皇家之间就有了牵扯。可为何上官小青,也要一起参选?   而且这次参与选秀的豪门贵女,还不止她们两个。 第十一章 秦皇诸子   “姐姐这是在嘲笑我么?这世间绝色何其之多?能胜我者不知凡几。什么上上之评,只怕多半还是看着我叶家家势吧。”   叶凌雪笑了笑,转过身道:“且即便被选中了又能怎样?难道你我二人,还真要嫁入皇家,与人做妾?”   她叶凌雪可丢不起这样的脸,与其如此,她是宁可以死抗争。她不奢求一生一世一双人,可也不愿去做人的侧室,从此仰人鼻息。   “看来妹妹你,是真不知道。也侍郎与你母亲,难道就没有与你说么?”   上官小青疑惑的上下看了叶凌雪一眼,而后微微摇头:“这次选秀与往常不同,圣上曾在月前说日后皇家选媳,再不限于家世。不知何故,圣上似有意为他那几位皇子,挑选几位真正的世家之女为妇。且我听说这次出宫的几位皇子,无论人品才德都很是不错,那几位上书房的侍讲,都交口称赞呢。”   叶凌雪不禁凝眉,这件事她还真不清楚,前些时日她因与父亲争辩,结果被罚九个月禁足。直到今日才被允许出门,随后就被送入到宫内。   不过今日一听此事,叶凌雪就能猜出陛下此举,大约是与二十余年前那些宫闱秘事有关。   二十七年前诸皇子相争,世家大族又有意挑拨,结果皇室惨变。当今圣上虽是在那场夺嫡之争中险险胜出,可其生母亦惨死于那场变乱中,十几个兄弟也死了大半。   对于那些年的旧事,各家都是讳莫如深,叶凌雪并不是太清楚。只知有数十万人死难,皇族势力损失惨重,几至势微之境。反倒是几家世家豪族得利,权势倍增。   若非是当今圣上英明,又得遇嬴神通这等不世出的名将为他冲锋陷阵,连续数次大胜,几乎打服了关东诸国,使天圣帝得以抽出手来,剪除权臣,北定柔然,逐渐挽回颓势。说不定如今大秦朝政,就要全落入世家大族之手。   可惜随着嬴神通的战死,那位圣上也等如是被斩去了一条臂膀,这些年与世家之争,都是妥协居多。   现在居然都已经要妥协到儿孙的婚事上了——说来圣上如今的继后,也是出身世家豪阀,其实这已是坏了祖辈的规矩。   不过即便知道了这消息,叶凌雪也没半点喜色,父亲起意想送她入选秀女,可是在一年以前,甚至更早。此刻她只能顺着上官小青的话道:“小青姐对那几位皇子,看来很是熟悉?”   “其实我也所知不多,只偶尔听说了一些。”   上官小青笑了起来,颊旁显出了两个酒窝:“据说这次出宫的三皇子嬴去病与七皇子嬴无忌同出一母,都是宫中薛贵妃之人。前者聪慧过人,十一岁时就已读通左传春秋与尚书,秦史。后者武力过人,九岁时就已有扛鼎之力。还有四皇子嬴仇万,乃贤妃之子,乃是所有皇子中,最俊美的一位。可惜的是为人崖岸自高,冷峻刻薄,难以亲近。另一位五皇子嬴瑾瑜,文武兼资,英明刚毅,据说是深得爱重,最有望皇位之人呢——”   叶凌雪凝神倾听,她虽是雅不愿嫁入皇家,可既然已经命定了与这些皇子扯不开关系,那也就只能顺势而为。叶凌雪并非矫情之人,多了解一些宫中的情形,对她并无坏处。   当今的天圣帝,因二十几年前的宫斗之祸,早年所生之子,尽都死绝。直到二十年前,圣上彻底掌握住了朝政,情形才有好转。所以天圣帝虽已是六十五岁高龄,可膝下子孙大多都还年轻。大皇子嬴不尤,二皇子嬴天佑,都是年不到二十,且都非是出自正室,所以今上并未立太子。这也是各家豪阀,趋之若鹜之因吧?   像他们双河叶阀还好些,无论怎么样,都是大秦第一等的豪门。可那些二等世族,若能抓到这机遇,那七姓三十六家中,未必没有他们的一席之地。   然而上官小青的话才说到一半,就忽然顿住。叶凌雪正觉奇怪,就见上官小青的面色,赫然已晕红一片,似有些羞涩的低着头。   叶凌雪错愕的转过头,只见一个年轻男子正策马从这识秀宫前行过,此时那位也正往这边望过来。叶凌雪碍于礼节,不敢多看,只知是一个英俊男子,五官似如刀削刻成的一般,英武俊朗。身上穿着九蟒袍服,又能在宫中骑马,当是皇子或者亲王的身份。   不过在低头的刹那,叶凌雪就感觉到那年轻男子的目中闪过了一丝惊艳,而后那看向她的目光陡然炽热起来。   叶凌雪暗暗一惊,愈发的小心谨慎起来。好在那人并未过份,在远处定定的注目了她片刻之后,就又策马离开。   再当叶凌雪抬起头时,就发现宫门前的气氛有些不对。那些在宫门外等候的秀女,都是神情又羡又嫉的,往她这里看了过来。   便连上官小青的神情也有些不对,竟是脸色铁青的强笑了一声:“都说凌雪妹妹小时候就被高人批命,道是身贵为凤体,相母仪天下,注定了日后身为国母。我原本不信,可如今看来,那位高人之言,还真是有几分道理。”   叶凌雪竟无言以对,只暗暗猜测刚才经过的那人,莫非就是那五皇子嬴瑾瑜?是刚才上官小青口中,最有希望问鼎皇位之人?   她方才就感觉到上官小青提起嬴瑾瑜时的语气,与旁人不同。多半也只有这位,连面上的功夫都挂不住了。   ※※※※   嬴冲与张义几人以毫厘之差,躲开了那些奔赶过来的京兆府甲卫之后,却并没有就此打道回府的意思。   嬴冲想着这时候那嬴定,应该才刚从皇宫里领了训回来,多半心情不佳。若是再听闻他嬴冲又与临淮候世子干了一场,当街杀人,那老头必定要发疯不可。   别看那日的老安西伯被他冷嘲热讽,拿他完全无可奈何,可真要耍起横来,嬴冲其实也有些心怵的。自己与其此刻回家去与那老头子硬顶,倒不如先在外玩耍个两三日,暂避锋芒。等到几日后风浪平息,又恰是武威王府邀约之期,不信那嬴定老头还敢拿他怎样。   只是嬴冲才走了几步,就又四顾茫然,忖道自己现在该去何处?难道又要躲到周衍他们家里去?   这念头才起,嬴冲就微摇了摇头。虽然那周衍等人的长辈兄弟并未明说,可嬴冲能看得出来,这些人对他嬴冲,其实是极其不喜的。   没有必要,他不愿在他人屋檐下看人的脸色。   还有那什么万古邪皇与公输真传,至今都还没见影呢!嬴冲本来还有些期冀,以那‘安王’显出的神通,说不定也能炮制出一个像模像样的邪皇真传出来。   只需有一线希望恢复自己的武脉,嬴冲都会试上一试。哪怕明知可能落入他人算计,甚至有被夺舍之险,他也不会放弃。   “不知世子准备去何处?”   张义神情颇为郁闷,他是没想到自己等人出来之后,居然又惹上了事情,更让世子他亲手沾上了人命。   也心知这个时候,嬴冲就绝不可能回去的,故而张义有此一问,顺便建议着:“不如去那梨园?一个月前世子在那处租了个房间还没退呢。”   主要是那梨园主人,对嬴冲颇为喜爱,本身也背景深厚,财雄势大。不但外人不敢在梨园闹事,嬴冲在那里也会老实许多。   不过张义打的算盘,并没有得逞。   “不用,就去花月楼吧。”   嬴冲一个转念,就已定下了去处,脸上似笑非笑:“我也想看看,那勾栏巷里被陨星砸了一记之后,到底如何了。”   所谓的花月楼,乃是那勾栏巷中,最出名的青楼之一。嬴冲在那边有个相好,已经隔了半月没见了,今日正好过去,呆上两三天,安慰一下美人。 第十二章 长枪邪樱   之前去轻云楼时的马车,已经被那林东来砸毁了,嬴冲却也不在意,随意让嬴福去雇了几辆车,就带着一众侍卫,浩浩荡荡的往那勾栏巷的方向驰去。   那林东来说不定还是不肯罢休的,所以嬴冲不敢轻忽大意,不但没让嬴福嬴德等人离开,更特意让人返回安国公府,把嬴如嬴意等人一并叫来,顺便又让人去给他定制更多的飞刀弹珠。之前使用过两轮,他手中已没备用的弹匣了。而没了飞刀弹珠,他手里的‘连环刀匣’与‘袖里连珠’,不过是件死器而已。   轻云楼距离那里本就极近,不到半个时辰,几辆马车就已驶入了勾栏巷的入口。   “看来也没什么变化么?就是人少了些,那砸出来的坑,也被填平了。”   嬴冲隔着车窗,一边观睹着这勾栏巷里的风景,一边暗暗嘲笑着。他还以为那位慈安太后,会直接将这勾栏巷给封掉。结果这里生意还是照常,就是冷清了些,估计还是受了那陨星的影响。   也就在他们乘坐的马车,快要转入到花月楼门前的刹那。嬴冲就觉身旁的张义,蓦然间浑身肌肉紧绷,寒毛乍起。   然后下一刻,马车前方又一声‘铿’的巨响,使得前方的几匹驽马扬起前蹄,嘶鸣不止,明显是受了惊吓。   “怎么回事?”   嬴冲只觉古怪,今日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?出门的时候,就先与嬴非火拼了一场,出门之后,又被林东楼找上门来。结果那边的事情才告一段落不到一刻时光,就再次生变。   难道是有人刺杀?嬴冲的脑海内刚转过这念头,那张义就已首先跃出了马车。   大概数息之后,外面才再次传来了张义犹疑不定的声音:“世子,我看那人应该是未怀恶意。世子你,最好还是亲自出来看看为好。”   嬴冲早就在好奇,闻言之后并未迟疑犹豫,直接就从车门跃下。而后第一眼,就看见了一杆插在这辆马车上的银色长枪。   连同插入地面的枪刃部分,长短应该是丈八左右。嬴冲初时还没怎么在意,可当他望见那枪杆上铭刻着的两个篆字时,却差点就移不开眼睛。   邪樱!   这杆丈八长枪,就是邪樱!   那位安王嬴冲曾言,三十年后,自己以一杆丈八邪樱枪无敌于世。那杆丈八邪樱枪,就是他眼前的这杆长枪?   嬴冲微一失神,足足半晌之后,眸子里才逐渐恢复焦距,接着就见嬴福在用力拔那枪杆。   嬴福身为七阶武侯,一身亦有三十牛的巨力,可此刻虽是鼓足了气,涨红了脸,居然也没法挪动那邪樱分毫。   半晌之后,嬴福才无奈的放弃,眉头紧皱:“世子,这枪有些邪门。”   嬴福失败之后,嬴德也上去试了试,结果一样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,也不能使那枪刃,上抬半分。   嬴冲愣了愣,又看张义,不过后者却微一摇头道:“我刚才就已试过,哪怕九成之力,也不能将这抢抬动半分,确实邪门诡异。还有那投枪之人,修为定是在权天位以上,他若对世子心怀敌意,只需须臾便可取了世子性命,便是我有灵卫在身,也一样没用。”   权天位?   嬴冲心中又是一惊,大秦朝的权天位,总共才多少人?那是当世修为最顶尖的存在。便是三大郡王府与九国公府,也没几个能达到权天位境界。甚至放眼中原诸国,即便加上那些声名未显,遁隐不出的,权天位的总数,也只在四百到六百人之间。   原本他父亲也是其中一员,且是权天境中最强的‘上镇国’之一。可惜已战死沙场,如今便是他叔父嬴世继,也不过是中天位的境界而已。   张义不会对他撒谎,武者的感知应该不假。尤其这位,因常年护卫在他身侧,特意兼修了一门感知类的功法,对武者气机的感应,尤其敏锐。   接着他又若有所思的,仔细看着眼前这杆枪。那位出手把枪投来之人,这次怕是特意要将这‘邪樱’送至到他面前,可究竟目的何在?   面对此枪,嬴冲有种异常熟悉的感觉,就仿佛是这枪本该就是他的。心灵相系,气机牵连;   迟疑了片刻,嬴冲还是抵抗不住自己的本能,仿佛是被人迷惑了心志般,一步步走过去,然后一把抓住了枪杆。   下一刻,嬴冲就感觉自己的掌中一阵刺痛,就仿佛是有一根针刺入到了他的手心内。   嬴冲吃了一惊,下意识的就把手一抽,想要放开。却没想到,那枪似有吸附之力,使他右手不能松开。然后竟是轻松毫不费力的,就已将手中的这杆邪樱枪拔起。   这杆本该重若千钧,使张义巨力都不能挪动的丈八长枪,在他手中却似是轻松鸿毛。   这一幕,不止是张义看得一阵错愕,那嬴福嬴德二人,也是目瞪口呆。刚才拔枪之时,他们可确确实实是已全力以赴,没有分毫保留。   可为何能力敌三十牛,身为武侯境的他们都没能抬起,世子区区一个武脉被废的武师,却偏又能轻松拔出?   嬴冲这时,却已是将邪樱枪换了一只手。看自己右手处,果然发现自己的手心内,有个不浅伤口。   刚才他应该是留了不少血,自己都能感觉到。可结果是这杆邪樱枪上,半点血痕都没有,就仿佛都被这枪吸食掉了一般。   不过那心念呼应,气机牵系的感觉,这刻倒是愈发的强烈了。除此之外,更多了几分血肉相融之感。   古怪!   嬴冲听说古时候那些练气士的一些仙家至宝,需要滴血认主之后,才能祭炼使用。又比如他家传摘星神甲,需要在炼造之时,由同境界的武者将自身血肉融入其内,才可真正炼成。   这杆邪樱枪居然要吸他之血,且别人都不能触动,只有自己能够将它拔起,难不成也是一件了不得的神阶之器不成?   也对,三十年后他持丈八邪樱枪无敌于天下。天下无敌之人,手中之物自然也非是凡兵。   这些念头一一在脑海内转过,嬴冲就试探着把手中的枪,往嬴福那边一丢。   后者随手将枪杆抓住,然后整个人就猝不及防的一个趔趄,差点被枪的重量拖倒在地。面上也再一次涨红。他是拼尽了所有力气,才勉强把这枪托起在手。一身肌肉鼓胀紧绷,嬴福估计自己再强撑片刻,整个人多半就要被废掉。   “真有这么重?”   嬴冲半信半疑,又把那邪樱枪抓回在手。感觉仍是不到五十斤的样子,又随意舞了舞,很是轻松写意。   “此物当是一件神物无疑,别看这枪刃锋芒不显,可在世子手中,只怕是一等一的犀利。”   张义也看出了这枪的不凡之处,随手从身旁另一侍卫那里抓来了一口百炼钢刀,而后用力斩向那邪樱枪的枪刃。果然是一点声音都没发出,那百炼钢刀就已是一分为二。   见得这一幕,张义更觉疑惑不解:“那位也不知是何人,要将这等样的神兵,送到世子面前?”   要知嬴冲的三班护卫,因嬴冲不惜本钱之故,都是装备精良。不但都配有四阶以上的墨甲,他们的随身配兵,也都是花大价钱在天工墨坊那里定制之物。不能说是吹毛断发,可也都是上等良兵。   可似这等宝刀,碰上邪樱枪之后,却是一触就断!   而张义之问,也是嬴冲正觉奇怪的。不过此刻他心里,却反倒是安心了不少。不出意料,那所谓的邪皇与公输真传,多半是与他手中这杆邪樱枪有关。 第十三章 母妃大人   嬴冲并未猜疑这是那‘安王’嬴冲所布之局,对方既然有这样的能耐手段,能拿出日月炼神壶与邪樱枪这等神物,想要夺他嬴冲之舍,岂非再容易不过,又何需在他这个废人身上费这么多功夫?   他是多疑不假,可却绝不愚蠢。   可随即嬴冲,就想起了当日安王之言——你嬴冲一生命犯孤星,父母早亡,亲朋皆被斩尽死绝,爱妻与长女也被你连累生死。虽雄踞西秦,却已是孤家寡人,孑然一身;虽所向无敌,却觉生不如死,痛楚不堪!   还有石碑上的最后几句——祖父战死,爱妻投缳,一家数百口尽被斩绝!   对那石碑与安王之语,嬴冲已经由之前的全然不信,到现在已是转成了半信半疑。   难道说,几十年后的自己,当真是家破人亡?落到被帝王猜忌,举族覆灭的境地?   不对,自己还要先确认一番!确认这杆邪樱枪,到底是否与那邪皇真传有关!确证些万古邪皇,是不是真能使他再次踏入武道!   正神思不属,嬴冲就听耳旁,传来了张义的提醒声:“世子,那位依语姑娘,已经迎出来了。”   嬴冲回过神,而后脸上就现出了一丝笑意。遥望三十步外,那花月楼外,正有一位眉目如画,气质脱俗的女子,正带着两个婢女迎出。灵动的黑眸内,流转着欢喜色泽,笑着往他扫望过来,语中略含幽怨:“世子一别近月,全无消息。奴家还以为,世子是已经将奴家忘了呢!”   嬴冲暂时将那邪樱枪忘在脑后,大步向前,然后毫不客气的,一把将这女孩揽在了怀里,口里像是抹了蜜糖:“怎会忘了我家语儿?前些日子就想寻你来着,可惜太倒霉了,被那灾星砸了一下。你看这不是伤都还没好全,就等不及过来寻你了。”   他怀里这女子名唤林依语,是勾栏巷十大花魁之一,花月楼的顶梁柱,楼内仅有的三位清倌人之一。此女才艺俱佳,尤其是弹得一手好琴,被好事之人冠之以‘林大家’之称。   不过嬴冲常来此间,倒不是因这女人的琴艺,而是因这位的知情识趣,识得进退。   只是林依语对于嬴冲的怀抱,明显有些不情愿,挣扎了片刻,不能挣开,这才无奈一笑:“等不及来寻我?只怕不对吧?该不是世子你在外面又惹上什么事了,这次又打算在我这里呆上几日啊?”   嬴冲脸皮极厚,可听了这句之后,也觉面上有些讪讪。只能打了个哈哈,顾左右而言他,语气霸道蛮横:“许久未听语儿你的琴音了,今日且先为本世子鼓上一曲。”   ※※※※   林依语的琴艺,确然是世间少有,嬴冲本是心事重重之人,可听了之后,却也觉心胸为之一畅,身心皆受洗礼。   可惜他今日另有牵挂,几次失神,惹得林依语娇嗔不依,言道自己在琴上的本事,应当是退步了,否则何至于让嬴冲听不下去?   不过嬴冲这次,却是出奇的大方,直接就向花月楼下了重金三千两,将林依语与她那间‘清雅居’包下六个月之久。他是估计自己这几个月里,都难与安西伯嬴定和睦相处,也不愿回到那个冷冰冰的地方。所以将这青楼,暂时当成了自己的家了。   尤其是二月后,就是摘星神甲择主之期,那时的安国公府,除了会继续供奉他父母灵位之外,就与他再无关系。   自己若不愿寄人篱下,势必需另择居所不可,这花月楼拿来充当临时的落脚处,倒也不错。除此之外,这里也另有用处,许多在安国公府里不方便的事,也可暂移到此间。   不过他这举动,却使林依语欢喜不已。这意味着她六个月时间,都不用去应付其他客人,甚至便连嬴冲这个‘恩主’,也无需太过奉承。   且她知嬴冲出手一向大方,这段时日里,少不得还会给她一笔丰厚的缠头(给妓女的小费),于是这夜侍候起嬴冲的时候,益发的用心起来。   只是所谓‘清倌人’,那就是卖艺不卖身的。嬴冲被林依语这妖精撩拨到欲火大炽,结果到最后仍是别房而居。   不过他现在虽是这种烟火地的常客,可算是久经阵仗,可至今都还是个童子身。   这倒非是因嬴冲腼腆又或者别的什么缘故,而是不愿在摘星神甲认主之前泄了元阳,使自己现在苦苦维持的修为大幅跌落。   所以今日,嬴冲还是得忍着,百般不舍的将林依语送走。而待得他在房内独处之时,就手握着那邪樱枪,以意念感应日月炼神壶。   与之前一般,嬴冲只觉眼前一晃,意识就已到了那炼神壶内的那具躯体。可见此间别无变化,名唤‘月儿’的少女,也依然蹲在角落处。只在嬴冲进来之后,那月儿才抬头看了嬴冲一眼,而后目光就定定注视着嬴冲手中的那杆邪樱枪。   嬴冲随意选了个地方坐下,将这丈八枪的摆在身前,而后就目视月儿道:“你与那叶凌雪是什么关系?”   这女孩应该是与那安王嬴冲一样,来自三十年后,相貌偏与叶凌雪像到了十分。二者之间,必定有着什么关联才是。   嬴冲心中暗忖,莫非是自己以后会暗恋那位叶家小姐不成?这才仿着叶凌雪的相貌,制作了这具傀儡?   可这没可能啊!那叶凌雪确实是漂亮,可他当时除了惊艳之外,也没感觉怎么动心。不是不够好,而是他嬴冲根本就配不上。他一向理智,不会去想那些注定了不会属于自己的东西。   “叶凌雪,是我娘亲!”   那‘月儿’抬起了头,看向嬴冲的眸中,赫然熠熠生辉:“你今日可是见到了母妃大人?”   “娘亲?母妃?”   嬴冲挑了挑眉,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:“记得你唤安王那个家伙父王?”   也就是说,他面前这具名叫‘月儿’的机关人偶,确实是安王嬴冲亲手制成。   ‘月儿’点了点头,然后又用手指了指旁边的石碑,有些落寞的解释道:“母妃是父亲大人的妻子,不过我出生的时候,母妃就已不在了,月儿其实没有见过。”   嬴冲这才发现那石碑之上,又多了一行字迹。   ——天圣二十七年十月二十二,定婚武威郡王府二房次女叶凌雪。十载之后,每常思之,都觉窃喜。能得凌雪为妻,是我嬴冲三生之幸!   “怎么可能?”   嬴冲差点就咬到了自己的舌头,目中满布迷茫之色。叶凌雪?她不是要嫁入皇室,注定了会当皇后么?有得道高人批语‘身贵为凤体,相母仪天下’,贵不可言。那武威王府,怎么会将她下嫁给自己这样的烂泥?   自己日后,可能贵为‘安王’,且多半是一字亲王,可现在不还早着么?他如今不但是众人眼里的废人,便连父亲拿命拼来的安国公爵位,也要丢掉。那双河叶家的门槛,是何等之高?肯将自家女儿嫁给这个二等世家的弃子?   嬴冲感觉荒唐,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。   难道是这二十几日里出了什么变故?记得十日之后,就是武威郡王府邀约赴会之期。难道就是这次的宴会,出了什么问题?   嬴冲一阵疑神疑鬼,半晌之后,才想起自己进入这炼神壶的目的。   首要之事,还是看这‘邪樱枪’的究竟。如今夜已三更,他估计不会再有什么其他际遇。   若这杆枪与那什么邪皇真传无关,那也就可以证明那石碑中的预言失真。 第十四章 革新之器   不过这事嬴冲根本就无需费神,他脑海之内,刚起了探究此物的念头,就见那‘邪樱枪’发生了变化。   那丈八长枪,竟然就在他的眼前,变化成了水银一般的事物。这让嬴冲一阵目瞪口呆,再片刻之后,就又见这团水银忽然腾空而起,化成了一面水镜。同时可见镜中,显示出一行龙飞凤舞般的字迹。   邪皇真传,命犯帝星者得之!   那字迹先是红色,接着又转为绿色,最后散化消失,而后又现出几行字出来。   嬴冲看了一眼,却觉一头雾水。   师门任务一——练习幻雷枪十三式基础枪势各三千次,奖励‘夺魂绝命升仙枪’枪法诀要。   师门任务二——冥想‘意神决’三个时辰,可得三十日‘假脉’。   师门任务三——成功制作‘青蝴蝶’,奖励公输祖师亲制‘孔雀翎’残骸一件。   师门任务四——习射术,射箭六千发,于一百二十五丈外每千箭十发七中,可得射日决。   此外下面还有几句说明——初入邪皇门庭,自当赠以厚礼!夺魂绝命升仙枪为枪法中无双杀势,夺命连环,三枪绝命;三十日‘假脉’,为我邪皇秘法,可以人之元神念力,代替武脉;‘孔雀翎’乃权天位之下第一暗器,昔年公输般曾以此器,诛灭西方邪佛‘暗灭天来’!可惜此器已毁,然则修复之后,亦可用于防身;射日决,帝王后翌所创,习得后射术天下无双——此四件,可为汝入门之赏!   还有最下方的注:邪皇之术,外传则死!   嬴冲正想着,这幻雷枪十三式到底是什么鬼?怎么从没听说过?就见那镜中再生变化。   只见那镜中,赫然有一人舞枪。看起来似一板一眼,毫不出奇,可嬴冲的面色却是渐显凝重。   武阳嬴氏乃将门世家,专攻枪法。嬴冲之父嬴神通,更曾以枪术纵横天下,有疾风枪圣的美称。   嬴冲有如此出身,耳濡目染之下,在这方面的眼力,自然要较常人强得多。看得出这镜中之人,分明是枪道已入化境。这位施展的,确实是基础枪术不错,却分明是含着返璞归真的味道,似有无穷变化,蕴育于其中。可当仔细看,又觉平平无奇。   略一思忖,嬴冲就转过头问道:“月儿,你可知那万古邪皇,到底是哪位?”   那安王留书,言道自己若对那邪皇真传,有什么疑惑,只管问月儿就可。   这丫头看来是不喜搭理他,不过嬴冲看得出来,月儿对那安王分明孺慕已极。后者的交代,这丫头定不会打折扣。   “万古邪皇?”   月儿抬起头:“父亲说万古邪皇非止一人,有很多个。有后翌(非神话后羿),姬发,宜臼,姬嵬,商臣,田桓子,王莽还有父亲他,也是其中之一。”   嬴冲听第一个名字的时候,还感觉万古神君来头挺大的。后翌那是何等人物?曾经的上古有穷国主,以权臣之身主宰天下,最后干脆取而代之。尤其那射术,称雄整个上古年代,虽说最后下场不怎么好。   可当后面几个名字,从月儿嘴里冒出来,他却是一阵愣神。姬发,那也是极其了不得的人物,周武王,大周开国之祖,代商而立,建八千年国祚之大周。而那宜臼,也就是姬宜臼,周平王,东周之祖。姬嵬,则是周考王。至于那芈(mi)商臣,应当是楚穆王,也正是如今楚国的先祖之一。   而这几位,无一例外都是有着杀君嫌疑的帝王,这就是万古邪皇的传承?   最后还有王莽,乃是魏国权臣。曾经权倾大魏,有代魏而立之心,可惜最后事败,被凌迟处死。   敢情石碑中那位年号‘元佑’的皇帝,还真没冤枉自己。自己的武道传承,既然是得自那几位,难道还能有好的?   至于那公输般的传承,多半是与那楚穆王芈商臣有关。记得这二位,正是同时代的人物,而公输般虽为鲁人,却为楚穆王之臣。留下的传承,被芈商臣得之,并不稀奇。   那月儿毫不知嬴冲脑里的念头,继续道:“许多人都说这万古邪皇,是后翌身亡前含恨遗留,可父王他不以为然,认为邪樱枪象征变革之道。传下此物者必定另有其人,且多半是上古一位先贤大能。本来这邪皇传承,应该还有一张宝弓的,可惜自后翌之后就遗失了,只留下这邪樱枪,历代只有命犯紫薇之人才能得之。其实得万古邪皇传承者,除了宜臼,姬嵬几位之外,还有几位,可惜都是篡权未成,就已身灭了。自然也有人能够以臣子之身,寿终正寝的,如那伊尹与周定公。而所谓的邪皇,胜者为王,败者为寇!只是那传下邪樱枪之人的自嘲。”   嬴冲的面色忽青忽白,哪怕听到最后一句,也没让他心思好过多少。   石碑上,那断定他几十年后家破人亡的那句,有如一根刺一般,梗在了他的心头。   不过嬴冲依然是未敢全信,最后若有所思的,看那石碑上的第二句。   天圣二十七年十月二十二,定婚武威郡王府二房次女叶凌雪——   若这一句也能得应证,他再不会有任何怀疑。那位‘安王’,哪怕有着通天之能,为他布下这一局,却不可能影响那武威王府。   大秦朝九大国公府,都有堪比玄天位的仙元阶墨甲传世。而那三大郡王府,则更上层楼,传承墨甲皆为半步神元,相当于半只脚踏入权天位的战力。   而武威郡王本身,也是权天位等级的强者。这等人物,又岂会任人摆布?   且即便是真的又如何?毕竟还是几十年后,未曾发生之事,还有挽回的余地。另一个自己打破虚空,回溯时光,不就是为从头开始,从新来过?   这么一想,嬴冲就又静下心来,而后看着那面银镜发呆。夺魂绝命升仙枪的枪法诀要?三十日‘假脉’?还不知是真是假呢!   没怎么思忖,嬴冲首先就心中一动,点开了第二条——冥想‘意神决’三个时辰,可得十日‘假脉’。后面注释说这假脉,是邪皇秘法,可以用人的元神念力模拟经络,来代替真正武脉。   他如今最渴望的,就是能修复自己损伤的武脉,对于这一条自然是重视有加。   果然那镜中再生变化,除了‘意神决’的具体修炼口决之外,还有一个人体图形,内中还有这几十道红蓝线条。   “第一步是心斋,唯道集虚,虚者心斋;第二步为信道,夫信者,道之根,敬者,德之蒂;第三步为存思,常以旦思洞天,日中思洞地,夜半思洞渊,亦可日中顿思三真——”   只一看,嬴冲就知这意神决,多半是出自道家一脉。只是在道家心法上,稍作变化。   当今之世,儒墨法几家大兴,只有道家略显衰微。不过嬴冲却不在意,怎么说来着?不管黑猫白猫,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。   只要能够使他恢复武脉,那么他管这意神决是出自哪门哪派!   嬴冲天资不差,早年刻苦用功的那段年月,也曾研究过一些道家典籍。此时上手极快,没用多久就已参悟到七七八八,依这口诀存想入定,神念冥冥。   排除杂念之后,他照着这意神决的观想之法,把自己的神魂,想象成了一杆枪,然后不断的念头往这杆枪上汇聚着。   三个时辰,转瞬即过。嬴冲自己都感觉不到时间流逝,还是在他发觉一股异力流入体中时,才惊醒过来。   “这是——”   嬴冲能感觉到一丝冰凉的气流,在他的身体中流淌着,而后逐渐沉淀,附着在他那条已残破的武脉上。   人之武脉共有九条,乾、坤、震、巽、坎、离、艮、兑,以及最核心的元脉。   天位之下的武者,每修通一条,就可进一阶。   嬴冲本已打通坎、离、艮、兑四条武脉,准备进军巽脉。可惜却在这关口被人重伤,使巽脉碎断,气元走漏,从此沦为废人。   然而今日,嬴冲却清晰的感觉到,自己的这条废脉内,居然有些发痒。而随着时间的推移,嬴冲发现这条本已枯竭的经络内,竟然有了些许气感。   这就是假脉?以人之元神念力为桥,代替人之经络!那安王所言,居然是真?这邪皇真传,竟是真能助他,再次踏足武道?   巨大的惊喜与不感置信,冲击着嬴冲的心灵,胸中潮涌起伏,久久不能安宁。   良久之后,嬴冲蓦然长吐了一口浊气,再次睁开了眼。看见那面银镜,或者该说是‘邪樱枪’,此刻已化作一个手镯,戴在了他的手腕处。 第十五章 大自在功   感应到假脉之后,嬴冲做的第一件事情,就是练起了家传疾风骤雨三十六路大枪。   一个意念,就使那邪樱枪重又显化在手,然后将那枪势泼洒开来。一朵朵枪花绽放,似如雨点般纵横穿击。   不同,真的不同!以往因武脉被废而屡屡困扰他的那种凝阻感,此时已是一扫而空。自己的内息元力,已经能够在巽脉中通行,尽管仍是疼痛,仍有些滞碍,可嬴冲却已能将这套父亲传下的枪法,再次发挥到极致巅峰。   足足四个多时辰之后,嬴冲才停了下来,他此时已体力耗尽,却觉畅快之至,又有些意犹未尽。   许久没体会这种感觉了,整整四年时间,他都不能再酣畅淋漓的练枪。以为自己一辈子都是这样了,却不意今日,突然迎来了转机。   所以明知习武应该节制,过份的消耗体能,只会损伤身体,也会伤及自己本就不多的元气,嬴冲也依然是选择了放纵。   盘膝坐下,休息了片刻。嬴冲感觉自己体力恢复了些许之后,才又让那邪樱枪,变化为镜状。   发现镜中显示的几个师门任务的第一,第三与第四条,都仍无变化。只有第二条,已经改了字迹。   日常功课二——修行之道,贵在恒心。炼神之法,如逆水行舟,不进则退。每日修行三个时辰意神决,换取一日假脉。   之前同样是三个时辰,却能换取三十日假脉,这次却只能换一日十二个时辰而已。   嬴冲倒也不觉为奇,之前这镜中早已说明了,那是给自己的见面礼。   以元神念力,搭建假脉,自己是肯定没法办到的。方才他身体内的冰冷气息,正是来自于这邪樱枪。   此外在那任务四后面,还多了一项师门任务五——无双枪术,当配绝顶内元,可从邪皇三门真传功法中,任选一门修习。修至四重,可奖励‘陷仙戒’一枚。   嬴冲一看就明白了,之前这第五条之所以未出现,是因自己武脉被废,未有资格修习这邪皇一脉的真传功法。   直到他修了三个时辰的意神决,有了一个月的假脉,才有资格修习这邪皇真传。   他念头转动,点开了镜中的第五条任务。这次镜内显化的图形却是复杂得多,同时出现了三门功决——我意狂,不羡仙,大自在。还有相关的注释说明与相互间的比较。   ‘我意狂’习得之后,元力霸道刚猛,狂烈无俦;‘不羡仙’中正平和,特色不多,可却能气息悠长,并且长寿。若能习至玄天位,甚至可得千载岁寿,到了皇天位,则可有希望打破虚空,与天地同存,比拟玄门金仙。   而大自在,则是自在自适,不假他求,不需外物,自我圆满。可能是这三门真传功法中,最为出色的。可能没有‘我意狂’的狂猛霸道,然而枪势发力时,同样能气势磅礴;不及‘不羡仙’的气元悠长,却也能使自身自具自足,同样可后劲绵绵不绝——可以说是采这二家之长,而弃其之短。   且修行此术,有很大的希望,在一两年内使他废弃的武脉恢复如初。这点那‘不羡仙’也能办到,却需六七年不可。   这其实只是‘大自在’附带功用,这门功体可以在自具自足的情形,潜移默化,恢复体内的一切暗伤暗疾,使他的肉身,时时保持在最佳状态。武脉中暗伤,也包括在其中。   不过修行大自在这门功法,初时对心性会有些影响。镜中语焉不详,只说视个人情形而定。   嬴冲看了片刻,面色就渐渐凝重起来。这三门功决的具体效果,他还看不出来。不过只看这些修行的诀要,就知必定是上乘之功,极其不凡,足可支撑住一个一等世家的传承。   只因其中的部分内容,与武阳嬴氏家传的‘炼武神阳’,颇有几分相合之处。而其中的部分细节,明显要远超后者。   武阳嬴氏乃大秦嬴姓皇族的分支,功法一部分是从西方佛门的‘大日光明法’中得来,一部分是则源于嬴姓皇族的‘周天归元气’,兼取两家之长。可能较那些第一等的世阀还有所不如,却凌驾于一般的二等世家之上。   可这三门邪皇真传法门,竟然都能凌驾于‘炼武神阳’之上。尤其是那修复武脉之能,他从未听说这世间,有任何功体能够办到。   仔细思忖了片刻,嬴冲就准备选择那门‘大自在’,无论从哪方面看,这都是他最好的选择。   因他武脉被废,功法还只停留在打基础的养气决。家中秘传的‘炼武神阳’,并未修习。   此时以养气决,转修‘大自在’,正能水到渠成。那师门任务五,将任意一门真传功法修至四阶,应该轻易就可达成。   只是这时,那月儿忽然开口:“你可是在选真传功法?”   嬴冲讶然看了过去,而后挑眉一笑:“是在选,月儿你有什么建议么?”   “父王说你必定会选大自在,可他让我劝你,再仔细考虑一二。”   嬴冲神情疑惑:“难道这大自在,有什么不妥?不如那我意狂与不羡仙?”   “没有不妥。”   月儿摇头,神情也有些不解:“父亲说这门功法,确实是三门真传中的最强一门。他也是因这门功体,才能勉强与那项羽分庭抗礼。不过父亲说修行此术,会影响心性,你日后做事情会很二的。”   “很二?那是什么意思?”   嬴冲一阵愣神,说来他对这门功法,可能影响心性之事,也是颇为在意的。   “父亲他说是很不靠谱的意思。”   月儿明显也不太懂,直接复述那安王之言:“轻挑,任性,荒唐,狂妄等等,兼而有之,会做出很多让人瞠目结舌的事出来。因这功法之故,父亲曾经有一段时间胡作非为,做事天马行空,不着边际。他说你选这门,日后多半会后悔的。”   嬴冲闻言,顿时笑了起来:“他不蠢吧?”   月儿茫然的摇了摇头:“父亲乃是大秦第一名将,自然不蠢。”   嬴冲就毫不犹豫,仍旧选择了‘大自在’。他又不蠢,没可能放着这最好的功法修习,反而去修那另两门次一些功体。   且最重要的,还是‘大自在’,能在一两年内助他修复武脉之能。   这三门功体,虽各自不同,却有个共同的特点,就是第十脉。以元神念力,构建虚假武脉,邪皇真传的优势,就是比寻常的武者,多一条以元神意念构造而成的‘神脉’。不但可以比人多一倍的元气,打破天位壁障时也会轻松许多。   如此一来,没有修复他经络暗伤之能的‘我意狂’,直接就不用考虑了。至于那‘不羡仙’,虽也不错,他却感觉太慢了。   九条武脉的修行速度,哪里及得上十脉?等到六年后恢复,不知会使他耽误多少时光。   他如今本就耽误了四年,哪里还能有时间浪费?   月儿撇了撇唇,也不再劝:“随你,父亲他也说是劝不动的,只望你日后不要后悔。”   说完之后,月儿就又手抱着膝,继续把身体蜷缩在角落里。   嬴冲没空搭理她,已经在参悟‘大自在’的基础部分。此时他身体虽是疲惫,精神却是亢奋已极。   可能是四年时间积蓄的力量,在这一夕之内爆发,竟然没用两个时辰,他就已将所有的细节都全数掌握。   接下来修行时,也全如他的预想。将养气决生成的内元,直接引入‘大自在’的行功路线。不过片刻,他一身内元的性质,就已发生了变化。   一股作气,连破三重境界,没用多久就修至到四重。   此时他内元的总量虽有所削减,可在质量方面,却胜过了之前数倍!   嬴冲甚至起意开始尝试,调动周身气元,冲击其他经络。他巽脉残废,暂时无法突破,所以转攻震脉,随后他是喜不自胜。   嬴冲可以清晰感觉到,这条理论上,最难打通的武脉之一,居然有了一些松动的迹象。 第十六章 练武习文   当嬴冲从那日月炼神壶内出来,就感觉浑身无力,周身筋肉都疲惫已极。   炼神壶内那具身体的体力消耗,也映射到了壶外。且更多了些壶内所没有的症状,浑身大汗淋漓,肌肉酸胀抽搐等等。   不过嬴冲这刻,却是无尽的欢喜。不假!那安王与邪樱枪都没有骗他。   哪怕是来到了壶外,那条‘假脉’也依然存在于他的身体内。且今日修行的成果,也完完整整的保留在本体身躯中。气息元力确有变化,正是‘大自在’功体的特征。   邪樱枪仍旧变化成一只手镯,戴在了他的右手上,而在嬴冲的手心中,另多了一枚戒指。   这是他完成师门任务五之后得来的奖励,也同样是邪皇真传的入门赠礼之一。   功用是在地面制造出一个陷坑,可坑陷敌人。据那银镜介绍说,此器出自中古,发动时无影无迹,且内具磁元异力,便是仙人遭遇到了,亦难逃避。不过此器炼制的时候出了问题,难以随心所欲,使用时偶尔会出一些状况。然而此器也确实强力,总而言之,这陷仙戒还是一枚不可多得的防身至宝。   嬴冲猜测,这当是由中古练气士制作的仙器之一。上古与中古时代,都是玄门练气士与修真者的天下。而古时候的仙人,则与如今的天位武者相当。   也就是说,这枚陷仙戒,对那些小天位也一样能起效果。   不过这具体的效果如何,嬴冲没有试过,也就不得而知了。   得到那陷仙戒之后,那师门任务五也同样发生了变化,成了日常任务五——每日完成大自在五周天,可得‘灵露’一滴。   嬴冲还不知这‘灵露’,到底是什么东西。不过料来这日常的奖励,必定是远远不及那陷仙戒的。且其他几个师门任务,多半也是一样的情形。   他已经开始期待,其余三件师门任务的奖励。   其中嬴冲最期待的,自然是那孔雀翎。中古时代,公输般曾以此器诛杀西方邪佛‘暗灭天来’。也就是说这件暗器,哪怕是权天位修士,也难逃身灭之灾,可见这件暗器,是何等的威势。   尽管那奖励,只是一件孔雀翎的残骸。且镜中已有注释,此器破损严重,已没可能将之完全修复。   可只需这件孔雀翎残骸,日后能有孔雀翎全盛时十分之一二的威能,也足可称得上是神器了。   不过这‘青蝴蝶’,可能也是所有师门任务中,最难的一项。嬴冲在那镜中,看了完整的制作过程。   其实并不比他的‘连环刀匣’与‘袖里连珠’复杂,问题是这件事,没法假手于他人,只能自己亲手制作。所有的零件,都需自己亲自完成才可。   所以相较于这师门任务三,那任务一与任务四,练习幻雷枪十三式基础枪势各三千次与射箭六千发,在他看来明显更容易得多。   不过其中无论哪一件,都不是他能在短时间内完成的,那怕是有着日月炼神壶之助,每日可多增五六个时辰用来练习,也至少需大半个月才能有成果。   这夜嬴冲,是笑着入睡,第二天也是笑着醒来。他自十岁父亡之后,经历了不少风波恶浪,城府已深,可这日却也依然压制不住心绪,把好心情尽数显于脸上。   而醒来之后,嬴冲就又自顾自的,在他包下的那间小院中练起了枪术。   所谓的‘花月楼’并非只是一座楼而已,那只能算是一间门面。整个花月楼,不但包括了勾栏街上的那几座七层楼阁,还有楼阁之后,一共三千亩方圆的庞大庭院。内中分成数十个院落,而林依语居住的这间‘清雅居’,正是所有院落中,位置最好一间,宽敞明亮,清雅幽静。后临河岸,风景秀丽。   这也是嬴冲,打算将这里当成临时的落脚地之因。而现在又有了另一个好处,这庭院还算广大,正可供他练那幻雷枪十三式基础枪势。   此外还有箭术,那银镜中的要求是一百二十五丈外十发七中。也就是说,他这六千发箭,只需隔二百五十步开弓就可。   一丈十尺,大秦以五尺为一步,一丈两步。这在小院之内,就施展不开了。   不过‘清雅居’的后面,还有着一条小河,乃是清江的分支。隔河射箭,到对岸刚好是二百五十步左右。   之后的几天,嬴冲感觉自己每天,都是过的无比充实。每日练剑练枪,意神决与大自在,完成这些至少都需八九时辰。感觉身体疲惫了,就在炼神壶里钻研那‘青蝴蝶’的制作。   而每当他精神也感觉不支了的时候,就将那林依语寻来听上几曲,放松一二,又或者与这解语花说话调情一番,亦可解乏。   他以往武脉被废,所以每天都是走马章台,浪迹平康,醉生梦死,放荡胡为,看似是快活,可其实是失去所有希望后的自暴自弃,在肆意的挥霍自己的时光岁月。可在暗地里,嬴冲不知有多羡慕那些努力上进,也能够上进之人。   而如今得了邪皇真传,嬴冲看到了重入武道的可能,却是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时间,都扑在枪法箭术,还有那两门功法上,想要将这失去的四年时光补回来。   尤其是在得到那日常任务五的奖励之后,每日完成大自在玄功五周天,得‘灵露’一滴。这东西不知是何来历,然而当嬴冲尝试着服用一滴之后,发现此物赫然可抵他一日修行之功!内元的增长,顿时又在原有的基础上,又拔高了一截。   五次周天大自在玄功可抵一日修行,一次意神决能得一日假脉,嬴冲自然是勤奋不已。   这番作为,使得张义大为欣喜。以往嬴冲也修炼养气决与枪术,可却多是应付了事,只为舒展血脉筋络,使自身的武师境修为不至于降阶。每天就似精力用不完的野牛般,在咸阳城内横冲直撞,惹是生非。   可这次却似是改了性子,居然一直都呆在这‘清雅居’里,每天除了练武射箭之外,居然还捡起了算学,让人带来了大量规矩与数算方面的典籍钻研。   张义不觉得嬴冲,能在武道上再有突破。也不认为他家世子,能成为算学大家。   不过只需嬴冲能够老老实实呆在这‘清雅居’里,不外出招惹事非,他就觉谢天谢地了。   尤其是在这个时候,轻云楼风波未平,不但当街动用了墨甲,还出了人命。   据说京兆尹当日震怒无比,四处拿人,只因找不到‘苦主’与行凶之人,只能暂时作罢。   不过这些天,咸阳城里的巡守力度,要强过之前数倍。尤其是嬴冲这类纨绔子弟,京兆府的甲卫盯着极紧。生恐他们在太后病重之期,再惹出什么事出来。   这个时候再出事,哪怕嬴冲有世传的丹书铁劵,估计也没用。   林依语却觉古怪,忍了嬴冲三日,终于看不下去:“世子,我这里是风月场所,可不是什么练武习文之地。”   在这烟花之地,不喝酒玩耍,不听曲狎妓,做那声色犬马之事,岂非怪异?幸亏这‘清雅居’偏僻,又有嬴冲的护卫看着,不让人靠近。不然别人见了她院子里的情形,还不定会怎么想呢。   还有那日常随着她的那几位红牌,这次不能分到嬴冲的好处,几日里也常抱怨她来着。   嬴冲早知会是如此,他也预先就想好了说辞:“家里的摘星神甲择主在即,哪里还有心思在外面玩耍?我这也是临阵磨枪来着,只盼着那神甲能够选我。这两月,且先忍着吧——”   林依语想想也对,换成是自己,这时节多半也难顾及到其他的。同时也暗觉好笑,嬴冲再怎么临阵磨枪,难道还真能使摘星神甲认他不成?   有着武脉被废的缺陷,摘星神甲的器灵,无论如何都不会选他。   这时嬴冲却又忽然把脸凑了过来,似笑非笑:“其实花月楼里这些庸脂俗粉,我也实在是没兴趣,可语儿你偏是不肯让我碰,如之奈何?若是语儿肯让我给你开脸,那么便是那摘星甲与家传的爵位,我嬴冲都可弃如敝履的。” 第十七章 青玉蝴蝶   “世子何必拿依语寻开心?”   林依语有些羞涩,不过目光却不避不闪,与嬴冲对视:“世子若肯用八抬大轿娶我过门,依语的身子,便给了世子又如何?世子需知,似我们这样的女子,若是破了身,那便不值钱了。”   嬴冲的眼里,却是笑意更浓,一把握住了林依语的手:“我若说肯了?别说是八抬大轿,便是给你十里红妆又何妨?”   言语中,倒是多了几分真心实意。不同于别的世家子弟,对血脉门第看得极重。他嬴冲的母亲,本就是出身商家,被士人轻视。且本身也将失爵,已经成为家族弃子。   虽有些忌惮祖父嬴定,可嬴冲自信若他肯争取,未必就不能迎娶林依语入门。   旁人可能会笑,可那又如何?他已是被人嘲笑轻贱了四年,早就习惯了,也不介意忍受更久。   说实话他对这女孩,还是蛮中意的。   林依语不由愣住,半晌之后才不着痕迹的将手抽了出来:“世子大好前程,何必毁在依语这里?”   又觉这番举动有些生硬,林依语强颜笑道:“非是依语不肯呢,而是世子门庭显贵,奴家自惭形愧。”   “嗯?你当真了?我开个玩笑而已,莫要放在心上。”   嬴冲哈哈大笑,目里却闪过了一丝自嘲。原来便是这么一个出身青楼的女子,也同样瞧不上他这个废物浪荡子么?   林依语似暗暗松了口气,面上却是娇嗔羞恼不已,怒恨不依的用小手直锤着嬴冲,直到后者连声讨饶这才罢休。   这日之后,嬴冲却是把更多的精力,用在那邪皇真传中。不过当他每日再听林依语的琴音时,只觉再没有以前那种味道。   让他后悔不迭,早知如此,就不该问那么一句。   情场遇阻,嬴冲在修行上,倒还算是顺畅。他发觉那幻雷枪的十三式基础枪式,比之父亲传下的疾风骤雨三十六式大枪还要强上不少。不但枪法更简练,且更适合武道筑基。在运枪之时,配合大自在功法,更能增长气元。   于是嬴冲果断的消减了疾风骤雨枪的修炼时间,转而改习幻雷十三枪。不过前者好歹也是父亲传下来的,要给嬴神通留一点面子。嬴冲并未完全放弃,只是每日象征式的练习一番。   每日五百次幻雷十三枪,估计大概还有两三日时间,他就可习得那据说是天位以下,枪法中无双杀势的‘夺魂绝命升仙枪’。   至于箭法,嬴冲在幼时虽有基础,可因荒废四年,再捡起来有些不易。清雅居后面那条小河白天人来人往,所以只能在夜间习箭。可在夜里,对人的眼力要求就未免有些高了。   毕竟那银镜里的任务,并不仅仅只是要求射箭六千次而已,还要求二百五十步外每千箭十发七中。也就是说每一千箭,至少要命中箭靶七成才能算数。这千箭之内,做不到七成的命中率,就不能算数。   嬴冲却坚持了下来,每天射箭五百发,一丝不苟。用的弓,也是武师境常用的五石弓,并不因降低弓力,投机取巧。   如此一来,前几日练习箭术的成果,完全作废,直到后面两天才好些。   这从那银镜中显示的数量就可看出来,师门任务四后面有一行小字——完成数一千。嬴冲前几夜的三千箭,并不算数。   好在嬴冲以前射箭的底子,已经渐渐捡了回来。估计再有十日,嬴冲就可将那射日决拿到手。   除此之外,嬴冲又发觉在外面练枪的效果,远不及炼神壶。壶内不但可以练枪,也可淬炼自己的精神意念。   于是他果断的将练枪的场地,移到了壶内,每日白天都躺在床上,假装睡懒觉。   这又让张义失望不已,以为嬴冲并无恒心,不能坚持。那林依语知道了,也很是嘲笑了嬴冲几句,说他做事只有三天热情,虎头蛇尾,半途而废。   只有每天晚上练箭,嬴冲还是依然如故。每夜五百箭,一箭不少。   这是因壶内弓术施展不开,否则嬴冲也恨不得,把弓术的练习也搬到壶里。   这枪术箭术的进展,都还算顺利。那意神决与大自在玄功的修行,初期也是顺畅,嬴冲没感觉什么让为难的。可只唯独那机关术,却是让他愁白了头。   在银镜中的‘青蝴蝶’,与真正的蝴蝶差不多大小,内中的结构,也还算简单,只有二十三个配件。   不过公输般的机关术,结合了部分玄门的符阵之法。每一个配件,不但要求严丝合缝,不差毫厘,更要在上面篆刻灵符阵纹。   对于一个还未入门的新手而言,简直就是一场灾难。不但考较他雕刻的功夫,对书画方面的要求也是极高,后者还好,勉强能做到一气呵成。可前者嬴冲,却是半点基础都没有。   而据那月儿所言,这只‘青蝴蝶’,只能算是公输般传下的机关器件中,最简单的一样,最适合新手制作。   有些较为苛刻的机关,甚至需要把世间最坚硬的九天陨铁,切削到薄如蝉翼,然后再在上面雕出花来。   那些配件制作起来确实容易,嬴冲也不缺材料,一两个时辰就可完成一件。符文刻录,也不是太复杂。   然而每当他要把这二十三个零件,全都组合在一起时,不是有些零件的尺寸大了,就是小了。毫不容易能够对接在一起,组成完整的‘青蝴蝶’,可又因符阵不合之故,完全无法动弹。   第七日时,嬴冲终于有些烦了,斜着眼看向角落里的少女,目含好奇:“月儿你可知当年,我是怎么把这青蝴蝶做出来的?”   少女本是看着他神情专注的一个个制着零件,眼透怀缅之色。闻言之后,过了半天才回过神,闷声道:“父亲说他用了十日,制作了三百多个配件,才从里面找到完全合用的。”   嬴冲哑然,看了身前散落一地的那些配件。总数才一百五十多件一点,看来还早得很。   其实他之前也尝试过,二十三个构件,每样都制作了七个以上。可无论他怎么搭配,都没法让这‘青蝴蝶’动起来。   筋疲力尽,不过今日嬴冲并没有去寻林依语的兴趣,仍是笑着看角落里女孩:“你还在想那个安王?他就有这么好?”   “自然好!”   月儿微一点头,神情悲伤怅惘:“月儿是父王造出来的,父王是世上待月儿最好的人,他把月儿真正当成女儿看待。”   嬴冲依然在笑:“可那安王说他就是我,安王已经没了,现在我不就是你的父亲?他在那留言里说过,要我好好照顾你的。”   月儿闻言后就用宝石般的眸子,狠狠瞪了一眼嬴冲,之后就再没搭理嬴冲,身躯蜷缩着沉默不语。   嬴冲摇了摇头,也没有继续逗这丫头说话的意。又拿起了一块手指头大小的青灵玉,用心雕刻起来。   这是在制作青蝴蝶的外壳,嬴冲需要将这玉的里面掏空,然后雕刻到惟妙惟肖,与真正蝴蝶别无两样。   公输般创造的‘青蝴蝶’,有多种功用,可以携带毒针杀人于无形;也可携带毒粉,洒入他人茶饭之中;更可附上神识,远至十丈之外探查。不过最重要的用处,还是窃听,内中可携听音之阵,记录附近他人的交谈言语。   而青灵玉,有着近似真正生灵的气息,可以瞒过武者的灵觉。   不过此玉易碎,制作起来格外困难,也是整只青蝴蝶,最困难的一部分。   嬴冲乃是生手,之前他手中毁掉的青灵玉,就已达七八十块。这东西的价格,是每一块大约十两黄金,并不算贵。   然而这样几十块的消耗下来,嬴冲亦感觉头皮有些发麻。错非那奖励‘孔雀翎’残骸太过诱人,最近又尝到了机关术的好处,他甚至有了暂时放弃的冲动。这机关术在银钱上的损耗,竟让他也觉望而却步。   正苦恼之时,那月儿霍然起身,坐到了他的面前。然后径自将一块青石玉及雕刀拿起,在玉石上削削切切,不到十个呼吸,就有一头模样栩栩如生的青蝶躯体,在她手中出现。   嬴冲看在眼中,不禁一阵愣神。这丫头雕刻此物,简直就似削苹果那样的轻松,游刃有余。 第十八章 赴宴武威   月儿一连制作了五个,然后将这些半成品,都端端正正的摆在他的面前:“只是帮你制作粗坯,不坏规矩的。父亲他以前制器,也是我在帮他。”   “真的?那可要多谢你了!”   嬴冲感激的笑了起来,这可算是帮了他的大忙。其实这个青玉蝶,最难的部分就是蝴蝶的外壳。必须像是真的,别人才不会在意这一只小小蝴蝶。换成是自己,看到一只丑八怪般,明显有雕刻痕迹的蝴蝶在眼前飞,不怀疑才怪。   至于里面的那部分及符阵,反而较为简单。   而月儿制作的青蝶外壳,却能以假乱真,比之他自己雕出来的,不知要好看多少。且这五个半成品,更使他省去至少两日时间。   原来如此,那安王嬴冲说月儿能助他制器,还真是不假。   忍不住又摸了摸月儿的头,嬴冲意外的感觉手感良好。那月儿先是像猫咪一般眯起眼,现出了迷恋享受之色,不过随即就反应过来,立时将他的手拍开。   这时嬴冲才发觉,这小丫头的力量,似乎很是恐怖。只是随手一挥,就使他的手震得生疼。   “父亲说女孩家的头不能让别人随便摸!”   月儿一声怒哼后,又继续坐回到了角落里。   嬴冲颇觉有趣的看着这一幕,又思忖了片刻,才又开始了青蝴蝶的制作。   他以前觉得这小丫头哭哭啼啼很烦,又怀疑那安王嬴冲心存恶意,所有既防备又排斥。   可如今却觉这月儿,颇为可爱,已经在想办法让这丫头接受自己。   他这么做,也有功利方面的考虑,月儿有这样的本事,光是炼器方面,就能成为他最好的助手。   此外那安王在留言中也提过,月儿的战力不错,比拟高阶天位。可惜他以玄宙天珠逆转三十载时光,本身余力已穷,无力助月儿摆脱时光之力的影响。   此时月儿只能托庇在日月炼神壶内,才能存身。一旦她走出去,必定会被那时序洪流,彻底压垮。   只有在这个时代,慢慢适应了之后,月儿才可走出这炼神壶。   所以这段时间内,这丫头都只能呆在这里,孤身一人,确实蛮孤寂可怜的。   日后自己如有时间,倒不妨多来陪陪她。   就在这孜孜不懈的忙碌中,又是一两日过去,转眼间就到了十月九日,正是武威王府宴宾之日。   一大早,安国公府就有管家奉嬴定之命过来接人。嬴冲此时的大自在玄功,已经渐入正轨,只需再过个二十几日时间,就可打通震脉,哪里有心思理会这些破事?所以哪怕明知这次武威王府之行,可能与自己日后的妻子‘叶凌雪’有关,嬴冲也不愿浪费时间。   换在先前几日,他多半是从善如流,去武威王看看热闹也不错,可如今又哪里有这个闲暇?   安王对那叶凌雪情深意重,视为一生挚爱,可安王是安王,并不是他嬴冲。   他不觉得自己,会对那叶凌雪动情。自己这一生,也未必就一定要走那位安王嬴冲的老路。   然而安西伯嬴定,这次却使出了杀手锏,让那管家直接在他面前转述道:“禀世子爷,老伯爷他有交代,你这次若不愿去赴宴,那他就直接就为你向昌西伯府的三女下定了。”   嬴冲闻言,脸色就差点绿了。昌西伯府的三女黄熙风,是朝中昌西伯唯一的嫡生女儿,三年前就对他倾心不已。   这位不但出身好,人也长得不错,可唯有一点不好,那就是武力太强。十四岁就已经是八阶武君,被视为未来的天位强者。   那女人看起来瘦弱,很好欺负的样子,可其实衣服里面全是硬实的肌肉。连性情也是霸道无比,嬴冲不过与她见了七次面,就被揍了五次。   可想而知他若把这女孩娶进门后,会是什么样的下场。除非自家的武力,能有一日超越于黄熙风之上。可即便能打得过,他也不好意思去揍女人啊。   那黄熙风不是不好,而是他嬴冲也是好强争胜之辈,真接受不了这样的女子。真要在一起,必定会是家宅不宁的结果。   一声轻叹,嬴冲果断的将所有的想法收起,乖乖的把自己收拾整理妥当,坐上了回府的马车。   他知晓那嬴定绝非是开玩笑,在那老头看来,失去武道与爵位傍身的自己,正需有人照应庇护。而近年正崛起的昌西伯府家,也正是最佳的联姻对象。   一旦他今日推绝了,那老头必定会顺势向昌西伯府家提亲不可。   当嬴冲回到安国公府的时候,发现这一家子的车队,都已在大门处准备就绪了。   武威王府只是邀请各府的适龄子弟与女眷前往,所以这次去赴宴的,只是他与嬴非,加上叔母王霞儿。   不过安西伯嬴定却是慎重其事的,特意在门口等候着他,才一见面就把嬴冲骂了个狗血淋头。   “你个混账,勾栏巷之后才消停了几日,居然又惹出事来!在皇宫之外动用墨甲也就罢了,居然还敢当街杀人?你嬴冲是吃了熊心豹子胆?”   “你真当陛下能一直忍你放肆?真以为你那两个义兄义姐,能护你一世?”   “又可知京兆府的那位,为将这事压下,废了多大的劲?我安国公府,这次又欠了他多少人情?”   嬴冲冷笑着听,反正是左耳入,右耳出,目中略含嘲弄的看着嬴定发飙。以后?他从来都没考虑过以后。   嬴定说得不错,今上确实不会容忍他一直胡作非为下去。他两个义兄姐,如今虽各掌边军军权,也都是大天位级的强者。然而二人出身太低,以前只是庶族,在朝中并无根基。本身就已麻烦不断,处境艰难,估计也护不了他太久。   然而他嬴冲待得失爵之后,左右都是要遭人作践,又何妨现在过得快意一些?   欠京兆府的人情?开玩笑,要欠那也是日后的安国公欠。他倒是巴不得父亲大人挣来的爵位与丹书铁劵,都被陛下收走才好。   宁愿什么都没有,也好过父亲留下的一切,都被杀父仇人接手。让庇护着嬴世继这个凶手的祖父,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。   那嬴定也知嬴冲听不进去,再怎么教训叱骂,也没可能使嬴冲浪子回头。吼了一阵,就不得不消停下来:“你年纪渐长,也该到了议亲的年纪。我知云麾将军胡全与兵部薛员外,都对你欣赏有加,竟然都有意将爱女许配于你。这次武威郡王府的赏花宴,那二位的家眷也会前往,有意看看你的相貌人品。所以这次,切莫惹事,否则仔细我扒了你的皮!”   嬴冲的眉头一挑,想要再说什么,却又强忍下来。他若武脉完好,继承了安国公爵位,掌握‘摘星神甲’,那么别说是一般大族仕女,便是公主之流,也不一定配得上。联姻的对象,至少也是七姓三十六家嫡房世女那一层次。   可以现在的情形,能够得一位四等世族之女为妻,就已该知足了。   至于嬴定说的,那云麾将军胡全与兵部薛员外对他颇为欣赏,这句根本不用当真。他一个废人,纨绔子弟,会有人看得入眼才怪。   这两位真正欣赏的,应该是他兄长与二姐在军中的势力,能被他们借重而已。   不过嬴定对他还算有些良心,无论是那胡全,还是薛员外薛安,都是深受今上赏识,且正当壮年,前程远大。与这两家联姻,日后他嬴冲没了依靠之后,不会被人欺负得太狠。   至于嬴家,也可借他这个废子,将胡全或者薛安,收为羽翼。   思及此处,嬴冲不禁暗暗一叹。他之前问林依语时,确实是真心实意来着,那本是他最后的机会。 第十九章 名声狼藉   因是要前往武威王府赴宴,嬴冲的这次出行与前次会友时不同。不但摆开了全幅仪仗,更有侍卫成群。几辆马车亦无不华贵,尽显安国公府威仪。   然而才出了国公府的门前小巷,来到正街,就可听外面一片兵荒马乱。   那原本是熙熙攘攘的街道,几乎瞬时清空,街上的人群都如见瘟神,不约而同的向两旁避让着。还有各种样的惊呼声,此起彼伏。   “是安国公府的仪仗,那安国世子出来了,诸位还不快当心避让!”   “是嬴冲那个混世魔王?大家小心点,别冲撞了那魔头——”   “怎么这家伙,会在这个时候出门?”   “诸位仔细,那混账一向都无法无天,大家还是避着点为好。”   也有些人不解,没听说过嬴冲的名声,却自有好心人为他们解释。   “你问安国公世子是谁?那位可是京城四恶之首,出了名的无法无天!”   “记得三年前,那混世魔王出行,只因有人冲撞了他的车架,便直接将那人打断了腿。又把人丢到了京兆府,判了充军之刑。”   “还有四年前,这位强抢民女。那民女的家人上门要人,结果也被这世子折腾到几乎家破人亡。”   “不说远的,就说近日。据说这位当街杀人,在京城中动用墨甲。结果京兆府那边说一句查无此事,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,这位半点毫毛都没伤到。”   “嘶——,这京城首善之地,居然有如此恶徒?在朝诸公,难道就不管么?”   “他乃安国公独子,手持丹书铁劵,有今上护着,谁能奈何得了他?不过只要再忍数月,这位失了爵之后,估计也就再狂不起来了。”   “失爵?这又是怎么说?”   “安国公?岂非是四年前,那位战死的嬴神通嬴大帅?大帅他一世英雄,怎就生出了这么一个儿子?这真是虎父犬子!”   嬴冲隔着车窗,冷冷看着这一幕,唇角斜挑,笑容意味深长。张义则是眉头紧皱,眼里满含不悦与不解。   “这些人,说的未免太过份了。”   他修为高强,所以远隔十丈之地,亦能把这些人的言语听在耳内。可世子他为人或者混账了些,可哪有这些人说的那么不堪?   冲撞车架这件事,他是亲身经历过了。那人哪里是什么冲撞车架,而是故意碰瓷,以为世子好欺。   那时正值世子查探自身武脉被废之事,被嬴定阻扰,正是心情不佳。可能处置重了些,可本身并没什么错处。   再有那强抢民女一事,他虽未亲历,可也从嬴福嬴德嘴里得知究竟。那是嬴冲十岁时一次出游之际,在京城偶遇一少女卖身葬父。世子见其可怜,便将少女买下。   结果事后那少女的族人不认,反讹嬴冲强抢民女。   可那时候的世子,根本就不识男女之事,且安国公府内侍从成群,哪里需要到外面去抢姿色并不如何出众的民女?   也是那时的世子太过心善,也少不知事,中了人的算计。   “积毁销骨,有人存了心要坏我名声,如之奈何?”   嬴冲并不知张义到底听了些什么,不过大致能够猜到。他却毫不在意,只眼里的嘲讽之色更浓。   这民间关于他的传言,嬴冲都听说过。可那些事情,别说他根本没做过,就算真有其事,也不至于传到人人皆知,落到这般名声狼藉的地步。   没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,岂至于此?没有人撑腰,那碰瓷之人与那假意卖身的贱人,岂敢招惹安国公府?   其实嬴冲对自己的名声,倒不是很在乎。最使他心伤的,还是祖父嬴定的坐视。   以嬴定手中掌握的势力,又岂能不知有人在坏他声名?然而他这位平日里面上对他疼爱异常,照顾有加的祖父,却是坐视他嬴冲的名声被人败坏。   这是更方便那嬴世继与嬴非,承袭安国公爵位?在祖父他的眼中,只怕是再没什么,比武阳嬴家的传承更重要了。   此时就在嬴冲的车架之后,另一辆马车上,嬴非则是苍白着脸看着车外。这次武威王府的赏花宴,对他与安国公府都极其重要,所以哪怕身上的伤势未愈,嬴非也仍是强撑着病体,准备前往赴宴。   然而这刻,看着窗外那百姓纷纷退避的情形,嬴非的目中却是满蕴恼意:“我真羞与他为伍!安国公府的名声,都要被他败光不可!”   “你这话说得不对,他毕竟是你兄长。”   马车的正座上,王霞儿身姿雍容的端坐着,意态娴雅,她对车外的事情倒是看得很开,并不在意:“且吾儿何需生恼?其实那人名声坏了,倒并非是坏事。非儿你更能名正言顺,承继安国公府呢。百姓都明事理,能知非儿你与那混账,终究是不同的。待你日后承爵,只需多些善事,多的是时间扭转我安国府的声誉。”   嬴非轻哼一声,狠狠锤了锤窗棂,勉力平复着心中气恨,随即又像是意识到什么,诧异的问:“父亲的意思,是要让我来承爵?祖父他,可是决心已定?”   “正是!这次摘星神甲择主,你父亲不准备出面。他年纪大了,本身也有一尊地元级的神甲在手,原本机会也不大。诸子之中,非儿你最年长,武道修为也最高深,是最有希望继承摘星神甲之人。”   王霞儿点着头,面上微现笑意:“至于你祖父哪里,也无需忧心。可知这次,他让嬴冲去武威郡王府赴宴是为何意?只因他已与那云麾将军胡家及兵部薛员外家有了联姻之议,准备为嬴冲迎娶这二家之女。”   嬴非微一挑眉,已知究竟。定亲四等世家之女,这是老安西伯嬴定,已彻底将嬴冲放弃了。两门亲事,既可联胡薛两家为嬴氏羽翼,也可为嬴冲寻一后路。   只是他心中仍未就此放心,自从上次伤在嬴冲手中,嬴非心中就屡有不安,担忧道:“祖父对嬴冲他,最是疼爱不过。”   “那又如何?其实你祖父如何想的,并不重要。”   王霞儿笑了起来,那本来温和的目光里,此时竟泛着几分冷意寒芒:“无论他愿与不愿,摘星神甲终究还是要落在非儿你的手中!”   ※※※※   抵达武威王府的大门时,正好是申时时分,这里早已是门庭若市。   安国公乃大秦三王九公之一,可在这武威王府门前,也仍是排不上号。马车与仪仗,都只能停在府门之外——叶阀之人一向清廉,武威王府也是咸阳城所有王府中面积最小的,府内面积有限,停不下那么多车辆。   他这还算是好的,一些三四品官员的车马,都要停二三里开外,只能步行数里入府。而四品以下,根本就没资格赴宴。   嬴冲无精打采的随着一位王府管家从侧门走入,直到看见了平凉候世子周衍才好些。  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,此刻这郡王府内,虽多的是世家子弟,可他嬴冲也只能跟这几位混在一处了。   不过仔细看了看这家伙之后,嬴冲觉得自己,还是暂时离他远些才好。   只见这周衍,就站在王府大门后,每当有女眷入门,都会行以注目礼。遇到一些漂亮的女孩,更是仔细审视。每每惹得那些夫人小姐,怒恨不已,可偏偏周衍那家伙浑然不觉羞耻,脸皮厚似城墙。   嬴冲自问面皮厚度不及周衍,挡不住那些眼刀目剑,所以还是远着些好。再说他对这些世族小姐,并无兴趣,何必陪着这家伙,去败坏那本就不多的人品?   向陪客的管家问了庄季与薛平贵的所在,嬴冲便欲带着张义去寻那二人,可没走几步,就听后方一声笑:“这不是安国公世子嬴兄么?好巧呢!” 第二十章 宁国魏轩   “这不是安国公世子嬴兄么?好巧呢!”   这声音一传入耳中,嬴冲就一阵凝眉。转头回望,果见一位衣饰华贵的公子哥儿,往他这边笑着走来,风姿儒雅,身姿挺拔,似玉树临风。   而在这位的身后,还有大群的跟班,无不都是世家公子,将门子弟。   “魏轩?”   嬴冲目中透出冷芒,也定住了足步:“确实是巧,不知魏兄有何见教?”   张义在旁,则是暗自忧心不已,生恐这两位,今日又在武威王府内起了冲突。   这魏轩乃是九大国公府之一,宁国公家的公子。虽非世子,可也是出身显贵,其父与外祖俱为当朝高官。   嬴冲与这位同龄,某种意义上,二人可算是师兄弟的关系。五岁时他们一同拜在嵩阳书院门下,习文练武。不过二人间不但不亲近,反而是恩怨极深了。   在嬴冲五岁之前,嬴氏仍只是一个偏居一隅的三等世家,虽传承三千年,底蕴深厚,在朝中却势力单薄。嬴神通也仍未出头,族中只有寥寥数人任职四品。而那时世子他无论是读书还有武道,都极有天份,深受师长喜爱。可这却让身世高贵的魏轩看不过眼,缕缕挑衅生事。   在武力方面,魏轩自然是战不过嬴冲的。可这位有宁国公府的背景,多的是朋党羽翼,据说让嬴冲很是吃了几次大亏。   不过很快情势就发生变化,嬴冲之父嬴神通得当今提拔,终得以执掌一军大权,一年内历经四战,几乎横扫了关东诸国。只用了短短一年半的时间,就得封国公之位,今上更亲授神甲‘摘星’。武阳嬴氏也由此得益,数位族人被提拔出任高官显职。   于是嬴冲这个新出炉的国公‘世子’,也就水涨船高了。他是真正的世子,未来的安国公,自然非是魏轩这个不能承爵的世家子能够比的,武力也逊色数分。于是嬴冲反过来,也将魏轩狠狠揍了几次,让这家伙彻底老实了这才罢休。而这段恩怨,也暂时了结。   可当嬴冲十岁武脉被废,退出高阳书院之后,这魏轩却又再次记起了旧怨。   此时二人年纪渐长,且嬴冲贵为国公世子,有着四品官身,魏轩不好动武。可每次见了嬴冲,这家伙都必定要冷嘲热讽一番,想尽了办法,要让嬴冲难受。   嬴冲本就气傲,从不愿在这魏轩面前服软,所以每每见面,气氛都是剑拔弩张。   不过这次,这魏大公子的神情,却是出奇的和善,笑意盈盈,毫无半点寻衅之意:“嬴兄何需如此紧张?魏某只是偶见儿时旧友,心中喜悦,想与嬴兄叙叙旧情而已。可既然嬴兄不喜,那就暂时作罢。”   一边说着,魏轩一边往那庭院的深处走,笑声爽朗:“待得两个月后,嬴兄有闲暇之时,魏某再来与你一叙儿时旧事。”   嬴冲不禁撇了撇唇角,这不就是在说,等他嬴冲失爵之后,再来寻他清算旧账么?   两个月后,摘星神甲——   嬴冲目光怅惘失意,对于此事,他是真的心存不甘。至于魏轩这个麻烦,倒并不上心,无非是与这家伙,再干上一架。   可随即嬴冲又心中一动,他现在修了大自在玄功,‘武尉’境在望,且身有假脉在身,不知能否使摘星甲认主?   身为父亲唯一嫡子,血脉至亲。他的机会,原本就比旁人多些。   可当仔细寻思之后,嬴冲还是摇了摇头,他担心自己是现在希望越大,到时候失望也就越大。   在武脉真正修复之前,他嬴冲终究还是个残废之人。自己身体的状况,应该瞒不过摘星。   不过嬴冲很快就将这神色收起,面色恢复平常。今日无数世家子弟在此,大庭广众之下,他不愿让人看出自己有半点的失落与无助。   嬴神通之子嬴冲,哪怕是被人打到鼻青脸肿,踏入泥尘,也不能弯了脊梁,绝不能被人瞧了笑话!   再见薛平贵与庄季时,是在一个临时以青竹搭建的凉棚内。前方是一片小湖,而湖畔外则是摆满了各色或奇丽,或美艳的花儿。   有些是往府自家培育出来,有些则是这几日由各府送来,今日一并供众人观赏。   薛平贵驻足在栅栏前,笑望着那些花与湖光水色,庄季却在吃,手中拿着一只肥猪蹄,满嘴流油。在他面前,赫然摆着五六只烤乳猪,如山一般堆着,配合那恍如肉山般的身体,便连嬴冲这不懂风雅之人看了,也觉在是太煞风景。   “之前与魏轩见面了?”   等到嬴冲过来,薛平贵目中隐含忧色的回过了头:“我听说他私下找了临淮候世子林东来,估计这二人,已有了联手之心。”   嬴冲微一凝眉,而后就笑着摇头:“联手就联手,还能怕了他们?哪怕没有了爵位傍身,我嬴冲也不会任人欺辱。”   那边庄季正吃着,闻言之后,却是虎目一瞪:“怕个卵蛋,到时候与他们再干上一场就是。我老爹才刚给我定制了一件墨甲,正愁没架打呢。”   虽说嬴冲只将这三位当成一起胡混的酒肉朋友,可闻言之后,却也不禁心中一暖。   不过他心里对庄季,却没什么指望。庄季最喜争斗,每次与人干架时都是极兴奋欢喜,确是不会怕了那魏轩及林东来。可庄季之父,却绝不会愿见自家长子,插手他与太后及宁国府家的纷争。   那边薛平贵也知究竟,所以干脆就没理会这浑货,又试探着问道:“我最近要去母亲封地一趟,不若冲弟你随我往河东一游如何?先暂时避一避那林东来的锋芒,过段时日,他家也就再起不来了。”   只要等到太后薨逝,太后家也就是一条咸鱼。   嬴冲却是爽朗一笑:“平贵哥你觉得我嬴冲,会斗不过那两人?”   薛平贵一阵愣神,而后失笑:“也罢,那我便坐候,看看我们咸阳四恶之首的手段。”   说完之后,薛平贵又想起了一事:“对了,那日你差点把林东来给宰掉的暗器,是从哪里寻来的?能否也给我定做几件?这等杀器,市面上却是少有。”   世上绝顶的暗器不少,可能够让一个普通人,当街诛杀两位武尉,又重伤数人的器物,却是少而又少。   “这东西啊?是自己做的,废了我不少功夫。”   嬴冲翻开了袖,将那‘连环刀匣’与‘袖里连珠’都显露出来,坦然答着,可随即就见薛平贵摇着头,一副‘你在骗鬼呢’的神情。   嬴冲见了后顿觉不满,正要辩解时,他忽的心中微动,面上又故作神秘:“其实此二物乃是出自一位隐世的大器师之手,那人平常不见外客,也不接单。我也是因父亲与他的交情,才能厚着脸皮去求买下这两件。贵哥你若真的想要,拿两千两黄金来,我去为你说项。”   张义听在耳中,不禁面肌微抽。他这世子坑起朋友来,真是毫不手软。   记得这两件东西,总共的造价也才八千两纹银,换成黄金是八百,结果嬴冲直接翻两倍价格。   薛平贵还在犹豫,二千两黄金换这两样东西,是否划算,亭外就传来一个声音:“只二千两?便宜,这东西买了!三日之内,冲弟能否给我送一套过来?”   几人随声望去,就见那周衍正大步走入凉亭,气势豪爽大方。嬴冲不禁咋舌,都说这平凉候家巨富,今日方知果然不虚。看来自己的报价,还是低了些。   薛平贵则是叹息,周衍不在,他还能与嬴冲讨价还价一番,可这时只能无奈道:“我这里需要两套,不过不急,你十日之内给我送来就可。”   那次轻云楼风波,他是亲眼看到了这东西的好处。有了这连环刀匣与袖里连珠,五六个武尉甚至武宗境,都不在话下。之前他已经问过人,这样的暗器,便连八阶武君,也要忌惮数分,需得退避不可。   薛平贵这次封地之行,略有些凶险。偏偏他手无缚鸡之力,若能有这东西护身,可以安心不少。毕竟护卫再多,也比不得自己手里掌握的东西来的安心。这两样暗器,贵就贵在普通人也能使用。 第二十一章 神秘约会   嬴冲顿时眉开眼笑,他正为制作‘青蝴蝶’时的损耗而肉疼,如今多了这个进项,已可填补那笔材料钱而绰绰有余了。   发现这也是条财路,将那《制器详解》中的各种机关器具制作出来,再高价卖出,正可补贴自己习练机关术的损耗。   这偌大的咸阳城,世家豪富难以计数,似薛平贵这般未习武道,又担忧自家性命之人不知凡几。只要自己把这‘连环刀匣’与‘袖里连珠’制作出来,绝不愁买家。   日后若自己能够制作出更精良,杀伤力更大的机关暗器,他眼前这两位也必定是趋之若鹜的。   有了这么一出,嬴冲本来有些郁闷的心情,又有了几分好转。   只是这好心情维持不到片刻,时不时的可见有各家的女眷,朝着他们这边的方向指指点点,笑语不绝。   偏偏薛平贵选的凉棚位置不好,刚好是处于下风处。哪怕是隔着老远,那些女人也算给面子压低了声音,这凉棚内也仍时不时的听见几句闲言碎语。   “——嘻嘻,那就是咸阳四恶?看起来好蠢。”   “最肥的那个就是永昌候世子庄季了,真的好像是山一样。”   “咦,左边那个就是四恶之首嬴冲?看起来眉清目秀的,不像是恶人呢。”   “不像恶人?可前阵子就是这人,差点把临淮候世子当街射杀,可见人不可貌相。我真奇怪,一个快要失爵的废人而已,他凭什么这么狂?”   “什么咸阳四恶?京城四废才对,唯一一个有点本事的庄季,还是个蠢笨如猪的。”   “那嬴冲只是蛮横霸道,庄季也只是笨了些,最讨人厌的应该是那周衍。明明一点本事都没有,偏偏色胆包天。刚才在那门口,那眼珠子就好似要掉下来。”   “也不知最后会是哪位姐妹,嫁给他们这些人?只怕是要陷入火坑。”   “我看那宣阳长公主家的薛大郎倒是个好的,可为何要与这等样人混在一块?”   庄季的面色涨红,目中快要喷出火来。若不是嬴冲让张义与庄季家的那位近身护卫一起强按着,这位就要冲出去,与那些女人拼命。   周衍也是面色铁青,他是被人评价的最多,也被骂得最狠的那个。   嬴冲自己也是极其恼火,转过头瞪薛平贵:“这破地方,是你故意选的?”   其实来之前,他就已料到了这次定会被人指点议论。可掩耳盗铃,装作不知,总不会比现在这样的情形更尴尬。   薛平贵则是无奈的摸了摸鼻子:“我本来是想听些八卦来着。这也怪你,刚好出了一次风头。”   他这辈子最大的兴趣,就是探人隐私了。只是没想到,自家偷听不成,反而是他们四人被特意关注了。   不过他的话也不算错。正因近日嬴冲殴打林国丈,几乎当街射杀临淮候世子的壮举,咸阳四恶少的威名,近日才又甚嚣尘上。   不过除此之外,还有一个原因,四人都年纪渐长,都陆续到了议亲之龄。身份都是不尴不尬,又同样名声恶劣,被人特别关注些,也是理所当然之事。   嬴冲微微摇头,无可奈何。此时湖边的各处凉棚都已有人在,倒是不好再换地方了。   也不知是否都被长辈特意吩咐过,四人中便是性情最冲动的庄季,在这武威郡王府也没敢惹是生非。哪怕是那些女人把话说得再难听,庄季也依然强忍了下来。   在这凉棚之内,四人如同坐蜡,恨不得这赏花宴,早点结束才好。   好不容易熬到了一个时辰之后,王府里正宴开始,嬴冲才感觉好受些。   正宴也这在湖畔,一边吃食,一边赏花,倒也风雅。王府里的厨子,手艺也还不错,让庄季又大快朵颐了一番。   四人都有着心事,也都是心情不爽。除了庄季没心没肺之外,其余三个都是闷头喝酒,只不过片刻,就都有了几分醉意。   不过嬴冲宴席才吃到一半,就被人用一张纸条叫了出去。那是女子的笔迹,清秀娟丽,是由一位送菜的王府仆人,给他夹带过来。纸上只有一句——王府西侧院怀廊之西静候君至。   嬴冲也没多想,这纸条可能是倾心他的女子,也可能是另有所图,甚至很大可能是出自他对头的手笔。在这王府内,那林东来等人或者不能拿他怎样,却可设局使他出乖露丑。   不过无论是怎样的情形,嬴冲都不在意。反正在这宴会也是无聊得紧。   且他既然敢去赴会,自然也是有准备的。庄季三人,此时就跟在他后面,一旦有什么状况,随时都可呼应。   还有张义,各家中的年轻子弟与护卫,能够胜得过他的真不多。   不过情形出乎意料,当嬴冲来到西侧院的时候,发现那怀廊之下,竟然并无其他的埋伏。只有一位容颜娇俏,浑身火红色衣裳,仿佛绽开怒放中的玫瑰般的女子,正站在那里静静等候着。   稍稍犹豫,嬴冲还是踱步走了过去。不过还没等他开口问,那女孩就已经眼前一亮,气势汹汹道:“你就是嬴冲?我不会嫁给你的,你死心吧!”   嬴冲微一愣神,而后了悟于心:“原来如此,敢问姑娘可是云麾将军胡家的女儿?”   这是想着那薛家出身儒门,信奉礼教,家里的姑娘不会这么没有规矩,也不会蠢到这样的地步。   想来只有将门之女,才会如此的‘爽直’。   “什么胡家?”   那女孩一怔,而后就反应过来,哼了一声道:“我父亲是兵部员外郎薛安!总而言之,不管你们家打的是什么主意,我薛轻梅宁死都不嫁你这样的不堪之人!那胡家妹妹若能看上你这废物,那自是最好不过。”   说完之后,就再不理会嬴冲,直接拂袖转身就走。   嬴冲面上是一阵阵火辣辣的,胸中憋闷无比。哪怕是明知这女孩是个蠢货,可心里也一样难受。   可真没想到,如今一个小小四等世家之女,居然也能鄙薄于他。   面子上更有些挂不住,他把薛平贵几人叫来跟着,原本是为防意外。结果这次,却是在他们面前出了一次大丑。   尤其是周衍那个大嘴巴,估计过不到一日,他被薛轻梅拒婚之事,就将传遍整个咸阳城。   深深几个呼吸,嬴冲也是掉头就走。这次他真是被气着了,也觉凄凉。   十岁时他一条武脉被废,嬴冲就已预料到自己日后,必定会遭人作践。   可他没想到的是,这一天会来的这么早。   胸中郁气难平,可当嬴冲回转时,却没发现薛平贵几人的身影。居然只有张义一人,跟在他的后面。   “那几个家伙了?”   嬴冲游目四望了一眼,眼含奇色:“可是回去喝酒了?”   张义摇了摇头,一手指了指内院道:“因途中遇到了福王府世子,三位公子说有热闹可看,就一起跟过去了。薛公子临走之前还说,世子你若回来了,可一并过去看看。还说途中他们会留下暗记,世子自能寻到他们。”   福王府?   嬴冲挑了挑眉,福王府世子嬴博,也是他们四人的仇家之一。   这位与他及周衍一样,都是出身贵胄,却又不能修行武道之人,恶名也同样名传咸阳。   不过同是众人眼中的废物恶少,也不一定就能玩到一起。两边各有一群人,彼此作对。   且人家福王府乃皇室宗亲,世袭罔替并不靠那家传神甲。嬴博那家伙哪怕不能习武,一样可继承爵位,不是他们这些人能比。   也不知是有什么热闹可看?是像自己方才那样?   嬴冲差点就破开大骂,这三人也忒不讲义气,说好了要跟过来帮忙的,结果这几位都不见了踪影。不过暗中却又是松了一口气,至少这几位,没见到他丢人现眼的那一幕。 第二十二章 傲雪居内   武威郡王府的内院与外院不同,似张义这样的身份,是不能进去的。其实似嬴冲与薛平贵这样的外男,不得主人的邀请,也是不得入内。   不过他们这几人被抓住了,顶多是被主人家发作一番。可张义这样的侍卫若敢如此妄为,那是必死无疑。   张义对此事并不赞同,他是因守信遵诺,才对嬴冲转达这番话。本身是极反对嬴冲,参合进这种事情。   可惜没用,当嬴冲感兴趣的时候,谁都劝不住。恰好酒力上来,又心情不佳,一意坚持。张义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,当下只能从嬴冲这里要了只看热闹,绝不惹是生非的承诺之后,便放任嬴冲离去。   他倒并不但心嬴冲会有危险,一来没有谁敢胆大包天,在这武威郡王府,一位权天位大高手的眼皮底下动武。二来嬴冲携带有两件机关暗器,也不是好惹的。至少那些世家公子哥儿,没几个能在武力上,完全压制住这两门暗器。   世子是守信之人,几年来只要答应他的事请,就会尽一切办到,从未失言。想必这次,也不会让他失望。   不过当张义眼见着嬴冲直接翻墙进入了内院时,他又不禁眼皮微跳,莫名的感觉有些不安。希望这次世子能够平安归来,别出什么事情才好。   嬴冲则仍在郁闷中,他才刚遭遇一件糟心事,心烦得紧。不过能看看别人家的热闹,似也不错,多少可以慰藉一下自己。   翻墙之后,果然没走多远,就寻到了薛平贵几人留下的暗记。咸阳四恶一起为非作歹,厮混久了,他们自然有一套能让别人一头雾水,难以了解的印记暗号用来交流。   往左侧走?   嬴冲信步前行,可能是今日赏花宴,王府中人手吃紧的关系。这内院的守卫,并不怎么严密,也没什么侍女行走。嬴冲寻着那些印记前行,很轻松的就找到了薛平贵三人。   “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?这大半夜的,福王家的那位,能有什么热闹可看?”   “嘿嘿!”   薛平贵狐狸一般的笑着:“私相授受,福王之子与临淮候家长女暗生情愫,准备今日在这武威郡王府中月下偷情。你觉如何?这热闹看不看得?如有机会,你我几个当个捉奸之人,将这事捅穿了,这咸阳城内可就有好戏看了。”   周衍则是一脸的不爽:“这好白菜,怎么都让猪给拱了?”   嬴冲一听,就也眼神大亮,起了兴趣。福王家与临淮候家,这可都是嬴冲对头哇!有这样的好事,他绝不会错过。   据他所知,如今的临淮候家,正有送女入宫之意,以延续太后权势。而那福王,则一向都是当今圣上的左膀右臂。若传出这两家子女有了私情的消息,那这咸阳城确实是要乱上一阵。牵涉到的几家,必定要鸡飞狗跳不可。   至于周衍的那句,嬴冲只当是没听见。临淮候的林东来虽与他们几人不对付,可其妹林思萱却是绝色。周衍这个色中恶鬼,已经垂涎那女孩许久了,如今听到林思萱与他一向瞧不起的嬴博有染,心情能好才怪。   “人呢?现在人在哪里?”   嬴冲也挽起了袖子,游目四顾:“别跟我说你们跟丢了?”   被他这么一说,薛平贵的脸上就现出了苦色:“刚才这里有几个巡逻侍卫,我们担心被人发觉后打草惊蛇,就没有立时跟上。”   说完就看庄季,眼露期待之色。嬴冲无语,也看庄季,四人中只有庄季武道高深,已是七阶武候境。听风辨位,识灵感应的本事虽然蹩脚,可也甩了他们好几条街。   庄季却四顾茫然,不断用鼻子嗅着,却没什么结果。嬴冲正暗觉可惜,正想着这次多半是没希望让那福王与临淮候家好看了。就见庄季忽然面现惊喜之色,指着一个方向道:“在那边,这个香气,不会错的。”   嬴冲与薛平贵对视了一眼,有些惊疑不定。不过庄季首先就已窜了出去,周衍则紧随其后。   二人无奈,只好远远跟着。不过都极其小心,刻意拉开了距离。都想着要是出了什么事,被人抓包了,那就由前面两人顶缸。   不过这一路都还算平安,由庄季带着,在这王府内院东拐西转,足足将近半刻之后,才来到一处精致的院舍前。   “傲雪居?这是什么所在?”   嬴冲看了看牌匾,眼中透着狐疑。忖道那福王世子与临淮候家的小姐,即便要幽会,也没必要到这样的地方。这已是王府深处,何必要冒这样的风险?   到了这时,他已没有了之前的兴奋,反而感觉诡异。本该守卫深严的王府,今日却松懈异常;而这一路上,也是畅通无阻,让他们如入无人之境。   嬴冲心下已多出了几分谨慎,再看薛平贵,只见这位神情也是一样的多出了几分凝重。都有心就这么放弃离开,却又放心不下前面那两人。   而再当他二人,一并走入到这傲雪居后,却是一阵无语。   只见那庄季正就着一桌酒席吃喝着,而周衍则是面色难看异常的坐在一旁,眼神怔忡。   嬴冲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,试探着问道:“那嬴博呢?林思萱在何处?怎么在这吃上了?”   庄季闻言却是一阵不解,口中含糊道:“什么嬴博,林思萱?他们也在这里?”   说话的时候,那嘴里仍没半刻停歇。   嬴冲只觉一股闷气,噎在了胸口。那边薛平贵也是眉头大皱:“你刚才不是说闻到了香气,说不会有错?”   “是闻到了香!”   庄季一边点着头,一边喝着手中的汤,面上全是满足之色:“薛三鲜做的老鸭汤,绝不会有错的!”   他吃东西一向都是大吃大嚼,可这时候居然是小口小口的喝着,一点点的品味,神情陶醉。   嬴冲头疼的揉了揉额角,所谓的薛三鲜是咸阳城里最有名的大厨之一。做出来的菜肴,据说吃了后能让人三月吃不下寻常饭菜。而庄季这个吃货,最喜欢的就是薛三鲜做的这一道老鸭汤。   他早该猜到的,以这家伙的性情,怎么可能会去辨识那女子身上的体香?   摇了摇头,嬴冲接着又神情疑惑的看了眼四周:“这是什么地方?看起来像是女子的闺阁?”   看那装饰摆设,应是一位未成年小姐的闺房。可周围既无侍女,也无守卫。   “有此可能,我看此间书画摆设,皆为名贵之物。此间主人,必定极其受宠。”   薛平贵已觉不妥,悄然向门口走去:“对了,你们几个,有没有听见水声?好似有人在洗澡。”   嬴冲心中一突,仔细一听,果然如此。当下也毫不犹豫,步步后退着,想着他们几人,估计是着了别人的道了,这都怪庄季这个吃货——   那周衍的脸色,也古怪起来,估计是想到了什么,脸色涨红,鼻中流出了一线血痕。   庄季却仍是浑然不觉,继续喝着汤:“你们怎么不一起吃?这里至少有三道菜是宫里的御厨做的,风味与外面不同。”   话音未落,就听这楼上传来一位女子的声音:“是谁?可是英儿?到底是谁在下面?”   那声音好听之极,婉转悠扬,似水如歌,不过语气疑惑中又带着几分惊慌。   嬴冲闻言,立时掉头就跑。这里还真是女子的闺房,且闺阁中的叶阀小姐,正在沐浴之中!一旦被人撞见,哪怕他身为安国公世子,这次也定是下场堪忧。将他抽筋剥皮,都难息双河叶阀之恨。   薛平贵的动作,却比他还要更快一些,手中竟是将一张灵符打出。然后他整个人如风似电,一溜烟就已窜到了大门之外。   周衍则是愣了一愣后,才反应了过来,然后也是发足疾奔。他脚下的一双鞋子,这时竟然发着光,跑起来似踏风而行。后发而先至,一个眨眼就已有了超越嬴冲的势头。 第二十三章 姻缘之始   嬴冲的视角余光,恰好看到了这一幕。眼见周衍这厮,已经快要超出自己一个身位,他是毫不犹豫就将身边的一张椅子挥起,往周衍的身前丢去。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,今天反正他是不敢背这个黑锅的。   他这一干扰,正好凑效。周衍脚下的那双靴子,速度快是快了,可也使周衍没有了闪避挪移的余地,直接就撞上那张花椅。人虽没有当场跌倒,却也是脚步蹒跚踉跄,速度大减。令周衍气恨不已,直接破口大骂。   嬴冲却不但不理会,反而得意一笑,手中也握住了一枚浅紫色的晶石。他们四人在咸阳城内横行,可有时候难免会遇到一些硬点子。打不过时怎么办?那就只好跑路。   除了庄季之外,其余三人都各有着自家的逃命之法。刚才薛平贵用的是御风符,而周衍脚下那双靴子,则名叫风行靴,都能够御风而行。   而此时嬴冲手中的东西,则唤作雷走神石,也是练气士炼成的宝物。两年之前,嬴冲花了重金买来。只需发动,脚下自生雷电,逃遁的速度,还要胜过薛平贵那张御风神符,助他屡次逃脱大难。   只是嬴冲才刚念出咒语,就听一声外面一声尖叫:“来人啦,快来抓淫贼!”   那声音中气十足,远传数里,还有人大喊道:“有淫贼进了傲雪居!”   整个武威郡王府的内院,顿时骚动了起来。这刻便连最迟纯的庄季也反应过来,情知不妙,当下一声大吼,猛地将身前的宴席掀翻。庞大的身躯,就似一条霸王龙似的往院外狂奔,每一步迈出,都是‘咚咚’的巨响,带起阵阵狂风呼啸,似地震一般。只顷刻间,就已经越过了嬴冲与周衍两人。   嬴冲颇是无奈,他就知会是如此,所以才出手拦了周衍一步。庄季的脑子是有些不灵光,可逃命的本事,却是四人中最强的一人。且这次他们四人里面,最适合顶缸的,就是有色中恶鬼之称的周衍了。   雷走神石引动,嬴冲身影也似风驰电掣,紧随在了庄季的后面。他不知外面是什么样的情形,不过有前面这个大块头开路掩护,无疑会轻松许多,也更安全。   只是嬴冲才刚走出几步,后方就有一张遮天大网坠落下来,恰好将他整个人都罩在其中。嬴冲淬不及防,脚下一绊,顿时扑倒在地。之后就见周衍‘嘿嘿’笑着,手持着一个圆筒,从他身边轻松越过。一边走还一边嘲笑道:“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,被你嬴冲害了那么多次,我周衍如今也学乖了。”   嬴冲目瞪口呆,神情愣愣的看着前面几人越走越远。不过随即他就心中一动,将那陷仙戒取在手中。咒言念动,嬴冲再往那周衍遥遥一指。后者顿时‘哎哟’一声,整个身躯往下一栽,彻底不见了人影,只能听到那周衍的声音怒骂道:“我草,这里怎么有个坑?”   嬴冲见状一乐,忖道这枚陷仙戒还真蛮管用的。不敢耽搁,他三两下就将套住自己的这张绳网掀开。只是嬴冲才只来得及迈出几步,就听不远处一声震吼:“淫贼,你给我受死!”   人影闪动,一阵狂风袭来,嬴冲心中暗叫不妙,匆忙间把双臂架在身前抵挡。瞬间就觉有一股巨力冲击,使他整个人抛飞而起,在天空中划出一条如流星般的靓丽弧形,最后猛然砸落在后方那阁楼的第二层。   随着一连串‘咔嚓嚓’的震响声,嬴冲的身躯,直接就将那木墙撞碎,落入到了房中。   此时他只觉浑身的骨头都快散了架,五脏六腑都是阵阵翻滚不休,口中更是微甜。   深呼了一口气,嬴冲将嘴里涌出鲜血强行吞下,再勉力张开了眼,随即就见一位裹着浴巾的少女,正俏生生的立在他面前。   “叶凌雪?”   嬴冲的目里现出了一丝疑惑,一丝了然,还有一丝惊艳。他从不知一个女人,可以美到这样的地步。这刻的叶凌雪,在他的眼前,简直就是完美的化身。黑发如云,目若秋水,脸似桃花,肌肤如雪。整个人更似在散着光辉,只是裸露在外的部分胴体,就已经美到惊心动魄。   看着这水雾中的少女,嬴冲莫名的就想到了一句——以花为貌,以鸟为声,以月为神,以柳为态,以玉为骨,以冰雪为肤,以秋水为姿,以兰为心。   ——这就是他嬴冲日后的妻子?   当这最后的念头闪过,嬴冲再支撑不住。眼前一黑,彻底晕迷了过去。   ※※※※   再当嬴冲清醒过来的时候,发现自己正双手缠着绷带,仰躺在自家的床上。   旁边老安西伯嬴定面色沉重,而张义则是一脸的担忧之色。当发现嬴冲已经醒来,二人都是一喜。   “你这混账,总算是醒来了”   安西伯嬴定先是松了一口气,而后愤愤不平道:“那武威郡王府的人下手未免太过狠毒,再重几分,我估计你这双手就废了!要是真有什么好歹,我非得去向那武威王要个交代不可!”   嬴冲无语的看着床顶,想着自己才刚好了几天,如今就又要卧床修养了。而正当他以为嬴定骂完武威郡王府之后,必定会冲着自己咆哮怒骂一番的时候,却见这祖父又哈哈笑着,蓦地在嬴冲肩膀上一拍:“好你个臭小子,这次的事情干得漂亮!真没想到,冲儿你还能有这么一手!双河叶阀的媳妇,这次看来是跑不掉了。老夫见过叶凌雪那女孩,温柔贤淑,美貌倾城,与孙儿你正好般配。”   竟然是兴高采烈,对嬴冲这次的‘惹是生非’欣赏之至。   嬴冲愣了一会之后才反应过来,他早就从那石碑中知道了是这结果,不过仍觉奇怪:“祖父你莫非是在说笑?那双河叶家,怎的会将女儿嫁给我?”   “为何不能?所谓男女授受不亲!那女孩身子都已经被你看光了,不嫁给你还能嫁谁?难道还能再入宫与皇室联姻不成?”   嬴定却浑不在意的挥了挥手,眼神兴奋:“孙儿无需心忧,武威郡王昨日已经亲自上门与我谈过,明里是说要我们安国公府给个交代,其实是要逼迫我安国公府尽快下定,为你二人订婚。老夫已经做主,将你的庚帖递给了郡王府,只要那边对过八字,就可去郡王府为你求婚了。”   嬴冲闻言,先是一阵无语,而后又不解道:“可我总觉得,那武威王府将我当场打死,岂不是更省事多了?”   如此一来,那叶凌雪虽仍是坏了名节,可也不会落到最坏的地步。毕竟当世儒家虽已渐渐盛兴,可双河叶阀,一向都是兵家门人。对于礼教,其实并不太看重。   且那时名正言顺。郡王府便是当场将他打杀了,别人也不能说什么。   “他们敢!”   嬴定一声冷哼,面含傲意:“孙儿你乃安国公世子,是武阳嬴氏的嫡长孙!又有陛下回护,兄姐俱掌重兵。那双河叶阀再怎么强横势大,也不敢如此放肆跋扈。且此事我心中有数,那夜你入郡王府内院的前后经历,实在是古怪,焉知不是那郡王府之人也有意如此?否则孙儿你这一路,为何连一个护卫都没见着?”   又笑道:“如今只有叶凌雪那娃儿,估计还有些不情愿。不过武威郡王既心意已定,她一个深闺里的丫头,又能抗拒到几时?总而言之,冲儿你只管好好养伤便是。前面的事情你已做好了,后面的手尾,就只管交给老夫!”   嬴定一边大包大揽的说着,一边大笑着昂首出门,言语神态俱皆兴奋已极。 第二十四章 轰动咸阳   嬴冲看着嬴定远去的背影,想要说什么,可最后还是闭上了嘴。   这次武威郡王府的事情,实在是怪异。那布局之人,与其说是在算计他嬴冲,倒不如说是在坑害那位叶四小姐。他嬴冲明显是卷入到了叶阀内的一场风波,且多半是与皇家有涉。   事后想来,不但是那一路上王府的侍卫护院有问题,便连他们四人喝的酒,怕也是被人下了药。否则他们四人再怎么混账,又岂会糊涂至此,事到临头才醒悟过来?   还有薛轻梅的那纸条,薛平贵几人在路上恰好有遇到了福王世子嬴博的丑事,叶四小姐的闺阁之内空无一人——这桩桩件件都充满了算计与巧合,这幕后谋划之人,在武威郡王府内定然权势滔天,否则定难办到。   可这些跟嬴定说有什么用?在他这祖父眼里,他们武阳嬴氏能够迎娶到双河叶阀的嫡女,无疑是天大的荣耀。哪怕是明知里面有问题,也绝不会放弃这桩婚事的。   且在祖父嬴定看来,他嬴冲若娶了叶凌雪,日后有双河叶阀为依靠,处境无疑会好得多。可将那胡家薛家,甩出数条街。   无论这后面有什么的阴谋,祖父他都不会放弃的。且那石碑中早有预言,他日后的妻子就是叶凌雪。无论怎么说都没用,既然如此,他又何需废这口舌?   反正在他嬴冲看来,妻子无论是叶凌雪还是薛轻梅,其实都没什么区别,那么娶了叶凌雪又何妨?且这件事,其实也轮不到他头疼。   将这件事暂时放下,嬴冲就看见那张义的神情,依然郁郁。他心中一转念就知道是怎么回事,只能无奈的解释道:“那夜可不是我故意惹事,也没想过偷窥人家女孩沐浴。”   他嬴冲虽然放荡,可至今都还是童子身,从来没有祸害过良家,亦不曾想过去玷污一位世家女子的名节。   “世子无需解释,张义明白的。”   虽是这么说着,张义的神情却是黯然如故,闷声道:“这次是属下护卫不力,致使世子于勾栏巷之后再受重伤。听说嬴大将军即将进京述职,张义如今已无颜去见。世子伤愈之后,属下会向安西伯自请责罚,以赎前过。也望日后,世子能对张义说实话才好。”   嬴冲一看就知自己这护卫统领,依然在猜疑自己。确实,这次武威王府是出了问题,可他嬴冲也有顺水推舟之嫌。   他不知跟这位怎么解释才好,几年时间积累的信誉,今日可谓一夕败光,让嬴冲颇有种万念似灰之感。   轻声叹息,嬴冲干脆是以意念感应那日月炼神壶内,进入到了十丈虚空。   他壶外的身体正重伤卧床,壶内的躯体却是安好如故,可自由活动。   不过嬴冲却是双膝盘坐,双眼无神的看着远处,定定发呆。脑海之内,也忆起了那日武威王府,傲雪居二楼内,自己昏迷前看到的那副绝美画面。而后一个念头突然升起——鲜花插在牛粪上!   话虽粗俗,也贬低了自己。可却是最恰当不过,在那些世家大族,权贵人物的眼中,自己只怕是连狗屎都不如吧?   这次的事情,其实于他无损,唯一的受害者,就是那位叶四小姐。也不知如今那叶凌雪,究竟怎样了?会否恨自己入骨?   不过这也怪不得他,那位小姐要怨,也该先怨自家的武威王府。   一声失笑,嬴冲摇了摇头,然后他目光下意识的,就又向那石碑扫去,而后再一愣神。   只见那石碑之上,赫然又多出了两行字迹。   “——天圣二十七年十一月三日,偶见有朝官遇刺,吾与张义出手相救,击杀刺客三人。事后数月方知,吾所救之人,乃新任雍州大中正。”   “——天圣二十七年十一月二十七日,得掌摘星神甲,承爵安国公!”   看了半晌,嬴冲才缓缓回神。   大中正?而且是雍州大中正!   这可是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,要知大秦国以九品官人法取士。将士人之德才、门第、风评与面貌气质等等定为九品乡评,以供朝廷拔选任官。   而这品第人物之权,就掌握在大秦朝设于各郡的中正手中。不过这些郡中正也被称为小中正,只负责初评与推选。在各郡之上,还有设置于各州的大中正,有着各郡士人的最终定品之权。   而大秦十三州九十六郡,总共十三位大中正里,又以雍州大中正为尊。不但掌握近畿之地的人物选拔之权,更可参与决定大秦诸郡的小中正人选。历代都是由德高望重者出任,地位可比三公。   别看他嬴冲如今贵为国公世子,可他哪怕承了爵,日后若想要出仕或者从军时,未来的前途也都捏在这位雍州大中正的手中。若那位看你不顺眼,评一个下下品,那么嬴冲这一辈子都难出人头地。   他父亲就是如此,定品之时只得了中上,然后在军中蹉跎了十二年,才得以执掌一军。哪怕是战功累累,哪怕是武力高绝,哪怕是皇帝赏识有加,也仍需在军中苦苦熬着资历。   自然,这是在嬴家还没有摘星神甲的时候。如今有了国公爵位,有了仙元阶的墨甲,有了封地与一万三千人的部属私军。大秦朝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这样的战力,沉沦下僚。   不过若有这位雍州大中正欣赏,嬴冲日后的前程仍将宽阔许多。出仕时定个上中,或者上下,那么他至少可省去数年时光。   只是这一行,嬴冲看过之后就没怎么在意,目光紧紧望着那第二条——天圣二十七年十一月二十七日,得掌摘星神甲,承爵安国公!   嬴冲对这石碑感观复杂,有不信,有惊畏,有不解,也有期冀。可在这一刻,他心里只剩下一种情绪,那就是惊喜莫名!   也就是说,自己终究还是得了摘星神甲的认可,保住了父亲留下的爵位?   ※※※※   就在嬴冲在家养伤,为一个多月后自己可能得掌摘星神甲,承爵安国公而兴奋不已的时候。整个咸阳城几乎所有世家大阀,也都在为当日武威郡王府那场变故而骚动不宁。   此时在才刚修好的轻云楼内,薛平贵就为嬴冲的安危心忧不已。   “怎么这么久都还没消息,嬴冲那家伙,该不会死在武威王府?”   “哪里可能?”   旁边的周衍嘿嘿的笑,不过神色里已没有之前的得意,多少带着几分担忧:“所谓好人不长命,祸害遗千年。你又不是不知嬴冲那家伙命硬,流星都砸不死他,何况这点阵仗?武威王府也没这么霸道,敢当场就要了一位勋臣之后的命。”   他也在暗暗庆幸,幸亏是防了嬴冲一手,否则他那日跑得稍慢些,可能自己的下场就不堪设想。当日他可是亲眼看着,嬴冲满身是血,被抬出了武威王府。那凄惨之状,让他心惊不已,在家老实了好几天。   不过这连续几日没有嬴冲的消息,也不免暗暗为那损友担忧。又有些后悔,毕竟这桩祸事,其实是他们惹出来的。   薛平贵闻言摇了摇头,正想说些什么,就听下面一阵‘噔噔’的响声。   却是庄季那肉山般的身躯,正似飞一般的爬上了这七楼。可能是一路飞奔,体力消耗太多之故,以庄季的体质与武道修为,此刻竟然大口喘着气。   薛平贵只见这情形,就知必是有什么极其重要之事发生。他一言不发,默默等他,直到半晌之后,庄季才缓过气来:“我娘亲那里得到消息,说是武威郡王,有意将他家那个叶四小姐,嫁给嬴冲。”   “怎么可能?”   周衍的手中同时‘咔嚓’一声脆响,竟是用力太过,直接将他手里的酒杯捏碎。而薛平贵的脸上,则满是难以置信之色。   “不是说有人给叶凌雪批命,说她是身贵为凤体,相母仪天下?武威郡王怎么会将他的宝贝孙女,嫁给嬴冲?” 第二十五章 武威王府   薛平贵感觉自己的下巴,都快要掉下来了,半晌之后才醒过神来。仔细存思了片刻,就若有所悟道:“这么说来,倒也不是没有可能。若是那日设局陷害我等之人不是别人,而是武威王府本身呢?如那武威王府,本身就不愿将叶四小姐送入皇宫,那么这件事也就说得通了。”   “武威王府?”   周衍仔细一想,确实是这么个道理,不由痛心疾首:“怎么这世间的好白菜,都让猪给拱了?”   接着又为那日跑在嬴冲前面而懊恼不已,一阵唉声叹气:“早知如此,那天我就不跑了。老老实实呆着,必可抱得佳人归。我那天怎么就发傻?有这样的好事,我跑什么跑?”   庄季也是抓了抓头,若有所悟:“也就是说,那天谁跑得慢些,谁就是那叶四小姐的夫婿?”   周衍一声叹息,默默无言。而后庄季就‘扑通’一声坐在地板上,也是愣愣失神,一副悔不当初的神情。   薛平贵看着这二人,不由一阵无语。这二位怕是想得太多,那日设局之人,多半是一开始就是冲着那嬴冲去的。否则武威王府最早出现的那位小天位强者,不先拦住跑在前面的两人,却偏偏只朝嬴冲下手。又刚好是将嬴冲,踢入到叶四小姐的闺阁之内。   想要解释,薛平贵又觉心累,思忖了片刻,他干脆懒得理会,忖道就让这两个家伙继续羡慕嫉妒恨好了,这反而能使他更舒心些。   而此时在咸阳城里,正在议论这桩奇异婚事的,绝非只轻云楼这一处。蔡国公府,一位练习插花中的紫衣少女,同样万分讶然的回过身:“小青你是说,武威郡王府已经将那嬴冲与叶凌雪的生辰八字,送往白云观对过了?”   这女孩神态文静娴雅,面貌娇艳入花,衣饰姿容皆端庄得体。而在她面前站立的,正是上官小青,同样是容颜娇俏异常,气质高贵华美,此时正微微点着头道:“这是娘她从白云观那里得来的消息,本来这种事情,是不该外传的。不过武威郡王府里似不但无意隐瞒,反而在刻意宣扬。娘亲昨日也恰在那里布施,所以能够提前得知此事。”   “是世子夫人说的?那就不会有错了。”   那紫衣少女一阵失神,再顾不得身边花盆里的半成品,一边就着旁边侍女手中的水盆洗手,一边奇怪道:“这桩婚事要真是成了,那就真要轰动整个咸阳城。不是说她身贵为凤体,相母仪天下么?怎么就落到这地步?”   “什么国母之命,看来多半是游方道士的胡言乱语!说不定是哪位故意请来,说的话全是唬弄人的。可笑有些人,居然还当了真。如今又不知有多少人,在看她叶凌雪的笑话?”   红衣少女一声冷笑,眉目中略含嘲意:“如今既已合了八字,那么他二人定婚就在今日了。据说此事武威郡王亲口所定,又有前几日那一出闹剧,叶四她清白已失。这桩婚事便是那叶四的父母出面,怕也扭不过来,应当不会再有变数了。”   语气中除了几分庆幸之外,更含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意。   “小青!”   紫衣少女闻言不赞同的摇了摇头,而后面现怜悯之色:“若真如此,那么凌雪妹妹她就真可惜了。她那人品样貌,哪一样不是最顶尖的?嫁给嬴冲那个浪荡子,岂不是掉入到火坑里?明明是天之骄女,如今却跌落泥尘。她已足够可怜了,你我又何必再幸灾乐祸?”   上官小青愣了愣,而后也微微颔首:“表姐说的有道理。这么说来,她还真是可怜。我听说过那嬴冲的名声,不但是个武脉已断的废物,还即将失爵。为人更是最混账不过,小小年纪就流连青楼妓馆,还与人争风吃醋。据说性子也是蛮横霸道,当街杀人都不眨眼,欺男霸女,胡作非为,不定哪一日,会惹出抄家灭族的大祸出来。这二人成婚之后,只怕叶凌雪她迟早要为那混账气出病来。”   紫衣少女则是一声叹息,神情复杂:“我等女子,一身需有两次投胎,出生一次,出嫁一次。为人之妇,一身荣辱都系于夫君。若是嫁错了郎君,那就等于是毁了一辈子。只盼你我日后,也莫要落到如凌雪妹妹她那样下场才好。”   上官小青却不在意,心里已在想着这次选秀。叶凌雪退出之后,如今能够在家势容貌上与她竞争的对手,就只有一二人而已。只要不出错,那么她一个王妃之位十拿九稳。自己与表姐她嫁的再差,又能差到哪去?又想该如何再见那叶凌雪一面,也不知她那好姐妹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了?想必是再没有了以往的趾高气扬。   ※※※※   与此同时,武威王府的内院书房中,一位容颜清隽,气度出尘的老者,正端坐在书案之后的,双目微敛,做凝神倾听状。   “——那五皇子听说这消息之后,当场摔了茶杯。淑妃那边,据说也是当场发作,狠狠训斥了一阵她宫内的宫女太监。”   书案之前,是一位家仆打扮,年约四旬的中年人,神情毕恭毕敬:“还有安国公府,据说那位怀化大将军的夫人,已经回了一趟王家。去前神色惶惶,回府之后亦是心神不宁。”   那老者闻言点了点头,又问道:“还有什么?墨生可一并说来。这咸阳城内的反应,应当不止这些。”   这次那中年仆人却一阵犹豫,直到见老者的犀利目光已逼视过来,才开口道:“城中各府的女眷,都在议论当年那老道,说那人多半是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,所言所语,尽是信口雌黄。此外就是在非议嘲笑我们府上四小姐,也有代小姐她可怜惋惜的,说小姐这一辈子就这么毁了,非但当不成皇后,日后的下场,只怕连普通的庶族子女都不如。再就是羡慕安国公世子好运之人,说他这次是天降鸿福,癞蛤蟆居然真吃到了天鹅肉,又说什么鲜花插在牛粪上,好马配上破鞍云云——”   老者闻言却不但不怒,反而失笑:“理当如此!那个小子,性情确实是混账。能娶得老夫掌中珍宝,这次真是便宜了他。”   “可是王爷!”   中年仆人深深皱起眉,咬着牙道:“可我觉得那位安国公世子,的确非是四小姐良配。”   “连你也是如此觉得?”   老者先是一阵沉默,须臾之后整个人却似老了几岁,一声苦笑:“你们不懂——”   他话音未落,就被门外一个突兀响起的声音打断:“孩儿确实不明白,不明白父亲,为何一定要将凌雪推入那火坑。”   老者微一挑眉,看向了门口处,只见一位气魄过人的中年,正步入到书房之内。那人浑身紫袍,正是当朝侍郎的官服,面容与老者有几分相似,却目如刀锋,神情凝冷。   中年仆人见状,忙又朝这紫袍中年一礼:“叶墨生见过二爷!”   武威郡王叶元朗有三子二女,而他眼前这位,正是叶元朗的次子叶宏博。   双河叶氏的嫡系子弟,大多都是从军,散落在各处府军边军之中,却多有不错成就。唯独这位二爷异于同辈,虽是武道强横,有着中天位的修为,走的却偏是文职一路。如今年不到三十五,就已在朝中位居兵部侍郎之职,可算是位高权重。此时携怒而来,气势惊人,面对着权倾朝野的武威郡王叶元朗,居然也毫不落下风。 第二十六章 兵法无双   叶元朗定定的看着自己这个次子,目中先是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色泽,随后冷笑:“我这次若不插手,难道就任由你叶宏博将凌雪她送入天家?安国公府固然是个火坑,可也总比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好。”   “父亲此言从何谈起?”   叶宏博抬起了头,面色不悦:“这次选秀过后,凌雪她必定能成为六王子妃。吾等世家之女出嫁,门第再高也不过如此。以凌雪的身份与胆识,天家中又有谁能够欺负得了她?”   “然后让我叶家,也卷入到夺嫡之争?可惜我叶氏位极人臣,已再无需一位皇后在为双河堂叶家增光添彩。”   叶元朗摇了摇头,再语气森冷的质问:“我再问你,宏博你这次一定要让凌雪入宫,到底是真为了凌雪,还是为了淑妃那个女人?又或者是为了你叶宏博自家的野心?我知你曾经爱那淑妃至深,视为一生憾事。可你将凌雪许配于六皇子嬴天策,这是想要把我叶氏与那女人强绑在一起么?可你叶宏博此举,置我双河叶氏于何地,又是否对得起你那夫人与凌雪母女?”   一番言辞如疾风骤雨,使叶宏博的脸色,渐渐转为青白色。可哪怕如此,他依然语气铿锵如故:“天策那孩子,乃是我看着长大,这次争夺嫡位,本就大有希望。人品才貌,亦无不上佳,正堪为凌雪良配。且孩儿也从未有让我双河叶阀,卷入夺嫡之意——”   “我就当你没有!”   叶元朗失笑,却使这书房内的气氛,更是森冷:“你大约是想着那也六皇子有凌雪做皇妃,即便日后夺嫡失败了,新皇也会看在双河叶家的面上,事后不敢过分可对?凌雪的两个嫡亲哥哥,也不会坐视不理。可你这么做,让陛下怎么想?让日后那位新皇怎么想?又可知什么叫做身不由己?”   叶宏博还想要说些什么,叶元朗却已神情不耐的打断:“我知你与淑妃那女人,早已有所谋划,以为必定可以如愿以偿。然而陛下他早已关注此事,那三皇子五皇子也是对凌雪忽视眈眈,便是你那大兄,又岂不知你图谋叶阀家主的野心?这次我若坐视旁观,凌雪她的下场,只会更为不堪!难道真让我叶阀之女,去做人妾室?”   叶宏博不由一愣神,而后半信半疑道:“你说陛下他,也有意纳凌雪为妃?或者别有打算?”   无论是他兄长也好,还是那五皇子也罢,他都不放在心上。可若是天圣帝出手,那情形又自不同。   “总之不会让你们得偿所愿。”   叶元朗摇了摇头:“若是凌雪能安安稳稳当个王妃,那么我就是成全了你又何妨?可以如今天家的形势,我叶阀还是敬而远之为好。何况此番插手的,又何止是本王?这一局,你输了。”   叶宏博一身怒气已消,只剩下了无奈与不甘,良久之后才又出言道:“可祖父你也没有必要,将凌雪许配给那嬴冲?此人名声狼藉,武脉早废,失爵是早晚之实,如何能配得上我家凌雪?”   “现在才想到了要怜惜女儿?可不如此,又怎能安圣上之心,示我叶阀并无非分之想?嬴神通之子在陛下心中的份量,终究是与寻常人不同,远超出你等想象。”   叶元朗说完之后,又一声叹息:“木已成舟,你无需多言,此事我自有计较——”   话音未尽,叶元朗的神情就忽的有异,目光扫向了窗外。随即叶宏博也有所觉,神情却是愈发的难看。   书房之外,叶凌雪正拍了拍身上沾的灰尘,从窗下站起身来,然后很是抱歉的,朝着那几位动弹不得的侍卫笑了笑。   不远处的贴身丫鬟幽香见状,急忙跑了过来,神情担忧中又含责备:“小姐,你又在这偷听了?王爷上次才罚您抄了百遍道德经,禁足一月,说是再有下次,就定要将你送入道观,清修百日。怎么小姐就偏不记得痛?”   方才叶凌雪将几个贴身丫鬟甩脱,不知去向,惹得傲雪居里面的婢女们四处寻找。只有幽香,跟随叶凌雪日久,只一转念就知究竟。也果然不出她所料,跑到书房处不远,就已望见叶凌雪的身影。   只是碍于叶凌雪的示意,不敢靠近。直到叶凌雪起身,知道已经事毕的幽香,才匆匆忙忙的奔跑过来。   “没事!”   叶凌雪神情落落大方,心想她这也算是有恃无恐了。哪有把即将出嫁的女儿,送入道观的道理?所以顶多就是抄书或者禁足,不痛不痒。   再看那书房门口,就只见那叶元朗与叶宏博,果然双双走了出来,后面则跟着王府总管之一叶墨生。   那叶宏博神情难看,一走出房门,就是一声冷哼。叶元朗倒是神情平静和蔼,只带着几分无奈:“凌雪你这丫头,刚才是用的隐元符还是敛息符?”   他书房外的这些护卫,可并非是摆设,且本身权天位的境界,也可使任何玄天境界以下的武者与练气士,都无所遁形。   遍观整个武威郡王府,有能耐潜入到他书房外偷听墙脚的,也只有叶凌雪一人而已。   “是隐元符。”   叶凌雪老老实实的答着,又将手里的一张符箓晃了晃,神情颇是遗憾:“可惜刚来没多久,就被爷爷你发现了。不过凌雪的手段,也哪里能比得上祖父?那夜不但一屋子的侍女都消失不见,便是雪儿,也不知傲雪居有人进来了。”   叶宏博闻言之后,顿时心神微舒,他之前担心的是女儿,会听到前面关于淑妃的那几句。   而叶元朗却是神情略显尴尬,干咳一声后,旁顾左右而言他:“能瞒过老夫三十个呼吸的隐元符,这整个天下,能制作出来的只怕不足二十。”   笑着说完这句,叶元朗就又万分惋惜:“可惜凌雪你,不是男子。”   叶凌雪最使他遗憾的,一是生死玄窍闭锁,一生难登天位,白白浪费了这大好天资;二则是凌雪她不是男子,否则那玄窍,反而可成其助力。甚至可出仕为官,必可成双河叶氏之脊梁,再维持叶氏二百年威名不坠。   “这是娘胎里定的,孙女也没办法。”   叶凌雪莞尔,她倒不觉得身为女孩有什么不好——只除了命不由己,一生需得任由父母丈夫左右这点之外。   思及此处,叶凌雪也笑不出来了:“爷爷是真打算将雪儿,嫁给那个嬴冲?”   叶元朗闻言,先是点了点头,而后目含歉疚的问:“那么凌雪你,可愿我叶家牺牲这一次?”   “不愿!”   叶凌雪答的果决,无论是嫁入皇室,还是嫁给那个嬴冲,她都不愿。“然而叶家生我养我,若一定要我如此,那么凌雪也只能认命。”   叶家的子女,包括她的父母在内,婚姻都是由长辈所定,也都为这家族传续付出过代价。没道理到了她这里,就会有例外。   没有了双河叶阀,她又哪能有这十四年的锦衣玉食?更不能让她那本就命运悲苦的母亲更难过了。   叶元朗一阵沉默,怔怔的看了叶凌雪良久,这才黯然的转过身:“你是个好孩子,可惜,可惜——”   一边说着,叶元朗一边叹息着离去,连道了数声可惜,背影颓废寂寥。   这时叶凌雪却忽又开口问道:“爷爷,我想知道那个嬴冲,到底是什么样的人?”   其实她这些日子,也打听到一些,可还有些事,她需听祖父亲口说给她听。   “那就是个混蛋!咸阳四恶之首,武脉被废之后仍不知收敛的废物。”   叶元朗蓦然驻足,目现复杂之色:“可在他十岁之时,嵩阳书院召集诸弟子以幻术试演兵法,结果以嬴冲为第一。不但是战无不胜,嵩阳书院内诸多英才,竟无人能以同等兵力,在他面前支撑两刻时间。又有人跟我说,嬴冲面贵,这些年虽是自暴自弃,却始终能得圣上关注。说他哪怕武脉被废,爵位被除,亦将官至三公!”   叶宏博一阵愣神,他从不知还有人对嬴冲做过这样的评价,莫非也是那些不靠谱的游方道士之言?   还有圣上,在父王的口中,为何他独独只对嬴冲如此特殊,就只因当年嬴神通擎天保驾的功绩么?   叶凌雪则是垂首暗叹,女孩嫁人,可不只看夫婿他未来前途功业如何。 第二十七章 夺命连环   “月儿,那安王可曾说过,这石碑上的字,是不是一定就会实现?”   炼神壶内,嬴冲正好奇的问着旁边的小丫头:“他就没有想过,得到邪皇真传那天我特意不外出呢?又或者不去武威郡王府赴宴?”   若都是一定会印证之事,那么他也就不用再担忧了。摘星神甲与那国公爵位,都铁定会落在他手里。   “父亲他没说过——”   那月儿凝思了片刻,就晃着头道:“有些会,有些不会。邪皇真传必定会落在你手里,你与娘亲她的婚事,也肯定会发生。至于继承爵位与救人,那就不一定了。”   说到此处,月儿又话音一顿,目光含着几分疑惑与警告意味的看嬴冲:“你修为没到武尉境,就继承不了摘星神甲。没有修复孔雀翎,修成夺魂绝命升仙枪,就没可能救人。”   嬴冲听了,不由若有所思。月儿说邪皇真传必定会落在他手里,也就是说当日他无论怎么选择,去了哪里,都必定会得到邪樱枪。   仔细想来,那日将这杆枪掷到他面前的那人,只怕就是冲着他来的。至于他与叶凌雪的婚事,也定有其他什么缘故。看来那天在武威郡王府内的事故,果然非是巧合。   再后面两件不一定发生的事情,是继承爵位与救人,这都需他有一定的修为实力才可。   嬴冲目光往下,又看向了那石碑,心忖道也对。自己若什么都没做,一点都不肯努力,那么几十年后,他又哪里可能平白无故就被封为安王?   要知当今诸国,外姓之人若要封王,除了一身权天位的修为之外,还需拥有半步神元阶的墨甲才可受封王位。   而这还只是郡王一流,要封亲王,那么至少也得是皇天位,实力达到中古金仙的境界,以及一套真正神元阶的墨甲传承子孙才有可。   ——从古至今,这都无人能达到。只有七国皇室之祖,达到过皇天位境界,各以一套神元阶墨甲称雄天下,留下秦楚齐魏赵韩燕这七大帝国,以及七姓三十六家中的七姓。   在其之下,就是三十六大世阀。除了一部分,乃是传承于中古圣人之外,其余都是郡王爵位,有着半步神元阶的墨甲传承家业。   可这千余年中,还从未有一人能有臣子身份,获得过亲王世爵与神阶墨甲。   也不知未来,到底发生了什么?自己怎的就成了亲王?   摇了摇头,嬴冲感觉自己还是脚踏实地些为好。正如月儿之言,没有武尉境的修为,自己凭什么去继承摘星神甲?日后没有足够的力量,又该拿什么去扭转那家破人亡的命运?   而无论是修为还是力量,都不可能凭空得来,都需得自己怒力去获取。   接下来的几天,嬴冲依然动弹不得。好在他在那炼神壶内,还有着一具身体。养伤的同时,每日都在炼神壶内勤修苦练着。   也就在第六天时,嬴冲果然一如他自己所料,成功突破了第五条武脉,达到武尉境界。   嬴冲喜不自胜,心情振奋不已。要知人体九脉,除了主经元脉之外,其余还有乾、坤、震、巽、坎、离、艮、兑八条武脉。而武者修行,都是从兑而始,至乾,元而终。   之所以如此,是因那兑脉最易打通,而后是艮脉,离脉,坎脉,后面的武脉一条难过一条,需得循序渐进。   换在正常的情形下,嬴冲绝没可能在巽脉受损之后,直接跳过巽脉这一步,去打通震脉。   可如今修持这大自在功法,再加‘假脉’之助,竟是令嬴冲硬生生的完成了这本不可能完成之事。   而这震脉一通,也就意味着那武道之途,终于再次向他敞开了大门。   当这日嬴冲从炼神壶内退出,细细去感受体会着自己身体内,那已被打通的震脉,那爆增中的内元时,他久久都不能言语,颊旁也是两行清泪留下。   男儿有泪不轻弹,当年他武脉被废的时候都没有哭过,可此刻当看到恢复的希望,却反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。   而晋阶武尉的成果,也使嬴冲对那邪王真传,更多出了几分期待。每天在炼神壶内的修行,是益发的勤奋用功起来。   卧床第八天的时候,嬴冲也将那三千次十三式幻雷枪完成,完成了师门任务一。   其实这二十几日中,嬴冲练枪绝不止是三千遍,要想完全达到那银境中的要求,并不容易。他也是经历过前面数百次的失败之后,才慢慢摸索到这幻雷十三式基础枪势的精要。   而当这任务完成之时,那银镜之中,就又显出了新的图影。是一个人影,正在施展枪术。人影模糊,看不清面貌,只有那枪势凌厉无匹,所有细节都棱角分明,展露无疑。   “这就是夺魂绝命升仙枪?看来也没什么了不得的。”   嬴冲看了几遍之后,只觉疑惑不已。夺魂绝命升仙枪共有三式——夺魂,绝命以及升仙,三招枪式合起来就是所谓的夺魂绝命升仙枪。   这是很有意思的三式枪术,可以顺序施展,也可任意组合。绝命升仙夺魂,升仙绝命夺魂,或者绝命夺魂升仙等等,总共六种变化都可无缝结合,连环施展。   然而嬴冲看这枪势,除了凌厉了一些之外,就并无什么过人之处,看起来并不比武阳嬴氏的家传枪术强上多少。甚至可以说,这三招枪式大多数地方,都显得平平无奇。甚至还有些地方,使人莫名其妙,一头雾水,看起来就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动作,毫无用处。   这就是枪法中的无双杀势?夺命连环,三枪绝命?   一边在心中发问,嬴冲一边再次用狐疑的目光,看那月儿。后者却是闷声不答,眨着眼睛与他对视。   嬴冲只能无奈的收回视线,忖道也对,这小丫头只是那‘安王’制作出来的人偶,没可能对这邪皇真传都了如指掌。   再者,那意神决总不是假的,体内的假脉也是真实无虚。大自在玄功与武尉境,自己也是亲身体会,自己不是在做梦。   那留下邪王真传之人,认为这升仙绝命夺魂枪乃无双杀势,定非无因。自己以为这三式枪决稀松平常,定非是这枪术真的普通,而是自己见识浅薄,并不能知其妙处。   再看镜中,这次那师门任务一,并未变化成日常功课,只是后面的内容有了变化。   师门任务一:练习幻雷枪十三式基础枪势各九千次,实战中领悟夺魂绝命升仙枪诀要,奖励人元阶武魂石一枚。   嬴冲挑了挑眉,随后又问月儿道:“月儿你可知武魂石?”   这东西,他怎么从没听说过?   这次月儿却没使他失望,答道:“那是与真意符一类之物,在上古之时流行,后来大灾变之后,被道门研究出的真意符取代了。”   “真意符?原来如此。”   嬴冲已经明白了,所谓的真意符,乃是玄门修士以观形照影的方式,将武者的武道真意固化在符箓之内,炼制而成之物。普通人都可使用,引发之后,就可获得上位武者的武道真意,战力大增。   而这武魂石,既然与真意符一类之物,那么作用也是相仿。   至于那‘人元阶’,人元阶的墨甲,可以相当于小天位的武者。那么这人元阶武魂石,是否就等同于小天位?说来那‘真意符’,也是与墨甲相同的划分。   不过这只是嬴冲他的猜测,是否如他所料,仍需在武魂石到手之后才能证实。 第二十八章 邪皇真传   嬴冲首先照着镜子内的影像,练习了几次夺魂绝命升仙枪。可却都是磕磕绊绊,滞滞泥泥,始终不能得其要领。这枪术与他经常接触的武道风格迥异,截然不同。   尤其那哪些似看似‘多余’的地方,使嬴冲只觉别扭之至。明明一枪刺出去就可以了,可这夺魂绝命升仙枪,偏偏还要多绕半个圈。这么说可能有些夸张了,可的确是显得繁琐多余。   嬴冲心忖着,那师门任务一要求的是在实战中,领悟‘夺魂绝命升仙枪’的精要。那是不是就意味着,这三式枪决在实战中更易领悟,也只有在实战中,才能显其精妙?   然而他的目光,就不自禁的,投向了炼神壶中央处的那杆断枪。当日那‘安王’怎么说来着?那霸王枪内,缚有九十九位天位强者的残魂武意,可助他参习武道。   自己如今已得邪皇真传,也有了假脉在身,是不是就能利用着霸王枪,领悟‘夺魂绝命升仙枪’的真义?   说实话他对这断枪挺好奇的,可一直以来都未真正使用过。也不知这参习武道,到底是则么样的参习法?之前听月儿的话,应该是有些凶险,且多半是涉及到实战。   目光闪动了片刻,嬴冲还是暂时压住了去尝试看看的冲动。自己这三式枪决半生不熟的,使起来拖泥带水,哪里可能就将这枪法,直接运用到实战当中?   这就等如还没学会走路,就想着跑,是典型的好高骛远。试试看那霸王枪无妨,可却必须在自己将这‘夺魂绝命升仙枪’练到纯熟之后。   “月儿你说那位上古先贤传下这有邪皇真传,到底有什么用意?”   嬴冲每次练枪后体力耗尽,机关术方面也因精神疲乏无以为继之后,都会寻月儿闲聊。毕竟是在家里,可没有林依语给他弹琴,陪他说话解乏。此外他也是有意如此,想着让这丫头不再那么孤单苦闷。   故而嬴冲也不管月儿会不搭理自己,只管自顾自的说着:“看来这邪皇传承,对那位也没什么好处。这邪樱枪只能由命犯帝星之人得知,功法也不准外传,也就是说根本没法建宗立派。难道就是为挑唆后人弑君造反,篡权夺位?还有,既然那后翌,姬发,宜臼,姬嵬,商臣,田桓子,伊尹与周定公等人得到过,为何史中不见记载?”   ——他这几十天里,其实并不只是在这炼神壶内联系武道与机关术,也分出了一些时间查阅史书。   可无论是正史,野史,都没有任何关于邪樱枪,以及邪皇真传的记载。   要知那姬发为大周开国之祖,其子孙宜臼亦继位周平王,传下东周。而姬嵬与芈商臣,也都是一国之帝王。   邪樱枪有这样的功绩,怎可能不留半点蛛丝马迹?再若换成他自己是那周平王,或者周考王与楚穆王,在篡位成功之后,那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容许邪樱枪这东西再存于世,继续传承下去。   那不是给自家的儿孙,留下天大的麻烦?若自家篡来的王朝江山,再被邪樱枪的传人夺走怎办?   且这邪樱枪到手之后,一直都只是单纯赠予,并未对他有任何的索取要求。可正因如此,却反是令嬴冲难以心安。   他如今就是个多疑的性子,绝不信这世间还有只单纯付出,不求回报的人与事。   月儿一看就知嬴冲的疑心病又犯了,不过这次却出奇的没有反驳,只道:“其实父王他最初时间也想过摆脱邪樱枪,可没能成功。为这邪皇传承,父王他也曾被楚国追杀过。安王府灭门之灾,也多少与这邪皇传承有些关系。”   嬴冲不禁眼神微凝,也就是说,这邪樱枪与邪皇真传,的确是有些问题,自己没有疑错么?   不过那安王,并没有阻自己得手此枪。也就是说,日后这邪皇传承对他有益无害。   不知觉间,他对月儿以及那个未来的自己,已经有了几分信任。   “原来如此。”   嬴冲笑了起来,然而再摸了摸小月儿的头:“多谢月儿,我知道日后怎么做了。”   ——日后他不但要对这邪樱枪,要多几分防备,更不能让任何人得知自己获得邪皇真传之事。   虽是如此,可也没必要因噎废食。毕竟自身未来之成就,多与这邪樱枪有关。   难道自己现在能放弃那大自在,那意神决?   月儿仍旧手抱着膝,不过面上却是潮红一片,任由嬴冲揉着抚着她的头。微眯着眼,就似猫儿被人抚摸般的享受神情。直到嬴冲的手移开之后,月儿才醒悟过来,一方面是神情懊恼不已,一方面又眼含失望与茫然的定定看着嬴冲。   感觉眼前的人,与父亲既有相同,也有不同,可对她却都是一样的温柔。   ※※※※   醒来后的第九日开始,嬴冲练枪时,就又把重心往嬴冲家传枪术侧重了一些。他不知这时间是否有人能辨识到邪皇真传的武学特征,从而知晓他是命犯帝星之人。却已打定了主意,日后尽量以家传枪术为主,那邪皇真传,自己能不用则尽量不用。最好最安全的方法,应当是将这邪樱枪武学的精华,融入自己的家传的武学之中。不过以他如今的武道根基,根本就没可能做到,想都不用去想。   第十日,也就是天圣二十七年十月二十二,果然就如石碑上的预言,他的婚事已被安西伯及武威郡王定下。成婚六礼,纳采、问名、纳吉、纳征、请期、亲迎,短短几日之内,都已走完大半。便连婚期都已经定了下来,就在三个月之后,选了一个吉期。   这使嬴冲瞠目结舌,忖道有必要这么快?他与叶凌雪都才十四岁,都未加冠和及笄。怎么那武威郡王府,就这么迫不及待?   不过当想及三个月后,正置最后一轮选秀之时,嬴冲就已知究竟了。只能自嘲,看来三个月后,自己这个周衍嘴里的‘猪’,就能拱到好白菜了。   此时嬴冲已经能够下床行走,不过依然是行动不便,体内的断骨还在隐隐生疼。   那日武威郡王府内出手之人,真是毫不留情。他一个月前被流星余波砸晕了,也不过是昏迷两天,卧床个四五天就好的差不多。可被那人踢了一脚之后,却是整整十数日都不能下床。老安西伯以此为由,强令他不得外出,也不得与外人见面。深恐他这里又捅出了什么篓子,影响了这桩婚事。   这养伤没什么,真正让嬴冲难受的,是他这些天与外界的联系,几乎彻底断绝。偏偏张义他们几个,也同样被安西伯限制出府,如同囚犯。每天只能从那些服侍的丫鬟侍童口中,零零碎碎的知晓一些安国公府外的事情。更有许多事情,感觉不便——比如两个月后,他为自己准备的新宅;又比如咸阳东西两市,几家受他照拂的十几家商行;又比如准备在失爵之后,为叔父一家准备的精彩礼物等等,这些都完全失去了掌控。   这使他深觉失策,以往他是觉得这安国公府迟早是别人家的,所以除了张义之外,他在府里的那几个亲信之人,都被他陆续安排出府。   当时不觉得什么,可如今被困在国公府,形同软禁,嬴冲就感觉不好受。就好像自己的眼睛与触手,都被人刺瞎斩断了也似。关键的是,他大笔的银钱花出去,根本没办法收回,这些又偏没法跟老安西伯说。   好在亲事落定之后,那安西伯就放松了对他的看管。嬴冲与外面的联系,也终于畅通无阻。幸运的是他布置在外面的那些事情,进展都还算顺利,没出什么疏漏。自己的那些灰色收入,也并未因他的卧床休养而削减。不但不少,相反的是,可能因自己又成了武威郡王府加女婿之故,各处交上来的份例钱反而又增了许多。   不幸的是有些钱已经无法挽回,比如他在咸阳城中,让人新买下的那座五进豪宅。整整十万两纹银,就这么白白花了出去。 第二十九章 青玉蝴蝶   炼神壶内,嬴冲拿着那张由张义为他送进来的房契,只觉肉疼不已。这座五进的宅院,本来是他为自己两个月后准备的居所。   即便失爵,老安西伯与嬴世继也没胆将他从这安国公府赶出去,可以他嬴冲的傲性,又岂肯居于人下?可既然自己已经有了承爵的希望,这座豪宅就完全没有必要了。   还有他拿来贿赂礼部几位大人的银子,原本是想在嬴非继承安国公时拦上一拦,可结果这钱估计也是白花了。   总计十五万两白银,这笔钱如能省下来,足可使他购买五十套装备齐全的五星墨甲,用来装备自家的私军部曲了。而如今大秦朝军中的制式墨甲,也不过是五星等级。   唉声叹气,嬴冲又拿起了一叠金票。每张的面额是百两,一共一百三十张,都是由咸阳盛通钱庄发行的不记名金票。任何持这些特制的票据,都可在盛通钱庄的分行内,兑换总计一万三千两黄金。   这也是张义今日外出后,为他带来的。其中部分,是来自周衍与薛平贵二人,而嬴冲付出的,只是他自己制作的四套‘连环刀匣’与‘袖里连珠’,成本总计不过三千两黄金。   其余五千两黄金,就是他这个月的灰色收入。每个月都有,不过这次却比往年多出了三成,而嬴冲需要做的,就是在某些人犯事的时候,让人拿安国公的名帖去给官府打个招呼。又或在一些人遇到麻烦的时候,去做个和事佬与中人。   看着这些金票,嬴冲才感觉心情好过些。心道失之东隅,收之桑榆、有了新增的这些收入,自己其实也没损失太多。那宅院以后还可卖出去,最近咸阳城里的房价,正有上涨之势,半年后出手,说不定还能赚上一笔,只礼部那边的钱是白花了。好在只是先期投入,并没有真正下狠力气,不然他可真要心痛死。   那边嬴冲在数钱,月儿则是愣愣的看着嬴冲,半晌后忽然开口:“原来义叔说的没错,以前的父王,果然是这个样子的。”   嬴冲闻言毫不在意,只随口问着:“义叔?你说的是张义,他说我什么了。”   “说父王以前就是个小财迷。”   月儿唇角微弯,似笑非笑:“说那时候一点钱你都斤斤计较。”   “张义他那是不当家不知财米贵!”   嬴冲一声叹息,这才把注意力从手中的金票上移开:“那我以后可是阔气了?”   安国公府按大秦官律,当供养二镇部曲。军制一镇之师六千人,五阶墨甲至少六百之数。这些私军,都由安国公的封地供应。   不过嬴冲以前从不将这国公府的部曲,当成是自己的东西。所以在二镇部曲之外,另还养了一卫近千人的私军。这是嬴冲数年心血所在,其中光是五阶墨甲,就有二百三十具,五阶武尉更达二百五十人。放在大秦军中,也是一等一的精锐。另在咸阳城中,还豢养了数十位武道强者作为部属。   别人只当他嬴冲是个胡作非为,百无一用的浪荡子。可其实在暗地里,他一直都是在厉兵秣马,用数年时间经营起了一个不小的势力。   失爵之后,嬴冲依然可安享富贵啊。可他却不甘心,不甘心父亲他就那么白白被人害死,不甘心自己真就做一辈子的富贵闲人,不甘见那嬴世继父子从此窃取安国公爵位。   所以这四年来,哪怕是他日进斗金,也依然感觉自己很穷。用八千两纹银制作了一套‘连环刀匣’与‘袖里连珠’,就会感觉肉疼。   月儿凝神思索了片刻,而后摇了摇头:“没有了,父王哪怕是据有整个西秦,窃取一国之时,也仍旧穷的很。每次都说连裤子都快要当掉了——”   嬴冲听到此处,心中却是微微一突。据有西秦,窃取一国?也就是说,日后自己将代秦而立?   也对,那个年号元佑的皇帝,都抄了自己的家,灭了他的族,自己岂可能坐以待毙?不起兵复仇?他那时身为皇天位的强者,又有神元阶墨甲在手,而既然受封安王,在军中的势力,想必也非同小可。能有掀翻大秦之力,并没什么好奇怪的。   只是当想到当今天圣帝,对他可谓是爱重已极,嬴冲却又觉郁闷难受。自己以后,难道真的窃据了天圣帝的江山?   再还有‘安王’当日之言——虽雄踞西秦,却已是孤家寡人。又有异域外族为祸,国力衰微,大军转战十年,左支右绌,使他疲惫不堪。麾下忠臣名将,皆因自身斗志消沉之故,陆续凋零。   想是自己日后哪怕成功窃国,日子也不好过。让以后的自己,生出了重新开始的念头。   摇了摇头,嬴冲将所有杂念尽数排除。这都是以后还未发生之事,自己想这么多做什么?自己既然已经提前得知,难道还能扭转不了日后的命数?   这般想着,嬴冲又静下心来,将那些金票放开到了一旁,转而全身以赴的,制作那‘青蝴蝶’。   青蝴蝶的零件,他已经制作了三百多个,都足以组合出十几只‘青蝴蝶’而绰绰有余了。可嬴冲依然没能凑齐一套,真正能够使‘青蝴蝶’动起来的组件。   不过今日可能是运气来了,当嬴冲用了一下午的时间,又制作了两个蝶翼,一个躯壳,几乎快要放弃时,他拼凑出来的一只青胡蝶,忽然间就灵光闪动。里面刻录的符阵,也突然开始了运转,一点点的吸收那天地元灵。   “成了?”   嬴冲有些不敢置信,半信半疑的将中食二指并立竖起在胸前,在念了一段咒语后,再道了声‘起’字。   ‘青蝴蝶’有一套专用的御使灵决,而此时随着嬴冲这声‘起’字道出,那只青色玉蝶,立时就随音振翅而起。跟随者嬴冲的意念指引,在炼神壶中这十丈虚空之内,飞腾舞动着。   嬴冲欣喜不已,默默以心念感应着这青蝴蝶的变化。费时近月,这只机关蝴蝶终于在他手中完成,使嬴冲有了一种异常的满足与成就感。   直到许久之后,他才想起看那邪皇真传的奖励。   上次完成师门任务五,那枚陷仙戒是直接出现在他的面前。不过这次嬴冲,却没见到那奖励的孔雀翎。   不过当嬴冲,打开邪樱枪变化的银镜一看,才知这次不是直接给予,而是需要自己亲自去某个地方取来。   ——公输般持孔雀翎诛灭西方邪佛‘暗灭天来’后,将此物残骸,藏于伏牛山下,距此一千四百二十三里。   “伏牛山下?”   嬴冲不禁一阵愣神,忖道这倒是巧了。他母亲陪嫁中的几处庄园中,就有三座在伏牛山下,那里同时也是他藏匿与供养私兵部曲之地。   哪怕没有这孔雀翎,他今日也准备前往伏牛山下一行。一来看看自家那几处庄园的收成,二来则是为抚慰探望一番他那些私军部属,三来是想去他家的虎据堡,与某人见个面。   如今倒是正好,这次养好伤后,自己正好往那边走一趟。   毕竟几个月后,他既要承爵安国公,又有与武威郡王府的婚事要办,可能这半年时间内,都再抽不出闲暇去看看。   而随即嬴冲的目光,又扫向了那石碑——天圣二十七年十一月十三日,偶见有朝官遇刺。   说来现在距离这时间,也就只有不到二十天了。他只知时间,却不知发生在何地,也不知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下。难道是在前往伏牛山,或是回归时的途中?   嬴冲目光闪动了一番,就又平静了下来。他不是那种清高自诩之人,也知能卖当朝雍州大宗正一个人情的机会,是多么难得。可即便如此,他也没打算刻意去求。   得之我幸,失之我命,机会遇到了他不会放过,可若遇不到,嬴冲也不会感觉遗憾。 第三十章 惊人秘闻   三日之后,嬴冲体内的骨伤,也已完全愈合。他这些天来,就已经在着手准备远行之事。所以这天在宫中太医给他诊断过后,直接就动身出城。   他性子就是如此,一旦定下了什么事情,那就必定是雷厉风行,绝不拖泥带水。曾经嬴冲父亲在世时也曾称赞过,说他这样果决的性情,正适合沙场征战。所以嬴冲,也一直都引以为豪。   安西伯也得知了他要前往伏牛山田庄之事,却并不阻拦。只交代嬴冲,定需在摘星神甲择主之日前赶回京城。不过这点不用嬴定提醒,嬴冲也会记在心上,他岂会拱手将摘星神甲与那安国公的爵位,都让给那嬴世继父子?   摘星神甲择主那天,他嬴冲哪怕是用爬的,也要爬回到安国公府。   这次远行,因是要去城外,且可能遭遇一场大中正遇刺风波,所以嬴冲尤以自身安全为第一要务。除了五辆精铁打造的马车之外,张义这些护卫也都各带墨甲随行。兴师动众,扈从八十余人,其中四分之一都是五阶武尉境以上的强者,在军中可领‘骑尉’之职,掌十人之军,以及一具五阶墨甲,成为军中中坚。   车队声势浩大,待得嬴冲的马车,驶出那安国巷时,果不其然的又在正街上引发了一片骚乱。   嬴冲特意挑开窗帘,饶有兴致的看着外面的乱象,而后就发现那街道一旁,正停着几辆马车。那几辆车应该是准备前往安国公府,不过在看见嬴冲他们的车队之后,都选择了避让。   “是王家?”   嬴冲最近因修为大增与练箭之故,眼力也有了不小提升,几乎第一时间就发现几辆马车的车厢旁,那独属于弘农王家的印记。   弘农王氏一族,在大秦内世代高居九卿之职,是实力最出众的几个三等世族之一。其族上下虽少有人从军,可族徽却是一面镶刻赤红色火神花的盾牌,极其好认。   其中那主车之内,有人隔着窗户看他,指指点点,似在议论着事情。   也不知在说些什么?   嬴冲脑内才转过这念头,就想起了那‘青蝴蝶’。说来这东西自从他制造出来之后,就没有动用过。   下毒暗杀什么的功能,他没指望过,毕竟易留下痕迹,瞒不过高人法眼。咸阳首善之地,衙门里供养的那些积年老捕,可不是吃干饭的。不过除此之外,‘青蝴蝶’还有窃听之能。   心中一动,嬴冲就让前面驾车之人,刻意放慢了速度。又手引灵决控制着那‘青蝴蝶’,往那边飞了过去。嬴冲极其谨慎,并未让那蝶儿飞入到车厢内,而只是停在那辆主车的车顶上。   而此举虽未惊动那些车队的护卫,却引得那两个王府九阶武尊境的护卫头领斜目看了一眼。不过都未在意,二人的视线仅仅一扫而过。   将近二百息的时间,两行车队交错而过,又渐行渐远。眼看着快要超出极限的三十丈之地,嬴冲才又探手一招,使那青蝴蝶冉冉飞起,最后回归到他手中。   嬴冲有些迫不及待的,打开了青蝴蝶体内的录音阵回放,随即就有一个熟悉的声音,在这车厢之内响起。   “看那竖子兴师动众,也不知是要去何处?”   “你管他要去哪里?我只问你一句,究竟是不是去寻了那炼血丹?”   那前一个声音,当是嬴冲的那位叔母王霞儿无疑。另一个声音,则略显苍老低沉,多半是嬴非的那位外祖母。   嬴冲听到此处时,就已唇角微挑。炼血丹?有意思!   炼血丹这东西,据说可以助人提纯血脉,增加收服墨甲的机会。一般是一些远支族人想要继承传承墨甲时,才会使用的东西。不过服用此丹,也会大幅度的损耗寿元。   他之前只见识过了王霞儿的牙尖嘴利,却没想到此女还有这样的狠辣手段。   这炼血丹给谁服用?不是嬴非,就是嬴非的那几个弟弟。   平时他看那王霞儿,是一位良善守本份的妇人,却没想到此女竟心毒至此。   “你混账!”   那苍老女声也是一声训斥:“怎的就心毒成这样?炼血丹一服,就至少折损十年寿元,你忍心让非儿服用?”   “是非儿他自愿的,娘亲!那嬴冲最近运势极盛,居然能与武威郡王府的叶四小姐定亲。如今那位武威王,已经在张罗,为嬴冲寻觅修复武脉的法门。且我听说,双河叶阀有一门家传秘术,可以大幅提升继承墨甲的机会。那竖子这些年,将世继与非儿都恨入骨髓,一旦他承爵,只怕安国公府再无我们夫妻容身之地——”   “果然如此,我就知他与武威郡王府的婚事,迟早会让你乱了阵脚。可霞儿你到底哪里听来的消息?那修复武脉之法,世间也不是没有,可这些法门若是易寻,今上早就为他寻来了。还有叶阀那门秘术,乃是传男不传女的秘传绝学,怎可能轻易传给嬴冲?”   王霞儿一阵沉寂,而那苍老女声又道:“你只管放心便是,如今便是那武威王府,也不敢随意插手,助那竖子继承摘星。再退一步,便是那嬴冲得了摘星神甲又怎样?以他现在的修为,能活几年?他真要仗着爵位胡来,我家与武阳嬴氏容不得他放肆!还有那些人,当年既然能让他父亲折戟——”   嬴冲的目光顿时一凝,目里显出刺骨杀机。可惜的是,当他正要继续听究竟时,那青蝴蝶内传出的声音,却变得模糊起来。   应当是那二百息时间已至,嬴冲将青蝴蝶召回,使之离开马车,渐飞渐远之故。   嬴冲不禁狠狠锤了一下窗棂,心中懊恼一步。刚才若是再等些时间,可能就可听到当年父亲战死的真相。   “世子?”   张义一直都呆在他旁边,这时却是惊疑不定的看这嬴冲手里的青玉蝴蝶。   “这是何物?还有那声音,听起来似是二夫人与王家薛老安人?”   “此物叫青蝴蝶,我自己制成的机关蝶,可以瞒过天位灵识,窃听他人之言。”   嬴冲随口解释着:“声音确实是那王霞儿,至于另一个是不是王家那个老妖妇,我就不知道了。嗯,我倒是忘了,你以前见过嬴非的外祖母一面。”   说到此处时,嬴冲才发现张义看向自己的神情有异。侧目与其对视了片刻,嬴冲就又苦笑:“你没听错!四年前我父亲战亡于神鹿原,可能另有隐情。我原本只以为我那叔父嬴世继,可能参与其中。如今才知,原来那弘农王家,也有涉及。”   张义先是一愣,而后双手握紧,瞳孔怒张:“世子你怎不早说?”   这话才刚说出来,张义就觉不妥。若非是今日亲耳听见,那么哪怕是嬴冲说了,只怕他也不会当真。多半会以为这是嬴冲无法承爵后,不甘愤恨下的臆想而已。   之前他见嬴冲对嬴非出手狠毒,又对嬴世继父子愤恨已久,就觉得世子心态有些失衡,戾气太重。可到今日才知,这并非是没有缘由。   他性情一向稳重,可这时候,却是全压不住胸中的怒火。一双手紧攥着,微微颤抖:“谋弑兄长,残害亲侄,祸乱国事,那位怀化大将军,当真该杀!安西伯他,就准备让这样心肠歹毒之辈,继承大帅之爵?”   说完之时,张义的双眼已经转成了赤红色。他在家中行二,被嬴冲唤作二郎,前面还有个大哥,正是死于神鹿原之役。 第三十一章 墨甲寒武   嬴冲默然不言,定定的看着窗外。四年前嬴神通在神鹿原先胜后败,先是连续大破韩魏四十万联军,可在最后一役,先是用于奇袭粮道的一支奇兵漏了形迹,被魏军全歼。接着是决战之时,左翼莫名其妙的大溃,使父亲麾下十二万人的大军全数被围。秦军坚守十三日,终因外无援兵,粮草耗尽,全军尽没,他的父亲嬴神通,也在当日战死,此战使大秦连失二十四城。母亲她则闻讯后呕血三升,七日后殉情自缢在安国公府上房之内。   父亲死后不久,嬴冲就在一场比武较艺中,被人打伤了武脉。之后暗中追查,发现不但自己武脉被废一事,那嬴世继有着插手的痕迹,便连神鹿原之战,他那叔父也牵连颇深。   可惜才刚查到半途,不但所有的线索,都被安西伯嬴定出手掐断。更将嬴冲身边的那些亲近人手,全数远远的打发调离,或者放逐他国。   所以这件事,嬴冲始终没有实质的证据,大多都只是他的猜测,无法确证。可今日听了那王氏母女之言,嬴冲却已可确证,当年神鹿原之战,确有蹊跷,嬴世继也的确牵涉其中。   除此之外,嬴世继的妻族弘农王家,也是关系不小!   嬴冲接着又深深看了一眼手中的青蝴蝶,心中感念——若非这邪皇真传,若非是这公输传承,可能自己这些年时间都会如同蒙头乱撞的困兽,找不到任何的出路。   可如今却已有了新的线索,只需自己放开嬴世继,改从弘农王家那边下手,想必会有所收获。   还有那武威王家的叶四小姐,嬴冲对于这次定婚,莫名的多出了几分期待。   他那未来的妻子还未过门,就已经逼得那王霞儿方寸大失,居然会想到让嬴非使用炼血丹。   且听那王家薛老妖婆的语气,那位武威郡王,可能对当年神鹿原之战,也知之甚详。   嬴冲在正深思之时,他身边的张义,也冷静了下来:“此事蹊跷且凶险,世子仍需隐忍为上。我听那薛老安人的言语,那嬴世继与王家后面,只怕还另有他人。”   能够在那位天圣帝的眼皮底下,谋害一军主帅,这绝非是平常人可以办到。张义只以常理推断,就可知其势力庞大,张开了遮天罗网,让人窒息。   “小不忍则乱大谋,这道理我省得。”   嬴冲失笑,将手中的青蝴蝶藏了起来,神情依然平静的可怕:“慢慢来吧,所有真相,终有水落石出之时。”   四年之后,他嬴冲早已非吴下阿蒙,当年激进急躁,所以露了马脚,被人察觉,可如今却绝不会再犯。   张义不由深深看了嬴冲一眼,之后就默然不言。他本身就是讷于言而敏于行的那种人,也深知自家这位世子聪颖过人,更不缺城府。这件事世子他自会劳心,无需他张义插口。自己要是做的,就只是在世子需要用到自己的时候,尽一己之力。   之后嬴冲也同样不说话,只入目存神,也不知在想什么。其实是已再次进入了那炼神壶空间,锻炼枪法。   今日得知他的那些对手仇人,强大远超自己想象,使嬴冲更觉紧迫。想要抓住每一分时间,用来强大自身。   不过在车队出城之前,嬴冲还是从炼神壶内出来了一次。此时他的马车,正停在一家名为‘万兵坊’的店门前。这是咸阳城内,最大的墨家工坊之一,与天工坊齐名,不但出售墨甲与各种墨加器具,还有各种样的奇珍异材。   要修复‘孔雀翎’,需要一些特殊的材料。那银镜中列出的材料清单,绝大多数嬴冲都已让人为他收集到了,且为防万一,每一样东西都是至少五份。不过还有一些极其稀有的东西,不但价格昂贵无比,更是大秦国钦定的禁物,需得他这个国公世子亲自出面,才能够买到。   除此之外,那邪樱枪在青蝴蝶之后,也显现出了一个新的任务——日常功课三:每日以精铁块雕刻人像三尊,连续五日,可得连环刀匣图纸一份。注:精铁块要求人手臂大小,人像需七分肖似,上古名匠皆以手巧著称,公输传承不可不习篆刻之术。   连环刀匣的制作图纸,嬴冲托那安王之福,是早就有了。不过这个邪樱枪发布的日常功课,嬴冲仍准备继续做下去。之前制作青蝴蝶的时候,他就深觉自己在篆刻雕琢方面的功夫,实在差的太远。自己要想在这机关巧技上走远,就必须这方面下些苦工不可,所以哪怕没有这什么任务奖励,他也会将这些雕像完成。   按理来说,他在习得大自在玄功,武脉畅通之后,本无需在机关术上下太多功夫。可这些日子里,嬴冲制作的‘连环刀匣’,‘袖里连珠’与青蝴蝶,都无不对他有所助益。再加上还有炼神壶里,那个等同真人的月儿,使得嬴冲对这机关术的兴趣大增。   他这次来这间名闻咸阳的‘万兵坊’,除了要购买那修复‘孔雀翎’的材料之外,也为这里收购一套专用匠师工具。其中就有几把雕刀,可以使他更好的练习雕刻之法。   除此之外,嬴冲也准备从这里提取三日前,自己让人在万兵坊定制的一套七阶墨甲。   当今之世,一般军中的五星制式墨甲,大概是三千两纹银。六星墨甲,则是五千到六千两之间。而七星墨甲,则是万两左右。   可嬴冲准备为自己买下的这套七星墨甲‘寒武’,却是高达十七万两纹银!   他以往数年,一向都对天工墨坊的墨甲推崇备至,可这次却独独钟情于万兵坊打造的寒武甲,更不惜高价,自是有缘故的。   此甲乃是万兵坊的招牌之一,不但武器乃是一口可分解为两段的长枪,更配有一把长弓,可谓是远战近战皆宜,最适合嬴冲使用。同时更身具玄武寒冰之力,同阶中战力强横无匹。且难得的是这墨甲,对驾驭者的修为要求也是极低。   一般只需五阶武尉境的实力,就可驾驭此甲。且这‘寒武’说是七星,可却另还有十几个配件。   当这些配件全部卸下的时候,确实是七星墨甲不错。可当把所有配件都挂载时,这寒武甲的战力,却可提升到九星!除了沉重一些之外,就别无缺点,且哪怕是在九星墨甲中,也是战力不俗的存在。   一般的九星甲,也不过是五万两纹银左右。可这‘寒武’甲既有这样的功用,那区区一万七千两黄金,嬴冲却觉是再划算不过。足够他一路从现在用到九阶武尊境,直到突破天位之前都无需换其他战甲了。   嬴冲不算是‘万兵坊’的常客,不过万兵坊负责接待他的那位掌柜,倒是对他热心之极。   咸阳城内十大墨坊互相争抢生意顾客,这乃是常有之事。不过嬴冲并没有与这‘万兵坊’,继续深入合作的打算。   他麾下私军部曲的墨甲,都选择在天工墨坊定做,并非是只因那天工坊手艺精湛,墨甲制作精良。更为那天工坊,与嬴冲之间的特殊关联。   在他母亲遗下的嫁妆中,就有着天工坊的一成实股份,而他父亲嬴神通,也对天工墨坊的现任主人,有着救命之恩。那天工坊主人之妻,更是他母亲幼时最要好的姐妹,一直都把嬴定,当成自家的子侄看待。   此事从无人能得知,便是祖父嬴定也不知晓。   嬴冲若在别处墨坊,大规模的定制墨甲,不出两三日就必定会走漏消息,满城皆知。可在天工坊内,他却可瞒过许多人的耳目。   且他在天工坊购买墨甲,价格至少可比别处少一成左右。 第三十二章 天才甲师   “世子眼光不凡,我们万兵坊的寒武甲,若由积年武尊的驾驭,便是抗衡那大秦皇家御制的九星‘天武’,也能不落下风呢。此甲由武尉境就可驾驭,世子不惜重金,莫非是寻到了什么武道天资不错的好苗子了?”   那掌柜一边让人将嬴冲购买的东西打包,一边笑着跟嬴冲说着话,哪怕是后者的态度稍显冷淡,也不在意:“对了!我听说不久前,世子在兵部活动,想要以勋贵之后的身份,谋一军职?世子身份尊贵,若然出仕,至少可为四品明威将军。朝廷规制,一等世阀子弟,从军时按律可建一卫部曲。不知世子可有意预先准备一二?我万兵坊的几种五星墨甲,都名享天下,战力都不逊色于军中制式战甲。世子何不考虑一二?”   嬴冲微一挑眉,忖道怪不得这位万兵坊的掌柜,会这么热情。   前些日子,他确实是想要谋取军职不错。一旦失爵,嬴冲又不打算真就这么自暴自弃下去,真就置父仇于不顾,所以想要在军中谋个职司,看看能否有复振之机。   他毕竟是安国公府的嫡子,而武阳赢氏在整个中土之地,或者只能算二等世家,可在大秦国内,却是货真价实的顶尖豪门。嬴冲他若出仕,官位不会太低。   不过如今却是没必要了,他既然可能继承摘星甲与安国公爵位,那就当全力以赴。兵部那边只需留条退路就可,无需太过在意。   不过嬴冲却也没想到,自己在兵部那边的动作,居然这么快就已经传开,便连这位万兵坊的掌柜也得知了。   秦制边军共有军府,师,镇,旅,卫,营,队,伙七个层级。一镇之下有二旅六卫,总共六千八百余人,墨甲六百八十。一卫则是千人左右,墨甲百余具。   ——这对于万兵坊而言,原本算不得什么大生意。   哪怕是一百具五星墨甲,也不过是黄金三万两。然而世家子的私军部曲,自然要比普通的秦军强些。一卫千人中,墨甲二三百具是常有之事。还有部曲中也需一些高手坐镇。似张义这般,武君武尊境界的强者,墨甲也需特制。这笔钱加起来,哪怕是对万兵坊这样的大工坊而言,也是一快很大的肉了。   嬴冲却全无兴趣,只随口应付着,根本没有接茬之意。且不说他的一卫部曲已经准备妥当。便是没有,他也不准备在这时候把自己积蓄花出去。   若他所料不错,再过不久,自己就要面临几笔巨大的花俏。估计那时的他会很穷,会穷到日子连那些小世家与庶族都不如。   待得所有东西,都打包妥当,嬴冲就准备直接离去。不过就在他刚踏出这万兵坊时,却见一个男子,正被万兵坊的家丁护卫乱棒打出。   远远望去,只见此人一身破烂的青布衣裳,不但头发散乱,狼狈之至。那双臂居然也已断了,口中溢血,被那些家丁护卫推搡到门口后,仍是目含红芒的盯着万兵坊,视线凶厉异常,充斥着愤懑于怒恨。此举似惹怒了那些护卫,又是几棍狠狠的砸落下去,那人顿时头破血流,整个人已不支的跪倒在地。   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   嬴冲饶有兴致的扫了一眼:“号称咸阳城最公道最有人情味的万兵坊,莫非也好仗势欺人?看来名不副实呢。”   他只是这么随口讽刺一句,那位掌柜却很是在意道:“怎么可能是仗势欺人?不知世子可知麟兵坊案?此人便是麟兵坊案的事主。这人日日常来我万兵坊闹事,我们也是无可奈何。”   嬴冲一听,就知大概究竟了。说来这事与他新买的墨甲‘寒武’,也有极大的关系。   一年半之前万兵坊发布七星墨甲寒武,可谓是轰动了整个咸阳城。然而当时一个叫麟兵坊的小墨坊跳了出来,说这寒武墨甲,其实是麟兵坊主人四年心血所制。   可众所周知,这寒武墨甲,乃是由万兵坊的神工大宗师王崇亲手制成,谁会相信一个小墨坊主的言语?   要知当今的甲师器师共有四级十六阶,其中一至九星,对应九个星级的墨甲。五星之前只是普通的匠师,五星之后,则被称为大匠师。再还有人元,坤元,乾元等级,则被称为宗师,又或天工。   那王崇,乃是最高等级的大宗师,亦称神工,有资格参与制作仙元等级的墨甲。而麟兵坊的墨坊主,却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九星大匠师而已。   后来这件事闹到了官府,官府决断不下,双方又在工部尚书的主持下,比拼制作寒武甲的甲艺。结果麟兵坊主人落败,按秦律被斩去了双手,拔了舌头。   嬴冲以前只是依稀听过了这件事的大概,连那麟兵坊主人姓名是什么都不清楚。   既知是此事,嬴冲就再无兴趣,可就在堪堪要踏上马车前,视角余光,却见那青袍男子跪在街角处,目中赫然有两行清泪留下。   嬴冲看在眼中,不禁一阵愣神。这刻不知怎的,心中竟被此人的神情触动。   依然是利落的上了马车,不过当嬴冲定神想了片刻之后,却又特意召来嬴福吩咐:“让夜狐的人去查查这究竟,我看他似有什么伤心事,且已数日未食。在查清楚究竟之前,你们不妨接济一二。”   所谓‘夜狐’,是他这几年暗中经营的一个势力,专责为他刺探消息。   张义闻言不禁好奇:“莫非世子以为,那位麟兵坊主人有着冤屈?”   嬴冲摇了摇头,不置可否。他反正是直觉的以为,有着那样目光的人,应当不会信口开河,招惹万兵坊这样的势力。   并没什么证据,可嬴冲的性格就是这样,他更相信自己的直觉,他的直觉也一向敏锐。   这也可算是他最出众的能力之一,昔日武脉被废前,他就感觉到危险预兆,那时也直觉的认为自己叔父嬴世继有问题。还有那日伤愈后出府,也果不其然的遇到了临淮候世子寻衅。   以前嬴冲以为是自己的天赋异禀,后来才知这是武者直感。武者修行到极高深的境界时,能做到‘不见不闻,觉险而避’。   而他嬴冲的直感极其敏锐,这方面也有着特别的天赋。   嬴冲此刻,是想着自己查查看无妨,反正又不会损失什么。且那麟兵坊主人如真有冤屈,寒武墨甲真是由其打造,那么他就极有可能,将这个天才甲师收于麾下。   嬴冲接着又新手翻开了那本《制器详解》,直接就到了倒数第九页。那是一双金属制作的机关手臂,辅以玄门阵法,可使这双机关臂如同真人手臂一般,甚至比后者还要更灵巧。   《制器详解》中,一共二十四件机关器物,可仅仅只这双机关臂,就占据后面所有九个页面。   嬴冲目光不由再次扫向窗外那青袍人,还有那空空如也的衣袖,心想这绝非是巧合——   ※※※※   嬴冲不知的是,就在他看那麟兵坊主人之时,几百步外也正有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停着,而那车内之人,同样正注目观察着他。   “小姐,不如我们回去吧?”   马车的角落里,幽香心绪正忐忑不安:“王爷与二老爷他们,最多下午就能知道,奴婢我会被打死的。”   “怎么会?”   叶凌雪坐在窗口处,小心的往外面看着,尽量不让自己的视线被那边的嬴冲发现。   “临走之前,你不是让人给祖父他传了纸条么?他到现在都没出面,岂不是默许了?怎么会打死你这忠心耿耿,尽职尽责的丫鬟?”   幽香的面色发苦,也有些尴尬:“可那位世子,毕竟是要出城,一旦有什么危险——”   “怕什么?”   幽香语音未落,叶凌雪就已笑着打断:“有秋姨在,谁能动得了我?”   她说完之时,那车辕上的坐着一位四旬妇人,也回过头憨憨的一笑。   幽香顿时哑然,然而她一想到小姐她将跟随那人,在荒郊野外渡过数日,她就感觉天都要塌下来。   而这时叶凌雪,又一声叹息:“祖父他现在逼着我嫁给这嬴冲,如今连庚帖都已换过了,我已经没法推托啦。不过在嫁过去之前,我总需知道日后的夫君是什么人吧?”   语声微顿,叶凌雪睁着杏眼,两只小拳头紧紧握起,然后又瞪着数百步外,那安国公府的车队道:“所谓眼见为实,耳听为虚——我想要看看,这位安国公世子,是不是真的就如传言,是个纨绔中称尊,恶霸中据首的混蛋?”   幽香无言以对,良久之后才一声叹息。众口一辞,必非无因,难道还能有假? 第三十三章 枪法之惑   在嬴冲眼里,咸阳城的城内与城外,完全就是两个世界。城内繁华富饶,城外则流民群聚,困苦不堪。   近年大秦还算是风调雨顺,并无大灾。可这咸阳的东西两个城门之外,依然是聚集了大量的流民。   看着窗外,嬴冲的面目却是渐显阴沉。外面这如地狱般的情景,他早就知道,然而这次出城后,才发现流民的数量,又超出了以往。   “可叹,可恨亦可怜。”   张义亦是一声慨叹,神情复杂:“当今兼并之风四起,我等平民想要谋一立锥之地都不可得。如今这世道,愈发艰难了。”   “这是当朝诸公需要考虑之事,与你我无关。”   嬴冲摇着头,放下了窗帘,来个眼不见为净。这种事情,他便是有力也使不上,看着心忧,可他根本就无可奈何。   且武阳嬴氏也是始作俑者与受益人,据他所知,嬴氏仅只今年就至少吞下了四千顷的土地。这等于是将小半个县城,纳入怀中。   而那武阳郡十九县的田土,总共也不过五十九万顷而已。   明知兼并的恶果,可嬴氏也不得不这么做。总不可能眼看着其他世族大肆扩张势力与土地,而嬴氏则什么都不做,将武阳郡的郡望拱手让人。   且嬴冲同情归同情,可想要他大肆挥霍家财,去救助这些流民,他却是绝不会肯的。且不说他现在根本就没余钱,即便有也不敢这么做。一个邀买人心,意图不轨的帽子扣下来,嬴冲不死也得脱层皮。   自从齐国陈氏篡国,以大斗进小斗出的方法,收买齐民之心之后。似这种救济下民的举动,就会被扣上别有用心的帽子,深受帝皇猜忌。   城外虽乱,可却无人敢碰安国公府的车架。尤其是嬴冲咸阳四恶之首的声名远扬,便是那些流民也有听闻。且这八十多号人出行,宛如一支小型军队,就更无人敢于招惹。一直到车队安然无恙的驶出了咸阳城外的二十里后,那车外面的景色才逐渐好转。没有了流民,只有宽敞笔直的大道,以及一望无垠的田野。   不过这时嬴冲根本就没欣赏这风景之意,而是在车上静坐着。看似‘存神入定’,可其实人与念头,都已到了炼神壶内。   他在练枪,不过已暂时放下了十三式燎原枪的基础枪势,也没去顾自己的家传枪法。这几日他全部的时间,都在苦练着那所谓的夺魂绝命升仙枪。   因只有三招枪式,嬴冲这五日内,已经练习了不下千遍,已经算是熟悉已极了,可以随意的施展,可他依然摸不到这夺魂绝命升仙枪的要领。   又是半个时辰下来,嬴冲依旧还是摇头,此刻他运枪之时,已经能做到不假思索。可依然感觉枪势中,隐有凝阻之感。哪怕是配合上自己的大自在玄功与意神决,似也没用。   不过嬴冲并未打算就此放弃,而是把目光,又再次看向了那霸王枪。平常的练习,已经没用,那就只有试试看实战了。也不知使用这断枪时,会是什么样的效果?   他先是把旁边早就送入进来的一个兔笼取来,在月儿鄙视的目光中,嬴冲提着笼里那只白兔,小心翼翼的与那霸王枪触碰。可结果就见这只试验用的兔子,一点异样都没有。那一双红眼,则很是无辜的看着嬴冲,眼神迷茫不解。   没用?   嬴冲愣了愣,而后就有些嫌弃的把这兔笼丢开到一旁。   手托着下巴,嬴冲凝思了片刻,还是无奈的踏前数步。看来这霸王枪的究竟,终究还是要他自己去体会不可。   可正当嬴冲要以手触枪时,就又听那月儿道:“父王说夺魂绝命升仙枪的诀要,在于杀念,以杀念为辅,配合大自在及意神决实战,才是真正的夺魂绝命升仙枪。这的确是天位以下,枪法中无双杀势!父亲他昔年还是七阶武候之时,就曾以这夺命三连环,刺杀过一位小天位。可若你心无杀意,那这三招枪式,就比之普通的枪法还要不如。”   嬴冲不由无语的看着月儿:“你怎不早说?”   他之前也问这丫头,这夺魂绝命升仙枪到底有何玄机来着,可月儿都是沉默不语,不肯出声。却在他准备以这霸王枪实战的时候,突然来这么一句。   这次月儿依旧不说话,只是把目光偏开,不愿与他对视。   嬴冲一看就知自己已没必要再问了,想必又是那‘安王嬴冲’的交代。   已经得知了这夺魂绝命升仙枪的要点,不过嬴冲却并没有放弃这‘霸王枪’之意,依然是伸手抓住了那杆断枪。而这次月儿,亦无阻止之意,就这么静静的看着。   手接触那断枪的刹那,嬴冲就觉似有一股强烈的电流,流经全身上下,使得他颤栗麻痹。心中暗道了一声不妙,之后仅仅一个瞬息,嬴冲就失去所有意识。   接着再当嬴冲神智苏醒时,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炼神壶里。眼前已经换成了一片满是黄土的世界,旁有滚滚大河,状似在战场之中,四处都是士卒尸体与残盔断甲。情景则介于虚幻及真实之间,这里有许多古怪不可思议的画面,印入到了嬴冲的眼内。尤其那边界处,模糊不定,扭曲伸展。   而在他对面,则是一位身穿山文精甲,手提双刀的四旬男子。五官清俊,却蓬头垢发,浑身染血,形貌狼狈。双目中却又精芒吐露,气势凶悍。   这人本来是在河边枯坐着,可随后当看见了嬴冲时,顿时眼神一亮:“安王嬴冲?是你这狗贼!”   话没说完,此人就直接一刀劈斩而过。   嬴冲幼时期就已在练武,也常与人比试。可自从武脉被废之后,他已经四年时间没有与人正面动手过了。   此时的反应也慢了一拍,直到那雪亮的刀光及至身前,嬴冲才反应过来。然后想也不想,就是一式拨雨撩云甩将出去。   他练习幻雷十三枪已经有近一月,每一式练习都不下万次。可在这生死攸关之时,他还是本能的,就使用出了嬴神通传下的疾风骤雨三十六式大枪术。   这是他练习最久,也最是熟悉的枪法。随着一声‘铿’的震响,嬴冲只觉巨力传来,虎口似要炸裂。嬴冲又是慢了一拍,才想起自己该怎么做,忙借力急急后退数步,步伐似如游龙,意图拉开距离。一寸长则一寸强,枪法只有拉开距离,才能展现威力。  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中,居然真有着一杆大枪,正是丈八邪樱!   “反应太慢!这可不像是你。”   那人一声讥笑,刀光却并未就此停下,依然是如影随形,连续斩击过来。一时之间,令嬴冲只觉是苦不堪言,感觉这人的刀法,才是真正的‘疾风骤雨’,根本就没有过停歇。似也无需回气,不但连绵不绝,一刀重过一刀!   逼得嬴冲根本就无法反击,手中这杆丈八大枪,根本就帮不上忙,反而是碍事的累赘。最后不得不将邪樱枪一分为二,分成了两杆短枪。   ——这是邪樱枪的功能之一,之前嬴冲在炼神壶外时就已知晓。此刻在这仿如梦境般的世界,居然也能办到过。   那邪皇真传中,暂时还没出现短枪术,不过嬴氏家传的枪法中,却有着一套‘壁枪决’,可以御使一双短枪与人搏杀。   这通常是被人逼到极近距离的时候才能用到,所以这门枪法,正是以守御为主。那‘壁枪决’中的壁字,正是取守如坚壁之意。   短短瞬间,就又是连续三十余刀过去。嬴冲的一双手,已被震得酸软发麻,心中只觉无奈之至,这种情形下,别说是那夺魂绝命升仙三式,便是那幻雷枪,也没可能施展出来。   就当嬴冲感觉无以为继时,那人的刀势才终于暂时滞住。 第三十四章 呼吸之妙   “好弱!你不是嬴冲,你是谁?”   那人长刀直指,目显疑惑之色:“若是嬴冲,一招之内,就可取我项工的性命。便是用同样的修为,只需三式,就可使我泼风刀无以为继。你这枪法修为,差的太远!”   嬴冲抓紧时间回气,根本就无瑕回答。对面这位的修为,大概是在四阶武师与五阶武尉之间,比他低了半层境界。   那安王留下的竹简说过,这霸王枪内拘束的每一道武魂,都是至少小天位的修为。   此人展现出了力量与元力,都还不到武尉境,应当是被压制过了。可即便如此,对他而言,也仍是一位难以战胜的强敌。   明明自己在这幻境中的修为,高出对方一层,却全不是此人对手。   “不对,不对!我的力量,怎么也会低弱至此?”   那人眼中的疑色,似越来越浓,百思不得其解,最后却似被什么力量限制阻挠,没有继续深思下去,而是用猩红的目光,紧紧的盯着嬴冲。   “管你是谁,我杀了你!”   刀光似如匹练,又再次怒斩过来。这次嬴冲有了防备,不但全神汇聚,更将双枪合一。不再使那壁枪术,而是疾风骤雨三十六枪,准备以攻代守。   之前的教训,就已让他明白,绝不能让对面那位近身。在此人连环不断的双刀面前,他嬴冲绝不撑不过百刀。   然而那项工的刀术,实在是强的可怕。仅仅十招过后,就已抓住了他枪法中的一个破绽,身影斜斜的切入到他枪影之中。然后又是一团疾风暴雨般的刀光,将他笼罩。嬴冲这次凭着壁枪术,仅仅撑过四十息时间,就已被逼得门户洞开。然后一点白光,直刺他的眉心,气势凌厉莫当。   嬴冲面色苍白,根本就无力闪躲。不过就在那把横刀斩中他之前,嬴冲就觉意识一阵昏眩。然后下一刻,他就发现自己正在炼神壶,手握着那霸王枪,发出‘啊’的一声惊呼。   愣了愣神,嬴冲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。只觉那里光滑如故,并无半点损伤。除了自己精神有些疲乏之外,就无其他异样了。   不过回思刚才的经历,那绝命的刀光,嬴冲依然是全身上下,渗出了一层冷汗。   喘息了片刻,嬴冲心神才渐渐平复下来。先是紧闭着眼,回思方才那一战的详细经过,最后好奇道:“月儿,你可知项工?”   那自称项工之人的刀法,可谓是他平生仅见!在嬴冲见过的刀法达人中,没有一位能记得上那项工。   便是张义,力量可能更有胜之。可刀术上却是输了许多火候。可这人却说,这人非是日后的自己一合之敌。   “项工,你的第一个对手是他?”   月儿似有些意外,而后就歪着脑袋回思着道:“项工是霸王项羽麾下十虎将之一,一手泼风刀傲视群雄,斩杀天位战将至少二十人,总之很厉害就是了。后来项羽自刎于乌江河畔,他也随之战死。不过其战魂不灭,与数十同袍一起,都缠绕于霸王枪上。他一定是恨不得把你活剐了吧?那项羽虽非是死在父亲手中,可楚国之所以会输尽所有,父王他居功至伟。所以这些楚国武魂,都恨不得生噬父王血肉。”   嬴冲静静听着,这事在那安王遗留的竹简中,有过介绍。   颇让人奇怪的是,那霸王项羽明明视安王嬴冲为平生大敌,可在身亡之后,却偏要让人将这霸王断枪,送到安王的手中。   后来安王嬴冲他起意争夺玄宙天珠,便以玄门道术改造此枪,才变成这副模样。   而此时月儿一边说着,一边眼露不解之色:“你这次的对手为何是他?霸王枪内九十九位战魂中,那项工的实力,可以进入前八十,并非是最弱的一位。父亲更说他曾得一门上古时代的呼吸之法,虽未修回元决,长春功之类的法门,可他后力之绵长为世间罕见,少有人能与之匹敌。寻常的武者,只需学到他三五成呼吸之法,实力就可骤增数倍。啊,原来是这样,月儿明白了——”   言者无意,听者有心,嬴冲这刻也同样是心中微动。呼吸?的确,那位项工的呼吸,确是异于常人!   这个‘呼吸’,可不只是指正常人的呼气与吸气,而是指吞吐天地元力,回复自身气元之法。   怪不得,似那样迅猛刚烈的刀法,却能如滔滔大河,绵绵无尽,无有穷尽之时。   嬴冲只恨自己刚才没去关注这些,此时回想起来,记忆模糊,并不能完全回忆起那项工呼吸的细节。   不假思索,嬴冲就欲再次握住那霸王枪。不过他才刚动作,身后处就传来一声异响。然后他整个人,就被一股巨力扯开。好不容易踉跄站稳,嬴冲回过了头,发现正是月儿。这丫头正嘟哝着嘴道:“你是不要命了?神念损耗都没发现?这时候再进去,会死人的。”   嬴冲闻言一怔,随后就发现自己的神念,确实是有些疲乏,有些晕沉。   会死么?   他定定的看了眼霸王枪,又回思方才项工那绝命一刀。自己能逃出来,应当是最后自身意念强烈挣扎反弹之故。可若是念力不足,只怕真的要死在里面——   这么一想,嬴冲就又笑了起来,感激的拍了拍月儿的手臂:“是要恢复这元神之力以后,才能再进去是么?多谢月儿你了。”   这一拍才发现月儿的手臂娇嫩柔软,根本就不似机关造物,不过嬴冲也没多想,此时他全部的念头,都在那项工的呼吸法上。   恢复元神之力,有多种方法。其一就是继续修那意神决,大概是一个时辰就可恢复过来。   不过嬴冲身边恰好还带有百十颗玄灵补神丹,这是玄门道家炼制之物,出自白云观,被列为贡品。每年宫中都会赏赐给安国公府二三百枚左右,所以他库房中此物极多。因兼具提神与回复气力之效,所以这次嬴冲出行时也带了不少。借助丹药之力,恢复起来,无疑要比前一种方法,更方便快捷许多。   仅仅半刻钟后,嬴冲就再次进去到那幻境之中。而当再次面对那项工时,嬴冲比之前次,无疑更沉着冷静了许多。   不过结果却很是不堪,因要分心去观察那项工的呼吸法,这次嬴冲只支撑了不到四十招,就不得不退了出来。   之后连续数次都是如此,嬴冲性情执着,有着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狠劲。可一连十颗玄灵补神丹服用下来,却都只支撑不到五十合。   嬴冲为之汗颜,自己以武尉之境的实力,居然连一个四阶武师都打不过。只能自我安慰,对面毕竟是一位天位级的强者。在武道上的造诣与见识经验,都绝非自己能比拟。   十次之后,嬴冲也再无法凭那‘玄灵补神丹’恢复元神。这东西虽好,可人身每日吸收的药力都是有限。   需知过犹不及之理,强行为之,只会使药毒沉积,使身体承受不可逆的损伤。   不过好在这十次下来,嬴冲不但已摸索到了项工那呼吸法的一些门道,便连那追风刀的大致套路,也基本了然于胸。   这项工的一呼一吸,的确不同寻常,不但可使项工的耐力大增。出刀时的力量,更常有爆发,使这位以四阶之境,刀力却能超越于嬴冲之上。   呼吸法需配合气元内运的心诀,否则学来了也没用。嬴冲原本只欲一窥玄妙,看看能否融入自己武道之内,再顺便找找这人的破绽,以求能打断这项工的呼吸规律。   可结果嬴冲仔细揣摩了一番之后,才发现自己的‘大自在’玄功中,其实也同样有着一套特殊‘呼吸’法门。嬴冲原本只当这是玄功修行的一部分,并未予以重视,可当与那项工数次搏杀之后,他才发现‘大自在’玄功的这套‘呼吸’之法,其实也可用于争斗厮杀,可配合自己的枪术施展。 第三十五章 渐得奥义   “果然奇妙!这就是上古武学的威力?”   两个时辰后,嬴冲手持着邪樱枪,面色潮红,心情振奋。自神念不足没法再使用霸王枪之后,嬴冲干脆就在炼神壶内,开始尝试以大自在玄功中的那门呼吸术,配合自身的枪法使用。   经历过初时的磕绊之后,嬴冲就体会到了妙处。以往他练枪两个时辰之后,就已感觉到疲惫。可如今他却仍是体力充足,仍在全盛状态。   爆发力也同样大增,若是蕴气充足,嬴冲出枪时的力量,至多可超出平常时的一倍!   其实这呼吸之术,嬴氏家主武学中,也不是没有。不但有,而且是武阳嬴氏最核心的武道秘术,不过嬴冲没学过,只知效果远没有大自在玄功这么显著。   唯一使他无奈的是,那大自在呼吸法配合家传疾风骤雨枪时,效果并不是太好。只有当嬴冲施展那幻雷十三枪时,才能使自身枪势,更悍猛近倍。   嬴冲只觉不可思议,传说上古时代,道术武学都曾达到极盛。那个时代,还未有天位一说,只有与皇天位比肩的金仙,大罗金仙,以及能比拟帝天位的混元金仙等等。据说那时光是混元人物,就有着数位,而下面的金仙则多达上百人,寿元都以万载计算。   不过在经历一场大灾变之后,上古许多玄功秘法都已失传,只剩下一些残篇断章。那些长生不死的仙人,也从此都不见了踪影,只有一些人物在史册中留下痕迹。   邪樱抢源自于后翌,那么这大自在与幻雷枪,也当是上古秘传之一。可他真没想到,二者结合后会有这样的神威。   这大约也是那安王,为何会将项工作为自己首个实战对手的主因。   此时的嬴冲已迫不及待,想要再此进入到霸王枪内,再与那项工比较一次。可惜元神虚弱,短时间内无法恢复,今天是不成了。   故而这天当嬴冲把所有的日常功课做完后,就早早的入睡。第二天醒来之后,感觉神清气爽,精神健旺。之后嬴冲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用手去握那霸王枪。   与第一次使用霸王枪时同样,一股使人颤栗酥麻的电流,瞬间扩散全身。   不过嬴冲现在已没那么大惊小怪,任由那电流施为。先是短暂失去了意识,再清醒时,嬴冲就又见到了那片熟悉的场景。黄色的土地,大河奔腾,满地尸首,还有那穿着山纹甲的项工——   “安王嬴冲?是你这狗贼!”   每次见到嬴冲时,那项工的言语都是千篇一律,接着也果不其然的,抬手就一刀劈来。   嬴冲早有经验,神气沉着,脚下不丁不八的立着,同样是一枪贯出。这一日休息的时间,他也同样在反省自己的战术。嬴冲依然是感觉之前的策略并未有错,单纯的防守绝无出路,只有以攻对攻,阻敌于三步之外。   所以这一枪击出时,不但迅猛如龙,更是直指那项工的胸腹要害。仗着自身的修为,高出对方一筹,学会大自在玄功的呼吸法后爆发猛增,嬴冲准备以力破力。   一瞬之后,就只能‘当’的一声重响。嬴冲身如泰山,不曾摇动半分,对面的项工却是刀光散乱,身形踉跄。   嬴冲不由一喜,当下再接再厉,又是一枪刺出。他现在已不用疾风骤雨枪,而是幻雷十三枪中的第四枪‘燎发摧枯’,枪势依然是简洁迅猛。   之后一连数击,那枪花如暴雨般的穿击过去,使项工应付艰难,形状狼狈,编织出来的白光刀幕已渐崩乱。   可就当嬴冲以为自己已经胜算已定的时候,只听对面一声轻哼:“好弱!你不是嬴冲,你是谁?”   嬴冲不禁凝噎,怎么又是这句?可随即就又见那项工不屑哂笑:“若是嬴冲,一招之内,就可取我项工的性命!便是用同样的修为,只需三枪,就可使我泼风刀无以为继。可你枪法之破绽,居然如此之多!罢了,我管你是谁,斩了你便是!”   说话之时,那项工的刀势就已大变。不再强行抵御,人刀合一,似如游鱼般穿入到了嬴冲的枪幕之内。   若说之前,嬴冲领教的是这位的‘力’,那么现在他看到的,就是这项工刀法的‘巧’。   每一刀发出,都再不与嬴冲硬碰,而是见缝插针,如白驹过隙。不但能避开嬴冲的枪势锋芒,更能斩在最令他难受的地方。   短短十刀,就已将嬴冲的狂猛枪势完全化解,转而开始了反攻。   不过今日的嬴冲,终究还是比昨日强上不少,虽左支右绌,却始终都能强撑着,不使对手接近到二步之内。打算利用新学来的呼吸法,凭借自身高一阶的修为以及大自在玄功的气元绵长,开始与这项工对拼起了耐力。   可这算盘也没能打响,仅仅一刻钟之后,嬴冲在对面泼风刀的狂攻猛打下,就已支撑不住。   不但枪势溃散,难以凝聚,便是这一身体力,也同样无法支撑。   眼见着对面又是一记刀斩来,使他长枪崩飞,中门大开。嬴冲心中无奈,知晓接下来自己枪分为二,转换‘壁枪术’之后,最多只能撑个二十余招就会被这项工‘斩杀’,与昨日一样的解决。   可紧随之后,嬴冲就心中一动,发现这种情形下,无论数使用那夺魂,绝命,升仙三式枪法中的哪一式,都会异常的顺手。   想也没想,嬴冲就是一式‘夺魂’使出,心中也有了对这连环三枪的第一个领悟。   这是搏命之枪!可在绝境中反击,死地中求生。   可随即他就见对面那项工的脸上,露出了讥诮之色。嬴冲心中不由咯噔一声,知晓自己这一枪刺出时,并未心怀杀意。   没有运用月儿所说的核心要诀,这所谓的夺魂绝命升仙枪,也不过是最普通不过的枪法而已。那些破绽,连他都能察觉,又何况对面这位武道宗师?   果然一瞬之后,一道刀影,就已破开他枪法中的空袭,直接凌至他的胸前!   斩入的刹那,嬴冲只觉毛骨悚然,浑身上下都开始剧烈膨胀,同时也再次失去了意识。   苏醒之后,嬴冲并不急于再入,而是微一凝眉,神情若有所思。方才那一刹那,尽管未使用完成的夺魂枪。可其实那一刻,他也并非是完全没有杀念,至少战意十足。所以那夺魂枪的玄妙,他已窥得数分。   自己之前以为完全无用的花俏动作,竟好似能如玄门道法一般,勾动那天地元力——   可那本该是天位强者,或者借助墨甲,才能做到的事情。   有意思,真有意思!这就是夺魂绝命升仙枪的真相?   以地阶武者之身,得展天位之力。这是便天位之下,无双杀势的真正面目?   除此之外,还有他的体力也成问题。在平常的情形下,练枪几个时辰,都没有问题,可在实战之时,仅仅半刻时间他就觉疲累。   要知那虽是幻境,可看来一切都是以现实为参考。即便有些差异,也不会差得太多。   可那项工的修为境界,明明逊色于他,论到呼吸法门,只怕也远不及拥有‘大自在’玄功完整功决的自己,可却能在半刻时间毫不相让的对攻之后,使他力不能支。   看来自己对那呼吸法的掌握,仍还远不到家。   一颗玄灵补神丹服用下去,嬴冲闭目冥想。待得精神恢复之后,就又迫不及待的,再次抓住了那霸王枪。   不过当嬴冲再次进入之后,他眼前已经换了一个人,再非是那项工,而是一尊高约两丈,一身浅绿色,形状近似巨猿的墨甲。再看自身,也同样是一身墨甲,样式正是他之前买下的那套‘寒武’。   没能再见到项工,嬴冲颇觉遗憾。不过随即就又凝聚心神,握紧了手中的寒武大枪。   而此时对面那巨猿墨甲的眼瞳中,也显出了妖异的红光:“寒武?甲内何人,报上名来!” 第三十六章 夺命连环   “寒武?甲内何人,报上名来!”   那声音雄阔,洪朗豪迈,声传数里。嬴冲却是一言不发,默默摆出了一个枪架,如临大敌。   而嬴冲的眼中,也现出了几根期待之色。尽管对手非是项工,尽管身上多了一具墨甲,可却一样可以施展那夺魂绝命升仙枪。   “藏头露尾之辈!”   那巨猿墨甲久久未得回应,里面的人终是不耐,语气嘲讽道:“你的姓名可是见不得人?记住了,吾乃陈武!大韩陈武!”   声落的刹那,那巨猿墨甲就猛然滑动,赫然爆发力十足。只一个蛇步,就已滑至到了嬴冲前方,双手握着巨锤,势沉如山般的锤击往下。   当嬴冲侧身避让,那巨猿墨甲却并未收势,反而甲内‘嘿’的一笑,两只巨锤更为猛然砸在了地面。瞬时间地动山摇,还有巨大的气浪四散冲击。   嬴冲的‘寒武’顿时就有些站立不稳,步履虚浮。而那巨猿墨甲,此时已俯着身子,似如猎豹般的扑击过来,巨锤横扫,仿佛能横荡千军。   嬴冲想也不想,就选择了再次避让。对面只是六阶墨甲,可力量却极其庞大。而此时自身已失先机,站立不稳,下盘松动,哪怕是以那呼吸法来发力,也绝不能力敌住这凶猛巨锤。   然而这却似是正中对手下怀,一击不中,那巨猿墨甲又瞬时猛然跃起后一记跳斩,连甲带锤一起砸向了寒武的头顶,同时一声大喝:“看我盘古开天势!”   而此刻的嬴冲,已经是避无可避。心中无奈,只能长枪斜挑。不退对反进,直刺往上,他并未有正面硬撼这巨锤之意。只求能将这锤势,稍稍往旁带开几分。   他已经有四年没使用过墨甲,也没有以大自在玄功催动墨甲的经验,更不曾以墨甲施展过幻雷枪术,所以一切都在熟悉之中。发现自己这一枪刺出,根本就连自己五六分的力气都没法用上。   枪锤交锋,嬴冲手中的枪,都差点脱手飞出。不但浑身震颤,那寒武甲的手臂部分,也隐约现出了几分裂痕。   幸亏这是在幻境之内,所有情景并非完全真实。换在正常的情形,嬴冲哪怕是人在甲内,也要被这巨力震伤。   那巨锤倒是如他之愿,被他望旁的带开了几分。正好击在了嬴冲肩侧处,而后一路顺着他的臂甲,滑行往下,带起无数火花。   此人未等锤势用老,就又猛地一个上调,直击嬴冲下颌。而后一连数锤,逼得嬴冲狼狈不堪。   幸亏是学了呼吸法,不多时嬴冲就已恢复了些气力,能够勉强应对。对身上这具寒武甲,也逐渐熟悉。   可唯独是他的枪势,始终无法重整阵脚。对面那陈武的后劲,明显不如项工,可嬴冲与其交战,反而更觉疲累。仅仅半刻时光,嬴冲就已觉体内元力近乎枯竭。   好在对面也没好到哪去,半刻时间拿嬴冲不下,就猛地一记重砸,将嬴冲远远逼开。那巨猿墨甲也是往后滑退,主动拉开了距离,里面传出了陈武,微含喘息的声音:“大自在玄功,你是嬴冲!这该死的呼吸法。嗯?不对,你不是他,怎么会如此之弱——”   嬴冲本身也是感慨,若不是从项工那里领悟到大自在呼吸法的奥妙,自己恐怖连这陈武的三锤,都没法接下来。   此人的修为,应当是与那项工相当,都是开了四脉,四阶武师的实力。可单论爆发力,却可甩出项工一条街。尤其是最开始的那几锤,最是霸道不过。   被陈武逼开,嬴冲想要曾对方力尽反击的图谋也就此破产。不过他并不在意,在此摆出了一个枪架,遥指着对面。神情凝重,目光也是犀利如刀。   这次的进来的重点,并非是熟悉如何使用这寒武墨甲与幻雷枪决,而是想要试试看,那三招枪势,究竟真相如何!   他对眼前这陈武,其实提不起杀意。然而当嬴冲尝试着回想父亲之死,回想母亲悬梁自尽,回想自身武脉被废,他顿觉一股抑不住的怒火,从胸中升腾而起。   也就在这时,那巨猿墨甲再次滑行而至,那丈半巨锤带着狂风挥击而来。   嬴冲见状想也不想,就猛然一枪刺出。   “杀!”   一声炸喝,那长枪之上竟然猛地喷出了大量的狂风,旋飞舞动。嬴冲的枪速,也更在这一刹那,激增了整整三倍。一个眨眼,就已抢在那巨锤挥至之前,指住了那巨猿墨甲的咽喉要害。   “夺命三连环?”   那陈武似认得这招,发出了一声惊呼。他前冲之势已不可止,不过却在墨甲一侧现出了数个喷口,几道土黄色的气流喷出,使得陈武强行偏转了方位。   嬴冲也不在意,枪势瞬变,往右前方再次斜刺。这一枪,却是夺魂绝命升仙枪中的绝命!   那陈武百忙之中,只能将手中巨锤当成盾牌使用,竖在身前抵挡。不过那枪影在击中巨锤之前,既然是现出了一条弧形,枪尖仿似在锤前绕了半个弯,将其绕过之后,又再次直刺巨猿墨甲的胸腹要害。   那陈武看来似真对嬴冲这三式枪招极其熟悉,一待嬴冲枪法变化,就已果断弃锤不应,那墨甲的手臂中,又各自弹出了一把匕首,再次试图抵御。   嬴冲眸光微闪,随后手中之枪轨迹再变。一道银白色的光影疾闪,就已破开了那巨猿墨甲的头颅,将其一枪洞穿,而后搅碎!   前几次落败时,嬴冲都是昏迷后离开,这次嬴冲胜了之后,却见眼前的世界,如泡沫一般的碎灭着,同样归于黑暗,意识沉寂。   睁开眼时,嬴冲就发现自己,正坐在炼神壶里。此时他已无瑕去想其他,仍是细细回思着方才,那最后一刻的情形。   原来如此!这才是真正的夺魂绝命升仙枪——   确不愧是天位以下,无双杀势!自己对这夺命三连环,并不熟悉,也是初次完整的施展,可依然是在三枪之内,将陈武的墨甲击破。   而那陈武,明明对他的夺魂绝命升仙枪有了防范,可依然免不了甲毁人亡之局。   嬴冲长舒了口气,勉强压住了心中波澜。他能够看得出来,无论是那陈武也好,项工也罢,都非是寻常的武者可比。哪怕只有四阶的修为,可其真实的战力,却远不止此。哪怕是那些七阶的武侯境,都未必能够比得上。   尤其是那陈武,驾驭六星墨甲时展露的实力,极其的可怕。嬴冲这些年在咸阳城的地下斗甲场内,也见过不少擅于驾驭墨甲的强者,可却没有一人能做到如陈武那样的程度。   纯论战力,恐怕只有张义那个层次,才可稳稳压过陈武一头。而就是这样的彪悍之人,却挡不住自己这区区三枪。   此时他对那夺命三连环的精要,仍未能完全领悟,大自在玄功的呼吸法,也未参研透彻,还不能熟练的应用。   可若有一日,他把这一切都全数掌握了,那时的嬴冲,武力又将会达到何等之境地?   嬴冲的目中,再次显出了强烈的期待之色。迫不及待,想要起来继续练习那幻雷十三枪,练习那大自在玄功,练习那夺魂绝命升仙枪——   又有些后悔,后悔自己买下了这套‘寒武’甲。那夺命三连环,分明是风系的枪术,配合风系墨甲,才能发挥出这三式枪招的最大威能。   至于那幻雷枪,尽管此时还未显究竟,不过不出意料,这应当是雷系枪决。   所以日后适合他的墨甲,应当是风雷兼具才对。 第三十七章 群雄并起   在幻境内时,嬴冲就已感觉到了那具‘寒武’甲,与自身大自在玄功的冲突与不谐。就更不用说那夺魂绝命升仙枪了。   之前他根本就没在意过这种事情,根本就未想过能有武学,在地阶之时就能聚集天地元气,调动水火风雷之力。   早知如此,当初就该考虑天工坊的‘飞雷神’,又或妖工坊的‘雷震子’,甚至哪怕是盘古坊的‘烈妖’,也强过寒武。   然而这一万七千两黄金花出去,自己短时间内,自己是不用考虑更换墨甲了,根本就拿不出钱再为自己购置一具精制墨甲。这寒武,也只好将就着用了。   叹息了一声后,嬴冲有反省了一番这一战的得失感悟,尤其是将他与陈武搏杀时的几个失误,还有那些可以改进之处,都深深记忆于心。   而直到这时,嬴冲才发觉自己的状况,异于往常。精神亢奋,似乎自身的神念,又增了不少——   嬴冲不敢确定,又以那意神决入定,精神交感,才发现自己的判断确实没错。他的神念之力,确实壮大了些许。   他不由睁开眼,讶然的再看了看那霸王枪,随后嬴冲又转头问月儿:“这霸王枪,莫非还可增人念力?”   “好像是有这回事,不过要你嬴了之后才可以。”   月儿有些无精打采,不过还是尽职尽责的为嬴冲解惑道:“在幻境中与枪中战魂交手,其实也可视作你与他们在以元神争斗,承受着枪内的战魂神念锻打。一旦胜出,精神意念自然能有增长啊。”   “原来如此。”   嬴冲点了点头,而后又问:“我方才在里面遇到了一人,他名叫陈武,这莫非就是这霸王枪内最弱之人?”   “陈武?是陈三锤啊,你遇到他了?”   月儿这次有了几分兴趣:“那家伙最好对付了,就是前面三锤最厉害,只要撑过去以后就没事,所有别人都叫他陈三锤。以后还有个叫程咬金的,比他更厉害许多,起手三板斧,几乎天下无敌,便是项羽吕布与冉闵见了,也只能先避开再说。不过那家伙后来被父亲他降服了,魂魄不在霸王枪内。”   嬴冲顿时无言,想到这陈三锤乃枪中九十九位武魂中最弱的一位,就已如此厉害。那么其余人等,实力又当如何?   要知刚才的陈武,还只是武师境界。自己虽胜,却比前者高出整整一阶的修为。   安王说十年之后,天下群雄并起,有望皇天位之人,不知凡几。这句话,只怕是真的。真不知十年之后,除了那项羽之外,还有哪些厉害人物出世?   这么想着,嬴冲心内又多出了几分紧迫之感。不过他没打算再进那霸王枪内,与那些武魂对战,而是准备先完成那些日常的功课。   与陈武与项工两战,他都感悟甚多,正需时间消化。嬴冲也始终记得父亲之言,研习武道,需得稳打稳扎,循序渐进,牢固根基,不可想着一步登天。   只是当嬴冲,才刚提起了邪樱枪,他视角的余光,就望见月儿的神情略显寂寥,黯淡无神。小小的身子坐在角落里,显得异常的凄凉孤寂。   嬴冲想到这几天,自己虽是大半的时间都呆在炼神壶内,可却是专心于习武,根本就没时间与月儿说话,不由心生歉意。思忖了片刻,就又问道:“月儿,你现在真就只能呆在这炼神壶内,不能出去?可有什么办法可想。”   月儿闻言又抬起头,似知嬴冲好意,她神情里多少带着几分感激:“出去倒是能够出去,不过还要在炼神壶外,另外给我再造一具身体啦!不过月儿很贵的,父王他把我造出来,就花了三分之一的内库。嗯,价格大约是一千四百万两黄金的样子。”   嬴冲闻言无语,想到三十年后的自己,是真的很穷么?一千四百万两黄金,把他家产全卖了都没有这数目的二十分之一。   话说大秦十三州的田赋,也才二千五百万左右吧?当初大秦锻造摘星神甲,也没花这么多钱。   “其实也没必要达到这具身体的程度就是,换那些差一点的身体也勉强可用。可你现在的机关术造诣,根本就做不出来,而且材料也很贵的。”   说完之后,月儿的脸上却现出了笑意:“多谢你了,月儿也不过就是在呆上几年而已,很快就可以出来。还有哦,我全名叫嬴月儿。”   嬴冲目泽微动,现出了几分柔光,随后也是一笑:“嬴月儿?好名字!月儿的话我也记住了,差一点的身体也可使用?那也不是没办法可想。”   大约一年之前,他在咸阳的黑市卖场里,就曾见过有人卖出了两具由中古时代遗下的机关人偶。形状蛮漂亮的,战力也不弱,最强的那具大约相当于武尊境界。   当时嬴冲也去看过,很感兴趣。只因其中那具实力最强的机关人偶,是因很多关键的地方损坏了,这才只限于武尊境界,否则实力还要强些,可以比拟天位。   当时他是想着自己即便拿回家也无法修复,最后还是放弃了买下的念头。其实也不是他买得起的,那东西最后拍卖出了天价,以十七万两黄金的价格成交。   黄金十七万两——   嬴冲现在是无论如何都拿不出来,这笔钱已足可供养一镇之师,也是十一尊寒武的价格。   只是据他所知,后来那具傀儡似乎是在修复之时损坏了,如今就躺在那位买主的家里蒙尘。   自己若想想办法,或者可弄来此物。有一具现成的人偶在,为月儿制造身躯时,岂不简单的多?   思及至此,嬴冲不由自嘲一笑。说来这还是他,首次对旁人之事上心,对月儿这丫头,他总有些莫名的在意。   之后他也不再对月儿解释,又专心练习起了枪术。此事仍需仔细谋划,不急于一时。还有自家的钱财,看来日后还需再想办法省省,又或者尽快开一财源,这捉襟见肘的局面,真让人难受。   ※※※※   “总觉最近世子你,似乎有些变了。”   当嬴冲在炼神壶里完成了一日的修行之后出来,就见张义眼神怪异的看着他。   嬴冲闻言不禁失笑:“哪里变了?是好是坏?”   他最近的变化确实很大,亲近之人应该都能看得出来。   “以往可没见世子你,整日呆在马车里不动。还有这一路几十人的行止,世子你以前虽也是甩手掌柜,可也不似现在这样的不闻不问。”   张义摇着头,他记得以前的嬴冲,每当出行必定会骑马,不会乖乖坐在马车里。   可他们自从出咸阳城以来已经有四天时间,可这几日里,嬴冲都是呆在马车上,并为出去过。说是要在车内入定修行,不让别人打扰,可张义看过,嬴冲其实就是在睡着懒觉。   不过——   “不过你人虽更懒散,可又感觉世子的精气神比往日强上不少,言语更自信了,眼神也似是斗志昂扬。可世子你最近,连那疾风骤雨抢都没再练习了,也没见你伸展筋骨。”   嬴冲不由点了点头,不愧是感知敏锐的张义。哪怕是他刻意以武阳嬴氏家传的敛息功决,尽量掩盖了这些变化,可依然被张义看了出来。   不过这是他身边最亲近之人,交托以性命。被张义知道了,也无甚要紧的,当下是戏谑道:“我这是用人不疑,一路的行程自有你们几人操心。若连这都会出问题,那我要你们何用?至于那枪术,谁说我没练?信不信四个月后,我能突破武宗境?”   大自在玄功确实玄妙,与他也相性相合,在助嬴冲打通了震脉之后,依然进展神速。四个月后突破武宗,打通第六条武脉,这还是最保守的估计。   换成旁人,就能听出嬴冲的玩笑之意,张义却偏偏信了,顿时眼神大量:“世子你的武脉修复了?”   也不知是到底没听出嬴冲在开玩笑,还是听出嬴冲这戏谑之语中暗含的认真之意。   嬴冲一阵凝噎,随后只好实话实说:“还没有通,不过已经找到了重入武道之法——”   话音未完,嬴冲就发觉这车队,竟是缓缓停下了。嬴冲不禁诧异,探头往车外望去。而后就见有三辆样式简朴的马车,堵住了前面的道路。其中一辆似是车辕断了,整个车横在了路上。   嬴冲轩了轩眉,又望由四周,发现这位置真好。中间是驰道,而旁边都是低浅的水坑,使他们想要绕路都不可得。   之后也没等多久,嬴福就已走回来禀告详情:“前面乃马邑郡丞的家眷,说是齐王家的亲戚。因车辕断裂,不能移动。” 第三十八章 无情拒绝   “齐王?”   嬴冲不由一阵伤神,他本来想说把前面几辆车都推下驰道给自己让路的,身为咸阳四恶霸之首,可不能弱了名头,横行霸道的事情,他是做得出来的。可嬴福这句话,直接就被他的念头堵了回去。   可接着嬴冲又觉奇怪,齐王嬴控鹤,是当今陛下唯一在世的亲弟弟,也就是那梨园及轻云楼的主人,对他一向都极其照顾的。齐王家的亲戚,那不就是皇亲国戚了?   可那马邑郡丞又是什么样的人物?边陲小郡,苦寒之地,被打发过去的多是些没背景的人,且还不是郡守这样的正职官。齐王家的亲戚,能有这么落魄?大约是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吧?   齐王那家伙有妾室二十四人,也不知这马邑郡丞是出自其中的哪一家?   不过对方既然这么说了,自己总需给些面子。当下嬴冲随意的挥了挥手,吩咐道:“尽快帮他们修好。”   反正他现在,也不赶时间。在炼神壶内习武,亦不觉枯燥。   可随即见那嬴福,又走了回来:“那家还说,他们是要前往伏牛山的庄园一行,既然是顺路,能否请世子带他们一程?说最近这清江附近不大太平,有大股贼寇为祸。他们车上都是女眷,最近颇是忐忑不安。”   嬴冲眉头皱起,感觉有些不对劲。当下走出了车,仔细再看了看前方。   只见二辆车看起来是样式简朴,可其实都是用上等的红木制成。外面十二个仆人,打扮倒是与寻常富家的奴仆没什么两样,可却个个都虎背熊腰,精气内藏。这真是马邑郡丞的家眷?能有这样的阵仗?还是说边地官员家里的家奴,气质格外不同些?   这莫非是在逗他?   还有那两个车夫,看起来也是衣饰颇显寒酸破败。可那坐姿笔挺,分明是出身军伍人。衣裳内有些鼓囊,分明是带着兵器。   再有那马鞭,依稀是混着蛟蛇之筋。而那四匹挽马,四肢也极其强健,分明是混有上古异兽之血——这些可不是寻常人家能拿的出来。   这还是嬴冲粗略看一眼的结果,若再仔细观察,可以发现无数的破绽。   嬴冲面色铁青,这些人是当他傻子么?正这么想着,就见路中央那辆车上,有一白衣少女在侍女搀扶下走了下来。身姿曼妙,气质出尘,头上罩着纱幕,看不清楚面貌。不过只是下面露出的白嫩下巴与红唇,就使人浮想联翩,诱人之至。   近前之后,那少女就朝着嬴冲盈盈一个福礼,颇是诚恳道:“奴家听说前面已有三家车队,被贼人劫走,其中还有一户官眷家的小姐。所以还请世子不吝相助,容我等跟随一程。”   声音极其好听,语气柔弱,让人不自禁的生出了保护欲。若非是嬴冲早早就看出了破绽,也要中招不可。此外他感觉这语音似有些熟悉,可一时间想不起来。   此时那少女旁边的丫鬟,也开口道:“只需世子携我等渡过那清江就可,我家老爷日后必有回报。”   嬴冲却是冷着脸,毫不给面子的直接转身:“关我屁事,不带!嬴福,让他们车修好之后,就赶快滚开让路!”   说完之后,人就已入了马车,根本就没把外面主仆二女当回事。   此时不单是那少女叶凌雪,是一阵目瞪口呆,丫鬟幽香也是错愕不可思议,忖道这剧本不对啊!   眼前这位,真是咸阳四恶少之首?那个十岁时就已在街上强抢民女,把青楼当成自己家住的混蛋?她之前还担心这家伙,会对自家小姐见色起意来着。   这荒郊野外,弱质少女,换成任意有些侠义之心的公子哥儿见了,都会仗义援手一二吧?哪怕只是出于世家官户间的香火情,也不会断然拒绝。   安国公世子他是有名的混蛋,没有怜悯之心不奇怪。可这家伙见了小姐之后,怎就不心动?且小姐她,一辈子从小到大,还从没被人这样不给面子的拒绝过。   叶凌雪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,只能愣愣的看着。眼见那前面堵路的马车在安国公的几位护卫帮忙下修好,然后几十人一起合力将这车移到一旁。又眼看自己未婚夫的车队,果然是再不理会她们,就这么扬长离去。叶凌雪半晌才回过神来,然后低声嘟哝着:“古怪呢,与传言中的那人,好像不太一样。”   “小姐你说什么?”   幽香也是刚回过神来,一时没听清叶凌雪说什么,不过她也没在意,只好奇的继续看着那前方远去的车队:“感觉姑爷他长得也还过得去,不像传言中的凶神恶煞。”   在她眼里,嬴冲虽不算不上是特别英俊,可五官端正,人也是收拾得干净清爽,看起来很是阳光。   可说完这句之后,幽香就又语声一转,很是恼火了:“不过这也太可恶了!一点同情心都没有,还粗鄙不堪!不带就不带,偏还要说什么滚开,说关他那,那什么事的话,亏他还是武阳嬴家的次孙!”   “嗯,看起来,的确不像是个恶人——”   叶凌雪依然自言自语着,她在回忆着当时嬴冲的表情,想着难道是他们露了破绽,被看穿了?   可这没可能啊!自己这次跟来,是极其小心的,一切都是参照着普通官家小姐远行时的样子来,生恐会被人看出不妥。   不过这次她想看看嬴冲到底是什么样人的目的,倒是达成了几分。这嬴冲对女色,并不如传闻中的在意,相貌也还不错。   ——那日她其实也见过嬴冲,只是自己正赤身裸体,心情也极其慌张,加上嬴冲满身是血,鼻青脸肿,所以印象不深。   可今天见了,才知嬴冲相貌不俗。虽不如她在边关的两个哥哥,却也没咸阳城里其他世家公子哥儿的脂粉气。看起来懒洋洋的,气质不羁惫懒,又霸道张狂,很是特别。   她叶凌雪自然不会以貌取人,不过她曾学过相人之术,居然能从这位未婚夫的眉眼中,看到了几分凛然正气。   正气?这东西与一个名声狼藉的恶霸纨绔能扯得上关系?多半是自己修行不到家,眼拙出错了。   此外这嬴冲为人霸道是真的,性情也似极其的冷漠——这不是因嬴冲拒绝他们跟随,而是刚才说话的时候,她就能感觉到嬴冲眼里的冰冷与拒人于千里外的疏离。   除此之外,那家伙目光中,竟似还夹含着几分鄙视,这真是气人!   幽香神情不以为然,劝道:“小姐此言差矣,是不是恶人,外表是看不出来的。”   这句话说出来后,她又觉不对。那毕竟是自已家日后的姑爷,而且此时已成定局,没可能再变化,自己这么说不好吧?被姑爷他知道后,会不会给自己穿小鞋?   叶凌雪闻言,却很以为然的点了点头:“确实如此!所以还是得再仔细看看。”   幽香闻言愣住,更是恨不得去捏自己的嘴,只好亡羊补牢道:“可我们离咸阳城已经快七百里路,这附近又贼寇成群,那世子他还偏不肯带我们一程,奴婢担心会出事——”   之前她们说这附近有贼寇,不太安宁,这可不是说说而已。这附近地区确流窜来一伙盗贼,数日里坐下了几件劫案,至今都还未被官府清除。   叶凌雪却一声轻哼,眼中含着笑:“他说不准我们就不跟了?就跟着他们车队后面,他还能拿我们怎么样不成?”   至于那所谓的贼寇,叶凌雪却是全未放在心上。有她那秋姨在,些许贼寇还真不用怎么担心。 第三十九章 遇袭前兆   “看那位马邑郡丞家的小姐,倒不像是心怀恶意的。”   马车内,张义也正在说着后面武威郡王府一行人:“我看她那些奴仆,应当出自豪门世家,武力不俗。那位小姐的礼仪气质,也俱都上佳,无可挑剔。必为大家之女,身份不凡。这些人,应当不会对世子生出歹心——”   他以为嬴冲是担心那些人,会对他们不利,这才拒绝那两辆马车跟随。   “我知道。”   嬴冲点了点头,然后语气嘲讽道:“恶意是没有,不过却别有用心。知道了我是安国公世子,就该知我名声狼藉。不想办法躲远点,居然还巴巴的凑过来,她不要名声了?算了,懒得管她们。”   当世墨学兵学法学大兴,不过七国帝皇,却都在极力的提倡儒家礼教。以求用那君君臣臣的一套东西,让国人安守本分,以维持自家统治。加上那些世家大族的推波助澜,几百年时间下来,礼教二字早已深入人心。似叶凌雪,只是他看了一眼身体,就非得嫁给他不可。   后面那女孩要与他同行,哪怕真是担心贼寇袭扰的权宜之举,日后也少不得被别人说三道四。这等举止,不是别有用心,那就是心怀叵测了。   不过嬴冲才刚说完,便又皱起了眉头,再次挑开了窗帘,回望后方。   接着就望见后面那三辆车,正紧紧跟在自家车队的后方。嬴冲不由眉头一拧:“嬴福!过去跟他们说,让他们滚远点,别跟在我们后面碍事!”   嬴福是出了名的任劳任怨,听了之后毫不迟疑,就策马往后面车队本奔去。随后没过多久,这位又回来禀告:“那位小姐说她们也是要前去伏牛山,一样是走的这条路,并非是故意跟随世子。”   嬴冲气得乐了,眼里已经透着几许寒光:“那你就根她们说,我不准她们走这条路了!她们要问凭什么,就说凭老子是安国公世子,京城四少之首!”   过不多久,嬴福又满头大汗的跑回来:“那位小姐说世子你只会欺负女流之辈,算什么本事?还道世子你若不想让她们走这条路也成,除非是把她们的车给砸了。”   嬴冲气息一窒,而后面上就一阵潮红,居然被女流之辈鄙视。当下就嘿然一笑,捊起了袖子:“让大伙儿抄家伙,准备动手!”   砸车?还真当他嬴冲不敢么?   不过才刚走出车马,嬴冲随意的往前面一望,面色就变了变,又果断的退了回来,语气温和了几分:“嬴福你跟她们说,她们要跟着可以,不过之后的行止却需听我们安排。”   张义闻言诧异无比,他可是知晓自家这世子,到底有多混账,有多无赖的。   别人若听了‘只会欺负女流之辈’这句话,多半还是要些面子的。可嬴冲绝不会在乎。‘脸面’二字在他看来别有意义,与寻常人的理解很不相同。   他之前还想开口劝来着,结果还没开口,嬴冲就已改了主意。随即张义也发现嬴冲脸上的神情有些不对,不由也若有所思的看了外面一眼:“世子刚才,可是觉前面有什么不妥?”   “前面有人,应该是响马的探骑。选在这地方探看,多半是有意要对我们动手。”   嬴冲语气很是平静:“也不知道到底是冲着谁来的,不过这时节再将后面那贱货的车砸了,事后不好向人交代。”   若没有那些响马,他将那三辆马车砸了,顶多再是多个欺凌弱女的名声。   可要因后面那两辆车损毁出了事,那就等于是与人结仇了。那少女背景不凡,他不想为自己多竖强敌。   嬴冲现在也没办法可想,后面一定要跟着,他也无可奈何。倒还不如主动一些,将后面的人都掌控住。   张义面色,亦多出了几分肃穆,他没看那探骑的身影,应当是已经退走了。   不过张义却绝不会怀疑嬴冲的言语,若非是真看到了响马探骑,嬴冲不会轻易向后面那女孩服输。且自家这世子的直觉是何等之灵验,他这些年也深有领会。   唯独让他不解的是,嬴冲的目力,何时变得这么敏锐了?要知车队里的嬴福嬴德等人,无不都是七阶武候境的好手,且都在军伍中历练过一阵。可这四位,却无一人发现情形有异。   “此处前不着村,后不着店,倒的确是个下手的好地方。他们既有动手之意,那就必定是在这四十里内,且必定实力不弱。世子你打算怎办?”   ——前面再过六十里地,就是阳渊县城。那里驻兵六百,二十里内只需一个冲天火符,就可急召那里的驻军前来救援。所以这前面几十里路程,就是那些人唯一的机会。   “京畿重地,他们敢在这里动手,自然是实力不弱。不过人数应当不多,绝不会超过二百人,否则易被官府察觉。”   这里距离咸阳城不过七百里路,雍州的官员与各处驻军,若是任由大股的贼寇与武者在这附近出没而不加应对,那么这附近的那些官儿,都不用再当了。兵部的职方司与皇城司的首领,也该下狱谢罪。   他可以料定,之前发生在这附近的几个劫案,定是为引开附近官府驻军的注意,也是为事后的掩盖形迹,惑人耳目。   那些所谓的响马劫匪,就是冲着他嬴冲来的!   “这前方并无地形险要之处可以布伏,不出意料,他们多半会选半夜我们不备之时袭击。如今我等往后退,只会逼他们提前动手。所以最好的应对之策,是先寻一个易守难攻之地扎营,固守待援!只需我们升起狼烟,熬到明日,附近的驻军必有反应。”   一边说着,嬴冲一边自顾自的在车厢里翻箱倒柜,没过多久就寻出了一张地图仔细翻看。   张义仔细看,才发现这竟是绘着咸阳城附近千里地域的地形图。   这并不使人惊奇,嬴神通昔年在府中,留下不少军中绘制的地图。让张义奇怪的,是嬴冲这次,居然将这些地图也带了过来。   不过此时情形危机,他并未多想,须臾之后,就见嬴冲在图上点了点:“就在这里,我们安营扎塞!看看他们是什么样的成色!”   张义仔细看了那地方一样,唇角就微微勾起。再抬头望嬴冲时,心中又是暗暗叹息。   世子在兵法上的天赋,实在是惊人,绝不逊色于其父嬴神通。只可惜武脉被废,注定了在军中不会有太大成就。   一军之主将,若本身无强横武力,哪怕兵法盖世,对方也只需一二武力强横的刺客,就可将之斩杀。所以当今诸国,凡万人以上将帅,莫不都是天位境的强者。   世子他这些年极力的经营私军部曲,多半还是想要在军中寻一出头之机,不愿就这么沉沦下去。可这条路,何其难矣?也可能为世子,招来杀身之祸,故而张义心里其实并不赞同。只是不愿见嬴冲没了指望之后,彻底沉沦,真正自暴自弃,才任由世子胡来。   而今日见嬴冲临危不乱,有条不紊的应对安排,使张义更觉惋惜。   不过随即他就又想到,之前嬴冲的言语,四个月内突破六阶武宗境?难道是真的?   突然以重金为自己购置寒武甲,莫非是世子他,真的找到了恢复武脉之法?   若非眼下不是时候,他必定要再问个详细不可。   摇了摇头,张义收起了杂念:“世子稍待,我去安排。”   话音落时,张义就已走出了马车。看那天色,赫然已尽黄昏,使张义心中顿生急迫之感。他们要想在天黑前赶至嬴冲定下的宿营地,那就必须赶紧了。 第四十章 一卫之军   张义亦精通兵法,知晓过犹不及的道理。所以车队的速度,只是悄然增快了些许。六十多个护卫,也与之前没什么两样,半点形迹不露。   整整一个时辰,张义都在提心吊胆中度过。好在车队总算是平安穿过了这十七里路程,接着车队就偏离了驰道,一路南下疾行十数里,到达了嬴冲预定的那处宿营地。   这是一个有着两个峰头的小山包,中间隔着一条深峡。张义将武威郡王府一行人安排在内侧的峰头,而安国公府这八十余位护卫,则驻营于外围的山包顶之上。   地图中这里名叫双头山,地形特殊,外围的峰头稍高一些,呈内弧形状,隐隐将内侧的山包顶围住。   而就在扎营之后,安国公府的八十余号人,都纷纷穿上了墨甲。这些都是嬴冲精心豢养的精锐,二十四位武侯境,都有一身五星墨甲‘撼山’。至于其余人等,实力虽是稍弱一线,可也同样装备精良,都是清一色四星墨甲‘远锋’与‘盾卫’,前者远攻,后者近战。   五星以下的墨甲,无法覆盖全身,可武者穿戴之后,战力依然能远超普通步卒,尤其那三十位‘远锋’,都是选自擅射的高山闪族,射术惊人,手持五牛之力的大弓。配合特制的破甲箭与爆裂箭,二百步内,便是五星六星阶的墨甲,也恨难抵御。   除此之外,嬴冲居然还带来了四尊百牛弩,这是军中才有的杀器。   张义指挥着这些人,先是在半山腰处挖出了一条深打四丈壕沟。而后又在深坑内围就地取材,堆土成墙。墙里面覆盖上砍伐得来巨型圆木,插入地底十丈为桩,而外面的泥土,也以嬴冲携带的几张‘化石符’强化过,虽是简易,却极其坚固。又还有各种拒马,栅栏与女墙等等。   做完这些之后,张义就又大肆纵火,将山包下的那些树木一并烧光。使这附近瞬时火光大起,烟雾升腾。   当这些应敌的准备,一项项做下来,远处武威郡王府之人也已察觉不对。   “他们这是在准备应敌?”   叶凌雪只看了片刻,就已知究竟,再扫望了四方一眼,也猜到了那边的打算。   她虽是深闺女子,可双河叶阀毕竟也是将门出身,耳濡目染,见识不凡。目中不由发出了几分赞意:“这营地的位置,倒是选的不错。”   不说外面那山包的易守难攻,光是对她们这群人的安排,也极是巧妙。有回护之意,也有防范之心。   若是真有贼人,要选她们这边下手,那么就必须得绕路不可。且这边山包,都在对面安国公府那些护卫的弓箭笼罩之下,几无死角,正可对他们施以庇护。   可如她们要对那位安国公是在生出不利之心,也同样无可奈何——必须先跨过前面着条下沟,且一样要面对安国公府的箭雨覆盖。   “的确是深谙兵法,布置老道。”   负责护卫这次叶凌雪出行的,是一位名唤叶山的中年汉子。修为九阶,老于军伍,只看了一眼那边的动静,就已赞叹不绝:“这些护卫也都不错,可比拟军中精锐。陷坑,寨墙,拒马居然都只用了两刻时间,还在准备着礌石滚木。听说那张义在入安国公府前,乃是军中校尉,武力强横,前途广大。没想到这位的用兵之法,居然也是如此出众,我真为他可惜。”   ——似这等将种,居然沦落到为人看家护院,岂不可惜?且那张义跟随的,还是注定将要失爵,前途暗淡的废人。对了,那也是他家小姐的夫婿,也同样是日后他叶山的主人。   摇了摇头,叶山又转过身道:“我不知到底会不会有贼寇来,不过那边既有这样的布置,已无需担心。没有两营之军,拿他们不下。不过我们这边,也需做些准备。”   大秦军制一营三百人,两营就是六百,有五星墨甲六十。在叶山看来,除非是六倍以上的军力,才有可能将对面山包上的营地拿下。   “凌雪不懂军阵之法,此间一切,都交给山伯了。”   叶凌雪朝叶山敛衽一礼,镇重的拜托。之后她目光,就又带着几分疑问的,看着对面高了大约二十丈的山头。   想到这番布置,真是出自那张义之手?   叶山虽是这么说了,叶凌雪却是下意识的想起了,不久前她那祖父之言——嵩阳书院召集诸弟子以幻术试演兵法,结果以嬴冲为第一。战无不胜,嵩阳书院内诸多英才,竟无人能以同等兵力,在他面前支撑两刻。   ※※※※   当最后一抹阳光在天边消失之时,一座简易坚固的营寨,就已耸立在这座山包顶上。   在嬴冲看来,让张义去担任一卫,一旅之将,可能还欠些火候。可他这位护卫副总管,却是一位极好的助手。   嬴冲实战的经验几乎没有,这次也就只能是动动嘴皮子而已,可张义他却能一切都按他的心意布置妥当。且还补足完善了他一些思虑不周之处,在短短一两个时辰内,就已建起了这固若金汤的营地。   之后的时间,嬴冲并未再进入那炼神壶内修行。而是早早在车上入眠,准备养足精神。其余人也是如此,只除了十几个并未经历过沙场之人有些紧张,难以入眠之外,其余的护卫,也都是早早的睡下。   张义可能也是料到了这情形,让几个新人值守,其余人则安心睡觉。还有那些睡不着的,就继续准备石块与滚木。   直待得二更之时,嬴冲才被外面的动静惊醒。立时就提着他那尊装着‘寒武甲’的聚元匣,走出了马车。   距离摘星神甲认主还有一个多月,这本该是他继续韬光养晦之时。然而今日嬴冲有着莫名的直觉,这次的危机,他若不倾尽自己所有力量,只怕要饮恨于此。   那时自己再怎么隐瞒自己武脉恢复之事,也是无用处。今日他更不可能就这么安然坐视自己的部属苦战,为自己去送死。   着装墨甲容易,当嬴冲拍开了聚元匣之后,只一瞬间就有一具银白色的甲胄覆盖住了嬴冲全身。   ‘寒武甲’不但战力不弱,样式也极其花俏。同样是两丈余高的钢铁身躯,却比平常的墨甲要稍稍纤细些,线条流畅,加上颜色又是惹人喜爱的银白,所以深得那些世家子们的喜爱。   而当嬴冲驾驭着这具墨甲,走到寨墙边张义身侧时,后者就是吃了一惊。   “世子你——”   他一时是被震惊到有些失神——嬴冲他居然还真穿上了这尊寒武甲,且不止是穿上了,还能驾驭这甲走动。   张义先是诧异,而后惊喜,也觉自己是在做梦。   要知寒武乃七星等级墨甲,最低也需武尉境的修为才可驾驭。换成武尉境以下,绝不能使这寒武甲动弹哪怕一根手指头。   不止是张义,便连嬴福嬴德几个,也同样是吃惊不已,傻傻的张着嘴,下巴都快要掉落。   “很吃惊?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?有什么要问的,可等稍后再说。”   嬴冲一边这么说着,一边窥看着山下:“他们果然来了?”   墨甲中不但有镜映之阵,可观察外界之景,更配有千里镜用于眺望远方。   此时嬴冲就已见那山下的丛林中,影影倬倬的有些动静。   已是深夜,他目力难以及远。不过张义事前就让人在山坡山下,插满了火把。所以嬴冲仍能通过那千里镜,看到山下数里之外的情景。   那山下的火把,正在一一熄灭,不过嬴冲已经看到了那些他想要知道的,却立时倒吸了一口寒气:“至少有一个卫!小看他们了。”   一卫千人,有五星墨甲一百具,四星以下墨甲三百,卫将则至少是八阶武君!   嬴冲差点就忍不住要破口大骂,这附近的那些驻军与官府,难道都是废物饭桶?   旋即又想到,只怕那些人不是废物,而是本来就是一伙的。彼此勾结,要对他嬴冲下手。   这让嬴冲一阵头疼的呻吟,知晓这是结亲武威郡王府之后,为自己惹出的祸。也不知这次要对自己下手的到底是谁?是那嬴世继与王家,还是他们背后之人?又仰或是那几位对他未婚妻,势在必得的皇子殿下? 第四十一章 双头初战   嬴冲想了片刻,就觉这毫无意义。哪怕他现在知道了这幕后黑手是谁,又能怎样?终需先安然渡过眼前这一劫再说。   他原本是想在这里守到天亮,可既然对方与附近的官府有着勾结,那么若只是单纯的固守,只怕也不是什么良策。   他不能确定下面这千人,是否就是对方的极限。可一旦困守此间的时日久了,那些人未必就不能调动更多的人手过来。   说来嬴冲当初从咸阳城出来的时候,也不是没想过有人会对他不利,尤其是在结亲武威王家之后。可却没想到对方如此胆大妄为,在京畿之地假扮盗贼,更勾结地方武官,将千人之军神不知鬼不觉的聚在此间。   现在的他,已绝不敢小视对手。为了他嬴冲的性命,对方显然是无论什么事都可做得出来的。   此时嬴冲也在期冀对面,并未有天位强者存在。否则这一战,自己等人是必死无疑。   仔细观察这下方,嬴冲忽的眼神一凝,目光在山脚处听着的十几辆马车上梭巡着。对面带的车辆,似乎有些少了?且似无修整之意,那么——   此事他无法确定,然而嬴冲只稍作凝思,就有了决断:“稍后嬴福嬴德不用出手,护在我身边即可。另外再腾出六尊墨甲出来,继续养精蓄锐。”   说完这句之后,嬴冲又看张义:“剩下这些人手,可能守住一个时辰?”   “可是世子——”   张义有些犹豫,不过思索了片刻,还是点了点头道:“我尽力而为。”   他原想劝嬴冲坐观便可,可又想到嬴冲既已穿上了墨甲,现身于众多护卫身前。木已成舟,难道还能让世子退回去不成?   再者今日大敌当前,他们若不倾力而为,只恐生机渺茫。   至于嬴冲保留这八尊墨甲不用的用意,张义也并不明白。不过却知世子他哪怕退出了嵩阳书院,也没放弃过兵法研习,这次的决断,做必有深意。   就在他们二人商谈应敌之时,对面那些人的动作,也是极其的干脆利落。在山下只整顿了片刻,就有两百余人列队,往山包顶上行进。阵势严整,杀气腾腾,使这整座二头山的气氛凝滞到了极点,剑拔弩张。   张义却半闭着眼,并不理会,直到这二百人,行至山寨前二百步时,他仍是老神在在,神情平静无波。   此时下面那些甲士,已经是进退维谷,没料到上面这么沉得住气。只这二百人继续往上冲,实力明显不够。可就这么退去又心有不甘,并未能如愿试探出山顶这营盘的虚实。   僵持了片刻,下方就又六百余人,同样列阵上山。墨甲在前,步卒在后,章法森严。   敌将明显是见试探的图谋不成后,就改了方略,准备一开始就全力而为,以泰山压顶之势,一举将上方的营盘攻破。   不过那位还算谨慎,手中捏着二百余人,二十套墨甲做生力军,以防意外。   眼看着下方的军阵,到了一百五十步,张义才蓦地终于睁开了眼,眸现精芒。   “动手!”   瞬时就有十支利箭,从寨墙穿射而出。张义将三十位‘远锋’甲士,分成了三批——三十箭齐发固然是威力更大,可分成三批之后,却有阻敌之效。对面的人时时刻刻都在弓箭的威胁之下,往山顶冲击时,自然会有所顾忌。   然后是滚木,那陷坑之外,总数有着八捆,每捆三根,都是长达四丈,重逾二十牛,用临时编织成的藤索捆着。此时随着张义一声令下,就有几个盾卫甲士将那藤索砍断。瞬时间数十根粗大的滚木,就在咚咚的震鸣声中,奔流往下。   下面的军阵,明显也是久经战争的,并不惊慌。前面的几十尊墨甲纷纷出枪,试图将这些滚木挑开。然而也是此时,营地上方四具百牛重弩,也在同时爆射。   这都是嬴冲从军中得来的精品,准备的时间虽是长了些,可每张弩能同发三箭,每箭力达百牛。一百五十步的距离内,别说是五星墨甲,便是七星八星,亦可轻松洞穿!且所有弩箭的箭尖处,都藏有火爆符文,一旦力尽便可炸裂,威力惊人。   此刻又恰值下面那些墨甲,正应对滚木之时,淬不及防之下,十二支弩箭几乎全中,瞬时爆发出了一连串的金铁碰撞墨甲的刺耳声响,然后又是一连串的爆炸声响起,震耳欲聋。   嬴冲遥目细观,发现只这一次齐射,就有整整七具五星墨甲被直接洞穿了胸腹,纷纷往后栽倒。其余还有四具墨甲,虽未当场报废,可也受损严重。   更喜人的是,随着这些墨甲或伤或损,敌军的阵列也出现了破绽,十数根滚木无人阻挡,继续奔腾滚落。使整整七十余人,被碾死碾伤,那本来严整的敌阵中也是一片狼藉。   那三十位‘远锋’甲卫也不愧是久经军旅,出身闪族,一当下面军阵被那滚木冲散,就齐齐把手中弓箭,对准了缺口方位。一连二轮齐射。就又使四五十个没有墨甲的步卒,接二连三的倒下。   只这一波反击,就已使下方敌军,损失了至少六分之一的战力。   敌阵中虽也有弓箭,数目近百之巨。可一来是仰攻,二来是寨中的甲卫都躲在墙后,占尽了地利。此时除了两人被下面射伤之外,都是毫发无损。   “这应是神意坊的五星墨甲速狼。”   嬴冲辨认清楚之后,倒是轻松了口气:“还好不是雷虎。”   他现在只可惜时间不够,来不及制作铁滑车,否则这次的战果必定更为丰厚。   张义也微微点头:“侥幸!不过哪怕是速狼,亦不可小觑。下面的那位敌军统领,并非弱者,必然会有反应。此前这位急于求成,又心存轻视,可如今绝不会再大意轻心。”   速狼与雷虎,都是神意坊制造的墨甲。只因用的是同一种骨架,所有外形有些相似,不过顾名思义,这二种墨甲一轻一重。速狼轻快迅捷,可装甲厚度却不及雷虎那么坚固,力量方面也是远远不如。   且不止那些主力墨甲如此,其余士卒身上穿着四星与三星墨甲,也大多都是以轻便为主。   这类甲更适合游击哨探,千里奔袭,却不太适合正面强攻。   对面大约是以为,这速狼甲更适合千里奔袭,也更易在夜晚潜行伏击,事后逃遁撤离也快。绝没想过,会遇到这种需强攻硬打的情形。   换成是墨甲‘雷虎’,手持重盾上山,那三十位‘远锋’甲卫手里的弓箭,就会直接被废掉。   可如今他们安国公府装备的二十具五星‘撼山’甲与三十具四星‘盾卫’,在居高临下,固守营盘的情形下,却可占据极大的优势。   这也是多亏了世子,直觉敏锐,智慧过人。只看到了对方的哨骑,就已大致判断出了他们的意图。而后出其不意,选择在这里筑下营盘,否则在骤然遇袭的情形下,哪怕他们这边的墨甲战力更胜一筹,也一样是有死无生。   接下来果然就如张义所料,敌阵很快就有了反应。由数十尊速狼甲断后,所有人都陆续撤回。   而这一波强攻之后,下面整整一个半时辰都没有动静。直到四更之时,那敌阵之前,就又多了十几辆厚重的挡箭车,各由三具速狼墨甲推动着,再次往上冲击。   有着那些荡箭车遮挡,这次便连那四具百牛重弩,在五十步外时都无可奈何。而这一个时辰之内,他们虽又准备些滚木,可此刻亦是毫无用处。   好在张义事先就在营寨前,挖出了一条巨大的壕沟,那些挡箭车都无法越过。   先是其中一辆,在三十步外被百牛重弩强行轰碎,三十位‘远锋’甲卫趁机接连发箭,连续收割了二十余人的性命。随后在这些挡箭车,都被阻拦在了壕沟之前时,四具百牛重弩又再次齐射,瞬间就又再轰碎了一辆。   不过对面的将领,也是早有准备。不等这些挡箭车,都被那些百牛重弩一一点名摧毁,就已主动命人将之全数推入到壕沟,刚好可将这沟填满大半。   到得此时,敌军已经近在咫尺,也不再保持阵列,都纷纷越过了壕沟,直接强冲寨墙。   张义也微一挥袖,示意让近半的‘远锋’甲卫,放下了弓箭,拿起了长枪。   嬴冲亦转过了身,带着嬴福嬴德几个护卫,朝后方临时搭建的几个营帐行去。对方既然已攻了上来,那么他再呆在这里,就有不合适了。   可惜时间不够,建不出正规的藏兵洞,也只能拿这些营帐马车顶替了。不过只需布置好符箓,隐藏住他们的气机,应当能瞒过对面。 第四十二章 潜伏忍耐   营寨内已经严阵以待,所有人都知这最凶险也最艰难的时刻已经来临,皆屏声静气。故而寨外杀声四起,寨内却是静的可怕。   然而嬴冲哪怕是早有准备,可当那些敌军杀至寨前时所爆发出来的力量,也依然是让他心惊不已。   先是那些‘速狼’甲的后方,赫然穿出了四具赤红色的墨甲。身影灵动矫健,只轻轻一窜,就已飞跃过了那些拒马,跳上了四丈高的寨墙。   而后又有一尊紫红色墨甲,竟然是震动身后双翅,穿空而起,直接越过了寨墙,直扑营内。   “七星甲‘火狼’,九星甲‘赤翼天狼’,这些人只怕是出身边军!”   嬴福本是奉命与嬴冲一起,藏在寨中的营帐内,可当望见了寨墙上这一幕后,却是瞳孔一缩,有些按捺不住的问嬴冲:“世子?”   四具‘火狼’还有那具‘赤翼天狼’,不但与那些速狼甲一脉相承,更是边军中游骑营的标配。   他担心张义等人顶不住,游骑营乃军中精锐,一卫之统领,必定是九阶武尊境界,且麾下也必配有武侯武君境四人。   可此时他们寨墙上,只有张义与嬴如嬴意,加上十二尊撼山甲。不但墨甲的数量不如人,实力也远远逊色。   嬴冲却只当是没听见,只静静的看着。而寨墙上正驾驭着灵卫甲的张义,也没让他失望。   “滚下去!”   一声炸雷般的咆哮,灵卫甲那庞大的紫红色身影,猛的一跃而起,以盾砸出,与那‘赤翼天狼’在半空中轰然击撞。澎拜巨力,竟是硬生生就将那具‘赤翼天狼’砸得倒飞而回,从半空中轰然坠落。   同时寨墙之上,更有几道雪亮的刀光闪现,正是嬴如嬴意。两尊刀螂甲,各自封锁了一片空域。逼使那四具‘火狼’墨甲,不得不放弃直接登上寨墙的企图,同样从四丈高空坠落。不过这‘火狼’甲,是出了名的灵活,虽是被迫下坠,却仍有余力。借助前方的寨墙,轻轻松松就已避开了上方射下的箭只。   “武尊?张总管他,这是已经到了九阶武尊境?”   嬴福惊喜莫名,神情总算是轻松了几分。张义天赋不凡,力大无穷。八阶武君境时,就能压过诸多武尊。如今更进一步,一般的九阶强者更不是对手。那灵卫更是耗费重金打造的精制战甲,一具可抵得两尊‘火狼’。由张义驾驭,战力只会更为强横,压制对方绰绰有余。   此时人墙上人数虽少,可在高端战力上,反而能胜过对方一筹。   “半个月前就突破了,一直压着,不让人知道而已。”   嬴冲神情倒很是淡然,张义本身倒是无意隐瞒众人,只是出于他的刻意吩咐,才一直未宣于口。   自从知晓他将与武威郡王府定婚,自己也将继承安国公府爵位之后,嬴冲就意识到自己手里,必须多保留些底牌。   否则数月之后,哪怕他成功继承了摘星神甲,也未必就定能保得住,甚至自己能否活着都是问题。   今日他就尝到了好处,若对方提前得知,早有了准备,今日他哪怕有通天的本事,也没法把形势搬过来。   张义突破九阶武尊境,明显超出对方意料之外。不过敌阵并未就此退却,攻势反而更狂猛了几分。   六十余具五星墨甲,近七百的步卒,如浪潮般汹涌而至,宛如钢铁潮流拍了堤岸。这四丈寨墙并不算高,别说是那些高达两丈的速狼甲士可以无视,便是那些普通的步卒,也都无需云梯。借助他们身上那些三四星的墨甲,亦可一跃而上。   嬴冲在营帐内安坐,看不到墙外的情景。不过只需听那厮杀声,与那兵刃碰撞,金铁交鸣,就可知这一战,到底激烈到了何等程度。从那帐门往外看,可见张义驾驭的灵卫甲,正在寨墙上不停的左右奔走。   此时压力最大的就是张义,就如防隅队员(防隅队古代的救火队),看见哪里抵御不住,都需及时赶去支援,想办法化解危局。好在灵卫甲盾固甲坚,张义本身也修为强横,不但不惧弓矢,敌阵中也并未多少手段能奈何得了他。那灵卫甲虽大剌剌的在墙上行走,可却能一直安然无恙。   这次强攻,足足维持整整一刻时间。当敌军终于力疲退却之时,在营寨之前,留下了足足百余具尸体。不过嬴冲的护卫,虽占据地利,兵甲也胜过对方一筹。可也同样伤亡不轻,五人身死,六人重伤,甚至还损毁了两具‘撼山’甲。   这些都是嬴冲花了不少时间精力招揽来的精锐,全都出身军中,老于征战。此刻每死去一人,嬴冲都觉心疼不已。   不过此时也只能强撑着,视如不见。张义那边也是毫无动摇之意,只是抓紧时间修整,重新布防。   而仅仅一个时辰之后,敌军就再次开始了强攻。那敌将明显是势在必得,毫无保留,不但动用了那二百人的生力军,更有随军道士,连续打出了几道符箓,使其中部分甲士眼透红光,肌肉膨胀。   而强攻之时,也依然是以挡箭车在前,步步为营,直到在此来到壕沟之前,才开始了冲击。   这次那敌军给张义带来的压力,明显更胜过之前数倍,仅仅半刻时间不到,就已有部分甲士登上了寨墙。死伤也开始增多了起来,陆续又有十人战死,而城墙上的那条防线,亦已摇摇欲坠。   “世子!”   嬴德性情稳重可追嬴福,可这可也有些坐不住了,双拳死死紧攥着,语气也有了些不逊:“难道我们这些人,就只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?”   那些战死之人,可都是他的袍泽兄弟!张义他们那些人在苦战,而他们却只能在这里干坐,这让他心里怎能好受?   嬴冲仍是一言不发,只定定看着城墙上,那道紫红色的身影。想着张义他,到底能否支撑得住?   真要到不得已时,哪怕时机不对,也顾不得了。   ※※※※   嬴冲在仔细观察着城墙上战局的时候,却不知此刻正有人在看着他们。   此时的叶凌雪,就立在营帐之后,空中正有一张道符高悬,丝丝青光垂下,将她与身边那位秋姨,以及叶山幽香二人,都笼罩在内。   而出奇的是,他们四位明明就在这里,可无论是嬴冲,还是对面那些不知来历的‘贼匪’,都未察觉他们的存在。   嬴冲对武威郡王府这些人防范甚严,甚至还安排了专门的人手紧盯。可在战况吃紧之后,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。   那十丈宽的峡谷,对于武威郡王府众人而言,并不能算是什么障碍。而有了叶凌雪制作的符箓,隐瞒营寨中这些人的耳目,也是再容易不过。   唯一可能察觉他们存在的,只有那张义,可这位却正处于苦战之中。   “真是出乎意料。”   此时叶山的目光讶然,不可思议:“世子他,居然能催动这寒武甲。”   寒武甲赫赫有名,他自然不会不认得,也不会不知这寒武甲的特性。   “也就是说,世子他至少也是武尉境界?不是说他在武师境时,就已被人废了武脉?”   那幽香神通也同样是惊异无比,惊呼了这声之后,好半天才道:“他藏得好深——”   能修至五阶武尉境,要么是嬴冲根本就没被废去武脉,要么是这些年中,嬴冲的武脉已经被修复了。   叶凌霜闻言亦点了点头,已经在嬴冲的头顶上,印上了城府深厚,心机深沉的字样。 第四十三章 脸硬心黑   “这也无可厚非,我听说世子他十岁时被废武脉时,有着诸多蹊跷。换成是你我,也会更小心防范。”   叶山对于嬴冲的城府与心机,倒是并不怎么在意:“我如今只奇怪的,是世子他为何保留了这九尊墨甲,一直引而不发?”   “一定是胆小,所以要让这些人护着他,却不知这覆巢之下,焉有完卵。”   幽香说完才又想起自己评价的人,正是她日后的姑爷。顿时又后悔不已,自己这些话若被姑爷他得知,日后真不知会怎么整治自己。   传言中的咸阳四恶之首嬴冲,可是睚眦必报。   不过一当看到城墙上那些安国公府家的护卫正在苦战,而嬴冲则是独自优哉游哉的,在营帐内安坐。她心中就不禁有气,也代那些战死之人不值,竟然跟随了这样的主上。   “非也,世子他当是另有用意,只是我还想不到。”   叶山摇着头,似不知怎么评价才好,整整思索了十个呼吸时间,才再次开口:“世子他,颇有大将之风,让我想起了年轻时的殿下。”   叶凌雪闻言一阵愣神,讶然的看了叶山一眼。她没想到,叶山对于嬴冲,会有这样的评价。   叶山口里的殿下,自然是武威郡王叶元朗。她祖父如今,虽已是半隐退的状态,可在年轻时,亦是声震诸国的沙场名将。数次以少胜多,功绩彪炳。   之所以战绩不如嬴冲之父嬴神通,声名也不及后者,只是因大秦两朝帝皇之嫉,不放心让双河叶氏手握更多军权,一直加以压制。   可在这位久经沙场的山伯眼中,她那未婚夫,竟然能与年轻时的祖父比肩。   “脸硬,心黑。”   那秋姨这时也轻点着头,语气的道:“与王爷他真的很像。”   叶凌雪闻言不禁无语,真不知她秋姨这句,到底是夸是赞?不过她虽有心看看嬴冲,这到底是心存怯懦,还是另有手段,却不能就这么坐视下去,眼看着这些安国公府护卫一一战死。   “不知秋姨可否出手?此间情势危急,再拖延下去,只会更增死伤。”   “我不能呢!”   秋姨依然是神情憨憨的摇了摇头:“王爷说了,除非是你与世子遇险,否则你秋姨我只能干看着。”   叶凌雪无语凝噎,她就知是这个结果,当下只好又央求叶山:“那山伯你来!所谓唇亡齿寒,这些人来历不明,只怕是出自游骑军,私自外出至此。若然让他们得逞,必定不会放过此地所有活口。”   叶山见了,不禁朗声一笑:“看来小姐你还未出嫁,就已知护着夫家了。”   所谓的杀人灭口,只是个笑话而已。这些贼军倒是有这样的心思,却没这样的能耐。他家小姐,连找借口都不会。   不过小姐心善,且正被围攻的,还是他们家的姑爷,自己确不能就这么坐视。尤其那些护卫皆百战精锐,死在此间确实可惜。   抬手一招,叶山伯手上的扳指光泽一闪,就有一块块黑色的墨甲组件,开始覆盖叶山伯的周身。   不过还未等这甲完全穿戴妥当,叶山伯就又神情一动,看向了前方,若有所悟道:“原来如此!看来是用不到我出手了,那位竟是这样的打算。就不知他这是要趁机逃走突围,还是要——嗯,这如何可能?”   叶凌雪听在耳中,却是心中茫然。叶山伯说的话,每一字她都能听清,可合起来时却让她一头雾水。   可随即叶凌雪,却已发现寨墙上的情形有些不对。那些速狼甲的动作,似有些慢了。并不明显,可动作确实是有些僵滞。   ※※※※   嬴冲人在寒武甲内,看似不动声色,可牙关却已是紧崩着,十指指甲,亦已深深扣入肉内。   他的目光已经从张义的身上移开,转而仔细观察着那些跳上寨墙的速狼墨甲。   那些护卫的死伤还在迅速增加,虽是令那墙之前,又增加了二百余具尸骨,可本身伤亡之人也已增至二十余人!   这些人对嬴冲而言,远不止是他精心收刮来的精锐那么简单。这四年以来朝夕相处,将自身性命交托,已被他视为臂膀手足。其中每一位,他都能叫得上名字,说过话,开过玩笑。有人是从小看着他长大,有人陪他挨过大,有人帮他揍过人——   可此时此刻,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力战身亡。   “这人都要快死完了,我们还要在这里等到什么时候?”   嬴德已经不耐,若不是嬴福拖着,他此刻就要站起身,杀出这帐篷。   便是嬴福,其实也同样无法按捺,只是因自小就养成的忠义之念与服从,才使他勉强压抑着心中焦躁。不过他也同样不解:“世子,阿德之言不无道理,我们再不出去,只怕为时已晚。”   说话的同时,嬴福目中也闪过了一丝疑惑,难道真是世子惧死,所以不让他们出战,只贴身护卫?   嬴冲闻言后这才侧目,扫了周围几人一眼。心中苦涩,换在四年之前,嬴德绝不会怀疑他的决断。可如今的福德如意四人,虽仍是忠心耿耿,可更多的是因父亲他的遗泽,四人对他其实没剩多少尊重。   看来这些年的胡作非为,已经使自己在这些侍卫中的声望,低落到了极点。   懒得废话,嬴冲的口气亦显生硬:“给我老实呆着!你们这是想要造反?不想在安国公府里呆了,那就趁早给老子滚蛋!”   墨甲内嬴德的神情一滞,他是头一次听嬴冲,说出这么重的话。嬴福也同样哑然,听出了嬴冲语中的怒火。   帐篷之内,顿时是一阵难堪的沉寂。正当嬴福想要说些什么,解除尴尬的时候,嬴冲那边却是眼神一亮。看见那寨墙上,那些速狼甲的动作,似有些变形。   ——甚至不止是这些速狼,便是那四具七星墨甲火狼,动作也同样有些僵滞。   这一刻,他总算是等到了!   “动手!”   语声方落,嬴冲就已当先驾驭着寒武甲冲出了帐篷。嬴福嬴德见状不由再次愣了愣,随后才反应过来,两尊刀螂连忙紧随在后,冲了出去。   九具墨甲从帐篷内鱼贯而出,只一瞬就已各自跃上了墙头。   此举大出这些游骑军的预料,几乎是当场就有三具速狼甲,被摧毁在了墙头。   其中两具是毁损于嬴福嬴德之手,还有一具,却是在猝不及防时,被嬴冲一枪洞穿了胸甲。   幻雷十三枪信手拈来,动作似千锤百炼,使他眼前之敌全无还手之力,只一个照面就已人甲俱亡。   这可算是他初次在战场之上杀人,可嬴冲心内却没无半点波澜,脚下一个滑动,又寻到另一个对手。   对面仍是一具五星速狼,不过却早有了防备。左右一刀一盾,护于胸前。嬴冲毫不在意,枪势先是直刺,而后半途中却又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,蓦然斜挑,从那刀盾的间隙刺入,强行凿入那速狼甲的头颅内,接着又一个枪花抖出,将之绞成粉碎。   然后他动作,仍无半点停滞,一个斜闪,就已让开到一旁,以毫厘之差避开旁边七星火狼甲斩至的刀光。同时枪势斜击,宛如毒龙,强行从腰侧处,刺穿了旁边另一具正在激战中的速狼甲。   几个动作,似如行云流水,流畅之至。明明是初次驾驭这寒武,可却似对这墨甲娴熟已极。   而此时嬴冲之势固然迅猛如龙,后面嬴福嬴德则更是养精蓄锐,压抑已久。短短须臾之间,就有九具速狼,陆续爆裂损毁。   那具‘赤翼天狼’,在张义的灵卫逼迫下,此刻也是支撑不住。猛然一个力斩,将灵卫暂时逼开,而后沉声轻哼:“先撤!”   此人令行禁止,声出之时。墙上墙外的这些敌军,根本就无人犹豫迟疑,都纷纷潮涌而退。 第四十四章 结阵锋矢   嬴冲在寒武甲内,神情冷漠的看着这些潮涌而退的敌军。这确是军中精锐,哪怕是撤离之时,也是井然有序。   此时还有数辆荡箭车竖在壕沟旁,那些从寨墙前退下的甲士,就以图以此为屏障,抵御墙上的箭只。互为掩护,彼此接应,有序的撤离着。   那赤翼天狼与四具火狼,则仍在寨墙之上激战,这是主动承担起了断后之责,尽力使部属得以安然从墙上脱身。   见得此景,平常将领可能会知难而退,任由他们退离。嬴冲却是唇角讥讽的一个斜挑,而后就又驾驭寒武,从这城墙之上一跃而下!之后便全力催动着寒武甲内的符咒,使墨甲双足下方寒气森然,赫然冻出了一片冰面。而嬴冲驾驭的这两丈甲身,就在这冰面上滑行着,迅若雷霆,杀入到了那正逐步后撤的敌阵之中。手里丈八长枪只是轻轻一抖一挑,就将一具还未反应过来的‘速狼’甲,硬生生的穿刺挑飞。   而此举不止是令那仍在墙头奋战中赤翼天狼吃了一惊,便是嬴福嬴德等人,亦是无比错愕。   世子他,这难道是要去找死不成?   刚才他们虽杀了这些人一个措手不及,斩获极大。可对面的速狼甲,还有着足足六十四具,赤翼天狼与四具火狼甲,更是分毫未损。这次撤离,只是为稍作休整而已。   这个时候,他们只有据守地利,才能有一线生机。可世子他却不知发什么疯,居然孤身一人,冲入到了敌阵!   不假思索,嬴福也同样跃下了寨墙。而嬴德的动作,甚至比前者还快上数分。他们在八岁时,就已被送到了嬴冲身边陪伴,而当时的世子,仍在襁褓。这十几年来四人习文练武,唯一的使命,唯一的信念,就是护卫世子,守护安国公府,以报答国公夫人的恩德。   四年之前,世子武脉被废,就已使他们自责后悔了一千多个日夜。今日若再让世子战死于此,那么他们这些人,即便还活着,也将如行尸走肉,死后更无颜去见大帅。   与其如此,倒不如陪世子他死在这里!   此时前面那具寒武甲,已经陷在了敌阵之中。被四具速狼,与数十甲士合围,不过这却难不住二人。四口丈余大刀挥舞,蓦然掀起了一片白刃风暴。   因忧心嬴冲,二人不但毫无保留,更将所有的潜力都激发了出来。顷刻间就将前方十余甲士连同两具‘速狼’甲,都斩成了碎片。使鲜血纷洒,碎甲激飞!   漫天血雨中,二人只一个瞬步,就已到了嬴冲身侧。然后都各自感觉有些奇怪,忖道这未免也太轻松了。   无论是那十几位四星甲士,还是那两具‘速狼’,放在平常的情形,都不是他们轻易可以拿下的对手。   即便是他们倾尽了全力,以秘法激发了潜能,也不该如此简单轻易才对。   可此时的战局,已经容不得他们多想。嬴冲毫无停歇之意,那寒武甲几乎是所向无敌,继续急冲往下。在这短短的时间内,又将两具‘速狼’强行击毁。迫使着他们,只能继续跟随往前,倾尽全力去护卫住了嬴冲的身侧左右。此时后方那六具撼山甲,亦全速跟随了上来。正是之前随嬴冲在帐中养精蓄锐的那几位,各据两翼——那城寨之上,张义与嬴如嬴意等人都已没了力气,只有他们这六尊撼山甲的战力,仍是全盛状态。而此时此刻,六人追随在嬴冲与嬴福嬴德三人身后,亦是势如下山猛虎。   “结阵,锋矢!”   前面传来了嬴冲的声音,包括嬴德在内,都是想也不想,就本能的各自站位。等到几人回过神时,一个以嬴冲为锋首的锋矢阵,就已瞬间成形。于是那急突之势,又更猛烈数分!结阵之后,九尊墨甲可彼此照应援手,互为羽翼,战力又骤然提升近倍。   嬴福刀光劈斩,在旁边一具撼山甲的援手之下,将身前的‘速狼’一刀两段,而后巧妙的闪身,将那残骸避过,继续护翼在了嬴冲的身侧。可此时他的眼中,却是一阵茫然。   忖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他刚才从寨墙上跳下来,只是想要把世子他救回营寨而已。怎么就变成了这样的情形?怎就由救人变成了结阵突击?   还有他这些对手,未免也太稀松了?真不敢相信,这些死在他刀下之人,就是令张义他们苦战整整一个时辰,在占尽地利的情形下,仍旧死伤近三十人的强军。   这些人好弱!反应迟钝到超乎想象。往往当他刀至之时,他们格挡的动作,才只做到一半。这些人,真的出身游骑军?   不对,不对!不是这样!之所以如此,应该是另有缘故——难到说是他们累了?远来疲惫之故?可这不该,游骑军的精锐,哪怕与人鏖战两日两夜,都不成问题。   忽然嬴福脑海内,有一道灵光乍现,可当他想要抓住时,那光却已消失的无影无踪。   而当嬴福再回神看眼前的时候,发现他们这个小小的锋矢之阵,赫然已经将敌阵彻底穿透!   这一路下来,也不知斩杀多少敌甲。不但前面世子驾驭的寒武,几乎被鲜血彻底染红,他自己这具‘刀螂’,也同样被溅上了许多血迹。   而当他再回望后方时,只见是一片狼藉,人仰马翻。   “世子!”   嬴德的情形,也没比嬴福好上多少。之前闷着头冲杀时不觉什么,可如今透穿敌军之后,反而不知该如是好。   嬴冲却没理会,寒武甲依然在往山下滑行着。这使嬴福微微一惊,难道说,世子之意,是要将张义等人抛下,就此突围离去?   确实,他们若要脱身,再没比此刻更好的机会。只需冲至山下,就可扬长离去。   然而那寒武甲只下滑百丈,就又一个转折,带动整个锋矢阵骤然变向,往侧旁无人高处冲去。   那边正好是敌军的侧翼,因这些游骑军是正面强攻之故,这边人数不多。被他们九尊墨甲一冲即跨。而待得整个锋矢阵,又攀援到足够的高度之后,嬴冲的寒武甲,就又再次转向。这次是从那侧翼处,再一次杀入到敌阵之内。   突入之时感觉明显比前次更轻松得多,九尊墨甲结成的锋矢阵,就似一把利刃,插入到了敌人的腰肋之中。所向披靡,只用了短短不到百个呼吸,就已将这阵穿透,强行从对面杀出。   而此时的嬴福,脑海内也终于捕捉到那一闪而逝的灵光。他已经知道缘由了,是墨石!这些甲士使用的墨石,分明是已余力无多!   要知天位之下,所有墨甲的动力来源有二,其一自然实武者的气力真元,其二就是墨石,也称灵石,灵玉,或者元石。其中后者才是主力,几乎承担着墨甲七成的元力消耗。   而他眼前这些对手,之所以动作缓慢,应对迟纯,正是因他们甲内墨石,已经元力耗尽之故!只凭武者自身,根本就不可能将这些墨甲的威力完全发挥。   换而言之,在对方更换墨石之前,眼前这些数百敌军,在他们这九尊墨甲枪下,完全就是待宰羔羊!   想通之后,嬴福的心内,顿时就涌起了一股兴奋豪情,胸中战意也在这顷刻间飙升到了极致。脑海内再无丝毫杂念,继续追随着嬴冲的寒武甲,在左侧山坡娴熟绕出了一个弧形之后。又第三次杀入到了敌阵之内。   而这一次,那数百余游骑军组成的军阵,竟然是一触即溃! 第四十五章 摧枯拉朽   九尊墨甲连续两次突击,就宛如是重犁,在人群中强行犁出两条血痕,使敌军死伤近二百之巨。   而此时当他们第三次冲击之时,那本来稠密的敌阵,这次却是自发的左右散开。   嬴冲却知这不是敌阵溃散,而是以这样的方式避免伤亡。此时结阵明显已经抵御不住,而此时那寨墙上的四尊百牛弩,与残存的十四位远锋甲士,也再次开始发箭。这个时候再结阵,只是自寻死路而已。   游骑军中都是百战精锐,自然就知晓何种方式,能够保住性命。   当这数百人散开之后,嬴冲的锋矢阵依然是无人可当,威风八面。不过战绩却是大幅滑落,每次冲击,都不过斩杀五六人而已。不似之前,每次突击都能收割上百条性命。   嬴冲也不在意,只斜目往那山顶的寨墙看了一眼。只见那四具‘火狼甲’,竟然已经陨落了一具,而其余包括那‘赤翼天狼’在内,四具墨甲,都被张义与嬴如嬴意等人死命的纠缠,根本就无法脱身。   这副情景,让嬴冲神情一松,知晓那边的情形,已经再不用他担心了,于是便将所有的精力专注于眼前。嬴冲先是指挥着身后那八具墨甲,不急不躁,慢条斯理的将所有速狼甲与游骑军的甲士,都驱赶到了半山腰处。   到了这里,嬴冲就再不理会这些溃军,猛然掉头往下,一路直往那山脚处急冲而去。   同样是下山,可他手里的这九具墨甲动力充足,墨石也是全盛状态。所以后发而先至,只片刻时光,就已超越到那些溃军之前。   “这是,准备对山脚的那些墨石下手了?”   叶凌雪看着山腰处的战况,这时她也已明白了过来,目中顿时闪现异泽:“只需将山下面那些墨石摧毁,使他们没法更换墨石,岂非是赢定了?那些贼匪只能任由宰割?”   “就是如此!”   那叶山的神情,已经由赞赏,转成了佩服:“世子用兵之老到,简直就不像是一个年轻人。这样的人,若因武脉被废而不能驰聘沙场,真非我大秦之幸。”   “世子他居然这么厉害?”   幽香只觉不可思议,她虽有些不敢置信,却知以区区八十余人,击败近千敌军,到底是什么样的概念,又是何等的奇迹。   “可是奇怪耶,刚才世子他第一次冲下去的时候,就可毁去那些墨石。为何偏要等到现在?”   她心想定是那位世子,直到现在才想起来。   “所以说世子他用兵老到,不像是年轻人那样急躁,战机把握得当。”   叶山嘿然一笑,斜睨了幽香一眼,猜到这丫头多半是当那位世子跟她一样的蠢笨。   “时机很重要,他若不先将城寨下的这些人杀散了,又怎能放心去那山脚?这些人情急拼命,趁机转过头来反扑山顶营寨怎么办?这世间的传言,果然不能当真。人都说世子他是废物,纨绔,百无一用,我也信以为真。可亲眼见了才知道,自己是瞎了眼睛。世子他是深藏不露,武略超群,咸阳城内能与之比肩的世家子弟,绝不超五指之数。王爷他,看来是真心疼爱小姐。”   若不是爱重,又岂会为叶凌雪,挑选出这等允文允武,才略超绝的夫婿?   叶凌雪听了却没什么喜色,反是暗暗一叹。只觉自己未婚夫的心计,可谓是满值。想到自己日后嫁过去,嬴冲会对她好么?   她倒是宁愿自己的夫婿平庸一些,无需文韬武略,也无需有凌霄之志,只需能够与她一起,安安稳稳的度过此生就好。   可看来嬴冲他,虽非是传言中的废物,纨绔,可却性情坚忍,狠辣果决,绝不是那种甘于平淡之人。自四年前武脉被废后,忍辱负重至今,也定是所谋甚大。   可这古往今来的枭雄人物,又有几个会将妻儿家人放在心上?   只可惜,这场婚事她已没推拒的余地。若让祖父得知,嬴冲他是这样出色之人,只会更加的看重。   她这次虽是因不甘心才跟过来,想看看未来的夫君,到底是何等样人。可其实叶凌雪却知,自己根本就没有推拒这婚事的余地。   无论那人是高是矮,是胖是瘦,是好是丑,都会是她日后的夫君。   且至少她现在看到的结果,还算不错——   叶凌雪正自我安慰,那一直憨笑着的秋姨,却突然‘诶’的一声,然后人已腾飞而起。   叶凌雪不禁错愕,先了看了一眼秋姨远去的背影,而后又望向山下。   秋姨刚才说过,只有她与嬴冲遇险时才会出手,那也就是说,此时山下,嬴冲他性命堪忧!   嬴冲不知后面有人在议论自己,一直疾冲到了山脚,远远就可见那树林深处,赫然停着十余辆马车,由三十余个士卒护卫着。   此时根本就无需他吩咐,那嬴福嬴德等人就已全力出手,先是将这里留守的三十余个士卒杀散,随后又将那些马车一一点燃。   不过片刻,这些车辆就纷纷爆炸,发出了阵阵轰鸣,声传十里之具。一朵朵如蘑菇云般的火团,纷纷升腾而上。   “果然是墨石!”   嬴福的刀螂躲避不及,连人带甲都被后面的气浪掀翻。不过他却喜不自禁,待得那连续爆炸形成的冲击波消散之后,就立马站了起来,驾驭墨甲继续追随在嬴冲的身后。   他此时人已彻底轻松了下来,随着这些墨石爆裂损毁,对面已经彻底没有了翻转局面的本钱。这一战也胜负已定,唯一的悬念,就是接下来他们将会追杀到何等程度,这些游骑军能否在他们面前逃离,又将付出多少死伤——   只是这时,他也想起了之前,自己对世子的误会,不由一阵尴尬。不过他却是爽直之人,知错就改,直接就认错了:“刚才是嬴福错了,误会了世子!还请世子不吝降责,嬴福甘愿受罚。”   那嬴德也是闷声道:“属下亦有犯上之罪,请世子降责。不过世子也有错,早该跟我们说的。”   嬴冲暂时懒得理会这两个,眼下最重要的,还是尽快将这些游骑军剪灭杀散。   迟则生变,如今也不知他们后面,是否还有后续之军,所以此刻,自是杀伤越多越好。   不过就在嬴冲准备带着锋矢阵掉头,转向继续往那山坡方向的溃军冲击时,他心中就突然升起了一丝警兆。   “不好!都散开——”   寒武甲蓦然加速,往左面一个侧滚,而后嬴冲就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爆鸣。一波强横气浪,推动着他身影继续翻滚,连续十丈之后,嬴冲才使这‘寒武’甲重又站定了身影。   再望身侧时,只见他原来站立的所在,已经多出了一个两丈方圆得深坑。而嬴福等人的墨甲,则都掀翻到了数丈之外。看那些墨甲的表面,倒还算完好,没什么大碍。可墨甲里面的人,却不知情形如何,伤势怎样。   不过嬴冲已经没法顾及这些,只见远处树林内,赫然有一个人影走出。一袭青衫,身影颀长,三四十岁的年纪,脸型尖瘦,脸色发黄,而再当嬴冲仔细看时,发现这位,竟赫然是双足离地,悬浮在空中!   天位!   嬴冲的心绪,已经沉到了谷底。天位,只有达到小天位境的强者,才有浮空之能!   而他眼前这位,至少也是小天位的强者!   “原本以为,这次无需我亲自出手的。可惜这些家伙,太过没用。整整一卫之军,却连你们八十人都战不过,还好意思说是边军精锐——”   那青衫中年信步行来,随手将手中的一具铁筒扔到了一旁。目望寒武甲,眼现戏谑冷酷之色。   “你们那位世子何在,我刚才看过,他不在山顶。” 第四十六章 夺命之威   嬴冲认得那中年丢弃的铁筒,正是雷家工坊制作的雷震子,威力庞大,战场之上可轻而易举摧毁一具九星墨甲。   刚才若非是他闪避及时,没被这雷震子正面轰中,此刻只怕人已粉身碎骨!   深吸了一口气,嬴冲紧紧握住了手里的长枪,目光紧凝:“你是何人?袭杀安国公府世子,可知是何罪名?”   明知自己问的是废话,然而嬴冲也只能如此,以求拖延时间,供他思索对策。   对面是小天位,正常的情形下,至少需需整整一卫之兵,才可抗衡——也仅仅只是抗衡而已,天位武者莫不有短距飞空之能,速度极快。打不过了,大可高飞远走。只有似‘赤翼天狼’那种,同样可短距飞行的墨甲,才能勉强跟上。   而此时此地,他们别说是一卫之军,便是五十人都凑不齐。   “罪名?该不会要诛九族吧?老夫至今仍孑然一身,倒也不怕。”   那中年笑了笑,神色从容自负:“这具寒武甲,你驾驭的不错,出战的时机也是恰到好处,可是新近才被那位世子招揽?可惜跟错了人,今日也要死在这里。不过我家主人常叹千军易得一将难求,今日本人亦有怜才之意。你若肯招出你家世子所在,本人可饶你一命,将你引荐于我家主上。”   嬴冲这才注意到,对面并未把他与安国公世子划上等号。也对,他嬴冲是有名的废人一个,若非亲眼见他穿上了寒武甲,只怕张义他们也不会信的。   不过这根本就无助他现在绝境,嬴冲想了想,只能顺着这人的话锋胡说八道:“你此言当真?既是天位出手,那么我等必败无疑。在下不想就这么死在这里,投靠于你倒也不错。不过,那位安国公世子,曾经允诺过我,未来至少一个四品宜威将军之职。”   “四品宜威将军?”   青衫中年一阵讶然,颇为意外:“这么看来,他对你倒甚是看——”   然而那‘看重’的重字还没说完,嬴冲就已趁着他分神之际,悍然出枪。   幻雷十三枪中的一式‘雷横长空’,枪如毒龙,直刺对面的青衫人。   他是想起月儿曾经说过,那位安王嬴冲昔年还是七阶武候之时,就曾以夺命三连环,诛杀过一位小天位。   而嬴冲现在,虽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武尉境,却有着寒武甲在身,一身力量只会更在武侯境之上。虽不可能似嬴冲那样,将夺命三连环运用娴熟,可在他的身后,还有嬴福嬴德二人——就在刚才,他已清晰的感觉到了,后方被掀翻的两具刀螂甲,已经陆续站起。   不止嬴福嬴德,其余几位撼山甲士也都已陆续起身。他们几人本就是被波及,加上嬴冲提醒及时,除了震伤之外,并无大碍。   面对天位,这几具撼山甲,都帮不上忙。可嬴福嬴德的刀螂甲却是八星墨甲,只论力量,已超越武尊境强者数倍!已经可以威胁到小天位。   嬴冲是自忖现在他与安国府众人,都已在绝境,无论想什么方法都难逃死局。嬴冲想着与其等死,倒不如倾尽全力拼上一拼!就赌这‘夺魂绝命升仙枪’,是否有月儿所说的那般威力。赌他与嬴福嬴德合力之后,能否从这人面前,为他们夺得一线生机。   嬴冲这一枪倒颇是出乎青衫中年的意外,不过也仅此而已。错愕之后,那青衫人就已一声轻哂:“自不量力!”   他手中突然就多了一把折扇,随后轻描淡写的往前一挥,正好敲在了嬴冲攻来的枪头处。   嬴冲这一枪,蓄势而发,力至百牛。可当那枪尖被折扇敲中之时,整个人却是震了一震,不但一身气元俱都倒卷,那寒武甲手握的长枪,也差点脱手而出。   “只凭这一具七星甲,就敢挑衅天位,你胆子倒是不小!”   一便说着话,那青衫人一边又手中的折扇又张开,顿时就有三枚扇骨飞腾而起,直扑对面的两丈银甲。   而嬴冲此刻心绪,却已是冷静到了极点,枪势遇阻,迎面又是三点寒光飞来,他却毫无惊慌之意。那‘夺魂绝命升仙枪’,本就是在绝境中施展的枪术!   此时嬴冲只任由胸内的战意与杀念沸腾鼓荡,然后无思无想,手中之枪顺势而变——夺命三连环之升仙!   瞬时间狂风大起,他手中那杆丈八寒武枪,就仿佛是化作了幻影。不但轻而易举,将那三根致命的扇骨一一挑飞,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直击前方三丈外的天位强敌!   那青衫中年也是直到那枪尖已袭至咽喉之刻,才有反应,顿时面色大变,飞身飘退。手中折扇挥动,就好似绽开的花朵,在身前重重布防。可这都无用,被那三丈寒武枪轻而易举的一击洞穿。   “混账!”   青衫人侥幸以毫厘之差,避开了这几乎洞穿咽喉之枪,可他手中的那把折扇,却也同时被那寒武枪刺穿。这使他既惊又怒,目中凶芒闪现。   只是下一瞬,他心中就似被人狠狠地捏了一把,一股极致的危险感油然而生的。只见那致命的银白枪影才刚散去,就又见那寒武甲银枪再振,瞬时有一道寒光,从最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击过来——夺命三连环之夺魂!   依然是狂风急涌,瞬闪即至!   “这是什么鬼枪法?”   青衫中年已是面色大变,眼神骇然。此时他体内余力已尽,已经无法再退。   毫不犹豫,他就将已再次挥动起半损毁状态的折扇抵御,右手食指上的戒指更是灵光闪动,一层层的甲胄零件,开始从他右手臂覆盖。同时又拼了命的,往旁横向挪移着,以期能避开这快逾绝伦的一枪。   只听‘篷’的一声震响,那以墨寒陨铁打造的折扇,竟是当场爆裂看来来。而那银枪枪势未尽,狠狠又扎入到了青衫中年的手臂之内。再复上挑,带起一道刺目血痕。   “你敢伤我?”   那青衫中年目透红光,怒发欲狂,似恨不得将嬴冲撕成碎片。不过他人,却是疯狂后退着,意图拉开距离。   此刻他深恨自己的大意,也知此时,他只有穿戴上自己带来的天位战甲‘木元’,才可转危为安。   寒武甲内,嬴冲的神情,却仍是冷漠平静之至,依然不急不躁,不惊不惧。而他所有的精力,所有的心神,也都专注于一!只求能够以最完美的方式,施展出这三式枪术。   狂风疾舞,而嬴冲手的丈八银枪才刚收到半途,就又疾刺而出。夺命三连环之绝命!   这一刻那银枪之上,就好似有一条风龙盘卷,而枪影也快的不可思议。   甚至也超出了嬴冲自己的目力极限,当感觉自己手中长枪遇阻之时,就已经见那寒武枪的枪尖,已经抢在对方穿戴好那具天位甲之前,洞穿了对方的胸腹!随后这尊正被他全力驱动着的寒武甲,也将阵阵冰寒之力强行灌入。   “居然是上古武道!我还真是小瞧了你——”   那青袍中年的整个人似挂在了枪上,口中溢血,面色痛苦异常,不过他一只手却已死死握住了枪杆。嬴冲尝试着抖动长枪,却发现那枪杆似乎生了根,完全动弹不得。   青袍中年也感应到了嬴冲的发力,不由声音低沉,嘿嘿的笑了起来:“这就想让我高冲死?你休想,休想。你这一枪好狠,好痛!好得很,当真是妙极,真给我高冲上了一课。看来今日,只有将你碎尸万段,才能报此恩德!” 第四十七章 天位之威   嬴冲面色阴沉,连续两次发力,都不能使那长枪动弹分毫。不但不能动弹,更能从枪上感应到那青袍中年传来的庞然巨力。那三丈枪杆,几乎是一寸接一寸,从青袍男子的肚腹中抽出来。甚至这尊重达十牛的‘寒武’甲,也差点就被对方硬生生抬起。还有一条条绿色的藤蔓飞卷而来,将这整具墨甲裹住。   “福德!”   嬴冲一声闷哼,浑身肌肉紧绷。他牙关处已溢出了血丝,正倾尽全力,欲稳住这墨甲,一双铁臂,则死死握住那长枪。心知自己无论如何,都不能容这人将长枪拔出来,成功穿戴上那具神阶墨甲。一旦被其得逞,那必是自己等人的末日!   而那嬴福嬴德,也是早有动作,两道银白刀光,心有灵犀的一左一右往那中年怒斩而去。   都知是生死关头,二人接是倾尽了一身所有的力气,毫无半点保留。   然而那高冲却‘嘿’的一笑,毫不在意。一只手探手一抓,就将其中一道刀光,硬生生的捏在了手中。接着又朝那嬴福的方向张开了口,瞬时一道白光吐出,气势凌厉。嬴冲仔细看,才知那竟是一颗断裂了的牙齿。   武者修为到高深处,飞花摘叶都可伤人,又何况这断齿乃是高冲在危急之时,穷尽力气所发。嬴福的刀光被这断齿击中,顿时刀刃片片碎裂,整个人亦腾飞而起,竟被着磅礴巨力生生震飞出了二十余丈。   望见此景,嬴冲心中已是一片冰寒。这高冲学的应该是木系长春决之类的木系功法,恢复力实在惊人。若非是寒武甲,不断的为他提供着寒力,为他冻结这高冲的躯体,压制他的一身气元。此刻这位的伤势,只怕就要立时恢复大半!   可即便是在抵御着这寒武甲所有寒力的情形下,这高冲展露出的力量,依然是强横莫当,几可碾压嬴福嬴德二人。   天位之威,竟至于斯!   脑海内念头疾转,嬴冲随即就猛地一咬牙,打开了身前寒武甲的胸门。   当他的人暴露于外的时候,也终于与那高冲照面。嬴冲可以清晰的望见,那高冲眼里的惊异与讶色。他却不管不顾,直接从铁臂中抽出手来,捏动起了灵决,朝对面一指。   “陷仙!”   陷仙戒引动,顿时一个偌大的深坑,突兀的出现在了高冲的脚下。虽未使高冲立时陷入进去,却有股强横的元磁之力,将高冲的身影吸摄,令其动弹不得。而此时嬴冲又挥动起了双手,‘连环刀匣’与‘袖里连珠’一齐引发,都全无保留的打出。   无数的弹珠,还有七口飞刀,似如狂风暴雨般往对面泼洒过去。那高冲也眼现骇然之色,看出这些弹珠与飞刀,居然都是黑绿颜色,分明是浸染剧毒。   换成平常的时候,这些机关暗器,根本就伤不到他毫厘。可此时情形不同,他一身气力都需压制身前的寒武甲,应付完那嬴福嬴德之后,又被身下那突然出现的深坑束缚拉扯,更是余力已穷。   此时只能一声爆吼,高冲浑身罡元爆发,可即便如此,也依然没将那些弹珠飞刀全数挡住。短短瞬息,就连续有数个墨绿色黑点打入到了身躯。   当这些弹珠入体的刹那,那剧毒就已蔓延扩散开来,顷刻间就已侵蚀了他的四肢百骸。高冲目眦欲裂,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力量,正是迅速的消散衰退着。   也就在此时,旁边的嬴福,蓦然间又一声声嘶力竭的大吼:“给我去死!”   当那刀螂甲再一道刀光劈来时,高冲已是再无力抵挡,整个人都被这一刀一分为二!   后面嬴福也紧随而至,即便明知这高冲已必死无疑,他也仍未有丝毫保留。剩下的那把大刀宛如旋风,在一个呼吸内就将这高冲的身体,斩成了十数余段!   直到见这人死透,嬴冲才长舒了口气,彻底放下心里。然而整个人,就这么软绵绵的瘫在墨甲内。四肢百骸,都提不起半分力气。   方才他差点以为自己是必死无疑了,这可能也是他一生中,经历的最凶险时刻。   又心中奇怪,像这样的大事,为何那石碑中却偏偏没有提及?是没有发生过,还是另有缘故?看来这次事了后,自己是要问问月儿了。   之后嬴冲才又想起,这战场上还有那些溃兵,自己等人仍不到松懈之时。尤其他的面容,最好不要让人看见。   不过当嬴冲再次盖好了胸门,转过头去看时,才发现自己是白担心了。不久前的时候,那些溃兵在高冲现身之后,的确是士气大振,试图重整阵脚。可此刻当他们亲眼见这位小天位级的强者,被嬴冲等人强行斩杀之后,又一哄而散,四面八方的奔逃。甚至连身上的墨甲都顾不得,都是一边奔逃着,一边将身上的甲胄尽数解开抛下。   倒不是这些军中精锐愿意如此,而是墨石中元力耗尽,无可奈何。哪怕是重整旗鼓,他们也不是嬴冲几人对手。至于他们身上的墨甲,平时固然能够使人战力大增,可在没有动力来源时,这些沉重的甲胄,只会成为他们的累赘。   且此刻张义已经率着营寨内仅存的八具撼山甲,杀下山来。那几位虽是久战力疲,可仍有余力欺凌这些溃军。   嬴冲有些讶然的望了望山顶,他并未发现那具‘赤翼天狼’的身影。也不知是已被张义解决了,还是逃走了。   这一战胜负已经可以定论,对手再无翻盘余地,嬴冲甚至都无需出手,只让嬴福嬴德几人结阵配合张义冲杀,就可令那些溃军更加的溃不成军。   而此时嬴冲,又往上空看了一眼,目中闪过了一丝疑窦。也不知是否错觉,他刚才舍命与那高冲搏杀之时,隐约能感应到上空处有丝若有若无的气机。   可当他好不容易,将那高冲解决之后再望天空,却只见那上方空无一物,一碧如洗,并无人在。   难道说是自己的灵觉有误?   嬴冲思忖了片刻,而后自嘲一笑。想到多半是自己的错觉无疑了。   对面若还另有一位天位强者在,自己哪里还能够活命?那位又岂有坐视高冲身死,到现在都仍未现身的道理。   除非是这位未曾现身的‘天位’,与高冲及这支游骑军,并非是从属同一势力,且对他未怀恶意。 第四十八章 大胜之因   山顶营寨内,如今此处除了几个伤员留守之外,已经空空落落。   不过在那寨墙之上,中间那看似空无一人处,叶凌雪与侍女幽香正看着山下的情景,怔怔发呆。   便是早就预料到这结果的叶山,也同样吃惊不已。只因他们眼前的这一幕,太过使人吃惊。   “那个人,真是高冲?我听说过这人,乃楚国天庭道门下弟子,道武双修,实力很是了得。据说最近因犯事出奔,托庇于我大秦某位皇子座下。”   这样的人物,居然就这么死在嬴冲的手中——   叶凌雪与幽香,都是深闺中人,自然不可能知这高冲是何许人物。不过却能看得出来,那是位小天位境的强者。   一位小天位,在穿戴上神阶墨甲之后,战力可比拟一卫之军。可就是这么一个武力高绝之人,却几乎是在单打独斗的情况下,死在了嬴冲的枪下。   “那到底是什么枪法?调用天地灵能,岂非是天位?”   叶凌雪的目中,满是疑惑之色。难道说她那未婚夫,其实是天位强者?   “不是小天位,而是最近才偶有出世的上古武学,你在长生观应该有听说过才是。世间有许多上古遗招,可如玄门道法一般,能在天位之前调用五行灵能。”   那秋姨不知何时,已经重现出现在了叶凌雪的身侧。不过她脸上,此时已经没有了那憨厚模样,神情凝重肃穆:“那三招枪法,简直可称是无双杀势。还有世子他现在所习的功法,亦必是源自上古年代,内元之精纯,便是许多八阶武君都不能与之比拟。还有,世子他的武脉,恐怕确已修复无疑。否则绝不可能,施展出那样的枪决。”   “也就是说——”   那叶山眉头挑起,随即眼现兴奋之色:“安国公府的摘星神甲除世子之外,绝不可能落入旁人之手!那武阳赢氏与赢定赢世继,只怕都打错了算盘!”   对于自家小姐而言,成为安国公夫人的前程,其实不逊色于当一位王妃。皇子虽是尊贵,可除非能继皇位,又哪里及得上世爵国公般世袭罔替,手掌实权?   至于那什么身贵为凤体,相母仪天下,他反正是不信的。   叶凌雪面色却是平静,只心中暗暗感慨,她这未婚夫藏得可真够深的。   这咸阳城内,又有几人知晓,嬴冲那纨绔跋扈的表面下,居然还藏这等样的军略,这等样的武道修为?   ※※※※   当嬴冲彻底解决了那些溃军时,已经是两刻时间之后。他担忧附近,可能还有其他未知的敌人在。所以并未追杀太远,终究还是让二百多人当了漏网之鱼,逃了出去。   不过这半个时辰中,倒也算是收获丰富。张义他们不但俘虏了近一百五十人,更捡回来整整二十四具完好无损的五星速狼甲,以及四星以下的墨甲二百余套。   制式五星甲的价格一般是三千两纹银,且市面上都难见到。而这二十四具二手速狼甲,至少价值白银六万两。加上其余的四星墨甲,总值接近十万。除此之外,战场上还有不少墨甲残骸,取下零件拼拼凑凑,应该还可凑出十具以上的速狼。   除此之外,还有一具得自那高冲的小天位战甲‘木元’,只这一具,就可抵得十万两黄金。   不过嬴冲却知,今日收获的大头并不在这里,真正最有价值的,还是那些出身游骑军的俘虏。他自己估计,若是操作的好,那么这次不但能取得一套与自己功法匹配的墨甲,得来的钱财,更可为自己再添一营私军。甚至月儿的身体,也可顺便解决了。他记得一年前黑市卖出去的那具机关人偶,此时就躺在咸阳城中某位富商的家里。   当时那人虽花费了许多钱财,可事后修复之时却出了变故,等同废弃。   而这位富商如今,刚好是在雍州治下,仰某人鼻息。说来今日这一战,还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。   可即便这次收益如此巨大,当嬴冲回至那双头山下,看着山顶上一片狼藉的景象时,心情依然是糟糕之至,沉重无比。   “世子是如何想到,他们的墨石快要耗尽的?”   “想当然而已,我看这些人只带来了十三辆车。除了食物之外,里面能搭载的墨石,最多只能供他们这些墨甲更换一次。而游骑军最近的驻地,也在二千里之外。”   越接近山顶,嬴冲心情越是难受,此时只是随口答着嬴福的疑问:“似他们这样的边军,没可能离开驻地太久的。一旦漏了蛛丝马迹,哪怕是他们的后台有着通天的能耐,也担待不起。所以这一路,他们也只能选那荒山野岭行军,以免被人察觉。”   嬴福闻言后顿时恍然,还有些细节,嬴冲虽未提及,可他也已联想到了。   正因是边军,所以哪怕是这些游骑军与附近的官府及驻军有着勾结,也不敢在动手前后有接触。更没可能从后者手中,取得墨石补充,以免在事后被查到蛛丝马迹。   而他们这次出城前往伏牛山,也是世子临时起意,对方不可能提前布置。这些游骑军千里迢迢赶来之后,在这附近取得军制墨石的可能小而又小。   要知‘速狼’甲乃军中制式墨甲,使用的墨石,也同样是军中特制。且国朝对墨石的掌控极其严格,几乎每一块都有着记录。   而似安国公世子被袭杀这样的大案,必定会掀起滔天风暴。别看世子他在咸阳城内名声狼藉,也即将失爵。可当今圣上对世子他一直都有关注,哪怕只是看在死去的大帅份上,圣上也定然要追查到底不可。   对方既要小心谨慎,那么这墨石的来源,就很成问题。   至于世子他藏兵于帐中的举动,就更不用说了。若非如此,不足以使对方轻心冒险,在墨石还有余力的情况下选择延后更换。   此时不止是嬴福,那嬴德等人也纷纷了然。只心中略有些埋怨,这些事世子早该跟他们说才是。   不过随即又想到,即便提前说了,他们有几人会相信?且那时谁跟着张义在城墙上苦战待死?谁跟在嬴冲在帐中坐享其成?且在寨墙之上坚守之人,又是否能在知道真相后,一直在墙头苦撑下去?思及这种种,诸人便又纷纷释然。   许多时候,身为将领之人的确不能使一切意图,都让部下得知。只需告知他们,该怎么去做就是。   张义却是不管这些,他只看出嬴冲的心情不佳。知他家世子确然能狠得下心肠,却还未能见惯生死。犹豫了半晌,张义还是决定开口劝上一劝:“世子其实无需在意,我等这些人领了安国公府的俸禄,那就自当为世子效死,绝不会有怨言。既然选择了从军,就当想到自己有一日在沙场上马革裹尸。且世子今次的决断,并无错处。这一战如继续拖延不绝,只会更增伤亡,甚至全军覆没。这个道理,我们都能明白。” 第四十九章 妙手回春   嬴冲苦笑,这张义真不会劝人,道理是这么个道理,可难道他就能从此心安理得?且父亲说过,为将者若真是心肠冷硬到了不将部下的性命当回事的地步,那也就离败亡不远了。   正欲开口说话,嬴冲却忽然眼神一凝,大步走到了营寨之内。此时这寨中的情形,与他想象的大不相同。   这里本该是横尸数十,可在嬴冲的眼前。除了五具残缺不全的尸体,被蒙上白布之外,其余人等竟大半都已‘活’转了过来,在那些帐篷里或躺或卧的憩息着。尽管都因大量失血而面色苍白,甚至还有些人昏迷不醒,可确实是已经有了生气,有了呼吸。   嬴冲再望一旁,发现自己这营寨里,还有着几位不请自来的客人。其中一位蒙着白色面纱的少女,正是昨日那车队的主人。旁边陪着的两人,则是与他说过话那名侍女与护卫首领。   当嬴冲目光望过去时,此女正在为一位重伤昏迷的护卫疗伤。手结灵决,引导着一丝丝的青光,覆盖着那护卫的伤口。不但使伤口迅速止血,那护卫的面色也渐显红润。   “玄门羽士?”   嬴冲眉头一挑,有些意外。没想到这齐王家的远房女亲戚,居然是一位道家玄门的练气士。   似这种‘生死人’的本事,除了一些医家大德之外,也只有玄门练气士才能有。   这并不是真正的让死人复生,而是人在停止呼吸,没有心跳之后,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内,是处于假死状态,三魂七魄并未真正散去。   那玄门练气士掌握的一些道法,却能将这些人从假死状态,重新唤醒。更有疗伤之术,激发生命潜能,恢复人身上的伤势。   尽管这种方法损耗寿元,不比医家的手段温和,不过似这种时候,损耗寿元,总比彻底没命要好。   见得此景,嬴冲不由大喜过望,心中也着实松了口气。当下就走上前去,神情感激,毕恭毕敬的朝着这白衣少女一礼:“嬴冲代我这些部下,谢过小姐援手!大恩大德,没齿难忘。”   “世子缘何前倨后恭?”   那白衣少女正将一颗丹药,给那昏迷的护卫服下,闻言后似笑非笑的回望嬴冲:“只望世子,莫计较我们几个不请自来才好。”   那侍女也是冷笑:“之前还不准我们跟着呢!”   嬴冲略有些尴尬,不过他却是厚脸皮的,面上仍旧满含感激:“二位说笑了。若非小姐仗义出手相救,我这些部下都已魂归九泉。此恩此德,我嬴冲绝不敢忘,日后也必有厚报。”   这几位的不告而来,他心里确实有些微不爽,可相较于自己这些部下的性命,那根本就算不得什么。   他现在只求这位,能将他这些部属的都救活过来。至于这区区几句不逊之言,他哪里会放在心上?   那白衣少女闻言后,却是定定看着嬴冲,虽是隔着面纱,嬴冲却也能感觉到那目光灼灼。正略有些不自在的时候,那少女又转过了头:“世子放心,所谓医者父母心,我虽非医者,可也知人之性命珍贵,定会尽力而为!”   嬴冲不由肃然起敬,他能感觉到。少女说的话,确实是出自真心。倒是自己小人了,以为对方此举,是有意结好于他。   ※※※※   大约一个时辰过去,这本该一片哀戚的山顶营寨内,就已充满了欢声笑语。   此时除了有五人因尸体残缺,实在无法救活之外,其余人等都已转死回生。   嬴福嬴德等人见原本以为必死无疑的同僚兄弟,都又活生生的站在他们眼前,自是喜悦开心不已。而那些‘死’过一次,又被救醒活转过来的人,也同样为自己庆幸着。   虽说还是有几个兄弟遇难,与世长辞,可他们这些人,都是由嬴冲与其父从军中召来,对生死看得极淡。无需承受那大规模死伤的悲凉后,都能对同僚兄弟之死平淡处之。   唯一让他们有些不爽的,是那位马邑郡丞家小姐的施救对象,并不只限于他们安国公府。之后又陆陆续续,救醒了四十余位游骑军的人。   好在那位小姐的法力并非是无穷无尽,只能到此为止。可即便如此,也依然使安国公府的车队里,又多了四十余个重伤状态,不便行走的碍事俘虏。   可这位小姐毕竟是他们的救命恩人,虽说众人看着心中不爽,可也不好说什么。   嬴冲也是有些发愁。本来在让人收拾过战场之后,他就已准备动身回程。他深知此地不可久留,前面的阳渊县城守军与这些游骑军必有勾结,至少有着一定默契。如今图谋败露,很难说那阳渊县城的县令县尉,会有什么疯狂举动。   所以无论是在原地等候,还是往前面继续前行,都有着极大的风险。如今唯一的妥善之策,就是退回到后方一百二十里外的回龙县。   可此时车队有诸多伤员,不能行走,又有数百尊四五星墨甲。嬴冲即便是将自家的马车腾出来,也是远远不够。现在又因那位小姐的多事,队伍中再多了这四十多不能行走之人,情形就更是雪上加霜。   没奈何,嬴冲等人只能就地取材,花了些时间,粗制滥造的制作了十几辆马车,各以几具五星墨甲拉拽。便连嬴冲的寒武,也不得不去充当临时的‘畜力’。   之后连夜疾赶,在一日时间之后,终于返回了那回龙县城。   入城之前,那前方整个县城就已因安国公的车队到来,而全城骚动了起来。赢冲远远见得,那城门处有人策马疾奔,匆匆出城,接着又往四面八方散去。   心知这些都是去通风报信去了,赢冲都懒得理会。直到走入回龙县的城墙之内,他心情才彻底放松下来。   为那四十余位多出的伤员,他们多花了一倍时间,也平添了近一倍的风险。这一路都让他心惊肉跳,风吹草动都使他警惕戒备。   将紧绷的心弦放松之后,赢冲也不由暗暗发誓,这次事了之后,自己必定要招揽一位玄门羽士做自己的客卿不可。   不过好的玄门练气士,并不易寻。修道练气,入门艰难,不但需要身有灵根,且需极高的悟性。故而能够修道有成之人,少而又少,当世练气士的数量远逊武者。   而以他赢冲的名声与处境,要想招揽一位修行有成的道人,更是难上加难。   才刚入城不久,就有回龙县的县尊亲自出迎。安国公世子遇袭,又俘敌近二百之数,出了这样的大事,此地县尊自然不能不闻不问。这位却也是晓事之人,不但亲自将安国公府众人安排在驿馆住下,更将全城的医师都请来,为众多伤者疗伤。   而就在嬴冲等人在这回龙城内将养了两日之后,就又有两位大人物乘坐马车匆匆进城,来见赢冲。其中一位是荥阳太守黄权,一位是雍州长史李绝。   黄权过来,并不出人意料。这阳渊县与回龙县,都是荥阳郡的辖地。让赢冲有些意外的是,这次雍州长史李绝,居然亲自赶来。   要知长史是雍州州牧的幕府官,是雍州州牧之下所有佐僚掾属之长。官位虽只为六品,可职权极重。若把雍州州牧看成是一方诸侯,那么这雍州长史就是这位诸侯家里的宰相。   赢冲原本想到那雍州州牧,一定会派人过来,可却没想到,来的会是这位雍州长史。   “州牧大人想问,世子你这次准备如何收场?”   那李绝气势极盛,长身挺立,目光如炬,言辞也咄咄逼人。而荥阳太守黄权虽为四品官,一郡之首,可此时却是居于李绝身后,摆出了一副以其为主的姿态,低调到了极点。   “如何收场?”   赢冲笑了笑,眼神却也是桀骜不逊,分毫不让的与这位雍州长史对视:“自然是让人疾报咸阳兵部刑部,边军私自调动,袭杀当朝功臣之家。地方官府则私自勾结军将,代其掩饰形迹。” 第五十章 一场交易   “此事详情,州牧大人尽皆不知。”   李绝神情平静,语气依然强硬如故:“世子可知,似你这般做法,只会使亲者痛,仇者快。不但于那人分毫无损,反倒会为你们武阳赢氏结下大敌?”   赢冲微微颔首,这句话倒似不假。他遇袭之事,那幕后之人只需将所有罪责,推到这次的游骑军主将身上,就可脱身。可身为事发之地的主官,这雍州州牧与荥阳府郡守,却是难免罪责。   不过他却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,哂然道:“那么长史以为,我赢冲可会在意?”   看着对面那双眼中暗藏的疯狂,李绝不由目光闪动,已知对面阙非是他可轻易应付的对手。也确如其言,对这个破罐子破摔的家伙而言,他这几句威胁,根本就没可能使其动摇。   暗暗一叹,李绝果断的放软了语气:“那么世子之意,是一定要上报咸阳?”   “那也未必。”   赢冲摇着,神情似笑非笑:“这就需看你们雍州与荥阳郡,能开出什么样的价码了。”   他在雍州境内遇袭,差点死掉,又平白折损了好几位护卫。这两家总不可能一点表示都没有,就想着让他主动平息此事。   那李绝闻言,心情更是恶劣,知晓今日怕是定要被这竖子狠狠宰上一刀不可。   不过这件事只需还能谈,就仍有商量的余地,最终能够平息压下,那就是最好的结果。   长吸了一口气,李绝又定定注视了这位安国公府世子一眼。传闻中的咸阳四恶之首,荒唐且冲动易怒,在许多人的描述中,这就是个废物蠢货,无脑纨绔。   可从今日这短短几句交锋看来,只怕对面这位,并非是外人所说的那般无能。   一位能驱策部曲,也八十人之弱旅,击破边军千人精锐的世子,又岂会与‘愚蠢’,‘无能’二词划上等号?   即便这一战,是出自其部属的手笔。可嬴冲既然能笼络到这样的人才,又能使八十护卫为其效死,那么这位的识人用人之道,也一样是超越了普通世家子弟。   除此之外,听说这次袭杀安国公府的对手中,还有一位小天位强者,竟也战死在安国公府的这些护卫手中。这也就意味着这位世子的手下,必定有着能够抗衡的小天位的实力。   以安国公世子的处境而言,就更不同凡响——   赢冲并不知这位雍州长史脑子里转的念头,只专心与这二位讨价还价。足足争论了半日之后,赢冲才心满意足的将这二人送出了门。   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,其中包括一具与寒武齐名的七星墨甲‘飞雷神’,以及整整三十套五星‘撼山’甲,七千两黄金,还有一座位于阳渊县附近,共有中等良田二百顷的田庄。   而其中最重要的,还是赢冲之前就在图谋的,那具由上古传下,材质等级阶比拟人元阶墨甲的机关人偶。   只需十日,这些东西就会陆续送到他手上。也确足以使嬴冲,再供养一营之军而绰绰有余。   除此之外,这一部游骑军的几位上司,连同阳渊县的县令及县尉,也将被免职查办。他嬴冲可荐人一位,担任阳渊县或者雍州境内任意一县的县令。且至少在那位雍州州牧任期之内,这县守之职都可稳如泰山。   不过后者嬴冲并不放在心上,只因嬴冲手里,根本就没合适的人。难道要举荐武阳嬴氏之人,去担任这一县之守?嬴冲反正是极不情愿,让他那些所谓的‘族人’们,去占这个便宜。   不过这条件,既然是那李绝主动提出来,嬴冲也就笑纳了。他想的是自己日后若遇到有合适的人可以使用,那就再提此事不迟。要是这几年内没有,那就当没这回事。   而就当嬴冲笑眯眯的,看着那二人马车离去时。那位白衣少女却是悄无声息的,再次来到他的身侧:“这件事,你难道就要这么算了?就任由你那几位部下枉死,不做任何追究?”   嬴冲转过头,皱眉看着这马邑郡丞家的女儿,下意识的想说关你何事。不过随即就想及到这位,对他那些部下的救命之恩,当下只能按着性子解释道:“追究不到元凶,本世子哪怕掀翻了天又有何用?只是为我嬴冲平添大敌而已,有何必要?我的部下绝不会枉死,日后我自要那元凶本人付出代价,不急在一时。话说回来,李小姐你不觉自己管得太宽?”   他已经打听过了,那马邑郡丞姓李,名叫李靖。虽不知这位少女,到底是哪家的女孩。不过唤她李小姐应该没错。   说来此女,倒甚是聪明,只从他亲自送李绝二人离开,就能猜知他准备平息此事。   “你这人,还真是功利。”   白衣少女摇了摇头,有那层面纱拦着,也看不出她脸上喜怒,只语声清冷道:“欺上瞒下,枉顾国法,姑息养奸,只为取一家之利。”   “说我功利也不算错。”   嬴冲笑了笑,满不在乎:“李小姐你若要我继续追究下去,我嬴冲也乐于从命。不过,一旦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,那些出自游骑军的俘虏,都将被军法处置,小姐你该知会是何刑罚?还有这一任的雍州州牧,是我大秦近百年来,风评最好的一位。公正廉明,自其两年前上任一来,压抑豪强,振兴商事,扶持小农,更使民间税赋,降低了整整一成。若是换了人,未必就不会是另一个梁冀。”   白衣少女不禁哑然,嬴冲口中的梁冀,乃是二十年前的雍州州牧,任职期间是出了名的横征暴敛。后来被天圣帝诛杀。据说光是他的家产,就抄出了整整一千二百万两黄金。相当于大秦每年近半的田赋收入,足可组建出一个军镇的精锐边军。要知哪怕六千套制式五星甲,也才不过一百八十万两黄金而已。   至于那些游骑军的军人,私出驻地,又袭杀功臣之后,按军法处置都是斩刑。不但一个都别想活命,这些军人的家人,也都将被连坐,需服至少十年苦役。   而哑然之后,少女则又苦笑。她方才其实也只是说说而已,心里同样不赞同把事情继续闹大。不过这番对话之后,她却已知自己这未婚夫的部分性情。   这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,而且能够审时度势,把握利害,从中攫取符合自己身份的利益。这分明是个绝顶的聪明人,而不是传言中那个常有疯狂之举的所谓‘疯子’,‘蠢货’。   此外嬴冲对国法规矩,似也不甚在乎,胆大妄为到了极点。不过他为自己找的借口倒是不错,旁人听了,只怕还真当这位是为了国朝大势,为百姓疾苦,为那二百游骑军的俘虏而隐忍让步,做出牺牲。   叶凌雪心中不禁悲凉,就她这些日子观察的结果,只觉这位未婚夫,就是一个与她父亲叶宏博同类的枭雄人物。都才华出众,野心勃勃,也是一样的做事不择手段。   此诚非良配!母亲她嫁入叶家的这二十年中,那些日子到底是怎么过来的,叶凌雪是最清楚不过。   嬴冲却已没有了与这女子闲聊的兴趣,他看见前方赢福正立在那廊角处躬身等候,分明是有事要寻他谈。   径自前行,到了一个僻静之地停下,当嬴冲转过身时,果见赢福已经跟了上来。   “是为何事?”   “是夜狐,他们已经找来了。”   赢福左右看了一眼,见四下无人,这才小声出言:“他们说那高冲与游骑军的第四十三卫,可能都与四皇子有关。所以想问,此事可需继续深查?”   游骑军的第四十三卫,正是这次不远千里赶来,半途袭杀嬴冲的兵马。   “四皇子?”   嬴冲颇是意外,想起了幼年时,那个冷峻到不近人情,性格严谨古板的小皇子。   会是他么?   想起了小时候自己栽赃嫁祸这位小皇子的旧事,嬴冲不禁‘噗嗤’一笑。   那时自己很是得意,不过现在想想,圣上估计早就对他这个真凶心中有数。   知子莫若父,陛下他又岂不知自家孩儿的性情?只是刚好要借他嬴冲之手,给自己儿子一个教训而已。   “查什么查?一开始就被人算计引偏了,还能查出什么样的结果出来?那四皇子赢仇万,绝不至于连一点墨石都出不起。这件事我心中有数,无需他们再废心了。”   摇了摇头,嬴冲又若有所思的,看着远处那个白衣女子:“倒是那女子,真要人帮我查查她的真实身份。” 第五十一章 绣衣大使   就当叶凌雪为嬴冲之言失望不已的时候,回龙县城城外,一辆疾驰的马车中,那才刚与嬴冲见过一面的二人,也在谈论着那位安国公世子。   荥阳太守黄权肃容坐于李绝身侧,神情不解:“三十套撼山墨甲,二百顷田庄,这已经是一份厚礼了。我方才看那位安国公世子,已颇为满意。可为何,为何——”   “为何我还要主动添一县令之位给他?”   李绝主动接过了话,笑着道:“你是想问,我李绝怎就对他这般看重?”   “正是!”   黄权点着头:“我确是不解,这是安国公世子遇袭之事,虽是性质恶劣,可也动摇不了州牧大人的根基。且那位世子,失爵已成定局,似也无需长史如此费力拉拢。”   所谓三年清郡守,十万雪花银——即便是政声清廉的一郡太守,三年之内也能轻松获取十万两以上的纹银。   而这雍州京畿,更是大秦最富庶的地区之一。这里的一任县令,即便吃相文雅些,每年也能有超出五千两黄金的收入。此外还能收取各种样的好处,难以一一尽叙。   若对象换成是武阳嬴氏这样的大世家,黄权倒是能够理解。丢出一任县令,用来拉拢这支朝中举足轻重的势力,也还划算。   可这次李绝示好的对象,却是嬴冲,是那个武阳嬴氏早已放弃的废子。   “你大约不知,这位世子近日,已经与武威郡王府家定婚了,是武威王最疼爱的孙女叶凌雪。”   “这怎么可能?”   黄权不由一声惊呼,他听说那叶凌雪的名声,据说是未来的皇后。不但有倾城之貌,更聪颖贤淑,才艺无双。加上她的家室背景,整个咸阳城内少有贵女能够出其之右。   那位武威郡王,怎就舍得将这样出色的孙女儿,嫁给一个出了名的废人与浪荡子?   半晌之后,黄权才渐渐回神:“那位叶四小姐,真是可惜了。可即便如此,似也无需长史你如此看重?”   嬴冲结亲武威王府,固然令人高看一眼。可说穿了,那位世子与叶四小姐都可被视为家族弃子。   李绝扫了黄权一眼,接着就是一言不发,闭目养神起来,再懒得解释。   这黄权到底只是出身一个小小的四等世家,尽管能力不错,可眼皮子却太浅了些。   今日他观那嬴冲举止言行,分明是极聪明的人物。那人知道自己需要什么,能要什么,该硬的时候硬,该软的时候软,明知取舍。只这一点,就比绝大多数的世家子弟要强。   似这样的人,后面又站着那位陛下与武尉郡王府,还有那两位在军中的义兄义姐,即便是武脉被废,被武阳嬴氏放弃了,也不会真就一事无成。在这位身上小小投资一二,有何不可?   且若他李绝所料不错,再过不久,自己那位州牧大人,可能就有事要求到这位安国公世子帮衬。错非是他们家的州牧,与宫中某位大太监关系不错,也不会知那世子,至今都被圣上惦记着,且常被召见。   一年后政事堂出缺,那时可能嬴冲一句话,就能左右局势。   留下这一份人情,这一份关系,日后也好相见——他们豪门世家之间的交往,大抵就是如此。   而这其中的关节详细,实在没必要让这黄权得知。   其实他现在,倒更像知道,那家伙一定想要那具机关人偶做什么?且是损坏了的,根本就不值什么钱。   ※※※※   “以八十侍卫,大破游骑军千人精锐?”   咸阳城皇宫之内,当例行的朝会散后,武威郡王叶元朗正背着手,沿那御道走出。   “如此说来,这四年纨绔,他在兵事上的天赋并未完全荒废。”   “确不愧是将门虎子!此战结果,我那些部属亦觉意外。”   此时在叶元朗的身旁,一位紫袍官员正与之并行:“此外我一位部下亲眼见得,那高冲乃安国公世子亲手诛杀,使用的是寒武甲与上古武道。”   武威郡王叶元朗的神情微凝,许久之后才又问道:“此事陛下可已知道了?又曾说过什么?”   嬴冲以八十侍卫,大破游骑军千人精锐没什么。可能够以上古武学,诛杀天位强者——这却意味着他那未来的孙女婿,必定是武脉已复,且修为不低。也就意味那安国公世爵与摘星甲,都已在嬴冲的掌握之中。   而他身旁这位,正是当朝二品绣衣大使王承恩,主管绣衣卫与内卫,是当今圣上的耳目手足。   “自然是知道的,比国公早了小半日。”   那王承恩笑了笑,眼神意味深长:“他说武威郡王眼光不俗,非常人能比。”   叶元朗闻得此言,就已明白了今日王承恩寻自己说话的用意。那位陛下,这是想要借他叶元朗之手,去扶植安国公府么?   一声失笑,叶元朗声音爽朗:“陛下之意,亦我所愿。还请大使转告陛下,安国世子之事,自有臣代他谋划。”   “可只如此,还远远不够——”   二人本是边走边说,可当王承恩的这句才说到一半,就都齐齐顿住了足步,目光也不约而同,看向了另一侧。   只见这条御道之上,正有二十几位官员群聚。而叶元朗之所以侧目,是因人群中如众星拱月般被围着的那几位,他都认得。其中二人,正是他未来的亲戚,嬴冲的叔父赢世继,以及现任武阳赢氏的族长,左领军大将军赢元度。   “是大理寺少卿王佑?”   叶元朗见状,颇是意外:“到底是何事,如此喜气洋洋?”   王承恩眯起了眼,目中满含戏谑:“郡王莫非不知道么?就在刚才,大理寺正卿司马元德上书致仕了。”   “司马元德?”   叶元朗先是奇怪,可想到那司马元德已经八十高龄,也就释然了。   “可这大理寺卿,怎么也轮不到这王佑吧?”   大理寺卿乃当朝大九卿之一,主判天下刑狱,地位可比六部尚书。而那王佑虽为大理寺左少卿,是大理寺卿之下第一人,按理当可继任,然而当世门阀等级深严,弘农王氏只是一介三等世家,王佑以不到五十之龄,想要升任大理寺卿,可谓是难比登天。   “可一个月后,就是摘星神甲认主之日。”   王承恩‘嘿’的一笑,语含不屑:“若那安国公府,由赢世继一脉所得。王佑身为其亲家,正可借其助力。继任大理寺卿,岂非是理所当然?”   叶元朗早已明白了过来,面上倒没什么哂笑。这些人确是高兴的太早了,不过若非是今日他得了王承恩的这个消息,也不会认为自己的孙女婿,会有继承安国公府的机会。   而此时王承恩又继续嘲讽着:“看来那武阳赢氏本家,已经与弘农王氏混在了一处。此族乃因神通大帅而兴,可那位赢氏族长如此作为,真让人不齿。” 第五十二章 神策将军   “武阳赢氏。”   叶元朗摇了摇头,不愿评价。随后就收回了目光,继续迈步前行:“方才大使说还不够,那么陛下他到底想要如何?”   “此事可能会令郡王你为难,不过可能也只双河叶阀之力,才能办到。不过对于郡王而言,倒也非全无好处。”   王承恩的语声,已经转为凝重:“陛下有意让世子他承爵之后,以三年之期,出掌神策左军!此外还有一句,说当时情形虽逼不得已,可世子的隐忍功夫还不到家。”   叶元朗闻言不禁‘嘶’的一声,倒吸了一口寒气,转过头愣愣的看着王承恩。   他刚才没听错?天圣帝之意,是要让嬴冲出掌神策左军?   要知大秦军制中,有边军,府军与禁军之分。边军一百二十余万,分为二十四路军镇,镇守各地。   府军则是地方军,共有左右翊卫军、左右骁卫军、左右武卫军、左右屯卫军,左右候卫军,左右御卫军,左右领军府与左右金吾府这十二卫四府,合称十六卫府军,分掌天下九百四十个折冲都尉府。而每个折冲都尉府,有三千到九千人不等。   其中左右领军府与左右金吾府,负责卫戎京畿,是名义上的皇帝亲军。可在这四府之外,大秦还另招有六大禁军——左右龙武军、左右神武军、左右神策军。这才是真正的天子近卫,也是大秦最精锐的军团。   而天策左军,正是六卫禁军之一。共有八万三千人,墨甲一万二千具,五阶武尉一万三千位。   而那位天子,竟然想要将这么一支天子亲军,交付到嬴冲那个十四岁小儿之手?哪怕是三年之后,嬴冲也不到十七。   此事若是传出去,只怕立时就要惹得满朝哗然!   至于那句‘隐忍功夫还不到家’,是心忧木秀于林,风必摧之,应当是想要让他叶元朗,代为善后?他那孙女婿如今势单力弱,确非是展露才华的时候。便连赢神通那样的盖代将才,都被人算计身亡,又何况嬴冲?   恰好他现在就有几位得力部属,正随在那嬴冲身边,布置起来倒也方便。   “这两件事,臣倒也能勉强办到。只是,我叶阀又有何好处?”   叶元朗转过身,直视着王承恩。   他会出手扶植安国公府,不过却需在一定限度之内。可陛下他的要求,却已超出了这界限。   如今就不知,圣上他准备付出何等代价,来补偿叶阀?   需知当今之世,秦皇与世家共治天下。而自赢神通战死之后,天圣帝的权威,更大不如前。   天圣帝他想要从叶阀这里借力,那就不能没有付出。   ※※※※   嬴冲只在这回龙县呆了一日,就再次启程。这次的行程安排的极紧,必须在摘星神甲认主之前赶回咸阳,所以在这里耽误不得。   所以这一整日中,嬴冲与张义等人都很是忙碌了一阵。那三十余个重伤的护卫,都被他留在这回龙县内养伤。他们的住所,大夫与日常照料之人,都需安排。几位战死护卫的尸骨与抚恤,也需嬴冲亲自处理。   而再次离开这回龙县时,嬴冲的车队,比之前整整壮大了一倍。   尽管雍州官府已经被惊动,可嬴冲却不敢拿自己性命冒险。所以除了原本的五十名护卫之外,他还花了三千两黄金,延请了四海镖局的镖师负责一路护卫。   四海镖局乃是雍州最大的一家镖局,传承已有二百余年,不但供养有镖师六千之巨,墨甲近千,更有一位大天位,两位中天境,八位小天位强者坐镇。   而这次为了嬴冲的这笔生意。四海镖局就特意让一位中天位境的副总镖头,连夜兼程赶至。   除此之外,还有镖师一百五十人,墨甲三十,加上五十位安国公府的护卫,至少在这雍州地面,已可横着走路。   自然其中,还包括了马邑郡丞家的那三辆马车。这位小姐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跟着他们走,根本就不将嬴冲的名声与自家闺誉放在心上。   嬴冲虽有些奇怪,却也没放在心上。这一路确实不太平,以这李小姐区区不到二十人的护卫,是有些凶险。   此女对他的部属有救命之恩,自己出力照拂,也是理所应当。既然对方自己都不在乎名声,那么他嬴冲又何必太上心?   而在动身起行之后,嬴冲就第一时间返回到了炼神壶里。然后就看着那石碑,眉头紧凝。只见石碑之上,依然是那几行字迹,并无什么变化。   摇了摇头,嬴冲转而询问月儿:“你父王不是说这个石碑,会显示他过往经历一切重大之事?可为何我这次遇袭,石碑中却并未预言。”   “你遇袭了?怪不得这两天你没进来。”   月儿讶然的睁大了眼,不过当她上下打量了嬴冲一番后,就知并无大碍,于是又摇头道:“我不知道,这次难道很凶险么?可能是父王他,以为这次事根本不重要也不一定。”   嬴冲气结,心忖到他这次都差点没命了,难道还不重要?   不过旋即就心中一动,若有所思。想到这石碑上没有预言这次双头山大战,有两种可能。一种是因自己近日的所作所为,使未来发生了变化;另一种就如月儿之言,那安王嬴冲根本就没把这双头山之战,当成一件正事看待。   按说前一种可能是最靠谱的,不过嬴冲此时,却又下意识的觉得,可能月儿说的话,才是真相。   可能那安王嬴冲,根本就不觉得今次的事件,是什么至关紧要之事。   换而言之,那日即便自己束手就擒,也不会有什么危险。附近必是有着什么变数,使自己能转危为安。   思及此处,嬴冲又摇了摇头,只觉荒唐。以当日的情形看,自己能幸免于难?他不这么觉得。且即便有这样的变数,他难道就能任由那些游骑军宰割不成?   唯一有可能的,就是他与高冲大战之时,隐约感应到的那道气息。不过嬴冲到现在,都不能确证那是否自己的幻觉,也同样不能知这人到底是何身份,对自己又是什么样的态度。   不过有一点,倒是可以确证了,他嬴冲若事事都依赖这石碑上的预言,那么日后迟早要吃上大亏不可,甚至可能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。   暂时抛开了这念头,嬴冲就在月儿面前盘坐下来,一边将一块精铁拿到手中篆刻,一边用言语调戏着身前的女孩。   其实是为陪月儿说话,让她稍解寂寞。   这次双头山一战,在那高冲面前,死亡绝境中奋力以夺命三连环搏杀,他感觉自己对这三招枪势的领悟,又更深了一层。   此时嬴冲是恨不得,立时进入那霸王枪幻境,继续体悟与熟悉领会那夺命三连环的枪法真意。   不过这两天,他因处理双头山后事之故,一直都没有再入炼神壶。便是那意神决与大自在的日常修行,也都是在壶外完成、只因这几天,周围窥视他耳目众多,他不愿在别人眼中,显出异常。   所以这整整两日时间,这小月儿都是独自一人呆在壶里,只怕已孤寂坏了。 第五十三章 上古傀儡   “把程咬金打趴了?那月儿你岂不是很厉害?”   炼神壶里,嬴冲一脸的惊异佩服,语气也极是夸张:“那个程咬金应该也是天位吧?你居然也能打得过?”   “他不算什么,就前面三招厉害一些。”   月儿微扬着下巴,很是得意:“皇天位以下,真正最厉害的人是李元霸。父王得到玄宙天珠之前,我已经能够与他战上二十招不落下风。要不是身上有些材料,父王他那时没法凑齐,我应可在三百招内,与他不分胜负的。”   “李元霸,那又是谁?”   嬴冲虽是在说着话,不过手上的动作,却一点都没停下。不但动作娴熟之极,那雕像的模样也栩栩如生。   连续十几日的‘日常’功课下来,他在篆刻上的本事,已经能够见人了。   “他是项羽吕布冉闵李存孝之后,天下间天赋最绝佳之人。出身赵国,唐王李世民之弟。练武十四年,皇天位之下就已无对手。那个时候,他还不到权天位呢。”   说到李元霸,月儿语气略有些佩服:“可惜出生的太晚,不然皇天位强者中,亦有他一席之地。”   “这么厉害?”   嬴冲却已把月儿的实力,估算出了个大概。没到皇天位,可既然能够与皇天位之下的第一强者战上二十回合不败,那么月儿她应至少有着权天位的实力。   不由暗暗咋舌,心想这可真了不得。当世之中公认最强的武者,就是那吴王夫差。可那位到如今,也不过只是一位权天位而已。   这岂非就是说,只需月儿能完完整整的从炼神壶内出去,就可无敌于天下?   这次与李绝的交易中,就包括了一具上古遗下的机关人偶。嬴冲如今对此物,是愈发的期待起来。自己将那东西当做礼物,月儿她多半会欢喜的。   而随即他就敏锐的察觉到‘唐王李世民’这几字,据他所知,那赵国的几位郡王中,并无李姓。倒是有个唐国公,如今的家主,似是名叫李渊?   正想询问这李世民的究竟,嬴冲就见月儿的面色略有些僵滞,眸中隐隐有后悔之意。   嬴冲略一思忖,就知这些话,月儿她只怕是说不得。   心想也对,月儿她是来自后世之人。本身就受那时间逆流影响,如今又不慎泄露天机,这对月儿而言,只怕并非好事。   刚好手里的第六尊雕像已经完成,嬴冲笑了一笑,将手中的精铁雕像放下后,就又顺势捏了捏月儿的脸蛋。   “是我不对,不过以后玉儿说话,可要记得把门。”   此时月儿已经明白了过来,知晓自己被嬴冲套了话。立时嘟起了嘴,有些生气的把头埋在了膝前。   这日当嬴冲从炼神壶里退出时,已是整整十个时辰后。只因先前耽误了两天,所以他格外加倍了枪法与机关术的练习量。   不过出来的时候,嬴冲的脸上,却是满含欣喜之色。这是因银镜中显示,自己已经得了夺魂绝命升仙枪的真意。   接下他只要把那九千次幻雷十三式枪完成,就可以得到这次的奖励,一枚人元阶的武魂石。   有了双头山之战,那诛杀高冲的战绩,嬴冲如今动力更是十足。无论是练枪,还是机关术的修行,都更加的用心。   而仅仅四天时间,嬴冲就已完成了剩下的几千次幻雷十三枪,将那枚人元阶武魂石拿在了手中。   那石头不大,只有半个拳头大小,色泽鲜红,内中似有烟雾缭绕。再仔细注目看,可见内中似有个人影,正在舞枪。枪法大开大合,其势猛烈无俦,夺人心魄。   这就是武魂石?   嬴冲仔细看着,目中闪现出了异色。无需去询问月儿,此石到手,他就已知该怎么用了。   只需以意念接触,仔细体会就可,可以领悟这前人遗下的枪意与枪法精要。   而若要借此物之力与人搏杀,也极其简单,只需将自身鲜血滴入就可。一枚武魂石,大约可维持一个时辰。这一个时辰之内,自身可拥有直追天位强者的战力。   双头山那场大战之时,自己若持有此物,又何需惧那高冲?   握着这石头,嬴冲沉下心一番体悟,竟是逐渐入迷,浑然不知时日,直到自身神意已经无以为继,才清醒了过来。   而当嬴冲睁开眼时,惊叹不已:“此物当真是奇妙!比之那真意符可要强多了,安王制那霸王枪时,可也是借鉴了此物?我看这二者间,颇有异曲同工之妙。”   这武魂石内的‘武魂’,所学是一门名叫‘巨门枪’的武学。尽管枪路与幻雷枪不同,可嬴冲却能触类旁通,领悟了许多枪法精意。   尤其是这巨门枪,与嬴冲家传的枪术,颇有几分相似。   “父王是有借鉴这武魂石的制作之法啦!不过他的手段,可比武魂石高明许多。武魂石需得天位武者之命魂才能制作,自然要强过真意符。只是这东西经不起损耗,哪怕是武者之魂作为材料,最多只能使用个一两年而已,也远不似那真意符,不但容易制作,也无需武修命魂。”   月儿无精打采的说着,似不欲搭理嬴冲。不过旋即似又想起一事,又闷声提醒道:“啊对了,这武魂石还可助功法类似之人突破天位境界,很是珍贵呢!不过必须是完整度八成以上的武魂石,更需要配合一些特殊的药物才可以,我记得有药方,你想要么?”   嬴冲有些无语的看着月儿,这最重要的事情,怎么放在最后才说?再听月儿的语气,分明还在生他的气呢。都已经过了四天之久,这丫头居然还记在心上。   哑然失笑,嬴冲心念微动,就这么退出了壶外。他暂时并未有立向月儿询问药方之意,只因这武魂石助人冲击天位境的能力,他现在还用不上。   如今在他的手下,张义离小天位境界还远,且明显与武魂石内的那位功法不合。至于那伏牛山下,正在为他操练部曲的另两位九阶武尊,都已到了年纪,终生都没有突破天位之望。这武魂石虽好,可如今他却不怎么用得上。   只是这次退出去还不到半个时辰,嬴冲就又笑眯眯的再次进了壶内。月儿见状,不禁有些惊奇的望着,以往嬴冲在壶内做完功课之后,都会等到隔天再进来。像今天这样的情形,很是少见。   而随即她就望见嬴冲手中,正提着一物。那是一个狭长的盒子,有些似棺材。   “来看看这礼物,你喜不喜欢?”   当嬴冲打开盒子那之后,就可见一个容貌十四岁许,姿容明丽的少女,仰躺在里面。   “机关人偶?”   月儿眼神一亮,有些不敢置信的,看了嬴冲一眼。   这不但是一具上古传下的机关人偶,而且看起来材质品级不低,至少也是人元阶位,比拟小天位级别。   她知晓这样的机关人偶,是何等的价格。在二十年后,曾有一具同样的人偶,卖出三十万黄金的天价,等同于三具真正的小天位战甲。更知此时,本该是嬴冲最艰难,财力最拮据的时候。所以她简直就无法相信,嬴冲肯为她,花上这么一大笔钱财购置躯体。   “别人送的,不用花钱。”   嬴冲得意的一笑,这正是那雍州州牧,给他送来的封口费之一。那位的动作极快,就在刚才,仅仅不到五天的时间,就已将那‘飞雷神’甲与这具机关人偶,送到他的手上。   反倒是那三十撼山甲,还需一些时间。大秦为防地方叛乱,对墨甲墨石管制甚严。牵涉到十具以上五星墨甲的交易,就必须上报兵部,得到允可之后才能完成。哪怕是那位州牧大人手眼通天,也需十天半月左右的功夫取来文书。 第五十四章 伏牛山下   “送的?”   月儿有些不信,不过当她仔细再看那箱子里的人偶之后,倒是有些信了。这具机关人偶已经损坏,其中几个关键部分,都有着各种各样的问题。   这样的人偶,等同废弃了,也就只这些材料值些钱。   “就是因它已废弃了,我才能拿到手。此物曾在咸阳的地下黑市,卖出十七万两黄金,这笔钱我可拿不出来。不过那买下此物之人,最后未能将之修复,反而损坏更严重了。也因此故,我这次才能讨要过来,想着哪怕这傀儡不能用,它身上的零件才拆下来,日后还是能用得着的”   嬴冲说完之后,就又期待的看着月儿:“月儿你觉如何?”   最终这具机关人偶,到底能不能派得上用场,还需看月儿自己来判断。   “是中枢元核损坏了,所以没法使用,这个时代的器师,本事再大都难复原。”   月儿已经看出了大致究竟,柳眉渐渐舒展:“动力元核也出了问题,里面的阵法破损。足关节的轴承也少了一个,唔~那视神经,还有手臂处的元力回路有障碍,不能疏通。”   此时月儿每说一字,嬴冲心内就沉冷一分。他是真没看出来,这具看似完整的机关人偶,竟然还有这么多的问题。   “那么这具人偶,是用不上了?”   “才不是!”   月儿摇着头,面上竟又泛起了兴奋的红晕:“就是那中枢元核的损坏严重些,没法修复。不过没问题的,这反而最简单,用我自己的代替就可以。动力元核,我也可以自己修复,至于其余的部分,就更不是问题。只是这需要些材料,价值大约二万两黄金左右就可以。”   说完之后,月儿又觉不对,凝思道:“二万两是三十年后的价格,三十年前,应该更便宜些才对。”   三十年后,天下战乱四起。哪怕是形势最安定的西秦,也面临着外族与邪魔的威胁,物资自然极其紧张,物价昂贵。   而嬴冲听到二万两黄金这个数字,心中就已是一松。换在几日前,要他一下拿出这笔钱可能困难,可现在刚好有了一笔外快,要凑齐这笔钱并不困难。   顶多这次,自己把那具人元阶的木元甲也卖掉就是。二手的神甲,也能值三四万两黄金。   神级墨甲都是滴血认主,只有这墨甲的血脉后人才能继承。而要想换别人驾驭,就只能花高价请高阶练气士出手,以法力将之重新洗练。   所以别看着这人元阶的木元甲,价值十万黄金,可要想卖出去,最多只得正常价格的三成。   不过嬴冲却想要将这木元甲保留下来,只因那安王嬴冲留下的竹简中曾言道,壶中的两仪七妙真火可有炼化万物之能,其中就包括了洗练墨甲血脉。   不过这需嬴冲的意神决,修炼到第九重之后,才能初步掌控火势。否则哪怕似‘木元’这样的低阶神墨放上去,也会被那火直接烧化了。   “要什么材料,你说给我听。”   想到这具人元阶能修复,嬴冲的目中也是显出了期待之色。他以前就知道,这具人偶是因动力元核出力不足,这才无法达至小天位的实力。可在月儿口中,这点损伤似乎微不足道。   若真能修复,那也就意味着自己的身边,将会多出一位小天位级别的强者。   这可是天位!安国公府内,总共也才供奉着两位中天位,六位小天位武者。而任意一位小天位,没有个十几万两黄金付出,根本就别想招揽到手。   光是传承墨甲,就要十万黄金,然后其余墨石,丹药,武学等种种供应,花费海了去。而且也不是有钱,就能招揽得到的。   那边月儿也不客气,不多时就给嬴报出所有的材料,而后又晕红着脸道:“多谢你了!这礼物月儿很欢喜。”   嬴冲哈哈大笑,扬了扬手后,就又出了炼神壶。他对此事极其上心,不多时就有十几个护卫拿着他开出的清单,策马奔驰离去。   月儿需要的那些材料,除了寥寥几样特别珍贵之外,其余都不是什么稀罕之物。咸阳城附近的几个城池里都有卖的,不过要将这些东西带回来,仍需些时间。   而之后的旅途,可谓一路顺畅。当车队搭乘渡船,越过了宽达百丈的清江,只用了三日时间就到了伏牛山下。   到了这里,那四海镖局之人就已撤走。只因伏牛山的形势,还算太平,这里是十六卫中,左金吾卫的驻防地。且赢冲几个田庄里的护卫也都陆续赶来接应,安全方面已无需担忧。   不过四海镖局的副总镖头左重山在撤离之前,又与赢冲密谈了一个多时辰,最后满意离去。   嬴冲偶尔也会做些倒买倒卖的生意,且大多时候都是请的四海镖局护卫,算来也是四海镖局的常客。   所以这次,尽管赢冲开价不高,可四海镖局却依然让一位副总镖头亲自赶来。   让嬴冲意外的是,那后面三辆马车,依然是紧紧跟在他们的后面。   明明是说护送到伏牛山附近就可以,可到现在仍在跟着。要知这条路附近的田地,大多都握在赢冲的手中。也不知此女,到底要去何地?   可偏偏那女孩,对他的部属有着大恩。嬴冲不好去问,更不能强令他们离开。   强忍了两天,嬴冲就有些耐不住,前面就是他的根本之地。那是由母亲遗给他一千五百顷田亩,加上三千顷山林组成的大田庄。而如今嬴冲供养的两营私军部曲,就藏在这田庄的后方山林之内。   那个李家的女孩,难不成是想一直跟到他庄上去不成?   不过正当他打算出面询问时,却见那三辆方向一拐,进入另一条岔道。   说是岔道,其实也不算。只是通往不远处,三里外另一个小庄子的石子路。   嬴冲遥遥看着,神情疑惑不已。恰好他在这里的田庄总管向来福,已经远远迎了过来。   “福叔,那边的庄子,不是礼部员外郎家的?”   “正是!”   向来福对嬴冲极其尊敬,可能是因近一年没见,这位老仆的双目有些泛红:“不过前些日子,好像换了主人,据说是姓李了。”   “换人了?他肯卖?”   嬴冲不禁诧异,目中满是错愕之色。   要知此间是他根本重地,他自然是希望这附近,都清一色是自家田庄才好。   可在一年前,嬴冲为这不到一百顷地的小庄子,开出二十万两纹银的天价。可那位礼部员外郎,却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。   那人的家世,完全不逊色于武阳赢氏,又官禄亨通,自然不会在意嬴冲。   而嬴冲对于那位,也确实是无可奈何,想要用强都不成。   可在一年之后,此人竟然放着他的二十万两纹银不要,将这庄子买给了李家,那个名不见经传的李家——   嬴冲看着那远去的三辆马车,眼神不由更为狐疑。   这个女郎,到底是什么来路?真的是那位马邑郡丞李靖家的女眷?   眼见那三辆车,驶入了那小田庄的庄门,嬴冲才摇了摇头,暂时收回了思绪。   而此时他的车队,已经距离自家的田庄不远——其实那里与其说是田庄,倒不如说是城塞,是坞堡。连名字也叫虎踞堡,龙盘虎踞,霸气得很。   不过这样的建筑如今在大秦境内很常见,只因数十年来流民四起,盗贼遍野。所以各个世家大族,地主豪强,都喜兴建坞堡城塞,以防贼寇侵扰。   嬴冲家亦不能免俗,而且修建之时极其用心,整个城寨虽是高不到五丈,却是坚固无比。   当一行车辆驶入虎踞堡堡门,嬴冲就见一行身躯壮硕的汉子,正各立在街道两旁恭迎。 第五十五章 经营之道   来到虎踞堡的第三日,叶凌雪一大早就驾着车带着仆从出门,然后就藏在一片树林里,用她带来的千里镜偷偷观望对面虎踞堡的动静。   好不容易在远处一片田野里找到了嬴冲的踪迹,叶凌雪却不禁柳眉微扬。不过她却并无意外之色,只因远处的那一幕,她这两天里已经见过数次了。   “世子他又下田了?真搞不懂,那不是该下人做的粗活?他怎么能津津有味的?”   幽香也拿着个千里境,满含不解的看那十余里外的嬴冲。对面的那位,此刻竟是挽起了裤脚,满脚是泥的在田地里走着,一边扶着犁犁田,一边与那些农人有说有笑。   “什么叫下人做的粗活?”   叶山一声冷哼,重重了拍了拍幽香的头:“士农工商,农为第二等。便是当今天子,每年初春也需籍田,与诸大臣亲临农耕以示天下,劝率子民勤务农事。不过,这也是很多年前的事,如今虽有天子籍田,却都是应付了事。世子他能够如此,当真不凡。”   他现在对那位未来的姑爷,是越来越满意了。试问咸阳城中那些世家子弟,有几个肯下田。亲自操持农事的?只怕没几个,能知道自己日常吃食是从哪里出来的,那小麦又是什么模样。   且这几天看世子,无论是犁田还是播种,都动作娴熟,绝非是仅仅装模作样。   幽香则是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,她并非是轻视农活,也并不因此就轻视世子,相反是感觉世子他很亲切。能对几个佃户如此亲切和蔼,想必世子对她这样的下人也会很不错。   方才发问,只是感觉世子他,与她见过的那些大族子弟很不相同。   二人在说着话的时候,叶凌雪却是注目着嬴冲手中扶着的犁铧。那与她以前见过的犁有些不同,不但犁尖是铁制,且那辕也不是直的,而是有些许弧度的曲形。那犁身之上更有小小机关,当犁尖过后,就有麦种同时播下。   而且,这个天气耕田,本身也很是奇怪,都已快十一月了,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种田?   其实这个疑问,已经在她脑海里盘踞了足足两天。   初时她以为荒唐,是那嬴冲不识农务,不过却发现虎踞堡的田地都是如此,那些佃农也是兴高采烈,毫无不满。   “叶伯,那边的情形,你可打听清楚了?为何要在入冬前播种,而且还是小麦?”   “已经让人去查问过,那是冬小麦。最近由几位农家培育出来,据说能够抗寒,冬日之前播种,到四五月成熟,小麦口感更好过春麦。据说在一些土地肥沃,气温适宜之地,还可以冬种小麦,夏种大豆,一年双熟,据说农户每年可增一倍收入。不过此法,还未能传播开来。”   叶山恭谨答着:“还有那犁,当是曲辕机关犁。乃是三十年前,出自一位墨家器师之手,耕地之时,不但速度更快,还可同时播种。尽管造价昂贵,却很是便捷。最近已经风行于齐赵诸国,我大秦国内也有了不少人使用。便是我们双河叶家,最近也开始定制大量的曲辕机关犁。”   “原来如此!”   叶凌雪不由恍然,若有所思道:“如此说来,这虎据堡田地的产出,确实是高于其他田地?怪不得,他收五成的田租,如此横征暴敛,那些佃农也一样能够忍受。”   大秦境内,也不是没有收取六成以上田租的地方,不过那都是土地特别肥沃,亩产三石四石的良田。且这等人,通常都是寒门庶族又或暴发户,真正的世阀豪族要顾及乡誉,反而甚少为之。   似嬴冲这样,名下田地免税赋,却仍收取高达五成的田租,已是极其少见。   幽香却摇着头:“小姐您说的不对!我昨日听庄里的农人说,虎踞堡那边虽是收五成的田租,可其实每到年节的时候,虎据堡都有银钱,麻布与年礼发下来。田租说是五成,可其实只有两成。不过也有条件,每家佃户都需出一壮年跟随虎踞堡里面的武师习武,操演军阵。不过也不辛苦,不但有吃有喝,偶尔还有肉吃哦。”   叶凌雪闻言不禁一愣神:“可据我所知,嬴冲他在这伏牛山附近,名声一直不好。”   这也是嬴冲,为何在咸阳城声名狼藉的缘由之一。   “名声不坏啊,要不是那虎踞堡现在实在没有余田,再不能雇人了,我们田庄上的佃农都想跑过去。”   幽香很是不解,手托着下巴道:“据说虎踞堡很多佃户家里,都供有世子他的长生牌位,他在这里是真的万家生佛。”   “世子他确实是恶名远扬,不过这是在这伏牛山附近。虎踞堡内,情形却又是截然相反。”   叶山为叶凌雪解惑道:“天圣二十三年,大秦神鹿原败后,被攻略城池二十二座,致百余万秦民东逃,又恰逢天灾,使流民四起。世子名下的几处田庄也被波及,庄民暴动,焚烧田舍,最后是世子出面,断然从附近左金吾卫借兵,平息暴民。据说那一年,世子他家的佃户,死了三百余人,落下了残暴之名。然而此事颇为蹊跷,那年伏牛山下并无大灾,且赢神通大帅夫妻一向仁善,田租只收二成,也并无苛刻残民之事。再还有,就是这冬小麦了,三年前世子强令佃户种植,据说为此还闹出不少事端。可三年之后,哪怕没有世子吩咐,那些佃民也会自觉备种冬稻。更何况,世子在此地经营田庄,使附近几家都或多或少的亏损,又岂会为世子他洗脱恶名?”   讥笑着说完这句,叶山又指了指远方道上的行人:“其实只看这些佃户的穿着气色就可知道,既无衣不蔽体之人,也没有面黄肌瘦之辈,人皆带笑,可见富足。当今天下,似这等生民安居乐业之地,已经少而又少。”   “竟然是这样?”   叶凌雪再次定定的看着千里镜内的嬴冲,心情是复杂之至。不知觉间,她已对这镜中之人,有了几分佩服与怜惜。   可以想象,当安国公死后,嬴冲面临的局面是何等之恶劣。然而这四年下来,嬴冲名下的这几处田庄,不但未因此消沉,反而蒸蒸日上,甚至还建成了这虎踞堡。   “记得有人曾跟我说过,一个人的名声败坏之时容易,可要想扭转过来,却是千难万难,事实果然如此。嗯?他们这是要去哪?”   叶凌雪转动着千里镜,只见远处的嬴冲,此时又跨上了骏马,然后带着大队的侍从奔向了北面。   遥遥望去,嬴冲等人的方向,应是伏牛山外围的山丘。不过那漫山遍野,并非是入冬之后普遍的枯黄色,而是一片紫红。   叶山也同样动着千里镜,追随着嬴冲的身影:“他们应是去那边的山丘,两年半前,世子买下这虎踞堡三千顷山地,又种下了那一片紫橄榄。用意不明。这两天我也曾让人去查看过,不过那边守卫深严,始终无法靠近。不出意料,其中必有玄机——”   “玄机,紫橄榄么?”   叶凌雪轻咬着手指甲,陷入深思,橄榄树这种东西,出自泰西之地。不过一般的橄榄,更适合于生长在南方阳光充足之地,不过紫橄榄不同,极其耐寒,所以在北方也能生长。   然而这泰西物种,真能够在这异域他乡成熟产果?还有那片山丘藏着的‘玄机’,也让她很在意。   “既然好奇,那就跟过去看看。”   未假思索,叶凌雪就从马车上飞了下去,身姿飘逸,清新出尘。她虽道法不弱,可也没可能带着一辆车潜行过去。要想不让嬴冲他们知觉,那就只能步行了。   “可是——”   叶山却有些犹豫:“那虎据堡内,有着天位强者坐镇,而且阶位不低。还有那向来福,也是位九阶武尊,只差一步,就可证得天位。本身修行的玄功‘六道通神’,更是出了名的灵觉敏锐。”   虎据堡中有天位存在,这话可是出自那位秋姨之口。至于向来福,本身虽只武尊之境,可那‘六道通神’却极其了得,据说修到第九重,可在千步之外,知一羽之落。   哪怕是以叶凌雪的道法,想要瞒过那位天位与向来福,只怕也是不易。   叶凌雪却笑着回头:“叶伯不信我么?我一个人办不到,可加上秋姨她总够了!”   虽是用玩笑的语气,可叶凌雪的眉眼之内,却含着说不出的自信。 第五十六章 橄榄之争   “一年时间没来,原本我还些担心。可真没想。这里比我预料的还要好些。庄园那边增产了两成,福叔你居功至伟。”   立在一个小土坡的高台上,嬴冲面上全是欣喜之色。这不单是因这两日时间在庄园里四处巡查的结果,让他极其满意。更因这高台下面,正在操练演示着的千人之军。   “还有这些部曲,兵也练的不错。我很高兴,按往年的规矩,年终赏格都可再增两成!”   其实他最满意的,还是这两营私兵,如今已渐成气候。   说是两营,可其实都是超编。军中一营编制三百人,五星阶墨甲三十余尊。他这里却是一营五百,五星阶墨甲一百有余。   战时只需再填些人进去,立时就可拉起来两卫部曲的编制。   记得两年前的时候,他这些私军整队之时,还东倒西歪,站无站像。两年之后,却已是有了几分军中精锐的模样。   无论是甲兵协同,还是弓甲配合,阵型变化,都已娴熟,让他惊喜不已。   而随着嬴冲此言道出,周围几人的脸上,顿时都显出了笑意。   那向来福极其高兴,不过口上还是谦逊:“来福不敢居功!若非是庄内这些佃民感念世子大德,做事勤快,几位管事也是用心尽力,我们虎踞堡断不能有此成就。”   两位领兵的校尉,神情也并不自满,其中一人直接就摇头道:“还差得远了!比之那些普通府兵倒是强了些。不过世子既然要使他们能与军中精锐比肩,那就还欠些火候。”   另一位也是语气冷硬:“平时练的倒是不错,可没有见过血,没经过阵仗,终究还是差了些火候。”   嬴冲笑了一笑,不置可否。其实在看来已经很不错了,哪怕边军精锐中,其实也少有达到这个水准的。   他手下这二位校尉,都是出身他父亲军中,一位名唤薛至,一位叫做王道元。因神鹿原大战之时,受伤在家休养,所以幸免遇难。后来被他亲自上门请来,负责训练自己的私军部曲。   看这二人的意思,分明是在拿父亲在世时的那支神威军,与这千人部曲比较,那后者自是大大不如的。   不过他们要求严格些,也不是坏事。   “二位有心了,不过我闻练兵之法,需得一张一弛,不能太过严苛,平时还是要注意劳逸结合才好。”   说完之后,嬴冲又思索了片刻,而后决然道:“这样吧,从今日起,他们每日伙食中可再增一斤荤食,另加一枚培元丹。墨石拨给,也可再添一成!”   向来福闻言,不禁皱了皱眉。一斤荤食与培元丹,别看不多,可这一千号人加起来,却是不小的开销。每天都会多损耗近千两纹银,一年三百六十五日,那就是三十万两。   至于那墨石就更是昂贵,主要是来源渠道不好寻。   不过犹豫了一番之后,他还是未发一言。这损耗虽大,可这两年内,这些部曲训练时的辛苦,他也都看在眼里。没有足够的荤食与培元丹供应,下面那些兵丁是断然撑不下去的。   且他对世子一向宠溺,无论嬴冲想要做什么,他都会尽力去办到。   那薛至与王道元二人,则是大喜过望。荤食与培元丹增加,他们的训练强度,也可相应增加。   再若这些人中,能够营养充足,在更多的培元丹支持下,修为得以突破,那也能更增这支部曲的战力。   “我二人代部属多谢世子!愿以人头担保,只需半年,必能将这支部曲,操练到当年神威军的层次。”   “有劳二位!”   嬴冲亦神情肃穆镇重的还之一礼,无比郑重。不客气的说,日后他嬴冲的身家性命还有前程,都寄托在这支千人部曲上。此时再怎么用心,对这二位老将再怎么礼敬,都不为过。   之后嬴冲又仔细将这千人部曲的操演看完,这才罢休。所有的细节都未遗漏,不过后面的几个科目,都能让他满意。   接着自然是犒赏,嬴冲竟是不厌其烦的,将每人的赏钱,都一一分发在这些部曲的手中。且每一位,嬴冲都会聊上几句,问问家里的情况,嘘寒问暖。   ——这不是不信任来福与薛至王道元等人,而是他想要记住这些人,也想让部曲们记住他。   换成是那些世家大族子弟,这种事是万万做不出来的。嬴冲却不在乎,在他想来,自己太年轻,又常年不在虎踞堡。只有如此,才能掌握主这支大军的军心,才能让部下们的心里有他这个人。   这一番犒赏安抚的流程走下来,又花了两天时间。嬴冲却不急不躁,一丝不苟。   只在一切妥当,下山回虎踞堡时,嬴冲才看这远方那片山林怔怔出神。   “世子你是看那片橄榄林?”   向来福会错了意,也往嬴冲眺望的方向看着,只见那边一片山丘,满山遍野都是紫红色的紫橄榄树。   “那边已经有几十株被农家秘法催熟了,秋后已经挂过果。不过其他的还早着了!我问过那个什么岳寒孙,他说至少还要大半年时间,这片橄榄林才能结果。”   大约两年前的时候,嬴冲花了四万两黄金,从官府那里将这片山地买下。   初时他只以为嬴冲,是只将这里当成藏兵之所。可过后不久,嬴冲就花了大价钱,从极西之地买来大量的橄榄树种子,漫山遍野的种了上去。随后又招收了大量的长工,又请了那位他至今不知是叫越罕迅,还是叫岳寒孙的泰西人,照料这片果林。   不过岳寒孙那家伙确有本事,不但会照料橄榄果树,最近更入了农家的门墙,田地上的本事居然也学的很是不错。   虎踞堡附近的天地,之所以能够增产二成,那个岳寒孙的功劳,其实比他更多些。   不过——   “世子,你说的这橄榄果真能榨油?不会被人骗了吧?还有这油,真能够用来做吃食?”   他尝过橄榄果的味道,酸涩粗糙,不但无法下咽,嘴里也被麻住。这样的果子,真能榨出油来?该不会是世子年轻,被人骗了?   当初世子欲购买橄榄种子的时候,几乎倾家荡产,他是坚决反对的,可最后还是拗不过世子爷的意思。   可向来福至今都仍觉不妥,毕竟那笔钱,已经足够世子在附近,再买下数百顷的天地了。   其实也不止是他向来福,附近知道这件事的人,也无不在笑他们安国公世子是个蠢人,败家子。   只是这些难听话,他不敢当面对世子说。 第五十七章 天空圣骑   嬴冲闻言后,顿时斜睨了这向来福一眼,然后失笑:“还能骗你不成?别忘了三年前种的冬麦。总之这剩下的大半年你给我照料好了!这些可都是摇钱树,我如今就指望这片果林帮我赚钱。想必到挂果之时,日进斗金都不在话下。”   其实他刚才看的不是那片橄榄树,而是那位于伏牛山深处,孔雀翎残骸的埋藏地,就在这个方向,大约一日的日程。不过既然向来福说到了此事,嬴冲也打算好好的提点这家伙一两句。   最近他也听说了,向来福对这些橄榄树并不怎么放在心上,对橄榄油也不以为然。   其实这橄榄油到底能不能赚钱,嬴冲也不太清楚,毕竟这是中原诸国,从未有过的事物。   据说这橄榄油,不但能吃,更能美容,制作香料等等,若真如那人之言,自己倒也不会亏到哪去。   不过他之所以在这里栽种橄榄,其实另有目的,可这真实意图,暂时还不好让来福知晓。不然这位老仆,一定会说他异想天开。   “日进斗金么?”   向来福不怎么相信,摇了摇头。想着世子既然这么说了,那自己便先信着。在这件事上,尽心尽力便是。到挂果之时,世子他自然就知晓好歹。   这位的心思直接摆在了脸上,嬴冲一看就知究竟,不过他也没说什么,拍了拍向来福的肩膀后,就径自走下了山。   他的田庄总管向来福,与其他安国公府的仆人不同,乃是随母亲陪嫁过来的家生子。这位不但服侍了母亲十年之久,在母亲殉情之后,又将他嬴冲照顾得无微不至,为他死死的盯着母亲的嫁妆。   他身边之人,谁都可能背叛他,只唯独向来福不会。再加上本身能力不错,不但精明能干,又武力不俗,可以说是他身边,比张义还要更重要的一条臂膀。可就只有一个缺点,是出了名的死脑筋,认死理。   嬴冲他是彻底没了在道理上说服这位的打算,不过向来福有一点好,对他忠心耿耿,性情极其耿直,将他嬴冲当成自己孩子般看待宠溺。所以无论他吩咐什么,事情再怎么不合理,再怎么为难,他也都会想办法去办到。   甚至哪怕嬴冲想要把月亮摘下来,向来福也只会一边骂着荒唐,一边去给他做梯子。   所以他这次特意交代一番就成,没必要一定把这家伙的念头扳过来不可。   而在返回虎踞堡之后,嬴冲就直接往那片才刚建好的榨坊行去。   虎踞堡的旁边就是一条小河,水流急湍。嬴冲一年前就让人在这河畔,建造了四十个水力榨坊。是由那位泰西人拿出的榨油坊图纸,再交由天工坊的大宗师加以改进,一年前他拨款十数万银,一口气建了四十座,就等着橄榄树挂果之后使用。   其实早两天前嬴冲就想过来,不过时间不巧,他这次特意赶来欲见面的那人,最近正在闭关状态,并无闲暇。不过到了今日,那位应已有了成果。   果然,当嬴冲步入到那间位置最好,水力最充足的榨坊内。就见一位金发碧眼,高鼻深目的年轻人,正立在一个榨仓之前,看着仓内凝思。   “约翰逊,这次结果怎样?可有提炼出来?”   一边说着,嬴冲一边大步走了进去。不过才刚靠近,那约翰逊就将一块紫色的结晶体丢了过来。   嬴冲眼神微亮,将此物接在手中,而后眼眸里满是惊喜之色。这是紫元晶,一种用来制造墨石与墨甲的关键材料。   在他这虎据堡的后山,就有着大量的紫元晶的矿藏。不过这矿脉这藏量虽大,极其分散,与泥土混合,不适合开采。   而三年之前,正是这约翰逊跟他说起。泰西那边的紫橄榄,可以从土地中吸收这些零散的紫元晶,只需在结果之后再以恰当的方法加以提炼,就可轻松的取到大量的紫元晶。   而伏牛山这片地域,也正适合紫橄榄这种乔木生长。   原本嬴冲还有些担心的,可如今见到了这块紫元晶,他就知自己这次,必定不会赔本了。   他手中的这块,大约是指甲片大小,重约一两,如今市值大概是二十两纹银左右。而这是约翰逊以农家秘法,催熟了九十株橄榄树后所得。   紫橄榄的种植密度,大约是一亩三十株,而这虎踞堡后三千顷山地中,至少有着橄榄树四百五十万株。   也就是说,今年他这些树,理论而言可以为他赚取一百万两纹银,换算之后,就是十万黄金。   哪怕计算上他为此招揽的万余奴仆,还有一应人工器械费用的折损,也将赚得盆满钵溢。   日后即便没了爵位,没了免税赋的特权,每年也仍可收益八万以上。   而这还未计算,那橄榄果榨油之后,其本身的价值。   要知一般的情形下,哪怕三千顷的上等良田,一年也最多不过五十万石的收益,只及这橄榄树林的一半。   然而嬴冲手中这片,却全是山丘地。   “这提炼之法还不理想,只能到三成左右。不过在挂果之前,我会尽力改进,应可提升到六成。”   那约翰逊语声略冷,转过头时,那英俊的脸上也带着几分漠然与疏离:“我只望你信守承诺,在事了之后,全力助我寻到伊莎。”   嬴冲微一愣神,而后镇重的点了点头:“我嬴冲自当全力以赴!”   伊莎是约翰逊的妹妹,据说数年之前被人奴隶贩子拐骗到了东方。而约翰逊正是千里迢迢,从泰西之地寻其妹踪迹至此。三年半前因盘缠耗尽,饥寒交迫,此人饿倒在了虎踞堡附近,也恰好被赶来庄园巡视的嬴冲所救。   后来此人就以助他提炼紫元晶作为交换,换取他在日后,帮助约翰逊寻到其妹伊莎。   其实这件事,他已经在着手,只是一直没有线索。不过现在看来,他还需更用心了,若这紫元晶的提炼真如其言,能再增一倍之数,那就是真正的日进斗金。一年便可有二十万黄金的产出,相当于二尊小天位神甲,或者六百具五星墨甲。   此外那些紫橄榄,还需要七到八年才能进入丰产期,那时的产果量,至少可比现在提升四倍有余。   也就是说,那时光这片三千顷橄榄林,就能使他供养四镇两万七千人的大军,招揽数位天位强者。收入比之安国公府封地的税赋,还要多几倍!   所以眼前这个家伙,值得他再怎么重视都不为过。   “伊莎的下落,其实我已让夜狐在查。从十年前至今,共有一万三千余支商队从我大秦入关,进入中原。而其中来自泰西,逗留中原未归的,只有一百五十——”   正说着话,嬴冲心中却突觉不安,斜目凝眉看向了这榨坊之外。   而此时那约翰逊也是一声轻喝道‘小心’,同时有一股巨力传至,将嬴冲的身影强行往旁一拉。   嬴冲还没反应过来,就又听一声锐利刺耳的尖啸声响起。从远到近,不过一瞬,顷刻间就已破开了榨坊外的木墙,强行穿入了进来。   嬴冲注目细望,却见是一道黑色光影,快逾光电。几乎是与他擦身而过,刚好穿过了他之前站立的方位,接着又迅速流逝向更远方向,连续击穿了数层木墙,最后坠落在了那小河中。   榨坊的外面,已经传来了张义等人的怒喝声,然后是一片兵甲激撞与墨甲奔跑的声音。   嬴冲初时还觉心惊,可在数息之后,却又平静了下来。方才他已有警觉,哪怕约翰逊不拉他这一把,其实也不会有事。   大约片刻之后,张义就已赶回,在嬴冲的身前半跪了下来:“回禀世子,那人的陆地奔腾术极快,我等不敢疾追。”   说完之后,他又抬起头,略有些埋怨的看了嬴冲一眼。自从来虎据堡之后,他与赢福赢德等人就一直都跟随在嬴冲身侧,小心戒备着。   只有方才,嬴冲有事要与这约翰逊密议,让他们在榨坊外等候,才给了那人下手的机会。   “无妨,此事不怪你等。”   嬴冲微微摇头,心知这是张义等人,担心那刺杀者是欲调虎离山,这才没有继续追上去。这是小心谨慎的做法,并没有错。   而紧接着,嬴冲的目光就又扫向了约翰逊。相较于那位刺客,他此时更在意的还是这位。   这位泰西人的气息看似寻常,与普通人一般无二,可方才却能隔空出手,将他强拉至十丈之外。这等手段,也就只有天位强者才能办到。   这让嬴冲疑惑不已,眼前这约翰逊,到底是何等人物?难道真是一位天位强者?这样的人,真会因饥寒交迫而晕倒在他门前?   “我在泰西之时,乃是信奉造物神王泰坦的圣骑士。”   那约翰逊也看出了嬴冲的狐疑,不过他却是神色坦然如故,冷峻如常。   “七年前,我因故背弃了神明,神罚之下,侥幸偷生。如今只不过是寻回了些自己过往时的力量而已。”   嬴冲不禁再一挑眉,心中更觉惊异。泰西之地的造物神王泰坦,还有这所谓‘圣骑士’,他都听说过。   前者乃是泰西最有名的神祇之一,是众神之主,常有神迹现世,在西方有亿万信众。不过中原强者,也有前往考察过究竟,认为那应是上古之时的某位大能,借助特殊的法门残存至今。   至于圣骑士,则是泰西之地的一种职业武人,可以理解为能借用神明之力战斗的武者。天位之前,是圣武士,天位之后,才算是圣骑士。而哪怕最低的青铜圣骑士,也可比拟中原的小天位。   据说这些圣骑士很是强力,因能‘作弊’的缘故,其单体战力,几乎普遍超越于中原这边的同阶武人。   听来这位约翰逊在圣骑士中的位阶,似也不低的样子,否则哪有能耐,扛过那提尔的神罚?   嬴冲心中好奇,便又问道:“不知七年前,你是何职阶?为何又要背弃泰坦?”   “七年前,我是天空圣骑士,职为迦太基城主,圣血骑士团团长。”   约翰逊那碧蓝色的瞳中,终于现出了几许波澜:“过往之事,不提也罢。我说这些,只是为免你多疑。” 第五十八章 凌雪之惑   就在嬴冲赶回虎踞堡,并且遇刺的时候,叶凌雪一行人也正在下山。只因几人,是仗着叶凌雪的符法潜行,所以走的要稍微慢些。  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,这虎据堡附近防备深严,明哨暗哨无数,稍不小心就会被那嬴冲的人发现。若非是叶凌雪的道术了得,又有秋姨为他们掩盖气息,早就暴露了踪迹。   在这几位看来,两家虽都已是自家人,可若是这跟踪偷窥之事暴露了,终究还是有些尴尬不是?   “想不到世子他,居然在这里还养了一卫私军。”   叶山神情兴奋不已,如今是越发佩服起了武威郡王的英明神武:“我看这千人,已经不逊于当年的神威军。且墨甲与武师,可抵得三卫之众,稍稍扩充些步卒,就是一旅之师,就只差一位小天位统帅了。看来世子其志不小,这必是欲在沙场上争得一出头之地。”   一旅三卫六营,军制三千三百人,这已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了。   尽管这并非是世子他亲自练成的部曲,可至少说明了世子他会选贤用能,也舍得下本钱。他叶山日后随小姐她过来,不会愁自己没有用武之地。   秋姨依旧是憨憨的神情,可这时候嘴角却是不屑的一撇,这叶山是全不懂小姐她的心思,换成旁的女孩家,可能会因那世子的过人才华而心生爱慕。可小姐她的眼光,又岂同凡俗?有了她母亲的例子在前,又怎么可能对这等心机深沉,野心勃勃之辈生出好感?那还不如一个庸庸碌碌纨绔子弟呢。   再说了,这世间又有多少妇人,喜欢自己丈夫在那不可知的战场,用性命去厮杀征战?   “对哦,不但兵练得好,世子他的为人,也真是很不错的。”   此时幽香对于嬴冲的态度,也同样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,佩服道:“这山里面的佃户奴工,居然都是前几年民乱的时候,被世子他救下来的。我看世子他对下人,还特别的和善,哪里像是京城里面人说的跋扈公子?”   也是进山之后,他们才知三年的嬴冲,居然救下了万余流民。嬴冲在虎据堡这一带,虽是名声欠佳,可在堡内的佃民之中,却又是另一番情形。无论这山内山外,都没人说世子他半句不是,言语间也极是敬崇回护,并不像是被人逼迫。   赏罚分明,大方仁善,身为奴婢,自然是喜欢这样的主子。而且,世子他的才略,看来也不逊色于老王爷呢。   所以幽香也替嬴冲抱不平:“我就奇怪了,像世子这么好的人,怎么就被京城里面的人说成那样?”   想来一定是有人造谣,故意要坏了世子他的名声。果然就如小姐之言,众口铄金,积毁销骨,传言不可尽信。亲眼看过了世子,她才知此言不假。   叶凌雪这时却是手持着一张橄榄叶,有些入神的看着,对于二人之言都恍若未闻。   练气士的玄元之力,一点点的渗入叶内,叶凌雪的蕴灵于目,可以望见那叶中,一点点的紫色结晶。   原来如此,是紫元晶么?这就是嬴冲他,在这里买下三千顷山地,种植紫橄榄之因?   话说回来,橄榄油这种东西,本身也很值钱。因玄门炼丹,经常要用到此物,所以她师尊所在的那家道观,每年从泰西那边采购,只是规模不大而已。   而这紫橄榄油,不但是橄榄油中的珍品,也是他们长生道采购的重中之重。   不过她也是真没想到,这种树在这中原之地也能生长,也能存活。一旦这片橄榄林成熟挂果了,嬴冲他想必能赚上不少。   “小姐,我看定是那世子他叔父家弄的鬼。那些传言,果然是不能信的——”   幽香转过头,才发现自己小姐看那橄榄叶的神情有些不对,不禁有些心虚的要替嬴冲辩解:“其实这橄榄树,说不定真能赚钱。且这些年当年世子他,用这三千顷林地,养活了很多人的。说不定是世子一时心善,不得已才如此。”   不过这些话,她自己都不信。就这一路所见,世子他什么都好——性情好,出手大方,果敢英武,胸有韬略。可就只有这片橄榄树林,让人有些看不懂。   世子他种什么树不好?枣子,苹果树,梨子等等都成,在咸阳城那边都能卖得不错,可为何偏是这来自异国他乡的橄榄?   叶凌雪听了,却不禁‘噗嗤’一笑,将手中的橄榄叶收入到了袖中。   “幽香你其实说的没错,这些橄榄树,确实能赚钱,而且能赚很多。那家伙无利不起早,哪里可能会浪费大笔的银钱粮食,白白养这么多活人。”   幽香顿时愣神,然后又觉一头雾水。而叶凌香则是神情茫然的,看着山下处那座临河而建,似如虎踞龙盘般的巨大石堡。   她跟随嬴冲,已经有将近一月。可在未婚夫身边呆得越久,她就越感觉自己看之不透。   在自以为已经了解了嬴冲之后,却总会有新的状况出现,让她改观。   比如这片橄榄林,她原以为嬴冲是不善经营的,这些年趁着皇室暗弱,各大世家都大肆扩张土地,就只唯独这位安国公世子异于旁人。只是兼并了附近几个田庄,就再无动作,守着他父母留下的产业度日。可在实地考察之后,才知未婚夫他精明之极,其实早准备好了撷取暴利之法。   又比如她以为嬴冲枪法惊人,武脉已复。那么修习武道时,必定是极其勤奋的。可前些日子,她也曾偷偷前去窥看,发现嬴冲每天在马车里就是打坐入定。名为修炼内元,可那模样,分明就已是睡着了!   她还从没见过这样懒散的人,一天十二个时辰中,这厮四分之三的时间都在睡觉。而剩下的时间,除了吃饭喝水出恭之外,就不剩什么。   原本叶凌雪以为,这位是像她父亲与祖父那样的枭雄之辈,可这位一路行来,简直就是个甩手掌柜。无论什么事都喜安排给张义与下人去做,自己则悠闲自在,心安理得的偷懒。   唯独不久前,嬴冲将赏钱亲手发给部属这一事,让她略有些改观。原来这家伙,也还知晓笼络军心。还有,这家伙明明惜命得很,出入之时都有大量的随从护卫,可在双头山战时,却能不避斧钺,冲锋陷阵,使人心折。   记得嬴冲与她初见之时,态度可谓是霸道无礼,让叶凌雪下意识的就以为,这家伙必定是个鼻孔朝天,眼不下视的性格。然而这两日,她却又亲眼见此子,态度亲善的与那些佃户谈天说地,甚至挽起了裤脚下田,丝毫都不以做这粗活为耻。   自己的未婚夫,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了?   叶凌雪感觉自己越来越看不懂,为此深深忧愁。 第五十九章 泰西名将   “是迅风箭?”   在傍晚时分,那刺客射入河中的那枚箭,就已落入到了嬴冲的手中。而看着这手里的黑色箭只,嬴冲眼里满是无奈之色。   这根本无助于他们确证那刺客的身份。迅风箭乃是玄门练气士才能制作的箭矢,是普通箭只的四倍之速。可似这种符印箭,在咸阳城黑市上多得是,想必在其他地方,也是泛滥成灾。   不过此时让嬴冲苦恼的,倒不是这箭,而是这次刺杀来的真不是时候。   他本来是打算今夜外出,把那孔雀翎取出来的。可有了这一出刺杀未果的事件之后,张义等人又哪里能容他孤身离开虎据堡?   如今之计,看来也只有把张义连同自己的那些护卫,都一起带过去了。孔雀翎这东西,倒不是见不得光,只是嬴冲下意识的觉得,所有关涉邪皇真传之事,最好是小心为上,越少有人得知越好。也不是信不过张义等人,而是这几十号人兴师动众前去,不惹人注目才怪。   毕竟按那银镜中的说话,埋藏孔雀翎那处所在,正是公输般的衣冠冢之一。可想而知,一旦此事被人知晓,会惹起多大的风波。   此外让他头疼的事,还有那约翰逊。那位全盛之时,可是天空圣骑士!这放在中原,那就是位玄天位等级的武者!   而在七年之后的今日,这位也同样有着白银圣骑士的实力,可以比拟中天位。   嬴冲也不知此人所言是真是假,几年前他晕倒在虎踞堡附近,又是否真是巧合。不过这人的实力,倒不曾作假。中天位境——也就是说,只这一位的武力,就可屠了整个虎据堡。他手下一千部曲,估计都不够这人填牙缝。   此人现在看来,是对他没有恶意,可谁知以后会怎样?金子总会发光,似约翰逊那样的人才,终有一天会被人注意,被人想办法笼络收罗。   若是约翰逊投入了他人麾下,那么自己这虎据堡的一切底细,都将被人了然无遗!   说来自己运气也真够好的,路上随随便便都能捡到一个玄天位境的武者。可惜自己魅力财力与气魄都不够,不能使那位真正归心。   刚才他也试探着说出过意图招揽的话,却果不其然的被约翰逊拒绝了,而且毫不留颜面。   说什么现在的他,既无能够让他施展的舞台,也没有身为人主的气量,还配不上他约翰逊的效忠云云。   叹息了一声,嬴冲便又在这卧房中盘膝坐好,看似在存神入定,其实他意念已经进了日月炼神壶。   进了壶内之后,嬴冲就又一愣,只见一个大号版的‘月儿’,正笑嘻嘻的站在他面前。   “月儿?”   足足片刻,嬴冲才反应过来,望向了这壶中的另一角落。只见那个小号的月儿,正仰躺在那木盒里,神情安详,似乎已经睡着了。这应该是‘月儿’她,已经换过了身体。   嬴冲感觉不可思议,这小丫头要的那些材料,他两天前才刚到手。而就在昨日,他才见月儿开始捣鼓那具机关人偶。   可现在才过了多久?应该还不到一天吧,就已经换了身体了?   “你这就可以了?这具人偶,已经修好了?”   仔细的上下打量,嬴冲的心内满含惊叹。这可是那位富商,请来九星大匠师费时近月,都无法修复的机关人偶。   可月儿她,竟然只花了一天时间。   “嗯,有两仪七妙真火在,不废事的。之前这人偶的主人估计不太懂,在这具身体里面用了不少好材料,那个什么器师也是糊涂乱来。不过倒是便宜了我,把那动力核心,强化了足足三分之一呢。”   月儿嘻嘻笑了起来,然后又在嬴冲面前转了几个圈,使湖绿色的衣袂飘舞,头顶的坠饰也闪闪发光,不断的晃动。   “好看么?她以前的衣服首饰,都不怎么样,我特意改动了下。”   嬴冲无语,忖道这月儿,还真是跟女孩一样的性情,可重点不是这个吧?   感觉今天月儿,竟是异常的活泼。不过这也算是件好事,让他颇觉欣慰。   “也就是说,现在你可以跟我出去了?”   月儿转动中的身影,这才停了下来,面上红晕微显,有些期盼的看着嬴冲:“是可以出去,不过需要你带我。”   说话之时,月儿也把玉手伸了过来,眼眸里闪闪发亮。   嬴冲也觉期待,毫不犹豫就握住了月儿的手。只觉触感不同,没有月儿本体的软嫩真实,显然是材料方面差了些。   这在他意料之中,嬴冲意念微动,在自己脑后一拍,整个人就又觉天璇地转。   睁开眼的时候,嬴冲已经来到了壶外。不过此时在他的身前,却是多出了一个美若天仙的少女。   “这就是三十年前啊?”   月儿有些迫不及待的从床上一跃,飘到了床旁,身姿轻灵,不带半点烟火气。   嬴冲的居处,是虎踞堡内最高处的一间阁楼。从此处正可居高临下,望见这堡内所有一切。   “这就是三十年前的虎踞堡?我听说过呢,这是父王他的起家之地,那边有片橄榄林,每年父王都能靠它们赚很多钱,可惜后来被人烧毁了。”   嬴冲眼神微动,也就是说,自己几年前那笔近乎倾家荡产的投资,最终还是成功了?   尽管之前与约翰逊见面时,他基本就已确定了自己有赚无赔。可现在听了月儿的言语,却是感觉更安心了。   不过他随即又觉担忧:“月儿你知道?这也算是泄露天机吧?不会有事?”   “不算的!”   月儿回过身摇头,又解释了一句:“我不能说一些以后的人与事,不是担心什么泄露天机。而是那时序之力,很麻烦的。所以像唐王与霸王那样的人,不能随便向人提及。”   嬴冲不懂,也不觉这其中有什么区别。不过既然月儿说这些,倒是让他颇为欣喜:“那么你说说看,这片橄榄林我以后能赚多少?还有,你可曾听说过约翰逊?”   “知道哦,的这橄榄林最赚的那年,据说能有一百二十万两黄金的出息。”   月儿答的毫不含糊:“约翰逊我知道,其实他真名叫汉尼拔。曾经是父王手下最得力的异族大将,五虎上将中排名第四。可惜在父王使用玄宙天珠的六年前就已经战死了,临死前还上血书于父王,激起了父王斗志,起兵反秦。父王常说,汉尼拔他乃是罕见的帅才。若然汉尼拔他没死,灭楚之战,大秦至少可减三十万人伤亡,不至于像三十年后那样军力左支右绌。” 第六十章 月儿出世   嬴冲默然,心绪骤然宁静了心来。他莫名的,就又想起了当日安王嬴冲的言语。   ——麾下忠臣名将,皆因汝斗志消沉之故,陆续凋零!   也就是说,以后的约翰逊,或者说是汉尼拔,终究还是效力在自己的麾下?   而在二十四年后,这位又因自己丧妻之后,斗志全无,故而凋零于沙场上。   嬴冲只觉胸中莫名的痛楚,心脏似被人捏住,几乎窒息。足足过了半刻时光,他才逐渐恢复过来。而此时月儿,已经再次把目光转向了窗外:“你这里守卫很严,我看到了好几队甲卫。这堡里面的气氛,也好紧张。”   “这是自然,我才刚被人刺杀过。”   嬴冲面色平静,也走到了窗前下望,眼中隐露忧容。“本来是准备直接去取孔雀翎,可如今只再做筹谋了。”   这个时候,不止是张义等人不放心,便是他自己,也同样没这样的胆子孤身外出。   那意图刺杀之人,绝不会放过这机会。嬴冲也没有把握,从那人面前全身而退。   “是担心再被人刺杀?”   月儿明白了过来,然后就拍了拍胸脯,自告奋勇:“有月儿在呢!你带着我过去就行,只要那刺杀之人不是中天位,都不用担心,看月儿我灭了他!”   嬴冲眼神一亮,他倒是忘了。月儿这具身体,可是人元阶位,能够比拟小天位境的存在。   就不知月儿她现在,真实战力如何?有没有她说的那么厉害?   而月儿此时又道:“要是你这里有具神阶墨甲就好了,只需人元阶的墨甲,那么便是遇上中天位,我也不怕的——”   正说着话,月儿突然眼神一亮,身形再一飘,到了旁边的橱柜旁。手指头忽然探出了一根银针,往那锁头里一插。只捣弄了几下,就将嬴冲这房里精心布置的机关打开,现出了里面一个暗格。   这一番动作快极,嬴冲根本就来不及说话阻止。反应过来的时候,就见月儿拿起了一枚青绿色戒指,在他的面前晃了晃:“居然还真的有神阶墨甲,这东西能不能暂时给我用?”   那赫然正是高冲死后,留下的那尊‘木元甲’。   嬴冲却不说话,只无语的看向了门外。果然下一刻,就听那门‘轰’的一声炸响。   张义受持一刀一盾闯入了进来,当望见了月儿之后,目中顿时精芒大炽。身形猛然加速,长刀似电光般,直斩这绿衣少女。   月儿的反应也是极快,一手探出,然后准确的捕捉到了张义几个刀势变化,在那刀刃之上轻轻一弹。   接着嬴冲就只听一声‘轰’的震响,那张义整个人竟似如被野牛正面冲撞,被一股巨力硬生生的掀飞了起来,而后整个人都陷入到了墙壁之内,使烟尘漫天。   足足一息时间,张义才缓过了气,面色已是大变。那一刀一盾同时变化,一层层铁甲开始覆盖周身。   嬴冲见状忙出言阻止:“二郎不用担心的,这是我前些日子,延请来的高人。”   又拂了拂袖,示意让窗外已经准备冲进来的赢福赢德几人止住动作。   那暗格机关有暗线与外连通,任何以非正常的方式打开,都会惊动堡中的护卫。   月儿亦情知自己闯祸了,不过嬴冲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,此刻并不配合,反而在众人面前,做出一副木讷呆滞的样子,与那些机关人偶的模样,像到了十分。   嬴冲不禁苦笑,那安王嬴冲让他善待此女,也并未提及月儿身为人偶的身份,其用意显然是不愿他将月儿,当成人偶一般看待。   这些日子相处之后,他也已把这小女孩,看成是有血有肉的存在,而不是什么机关人偶。   结果这丫头倒好,根本就不领情。   那张义见了果然颇为狐疑,仔细看了那‘月儿’片刻,就自以为明白过来,神情欣喜的朝着嬴冲一礼:“恭喜世子,今日得此利器!有这具人偶在,寻常小天位,已可不惧。”   灵元阶的机关人偶,战力虽不及小天位驾驭的同阶墨甲,可也同样能调用天地灵元,可以与之抗衡一二。   再加上了张义等人在,这时若遇到魏冲,哪怕世子他不出手,都可叫其有去无回。   要知此时他这世子麾下,最缺的就是天位战力坐镇,也正是让张义一直担忧的。   所以今日,张义也是真心为嬴冲欢喜。可唯独让他奇怪的,是嬴冲到底从哪弄来的这具人偶?莫非就是那位雍州牧让人送来的那具?   可为何这相貌,如此酷似叶四小姐?   嬴冲那边却已是懒得对部下解释了,无力的挥了挥手:“你们退下吧,我这还有事。”   张义正对‘月儿’这具人偶好奇,有心仔细看看究竟,不过嬴冲那边既然这么吩咐了,他也只能无奈从命。   “属下会让人禀知向总管,尽快为世子再准备房间。”   这间楼房已经一片狼藉,显然是不能再住人了。不过在离去之前,张义看嬴冲时的目光,略显怪异。也不止是他,其余赢福赢德,神情也都是意味深长。   这怪异情景,嬴冲也注意到了,好半天才反应过来。当日在轻云楼,张义与赢福赢德,也是见过那叶四小姐相貌的。虽说那时隔着十里之地,可高阶武者的视力,本就强过普通人许多。   可偏偏月儿她现在的样貌,根本就是叶凌雪的翻版。   自己应当是被这些人误会了什么——   嬴冲更觉无力,直到张义等人都全数退走,才定定看着‘月儿’的面部:“你把这人偶的脸给换了?”   “是换了,不是自己的脸,感觉好不自在的。”   月儿理直气壮,反而奇怪的与嬴冲对视:“可是有什么不妥么?”   嬴冲忖道这‘不妥’大了,被不知情的人看了,多半会以为他对那叶凌雪倾心已久。特意把自己贴身人偶的脸改成这样,他嬴冲到底是想要做些什么?   可面对月儿那自然纯真的眸子,嬴冲又觉这些话说不出口,只好吩咐道:“以后在人前记得带上纱巾!最好是别让人看见。”   只要这张脸不被人看到应该就没事,至于他的那些部属,这脸面都已经丢了,那也无可奈何。   月儿对此倒并不排斥,反而赞同的点了点头:“这样也好,父王说十年之内,月儿的存在绝不能让人得知。”   嬴冲顿时明悟,知晓这才是月儿刚才,要装傻充愣之因。   而直到他看着月儿在面上蒙了一层纱巾,把那酷似叶凌雪的脸遮住,嬴冲才又想起正事:“这尊木元甲,月儿你能够用?”   这话有两层意思,一般上古时的机关人偶,是没法使用墨甲的。   人偶是大灾变之前机关术的结晶,而墨甲则是兴起于几千年前的墨子。两者之间,自然难以结合使用。   除此之外,这具‘木元甲’是由那高冲的精血炼化。常理而言,只有高冲的血脉后裔,才能够驾驭。   可月儿乃是机关人偶,哪有血脉这种东西?   “能用的。”   月儿却点了点头,眼中微现得色:“父王的机关术,承前启后,另出枢机,已经大大不同于上古之时,也早已发明出了使墨甲与机关人偶间的接连之法。这具人偶的结构,我之前就改造过了,只要是乾元等级之下的墨甲都没问题,就是墨甲战斗力,要比正常的武者稍稍差些。至于血脉,就更不用担心啦,我只要让这具木元,以为我是它的一部分,那就没问题了!”   嬴冲眼神微亮,忖道这倒是个好办法。让这木元甲以为月儿是它的一部分,的确可绕开血脉的限制。   至于那战力方面的些许折损,可直接忽略不计。他只需知自己手中,已经多了一张真正可抗衡小天位的底牌就可。 第六十一章 轩辕邪樱   就在当天夜里,嬴冲就带着月儿张义,还有那赢福赢德二人,一起悄然离开了虎据堡。   有了月儿这位‘小天位’强者坐镇的好处,就是嬴冲再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了。不过为防万一,他还是将自己新得的七星墨甲‘飞雷神’,连同福德如意这四个得力臂助都一起带上。   这三人其实也是他带的苦力,毕竟是公输般的衣冠冢,已经埋葬了几千年的时间。寻到那里之后肯定是要挖坑的,公输般的衣冠冢会有多深嬴冲不清楚,可若仅只他一个,肯定是忙不过来。   为说服张义等人,嬴冲依然是花了不少时间,好在有月儿在,他的侍卫副总管虽是犹豫了一阵,可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。   张义这也是无可奈何,嬴冲有了这人元阶的傀儡之助,随时都可将他们甩开。他是想着与其让嬴冲脱离他们的视线,独自行动,倒不如由自己等人跟着,可以少些风险。   潜行出堡后不久,六人就都各自穿上了一层墨甲。当月儿的身影,被那木元甲的甲胄包裹之时,张义等人亦是惊异莫名,这又让嬴冲废了不少口舌解释。他说自己这具人偶,是自己特意请了一位大宗师出手改造过,有着驾驭墨甲之能。张义等人虽是心有怀疑,可事实就在眼前,由不得他们不信。   公输般的衣冠冢距离虎据堡有三百里地,大概是墨甲全速疾奔一整天的路程。不出意外的话,一块墨石就可以保证他们来回。可他们这六尊墨甲,身后却都是鼓鼓囊囊,背着一大堆的东西。   嬴冲原本想着月儿的那具木元甲里有着配套的小虚空,里面的须弥空间,可以储存至少十块墨石,这已经足够他们使用了。只是张义却不甚放心,坚持每人带着一块墨石,还有各种刀枪箭只,一应俱全。   这已够他们用上十几日,哪怕是与人激战个两天两夜,都不愁会动能枯竭,弹尽粮绝。   嬴冲也是无奈,这次出行,他其实并未感应到有什么危险。可因张义与赢福赢德坚持,也就只好从善如流。   可接下来的行程,却再次印证了他的猜想。明显是张义三人太过多心了,他们这一路往北,深入山林,都是顺风顺水,并未遇到什么特别的情况。   倒是月儿,假借为他们探路警戒之名,又仗着天位神甲的速度更快数筹,在外面胡乱游走着,整个人就似被放飞后的鸟儿,欢快无比。   嬴冲看在眼中,不禁失笑。心想这丫头,果然是在炼神壶里憋闷坏了。   他心里也很是高兴,所以哪怕被张义等人以怪异的目光看着,也毫不介意。在这几位眼中,月儿这具机关人偶就是他在操纵。而那尊木元甲做出那样不靠谱的举动,自是嬴冲这个主人指示无疑。   所幸,月儿她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,欢欣雀跃了一阵之后,就逐渐老实了下来。   凌晨出堡,到了第二天上午的时候,嬴冲就已照着邪樱枪的指示,寻到了公输般的衣冠冢所在。那赫然是藏在一面高达百丈的峭壁之内,令嬴冲等人不得不用武器在陡峭山壁上,强行凿出了一个个阶梯,直到能爬上去之后,才将那层伪装的石墙,以墨甲强行打穿。   嬴冲出身贵胄世家,挖人坟茔本是禁忌,可这里说是公输般的衣冠冢,可其实仅仅只是那位机关术大师的七十二个假冢之一。所以嬴冲是心安理得的伙同张义几个,将这假坟墓给刨开了。只是从头至尾,几人都是小心翼翼。这毕竟是一位机关大师的坟墓,哪怕只是假墓也极其危险。   幸在邪樱枪中记录有这假墓的机关图纸,而嬴冲身边,更有月儿这个同样精通此道的人偶在。一一破解起来,倒也轻松。   他们凿开那峭壁墓墙,用了足足半日。可在进入这峭壁之后,仅仅只用了不到半刻时间,就已找到了这假冢的主墓室与库房。   只是里面的东西,并没给嬴冲太多惊喜。里面除了一些钱财玉器以及各种陪葬之物以外,就别无其他。只有几本机关术入门的书册,聊胜于无。   “我其实一直都有好奇,那公输般不是楚国之臣,效力于楚穆王麾下?可他的衣冠冢怎么会修在我大秦之地?”   就在张义他们几个尝试打开那主棺的时候,嬴冲一边往四下扫望,一边有些奇怪的问月儿:“为何公输般会将孔雀翎的残骸留在这里?那邪樱枪内,又记录有他的传承?”   关键是这邪樱枪,连公输般的墓地在哪都能知道。哪怕这邪樱枪曾经的主人,就是那位机关大师的主君,也未免太夸张了。   “这还不简单,只因公输般晚年叛楚归秦,隐居于大秦境内。他是在你之前的一位邪樱枪得主,也是他,将这口枪带到大秦境内呢!”   为防张义他们几人察觉异样,月儿在墨甲里面很小声的答着:“原本那邪樱,该是藏在他的一个假墓之内的。可这些年又被人取出,最后不知怎的,就落到父王手里。后来父王也特意让人查过,可却始终都没能找到线索,不知那位特地将邪樱枪送到父王手中之人,到底是哪一位。”   “叛楚归秦?公输般也是邪樱枪曾经的主人之一?”   嬴冲的面色,微显凝重,他知晓邪樱枪的情形,此物吸取了他的精血,就只有他能使用。换成旁人,根本就别想拿动。   而且这‘邪樱’,擅长变化,可变换许多形状,平常人根本就无法分辨。   难道那公输般,也是那命犯紫薇之人?   “不是的,公输般应该只是邪樱枪的假主。”   说了这句之后,月儿先是沉寂了片刻,才再次开口:“你可曾听说过轩辕剑的传说?”   “自然听说过。”   嬴冲一声轻笑,轩辕剑大名鼎鼎,他又岂能不知?那是天子佩剑,是古帝王传承的一把佩剑,所以别称天子剑。传说中的夏禹,成汤,周武,都曾得此剑,而后开国一朝。   “记得我曾与你说起过,父王曾言,在大灾变之前遗留的神兵中,‘邪樱枪’象徽变革。而那天子剑,则代表着王道与正统。”   月儿的语气异常严肃,也有些黯然:“父王说,很多人因得邪樱枪而兴,可最后却都丢弃了此物,甚至想要将他毁掉。他说周武王得邪樱枪而代大商,可在大周鼎立九州之后,却又选择了轩辕剑。楚穆王早年因邪樱枪而得以继位,可最终还是继承了楚文王留下的和氏璧。之后不思进取,甚至想要将邪樱枪投入天池火渊。而每当此时,此枪会择一假主,以保全此枪。历代以来,也只有父王他,哪怕已据有半壁天下,也仍坚守此枪不弃。可也因此之故,父王几乎成了举世公敌。”   嬴冲不禁动容,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,就见张义等人,已经将那主棺打开。   里面并无公输般的尸骸,只有一件臂甲。那是由状似孔雀翎毛般的甲片组成,精美绝伦,璀璨夺目,华丽到了不可思议。   而嬴冲的目光,也在第一时间,就被这极致美丽的事物吸引住。   这就是孔雀翎?几千年前,公输般诛灭那西方邪佛‘暗灭天来’时使用的机关暗器?   上前数步,嬴冲试探着伸出手,拿起了这件臂甲。先是一股冰凉气息传来,而后嬴冲就依稀感觉,似有一股魔力在这件臂甲中流淌,涌动着。   就好像,这孔雀翎内,有着自己的生命——   “世子,这是何物?”   张义亦被件臂甲的美丽震撼,有些失神的问着:“看来气息不凡,不逊色上古时代遗留下的那些法宝。”   “这是孔雀翎,据说是公输般以天外陨铁制成。天位之下,第一暗器孔雀翎!”   嬴冲轻轻抚摸,也不知是否触动哪个机关。只见那些孔雀翎毛般的甲片忽然片片分解,随后自发的从他手指处缠绕往上,在他的右手臂外再次组合。 第六十二章 天策神策   从公输般的假冢回来时,依然是一路平安。那位以迅风箭袭杀他的刺客,似乎真已经远遁了,再不见任何踪迹。   也就在返回虎踞堡之后,嬴冲开始全神投入到恢复那孔雀翎的工作中。   其实他是在给月儿打下手,真正修复这孔雀翎的主力,还是月儿。   按照嬴月儿的说法,修复孔雀翎,并不在那邪樱枪发布的任务之内。这次她插手相助,并不会有什么影响。   其实嬴冲自己动手做的话,也能将这东西修复。孔雀翎是损坏严重,里面许多重要的符阵都被损毁。不过他要想使此物再次恢复到可以使用状态,就只需自己动手,造出几个机簧,几片齿轮,替代掉那些损坏的零件就可以。   不过相较于自己在机关术上的造诣,嬴冲明显更信任月儿。同样的材料若由自己来做,最多只能让这孔雀翎达到全盛时百分之三四的能耐。可换成月儿,却能够使孔雀翎威力至少恢复到一成。   这件宝物,在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是他嬴冲最有力的依仗。既然是用来保命的东西,那就马虎大意不得。在嬴冲看来,这孔雀翎的威力,自是越大越好。   所以从头至尾,嬴冲都是以月儿为主,抱着学习观摩的态度。   他也确有所得,月儿在篆刻与雕琢时的手法,许多都是让他大开眼界。符阵的刻画,也使他生出敬佩之感,他不知那些宗师大宗师绘制符阵的情形是怎么的,可在月儿手里,却好似喝水吃饭那么简单。   修复的过程也极快,两日之后,当嬴冲又再次踏上回咸阳城的路途之前,月儿就已将那已初步修好的那孔雀翎交到他手中。除此之外,还搭配有三组‘翎箭’。一组共是三十六枚,其中四枚为主,三十二枚为副,也都是孔雀翎毛的模样。   嬴冲没有试过具体的威力如何,只因这些‘翎箭’,实在太贵。尤其是那四枚主箭,每一枚都是以最顶级的金铁打造,再由月儿附以魔纹,价值达五百两黄金!而三十六枚‘翎箭’的成本,则是高达八千之巨!且都只能使用一次,用过之后,这些‘翎箭’就会彻底报废。   所以嬴冲根本就不敢试用,实在是舍不得。不过嬴月儿却跟他描述过,这孔雀翎打出去时可铺天盖地,遮掩视野,幻人心神。且每一枚翎箭的威力,都可比拟三百牛重弩,能够洞穿神阶墨甲。   至于孔雀翎真正全盛时期的威力,则是任何言语,都不能描述其万一。   故而这些翎箭虽贵,嬴冲却毫不觉后悔。两万四千两黄金,可以让他再买下一尊寒武或惊雷,然而这三组孔雀翎箭,却能使他收取至少三位小天位强者的性命!甚至若时机恰当,那么哪怕是中天位,也不是不能杀伤的。   既有此等威能,那么这翎箭花费再大,嬴冲也心甘情愿。   当孔雀翎完成,嬴冲也就彻底放松了下来。此时他前来虎踞堡的几个目的,都已经完满,心情愉悦而无比。这也影响到了嬴冲的修行,几日里他心境安闲自在,竟使那‘大自在’玄功骤然突飞猛进,内元暴涨。便连他正全力冲击中的‘坤’脉,亦是进展神速。短短数日之内,就已打通了数个节点。   按照这趋势修行下去,嬴冲感觉自己甚至可在回京之前,就将这‘震’脉打通,踏入六阶武宗境。而如今他那堂弟赢非,也不过是武宗中期的修为。   这个时候,维一使他有些不爽的,就是那位马邑郡丞家的女儿。就在他终于动身回城的时候,此女连同她的那些仆从,又似狗皮膏药般的跟了上来。   嬴冲让人去问时,那位小姐也是振振有词。道是上次他们遇袭,险些就被盗贼所趁,可见这路上不太平。跟着嬴冲的大队车马,岂不是理所当然?只有如此,他们那位小姐才能心安。   此时嬴冲还会相信此女,乃是货真价实的李家之女,那就真是蠢货了。   可偏偏嬴冲手下的那些‘夜狐’还不成气候,太过没用,居然到这时候,都没能够查处此女的真实身份与背景,让他完全无可奈何。   不过这位李小姐的身份,虽没能探查清楚,夜狐那边却有意外的收获。   “李靖?”   马车之内,嬴冲的手中拿着关于李靖的资料,目中闪过了浓浓的讶色。   只因这位马邑郡守的履历,实在太过出色了。那李靖出身荥阳李氏,是这家四等世族的嫡次子,出仕时的乡评也是高达四品中上。之前几任官职,倒是没什么可说的,无非是优等而已。在官场之中,所谓的‘优等’,只意味平庸。   可在升任马邑郡守之后,那李靖的所有为政方略,都是可圈可点。   尤其是五年之前,赵韩魏三国联军犯境时,大秦不得已从北方调兵南下抵御,又经历了神鹿原打败,损兵折将。   那时北面匈奴连续两年犯境,分兵数万攻打马邑,却都不能撼动马邑分毫。   当时马邑附近边军都已被抽离,只有两镇府军万余人镇守。之所以能在匈奴强兵进袭之下安然无恙,这位李郡丞可说是居功至伟。这份情报中,甚至有提起过,那李靖曾有在野外,以同等军力击溃匈奴王帐军的记录。   这就颇为不凡了,要知似匈奴鲜卑这样的北方蛮族,因缺少金铁与足够的匠人之故,每年墨甲的产量极为稀少。所以尽管他们族中武士皆勇悍过人,可军中配置的墨甲并不多,不及中原诸国军制的二分之一。   可唯独只王帐军例外,那是隶属匈奴王庭,精锐中的精锐。军中士卒,不但战力强横,一切墨甲配置,也都向中原诸国的边军看齐比肩。   可那时李靖的手中,只有七千地方府军而已。此人却敢悍然迎战,最终大败王帐军,挫其锐气,为治下马邑民众的撤离,争取了数日时间。   按常理而言,这李靖有这样的战功,早该升职加官了才是。可却不知这位到底是得罪了谁,此人居然至今都仍是个小小的马邑郡丞。被人死死的按在这个位置,动弹不得。   这使嬴冲颇为不解,似这样的大才,家世也不算差,那咸阳城内的当朝大佬们,难道都眼瞎了?   他对此人倒是颇为心动,可惜以他现如今的处境,连那李靖都不如。什么招揽笼络之类,根本无从谈起。   除非是他有一日,能够真正掌握住安国公府。   “月儿,你可知这李靖,是何许人物?”   原本嬴冲,没指望从月儿那里得知答案,毕竟这也算是泄露天机之事。可随后他却意外的听月儿说道:“知道哦,那也是父王口中的无双帅才。屡次惋惜,父王他本有机会将李靖招入自己的神策府内,可最终却失之交臂。后来父王逃出咸阳起兵反秦,就是这人总掌凉州战事,以十万残兵挡了父王两年之久。父王说若非是那位始终不得秦厉帝信重,能由此人主掌大秦军务,那么神策府与大秦之战,必败无疑。”   “秦厉帝?这是谥号?其实我一直想问,这位年号元佑的皇帝,到底是谁?”   嬴冲月儿眯起了眼,不过他这次等了许久,都未从月儿那里听见想要的答案。嬴冲顿时就知,这也是月儿绝不能向他透露之事,只好再换过了一个问题:“我不是受封安王么?怎么又是神策府?”   哪怕日后开府建牙,那也该是安王府才对。   “世上有一个神策府,一个天策府,一个是父王的,一个是属于赵国唐王。”   月儿心不在焉的答着,缕缕探头到窗外偷看后面的那几辆马车:“天圣三十九年,赵秦联军攻入魏都,李世民受赵皇之命建天策府,总掌魏境诸军事。天圣帝亦不甘示弱,册封父王为安武郡王,号神策上将,特命开府建牙,总管魏国半境军政。”   嬴冲仔细倾听,目中闪动着思量之色,不过随即他就发现月儿的不对劲。不但在偷看着后面,那神情也似是在忐忑,紧张,不安,又含有几分期冀与孺幕之意。   嬴冲见状,不由微觉奇怪:“你在看什么?怎么鬼鬼祟祟?”   这个世间,能够令月儿感觉紧张之人应该不多。 第六十三章 废官人法   “没什么!”   嬴月儿有些慌张,自以为隐蔽的又看了车后方一眼,尤其是叶凌雪乘坐的那辆马车。   她原本是打算用言语糊弄过去,不过随即就又与嬴冲那审视的目光对上,顿时心中再惊。嬴月儿是下意识的,就将眼前这位与那安王嬴冲重叠在了一起,差点就说出了实话。   不过话到嘴边时,嬴月儿还是改了口:“父王认识后面那几辆车上的人么?”   “不认识。”   嬴冲摇着头,神情很是不屑:“藏头露尾,不知是什么身份,也查不出来。不知那女人是何用心,不过看来倒没什么恶意。”   嬴月儿的心情,这刻却是有些消沉。她是说完之后,才觉不对,刚才她口里竟是自然而然的就把‘父王’二字说了出来。   好在听嬴冲言语,似乎也未察觉,嬴月儿才勉强打起精神道:“我是在看后面第二辆车上,年纪最大的那个女人,就是坐在车辕上的那个。我看她的修为,应该是至少中天位以上,与你一样都用了敛息决之类的功夫,所以别人看不出来。”   嬴冲心中一惊,也没疑心月儿的话,直接就转过头,看向那辆车上中年女仆。   他是真没看出来,这个女子,竟然是修为高达中天位的强者。若是因此女而令月儿不安,倒也难怪。毕竟那女子实力高绝,只需有一具地元阶的墨甲在手,就可在一刻之内,取去他们所有人的性命。   这一刻嬴冲也想到了很多,想到当日大战时,感应到天空中的那道气机,还有那石碑之上,未曾记录的那场双头山之战——这多半都与那中年女仆有着关联。   且后面那群人真想要对他不利,那早就该动手了。到现在还没有动作,看来是真没有什么坏心。   嬴冲心中暗叹,他现在是益发猜不到那位李家小姐的真实身份了。不过现今看来,自己确是有必要找个机会,再与那位谈一谈。只有如此,才能知对方的目的到底为何。   从虎踞堡内出发,一行人很快就来到清江江畔。这次嬴冲没准备渡河。而是准备直接搭乘官船,前往咸阳。   先前他之所以走陆路来伏牛山,是因逆流而行,船速反而不如走陆路。不过返回时,却可顺风顺流,沿清江而下,最多三五日就可回到咸阳。   只是嬴冲来的时间不巧,这时节正是各地官员回京述职之时。而近日中有空舱的官船,也需在三日之后抵达。   嬴冲没奈何,只有在附近驿站中暂时住了下来。毕竟他虽为安国公世子,却也没可能将其他的官员家眷都赶下船去。   所幸之后没再出什么状况,就在三日之后的凌晨,那艘官船按时抵达。这只是一艘三牙楼船,可如今仓促之间,他们也寻不到什么更好的。   这船上下五层,空间倒还算宽阔,不过船上已经搭载了一位回京的朝官。那是一位年约四旬,身材魁伟,气度儒雅,肤美如玉般的清隽中年。连同他家的奴仆,一些学生,总共四十余人,占据了两个楼层。   嬴冲不知这位的具体官位怎样,只是见其家奴的衣着用度,都极其简朴。人也很客气,当嬴冲等人上船之后,还特意让他家的仆人,腾出了些舱房出来。   不过可能是听说过嬴冲的恶名,那位对嬴冲本人却不甚感冒。远远见了嬴冲一面之后,就回归到房中,并无与嬴冲交谈的兴致。   嬴冲原本也不在乎,可就在这船驶动之后,忽然就想了那石碑上的预言。   “——天圣二十七年十一月三日,偶见有朝官遇刺,吾与张义出手相救,击杀刺客三人。事后数月方知,吾所救之人,乃新任雍州大中正!”   十一月三日,岂非就是在三天之后?还有这遇袭的朝官,也就是新任雍州大中正,石碑中虽未点明。可此时嬴冲怎么看,都觉与自己同船的那位,有着莫大的嫌疑。他无法确定,却不能排除这可能。   嬴冲这些日子,也曾特意关注过雍州大宗正的更迭。知晓前任大中正,已经在不久前病死。而现任的大宗正人选虽已由陛下钦定,可具体的人选,政事堂仍旧秘而不宣。偏偏那石碑中,并未提及这位的姓名。   不过他眼前这位,据说官职未定,此行只是赴京任职。且船上还带有学生数十,多半是一位地方上颇有名望的学者大家。而大秦自立九品中正制以来,所有的中正官,都喜从这类人物中挑选。也就是说,这位至少有七成可能,就是石碑中所说的那人!   且仔细想来,他嬴冲这些日子里虽有不少变故,都是另一个安王嬴冲并未经历过的——就如那场双头山之战,安王嬴冲肯定不会似他那样狼狈;还有月儿为他提前修复了孔雀翎,使他更早从虎踞堡动身回城。而另一个安王嬴冲,在刺客的威胁下,想要赶去公输般的衣冠冢,无疑要困难许多。   可这次在清江江畔,他也因等船耽误了整整三日。而在双头山战后,也不得不延迟了两日行程。这一加一减,时日应当刚好相当。   安王救下之人,会是他么?   嬴冲目光深邃,遥遥看了那位清隽中年居住的船舱一眼,心情凝重之余,也有几分期待。   他前世不知此人身份,可还是仗义出手。今次得知之后,更没道理坐视旁观。   一个抱上雍州大中正大腿的机会,自己若是没遇到也就罢了,可若遇到了,那是断然不能错过的。   要知这雍州大中正,可是有着储相之称。历年任此职者,除了因故丢官或者意外病死之人,其余绝大部分都成功登入政事堂,成为参知政事,也就是当朝宰相之一。   只是让嬴冲略觉奇怪的是,以他的性情,连自己都顾不过来,又岂会去理他人的闲事?另一个安王嬴冲,又怎会无缘无故,去救这位不知名的朝官?   摇了摇头,嬴冲也踏上前往顶楼的楼梯。   其实坐船最好是选在底层,比上层更平稳得多。不过身为高位者,又岂能居于人下?所以嬴冲与那位老者一样,房间都被安排在顶层。   也恰在嬴冲,登上这官船第五层之时,忽然有一股大风刮起,裹挟着数十页纸张飘飞纷洒过来。   嬴冲挑了挑眉,随手就接过了几张。初时他不曾在意,可当嬴的目光在这些纸张上扫过之后,面色却渐显凝重,目中也透出了几许压抑。   请奏废九品官人XXXX——   原来如此!这就是那位安王嬴冲,最终仗义出手,救下这位雍州大中正之因?   嬴冲思忖之时,那张义几人,也把剩下的那些宣纸,一一递到他的手中。这几位的武道高明,那些纸张虽是被大风吹刮,四处飘洒,可却都逃不出他们的掌心。   只片刻功夫,嬴冲手中就已凑齐了全文。他来不及细看,只匆匆扫过一眼,随即心内就已是大赞,只觉是字字珠玑,切中要害。   不过才看完大半,楼梯下方就有一位仆人打扮的老者匆匆行来,神情焦急。而当望见嬴冲手里的那些纸张时,面色愈发难看起来。   嬴冲见状失笑,随手就将这些纸张递了过去,而后径自踱步前行。   “这份奏章极易招惹是非,可不能轻示于人。为防意外,贵主还是小心些才好。”   那老者一阵愣神,有些懵懂的把这些宣纸接过,接着又定定的看着嬴冲几人远去,消失在廊道之中。 第六十四章 中正管权   当老仆管不易忧心忡忡的拿着手里的奏章初稿,走回到舱房内的时候,就见自家的老爷管权,依然是淡定自若的在窗旁练着字,时不时的发出一声轻咳。   管不易见状愈发心愁,却仍恭恭敬敬的,将手中的那些纸张,重新放在管权身前的桌案上。这次又特意用镇石压好,以免再被大风吹动。   管权有伤在身,方才当是因伤势复发,才使这些稿纸被河风吹动,洒到了廊外。   “你似颇为心忧?”   那管权终察觉异样,分心问着:“哪怕将我这些稿纸捡回来,也依然心神不宁,这是为何?是因我的伤?不易叔你先前不是为我看过了,这伤只需十日就可恢复。”   管不易也正想开口说此事,当下苦笑道:“是安国公府世子,刚才老爷的奏章初稿,似已被他看了。”   他是深知自家这位主上的奏章一旦泄露,会在大秦国内,掀起怎样的风浪。   那不啻是与天下间的三十六大世阀,以及所有士族为敌。   “安国公府世子?是他?”   管权的手依然稳定,面色平淡:“你是担心他将我这份奏章的内容说出去?那么他刚才,可曾说了什么?”   “说是让老爷小心,说这份奏章极易招惹是非,不能轻示于人。”   管不易有些苦闷的说着:“不过我听说这位安国公世子名声狼藉,一向喜招惹是非。此人不但是世家之子,更无恶不作。一旦老爷这份奏章走漏了风声,我恐老爷你——”   “恐我丢官失爵,死无葬身之地?”   管权闻言却笑了起来,丢下了手中的笔:“孔曰成仁,孟曰取义,唯其义尽,所以仁至。读圣贤书,所学何事?而今而后,庶几无愧。我既写下了这份奏章,就不惧一死。有些话别人都不敢说,难道要我管权也要装聋作哑么?再者,你怎就想当然的以为,那嬴冲就一定会将我的奏章泄露?”   管不易不禁愕然:“可传闻中那位世子,一向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。这几年内,就有好几位朝官因他之故,最终丢官弃职。”   其中最出名的,就是两年前的一位礼部员外郎,因得罪嬴冲而被罢官。据说缘故只不过是因那位员外郎多嘴,背着人说了嬴冲几句不是。又恰好这些言语,传到了嬴冲的耳中。   礼部员外郎已是五品高官,可嬴冲却偏能将之强行拉下马来。这使嬴冲在京城中是凶名昭著,也正因这次事件,那位安国公世子才奠定下四恶之首的名声。   管权摇着头:“传言岂可尽信?且那几人丢官弃职,也非是无缘无故。相较这流言蜚语,我管权更相信自己的眼睛。”   说完这句,管权又若有所思的,看向了窗栏之外:“说来不易叔你与他,还真有这几分不浅缘分。”   管不易正觉不解,自己与那位纨绔子之间,能有什么缘分?可随即就听管权说道:“可记得十年前,不易叔你奉父亲之命前往京城,却因半道遇袭伤重,几乎死在溧阳之事?”   管不易听到这里时,就已瞳孔微张,现出不可思议之色。   十年前的事,他依然记忆犹新。那时的他,确实是半只脚踏入到了鬼门关。若非是当时有一位身穿紫衣的小郎君,将他从野外无人之地,送至附近一处城内的医馆,又留下足够的钱财给他疗伤,今日也就再没有他管不易。   难道说——   “此事父亲曾特意让人查过,结论是当时救你性命之人,很可能就是那位安国公世子。其时嬴冲正随其祖回乡省亲,刚好路过溧阳。父亲他很是感激,可当时他重罪在身,不愿连累旁人,所以并未上门致谢。”   说完这句之后,管权的面上,又微露笑意:“都说那位安国公世子无恶不作,一肚子的坏水。我却也想知道,那位小时候连蚂蚁都不愿踩的小郎君,现今又坏到了什么样的地步?”   管不易哑然,之前他见管权见了嬴冲一面之后就避回房间,应该是极其厌恶此子的。可原来并非如此——   ※※※※   嬴冲并不知旁边房内,那主仆二人正议论着自己,进入房间之后,他就以意念回到炼神壶里,做着日常的功课。嬴冲确有心抱上那位未来雍州大宗正的粗腿,可却也没有凑上去巴结讨好的兴趣,他嬴冲还丢不起这样的人。   在他想来,只需在雍州大宗正遇险的时候,自己与张义等人出手将之救下,就可使那位欠下自己一个救命之恩了。且既是他与张义都可以解决的刺客,想必也强不到哪去。他现在身边又有了嬴月儿这位天位‘机傀’,底气十足,所以毫不忧心。   只是这船才刚行驶了没多久,就遇到了事故。这日当嬴冲从炼神壶里出来的时候,就发现自己乘坐的官船已经停住,而外面甲板上一阵闹哄哄的声响传来,使人不得清宁。   嬴冲皱起了眉,走出了房间往外看,才发现自己乘坐的船已停住了,再看前后,一整条河道都已拥堵不堪。   清江河道极宽,原不至于如此。不过这一段礁石密布,只有右边靠河岸一侧,才能顺畅通行。   而此时这是前面的一艘画舫,在河道最狭窄处与几条渔船起了冲突。   ——在嬴冲看来,那其实也算不得冲突,而只是单方面的欺凌。   缘由是那几条渔船之一,一时不小心,与那艘画舫碰擦了一下,这就惹得画舫上的几位公子哥儿不开心了。接着那几位的家丁护卫就奉命出手,将这些渔船都陆续打沉。   此刻江面上,全是渔船残片。而那些渔民,也都落在水里。偏偏那几位公子,还不准他们上岸。一当那些人有靠近岸旁的意思,就有人出手,或骂或打,将那些渔民重新逼入深水。   而几位公子哥则站在渔船上,兴致盎然的看着这一幕,不时有欢声笑语传来。   也幸亏是那些渔民水性不错,都各自抱着块木头泡在水里,一时半刻还没有性命之危。   而真正与那画舫起冲突的,则是这艘官船上的那些书生,也就是那位雍州大中正的学生们。   似这等恃强凌弱之事,这些正气凛然的书生们,自然是看不过眼的,都立在官船甲板上,对着那画舫骂声一片。   可那几位公子哥既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情,自然是有恃无恐,根本就不加理会。   其实也无需理会,这些书生肩不能挑,手不能提。既不能跳下水去救人,也没法越过那十余丈的船距,与那几位公子理论。   仅有的几个会武的,也被对面的那些护卫,毫不留情的打落入河。 第六十五章 一丘之貉   嬴冲看在眼中,不禁笑了起来,只因他在那画舫上面,望见了老熟人。   福王府世子赢博,那正是他的死对头之一。嬴冲只略有些不解,这位一月之前,还在武威郡王府与太后的外孙女偷情来着。怎的一月之后,这位就也出了咸阳城,恰好与他在清江河道上巧遇?不过既然见到了,嬴冲自然是没有避而不见的道理。   “出什么事了?我来看看。”   赢月儿也跑了出来,遥目看着前方。   嬴冲不由侧目,他现在又了解一些这小丫头的性情——爱看热闹。   这小丫头刚才还在休眠的状态,按月儿的说法,这具身体的动能核心不及她在壶内的那具,所以时不时就需要休眠一阵以恢复保养。   可刚才是感应到了嬴冲与外面的动静之后,却立时就苏醒了过来。   而此时月儿只往前面看了一眼,就也皱起了眉。   “他们这是在作践人,好过份!”   张义与嬴福嬴德,也先后从下面的佣人房里闻讯而至。后二者见了前面的情形,倒是没什么反应,都见怪不怪了。张义却是神情阴沉,他出身平民,自也是见不得眼前的情形。若非是顾忌着他现在是嬴冲护卫统领的身份,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安国公府,早就已经出手。   不过在张义想来,世子他定不会使自己失望。   果然他们三人才到,就听嬴冲笑道:“你们来的真好,今日有好玩的了。”   说完这句,他就当先走下船梯,到了甲板上。只见此处船头处,都已被那二十几个义愤填膺的书生们占住。   不过嬴冲只向嬴福嬴德二人微一示意,这两大护卫就已各自悍然出手,将那些书生们或推搡或拉扯的强行往旁挤开。此举顿时惹得那些书生一片喝骂,还有几人向嬴冲怒目相向。   嬴福嬴德那里会在乎?须臾间就已在这甲板前方空出了一块地盘。随后还有嬴如嬴意两个,很是狗腿的为嬴冲搬来了一把太师椅,放在了最前方的位置。   嬴冲哈哈大笑,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。不过他还来不及说话,李家的那位小姐,九也急匆匆的赶到了船头处,显然也是才刚被前面的动静惊动,这位小姐头顶上的发髻略显散乱,衣饰也有些不整,面上却仍旧蒙着薄纱,让人看不到表情。   嬴冲能够依稀听得此女的气息不稳,那双小手亦紧紧的握住,使指甲发白,分明也在为那些渔民的际遇而义愤填膺。   嬴冲他算是看出来了,这小娘就是个爱管闲事的性子。那日双头山大战之后就是如此,硬是将那四十余位游骑军将士救活了过来,害得他那一路耽误了至少半日时间,提心吊胆。今日此女看了这些渔民被欺侮,也多半是没法坐视不理的。   不过有些出乎嬴冲意料的是,那少女来了之后,却并未有出面之意,仅是俏立在几十步外,远远的看着。反是那些书生之中,有一位青衫男子走了出来,朝着嬴冲恭敬一礼。   “不才魏征拜见世子,这些渔民可怜,若还不能上岸休息,必有死伤!还请世子出面,救他们一救!”   嬴冲侧目看了这人一眼,却见是一位方面大耳的男子,并无其余那些书生般的正气凛然,神情不卑不亢,对他恭敬有礼。   这人叫魏征?   嬴冲深深记下了这个名字,而后笑道:“你说那些渔民?他们的死活,关本世子鸟事?”   这句话,顿时引起了众怒,那些书生更是骂声四起,冷嘲惹讽。   “果然是一丘之貉!”   “都说安国公世子恶名昭彰,丧尽天良,今日一见,方知果然如是!”   也有责怪魏征的:“魏兄你从赵国来,不知他是咸阳四恶之首。我等无需去求他。”   也有怒火烧胸,想要对嬴冲动手的。不过当望见那嬴福嬴德,以及那一众膀大腰圆,形状凶悍的护卫,终究还是没人敢造次。   毕竟现在让那渔民在水下挣扎,濒临绝境的,是那画舫上的几位公子哥,而非是他们眼前这位安国公世子。   嬴冲老神在在,并没打算理会这些废物,直接朝那画舫方向笑道:“嬴博,见到小爷我来了,居然还没滚蛋,这可真是难得。”   那嬴博也早已发现嬴冲的身影,面色已渐铁青。那些书生他可以不去理会,然而眼前这位他却不能不在意。只因从小到大,无论是在嬴冲武脉完好还是被废之后,他都从没在这人面前讨到过什么便宜。   只一见面,赢博心下就已怯了三分。不过在这大庭广众之下,他没可能就此服软露怯,再想及眼前这家伙,已经是秋后的蚂蚱,赢博心内就已安定了下来,此时冷着脸,同样一声轻笑:“这可真是奇了,看来本世子日后出门前还得算上一卦,免得又遇上了衰星!”   赢博身旁几个公子哥儿,也大多都认得嬴冲,此时亦是面色难看无比,身影悄然后靠,不敢去学赢博。知道一旦冲突起来,赢博多半没事,他们却要倒霉。   不过也有些不识得风色的,其中就有一位立在赢搏旁边白衣少年,直接就哂笑出声:“这是那家的狗儿,在这里乱吠?”   这句才刚道出,那赢搏就是心中‘咯噔’一声,暗道不好。果然那嬴冲闻言,顿时就是一声轻笑:“张义,这人口有些臭,过去扇他的嘴!把他一狗牙都给我打落为止!”   张义眼瞳一亮,然后一个闪身,就到了那边画舫上。那边几个公子哥儿也带了许多侍卫,其中并不乏好手。便是九阶武尊亦有两位,在张义跃过来之前,就已纷纷作势上前抵御。   然而此时的张义,却尽显起天赋异禀。先是半空中一声大吼,声如巨雷,重拳轰下,直接就将两位武尊境,震得踉跄而退。   而剩下的那些护卫,张义更是没瞧在眼中。一巴掌就是一个,直接将这些人一一掀翻打飞。   嬴冲看在眼中,不禁嘿然冷哂。这个嬴博的手下,还是那么没用。重金招来的两个九阶武尊,看来也是水货,实力远不及军中的强者。就似双头山之战,那位驾驭‘赤翼天狼’的主将,力量不及张义的一半,却能与之战上数十回合。   不过也对,嬴博在咸阳城的名声,不比他好听多少。而福王府在军中也并无什么势力,能够招揽到真正好手才怪!   只须臾之间,那张义就已杀到了那白衣少年的面前,而后毫不犹豫就挥起了蒲扇大的巴掌,砸在了少年脸上。用劲极狠,仅仅来回来两次,就将此人的一口牙齿都全数挥落。 第六十六章 纨绔之争   张义这两巴掌扇下来,那白衣少年就已满口是血。画舫上的那些公子哥儿见状,都是面如土色,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?而陪客的青楼女,更是被吓得惊叫不已,身躯颤栗发抖。   这时那几位先前从未见过嬴冲的,也同样想起了这位四恶之首的声名,顿觉后怕不已。   想着刚才一旦说错了话,只怕也要落到那白衣少年一般的下场。   嬴博则是怒意填膺,目中快要喷出火来:“嬴冲你大胆!”   这被打之人,可是他正儿八经的表弟!这无异是被这嬴冲一巴掌扇在了自己脸上。   只可恨那人关键之时不在,让他受此奇耻大辱。   刚要发作,嬴博却又神色微动,而后语气幸灾乐祸道:“你竟敢纵奴行凶?真是无法无天,你可知我这羽弟之父,乃当朝右副都御史?”   “原来是右副宪家的公子。”   嬴冲闻言哂笑,依然是满不在乎:“可我连你嬴博都是想揍就揍,他爹难道还能比福王殿下他更强些?哦,我倒是忘了,你们要是看不惯小爷,大可让那位右副宪来参我一本。”   说完之后,又用鄙视的目光,看着嬴博。   换作是左副都御史,他还有些忌惮,这右副都御史他怕个毛线?当朝置左右都察院,其中左都察院负责监察京官朝官与边军,右副都察院则是管着外省官与各处地方府军。   可他嬴冲一向都在京城里混,即便从军,也多半是走那边军或者禁军的路子。这右副都御史管得再宽,也管不到他的头上。   嬴博一阵无语,更觉胸中怒火激涌,感觉自己脑子里快要炸开。他们二人从小就是对头,彼此都是熟悉已极。所以此刻只见他嬴冲这神色,就知对方定是在嘲笑自己的智商——那小子的脸上,分明就是在说‘你嬴福是猪啊’的表情。   而这时旁边已经有人凑到他耳旁小声说着:“这事参不得,水里还有那些渔民在。”   又有人道:“那右都察院管不到他,只怕奈何不得。”   更有一位同伴好心提醒着:“他现在是武威郡王府家的女婿,我听说他那岳丈兵部侍郎叶宏博,与左都御史交情莫逆。世子,这官面上的文章,我们现在怕是玩不过他。”   嬴博一阵愣神后,这才明白了过来。今日这件事他们只能是忍气吞声,一旦真让人去参一半,嬴冲多半是不痛不痒,可他们这些人却都要重重吃上一次挂落不可。   还有他眼前这个家伙,似乎又找了个新靠山,而且是在文官那边,很硬很硬的那种。自家这位表弟的家世背景,在这嬴冲的面前,完全不够看。   不过嬴博自忖还有着底牌,并不愿就此服软,就当他目光扫过水里的渔民时,忽然心内又一个念头飘过,而后现出了冷笑之色:“你嬴冲今日,莫非是又想为这些贱民出头?”   “你还当我嬴冲还是十岁前的时候?他们的死活,关我屁事?”   嬴冲打了个呵欠,神情漫不经心:“是你们这几个不长眼,挡住小爷我的路了!废话少说,今天你们到底滚是不滚?”   嬴博闻言后面色忽青忽白,又是一阵沉默。确实!换成四年前的嬴冲,多半会为这些贱民出面打抱不平,可四年之后,身为四恶之首的安国公世子,又哪里会将这些贱民的性命放在眼里?   他心里已是郁闷恼恨已极,有心想要折一折这嬴冲的锋芒,在这众目睽睽之下,自己也好下台,挽回颜面。   以前他斗不过这家伙,是因在京城之内,嬴冲还有着三个份量十足的帮手。   可如今在咸阳城外,仅仅只嬴冲这一个注定将失爵的废物而已,他嬴博难道还能奈何不得?   且眼前这家伙说话实在太难听了,什么滚是不滚。他嬴博今日若是在这里露了怯,那以后自己的面子要往哪摆?   偏偏这时还有人在他耳边劝说道:“世子,这嬴冲势大,我们还是不要跟他争了。”   “他现在是疯了的,这时候没必要跟他硬碰”   “世子,我等不是他对手,今日还是走为上策。”   “以前也不是没输过,不差这一回——”   嬴博脑子里的那根弦顿时崩断,双眼已惊转成了赤红色:“滚你大爷!嬴冲,你今日有胆,就动老子一根头发试试!”   一边说着,还一边朝着嬴冲指着,语含暴怒:“嬴冲你别逼我,否则我嬴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!”   赢冲微觉意外,心想这个家伙,今天怎就这么硬气?到底有什么依仗?还是因这家伙以为自己注定失爵,从此可任其拿捏?   这般想着。嬴冲目光逐渐转冷,唇角则微微斜勾:“也就是说,你嬴博是不肯让了?”   也不等那嬴博回话,嬴冲就已微微摇头:“福德如意与众护卫听令,把这艘船给小爷我砸沉了!”   那嬴福嬴德等人早就等着这一刻,闻言之后都是‘嘿’然一笑,各自将一身墨甲穿戴在身。   那边船上的张义,却已首先动手,碧蓝色的灵卫甲顷刻间就已着装,然后一拳轰在了画舫的甲板上。他本就巨力惊人,借助这具九阶墨甲,力比千牛。这一拳头下去,不但那甲板立时破出了一个巨大窟窿,整艘画舫也是猛地一个下沉,震颤不已。   而随着嬴福嬴德几人陆续跳了过去,顿时引发惊叫声不绝。嬴博那些随侍,也有几个打算穿甲抵抗的,却哪里是嬴冲手下这些如狼似虎的护卫对手?   这艘六层高的画舫,就这么被几十尊墨甲以惊人的速度拆毁。而此时这艘船上,包括那被打落了所有牙齿的白衣少年在内,所有人都是噤若寒蝉,不敢言声。   只有嬴博,依旧嘶哑着声音,语无伦次的破口大骂:“嬴冲,你敢?你敢!我与你不死不休,不死不休!不死不休知道不?我与你拼了!”   后来可能是喉咙破了声,再骂不出来,也可能是感觉这样隔空大骂,跟本无用,根本就奈何不得那嬴冲。那嬴博猛地冲上前,一脚就往赢福的刀螂甲踹了过去。可下一瞬,张义的那尊灵卫甲,就已挡在了赢福身前。   换成是七星‘刀螂’,以嬴博武尉境的修为,倒还能踹得动。只要嬴博不能还手,这尊刀螂甲必定要被踢下河不可。   可换成了九星‘灵卫’,嬴博却等于一脚踢在了铁板上。那灵卫岿然不动,半点事都没有,嬴博却是‘诶哟’一声,手抱着脚原地直挑。面色发青,冷汗直溢,呼痛不止。   不过也就在这时,远方忽有一声大喝传至:“大胆!竟敢伤我家世子——”   闻得这句,嬴博顿时大喜过望。 第六十七章 月儿出手   嬴冲也侧目望过去,而后就见那岸旁处一个身影,正飞跃而来。此人施展着那轻身提纵之术,竟在河面上带起了一连串残影,须臾间就已接近了画舫。   只一望就可知必是高手无疑!虽未有天位强者的飞空横渡之能,然而嬴冲观这位凌波踏浪,身形不但迅疾异常,更轻灵飘逸到了极致,就连他那脚下的鞋袜都未湿半点。   且这人是一边渡河,一边穿甲,竟然也是一具九星的特制墨甲,模样酷似‘赤翼天狼’,却又有不同,手持一把长刀,气势凌厉绝伦。   嬴冲心中也终于恍然,怪不得这福王世子今日会如此硬气,原来是其手下,确实招揽了一个好手。   估计这才是嬴博的底牌,因方才有事外出不在船上,直到此刻才赶了回来。   再观此人身手,多半也是那种天赋异禀之人,且定为身法过人,敏捷矫健的那种,恰好与张义相克。   那嬴博见状得意大笑:“嬴冲,你这些年不就是仗着一个张义?我倒要看看,他能在我这虎卫手中撑过几招?”   嬴冲全不理会,虽眼见着那人即将赶至,却依然是老神在在,笑看月儿:“这人好像很难缠,要不要去帮你义叔一把?”   主要是功法克制,他眼力不俗,知晓此人的墨甲,也刚好可压制‘灵卫’。真打起来张义不惧,可在这水上,张义必定要吃亏不可。且对面好歹也有着四位九阶武尊,实力不俗。   今日他要将那家伙头的按下去,就必须月儿出手不可。既然如此,自己又何妨爽快些?   “放在平地上,义叔也不是打不过他!”   月儿口里虽是这么说,可却并未迟疑,直接就闪身而出。那具赤翼天狼的速度就已快到极点,可月儿她的身影,却已是超出人之视力极限。   只须臾间,就已到了赤翼天狼的上空处,而后脚下轻轻一踩。   此时嬴博话音未落,那所有在场之人,就听‘咚’的一声闷响,那具赤翼天狼就猛然往下一栽,沉落入到了水主中,激起了滔天大浪。   不过此时诸人的目光,都已忽视了那具赤翼天狼。尤其是那些世家公子,目光都惊悚骇然的全数集中在正虚空悬浮的嬴月儿身上,周围惊呼之声也瞬时四起。   “这是,天位?”   “此女莫非也那安国世子的手下?”   “看来年纪不大,虽说蒙着脸,可看那身形,最多也只十四而已。这世间,居然有这么年轻的小天位?”   “不太可能,多半是驻颜之术,又或者功法所致。”   那嬴博更是面色大变,眼神青白。当第一眼看到这蒙面女孩虚空浮立的身影,他就知道今日自己的脸面是丢定了,再没可能扳转过来。   可他万分不解,嬴冲这个家伙,分明已山穷水尽,怎么还能招揽到天位强者?   这时那张义,也打出了最后一拳,使这画舫的最后半截也四分五裂。这令船上的嬴博等人再无立足之地,纷纷落水。一时间惊呼之声四起,四处都是呼救之声。那些个不会水的,都是拼命扑腾。   那些护卫们,此时也顾不得其他,纷纷都潜入水中,拼命的救人。   好在嬴冲也不为己甚,那画舫彻底被打沉了之后,就将张义与嬴福嬴德几人招了回来。他人则长身立起,眼含嘲弄的看向水中那位刚被‘赤翼天狼’举出水面的嬴博:“嬴博,以后但凡见着了爷,一定给我有多远滚多远,知道不?”   “我操!”   那嬴博自然是不服气,一边抹着水,一边破口大骂:“嬴冲你个混蛋,你给我等着,本世子我与不死不休!一个月后,只要一个月,本世子定要你好看不可。没有了安国公爵位,我看你嬴冲怎么狂?”   嬴冲闻言只嘿嘿的笑,毫不放在心上。只隐蔽的往前方扫了一眼,见那些渔民再无人阻拦,都已陆续游上了岸,他的目光才略略缓和了几分。   而后就听旁边张义小声问道:“世子,你看那些渔民生计已失,又在水中浸泡了数个时辰,我们可要另外送些银钱过去?”   “送什么送?区区一些贱民而已,死了也就死了,何需理会?”   嬴冲一声冷笑,然而就径自拂袖转身,背着手踱着八字步,大摇大摆的往回走。   张义并不觉意外,只神色万分无奈的,跟上了嬴冲的步伐。   他倒也没什么不满,只因深知世子若将这银钱送出,只会为那些渔民招灾惹祸。   方才他这一句,其实真正的对象也并非是世子,只是为提醒在场之人。   甲板两旁的书生,看嬴冲的眼神却是复杂之至。今日能见画舫上的那群权贵公子倒霉,自然是使人心感快意。可这出手之人,却是另一名声更狼藉,更恶十倍的恶棍,这又让他们高兴不起来。也都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一句俗语——恶人自有恶人磨。   只有那魏征,远远看着嬴冲的背影,若有所思,目光里闪过了一丝异泽。   不远处的叶凌雪,亦是眼神定定的看着嬴冲,眼波流转,也不知在想着什么。不过她身旁的幽香,却是茫然不解,有些无所适从:“世子他怎么又变得这么坏了?在那田庄的时候,明明不是这样的。”   之前在伏牛山下,她见到的嬴冲,哪怕是对那些身份最低贱的佃农,也一样是亲切和善。哪里像现在这样,恶形恶状?这根本就是不拿人命当回事,不但不在乎那些渔民死活,那嬴博等人的生死,世子他只怕也同样没放在心上,只知逞凶斗狠。   “幽香你并没看错,世子他今日也是真有一颗慈悲善心,才会如此。”   眼见着嬴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船梯上,叶凌雪微摇了摇头,心头一阵滋味复杂:“不过我现在,倒是有些看懂他了。”   幽香则更为疑惑,嬴冲刚才明明就是在欺负人,蛮横霸道,尽显纨绔风范,可小姐又为何要说他是真有善心?   不过叶凌雪却没有再解释的兴趣,而是又把目光,投向了岸边那十几位正在堤岸上瘫坐着的渔民,都是神色悲戚,茫然无助。   “张义说的不错,这些人在水中浸泡已久,只怕都已染了风寒。渔船毁了,也就等于失了生计。幽香你拿点银钱过去,给他们留点药钱,再给他们买几艘渔船。此外需仔细交代他们,若有人问起这银钱是从哪来的,可说是齐王府。”   这件事嬴冲不方便做,也就只好由她代劳了。至于那些书生,看来也没几个家境宽裕的,嘴上的功夫虽是不错,可要让他们拿出银钱出来,却只怕是千难万难。   “齐王府?这又是为何?”   幽香刚问出口,就见叶凌雪已经转身离开。旁边那叶伯,此时则是朝着她虎目一瞪:“少废话!小姐即便这么吩咐了,你就照做便是,啰嗦什么?”   他有时候真搞不懂,叶凌雪身边的这个贴身侍女,到底是真蠢还是假蠢。说她笨,有时候还挺聪明的,可要说她聪明,也不见得,也时候就笨得让人头疼。 第六十八章 惊雷枪诀   “也就是说,那些渔民最终得救,那嬴博等人也是狼狈而去?”   官船顶层,那还算宽大的舱室内,管权手握着笔,似笑非笑:“这最后的结果,岂非是还不错?”   老奴管不易有些不赞同,可当他仔细想想之后,发现情形还真是如此。   无论这过程如何,可这件事终究还是完美的解决了。不过管不易依然还是感觉不满,言语苦涩:“可我真没想到,当年的那个小郎君,会变化如此之大。”   “做事的手段虽是变了,可其本性终究还在。一只父母双亡的小狐狸,在咸阳城那个染缸久了,自然会变得狡猾一些。这是他的存身立世之道,旁人无可指摘。”   管权并不甚在意,反而眼里满含欣慰与赞赏:“他终究是赢神通之子,那位有着仁帅之称的无双大将之后!”   管不易闻言,不禁为嬴冲心疼,一声叹息:“世子他是受陛下与赢帅所累,日后只怕是前途坎坷。不但自身武脉被废,赢帅他用性命挣来的爵位,也即将落入旁人之手。便是他以后的日子,也不太好过。那些人,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。”   “这倒是,说来我与他也有几分同病相怜,可他如今处境之险恶,远胜于我。未来之艰难,亦非我能比。”   那管权微微颔首,唇角却现出了笑意:“然而不经磨砺,难成大器。你别看他现在是自暴自弃的模样,可其实是百折不饶的性子,哪怕是武脉被废,也打不垮他。如今一切作为,多半只是为惑人耳目。易叔你太小看他了,此子聪慧,绝不像是早夭之像。”   管不易依然难以释怀:“可这般做法,世子他难免会声名狼藉。”   就似这一次,嬴冲明明是心存慈悲,救下了那几十位渔民。可在外人看来,这仅仅只是两个纨绔之间的闹剧。无人会对嬴冲生出感激之心,反倒会使他的恶名更为远扬。   “正要如此才好,名声坏了,他才能活命。嬴冲他可能还没想到,可却下意识的这么做了。”   管权并不在意:“何况他现在亦非孤立无援,结亲武威郡王府后,这一两年当可无恙。且此子对易叔你有大恩,能帮衬他的时候,我自然不会坐视。”   管不易再无言可说,深深一礼:“老爷说的是。”   倒不是因管权的‘帮衬’之言,而是因主上的识人之明。   他这位主上得其父真传,精通相人之法,今次管权被圣上钦点为雍州大中正。固然是因他的才能品行,可为圣上所用,管氏家传的观人之术,也是其中因由之一。   “那孩子其实真无需人为他担忧的,能够笼络道张义那等人才,又不声不响,将一位小天位纳入羽翼之下,又岂需他人担忧?”   说到此处时,管权已收起了笑容,目现厉色:“倒是我们楼下那女子,你可查清楚了来历?”   “老奴无能,未有丝毫头绪。不过这次老奴奉老爷之命前往赠银之时,发现此女的贴身女婢已领先一步。后来老奴又询问详尽,那些渔民都说他们的银钱,乃齐王府所赠。”   管不易亦是神情凝重:“除此之外,此女及其家奴,曾自称是马邑郡丞家的家人。此前是从京城里出来,已跟随安国公世子近一月之久,看来倒不似冲着老爷来的。”   “齐王府?”   管权眼神晦暗,手抚着书案上由管不易送回来的那些碎银,若有所思道:“还是要小心防备,她那二十个奴仆里有一大半都易容过,戴着人皮面具,不能不防。”   那易容之术极其巧妙,错非他能观人面相,察觉到这些人脸上的不谐,也差点就被瞒过。其中竟还有位中天位,实力可谓强横。   且他今次进京,他也是不得不万分小心。若是他所料无误,这次的入京之途,必定不会一帆风顺。   ※※※※   回到房间之后,嬴冲他的注意力,就又全投放在了炼神壶内,继续与那霸王抢里的战魂较着劲。   至于今日他与赢博的这次冲突,在嬴冲看来,仅仅只是这返京途中,一个无聊的小插曲而已,无需放在心上。且哪怕会被福王世子报复,也会是很久之后的事情,根本就不值得去在意。   而嬴冲之所以如此勤奋,是因那邪樱枪变化的银镜中,近日又有了些许变化。   这些日子里他已练枪有成,那幻雷枪已经是娴熟之极。嬴冲不但将那十三招枪式,练到如自身本能一般,且运枪时的要点,也都悉数掌握。   而那日常任务一,也发生了相应的变化,再次变化为真传任务——得吾邪皇真传者,亦有除魔卫道之责。需不借外力,独自以枪术击杀一头九阶妖兽,奖励人元阶武魂石一枚,惊雷枪二十四式,并‘妖元灵露’十滴。   所以这两日,嬴冲都在死命的练枪。妖元灵露是什么东西他不知道,可那灵露他却每天都在服用着。效果已经没有最初时那么显著,可其中每一滴,也仍相当于他修行大自在玄功时的半日之功。   至于那武魂石,就更不用说,那不但可以助人参悟武道,提升境界。危急之时,更可在短时间内,大幅度的提升自己的实力。   最后的惊雷枪二十四式,嬴冲也同样期待备至。只那幻雷十三枪,已是极其出色,而以其为枪法基础的惊雷枪,想必更是威势惊人。   主要是月儿曾有意无意的提起,那惊雷二十四枪中有着至少四招枪式,也是能引动天地元能的上古杀式。   故而此时在嬴冲看来,再没有比练习枪法更重要的事情。他如今虽是武脉已复,武道枪术都在突飞猛进,然而要‘独力’诛杀一头九阶妖兽,却还差了些火候。   虽有前次诛杀天位强者高冲的战例在前,可那时他是依靠墨甲,且有诸多侥幸。   而现在也非上古之时,九阶妖兽的实力极其强悍。只因太古,上古乃至中古之时,天下间大妖横行,四方山泽也未曾被人族所据,所以哪怕实力孱弱的妖类,也能有其一席之地。   可如今天下,人族借助墨甲之助,几乎将天下兽类妖族都赶尽杀绝。实力弱些的妖兽,早就被斩杀了,哪里可能活到九阶?   到了九阶之境,那几乎都是妖族中天赋异禀,战力强绝者,绝无平庸之辈! 第六十九章 无面天君   嬴冲也是最近才知道,被安王嬴冲拘束在霸王枪内的九十九道武魂,其实并不全是人族武者。其中的人族武魂,只有六十四位。其余的三十三位,或是出身妖类,或是异域外族。   他之前与陈三锤搏杀较技,都是连胜。最开始时,还都是依仗着夺命三连环,可当彻底摸清楚陈三锤的套路之后,只用幻雷十三枪,就可获胜。嬴冲甚至还‘偷学’了陈三锤的部分发力心法,用于自家的枪术之中。使得自己最开始的起手三枪,强力的无以复加,几乎直追夺命三连环。   不过这门上古遗下的发力法门,太过损耗元气。三枪过后,嬴冲的体力,至少要折损五成。若不能在一开始就解决对手,后面就将被对手凌虐。   后来嬴冲想了办法,将这发力法门,融入到那夺命三连环内。取其精华,使得这三枪之威,益发的霸道无比。   可还是老问题,嬴冲后力不继,这三枪之后,他就要彻底软趴下来,任人宰割了。   不过就在这霸王枪内一次次的实战之后,不但他在枪术上的造诣突飞猛进,那大自在的呼吸法,也日臻完满。   在霸王枪内面对的对手,实力也在逐渐增强。最初时的陈三锤,只有四阶武师境,可渐渐就到了五阶武尉,六阶武宗。   甚至那陈三锤使用的墨甲,也在一步步增强,最后甚至达到了九星层次。   不过就到此为止,当陈三锤驾驭的九星墨甲‘开山’,也被嬴冲击毁之后。第二日嬴冲再进来的时候,已经换了一个对手,这次却是换成了一只不知最后等级的妖族——无面天君。   那无面天君的本体,应该只是一只‘黏水兽’,可却天赋异禀,能够模仿所有被其吞噬过的物种。   所以嬴冲每天在霸王枪内面对的对手,都是变化万千,包罗万象,有虎,豹,狐,狼之属,甚至还有六翅金蝉,四臂螳螂,金翅大鹏等等虫禽之类。各种样的手段,层出不穷,使得嬴冲防不胜防。   初始他对面还一只银甲神猬,浑身是刺,让他无处下手。可须臾之后,就又会变化为一只四臂螳螂,用那暴风雨一般的刀浪,将他彻底淹没。   连输了十次,神念再无以为继,嬴冲有些无奈的从炼神壶内退了出来。   “月儿,你说这无面天君,到底什么来历?这简直就是犯规,作弊!那什么黏水兽我也见过,可本事哪里及得上这无面天君的万分之一?”   ——自从赢月儿在外面有了身体之后,就有一点不好,嬴冲要想与她说话时,就必须退出到炼神壶外才可以。   以往在壶内,嬴冲练习枪法或者机关术无聊的时候,可以与月儿聊天,调戏一番这小丫头。可如今这孩子,却是打死都不愿再进入炼神壶内了,连她的本体也不顾。说哪怕只是呆在窗边看风景,也好过在壶里面憋着。   “那是自然!无面天君可不是普通的黏水兽,而是水银兽王,上古遗种。据说出身不在龙凤等族之下呢!他性格温和,不喜与人争,可惜怀璧其罪,因欲摆脱静池剑斋的驱控而惨死,即便父王出手,也没能将它救下。”   月儿有些无聊的在窗边托着下巴道:“父王之所以仅仅只在霸王枪内收了三位妖魂,就是因这无面天君的拟化之能。无面天君可以模拟天下间一切事物,且惟妙惟肖,能力神通上也不差分毫。只他一位,就可抵得千万种妖类呢!”   嬴冲已经了解了那安王的用意,有这无面天君一位,他就能将天下间的妖族异类之能,都见识一遍。   可这虽是好意,却使他近日狼狈无比,被打击到信心全无。那无面天君能将各种妖族的能力组合施展,让他无所适从。   而此时的无面天君,还只是展示出七阶的实力而已,却能缕缕将他的夺命三连环避过。   这是嬴冲之所以信心不足,还不敢去挑战那九阶妖兽之因。妖兽易寻,这条清江河道之下,就有不少水族妖类藏匿,甚至咸阳黑市里也可直接买到。以嬴冲的人力物力不难寻得,可他却没信心战而胜之。   “摆脱静池剑斋?也就是说,现在的无面天君,是受那静池剑斋控制?”   嬴冲知晓静池剑斋,那是一个庞大无比的势力,可操纵天下大势,诸国兴衰存续。便连无面天君这样的可怕存在,亦为其所控,可见其实力如何。   “对了!”   接着嬴月儿却突然就兴奋了起来:“那家伙应该已经逃出来了!你说我们去把团子他救下来怎样?那静池剑斋,可是父王他的死敌。以后团子那个家伙,他一定能帮得上忙的。我知道有个办法,可以让他成为你的共生兽,也就是上古时的玄门护驾。”   嬴冲挑了挑眉,只觉浑身发寒。这静池剑斋,竟然是未来自己的死敌?   “这团子又是谁?”   “还能是谁?”   嬴月儿转过了头,一副你很笨的表情:“就是无面啊!它的本体很像面团,我喜欢叫他团子。”   嬴冲无奈道:“救他可以,不过你可知他现在在哪?有把握不让静池剑斋发现?”   重点是后一句,他现在可没有招惹静池剑斋之后,还全身而退的本事。   嬴月儿显然没领会到嬴冲的真意,不过她想了想之后,精神仍旧是颓废了下来:“我不知道,不过父王他说不定能知情,以后石碑上可能有说。”   嬴冲心忖壶内那石碑上,近日可没什么变化,也没提及过无面天君此人。当下干脆转了个话题:“还有一事,我最近都在奇怪,那邪皇真传要我除魔卫道,可到底是要除的哪家的魔,卫的是什么道?”   “这个我也不懂耶!”   嬴月儿木着脸,一副你的问题太高深的表情:“不过除妖是肯定的,父王说上古时代群妖乱世,所以那位初代万古邪皇,特别仇视妖族。可能杀的妖怪实在太多了,所以每代邪樱枪的主人,也尤其受妖族憎恶。后来死在父王手里的妖王妖皇什么的,没有一百也有八十。”   嬴冲无言以对,接下来却是再没说什么,只是定定看着手中的邪樱枪,眼神迷茫。 第七十章 刺客袭来   嬴冲不解的是,月儿说这邪樱枪象徽变革,可到底要怎么变革,需要变革什么,他到现在都还是一头雾水。   不过他并未失神太久,很快就将那邪樱枪又收起,化成了一只手镯套在小臂上。   无论这邪皇真传要除哪些魔,卫什么道,他日后自然就能清楚。他未来的敌人,也总有一天会出现在他面前。现在去想此事,毫无意义。   “对了,你可有察觉到什么异常?”   回神之后,嬴冲就小心翼翼的探头,看了窗外一眼:“都已到了酉时,怎么还没有动静?”   今日嬴月儿之所以会一直呆在窗旁看风景,可不止是因她无聊。而是奉了嬴冲之命,替他观察外面的动静。   那石碑中预言的十一月初三,正是今日。嬴冲思忖着,哪怕计算上这几个月以来发生的所有变数,发生变化的可能也是小而又小。   若是他船上的那一位,真是雍州大中正。那么此人遇刺,应当就在近日。   嬴冲曾暗暗观察过船上之人,发现并无什么可疑的。唯独只那马邑郡丞家的女儿,依然身份不明,不过那家人是刺客的可能微乎其微,几等与零。   而这船上既没有问题,那么有问题的,自然是船外了。所以嬴冲这几日。都让嬴月儿注意船外的动静。且这里离那位大中正的房间,只有不到二十丈,随时都可出手救援。   赢月儿却摇了摇头,分明是一无所获。嬴冲也没觉失望,这件事要随机缘,急也急不来的。即便接下来的日子风平浪静,并未有刺客出现,他也不会感觉遗憾。   “没有么?难道还真要等到半夜?”   看了看那已快沉入天边的夕阳,嬴冲唇角微抽,接着就也这窗边坐下,径自拿处一块精铁雕刻起来。   他现在已经养成了习惯,每天只要闲下来,就会雕些东西出来,并不只限于那邪樱枪发布的日常任务。   只因这不但能锻炼他在篆刻雕琢上的功夫,嬴冲更发现此法,还能使他适应磨砺那日益增长的内息。   他最近修为突飞猛进,除了大自在玄功这门上古武学修行神速,远胜平常武道。嬴冲每日里,还会吞下一滴灵露吞,修为增长益发的凶猛。   嬴冲预计自己只需再有几天时间,就可打通坤脉,成为六阶武宗。只是体内元力暴涨之后,控制起来也极其麻烦。而就在十几日之前,嬴冲在月儿的建议下,开始尝试着在自己雕刻东西的时候,将体内的内息也灌注入手中的雕刀内。此举果然大有裨益,短短数日,就已使嬴冲摆脱了困境。   嬴月儿在旁静静看着,眼神异样。嬴冲此时雕琢的,正是安王嬴冲。只见那一刀一划,无不得心应手,仅仅不到半刻钟,那五官人形就已是初见轮廓。不但惟妙惟肖,便是那安王嬴冲的忧郁沧桑,也展现得淋漓尽致。可见嬴冲在雕刻上的技艺,确是进展神速。   不过嬴冲本人却不怎么满意,看着手中的雕像,皱眉不语。他总觉得自己还差了些什么,并不能将那安王嬴冲,‘完整’的雕琢出来。   “你缺的是韵,势与意。”   嬴月儿插口提醒着:“父王的武道奥秘,意势之妙,绝非是你现在能够领会。强行为之,你会受伤。”   赢冲闻言恍然,而后就果断的打消了雕琢那完整‘安王’的念头。   武道之韵,势与意,他也清楚,甚至本身已经领悟道了枪法之韵。韵就是韵律,节奏,他现在每一式枪招,都含有灵韵,暗合天地法理——这是一个合格的六阶武宗,最基本的要求。   以前的嬴冲达不到这程度,可这些天他在霸王枪内,日日被那些战魂凌虐,已能够初步掌握。而且是实战中修成,最是适合自身的武韵。   刚才他是想把自己记忆中的‘安王’,完整雕琢出来,却没想到,会牵扯到武者的意,势,韵。   而且是如此艰难,艰难到他方才想要下刀之时,只觉头晕目眩,恶心欲吐。   这时嬴月儿的目中,又闪着异泽:“你是开始做暴雨梨花针的任务了?”   嬴冲眉头顿时一挑:“你知道?”   这次邪樱枪发布的任务中,有变化的并不只枪法修行,还有机关术。可能是已经对他在篆刻与雕琢上的功力满意了,日常任务五也已改成了真传任务五,需要雕琢十个神形皆备,完美无瑕的人像。要求这些人修的本人修为,不低于天位境界。完成之后,则奖励暴雨梨花针的图纸。   嬴冲以前只当这任务再简单不过,十个天位强者的铁像,应该极其简单。以他现在的技艺,想做到神形皆备,当是轻而易举。   可此时得嬴月儿提醒,嬴冲才知其中玄虚,这邪樱枪的真正目的,很可能是让他开始武道意势方面的修行。   “我猜的。”   嬴月儿摇着头,目现怀缅之色:“父王曾经雕刻了十个天位强者铁像,我都很喜欢。他说雕刻这些,是为暴雨梨花枪。不过后来父王他制作人偶,亦需将武者的意势韵融入其中。月儿就是这么来的,是以母妃为模板,再融入几位女性高人的意势韵,否则如何能抗衡高阶天位?”   “原来如此——”   嬴冲神情恍然,可接着当他想要再询问详尽时,赢月儿却忽然神情一凛:“有人来了!”   说话的同时,赢月儿也抓住了嬴冲的臂膀,一起往后飘退。同时一团气劲拂出,阻拦在窗前。   嬴冲正觉心惊之时,就听轰的一声震鸣。滔天的大浪掀起,赫然激飞有十丈之高!他们二人所在的船舱虽在最顶层的五楼,可也一样被那大浪波及。不过有嬴月儿打出的气劲阻挡,那些朝窗户冲涌过来的水液,又都倒卷而回。   而看着这些退去的浪潮,嬴冲却是浑身上下一身冷汗。这些水浪绝是普通的河水,分明是含蕴剧毒!可见那眼前的木墙,凡是与那浪潮有过接触的部分,都在以惊人的速度腐朽着。   而再当嬴冲往那窗外望去时,更是心惊莫名。只见那百丈之外,正有一人缓缓行来,人在十丈高空,踏虚而至,却从容自若,胜似闲庭信步。 第七十一章 黑水神君   “天位大妖?”   嬴冲嘴里一阵发苦,只见那远处的来者虽是人形,可其鬓角脖颈处,却赫然还有着一枚枚墨色的鳞片。   妖修在天位之后,都可称为大妖,又有妖仙妖神与神君之称。而他眼前那位,分明就是一位中天位境界的大妖神君!   那人至一百丈距离时,脚下就又有一座‘小山’升腾而起。身影庞大无比,只是暴露在水面的部分,就有百丈余高,更有八只触手,在水面上飞腾舞动着。   “这是,相繇?”   嬴冲的瞳孔,已经凝成了针状,浑身寒毛炸刺。这头水妖体型庞大似山,虽未至天位,可其真实战力,只怕比之那些小天位大妖还要更强横几分。   “什么相繇?那就是头乌贼!”   赢月儿语气很是不屑,眼神却有些凝重:“也就是块头大一些而已,海里面这种东西多得是。”   嬴冲却没去理会月儿的话,心想不论这家伙到底是相繇还是乌贼,可实力都足够碾压他而绰绰有余了。甚至月儿她要应付这东西,也会极其吃力,甚至可能不是对手。天位之强,强在可外引元灵,调动天地之气!可以这头乌贼的庞大体型,能否调用天地之灵,都已无关紧要。须足抽来,任你力敌千牛也难抵挡。   且此时那位雍州大中正的房中,也终于有了反应。   “原来是黑水神君驾到!真让人意外,你们清江水族什么时候开始,也甘愿受人驱策?”   当这清朗之声传出,嬴冲立时就已辨得,这正是当日他登船时,与他见过一面的那位中年朝官。   “互取所需而已,谈何驱策?他们想要知你管权行踪,取你性命,而我清江水族,也需灵丹妙药滋养。”   远处那位黑水神君一声寒笑:“阁下身任台山郡守之时,曾斩我清江水族六十四人。今日这也算是有仇报仇,有冤报冤!”   说完这句,那黑水神君就骤然身影加速,猛然撞入到那雍州大中正的房间之内。那边也不知是何人出手,只听兵刃击撞,劲气轰鸣。   这船上的木头,此时就如纸糊,偏偏粉碎。嬴冲的这间房间,与那边只有一墙之隔,此时亦被波及,左侧的红木墙壁亦轰然炸碎开来。   可见木刺纷飞,每一块都可致命。好在嬴冲早有准备,在身旁的‘聚元匣’上轻轻一拍,道了声“着甲”。立时就有层层黑色的夹片,开始覆盖嬴冲周身。   ‘寒武’是银白颜色,‘飞雷神’则是纯黑,没有前者的纹饰精美,却更显狰狞霸气。   只是这寻常武者求之不得的九星墨甲,在这天位强者交手的冲击之下,却显无力不堪。   先是那些木刺砸在飞雷神外的铁甲上,轰出了一个个的小坑洞。接着嬴冲,就又被一波庞大气浪,硬生生的掀飞。   可这还仅仅只是开始,那头巨大的乌贼,也挥动起了触手,往这艘三牙楼船猛砸过来,使得这船体一阵剧烈晃动,陷入崩溃边缘,于是下面的几层甲板,又再一次传出无数惊呼尖叫之声。   “月儿!”   嬴冲目光冰寒,此时能与那乌贼抗衡,救下这满船人的,也就只嬴月儿而已。   不过赢月儿却有些犹豫,似欲出手,却有些不放心嬴冲的模样。而也就在她刚下定决心,欲踏空而起时,下方处却有一道青色剑光闪出。一闪而逝,超出了凡人的视野极限,即便是嬴冲,也是依靠那‘飞雷神’的观瞄系统才能察觉。   而当那剑光掠过时,那巨大乌贼直接就有两根触手被这一剑斩断。顿时发出了一声痛吼,声震云霄。   嬴冲见状先是了口气,可随记又眼光微凝。刚才这剑光斩出的方向,分明就是那位李家小姐的舱室之内。   天位,又见天位!他知道那位小姐的随从之中,也有一位天位高人。却想不到,此人的剑术如今惊人!且观这剑影,那人的实力,多半也已至中天位境界!   也直到这时,嬴冲才有余暇看隔壁房间的情形。船舱之间的木墙已经残破,那边的一切都可一览无遗。嬴冲发现方才出手,阻拦住那黑水神君的,正是那位雍州大中正的管家老仆。手持一对紫金重锏,与黑水元君激战正酣。后者身影幻化,左手执鞭,鞭影重重,右手持刀,刀光凛冽,每一击都重若千钧,每一个闪身都快到了极致,却都被那管家老仆巧妙化解,不能越雷池一步。   而此时那中年朝官管权,正负手立于那老仆之后,神态镇定,气度闲适自若。   “好一个八臂神将管不易,果然了得,就好似真的身有八只手臂似的。”   争斗了十数息,那位黑水神君就又忽然冷笑:“然而你当我清江水族这次出手的,仅我黑水一人?”   便在这一瞬,赫然又有数十森白骨刺,从那管权站立的下方穿击而出!   可后者仍无慌张之态,随意往后一踏就极其巧妙的,避过了那骨刺穿击。又微一抬手,那仍就完好的书案上就有一只狼毫大笔蓦然浮空而起,落入这位雍州大中正的手中。   此人执笔之后,虚空书写,也不知是写了个什么字。就使那正从下方甲板处穿出的一只巨大银白骨鱼,身影几乎凝在了半空。之所以说是骨鱼,其实是这鱼被骨甲包裹,似鱼骨骷髅,狰狞无比。   而此时那管权,又以笔虚空勾画,仅在这须臾之间,使身周两侧现出了数十颗赤炎火球。随着管权大袖一拂,这些火球都猛然往那骨鱼方向轰砸而去。   此时那骨鱼,已经变化为人形,也是一个中年男子的模样,面上满是刀疤,目光凌冽如刀。身周赫然有着无数的骨刺,正膨胀生长着。   此举并无法摆脱管劝的束缚,可随着此人,将一枚妖丹吐出,终于将那凝定之力强行破除,也使这妖修终于脱离了控制。再随着此人双手变化骨刃,虚空连斩,顿时一股狂烈的火焰,席卷了整艘官船的上层。   这是那管权打出的赤炎火球,都被这妖修斩碎之后,那火力爆发溢散所致。却苦了嬴冲,不但浑身感觉热力惊人,似乎要将他连人带甲完全烤化,脑袋里更是被那元气余波,震得一阵发懵。 第七十二章 百骨神君   待得嬴冲好不容易恢复过来,就立时是破口大骂。   “我操!”   这叫偶见有朝官遇刺?见鬼的‘偶’见!为啥要说的这么轻描淡写?那个安王嬴冲,把偶字换成惊字会死啊?特别提示一下不行?   一次刺杀,中天位境以上的强者就出现了足足五位之多!这是要让他嬴冲死么?   那李家女的随从是中天位,黑水神君是中天位,那管家老仆也是中天位!   还有那头银白骨鱼与管权,前者他认识,正是咸阳附近,清江河中鼎鼎大名的百骨神君!本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草鱼,却修行有成,又得上古之时的一门修骨秘法,最终证得大天位境!也就是古时的真仙位业。   而那管权,既然能与百骨神君抗手,甚至隐隐压过一头,那自然也是一位大天位。且看其情形,这位多半还是一位极其罕见的天位儒修。   而所谓儒修,也是练气士的一种。练气士并非道家玄门才有,儒墨法三家也同样有着练气之法。而这三家之祖本身,也是练气士出身,结合自身的理念法门,各自留下了修行之法,又被后人拓展扩充,发扬光大。   然而大秦因重兵重法之国策,国内修行有成的儒修,实是少而又少。真正成气候的儒修圣地,当属中原鲁国。   却不想今日在此,嬴冲能有幸见的一位中天位境的儒修出手。而似这等强横大能,真需他出手去救?   这五人中的任意哪一位,只怕都能将在场除嬴月儿在外的所有人,都轻松捏死!   “世子!”   一具蓝白相间的墨甲,忽然从那残破的断墙外冲撞进来。那正是张义的‘灵卫’,不过此时这具特制的九星墨甲,也是狼狈到了极点,铁甲的表面亦是坑坑洼洼,无数的坑洞。   张义是嬴冲护卫副总管,直到此刻才现身到来,看来似有些不尽责。可嬴冲却不觉有异,刚才那边数波元力冲击,便是月儿都不能稳定站立,又何况张义?   “走!”   眼见那边几人的争斗,已经进入僵持阶段。嬴冲毫不犹豫,转身就走。   他不认为此时自己与张义两个参与进去,就能够帮得上忙。以他们两人的实力,不给那位雍州大中正添乱就算很不错了。嬴月儿可能有资格介入,可嬴冲却不欲让她冒险。   且相较于那位雍州大中正,嬴冲此时更在意的,还是自己那些部属侍卫的性命。   此战凶险至极,随时都可能有更大力量冲击。他们此时在这船上每多呆一刻,都会多增一分凶险。   到了三楼,嬴冲就见赢福赢德几人,已经将所有的安国公府护卫都召集在了一起。嬴冲的目中,不由现出了满意之色,到底是跟随了他数年之人,在危急之时,都能够做出最妥当的处置。   “船已失控!”   张义四下扫了一眼,而后皱眉看了看不远出,被那百骨神君刺穿出来的巨大坑洞:“已经开始下沉了!”   “就从水底下走!”   嬴冲猛地一枪凿在甲板之上,势大力沉,瞬间就轰出了一个巨大坑洞:“每尊五星甲,可带四人,就从这水底潜行过去。还有那二十余个聚元匣,可以充当临时的气囊换气。”   指望这船靠岸,那是没指望了。好在此时距离岸边不远,水下也不是太深。且在水底深处,他们反倒可借助河水缓冲,躲避那几位中天位交手的余波。   而说完这句之后,嬴冲就又看向附近,那些正仓皇失措中的书生。那边已有了几人,发现了他们的身影,都似如抓到了救命稻草,纷纷往这边飞奔过来。   嬴冲见状,倒没怎么迟疑,言语斩钉截铁:“把他们带上!”   与其稍后被这些书生纠缠,浪费时间,倒不如利落一些,带这些书生一程。   且二十个聚元匣,足够让他手下这些护卫登岸而绰绰有余了。加上这些书生,也没什么要紧的。   只是当他吩咐完之后,嬴冲眼前的这几十号人,却都无动作,反是眼巴巴的看着他。   嬴冲先是凝眉,随即就明白了过来,凝声道:“我与张义断后!你们先走。福德如意,尔等四人修为最高,注意要照看诸人。”   那张义与赢福赢德等诸人眼中,顿时间波澜微兴,不过却都还静立不动。   他们都是嬴冲的护卫,此时主人遇险,他们非但帮不上忙,反而需嬴冲断后,这又岂能心安?   而嬴冲的目光,则越来越是冰冷森然,越来越近暴怒边缘。他主动与张义一起留下,自有着他的缘由,有孔雀翎与月儿在,他不但有着保命之策,也确有着‘断后’之能!   可难道这些,他还要这时候,一一对他这些部下解释不成?   幸在那赢福识得眼色,见势不妙,就再不迟疑。直接驱动起了‘刀螂’抓住附近几位书生后,利索的跃入到了坑洞之内。   他猜知接下来嬴冲,必定会以军法责问,而与其将时间花在毫无意义的争执上,倒不如他们速度快些,让世子能更早撤离。   有了嬴福带头,其余人也再不迟疑,纷纷动手。这些人都是百战精锐,动作迅捷干练,毫不拖泥带水,仅仅只几个呼吸,就已走了大半。   “小生多谢,安国府之仁德,魏征必谨记于心!”   嬴冲闻言转过身,看向了身侧。只见那个名唤魏征的书生,正在一旁恭敬的朝他一礼。   嬴冲不禁有些哑然,他人藏在甲中,并无人能够看见。而这魏征口中虽未称世子,却分明是已看穿了他的身份。   不过这时候,却不是废话闲叙之时,嬴冲直接一个挥袖。   “无需多礼!可速速离去——”   那魏征一笑,并未再言语,任由嬴冲手下的一尊撼山甲将他拦腰抱起,而后一甲四人,都一起跃入甲板之下。   眼见所有人等,都全数离开。嬴冲也不敢多留,不过就在他刚也要下跳的时候,却听月儿喊了声“小心”!   嬴冲的瞳孔微缩,心神之内也同样感应到了危险预兆。蓦然滑步往后,‘飞雷神’才刚退出十数步,就见那上层的甲板彻底化为齑粉。   仔细望时,才发现是那雍州大中正管权的身影猛然从上空下坠,连破数层甲板,直到第二层之时,才勉强止住了身影。嬴冲远远可望见,这位的身形已摇摇欲坠,整片衣袖已经被染成了暗红色。   而此时在船舱上方处,更传来了那管家老仆管不易的一声惊呼:“老爷!”   嬴冲又眺目上望,只见头顶三十处,赫然有一团暗蓝色的光球现于空中。里面那被八臂神将管不易已经穿上了神阶墨甲,将那黑水神君打到骨肉残破。可他一双紫金重锏虽是左冲又突,却始终都不能将那光球打破。 第七十三章 大儒圣者   只打望了一眼,嬴冲就知那管不易,必定是被黑水元君以秘法困住。尽管形势上大战上风,可在短时间内却脱身不得。   而此时那百骨元君也身躯下沉,进入这千疮百孔的船舱内,眼含傲意,居然临下望着管权。   “这枚仙元阶的子母阴元雷,可觉好受?你们人族造出的东西,都好用的很。也亏是他们对你管权性命势在必得,本座这一辈子都不可到手如此重宝。”   那管权似乎伤得极端,不断的咳嗽着,身前洒着滴滴血痕。然而那咳嗽声中,却还带着笑:“果然霸道得很!一枚仙元阶的子母阴元雷,价可比十五万黄金。真没想到,本官在他们眼中,居然还真这么值钱。不过若只如此,只怕还取不了我管权的性命。”   那百骨元君似笑非笑,不做评价,身影却又猛然下扑。一把森白色骨刀,瞬间膨胀数十倍,势若万钧。   管权不闪不移,袖中一卷书册飞出。内中文字,居然都是上等朱砂书就,字字如龙飞凤舞。此时无风自燃,将那一句句的字迹,映成赤红颜色。   随后就一股狂风挂起,在那管权的头顶处,形成了一股狂烈风压。无形无质。却偏偏阻住了那百丈骨刀继续斩下。   而此时那管权的口中,也有轻吟声道出:“正月繁霜,我心忧伤。民之讹言,亦孔之将。念我独兮,忧心京京。哀我小心,癙忧以痒。父母生我,胡俾我愈?不自我先,不自我后。好言自口,莠言自口。忧心愈愈,是以有侮。忧心惸惸,念我无禄。民之无辜,并其臣仆。哀我人斯,于何从禄?瞻乌爰止?于谁之屋?——”   嬴冲只听到一半,就已知这是出自儒家经典的《诗经——正月》。大意是这首诗的主人、因担忧国家前途,同情平民苦难,反而遭遇了排挤,为此忧心忡忡愤恨难平。   然而更使嬴冲注目的是,那管权此刻每道一字,身周就燃起了一寸金焰。   当这首《诗经——正月》诵完一半时,那管权的浑身上下,已化为了一具赤金火人,手中更有一把赤金火剑,正在迅速成形着。   “这是?浩然正气!”   张义在那灵卫甲中,倒吸了一口寒气。语声颤栗,分明是震惊到了极点。   当世儒修少见,而能修成浩然正气者,更是稀世罕有,万中无一。其中每一位都是秉性仁厚的正直君子,且能力出众,是真正的儒家脊梁。甚至有人,将之称为大儒,圣儒又或圣人候补!   嬴冲的目中,也同样闪过了一丝异色。他既惊讶于这管权的圣者身份,更因自身元神中的感应。   修持意神决数月,使他的元神之力渐渐强大,所以此时能清晰感应到,那管权元神中的浩大意念与沸腾念力。   所以他也能隐隐窥其奥妙——这所谓的浩然正气,必定是一种极其特殊的元神修行之法。那是以信念为引导的元神念力,又或者可说,那是一种执念!坚定不移,狂热到了可怕。   百骨神君亦是吃惊不已,可随后就又一笑:“早就猜到你管权,多半已成儒门大擘!这浩然正气,我不能不防。今日错非是你有伤在身,恐我百骨,伤不到你毫发。”   话音落时,百骨神君就在他的头顶上方,祭起了一个庞大的阵盘,内有数十晶石,飘散紫红光华。   嬴冲神情凝冷,他不识那阵盘为何物,却知那东西,不但可抵御神念侵袭,更可压制人之念力。就在此物出现的瞬间,那管权招御的狂风,就已减弱了至少数成。   那百丈骨刀,又一点点的往下压迫,不过那百骨神君,明显没有继续等待那骨刀建功的耐心。虚空一个闪动,便已穿至那管权的身前,直接就一记重拳砸出。无数水液狂涌,缠绕于他百骨覆盖的手上,力比数万牛,使管权连续滑退数步,口中鲜血激涌,身前两道金色光符,亦被强行轰碎。   嬴冲面色阴沉,眼看着管权就要败北身亡,他根本就不假思索,便有了决断。   不忍管权这样人物死在这里是其一,二则是一旦这百骨神君腾出手来,未必就会将他们放过。这位大妖的凶残之名,可要比这京城四恶之首强上许多。在这河道中央,他们想要在这位手中安然逃逸,希望几等于零。   今日对管权出手的二位大妖,并无需隐瞒身份。可那子母阴元雷及那座阵盘却是线索。   一旦这百骨神君起意杀人灭口,他嬴冲只怕也无法生还。   “动手!”   张义早就有了出手相助之意,此时闻得嬴冲之言,立时就悍然出手。灵卫后背上的十杆短矛,都被他闪电般的取下,又闪电般的掷出!其中只有三杆是掷向那百骨神君本人,其余七杆都是指向那空中阵盘。心知后者才是真正那百骨神君的要害,只需能毁去这阵盘,那管权的浩然正气,就再无限制。   月儿也在同时穿上了木元神甲,身姿飞腾闪动,后发而先至,移动之速全不在那百骨神君之下。只顷刻就至那阵盘上方,然后一拳轰落!   “几个蝼蚁而已,居然也敢放肆!你们这是在找死!”   百骨神君抬起头,终于把注意力,分向了嬴冲几人。一双紫金瞳中亦现出冰冷目泽,杀意沛然。   先是几根骨刺从他指尖弹出,将那些飞矛一一击飞。而后那百丈骨刀亦横刀回扫,逼得赢月儿,不得不身形弹飞而起。   此举使那阵盘化危为安,可也使管权有了喘息之机。周身更多的鲜血溢下,在那破碎的甲板之上,赫然又凝聚出了数枚血符。随后这些木质的甲板,就仿佛有了生命,无数的紫青木藤生长了出来,向那百骨元君层层卷去。而管权的身前,亦凝聚了一层血焰符盾。狂风复炽,席卷四方。   “你们可速走!百骨这妖孽,我还能给你们拖上一时半刻!今日管某再此遇刺身亡,朝廷必定严查,那时还望世子你,能将今日情景诚实相告。”   那管权的声音苍凉悲戚,分明已含有死志。   百骨神君却一声寒笑:“痴心妄想!今日这里,谁都别想活!”   他浑身上下赫然有数十骨刃刺出,顷刻就将那些紫青木藤,都绞成了粉碎。   不过也就在这一刹那,百骨神君却忽觉警兆,一股极其危险的感觉,蔓延心头。   几乎下意识的,就向左侧的方向望去。只见那边的一具‘飞雷神’甲,已经在他刚才分神之际打开了胸门,里面现出了一位十四岁左右的少年,右手抬起,臂上则赫然穿戴着一具样式极其华美瑰丽,仿佛是以孔雀翎毛编织而成的臂甲,朝着他的方向遥指。 第七十四章 孔雀邪樱   “嗯?这是——”   那管权亦发出了一声惊咦,也蓦的转过了头。他虽未似百骨神君那样,有如芒在背之感,却也能感觉得到,那臂甲的危险。   也就在他目光回望的刹那,赫然就有无数的孔雀羽翎,从那臂甲之内绽放而出。   那情景,就似是孔雀开屏,又更美丽十倍!五彩缤纷的颜色,在视野中绽放开来,灿烂绚丽到难以形容。而翎毛之上的眼斑,则像似活了过来,又像是无数面小镜子,反射着光彩,幻人心神。   以管权的浩然正气,以他的神念修为,这一刻竟也神为之夺,心念失神,陷入到了恍惚状态,目光留恋万分,看着这壮观灿烂之景。   可惜这绝美的情景,只维持了刹那,那所有的孔雀羽翎,只一瞬间就在他的眼中消失得无影无踪。而同时想起的,还有百骨神君那痛苦之极的闷吼声。   管权心中似惊涛骸浪,震惊到了极点,再往身前望去,就只见那百骨神君的浑身上下,已经插满了似孔雀羽翎般的翎箭。一身坚实骨架都不能抵御,其中数枚翎箭,更是直入要害,使百骨神君的一身妖元,近乎崩溃!   还有上空中的那个阵盘,也是残破不堪,几乎被那几枚孔雀羽翎,彻底击碎。   ‘飞雷神’中的嬴冲,亦同样在发愣。他早猜测过无数次,这孔雀翎激发时的情形。可没想到,这些翎箭发射之时,是如此的霸道,是如此的壮丽。仅仅一击,就已将百骨神君这样的强横大妖重创!   有一刹那,他甚至可惜自己,没能够站在那孔雀翎的正面,一观那孔雀‘开屏’时的全貌。   不过也因未能观那全景,嬴冲只用了不但半息时间就已回神,然后便发现那百骨神君的情形有异。   “他想要逃!”   那区区几十枚孔雀羽翎,绝不可能击退百骨。那些翎箭看似已将之重创,可以天位大妖之能,须臾间就可恢复。   可问题是嬴冲阴毒,将每支翎箭都淬上剧毒,且是他花了大价钱收集得来,便是天位强者也难驱逐抗衡的毒素。   还有阵盘破损,对于百骨神君而言更是致命威胁。管权浩然正气压迫之下,那百骨神君的口鼻耳目,竟都已溢出血来,这是神念被冲击镇压重创之兆。这头大妖明显未有死战之心,见事不可为,就已准备脱身。   当嬴冲声出之刻,那百骨神君就已连破数层甲板,意欲坠入河底。不过月儿的动作,却更在嬴冲的提醒声前。先一步就截住了百骨神君的身影,木元甲一双手臂似如大锤般舞动,每一拳每一击都发出了金石开裂之声!   她之前哪怕是驾驭木元身甲,也只有抵挡百骨神君二十击之力,此刻却能与之旗鼓相当。可那百骨分明已存拼命之念,不但浑身血光缭绕,疯狂无比。更不惜将那妖丹吐出,环绕在身周护卫,终是在十击之后,逼得嬴月儿不得不退让开来。   不过到得此刻,张义亦已赶至。他自知不是百骨对手,干脆就在百骨神君潜入水下之前,连人带甲,直接就轰撞在了百骨的身上。使后者淬不及防,身影一顿。   随后那管权,亦已将那阵盘破解,以浩然神念,遥空凌压。然后赤金火剑凌空飞起,猛然直刺而去,又以血为墨,在虚空中写出了一个‘牢’字。使那百骨神君的身躯,立时就被一股股异力困锁,仿佛是一条条无限锁链,在它身外缠绕为牢。   见得此景,张义才终是舒了口气,接着口中就也吐出一口鲜血。方才那他那一撞,拼尽全力,然而那百骨神君身为大天位惊的大妖,肉身之强又岂同小可?光是那反震之力,就已使他重伤肺腑。   不过张义却不觉后悔,一来是猜到了世子不愿这孔雀翎暴露,有杀人灭口之心,二来是这百骨神君一旦回归水下,可以施展其部分水族神通后,多半能重振旗鼓。一位大天位境是何等之可怕,生命是何等之顽强,他是最清楚不过,所以撞击之时,张义义无反顾。   百骨神君被困,浑身就时有更多的骨刃刺出,身躯膨胀,欲变化本体,挣脱管权的符咒困锁。然而赢月儿已至他身后,秀手一拳砸出,直接就轰碎了百骨神君的半颗脑袋。   嬴冲也已驾御着飞雷神,到了百骨神君身前,手中的三丈长枪,猛然刺入,直没入柄。   那百骨神君显化的本体,足有近二十丈宽长。他这具‘飞雷神’甲配置的长枪,刺入这巨大草鱼的身体内,就似一根鱼刺也似,威胁小而又小。   嬴冲只能后退,在张义的灵卫掩护下,避开那飞刺出的骨刃骨钉。看着眼前这庞然大物,嬴冲正觉头疼,忖道自己,难道还要再次动用那孔雀翎不成?接着他就听月儿出声提醒:“用邪樱枪!”   邪樱?   嬴冲眉头微挑,有些不解。不过他却不假思索,把那丈八邪樱枪持在手中。   ‘飞雷神’甲高有两丈,那丈八邪樱枪被他握在手中时,略显短小。   然而不知为何,当这口长枪现出,那百骨神君却骤然惊恐万分,瞳孔收缩,鱼尾摆动,发出声嘶力竭的怒吼。   当嬴冲长枪刺出之时,那百骨神君更是极力的躲避,完全不顾其余,哪怕是被赢月儿再一拳轰入背脊,也完全不去理会。   然而嬴冲这一枪,正是‘夺魂绝命升仙枪’中的升仙。此刻他虽非绝境,却是杀意满怀,那杆银色长枪,似如闪电般不可思议的横掠十丈虚空,刺入到了百骨神君的身体之内。   也在此时,嬴冲只听身后那管权急急出声道:“住手!还请世子留他一命!”   除此之外,还有一个极其曼妙动听,嬴冲也极熟悉的女音:“这百骨杀不得!”   嬴冲听出那是李家小姐,不过他现在,既无停手之意,也无停手之能。当那长枪刺入,就已脱出了掌控。那邪樱枪的枪身震颤,微微发热。   然后嬴冲就惊觉,一股巨大的元力,疯狂的涌入到了邪樱枪内。这邪樱枪,竟似在吞噬着这百骨神君的一切,包括那血气,元力,乃至精神意念。而这百丈长的大鱼,而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,不断的干瘪萎缩。   嬴冲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,颇有些不知失措。那邪樱枪吸吸的速度极快,在嬴冲回过神之前,就已经将百骨神君体内的元气,彻底吞噬干净。那百丈鱼躯,先是彻底干枯,接着就又在嬴冲枪力震荡下化为粉尘。   毁尸灭迹之后,嬴冲手提着邪樱,木着脸回过了身。今日之事,大出他意料之外,不过眼下当务之急,还是处置好善后事宜。 第七十五章 八玄神君   “今日管大人所见所闻,俱为嬴冲隐秘。事后还请大人,能代嬴冲遮掩一二,切勿告之旁人。”   ——无论是那孔雀翎,还是那邪樱枪吞噬妖元的异能,嬴冲都不欲让人得知。   好在这管权乃是当世大儒,既能修成浩然正气,就必是守信君子。只需能得其一诺,就可从此放心。   最为麻烦的,应该是远处立着的那位李家小姐。此女身边,能有一位中天位强者随身护卫,那么其出身不是七姓三十六家,就是儒墨法道四教的名门大派。   以嬴冲的估计,那位李家之女,多半是出身玄门大派。毕竟她那身纯正道元,也只有玄门的那些正传弟子才有。   似这样的人物,他根本就没法威逼,安国公世子的身份,估计起不到什么作用。只能事后再想办法,看能不能利诱。   而就在赢冲正思忖着善后之法时,管权也神情呆楞的目望嬴冲手中的长枪,眼神波澜起伏,神情震惊莫名,也含着几分猜度之意。   他不知这枪是何来历,为何能有吞噬妖元之能,却知这必是一杆传自上古的兵器无疑。   还有方才嬴冲施展出的枪势,使他都感觉背脊发寒。若有同境强者施展此枪,淬不及防之下,便是他也未必能躲过。且不出意料,这式枪招应该还有着极可怕的后续。   身边除了笼络有一个小天位强者之外,嬴冲本身,竟还有着这样的手段!   这就是安国公世子,那个众人口中的纨绔?   忽然听得嬴冲一声轻咳,打断了管权的思绪。心知对方可能是因自己的‘迟疑’而不满,管权神情颇为无奈:“世子若不欲今日之事被他人得知,管某自然能守口如瓶。然而此事只是小节,眼下最重要的,还是这百骨神君死后遗祸。世子可知,这位百骨神君以大天位之身,却能在咸阳附近肆掠数十年之久,使人无可奈何之因?”   嬴冲剑眉微扬,做出肃容倾听状。之前他听管权出言阻止,还以为是这位雍州大中正是妇人之仁。可如今听其言才觉不对,管权说的话也确有道理。   百骨神君乃是大天位境的大妖,已可算得上当世高人。然而在强者如云的咸阳城附近,却根本不算什么。有实力将之斩杀之人,超出百位以上!   可到至今,这百骨神君依然活蹦乱跳,在众多强者的眼皮底下活得好好的,使当今秦皇对其视而不见,绝非无因。   “这百骨神君其实不足为虑,然其一死,必定连累这清江两岸——”   话才说到一半,管权口鼻中就涌出了一股血沫,这是之前被他压下的伤势再次爆发。那血沫之中,赫然已夹杂着些许内脏碎片,分明已到了极其严重的程度。   管权不得不暂时收住了话音,急忙将一枚玉瓶取出,而后一口饮尽。那瓶中当是一种伤药,此药一服,管权的浑身气息,就已安宁了不少。只是仍不能说话,皱眉不语。   不过却有人接过他后面的言语:“传闻这百骨神君一死,清江必定有大水生发,波及清江两岸,使无数人受灾横死。这传言看似荒诞不经,可据我所知,数十年前我朝国师守正曾特意出手将百骨擒拿,可事后却又将之纵走,连镇压都不可得,所以不能不防。”   那说话之人御风而来,只片刻就已到了嬴冲身前。一身道袍,身姿如弱柳扶风,只是依旧蒙着面,看不清面容,只露出一双眸子,灿若星辰。   “此妖一死,两岸必有大灾?”   嬴冲也觉荒唐,不过这李家小姐既然提起了国师守正,而那管权亦神情凝重,那就不得不信。   也就在这刻,船上方那暗色光球中,也已决出了胜负。那八臂神将管不易终将那光球打破,驾驭神甲遁出,当望见下方情景之时,顿时喜不自胜:“老爷,你没事了?”   只是当他遥目四望,却并未看见那百骨神君身影。   光球破碎,可那黑水神君也同样安然无恙。似顾忌管不易驾驭的紫金神甲,光球一破,这黑水就急忙遁出了数十余丈,远远拉开距离。这位同样往船舱内看了一眼,发现管权只是重伤,而百骨神君不知去向之后,顿时面色微变,可随即这位又似乎感应到了什么,眼现不可思议之色:“百骨死了?你们居然杀了百骨?”   接着那黑水既不恼怒,也不痛恨,反而是哈哈大笑,身形变化,化为一头纯黑蛟龙:“有趣!有趣!你们居然敢杀了百骨元君,既是如此,那就等着受死吧!”   嬴冲正不解其意,就听‘昂’的一声怒啸,带着无尽的哀意,声传数千里之遥。更有一股无比的浩大的意念,往四面八方碾压。   嬴冲只觉脑内‘嗡’的一声轰鸣,不但意念近乎晕眩,口鼻耳目里都同时溢出了血丝。整整数息,脑海都似锣鼓齐鸣,而后又听那黑水神君笑声:“昔年百骨与八玄神君结为道侣,同修三百年后八玄神君欲突破玄天位,却因妖丹有瑕而功败垂成。其时百骨神君拼死相救,以秘法镇压八玄神念,虽是保住了道侣性命,可也令八玄神智全失!在下佩服诸位,这百骨杀得好,死得真妙!就不知今日,尔等能残存几人——”   话音未落,就有一只庞大无比的须足,猛然从上方砸落。不但势如万钧,更坚韧异常。此时空中同时现出数道青蓝色剑光,皆是快若光电,犀利无比,却都只是在这些须足之上斩出数道创口,并无法将之斩断。   “八玄神君?”   嬴冲喃喃自语,然后他忽然就明白了过来,猛然转头,难以置信的看向了船舱之外。黑水神君口中神智全失的八玄,该不会就是那头墨鱼?怪不得以那青衫剑客高达中天境的修为,又驾驭地元神甲,也始终拿之不下。那墨鱼既是一位玄天位,又怎可能被青衫剑客轻易斩杀?   只是这念头才刚掠过,那八玄神君的须足就已砸落了下来,这艘本就到了沉没边缘的三牙官船瞬时粉碎,碎木片片崩散。   嬴冲驾驭‘飞雷神’仓惶闪躲,倾尽了全力,才勉强避开了那须足重砸。不过此时他连人带甲,都已沉入到了水中。   而就在这水底之下,八玄神君那剩下的几条须足,也正疯狂的追袭而至。   当嬴冲再看远方,只见那月儿与张义,都被刚才拍来巨浪砸飞到了远处,与他远远分离。而近在咫尺处,则是那位一身道袍的李家小姐,另有一条巨大须足正席卷过来,只差二十余丈,就可将那女孩的身影卷住。 第七十六章 水下换气   看着那八玄神君的须足卷来,叶凌雪只觉心中一片寂冷。此时叶山被那巨潮拍飞到千丈之外,秋姨则被那八玄神君另几只须足缠住,都无力救援。而她自己虽是道法通玄,可终究年岁尚浅,修为不能突破到天位,就无抗御这玄天位境之能。   身后倒是有一个嬴冲,不过叶凌雪毫无期冀。一来这位安国公世子修为也不过武尉境界,在这八玄神君面前,似如蝼蚁。二来她也不以为嬴冲,会拼上性命来出手救她。可能她未婚夫那桀骜纨绔的表面下,确有一颗菩萨心肠。然而嬴冲他也同样野心勃勃,志存高远。似这等样人,虽非绝情寡义,却定然也如她父亲一样,更爱重自己,胜过一切。   叹息了一声,叶凌雪闭上了眼睛。这一刻多多少少有些悔意,后悔自己为何一定要跟来伏牛山?反正这婚事她既没法推却,也不能抗拒,那么她闭着眼嫁过去不就成了?何必定要来看看这嬴冲到底是什么样的?也后悔方才,自己居然会担心嬴冲的安危,全不顾叶山的劝阻,执意留在了船上,结果神陷陷阱。   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,可就在这时,叶凌雪却只一声怒嚎惨嘶,震人耳膜。而那预想中的须足巨力与痛苦,也并未如期而至。   叶凌雪不由诧异的睁开眼,只见那只伸展来的须足,赫然插满了孔雀翎毛般的箭羽。因翎箭上的剧毒侵袭,须足的前端部分都已染成了墨黑色。   眼前之景,使叶凌雪不禁微一愣神,这是刚才嬴冲对百骨神君用过的那件机关暗器?这些翎箭,竟然连玄天位境的妖力罡元,也可洞穿?   不过待她回过神的时候,那庞大须足就又再一次抽击过来。那些孔雀翎箭与箭上的剧毒,只使其停滞了刹那而已。   “你是想死吧?在发什么呆?”   耳旁传来了嬴冲的怒骂声,叶凌雪只觉手臂忽被一只钢铁大手扯住,把她往后方带去。同时还有一尊两丈高的魁梧身影,蓦然拦在了她的身前。   仅仅瞬息,前方就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,在这水下冲击时尤显暴虐,激起了无数的水浪暗流。   那具价格高达二十万两纹银的‘飞雷神’甲,顷刻间就被那巨大须足砸成了碎片。   嬴冲早知这甲不可能抵挡这玄天位大妖的含怒一击,早早就从飞雷神甲的后方弹飞出来。似这种特制的墨甲,除了战力强横之外,另一个好处就是安全,能够最大程度保存驾驭之人的性命,前后都有门,可以随时从甲内脱身。   ‘飞雷神’甲只能阻住那八玄神君的须足片刻,嬴冲身处湍流之中,五内震荡,口中咳血,却仍是不慌不忙。一手抓着身旁少女的臂膀,一手将那雷走神石拿在了手中。   这东西之前在武威郡王府中没能用上,如今却成了他的救命之宝。当嬴冲一掌将之捏碎,顿时紫电乍闪,雷光逸散,使得他与叶凌雪二人,几乎化作了一道疾光,飞速后退着。仅仅一个眨眼,就是数百丈之遥。可这雷走神石的作用,也就仅此而已。大约一千七百丈之后,那所有的紫电就已全数逸散消失,二人在水中的身影,也在悄然停滞。   那巨大须足只需瞬息,就可再次追及。嬴冲不由眉头紧皱,眼神不甘的定定望着前方,苦思着脱身保命之法,孔雀翎填充仍需时间,他手中也再没有另一颗雷走神石。一切能够用上的手段都已使出,似已成绝境。   对于这次不成功的救人,嬴冲心内并无半点悔意。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!他只知那一刻,自己绝没法坐视这少女身亡。这心中的不甘之意,只是不愿就这么放弃而已,哪怕真是绝境,他也想要从这绝境中闯出一条路出来。   也在这时,那李家小姐的声音,蓦然传至到他的耳旁:“注意抓牢我的手!”   嬴冲还没反应过来,那女孩的手臂就已传来一股巨力,带着他一起在这深水之中急速游走。遁速虽不及那雷走石爆裂后的效果,却胜在持久,几个呼吸,就又游出了两千丈之遥。   到了此处,二人都不约而同的轻舒了口气。后方八玄神君的须足,分明已伸展到了极致,速度大幅度的放缓了下来。   嬴冲偷偷回望,只见大片的光华在身后闪耀着,其中有八玄神君的狂烈妖元,有那青衫剑客的紫青剑光,也有八臂神将管不易的紫金墨甲,以及那位雍州大宗正管权的浩大灵光,甚至赢月儿的那具木元甲,亦混杂其间。   几大天位强者,此时都是在倾尽全力,与那八玄神君搏杀着,将那巨大的身躯,牢牢阻拦在万丈之外。使周围暗潮四起,罡风气劲不断的往四周扩散。哪怕是在这深水之中,嬴冲已能感觉到那沉重压力。   嬴冲不禁暗暗叫苦,这水底之下尚且如此,又何况那水面之上?尽管无法亲见,不过他却能猜测得到,这周围方圆数十里,必定已化绝地。所有的一切,都将被那罡劲余波扫平摧毁。此时他嬴冲,若敢在水面之上露头,必定会被那酷烈的气劲直接削平脑袋。   偏偏他刚才脱离‘飞雷神’的时候,五脏六腑都被冲击,根本就来不及存气于胸。再这般继续下去,即便他这次没被那余波震死,也将窒息身亡。   嬴冲已觉胸中开始发闷,眼珠乱转,寻思着破局之策。不过这次他的脑袋还没开始转动,身边的少女就又是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,手臂张开,和身扑来,而后就在嬴冲不可思议的目光中,少女将他的唇紧紧稳住。   当二人双唇交触的那刹那,嬴冲只觉脑海内一片空白,一阵发懵。他这两年虽是留恋于青楼妓馆,可这阵仗还是首次经历。瞬时一股难以形容的美妙滋味,在他的心底弥漫扩散着。唇舌处传来的温热嫩滑之感,还有香甜炽热的气息,无不都让他心颤不已。嬴冲不由自主的,将想索取更多,用力含住了少女的唇瓣,又温柔地绕住她的舌尖。   不过也就在这时,嬴冲的腰间传来一阵剧痛,同时他的舌头,也在女孩的小口内接触到一颗玉珠。瞬时就有一丝清凉之气,涌入到他胸腹之内,只须臾就将他的气闷之感,消除的无影无踪。   ——这是,纳气珠?   嬴冲不由恍然,纳气珠乃玄门之宝,专为辅助玄门练气士修持气元而炼。不过这时候,也可用来给二人在水下换气。   原来如此,这并非是少女感激他的救命之恩,主动投怀送抱,而是以这方法,来救他的性命。   有趣!这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,虽说事急从权,可这位真不在乎名节了?又或者是天性放荡?   以现在他们二人的情形,比之前次他在武威郡王府时还要严重。一旦此事传出,这女孩哪怕是叶凌雪那样的家世,也只有嫁给他做妾室一途。   哑然失笑,嬴冲就想继续与怀中少女再来个深吻。有这样的便宜不占,岂非是白白辜负了他好色薄幸之名?不过这念头还未实施,在他腰间的小手就又重重的一捏一转,使嬴冲倒吸了一口冷气,只觉腰侧剧痛无比,所有旖旎之念全消。   须臾之后,当少女估测着他已换完了气,就果断的移开了唇。这使嬴冲莫名遗憾,实在是这女孩的贝齿与丁香小舌,滋味实在太过美好,让他情不自禁。   不过他随即就没心思留恋这些,看着前方,嬴冲眼神疑惑的振气传音:“这是准备去哪?” 第七十七章 初次交流   当嬴冲脑子里的旖旎念头全数打消,才发现他们二人的身影,一直都未停下过。正由怀中的少女牵带着,往那清江上游处潜行。   此时他们早已脱离开把八玄神君与几位天位大战之所,不过少女却并无停顿的意思,也没有回到水面上的打算。   少女本是一言不发,直到见嬴冲在尝试挣脱她的怀抱,才小声解释着:“这附近应该就有八玄与百骨神君的洞府,可以躲避那八玄。你杀了百骨,那位神君不会放过你的。它记得你的气息,我们逃不太远。秋姨管不易修为不够,管中正则重伤在身,他们其实撑不了多久。”   嬴冲一头雾水,这后面几句他倒是听懂了,自己亲手诛杀百骨,那八玄必定不死不休。可为何一定要去寻八玄与百骨神君的洞府?那是八玄的老巢,他们赶过去岂非自投罗网?   不过他虽是疑惑,却并不怀疑少女的用心。此女若真要害他,那么刚才只需将他抛下,独自逃走就可,又何需如此麻烦,甚至不惜向他奉献香吻?   想到那个吻,嬴冲就又觉心中一荡,不由自出的又往那少女樱唇看去。   也不知是感应到了他目光,还是早就已如此,少女那露在面纱外的下半边脸,赫然泛满了红晕。   而此刻嬴冲的心内,也油然升起了一股强烈到极致的冲动。想要掀开少女的面纱,看看这女孩隐藏的面貌,那必是动人心魄的绝色,极致难以言述的美丽。   他素来就是雷厉风行,杀伐果决的性子,想做就做,立时就伸手往那面纱探去。只是嬴冲才刚动作,就又觉腰间剧痛,更有一道气元强行刺入了进来,使他手臂忽然酸麻,再不能动弹。   嬴冲不由苦笑,这位李家小姐,看来是早防着他这一手呢!而且看来修为也远来他之上。仔细感应那气息,居然已至七阶!金丹已聚,元神初成,分明只差数步就可问鼎小天位境界,也就是上古时的仙人果位。以这少女的年纪,简直是匪夷所思。   要知那玄门练气士虽寿元更长久,可修行之速,却要远逊于武修。一般武者哪怕资质再怎么平庸,也只需二三十年时间就可踏入四阶武师的境界。可换成玄修,花上这许多时间,可能才刚入门。   嬴冲观这少女的身形与语声,分明还不到十五。这样的修行速度,简直是骇人听闻。   不过玄门修士的年纪,很难判断。且这李家小姐始终蒙着面,嬴冲并不能亲见,所以这只是他的大致猜测。也可能他怀中佳人,已经三四十岁了也不一定,自己不是没可能被老牛吃嫩草了。   脑里面胡思乱想者,嬴冲任由女孩带着他的身躯在水底游动,不多时少女就蓦然转过方向,带着他进入到水下一处洞穴中。眼见着前方已是绝路,少女的唇角处却现出了些许笑意,放开嬴冲后就手结灵决,口中念念有词。   “到了!”   也不知她念了什么咒语,嬴冲只觉眼前一亮。那前方的石壁上,赫然现出一个门户。左右红木为柱,雕饰美奂美轮,而那淡金色的牌匾上,正是‘百骨神庭’四字。   少女当先就走入了进去,而嬴冲犹豫了片刻,也同样跟随入内。   这里外面是大河,可门户之内,却是一片还算空旷的空间。遥目远望,可见此间足有三百丈方圆,庭院错落有致,建筑则无不精致华美,仿佛是一座小型宫殿。   “看这里还真有些上古仙家气象!”   嬴冲一边往前走,一边啧啧赞叹着:“也不知到底怎么建成的,那位百骨,竟还有这样的能耐?”   “这非是出自百骨之手,而是他寻得这处上古仙人遗府之后,用数百年时间改造而成。”   叶凌雪摇了摇头,同样四下扫望着。而后她目光,就锁住了一座在半空中悬浮的高台道:“你在这里疗伤,我去去就回。”   她又使了个道法,而后身形就凌空飞起,直趋那空中高台。   嬴冲眯着眼,望着她的背影,神色若有所思。原来如此!正因是上古仙人洞府,所以他在这里,反而能寻到一线生机么?   这女孩多半赌得是那百骨神君,并无法完全掌握这座洞府。赌得是这洞府内的上古仙人禁法,能够为他们所用。这李家小姐虽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七阶修士,可本身却是玄门正宗,手段见识,都绝非那百骨一个妖修能比。   并未多想,嬴冲直接踱步到了那水府中央的大水潭旁边坐下,服用了一颗伤丹之后,就静坐入定,催运大自在玄功疗养伤势。   之前杀那百骨神君之时,他就已受伤不轻。后来‘飞雷神’甲粉碎时,他虽及时逃出,可也仍被那八玄神君的须足巨力冲击波及,五脏六腑尽皆震动。好在这伤势若久拖不决必成大患,可如能及时疗养,则旦夕可复。   静坐之初,嬴冲还有些担心外面那八玄神君追杀袭来。不过当想到他们已经别无退路,且整整两刻时间,外面都无什么特别动静,嬴冲就又逐渐静下心来。   而这一入定,就是数个时辰之久,嬴冲渐觉浑身清爽,体内的各处隐痛也全数消除。   就在他将武脉之内,最后一处气血淤积之处疏通之时,就忽觉体内气元潮涌,高涨澎湃。   心中微喜,嬴冲毫不迟疑,立时就以意念引导这些气元,往那坤脉冲击。   仅仅须臾,嬴冲就无法自禁,发出了一声清啸。此时他体内已水到渠成,坤脉顷刻畅通。而后一身气元又散入四肢百骸,浑身筋骨,都发出如炒黄豆般的爆裂声响,不断的舒展着,感觉竟是说不出的舒爽惬意。   嬴冲却不敢就此轻心,仍旧收摄心神,静坐运气,催展玄功,稳定着那才刚被打通的坤脉。   直到他感觉一身修为境界,都已稳固下来,武脉没可能再次闭锁,这才又睁开了眼。然后嬴冲就见那位李家小姐,正端坐在他的面前,那面纱之后的双眸,略含深意的扫望着他。   “恭喜世子,今日踏入武宗之境!武脉被废之后,尚能有此成就,实为罕世难见。人都说世子失爵在即,可如今看来,那摘星神甲分明已是世子掌中之物。世子藏得好深,想必一月之后,那咸阳城内满朝上下,都将跌落一地的下巴?”   “那需得先活着离开这里再说——”   嬴冲一声哂笑,对女孩语中的嘲意毫不在乎,只目光探究着看对面少女的面上:“李小姐难道不觉得你我之间,有些不公?你知我身份来历,甚至修为根底,我却对你一无所知。你随我至伏牛山,就真只是为查看那里的田庄?”   叶凌雪闻言,不由又唇角微勾:“不是对你说过了,我是马邑郡丞家的女眷——”   然而她话音未落,就被嬴冲强行打断道:“李小姐何需再欺我?那李家不过一介四等世家,如何能供养得起一位中天位强者?且我观你那些随从,也都非弱者,武力不俗。而随身用度看似简朴,可其实奢华内蕴。所以当日遇见之后,我便已遣人查探过小姐你的跟脚,故而知那李家,并无姑娘你这号人物。”   叶凌雪不由错愕,原来当日刚见面的时候,她就已被这家伙识破了。怪不得,那天会被他那样鄙视。   不过叶凌雪随后就又是一笑:“那不知世子可曾查到,我到底是何身份?” 第七十八章 小周天袋   “不曾!”   嬴冲心中无奈,只能一声冷哼。他曾猜过眼前少女可能是出身王族,也曾想过,她就是武威郡王府,自己那位未婚妻叶凌雪。可最后夜狐那边查探的结果,却都使他大失所望。   此时大秦的各家郡主公主,都好端端的呆在京城又或封地之内,并未有行止异常之人。而叶凌雪也在武威郡王府里守闺待嫁,并未外出。   此时嬴冲唯一可确定的,就是这女孩,可能与长生观有关。   几句试探之后,嬴冲就已知眼前的少女毫无诚意,当下便懒得再问。也就在这时,嬴冲只觉这整个洞府都在剧烈晃动着。不但地面震颤不已,周围的树木也是飒飒作响。   嬴冲不由侧目,往那洞府之外的方向看去。   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   嬴冲能感觉到这股巨力传来的方向,正是这座水下仙府的门户之外。其实之前他入定之时,就已有了些许感应。只是当时他突破在即,需全神灌注,无瑕去理会。那个时候,也没这么严重。   能撼动这整个仙府之力,莫非——   “是那九玄神君,已经打破了外围的禁法,我们不用理会。”   对面的少女摇头,毫未将那外面的动静放在心上:“这洞府中的所有法阵,都已为我所夺。此地内围还有三层禁法,它要攻破这水府,至少还需要半日时间。”   “半日么?”   嬴冲只一听就已放下心来,那九玄神君固然是玄天位的大妖,可这里毕竟是咸阳城附近。这段河道距离那大秦皇京不过二日船程,当朝诸公岂能容此妖放肆?   用不到半日,咸阳城那边就必有大能赶至。斩杀一个失去灵智的九玄神君,轻而易举。   那么接下来他只需在这洞府之内等这就可,半日后待那九玄身亡,自然就能从此间脱困。   而随即他又惊异的看了神前的少女一眼,刚才他静坐入定,不能知具体情形。不过在他的估算中,那管权等人,估计最多只能拖延九玄一刻时间。   换而言之,这位李家小姐,仅仅只用了一刻左右的时间,就控制住了这座洞府的仙阵。   心中赞叹佩服之余,嬴冲又心中一动,脑海里掠过过了一个人名,当即就忍不住又开口试探:“想不到姑娘你还是阵法高人,本世子还真是失敬了!不过李小姐之能,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位人物,传闻长生观近年有一位天资盖代的女弟子,无论是阵法符法,都是出群拔萃,造诣高绝。一身修为,力压关东所有同辈玄修,不知姑娘你可曾——”   不过他话音未落,就被少女娇笑声打断:“世子你未免太高看我了,小女子我自小符阵兼修,这方面确有些根基不错,可却绝配不上出群拔萃,造诣高绝这八字。说掌控这座水府,也只是夸张之言。那九玄神君灵智已失,不识阵道,又无中枢阵盘在手,小女子只需将水府中的禁法稍作改动,就可使它无可奈何。且传言中的那位长生观高人,可是大乘境玄修,年纪也已二十有余,你看我可像她?”   见嬴冲一阵凝噎,目光闪动,也不知在想些什么。确实不太相似,玄修中的大乘境,相当于武修中的九阶武宗,只差一步便可登天位。至于年龄,嘿嘿——   叶凌雪见状又不禁‘噗嗤’一笑,而后又语含好奇的问着:“说来我也有一事不解,世子你刚才为何要救我?”   ——无论是嬴冲的翎箭还是那雷走神石,都不可能使二人在那九玄神君面前脱身。嬴冲出手救她,只会使自己也陷入绝境。   叶凌雪深信,以嬴冲的智慧,在出手之前不会想不到这点。也就是说,当他这未婚夫出手的那一刻,其实就依拼上了性命。   “想救就救了!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?”   嬴冲有些厌烦,又是一声轻哼:“前次你出手救了我那些部属,本世子自然不能坐视不理。”   “可世子难道就不惧死?”   叶凌雪的眼神复杂:“据我所知,世子你若身亡在此,摘星神甲与安国公爵位,都会落入仇人之手。不但父母之仇,将永世难雪。你这些年的筹谋准备,亦将为他人嫁衣,岂不可惜?”   她现在真不知该如何评价自己眼前的未婚夫,明明是雄心勃勃,却又能为她这个不相干的路人舍生忘死。之前她更是亲眼看这嬴冲,为自家诸多护卫断后。   所以有一点可以确定,她眼前的少年,与她的父亲,绝非是一类之人。   这就是一个面冷心热,表里不一的家伙!外似功利奸猾,其实有着一颗热心肠,典型的嘴硬心慈。   而此时嬴冲的目光中已经有些不善,冷冷的注目着少女:“可这与你何干?你又如何知我叔父,是我嬴冲仇人?”   对方那句‘摘星神甲与安国公爵位,都会落入仇人之手’,尤其让他在意。   这个女孩,对于他当年父亲战死神鹿原的真相,莫非是知道些什么?否则她怎会说出仇人这二字?   “我猜的。”   叶凌雪随口胡诌,不过才说完,她就有些后悔了。只见嬴冲蓦地长身站起,眼神森冷,气势逼人,分明是一付打破砂锅问到底,要直接动手逼问的架势。这让她本能的就身躯后仰,双手环胸,做出防卫之态。   好在下一刻,叶凌雪就想起自己的修为法力,远在嬴冲之上,于是又定了定神:“你现在打不过我的!世子家事,小女子听说过一些传闻,可却不知详细,你问我也没用。”   语气诚挚无比,是深恐面前这家伙不信。叶凌雪虽是自忖修为战力强过嬴冲,可这家伙心狠手辣,又诸般手段层出不穷。尤其那孔雀翎毛般的翎箭,极其恐怖。真要打起来,自己虽有几件法宝护身,也未必就是对手。   嬴冲则是一言不发,面色忽青忽白的变幻着。有心不顾一切,继续追根究底,可他看对面这位的神情语气,却又不似作伪。   说来也怪,他眼前这少女藏头露尾,至今都是身份神秘。可嬴冲对她,却有着莫名的信任,对这少女的言辞,并不怀疑。   且这李家小姐的也是实话,自己不用孔雀翎与陷仙戒的情形下,确实打不过她。真要动手,估计只会自取其辱。可二人间并非生死之仇,动用孔雀翎毫无必要。   胸中气闷,嬴冲已经懒得理会这少女。转而拿出了一个拳头大小,纹饰精美的锦囊,仔细翻看。   这是小周天袋,内含一个小周天世界,乃是那百骨神君所有。当时嬴冲以邪樱枪将那百骨诛杀时,其尸身一切气血精魂都被邪樱枪吸噬夺取,只有此物留存了下来。   当时嬴冲未加思索,就将此物取到了手中,不过一直都未来得及查看究竟。   他对这小周天袋极其期待,这毕竟是一位大天位妖修的随身之物,里面的东西,绝非凡品。   不过仔细看之后,嬴冲就暗暗摇头。这小周天袋设有禁法,让人根本无处着手。   他因修习机关术的缘故,对于玄门符文,已经略知一二。知晓这袋中的禁法极其高深,且有自毁之能,若是贸然破解,只会使里面的小周天世界彻底损毁。看来也只能等到回归咸阳城之后,再请玄门高人出手了。   不过嬴冲才欲将这小周天袋收起,就见一只玉手伸到了他的面前。   “这是百骨神君留下的小周天袋?把它给我。”   嬴冲不由眯起了眼,又再次往少女看了过去:“给我个理由?”   “里面应该有这洞府的中枢阵盘。”   叶凌雪笑靥如花:“这小周天袋的禁法,我也能帮你破解。就不知世子,信不信我?” 第七十九章 百骨宝库   思忖再三,嬴冲还是将手中的小周天袋交了出去。这女孩既然能用一刻时间,就掌控住这座洞府的法阵,那么其符阵造诣,确可称高深。   尽管少女说她其实并未能真正掌握,而只是将这里的阵法稍加改动而已,可嬴冲却知晓,这只是她的谦逊之言。要改动这仙人洞府的禁制,哪怕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点,也不是天位以下的普通玄修能够办到——此女的符阵造诣,至少都是宗师水准。   所以这小周天袋交给她,即便最终没法破解,可也不至于损坏。   且那中枢阵盘,对他们两人的安危而言也至关重要。嬴冲深信,外面的那头大乌贼绝然活不过半日时光,可一旦出了什么意外,咸阳城内的那些大能强者不能在半日之内赶来,那又当如何?可若能将这小周天袋内的中枢阵盘取出,那就不啻于再增一道保险。   要破解小周天袋,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。少女专心致志,再无瑕与他说话。所以嬴冲干脆起身,就在这水下仙府,四下溜达了起来。   不得不说,那百骨神君虽是一条草鱼成道,可确实极有品味。各处景致都极其精美,花草树木皆布置得宜。只是嬴冲的注意力,却不在这些景色上。他在四处寻那百骨神君留下的宝库——那小周天袋内的空间,仅仅十丈见方,最多只能存放百骨神君的随身之物,嬴冲坚信,那位大妖的毕生积蓄,多半还是藏在这洞府之内。   那可是百骨肆掠京城附近繁华之地数百年所得,想必可给他一个极大惊喜。   功夫不负有心人,仅仅半刻之后,嬴冲就已寻到了一处暗藏的库房。不过当他发现这处的时候,那机关暗门已经被打开了。   这自然不可能是百骨神君的疏忽大意所致,嬴冲不用想。就知这必是外面那女孩的手笔。   这让嬴冲暗暗一叹,他原还想着那少女没找到这宝库,能够占些便宜的。可结果是这世间,果然没有这样的好事。   这也没什么好羡嫉的,嬴冲记得自己初入这水府之时,这周围还是禁法满布,杀机暗伏。可如今这些禁制大半都已被破解,所以他才能一路安然的,走到了此间。能够取得百骨神君的遗物,那是她的本事,换成自己,哪怕用两三日时间,也不可能将这宝库门打开。   心中失望,可当嬴冲走入到这门内时,却又眸光一亮,现出了几分震惊之色。   只见他眼前,赫然是一列列的聚元匣。都是二十尊一排,如列兵一般摆放的整整齐齐。而当嬴冲再望远出看去,竟是一眼望不到尽头。粗略估算,这里的聚元匣足有五六百之多!   嬴冲又飘身往前,将其中一尊聚元匣拍开。只见这里面,果然一套完整的墨甲零件,且为大秦边军制式的中型墨甲‘雷虎’。   而随后嬴冲又陆续打开了数尊聚元匣,只见里面无一空箱,都是完整崭新的一套墨甲零件。且因此处环境适宜,灵气充沛之故,这些‘雷虎’都是状态良好,毫无损伤。   此时嬴冲脑海之内,也想起了一事,顿时怒火冲涌。四年之前,在雍州边境,清江之上,有几艘兵部漕船失踪。当时船内载有制式墨甲‘雷虎’五百,七阶墨甲‘秦虎’三十尊,九阶墨甲‘赤金白虎’六尊,事发之后惊动了整个咸阳上下,更引发天圣帝震怒。不但刑部兵部与京城四卫府全力搜查,绣衣卫亦是缇骑四出,在咸阳城附近闹腾了整整一个月。可最终却是查无所获,此案亦不了了之。   而嬴冲他之所以印象深刻,就是因这些墨甲,本该是运到他父亲赢神通的军前,补充神鹿原连场大战的损耗。   赢冲早年也想过探查此事,毕竟这也是父亲他主要的败因之一。只是连那号称神通广大的绣衣卫,都不能查到蛛丝马迹,以他四年前掌握的小小势力,就更不可能究竟。   想不到今日无心插柳,竟然在这百骨神君的水府之内,见得当年劫去的数百尊制式墨甲。   双手紧攥,嬴冲的牙关紧咬着,咯咯作响,唇角处也是溢出血来。而须臾之后,嬴冲却又放声大笑,笑声爽朗畅快,又诡异森冷,目中亦留下了两行泪痕。   不出意料,那位百骨神君,也是使他父亲兵败战死的元凶之一。今日真是杀得好!自己虽是阴差阳错,在无意中所为,可也算得上是手刃仇敌!   只可惜的是,百骨神君已死,他已没可能从这位大妖口中,得知那幕后主使之人——想也可知,此妖与父亲他无冤无仇,盗取这数百尊墨甲,对它也无半分好处。而要瞒过那绣衣卫,以及刑部兵部的耳目,定需有滔天势力为它掩盖才可。   不过现在,他也不是没有线索。四年之前,这百骨神君受人指使,劫取了父亲他的军需;而四年之后,又是这百骨被人雇佣,与那黑水神君合力,截杀管权。   这其中,难说没有联系,说不定这两者的幕后之人,本就是一家。   之前他看管权麻烦缠身,必是得罪了一方庞大势力,又欲上书请废九品中正制,所以嬴冲是打定了主意,这次事后就尽量与那这位雍州大中正划清界限。可这时,他却已改了注意,疏远是一定的,可却需暗中注意才是。   笑声持续了足足半晌,才渐渐平息。而嬴冲此时的神情,也恢复了平静,目光游移,继续扫荡着这宝库。   之前他是为这里的藏珍而来,可这时却是为寻觅线索,那百骨极其幕后之人,可能留下蛛丝马迹。   可当嬴冲仔细搜寻了整整一个时辰之后,也仅仅只从几尊聚元匣的底部,刮下了些许已经晾干的青泥,之后就再无所获。   嬴冲并不觉失望,毕竟时隔四年,这百骨与那幕后主谋,都是极其小心之人,有明显的线索留下才奇怪。   且仅只些青泥,已经最够了。那些墨甲在藏入百骨的宝库之前,必定还曾在一处地域,埋藏过一段时间。   自己只需寻到这处地方,就有可能得知,那百骨神君当年,到底是怎么瞒过绣衣卫与刑部,以及咸阳城诸多大臣的耳目。   且除此之外,在这宝库之内,他也别有收获。除了那五百尊制式墨甲,以及同时失踪的秦虎及赤金白虎之外,这里面竟然还藏二十余尊样式各异,等阶不一,却又价值不菲的墨甲。   这应是百骨历年所得的斩获,因妖修无法使用,只能储藏在此。   而让嬴冲惊喜的是,这里面居然就有着一尊‘飞雷神’。他原本那具已经被九玄神君打碎,正觉心疼难忍之时,却又这九玄的家里,又收获了另一尊几乎同样的墨甲。而且零件配置更齐全,用的材料亦不用于他以前的那尊,分明是精制版本。   而除了这‘飞雷神’之外,那些墨甲中光是与其价值相当的,就有五六具之多,总计价值超过百万两纹银。   这使嬴冲大喜过往,估摸着是因这些墨甲太过笨重,那外面的小妞无法带走,只能便宜了他。   嬴冲有炼神壶空间在手,本来最多也只能带上十几尊从这里出去,可若那小周天袋的禁法被解开,那么里面再藏个十五六尊九阶墨甲,应该不是难事。   只可能这里五百尊‘雷虎’,注定了是与他有缘无分了。   这还是墨甲方面的收获,在这宝库之内,还另藏有不少药材灵丹,以及金银财物之类。   也不知那小妞到底是因看不上还是搬不动了,这里的首饰书画足足堆满小半个房间,此外光是十两重的小金鱼,就有三千五百余枚,银两更不计其数。还有各种材料,仅仅能用来制作‘袖里连珠’与‘连环刀匣’机括弹簧的七彩虹金铁与精金,这里就有数十斤之多。 第八十章 大灾之源   当嬴冲提着那具装着‘飞雷神’的聚元匣,满心欢喜的回到那大池旁边之时,就见那蒙面少女正立于池畔,怔怔出神的看着下方的水面。尽管看不到这女孩的面容,不过嬴冲仅从其下半边脸的面色,就可知此女正在为某件事深深发愁。   嬴冲会错了意,不禁皱眉走了过去:“怎么回事?是那小周天袋,没办法破解?”   没了小周天袋,那宝库里的大部分东西,他就只能眼馋了。   “已经破解了。”   叶凌雪摇了摇头,就将那锦囊抛回给了嬴冲:“恭喜世子,这次你赚得大了。”   嬴冲探手接过,注目看时,发现这小周天袋的禁制果然已被破除。不由喜不自胜。   这东西他父亲也有,且品质更好。可惜连同赢神通随身之物,都失陷于战场之上。便是那安国公府传承的‘摘星’与父亲的骸骨,也是天圣帝以两具父亲生前俘获的仙元阶神甲交换回来。不过那小周天袋与赢神通的其他遗物,却没办法要回了。   这东西价格昂贵,哪怕只这十丈方圆空间,在市面上也价值十万黄金。只因这空间法器的虚空内核,与天位神甲系出同源。   嬴冲一直都很想要一件空间法器,可惜手中钱财一直都不宽裕,只能眼馋。   如今他腹中炼神壶内,倒也有十丈方圆空间。可那点地方,他用来练枪都嫌不够宽阔,又有月儿与霸王枪在里面,放入点小东西无妨,却没可能大规模的存放物品。   如今这件小周天袋到手,嬴冲自是欢喜莫名。而再当他将袋口打开时,嬴冲更是眼现狂喜之色。   这小周天袋里面的东西,只能以意念触及。而此时嬴冲第一个接触到的,就是六枚扳指,因灵气旺盛,被他第一时间感应。   那正是天位神甲!品阶不明,可其中却有一具,明显还未曾有传承血脉。   这何止是大赚,简直可说是天降横财!   以嬴冲养就的城府,此时也不免呼吸急促。毫不容易平复下来,可当嬴冲的意念,再扫过其他时,却又再次呼吸失控。这里面堆着的,大半都是生活用具以及杂物之类,并不值钱。不过在这小周天袋的一角,居然有着一沓不记名的小额金票,百两一张,足足两千张之巨,且时间都在十年之内。还有各种灵丹道符之类,连聚元匣都有数尊。嬴冲没功夫一一去辨认,却知这些东西价格不菲。   其余还有各种样的材料与珠宝,数量大约是那宝库的两倍。而总计这两处收刮来的钱财,已足可供他再建两座虎据堡田庄了!   那百骨神君夫妇在清江河段盘踞数百年,积累的财富果然非同小可,几可相当于一个三等世家的族产。这些财富,那两位大妖估计都用不上,今日却都便宜了他。   半晌之后,嬴冲才回过了神,压住了自己雀跃的心情。也到这时,嬴冲才又看向了叶凌雪。这位神情语气皆不对劲,可既然这小周天袋已经破解,那就是另有缘由了。   “可是那中枢阵盘没有寻到?”   少女依然是摇着头,手里拿着一块玉圭般的事物晃了晃。显然这就是所谓的中枢阵盘了,简而言之就是这座水府的钥匙。   接着没等嬴冲再次发问,女孩就又朝着旁边的水池指了指:“世子你看这池水,可觉有什么不对?”   嬴冲斜目看去,而后也是微一挑眉:“好像上涨了些,嗯?不对!”   不是上涨了一些,而是涨了许多,足有高了一丈。之前他醒来的时候,这水面还在他脚下一丈有余,可如今已经快涌出了池壁了。   嬴冲的面色也是微变,他之前曾猜这里,就是那只大乌贼平时居住之所,否则为何这池里草木不生,一点苔藓都没有?且这水池池壁,也有许多磨损的痕迹,面积也大约相当于那只大乌贼体型的两倍。   难道说这下面,还另有水道暗门,可以让那九玄神君进来?   “下面有暗藏水道,可供九玄出入。”   叶凌雪证实了他的猜测,不过她似是心知嬴冲在担心些什么,随即又加了一句:“不过那里的禁法我也同样稍作了些改动,这边九玄它也进不来的。”   嬴冲心中微松,可随即又奇怪道:“那这池水,又为何上涨?”   “应该是百骨引来的地底水脉!”   叶凌雪一声轻叹,语中满含无奈:“我现在总算知晓,为何当年守正道人将百骨擒下,又将他放走了。此妖性命,与这水脉相系。一旦此处没有了九玄神君镇压,那地下水脉只需一日时间就可汇入清江,会引发大水的,最后不知要淹没多少地方。”   嬴冲的神情,顿时也凝重无比。那百骨神君虽是他的仇人,可若因诛杀此妖而引发清江两岸水灾,他心内亦过意不去。必将成为他终生难忘的心结,愧对那些无辜灾民。   且这几年大秦国内处处烽火,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。一旦再有大灾爆发,更不知要多少时间才能恢复元气。   天圣帝举步维艰,当今的朝局,也再经不起大变。嬴冲绝不想自己,成为使大秦沉沦深渊的罪人。   眉头紧皱,嬴冲定定看着水面,接着就又心中微动:“这地下水脉,到底有多大?比现在的清江如何?”   “很大,水流大约是现在清江的四分之三——”   叶凌雪先是有些不解的答着,可随即就反应过,于是咯咯笑着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。   “啊~我怎么就这么笨?现在已经入冬,正是清江的枯水期。”   也就是说,这地下暗河,哪怕是汇入到清江之内,也不会有什么问题。   从入冬到春季,足够大秦的供奉国师们,将这地下暗河的问题解决了。   嬴冲亦是长吐了一口浊气,没事就好,他之前还真担心这事态会发展到他无法挽回的地步。   而再看叶凌雪的举止时,嬴冲又觉一股智商上优越感油然而生,暗暗得意。   “你们女人啦!多是头发长见识短,遇到什么事就束手无策。其实只要镇定下来,仔细想想就可知道了,这冬天清江里的水才那么一点,怎么会有水灾?还有当年那守正国师擒纵百骨神君之时,一定是夏天汛期。”   叶凌雪冷眼看着他得瑟,片刻后就‘嘁’的一声,嘟嘴偏过了头。她也只是一时之间没想到而已,就被这家伙给小瞧了,连带着天下间女子的智慧,都被这嬴冲鄙薄。   “难道不服气?”   嬴冲本还想继续奚落几句,可当他转过身时,却忽然愣住。他眼前的少女,因之前水底暗劲湍流撕扯之故,身上长裙破损了十数处。虽还没到那衣不蔽体的状态,可也有几处地方,肌肤若隐若现,显出那窈窕曼妙到了极点的身材。   从那圆鼓鼓的臀部往上看去,只见那腰肢纤细,胸部高耸,香肩圆润,细长的脖颈因少女偏头的动作而伸展着,宛如优雅天鹅;肌肤更是瓷白娇嫩,似乎凝脂,吹弹可破——再之后,就是女孩那微微嘟起的红唇,让嬴冲本能的,就想起了不久前二人唇舌交缠时的绝妙之感。   此情此景,绝美如画。   嬴冲不由‘咕咚’一声,咽了口唾沫。强行按捺住心中欲火的同时,也在暗暗咒骂,之前醒来时他就已见过少女的这副模样,可那时他可没什么邪欲,怎么这时候却又欲火难抑?   人都说饱暖思淫欲,果然是有道理的。先前多半是因他忧心之事太多,心弦紧绷,所以不觉有异。可现在诸般忧患尽去之后,身为男人的本能就占了上风。 第八十一章 恒定迅风   叶凌雪似亦感应到二人间气氛的微妙变化,有些疑惑的又把目光转了回头。可随即她也触电似的,瞬即就把视线转回,脸上也再次泛满了红潮。   若说她还只是衣物有些许残破,有些衣不蔽体,那么嬴冲就完全是半裸的状态,身上的衣服基本都成了布条。   不过这情景倒还不至于让她害羞至此,主要是她刚才回望的时候,发现嬴冲下身,已经撑起了好大的一块帐篷。甚至隐隐能窥见,那丑陋的棍状之物的雏形。   这个家伙,怎么就不知羞?   叶凌雪记得以前自己在长生观修行的时候,也曾偷看过前辈修士留下的春宫图。可这实物,她还是第一次得见,既觉好奇,又感慌张,心跳如雷。   嬴冲本来还觉尴尬的,可此时见叶凌雪羞涩的模样,反而是镇定下来。蓦然踏前一步,引得这对面的少女慌张不已,退步双手环胸,嬴冲不禁一阵哈哈大笑:“姑娘稍待,我有事去去就回!”   这小妞的模样,实在是诱人。嬴冲感觉自己再不离开,估计会把持不住,直接就扑上去。   不过他不敢用强,对面是七阶玄修,符阵双绝,自己绝非对手。   要知这玄修没落,并非因战力弱于武者,而是难以入门,修行艰难。   在不动用墨甲的情形下,武者一般都非玄门练气士的对手。而似这女孩般的符阵双绝者,战力更是强到恐怖的地步。   按嬴冲的估测,此女的实力,只怕可力敌不使用墨甲的小天位了。   再次回到那宝库,嬴冲将小周天袋里能倒腾的东西,都全数倒腾出来。   里面除了生活用具之外,居然还有大量的新鲜鱼肉,这多半是那百骨为自己和九玄准备的食物。嬴冲懒得在意,只觉这腥味难闻。打定了主意,这次回去之后就要请人帮忙,将里面的空间好好清理一番。   花了半刻时间,嬴冲将这宝库里面最值钱的东西,全数都装入到小周天袋内。就连自己的炼神壶空间,也塞得满满当当。   直到两个空间法器,再腾不出任何空隙,嬴冲才满含遗憾的走出这宝库。   那九玄神君身死之后,这处水下洞府,必定会被大秦官府发觉。不出意外,里面的这些东西多半都将落入大秦国库,余下的一些好处则会被底下之人瓜分。反正是与他嬴冲无缘了。   在返回那水池之前,嬴冲又在这水府内四下转了转,最后遗憾而归。   这整个洞府内,他居然就找不到一件像样的衣物。而这里的所有建筑与装饰,全都是晶石筑成,连一块大一点布帛都没有。   嬴冲不禁暗暗腹诽,似这样的所在,漂亮是漂亮了,可哪里能够住人?不过也对,九玄与百骨本就不是人身。   估计那小妞,之前也在这附近搜寻过了,否则不至于还穿着那破烂衣裳。   而再当嬴冲返回那池畔旁时,却见那女孩赫然正手持着那枚墨色玉圭,端坐到了那水池之上。   应该是借用了这洞府内的禁法之力,那玉圭微放灵光,少女的身影也是漂浮在水面上,竟悬空而坐,不时打出一道道法决,引发这仙府之内元灵荡漾。   嬴冲颇是不解:“你这是做什么?”   “是在借用仙府禁法之力,镇压水脉。”   叶凌雪一边施法,一边随口解释道:“我想过了,那地下暗河的流量虽不足为患,可也不能不防万一。借助这座仙府禁法,我可将暗河的水量再减三成。如此一来,这清江下游各处,当再无决堤之患。”   嬴冲了然,笑了笑之后就在这池畔旁再次坐下。他面上虽有些不以为然,可其实还是有些担忧。这女孩所为,乃是功德无量之事。自己帮不上忙,那就只能坐观了,希望她能成功。   还有那外面的情形,也让嬴冲疑惑。半日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,可这仙府依然是震动不休。那位九玄神君,分明还在疯狂的冲击着这座水府。   好在还那女孩得了中枢阵盘之后,情势就已稳定了下来,这震晃之势微乎其微。   略有些担忧的再往府外看了眼,嬴冲心里已经有了些不祥之感,心潮涌动,极其不安。   不过现在他多思无益,坐困水府,即便有什么凶险,他也无法可想,嬴冲只能收起了心思,专注于自己的事情。   首先是那孔雀翎,需再次填充翎箭。也不止是翎箭,还包括了一些机括弹簧之类,需要花上不少时间。   孔雀翎所需的构件皆强度惊人,而嬴月儿制作出来的这些机簧,明显不符合要求。这些东西,也本就是临时凑合出来的东西,没可能常久的使用。   此时嬴冲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成本,他仅仅只施展了两次孔雀翎而已,这些零件就损坏了大半。   幸好嬴月儿对他现在这情形,似早有预料,早就为他准备好了足够的备件更换。   所以这暗器发射一次,花费又何止是五千两黄金?一万五千金都不止!   嬴冲却觉甘之如饴,半点都不觉心痛。一次翎箭就能取一位天位强者的性命,再没比这更划算的生意了。   把这件保命之物摆弄好,嬴冲就又看那邪樱枪。此时这枪正化成了一只手镯,套在他右腕处。   在旁边那少女面前,嬴冲没敢将这枪展开,也同样不敢在这时候,以意念进入炼神壶。不过当嬴冲才刚动这念头的时候,就发现自己的神念与这手镯,隐隐有着呼应交融之感。而那本来银白色的手镯,此时赫然现着粉色,如樱花般的纹路。   嬴冲若有所思,记忆起当时他以此枪诛杀百骨神君的时候,那一杆银白长枪,赫然都呈现血色,枪上展现的纹路,则仿佛是这把枪被片片血红色的樱花缠绕。   ——这就是邪樱枪中‘樱’字的来由?   相较于那时,这些樱花的颜色,已是淡了不少。可也不知是否自己的错觉,嬴冲这枪的气势,又强了数分,那枪刃,也似更凌厉了。   而除了这些变化之外,嬴冲也发现自己无需再使此枪变化银镜模样,就可以接触到那邪樱枪中,被他称之为‘任务面板’的东西。   而此时那五个任务之外,还多了一行字迹——‘特殊奖励一’诛杀大天位大妖一只,奖励‘妖元灵露’三十滴,三阶玄门道法‘迅身术’永久加持一次。   后面还有‘是否领取’四字,以及一些注释。言道那‘妖元灵露’中的灵气极易消散,需要特殊的器皿才能保存,不可贸然领取等等。   嬴冲不由大奇,他大致能猜到‘妖元灵露’是什么样的东西,那必是所谓‘灵露’的加强版无疑,且多半取自被邪樱吸噬的妖类。   真正使他好奇的,是那三阶玄门道法‘迅身术’的永久加持。据他所知,玄门练气士确有此能,可将一些道法恒定于某人的身上。不过却需大幅度的损耗寿元,一身修为也将倒退不少,所以轻易不会对旁人使用。   难道说这邪樱,也能有这样的能耐?此事倒无需他猜测,稍后试试就知道了。   恰好嬴冲刚收刮了百骨邪君的宝库,其中就有几个特制的药瓶,勉强能达到要求。嬴冲便以意念,专注于那任务面板中‘是否领取’中的‘是’字。   仅仅一瞬之间,他手中拿着的药瓶里,就多了不少血色的灵液,灵气逼人,色泽妖艳。同时更有狂风鼓荡,缠绕周身,无数的元灵聚来,就在嬴冲的眼前,化成一个个玄异清奇的文字,隐入他的额心之内。   嬴冲张大了嘴,诧异莫名。随着这些符文聚成,埋入他的肌肤深层,嬴冲立时就有感觉,不但自己人轻盈了不少,身外也似有微风缠绕。 第八十二章 不祥之兆   嬴冲这边的变化,也将水池上的叶凌雪惊动。少女眼微睁着,有些惊疑不定的看了过去,美眸之内满是错愕惊奇。   “符印入魂,你这是在恒定道法?是怎么办到的?”   这情景简直让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!难道说这家伙,也是个玄门羽修?可要恒定三阶道法,那必须是九阶练气士,元神大成,登鼎仙门之后的修为。   又或者是嬴冲寻到了什么宝物?据她所知,世间确有些上古传下的灵符,可以达到类似的效果。可无论是百骨神君的宝库,还是那小周天袋,她其实都有查探过,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东西。   “不关你事。”   嬴冲冷言回应着,懒得搭理,且他现在也解释不了。待得那一道道的灵符都全数聚成,渗入他肌肤表里,全数引入元神,嬴冲就长身立起。先是原地跳动了几次,接着又绕水池跑动了几圈,最后则是拿着宝库里寻到的一把长枪,在这池旁演练了起来。   初时还有些不适应,可嬴冲渐渐的,就已能掌握自如。在武脉被废之前,他习武的天赋虽非咸阳城内最出众的,可也能进入上中之选。尤其在平衡感这方面,少有人能够与他比拟。   这恒定的‘迅身术’,可以使他轻身盈体,速度增加三成。换成别的武者,可能一段时间没法适应,他却能迅速掌控住这变化。   直到家传的一套疾风骤雨枪,能够酣畅利落的施展出来,嬴冲这才停下。此时他已满面红潮。这并非因练枪之故,而是单纯由兴奋所致。   这恒定的‘迅身术’,未来对他帮助巨大,等同于是提升他半个境界的实力!而且法术的效果,并不限于他本体,这门三阶道术,同样能作用在他的墨甲之上。在速度上的提升,多半不如本体这样的明显,可嬴冲估测,一到两成的效力还是有的。墨甲笨重,若能得这迅身之力,他未来穿戴重型墨甲时,却能获得中型墨甲般的速度。与人争斗之时,身速也快捷不少。   这让嬴冲如何不欢喜?要非十他还顾忌着身边,有个来历不明的女孩在旁边,嬴冲嘴都要笑歪。   这次的情形虽是凶险,可收获之大,却也是远超他想象的。无论是这永久加持的‘迅身术’,还是百骨神君的小周天戒与宝库,对他都有极大的帮助。   此时嬴冲脑内,甚至都有着荒唐的念头,若能次次都有这般收获,那么似今日这样的险况再来几次都无所谓。   要说此时唯一能使他不安心忧的,就是他方才的不安,似危险预兆。再还有,就是赢月儿与张义,以及那嬴福嬴德等人的安危。   福德如意及他那些护卫应该不用担忧,他们是提前撤走,当那官船破碎时,所有侍卫应该都已上岸。   至于赢月儿及张义,先前他回望时,前者正驾驭木元甲,与那头乌贼激战正酣,后者则被那水浪,远远拍开到河中一角。   月儿是小天位境,又有天位神甲在身,只需小心些,保命应无问题。而张义驾御的是九阶灵卫,又在深水之中,除非是正面遇上那九玄神君,也不会有什么大碍。   只是事有万一,万一出了什么变数呢?张义是他的左膀右臂,被嬴冲视为兄长一般。而嬴月儿与他的关系,如今也极亲近,未来也将是他的臂助,嬴冲绝不希望她出什么意外。   兴奋之情减退,嬴冲就想着似这般的变故,还是少点为妙。哪怕收获再多,他也消受不起。   而随后嬴冲又把目光看向了他腕部的手镯,真没想到,这口邪樱枪,还有这等样的通天能耐,居然能够给人恒定术法。   也就是说,日后只需他能以邪樱枪,诛灭似百骨神君这样的大妖,就有可能获得更多的恒定道法么?   嬴冲眯起了眼,若有所思。邪樱枪吞噬了百骨神君一身所有精元血气,回馈他的就是‘迅身术’与三十滴‘妖元灵露’。   仔细算来,邪樱枪获得的好处,应该远不止这些,回吐给他的,只怕还不到十分之三四。   然而嬴冲却并不在乎,相反他反倒是更放心了。一直以来,这口枪都只付出,为他构造假脉,为他凝聚天露,而他嬴冲却无半点回报。这样的方式,肯定不能长久。   直到今日他才知晓,这邪樱枪也并非是全无外求的,也需自己的回馈。它现在需要更多妖元,更多的妖魔血肉!   至于回馈,嬴冲极其满意。三阶道法‘迅身术’永久恒定,这样的好事,即便他拿着百骨神君的完整妖尸去求,也没可能求到。那些道门玄修,谁肯舍得一身修为为他加持道法?   更何况在此之外,还有这三十滴‘妖元灵露’——   这次回归咸阳,他就会想办法,从黑市里获得一些妖兽。嬴冲不求有‘迅身术’这等级的道法恒定,可若能获得哪怕只一阶的道法加持,也是大赚。   这般想着,嬴冲就小心翼翼的将一滴‘妖元灵露’取出,放入到了自己的口中。   果然不出预料,整整超出‘灵露’近十倍的灵气,蓦然从他舌尖处爆发开来,接着这爆炸般的灵气,又在瞬间席卷他全身上下,精纯浓郁到超出想象。   ‘灵露’可使他一日修行,抵平时两倍之功。可这‘妖元灵露’的效果,却又是‘灵露’的十倍!   服用此露,他修行一天‘大自在’玄功的功效,就可抵得自己平常二十天的苦修!   ‘妖元灵露’品质极高,不但入口即化,嬴冲将之融炼的速度,也是快极。大自在玄功几次循环,就已将那些散溢的灵气,全数吸收入武脉之内。化为精纯元灵,在他体内流淌循环。   整个过程快极,事后除了感觉自身内元有些浮躁,需要进一步的打磨之外,也没什么不适的。   于是嬴冲便知晓,这‘妖元灵露’,必须间隔三日才能服食。此物对他而言,就如病弱之人吃那大补人参,用得多了,必定虚不受补。   潜心凝神,嬴冲继续打磨真元。只是这次他才只入定了片刻,就又心神不宁的张开眼。   这不止是因那心头的危机感,越来越是强烈,更因他右腕上由邪樱枪化成的手镯,此时竟也在微微震颤着。   所谓神兵有灵,嬴冲知晓那些上古传下的神兵利器,大多都有着不弱的灵性智慧。有些还能在危机到底之时,通过各种方式,向主人示警。   也就是说,此时便连邪樱,也感应到了危险预兆。   眉头微挑,嬴冲再次看向了远处水府的门户:“我们在这里已经呆了一日有余,为何还未见咸阳城诸位柱国赶至?”   所谓‘柱国’,一般用于玄天位强者的封号。比如嬴冲的岳祖父,就是八大‘柱国大将军’之一,俗称上柱国。   而‘柱国’之上,还有‘镇国’,一般用于权天位。就如之前的国师守正真人,以及如今继任国师的白云观太玄真人,都有着‘镇国真人’的封号。   换成权天位级的朝廷武将,则除了视战功加封郡王爵位之外,还有着‘镇国上将’的职衔。嬴冲的父亲嬴神通,就曾为‘镇国上将’,可惜资历不足,不能得郡王之封。   所以柱国与镇国二字,也通常被用来代称玄天位及权天位强者。   “确实奇怪,九玄神君堵塞河道,咸阳城那边没道理视而不见。”   叶凌雪也微一蹙眉,面露疑惑之色:“可能是出了什么状况,拖延了些许时候,且此事你问又有何用?”   她依然记恨嬴冲刚才的恶劣态度,所以语中略含不善。   嬴冲根本未曾注意,稍作思忖,便又再问道:“你那边到底还需摆弄多久?” 第八十三章 危机到来   叶凌雪略觉奇怪,不解嬴冲的语气,为何如此急迫。不过她也听出嬴冲耐心不多,神色极其认真,这让她也不自觉的多出了几分凝重之意。   “还需至少半个时辰,半个时辰之后,我才可镇压住一部分带下水脉。”   答完之后,叶凌雪才好奇的问着:“你这是怎么了?一副火烧眉毛的样子?”   “半个时辰?”   嬴冲眉头大皱,现在哪里还能多半个时辰,哪怕半刻钟都嫌多。   他现在不但心头肉跳不停,那邪樱枪的震动也越来越强烈,甚至隐隐发出了颤音。   只怕那生死危机,不到半刻就会出现在他们面前。   “等不及了!我们现在就走。这里除了正门与地下河道之外,可还有其他的门户?”   嬴冲一边说着,一边扫望四周,同时将几张符箓从那小周天袋中取出。   这都是他从百骨神君手中得到之物,其中两张可用来隐藏自身的气机身行,剩下的是飞遁之符,可用于逃命。   嬴冲不知这些东西,对那九玄神君是否有用,可闯出去总好过在这里待死。   “后面还有一个废弃了的暗道后门,可以用土遁之术穿越过去,通往地面。”   叶凌雪更是不解:“可为何要走?什么等不及了?那九玄神君打不进来的。”   “不是九玄!”   嬴冲想起了那宝库中的数百具墨甲,心中寂冷一片,这次确实是他大意了。   “那宝库里的情形,你也看过了。四年前的那桩清江军需被劫案,只怕有人仍不想让此案真相,大白于天下。”   闻得此言,叶凌雪的面色顿时也煞白一片。她是冰雪聪明的女子,只听嬴冲一言,就已知前后因果。   时隔大半日,九玄神君却还在这水下仙府门外发疯,咸阳城久久无柱国赶至,这必是有人刻意拖延的结果。目的是争取时间,消弭这水府中的隐患与证据,以及杀人灭口!   手持玉圭,叶凌雪久久无法回神,然后凄凉一笑,随手从袖中取出了符箓,抛给嬴冲。   “别从后门走,管权等人在外,必定有关注地下水脉与正门,换我是他们,多半会从后门无人注意处进来。这是由我师长亲手绘成的几张宝符,或可助你从九玄那里脱身。”   嬴冲微一凝眉,将那几张符接过。不用细看就知不凡,这几张符的品质,竟然远在他从百骨神君那里得来的灵符之上!作用则与他之前拿在手里的那些相仿,有些可用于隐遁身形,有些则可拿来逃命。   不过眼前这少女的情形,却更使嬴冲在意:“你不走了?一定要封印完这水脉?这里哪怕不封印,也不一定有水灾。”   在这水府里继续呆着,一定是死!那出手之人,实力也绝不会低于中天位。嬴冲感觉这小妞,真是蠢透了。   “我知道!”   叶凌雪也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,沮丧无比:“不是不想走,而是走不了了!我方才是以玄门灵枢搬运的法门,挪移阵枢灵机。除非完成,将这些搬运中的灵脉都镇压下去,否则难以抽身。轻举妄动,必遭灵脉反噬身死。”   她心中悔恨,本来爆发水灾的可能就不大,自己为何定要多此一举?她一定要当好人,封印水脉也就罢了,为何就要选了这最危险的灵脉搬运之术?   嬴冲闻言亦无语,忖道这女人,可真会作死!灵枢搬运之法他也听闻过,据说用来转换阵法极其方便,可也危险至极。不但要求阵法造诣高深,神念强横,且稍一不慎,就会引发反噬。所以寻常玄修,平时不到逼不得已,绝不愿使用此术。   这叶凌雪倒好,以七阶的修为,就敢使用这法门。这小妞当是对自己的阵道造诣,极其自负。可这自信自傲,果然是要不得,今日她这冒失之举,等于是给自己挖了个坑,把她自己给埋了。   “你一定以为我很蠢是不?”   叶凌雪也感觉自己蠢透了,语气消沉黯淡:“你现在逃出去之后,可以将我处境告知秋姨,或许我还能有些许生机也不一定。再若我真的命丧在此,有人问你究竟的时候,就代我转告,说我不恨娘亲。”   嬴冲听着她交代遗言,最后慎重点头:“我知道了,必不负所托,虽不知你能不能活命,不过明年今日,我会给你多烧点纸钱。”   他性情果断,雷厉风行,话落之后,就已径自跳入到了水中,没半点拖泥带水。那水下的河道暗门极其明显,嬴冲须臾间就已寻得,而此间的禁法,也已由上方的少女操控,并未加以阻拦。所以嬴冲轻轻松松,就已出了这座水府的门户。   而一当嬴冲的身影离去,叶凌雪就控制不住,两眼‘哗啦啦’的开始掉眼泪。   感觉这世间,再没有比自己更冤,更倒霉的了。明明她跟来伏牛山,只是想看看自己未来夫君,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而已。   结果倒好,前有双头山之战,后有清江官船之变,让人担惊受怕。明明都与她无关,可最后自己的未来夫君没事,她叶凌雪却反倒要埋骨于此。   自己才十四岁,才活了这么点时间,好不甘心!她还想孝敬娘亲,还想吃翠云楼薛三鲜亲手烤的羊肉串,还想着要打破自己的仙位之障,终有一天让祖父父亲他们后悔,女儿就未必不如男——可这都办不到了。   又想嬴冲那个可恶的家伙,居然真就这么走了。也不知当事后他得知自己,就是他未婚妻叶凌雪的时候,会是什么样的表情?   泪水止不住的掉,叶凌雪越想越觉伤心,渐渐的,便连那灵枢搬运的法门也控御不住。   不过也就在这万年俱灰,灵脉隐有反噬之兆的时候,叶凌雪忽又心中有感,神情错愕的看向水底。只见嬴冲的身影,又从河道暗门外游了回来。接着鱼跃而起,冲飞到了岸旁。   叶凌雪急忙抹了抹眼泪,好奇的问着:“你怎么又回来了?”   “是我命贱人蠢!”   嬴冲没好气的答着,冷冷瞪着眼前的少女。想起了双头山,自己那些被救活的下属;又想起方才,此女助他换气时的情形;还有那打开的小周天袋,以及这座使他安然存身一日之久的水府。   之前九玄神君发狂之时,看似是他救了少女一命,可其实真正的情形,却是反过来,是少女救了他才是。   本欲就这么离去,可嬴冲终还是敌不过自己的良心,没办法抛下这女人不理。   自己欠下的债,不能不还!   他胸中含火,可此时见女孩这泪痕未消,可怜兮兮的模样,倒也不好再发作。最后主动偏开了视线,冷声道:“我想过了,今次事发突然,这段清江河道附近必已万众瞩目。那赶来灭口之人,实力不会太高,且必为弃子!我与其冒险从暗河离开,倒不如想办法在这水府之内应敌。你我联手,未必就没有机会。”   叶凌雪根本就没去听,只是痴痴的看着嬴冲,眸光柔情似水。   她现在倒是不再把性命放在心上,只感觉心里突然就有了依靠,有了支柱。且有眼前的郎君陪伴,今日哪怕死在这里,亦可无撼了。   这使嬴冲又皱紧了眉头,正想着这女人难道是已经傻了的时候,叶凌雪才终于回过神,可她第一时间就是摇头:“没可能的!要在这一日中,破除这座仙宫禁法入内,必须大天位境界的修士不可,且阵符造诣不低!哪怕是借助其他法门破阵,且熟悉此宫法阵结构之人,也需至少中天位。还请世子速离此间,实在没必要陪小女子死在这里。”   “我赌来人,就是黑水神君!要说熟悉这水府,也就只有他了。此人参与刺杀管权,换我是他身后之人,也不会放心。”   嬴冲没去理会女孩的言语,径自将那枚武魂石与孔雀翎拿在手中,给对面的少女看:“有此二物,你看可有机会?”   “这是武魂石?”   叶凌雪的眸光微亮,武魂石这种异宝,她自是见过的。至于那孔雀翎,之前也见嬴冲施展过两次,知晓此物,能够破开九玄神君的妖元罡气,威力霸道到了极点。 第八十四章 再见黑水   当望见那个熟悉的玄黑色身影,从后院踏入这座所谓‘百骨神庭’之时,嬴冲不由长舒了口气。   确是黑水神君!   他之前在那小妞的面前自信满满,可其实并无把握,一直到这刻才彻底放下心来。   黑水神君虽是强横,修为高达中天位,可毕竟是妖族,不能动用墨甲。且以他们手中掌握的底牌,并非没有生还之望。   更因这位的现身,再次证实了他的猜测,刺杀管权的幕后主谋,与四年前主使劫夺兵部漕船之人,有着莫大关联!   那黑水神君进来之后,却是神情讶然,有些怪异的打量了一番四周,尤其是地面那明显是临时刻出的阵纹,还有那些贴在四周树木墙壁上的符箓之类。   这应当都临时布就,可却森然有序,且几乎都是针对他的真身黑蛟。   最后他的目光才集中在对面,那个少年的身上。接近十五岁年纪,脸上的绒毛还未长全,五官容貌都酷似死去的赢神通,手臂上套着一块七彩斑斓的臂甲,向他遥遥指着,身旁处还有一尊聚元匣,随时都可打开着甲。   黑水神君发现此子,便连气质也与那位神通大帅相似,单薄的身影立在他面前,却毫无畏色,身临强敌,却能冷静自若。   “看来世子已有所料。”   黑水神君忍不住啧啧赞叹,目现惊奇之色:“如此说来,那百骨宝库里的东西,你已见到,是早知我要来了?见微而知著,真不愧是神通大帅之子。”   嬴冲依然以孔雀翎摇指着对面,手臂稳如磐石,神情寂冷,目如幽火:“如此说来,你黑水神君果与四年前兵部漕船被劫案有关?当初到底是受和何人指使?雍州大中正管权他又是如何得罪了你等?”   黑水神君不禁失笑,负手而立,神情说不出的自负:“世子难道以为我会说给你听?你也无需试探,图谋管权性命之人,其实与你父亲的仇家无关,且我黑水所知,亦只是冰山一角。哪怕把我所知之事,全说给你听,对世子你也无任何帮助。”   嬴冲哂然,无所谓的微摇着头:“你不说也无所谓。打草惊蛇,他们这次露出的破绽太多,本世子迟早能察知究竟。”   “迟早?”   黑水神君唇角冷酷的勾起,杀机深沉:“我只恐世子你,连今天都活不下去!”   嬴冲竟也点了点头:“确有此可能。然而神君以为,我嬴冲死后,神君你就能活命?”   “你是说天圣帝会位你报仇?”   黑水神君并不在乎,目光又四下梭巡:“那位待世子你确如自家子侄一般,然而本君做完这票就可扬长离去,大秦便是强者如云,又能奈我何?”   他却并非是有意在这里与嬴冲废话,任其拖延时间。而是这附近刻录的阵符,他一时之间还搞不明白,手中那件‘周天神机盘’内,也是磁针乱转,定不下来。这可是从那人手中拿来的宝贝,也正是依靠此物,他才能这么快进入这水府。   可此时这件最顶尖的推衍指南之器,却根本就无法寻到这周围符阵的破绽。   “神君从此处沿清江东去,不出二十日,就可远离大秦国境。关东之地三万里,尽可供神君藏身。”   嬴冲语气满含嘲讽,目光鄙薄:“然而本世子何曾说过,要取你性命的?那时要杀你黑水的,又何只是陛下?既然要杀人灭口,你黑水岂非就是最大破绽?”   黑水神君不由怔住,心神震颤。只因嬴冲所言,正是他心中最为担忧之事。之前他心里就隐隐约约,有这样的念头,只是一直强压着,并非去多想。可这刻被嬴冲道出时,他却再控抑不住。   如这位安国公世子身死于此,那么他黑水必将成为那位天圣帝的眼中钉,肉中刺,必欲除之而后快。也同样将成为背后那些人,留下的最大线索与破绽!   一股凉气从背后蔓延,逐渐侵袭全身,那不安恐惧之意,也使黑水神君一身气元动荡不宁。   也就在这刻,黑水神君忽然又见对面方向,有无数七彩翎箭爆发开来。犹如孔雀开屏,美丽绝伦,夺人心魄。   黑水神君的意念,本就处于恍惚状态,见得此景后,他心念根本就无法逃脱,目中显出迷茫惊艳之色。   而再当他好不容易挣扎回神之刻,那三十六枚七彩翎箭就已至眼前,躲无可躲,逃无可逃!   瞳孔微缩,黑水神君一声闷哼,身形猛然爆退,袖中则一对弯刀滑出,瞬间就编织出了一道密实刀网,更凝聚起了无数的黑色玄冰,就似如一层层护在他身周的盾墙。   可这些都无用,那些七彩翎箭翻飞飘忽,划出了一道道美妙到了极点的轨迹,使黑水神君的刀光完全无法碰触。而那些黑色玄冰,在这些翎箭面前,更仿佛是纸做的一般,轻松穿透。哪怕是黑水神君全力的闪避,全力的抵抗,那三十六枚七彩翎箭,依然有一大半都钉入到了他的肉身之内。而黑水一身妖元罡力,显化于体外的蛟鳞,都不能阻拦。   更使黑水神君心寒的是,这些翎箭中分明都淬有剧毒,且是他所知最酷烈,最阴毒的那种,在他身体里疯狂的蔓延。让他毫不怀疑,自己若放弃以妖元镇压,自己的身躯会在短短几十个呼吸之内彻底化为脓水!   恍惚间又黑水忆起,这些翎箭他见过,就在百骨神君身死时的现场,夹杂在百骨所化尸灰之内。   莫非就是此物,最终伤了百骨,使那管权转败为胜?   才刚理清楚头绪,黑水神君就又心头一惊,发觉那周围布置的符箓,此时都赫然纷纷无火自燃。瞬息间无数的狂雷闪烁,向他猛轰而来。又有金光烈火,被狂风控御着,将他包围席卷。   这当是周围十里之外,有一玄修术士遥空操纵此间的符箓法阵对他轰击。   甚至天空之中,此时亦有数十星光聚成,随时随刻就可落下。黑水神君认得,这是地下水府中,那由上古遗下的‘十方绝灭玄武星阵’凝聚的玄武星雷。   在抵御那九玄神君以及他手中‘周天神机盘’之余,仍能分出余力应付他黑水,足可见这控阵之人道法高绝,阵符通玄!   “卑鄙!”   黑水神君身形猛然滑动,身形不退反进。而当他从那漫天的雷火中冲撞而出,整个人已变化为四十丈的蛟龙。浑身赤黑鳞片,爪牙坚厉,气势杀机聚攀升到了极致。   那毒素仍在蔓延,久拖不利,黑水身经百战,须臾间就已作出判断。只能死中求活,以最快的速度,将眼前此子击杀,以求生机!   也只有尽早除去所有外敌,他才能放心以一身所有妖力,全力去镇压驱逐体内的剧毒!   “卑鄙?”   听得这二字,嬴冲颇有种哭笑不得之感。不过他的动作,却毫无停滞,在那聚元匣上轻轻一拍,仅仅须臾之间,就已穿好了这套全新的‘飞雷神’甲。   对面黑水的举动,正在他的意料之中。黑水的生机,是尽早以妖力驱毒,而他与小妞唯一活下的可能,就是全力拖延到黑水神君毒发不治之时!   手指尖逼出一滴精血,渗入到左手中握着的‘武魂石’内,然后嬴冲一掌将之握碎!顷刻间,嬴冲就觉一股冰冷而又强大意念魂力,覆盖住了他的元神,笼罩住了他的全身。使他有种身不由己之感,身躯四肢似都失去了控制。   也就在这时,那黑水神君的蛟躯已经袭至他的眼前,蛟爪拍动,利刃飞闪。   换成在一息之前,嬴冲根本就看不清这黑水神君的动作,仅仅只是这位中天位的气势意念与那滔天的龙威杀气,就可将他的意志压垮。   可这嬴冲却能看得清清楚楚,心念里的反应也是平淡之极。在三丈距离时,才长枪斜出,一身精气神瞬间凝聚到了极致。   “当!”   随着这一声金属交击的碰撞声响起,然后一连串的火花爆发在他们一人一蛟之间。 第八十五章 两败俱伤   嬴冲捏碎的这枚武魂石,根本武学是一套‘巨门枪’,然而当与黑水神君战起之时,他才发现这附体武魂施展的,并不仅限于这套根本枪法。自己所学的幻雷枪,还有疾风骤雨三十六式大枪,甚至家传的盘龙枪,只要是他学过的,都能信手拈来,挥洒自若。   黑水神君乃是中天位,哪怕此时毒伤在身,嬴冲仍远非对手。这位每一击都力沉如山,使嬴冲这套通过外挂装甲提升到九星的‘飞雷神’,不时发出‘吱呀’的声响,分明是负荷到了极限,随时都要崩溃的兆头。   亏得是这大妖毒伤在身,又有这里符阵限制,一身妖力施展不到一成。   而赢冲此时每一枪都能巧妙的借力卸力,枪势看似大开大合,却有着似水之柔,始终不令飞雷神甲,承受超出其极限之力。   “真意符?”   交手七合,黑水神君就已眼神暴怒。眼前的嬴冲每接一枪,就后撤一步,可始终都能稳守中宫,下盘牢固。并未因他的狂攻猛打,而有丝毫溃散之势。   他初时以为是真意符,可此时又觉不对,普通的真意符,达不到着样的效果。应该是同类之物,品级更超出一层。  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,都使他怒火汹涌,心惊肉跳。这都意味着眼前此子,绝非他能轻易拿下!   此外黑水神君更疑惑不已,传闻中嬴冲武脉已废,修为境界都停留在四年前。   可能够驾驭九星级的‘飞雷神’甲,此子的修为,至少也该是七阶武候的境界。   再有,若不是嬴冲本身的武道造诣,已经达到意,势,韵中的通韵之境,那么此子哪怕是有仙元级的真意符在手,此时也难与他抗衡!   一攻一守,一进一退,劲风罡气席卷四方,爪刃枪影接连不断的交错碰撞着。一人一蛟身影,也在这几个呼吸间,各自急掠数十丈。   上空处凝聚的‘绝灭玄武星雷’已经轰落了下来,使黑水皮开肉绽,一身鳞甲片片碎裂。这是洞府禁法威能所聚,强横莫当。   黑水神君却全不理会,连抵御闪避之意都没有,只专注于眼前。   这些道门之术,暂时还要不了他的性命,只有不惜一切,击杀了眼前此子,他才能真正化解今日的危局!   一身鲜血四溢,令黑水神君的身形愈显狰狞,猛然一声炸吼,使那龙威飞扬,巨大蛟身的张牙舞爪,末端的爪牙鳞片泛显金色,就好似真龙临世,凶猛绝伦。   嬴冲身在墨甲之内,口中却猛然吐出血来。方才这黑水神君的连续三击,都狂猛之极,力量激增了近倍!使他拼尽全力,亦不能支。   五脏六腑皆再次意味,使嬴冲痛苦之极,他却不敢有半点分神,只因对面黑水神君的气势。非但未就此回落,反而更为狂烈,那头顶黑色的独角,竟然也隐隐聚着雷光。   那浩瀚的龙威,更让他几乎就抵御不住,欲在这黑水神君面前,俯首臣服。   而此时那黑水,更是放声大笑着:“这是真龙血脉,黑龙真血!看来本君得多谢你才是!哈哈,若非你这竖子将我逼到绝境,我黑水又如何能激发这真龙之血?”   八百丈外,水府前院水池之中,叶凌雪亦是神情大变,面色苍白的望向了水府后方。   真龙异变,这怎么可能?那黑水,不过是一头中天位境的水蛟而已,二百年来一直碌碌无为,并未特别出色的地方,怎就会凝聚出真龙之血?   是了!此妖本体,多半就是真龙血裔!直至中天位境,才将那真龙之血激发,真够无能的。   然而这对她与嬴冲而言,却是足以致命。他们二人,事前还是小瞧了这条黑蛟!   今日她与嬴冲,终还是难逃一死么?   叶凌雪脑海里闪过这念头,而后就又凝神聚气,手结印决,导引天地灵机。   这一战多半凶多吉少,她只能尽全力助嬴冲战下去,哪怕身死于此,也可无撼。   “轰!”   又一声震鸣,第三十四枪刺出之时,嬴冲的眼耳口鼻,都已在喷着血沫。   武魂石能够提升他的武道造诣,武道意识,可却没法提升他的修为与力量。   不止是本体重伤,嬴冲身上的飞雷神甲,也已是坑坑洼洼,数块装甲零件破碎,出力大不如前。   也在这一刻,那头黑龙的一身气势,已经攀升到了云巅顶端。瞬时黑光炸闪,刺向了飞雷神甲的胸甲。   嬴冲的意识已模糊不清,想也不想就一式幻雷十三枪中的‘布鼓雷门’,幻起了数道枪影,布于身前。   然而当那爪枪交触,却是‘崩’的一声重响。这次嬴冲再没法化解那沛然巨力,手中的雷神钢枪被直接崩飞,撞落在数丈开外。   见得此幕,黑水神君的眸中,也终闪现出了笑意,紧绷的心神亦是微松。今日这一场生死搏杀,终究还是他赢了。   可也就在这一刻,嬴冲在墨甲之内,蓦然双眼圆睁,精芒四射,猛地一声炸吼:“陷仙!”   随着这声道出,那黑水神君的身躯之下,瞬时现出了一个坑洞。磁元异力浩瀚异常,拘束摄拿着黑水神君的身躯。   而在那飞雷神甲的手臂之上,此时更有一团水银般的食物涌动,仅仅顷刻,就已在嬴冲的手中,变化出了一杆丈八长枪。也几乎是在第一时间,就凶猛捣出。   夺魂绝命升仙枪之夺魂!   嬴冲脑内近乎无思无想,只有手中之枪,只有不成功便成仁的决意,还有那滔天杀机!   反击的时刻,是他仔细计算得来。此时黑水神君已盛极而衰,余力已尽,而他嬴冲则为绝境求存,临死一搏。双方气势一消一涨,此时正是他唯一逆转胜负的机会。   所以无需去思,也无需去想,只需运使手中之枪,刺穿眼前一切!   狂风舞动,仅仅第一枪,嬴冲就已将的黑水神君的左目刺瞎,直透脑髓。而紧接着,就是第二枪——夺魂绝命升仙枪之绝命!   以不可思议的枪术,猛然那巨蛟咽喉洞穿,海量的鲜血喷洒了出来。此时黑水神君才从下方的陷坑中挣扎得出,目含恼怒,惊讶与恐惧。它身上的伤势对于普通人而言足以致命,却难伤天位大妖的性命。只是不知为何,那飞雷神手中的银白长枪,每一次刺入到它身体内,都会吸噬去它大量的精元气血,使它浑身无力。   也在这一刻,嬴冲的第三枪,再次击来——夺魂绝命升仙枪之升仙!   从嬴冲窥得已久的逆鳞处刺入,穿入黑水神君心脏之内。这一枪,也彻底了结了黑水神君的性命,就似之前百骨神君身死之时一般,黑水的身躯,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,迅速枯化收缩着。   那黑水神君仍有意识,剩下一只独眼,以无比不甘怨恨的眼神,紧紧注视着眼前的墨甲。而飞雷神中的嬴冲,却是急喘着气,每一次呼吸的都有大量的血液从鼻中喷出。整个人则是虚弱到了极致,四肢颤抖,若非是有墨甲支撑,他现在就已倒下。   这夺命连环,耗尽了他所有的气力,也使他伤上加伤。直到十个呼吸之后,嬴冲才恢复了些许体力,抬起头望向对面。   “对不住,看来最后赢的是我!”   对面那身躯干枯的黑水,依然是不甘的朝他望着,嬴冲却不在意,失心疯般的嘿嘿笑着,畅快无比!   绝境生还,手刃仇敌的滋味,是如此的甘甜,让他根本就无法控住心绪。   可也就在这刻,嬴冲又神情微楞,望见那条蛟龙忽然又张开了口,一道金光吐出,猛烈轰击过来。也不知是何物,瞬闪即至,顷刻间就破开了他身前坚实的胸甲,直入他的胸腹之内。   剧痛传来,嬴冲意识立时就陷入昏沉,而在昏迷之前,他脑海之内下意识的,就闪现了一个念头——他今年可真是流年不利,倒霉到家,这已经是第几次昏迷?还有那金光闪闪的东西,莫非是龙丹? 第八十六章 鬼谷纵横   初晨时分,赵国云梦山鬼谷内,一位少年正在山道上急急奔走着。身姿矫健,虽脚下之路崎岖陡峭,却能如履平地。少年可能走得太急,途中数次险险从旁边悬崖跌落,而每当这时,却总有狂风大起,使少年得以御气凌风,转危为安。   只一刻之后,少年就已爬到了山巅处,前方一座规模壮观宏伟的观星台已经遥遥在望。而当少年赶至之时,只见这观星台的台顶之上,早有一位二旬年纪,脸色苍白的瘦削男子端坐着。远远望去,可见这位正微拧着眉头,捧着一尊巨大的千里镜仰首望天,似含不解与愁意。   “师兄——”   少年一直奔至到那瘦削男子身前才停住,而后气喘吁吁地问道:“刚才的星象,你可看到了?”   “师弟你是傻么?我就在观星台,难道还看不到?”   男子一声轻哼,目光始终停留在那天空某处,目光疑惑,口里则喃喃自语着:“妖龙现世,命在革新!可这不该啊,这整整提前了两年!”   少年傻笑了一声,接着又好心提醒道:“还有太阴星变,虚空血气冲凌,龙凤呈祥,蛟龙得水,化而为龙。啧啧!这分明是要一飞冲天的势头,还有这真凰孽龙,可真是孽缘,一定是有人为他们逆天改命了。”   在星象之中,太阴星代表帝后。然而天下间的皇后足有七人,王后也有数位,皆命在太阴。   不过精通星象的术士,却能通过太阴星的光泽,轨迹,还有与周围群星的对比,以及一些特殊的天象,推测到这些母仪天下之人的命运轨迹。   原本对于术士而言,这难度超乎想象。可自从墨家发明出了千里镜,能够在星空中窥出更多细节变化之后,此事就变得较为简单了。   而就在不久前,那太阴星的北方天空,有血气从天外落下,使太阴星的星光,染上了一层血晕。隐约似龙凤交缠,牵引诸星,使天象动荡。   “我知道,在这观星台,比你看得更清楚!”   男子一声冷哼,有些恼火的问:“那么你可知,这真凰是哪位?孽龙是何人?又是哪位,为他们逆天改命?”   少年哑然无语,他要是能知,也不用急吼吼的跑来找师兄议论了,只得呐呐道:“大约两月之前,大秦国师守正道人坐化于白云观。据说他手中至宝玄宙天珠,亦在同一时刻化为粉尘。今日天象异变,定是与此有关。所以师弟以为,那妖龙多半是在秦国境内。”   “你说的这些,谁不知道?”   男子摇头,然后反问:“那么师弟可知,楚国那位赤龙神君,已经在月前坐化?”   少年闻言,不由‘啊’的一声,一阵愣神。这个消息,他却是不知。   若说妖龙,那赤龙神君就是当世最大的妖龙,以皇天位之身,而为天下蛟龙之祖,纵横于淮泗大泽。   此人一死,气运流散,蔓延四方,附近必有无数英雄崛起于世。   这么说来,那妖龙在南方的机会,更多于西面。   “这可真是奇怪!短短二十年里,这天下间的高人仙师,就已陨落了十余位之多?那那些隐世不出的前辈大能,都快死光了,皇天位还剩下几人?时无英雄,使竖子成名称尊,接下来那吴王夫差,岂非是从此可无敌于世?”   “有人是真死了,有人却是转世。天下变局在即,有些前辈高人不甘消亡老死,欲争祖龙,有何好奇怪的?”   男子‘嘿’的一笑,面色复杂:“只是可怜这天下苍生,三十载战乱之后,只怕要十室九空,最后不知会有多少人罹难,又有几人侥幸得存。”   “师兄忒也多愁善感!你若是感觉过意不去,那日后就多用些心思辅助明主,早点平息这乱世便是。”   少年一声轻哂,对男子的感慨并不以为然,不过他随即又想什么,面色微变:“妖龙出世,你说师尊他,会不会让我们提前下山?”   他们纵横家有一规矩,乱世之时,门下弟子不可共辅一主。这也意味,在他们出山之时,也就是彼此间成为对手大敌之刻。   “多半要提前的。”   那男子亦神念凝重微一颔首,而后又好奇的问:“这次事发突然,师弟你可有成算?当世七强燕秦楚赵齐魏韩,都有一统天下之望。若师尊命我等出世,你准备去哪国?”   “哪里有什么成算?”   少年闻言,脸上顿时露出如狐狸般的奸猾笑容:“在寻明主之前,我准备先去一趟稷下学宫。”   “稷下学宫?”   男子挑眉,他先是不解,可随后就恍然,面现青黑之色:“你是想先去向那些阴阳士请教?师弟倒真是看得起他们。”   齐国稷下学宫,乃是阴阳家的源起之地,也是其立世根本。相较于更善于合纵连横,计谋韬略的纵横士,那些源于邹衍的阴阳士们,无疑要远比他们更善于观星望气,甚至可演化阴阳,推衍五德,预知未来。   这个家伙,分明是信不过自身在星象上的本事,所以准备先去请教那些阴阳士之后,再寻人下注。   “然则如今天下蛟龙并起,又有妖星乱世,气运天象早就乱成了一锅粥。哪怕是阴阳术强如邹衍先生本人,也难窥知那真龙所在,未来天机。师弟你想要靠他们寻一明主,只怕是打错了算盘。”   他言语颇是不屑,说白了,这星象之学,也只有在太平盛世时有点用处。可即便是太平时节,也仅仅只能窥得些许大势而已。   “这个师弟我知道。”   少年点了点头,神情慎重:“我等鬼谷弟子,自有观势望人之法,由此明辨天下时局。这卜算星象之法,只可为辅,不能倚重的——”   正说着话,少年却忽然神情错愕,看着对面男子的脚下。只见那处的玉石,先是显出了丝丝裂痕,而后又迅速扩散着,似蜘蛛网般波及到整个观天台。只须臾间,整个台上,竟没有一块玉石是完整的。   这观天台,竟然已经濒临崩溃!距离完全粉碎都不远了。   “师兄!”   少年抬头,不由有些怜悯的看着对面那瘦削男子:“我看你要倒霉了!师尊若得知,怕是要恨不得把你宰掉,剥皮风干。”   这座观星台,乃是他们师尊花费数十万黄金制成。里面不但包含各种奇异的石材,师尊他更用人情请来了稷下学宫阴阳士,花费数年时间在这里布置阵法,能够排除天地杂气,使人更清楚的观望天象。   今日这观星台毁去,师尊他出关之后,只怕要痛彻心扉!   而怜悯之外,他又好奇。师兄到底是用什么样的法术,居然连这座通体玉石制成的观星台,居然也承受不住。   师兄这人,口里说是不能信任这象卜之学,方才还出言教训。可其实暗地里,却比他这个师弟更上心些。   “倒霉的不是我。”   那男子摇了摇头,脸上浮现出风轻云淡般的笑容:“真正要触霉头的,应该是师弟才是。你怎就这么不小心?”   少年不解,然后就暗叫一声‘不妙’。急忙转身,想要离开原地,可下一须臾,就听男子言道:“师弟既已入了这罗网,难道还想走脱么?听清了,诸天灵机,斗转星移!”   少年的脚下,忽然有无数的灵符生成。眼前景象变幻,待稳定下来的时候,他已站到了瘦削男子所立方位。   少年不由大惊,忙试图挣脱,全力破解着脚下束缚着他的阵法。只是还未成功,就听下方处一声怒吼:“王猛!”   只见远处一道火光闪现,只须臾间就已由下方冲至山巅。王猛大惊失色,连忙解释:“师尊且慢,你听我说!是郭嘉师兄陷害我——”   然后话音未落,王猛就又气息一窒。只因他身下,那座束缚着他的阵法,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。   也就是说,他仅有的证据,现在也没有了。   那个家伙,就连师尊他出关的时间也算定了么?   王猛恨得牙痒痒,不过眼下还是性命要紧,眼见那火光已至身前不足三十丈之距,快要烧身,王猛狠狠的一咬牙,猛然伸出手道:“我赔!不就是一座观星台?十年之内,我一定赔给你就是!”   当‘我赔’这句道出,那火球顿时就停住,悬浮在他的身前,焰力逼人。王猛则是面色惨然,双目含泪。   这争龙之局还未开始,他就已输了一局,今日被那位郭嘉师兄给坑惨了! 第八十七章 炼为外丹   悬空端坐在水池之上,叶凌雪心急如焚。后院已久久未有动静,因黑水嬴冲二人交手而引发的元力潮汐也渐渐沉寂。黑水至今仍未现身,龙威黯灭消沉逸散,多半已经重伤退走甚或死去。按说此刻她该安心才是,可同时消失在她灵念感应中的,还有属于嬴冲的气息。   不会有事的,他一定不会有事的!   双目含泪,叶凌雪在心里痛骂着自己。自不量力,干嘛要当这烂好人?清江下游哪怕死伤无算,又与她何干?如今自己送命也就罢了,却偏还连累了嬴冲。   好不容易控制住心绪,叶凌雪极力的搬运灵机,所有灵决印法,俱都远超出自己往日极限。一当那部分水下地脉,终被镇压完成,叶凌雪第一时间就飘身而起,风驰电掣般的向后院赶去。   还未抵达,叶凌雪就是心痛莫名,眼前的情景,可谓是惨烈之至。那黑水神君的尸身已彻底干枯,而那嬴冲具‘飞雷神’甲则仰躺在一片血泊之中,里面的人生死不知。长枪已折,墨甲也接近支离破碎,可见无数的甲胄碎片洒落四方。   闪身来到嬴冲面前,叶凌雪就又觉心内一阵绞痛。只见嬴冲胸腹处的板甲竟被轰出了一个巨大的孔洞,边角处全是烧融的痕迹,里面也是一片血肉模糊。   不假思索,叶凌雪就开始动手,欲将那残破的胸甲掀开。不顾一切,哪怕是一双素手被那尖锐的夹片割伤刺破,鲜血淋漓,也完全不管不顾。直到十数息之后叶凌雪终于遇阻,力不能及,这才想起了自己是个玄修,还有道法在身,自己太慌张失措了。   她脑里顿时又疯狂的回忆着往日里学过的,那些在能这时用得上的道术,而后叶凌雪一股脑的就将这几个灵决全数打出。只是须臾,这些由精铁为材,又加入精金炼成的甲胄残片就开始了软化,竟都如纸做的一般,被她一片片的强行掰开。   当叶凌雪终能望见里面嬴冲的情形时,又止不住的掉泪。嬴冲的五官口鼻处,全都是黑红色的血迹,便连浑身肌肤的毛孔处,也渗出了一个个血点。可见他与黑水这一战,是何等的惨烈,在最后的阶段,嬴冲是以怎样的坚韧与毅力,在苦苦支撑。   除此之外,嬴冲的下腹处,更有个碗口大的血洞,血肉模糊。好在大部分伤口,在创口形成的第一时间就已烧焦,未曾大规模的失血。   叶凌雪第一眼望时,只觉心内寂冷一片,双手轻颤,几乎不忍目视——这样的伤势,嬴冲无论如何都不能还活着。   可待得她灵念中,感应到嬴冲的口鼻间,那微弱呼吸时,却又欣喜如狂。   还有呼吸!嬴冲他居然仍有一线生机尚存!只需嬴冲他还没死去,她就能想办法,使他起死回生!   长吸了一口气,叶凌雪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,这才开始一寸寸的为嬴冲检查身体,探查脉搏。   而当片刻之后,叶凌雪的美眸之中,就又显露的异色,看向嬴冲右手臂上套着的那个银白手镯。   似嬴冲这般伤势,确实早该身死了。之所以还能保持着一线生机残存,是因有一物,持续不断的为他提供着生命本元。而这些生元的来源,就是这只银白色的手镯。   还不仅仅只是如此!叶凌雪玉手轻轻抚摸着赢冲右臂,那一道道显化于肌肤之上,灵幻玄奇而又显古朴厚重的赤金色纹路。   这是龙纹,是真龙龙鳞之上,才有的特异纹路。也是一种先天符文!玄门的部分符箓阵道,就由此而始。   “真龙之血——”   叶凌雪的眼里,满是疑惑与不可思议之色。这分明是真龙之血,融入嬴冲肉身的迹象?可这怎么可能?   龙族性淫,传闻上古时屡于人族杂交。所以中土人族,也号称龙之后裔,可真正拥有真龙血脉者,却是少而又少。   大秦皇族亦是其中一支,可武阳嬴氏却只是皇族远支族人,嬴冲觉醒真龙之血的可能,小而又小。   叶凌雪脑里忽然又起了一个荒唐念头,想起了黑水神君那干枯的蛟尸,难道说,这也是那手镯之功?记得不久前在船上,是一把银枪将那百骨的气血生元汲取,那尸身也是这般模样。可这时那口邪异的长枪,已经不见了踪影。   随即叶凌雪就摇了摇头,认为无此可能。这手镯真能有此等奇能,那就是当世最顶尖的神宝了。   不过无论真相是怎样,对于嬴冲而言,这都是好事。真龙血脉,必将使嬴冲的生机元力大增,体内血肉的活力也将远甚以往。   那五脏六腑的伤势,都不足为患。此时嬴冲唯一致命的伤势,就是在那胸腹处。   当叶凌雪仔细看时,面上又现出了几分忧色。在嬴冲的伤口深处,赫然有着一颗紫金色,大约相当于人拇指头大小的丹丸。   那是龙丹!也是使嬴冲重伤垂死的元凶。不出意外,这必是最后黑水神君临死一搏,欲以这性命交修的天位龙丹,与嬴冲同归于尽。   可见那龙丹依然炽热,不时有火焰般的罡气翻滚,烧灼毁灭着丹丸周围的一切。而嬴冲体内旺盛的生命本元,则令胸腹内的伤口肉芽翻腾,不断的生长出来,屡次三番的愈合,欲将那龙丹包裹。   若只如此,倒还无妨,叶凌雪只需将那龙丹取出,再几个道决打出来,就可使嬴冲恢复。   可因她赶来的太晚,嬴冲的一部分血肉,赫然已与那龙丹融合在了一处,在那龙丹下侧处,可见一条条血红色,似蜈蚣般的凸起。分明是嬴冲之血,已经渗入龙丹之内!彼此间更气脉交缠,与嬴冲体内的真龙精血隐隐呼应。   偏偏这天位龙丹,还残存着那黑水神君的意念烙印,依旧在本能的抗拒。   眼前的情形,只有两种结局,要么是这东西被嬴冲彻底降服,完全融入他的血肉之中,要么是嬴冲的一身生命元力耗尽,力竭而死。   叶凌雪自知她没办法将这龙丹强行取出,至少现在的她办不到。强行为之,只会使嬴冲气脉逆乱,元气全失,枯血身亡。   可哪怕嬴冲,真将这龙丹融合了,也同样是死局。嬴冲是人,身有九脉之体。而龙丹的本质,则是妖丹,是妖修之物。要说相似,也只与玄修练气士的金丹有些相同。   体内融入这等性质迥异之物,嬴冲一样会死去,只是死得慢些而已。   叶凌雪有些慌张,却又强行使自己冷静下来,倾尽全力思索解决之法。忖道一定有办法的,叶凌雪你一定有办法!记得师尊她也称赞过,说自己是不世出的符阵奇才,凌雪你一定能想到法门,使郎君他起死回生!   蹙眉凝思,片刻之后,叶凌雪忽然眸光一亮,目现喜色。她先是小心翼翼,将嬴冲的身体从墨甲之内抱出,平放在一处空旷之地。而后就以嬴冲躯体为中心,精心绘制出了一个符阵,大约十丈方圆,阵内布满了灵玉墨石。   接着叶凌雪的手中,就取出了一物,那赫然是一滴殷红色的血液,璀璨仿如仿佛最华贵的宝石。   龙丹异魂,当以圣血洗之!   这血液滴下,浇灌在紫金龙丹之上。只见那丹丸上金芒不减半分,光泽更显纯粹凝练,却再未反抗嬴冲血肉的融合。   而紧接着叶凌雪口中,竟也吐出了一颗金丹,同样打入到了嬴冲的体内。   龙丹异力,当以玄丹化解!   此时那符阵亦同时启动,使得嬴冲胸膛内的两颗金丹周围,亦灵气潮涌,聚成了数十气珠。赫然以两颗金丹为中心,隐隐约约结成了一个小型法阵。   此阵聚成,嬴冲的伤口处就再无阻碍,只是须臾之见,就又恢复如初。   以汝之身为鼎炉,炼外丹以强身!   随着她数个灵决引导,可见这座小型法阵,迅速与嬴冲的几大气脉通连。龙丹溢出的元气,正一丝丝散入到的嬴冲四肢百骸。   见得此景,叶凌雪不禁唇现笑意,眼中也有得意之色。不过这时,她也望见嬴冲正迷迷糊糊的苏醒过来,当睁开眼时目里赫然是淡金色泽。瞳孔最初并无焦距,可随后就将她的身影牢牢锁住,面部潮红,眼眸里充满了欲火。   叶凌雪顿时心中微突,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,意念里也下意识的就掠过四字——龙性奇淫!   此时嬴冲刚觉醒真龙之血,体内又融入了天位龙丹,就如一个普通人吃下了十全大补丸,正是其体内气血,最旺盛的时候!   完蛋了!叶凌雪只觉不妙惊恐,本能的就欲起身后远处跑。可她还没走出几步,就已被嬴冲沉重的身躯扑倒在地,再动弹不得。然后她这一身衣物,就被嬴冲的巨力撕裂。 第八十八章 终南之巅   “黑水魂牌已碎,看来已遭不测!”   在终南之巅,云深未知之所,一座宽阔恢宏的殿堂内。一位白衣公子,正端坐于殿堂深处,尊位之上。此时他神情冷漠的将一面淡紫颜色,巴掌大小,书有‘黑水神君灵拘于此’字样的木牌,投入到一旁的火盆之内。   而此时若叶凌雪在此,必会大吃一惊。所谓的‘魂牌’,乃是道门练气士,以练气之法操控他人性命元神的邪术。   可如今不单那火盆之中,有着还未燃尽的百骨魂牌,在这大堂左右石壁之上,更是挂满了同样材质的紫色木牌。密密麻麻,总计达五百之数,上面书写着的人名,可使任何见到之人,都触目惊心。   “黑水已死!”   在那尊位之下,堂中左侧处有一位年纪四旬左右的黑衣羽士端坐,此刻这位是满脸的不可思议:“可是那管权,又出手了?”   “百骨神庭两处门户俱被九玄神君堵截,唯一能出入水府的密道,亦非管权能知。”   白衣公子寥寥几句,就已否决了黑衣羽士的猜测,接着又若有所思道:“今次之事,十分蹊跷。”   “确实蹊跷,然而最使人头疼的,还是眼下。黑水身死,四年前那桩兵部槽船劫案,怕是瞒不住了。如今燕京那边已有警觉,我等再无可能拖延。就不知到底是何人出手?难道是那安国公世子嬴冲?”   黑衣羽士苦笑,想也知道这不太可能。嬴冲年仅十四,哪怕武脉完好,现今也最多是八阶武君之境,哪里能奈何得了身为‘中天位’的黑水神君?   哪怕是借助水府禁法,也无此可能。水府外有九玄牵制,而黑水手中,更握有‘周天神机盘’这等破阵利器,岂会畏惧府内禁阵?   “依我之间,我等怕是被人算计了。要么是那安国公世子又或管权身边,另有高人潜伏;要么是有人别有用心,事前就已有了布置。”   也就是说,很可能是有人蓄意,要将这桩兵部槽船劫案掀开。   “不无可能。”   白衣公子神情平静无波:“那么依你之见,此时该作何处置?”   “只能壮士断腕!”   黑衣羽士语音决然,毫未有丝毫犹豫:“那黑水神君死于百骨神庭,我等不知他是被何人所杀,死前又经历了什么,又是否被人逼问,甚至被人以秘法搜魂也不无可能。好在黑水本身接触不多,只需果断一些,就可将一切线索斩断。只是如此一来,怕是要引起那位陛下警觉。以我等在大秦国中的势力,仍不足以与他抗衡。”   “这是难免之事,四年之前他就心有防范。”   白衣公子手指轻敲着桌案,笑容冰冷:“就如你之言办吧,尽量手脚干净一些,不要留下后患。”   黑衣羽士心中一凛,这公子既然说要干净些。那也就意味着,那与黑水神君有关的数十人性命难保。   而此时白衣公子又沉吟着道:“还有那位安国公世子,尽早让人送他去见赢神通,不能让此子再活下去。”   “公子要杀嬴冲?”   黑衣羽士顿觉意外,立时出言劝谏:“那嬴冲深受天圣帝爱重,且如今正是风尖浪口,一旦槽船劫案爆发,那绣衣卫与刑部必定侦骑四处。若再加上一个安国公世子遇刺身亡,只怕天圣帝会发疯。属下恐此举,会坏我等大计!一不小心,漏了蛛丝马迹,就可能满盘皆输。且此子如今已是废人一个,是死是活,其实都已无关紧要。”   白衣公子闻言却摇了摇头,眼神依然凌厉如故:“他如今确是废人不错,可却让我很不安。本座一定要杀他,你待如何?”   无需其他理由,仅仅只让他心神不宁这一条,就可成为此子的死因。   那黑衣羽士气息略窒,哑然半晌,最终还是选择了屈服,沉思着道:“我尽早安排,可要使刺杀之事不留手尾,我们能够动用的人手不多,最合适的人选,是胡远山。此人是小天位境界,实力足够,且是大秦通缉的逃犯——”   “不行!这胡远山的实力太弱,至少需两至三位中天位境出手,本座才能放心。”   面对黑衣羽士那错愕质疑的神情,白衣公子冷笑:“百骨折戟,黑水身死,既然那嬴冲能在他们二人手中安然无恙。本座凭什么能信这胡远山,可以取嬴冲性命?”   黑衣羽士不由再次哑然。不能不说,这位尊上之言,确有他的道理。虽说他仍感觉此时荒唐,有些小题大做。只为这一个武脉被废,被家族视为弃子的小人物,就动用三位中天境,可称是似牛刀杀鸡。可他眼前这位公子,在大秦已独掌大权已久,既已有了决断,就绝无置喙的余地。他与其想着去抵制抗拒,倒不如先顺其心意,事后才能尽量将此事的手尾处理妥当,把影响降至最低。   也就在这时,的他又听尊位之上,那位白衣公子言道:“近日不是有匈奴使节前往咸阳?我记得北海四真,如今就随在那位左贤王的身边。这件事,就让他们去办。”   黑衣羽士顿时身躯微震,先是不满,可随即又转为平心静气。想到这还真是一箭双雕之法,且是出乎意料的妥当。   ※※※※   嬴冲做了一个美梦,一个让他不愿醒来的美梦。梦中的自己似如野兽,在一位少女身上奋力骑策着。他先是惹得女孩哭泣不止,然后又不断的将她送上云巅。直至少女力不能支,渐渐昏迷。   嬴冲不记得后面自己做了什么,只觉少女那完美洁白的胴体,每一寸都使他疯狂,而那喘息娇吟,无不使他兴奋迷醉。只知沉迷于驰骋冲刺之时的快感,忘了所有一切。   再当他苏醒之时,发现自己已好端端的呆在船舱里。脑后有些隐疼,伸手去摸的时候,感觉那里有一个包。   嬴冲一阵怔怔发呆,这梦里的感觉太过真实,真实到他难以相信这是梦境。   应该是真的,自己不知为何欲火大炽,做出了兽行,淫辱了梦中的那位少女。   至于自己脑后的疼痛,不出意外,应当是他最后被人闷棍敲晕了。 第八十九章 真龙伪天   嬴冲万分疑惑,他记得自己最后有意识的时候,是被那黑水神君的临死一击打晕前,而那时在那水府之内,只有那位李家的小妞在。   被自己玷污了的女孩,难道是她?似乎也只有她了。   不过话说回来,当时的自己,不应该是重伤么?到底哪来的力气去做那种事情?再回忆自己的‘梦境’,感觉当时的自己,不但日日疯狂,更勇冠三军,浑身上下更是气血潮涌,似有着使不完的力气,急欲宣泄。   这么一想,嬴冲就感觉不对可,发现他现在也是气力充沛,精气神俱是鼎盛,身体上下都是前所未有之好。   而当嬴冲再回过神时,只见那嬴月儿正坐在窗边,嘟着嘴,气鼓鼓的看着外面。   嬴冲心中不禁微松,这丫头看来是没事。没事就好,他之前还在担心嬴月儿,会在那九玄神君手里吃亏。   “怎么回事?那九玄神君已经死了?”   赢冲也站起身,走到了窗旁一看,果不其然的发现自己正身在一艘五牙官船中。再看外面的情形,应该是在清江之上顺水而行,前往咸阳城的途中。   既然自己能安然无恙,那么那头九玄神君,想必是已被朝廷的柱国强者宰掉了。   此事无需再问,赢冲就又转问道:“月儿你可知出手之人是谁?我昏迷了多久?”   不过嬴月儿闻言却是闷不做声,嬴冲好奇的看去。只见嬴月儿依旧是嘴嘟着,满脸的懊恼。   嬴冲不禁奇怪:“月儿你在生气?是谁惹你了?”   接着他又觉一阵伤心难过,倍觉凄凉道:“你父亲我好歹是重伤昏迷,差点就没了命。怎么月儿一点担心的样子都没有?就这么不在乎?”   “谁承认你是我父王了?”   赢月儿一声轻哼,嘟哝道:“还有你现在好得很,好得不能再好,哪里有重伤的样子?才不用我担心呢!”   她现在要担心的,是另一个人。   嬴冲也是如此感觉,自己精神健忘,浑身体力充沛。不过他闻言之后,依然下意识的扫了一眼自己全身上下,果然是一点伤痕都没。再摸了摸自己肚腹,那里完好无损,并没有他意识晕迷前的巨大孔洞。   这可真奇怪,自己不是被那黑水神君的龙丹打中了么?蛟龙的临死之击,岂同小可?   不过就在一瞬之后,嬴冲又感觉有些异样,觉得自己肚子里,似乎多了些什么东西。不是那炼神壶,而是其他的事物——   “是在找那枚龙丹?它就在你肚里。”   嬴月儿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着,也终于眼神怪异的回头看了过来:“真不知你在那水府里遇到了什么事,肉身里居然能融合一颗中天位的龙丹。”   嬴冲心中一突,忙潜神内观。而后发现自己肚子里,并非只是一枚紫金龙丹而已,还另有一枚金丹,与前者对应。一上一下,端端正正的嵌在自己的胸腹附近。周围有气珠环绕,在他体内就好似新的窍穴,又好像是一座阵法,引导着龙丹气脉循环。   嬴冲不禁面色惨白,他也是修行之士,深知这异种龙丹入体之后的恶果。   不过很奇怪,正常的情形下,自己应该早就被这龙丹丹火烧化了才对,为何还能浑身无恙,好端端的站在这里?   且那龙丹,竟似与自己血肉交融,就似另一颗心脏,在呼吸吞吐着。而吐出来的妖力龙元,也并未影响他的一身武脉,反而令他体内气血澎湃,元力磅礴。   就连他的修为,似也提升了。昏迷之前,还只是六阶武宗,苏醒之后,却赫然已是七阶武侯的境界!   嬴冲一阵怔神,眼现迷惑之色,这究竟是怎么回事?   还有这两颗丹丸,也让人一头雾水。怎么这些东西都喜欢往自己肚里钻?这般下去,自己只怕迟早一日会得肠梗塞吧?   “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。”   嬴月儿只看嬴冲一眼,就知这家伙根本就不知究竟,当下摇头,继续看那窗外:“只能猜测,你那时应该是觉醒了真龙血脉,所以能融合这颗天位龙丹。又有高明玄修出手,为你洗去龙丹中的异种魂力,再以你身躯为鼎炉,将自身金丹,寄托于你的体内,用以净化那龙丹的丹火妖元。又以法阵之术,将那两样东西化为你的外丹。”   说到这句时,嬴月儿眼里满含担忧。当时跟在嬴冲身边的,就只有自她出生以来,最孺幕的那个女人。   可惜当九玄神君被斩,水府被打开时,她因身份之限,并不能第一时间进入,不知那时究竟情形怎样。   她之所以生气,也是因此之故。就是因身边这个家伙,害得她母亲失去了大道金丹。   好在事情还不算严重,嬴月儿强行忍耐着,要去敲嬴冲头的冲动。   嬴冲一边听着,一边运转全身气息,发现果然无碍。一身元气,都能自如运转,并不受那龙丹影响。   挑了挑眉,嬴冲的面上现出了笑意,双手紧握:“这么说来,我这是因祸得福?”   “何止是因祸得福?”   嬴月儿一声冷笑,语气也略有不善:“应该说是洪福齐天才对!真龙血脉,龙丹入体。你现在不但是道武双修,还是一位中天位境的伪天位!这个世上,估计再没比你更好运的。”   这个家伙,醒来之后就只顾着自己,难道就没想想母亲大人?   为了使这龙丹变害为宝,保住嬴冲性命,母亲大人她付出什么样的代价?   “道武双修?伪天位?”   嬴冲神情诧异,不解道:“什么叫伪天位?还有那真龙血脉是怎么回事?”   其实之前他就想问了,他嬴冲怎么会觉醒真龙血脉。刚才他默查体内,没什么感觉啊。   “真龙血脉,就是传自上古真龙的一种特殊体质。唔?原来你还不知道,祖母她其实是天圣帝的女儿。你是天圣帝的外孙,传承赢氏真龙之血,有什么好奇怪的?”   嬴月儿毫不在乎的口泄天机:“至于伪天位,你自己感应一下那龙丹,就可知道了。”   赢冲脑袋里一阵懵懂,母亲她是天圣帝的女儿?开什么玩笑?   可随即又若有所悟,母亲生前与向家似极少来往。且这些年来,那向家的两位舅舅与他,也并不亲近。   那向家明明富甲一方,可为他提供的助力却是少而又少。   至于月儿的后一句,嬴冲更是半信半疑,不过他仍将一丝神念往肚子里龙丹的探过去。而就在接触的刹那,赢冲顿时就觉无穷的丹火气元,从内奔涌了出来,充斥着四肢百骸。而赢冲的体外,也赫然聚起了一层厚实的水液,将他紧紧包裹。 第九十章 道法全失   嬴冲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,再意念微动,又有一团雷光,在他手心中现出,同时狂风卷动,缠绕着他的手。   武者修行至天位,就可元气外放,勾引天地灵机!   而此时他正在做的,无疑正是只属于天位强者的奇能,这就是嬴月儿口中说的伪天位?   嬴冲脑内念头纷乱,既觉狂喜莫名,又感疑惑不解。正失神之时,耳旁又听嬴月儿提醒道:“你这龙丹再这么使用下去,会死的哦!”   嬴冲心中一惊,立时清醒过来。内查武脉,发现那龙丹果然已有些失控的迹象,丹火妖元也开始与他的大自在玄功冲突。   原本有下方的那枚金丹为他制衡,也同时为他压制提炼所有异种元气。可现在嬴冲动用的力量,明显超出了这金丹能够承受的极限。   原来如此,这就嬴月儿所说的伪天位?当自己动用这龙丹之时,就是货真价实的天位之力,可这种力量并无法持久,一旦超出那枚金丹的极限,这些异种妖元与丹火,就会失去控制,伤及到嬴冲自身。   此时他体内的情形还好,些许异力不足为患,可一旦长时间继续下去,嬴冲身体迟早会承受不住,轻则武脉受损,重则修为全废。   自己如能完全掌握住这枚龙丹,那就是真正的天位强者,可他现在明显没可能办到,所以只能是伪天位。   嬴冲仍觉惊喜无限,月儿她说得对,自己这次确实是洪福齐天。尽管差点死掉,却也得了莫大的好处,别人一辈子都难有他这样的际遇。   可这鸿福,却由何处得来?嬴冲神念感应着那枚金丹,神情略显异样。   心念一动,嬴冲收回了所有意念,也使浑身罡元退去,体内龙丹再次恢复了寂静。   龙丹这东西嬴冲还需再仔细研究一阵,不过这东西就在他肚子里,无需急于一时。   而当嬴冲再看嬴月儿那微嘟着嘴的可爱模样时,不由又起了逗弄之心:“确可算是伪天位不错,不过月儿你说我洪福齐天,那却大错特错了。”   “错了?那是为何?”赢月儿歪着脑袋,有些不解。   “月儿你忘了,不是还有摘星神甲?”   嬴冲笑着问:“摘星神甲即将认我为主,那么我要这龙丹何用?”   摘星神甲是仙元战甲,本身就有这等同于玄天境的实力。哪怕由现在的嬴冲的实力驾驭,也可发挥出中天,甚至大天位的实力。   赢月儿闻言讶然,可当她仔细想了想之后,发现还真如嬴冲之言。十数日之后,只要摘星神甲到手,那么嬴冲自然就能掌握是中天位级的战力。有无这龙丹,看来都无关紧要。   “说的倒是有些道理,不过——”   嬴月儿疑惑的上下看着嬴冲,总感觉嬴冲这话说得不对,可不对在哪里,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。   总而言之,眼前这家伙,跟她父王一样的狡猾。   嬴冲则是莞尔,他自是心知这体内的龙丹与摘星神甲,对他嬴冲的意义是截然不同的。   摘星神甲需要抽取他的寿元才能动用,那龙丹却不必。还有在很多场合中,摘星神甲都用不上,他体内的外丹却可以。   除此之外,自己这身伪天位的力量与摘星神甲结合后的效果,可绝不仅只是一加一等于二。   具体的效果如何,他现在还不清楚。不过嬴冲能够想象,那必是超越于大天位之上的实力。   这也意味着,只需他能在数日之后,顺利取得摘星神甲。那么他嬴冲,就再非是能任人拿捏,性命都不由自己的小人物。   “不说这个!对了,那李家小姐如何了?她现在在哪?”   岔开了话题,嬴冲的脸色也凝重了起来,目中更现出几分忧意与愧色:“把金丹给我,她不会有事吧?”   他并不知自己体内的这颗金丹,到底是何人置入自己的体内。不过猜测除了那李家小姐之外,就再其无其他可能。   真不知那女孩,为此付出什么样的代价?   嬴月儿原本对嬴冲很是不忿的,不过待闻得此言之后,她的面色总算好看了些许,螓首微摇道:“我不知道,九玄神君被打死之后,先是来了一个长生道的女冠,修为很是厉害,连上官将军都不是她对手,只能让她与那个名叫‘秋姨’的女人先进入到水府。谁是秋姨?不就是跟在李家小姐身边使剑的那位?后面还没等她们出来,就又那什么绣衣卫的人闯了进去,都不让人出入。月儿进不去,所以不知里面什么样的情形。不过到最后,你是被那位李家小姐的仆人抬回来的。之后她这些奴仆就不知去向,也没了踪影。至于金丹,这也是她给你留的么?应该没事,这是用的鼎炉之法,除了一身道法全失之外,就没什么大碍了。日后待你降服这龙丹后,再还给她就是了。她以你为鼎炉炼丹,其实也有好处呢。”   嬴冲先是松了口气,想到人没事就好。可接着他就又微一凝眉,道法全失?也是说那小妞,是以道法全失为代价,将自己救活的?   一股莫名的心绪,开始在嬴冲心里蔓延,又在想那李家小姐,到底是什么身份?神秘兮兮的,来无影去无踪。   所幸如今,已经有了一点线索。他已可确定,那位确实是长生道的女弟子无疑,即便不是,也与长生道之间有着极亲密的关系,否则如何能引来长生道的高人为她出手?   需知月儿口里的上官将军,多半是指八位柱国大将军之一的上官惊神,也就是当朝蔡国公。九玄神君定是为其所斩,而能够在修为实力上压过上官惊神一头的,至少也是玄天位的境界,甚至权天位都有可能。   那位李家小姐背景之不凡,由此可见一斑,自己的担心,怕是多余。   “这么说此,她应当是无妨——”   赢冲放下心后,神情就有些怅惘。他是又想到了那个似真似假的‘梦境’,自今日之后,他就再不是处男了。居然将自己的第一次,丢在一个连相貌都不知的女人的手里,真使人忧伤郁闷。   “月儿,我前生真如那安王所言,只专情于你母亲一人?”   “嗯!父王他虽有不少红颜知己,可确只母妃她一位王妃,并无其他妾室。后宫清冷,后继无人,也是父王被世人诟病之因。”   嬴月儿转过头,眼中满含不解:“你问这些做什么?”   “难道我赢冲还真能独宠一人?”   赢冲先是颇为奇怪,接着又轻声叹息:“这一世,你父亲我只怕做不到了。那位李家小姐,我不能不管呢!”   他嬴冲是顶天立地的男儿,自该负起责任。那小妞失身于他,自己肚子里还有着她的金丹在,怎能就此不闻不问?   何况那女孩,嬴冲其实也蛮喜欢的。肌肤如雪,身材上佳,若再加一张倾国倾城的脸,那就真是完美。嬴冲已有了心理准备,哪怕此女是丑如无盐,自己也认了。不过从她那下半边脸看,这可能极小。   对此女他感觉唯一不好的,就是她的性情,爱管闲事,也太烂好心了。   嬴月儿闻言面颊鼓了鼓,似想要笑,又强忍了下来,最后偏过头道:“你难道是想要纳她做妾?”   “自然!”   嬴冲应了一声,语气淡然,却斩钉截铁。心里则想着最好是平妻!那李家小姐原本身份,必定极其尊贵。可如今却已失身于他,这哪怕是在儒家礼法还未盛兴的春秋之世,也难再有一个好婚事了,更何况是现在?   再有植入他体内的金丹,嬴冲对她颇为亏欠,实不愿见此女沦落为滕妾之流。   这可能有些对不起叶凌雪,可他更不愿此女日后低人一等。   “你想得倒美!”   嬴月儿一声轻哼,嘴里‘嗤嗤’的嘲笑:“你要想让长生道低头,可不太容易。哪怕是三十年后,父王横扫六合,也一样奈何不得那长生道。再说了,也许人家李小姐根本就没有嫁你的意思,只求与青灯黄卷为伴,想要入道长生也不一定!”   嬴冲闻言一愣,想道也是。那女孩乃是长生道弟子,也不一定就要嫁人不可。且长生道那是何等样的存在?与白云观并列大秦境内的两大道门,门内两位权天位的镇国真人,五位玄天位柱国上师,势力跨越秦巴二国,乃是强得没边的势力。便连大秦朝廷,也需对其忌惮三分。   若那李小姐身份一般也就罢了,可但凡她能有些地位,长生道又岂会甘愿将她下嫁,做自己的妾室?   自己只怕真是想多了——   或者自己干脆退婚?这倒是个可行之法,自己付出的代价虽大,却能无愧于心。   嬴冲这时又觉嬴月儿方才的语气神态都有些不对劲,不过他还未来得及深思,后面的房门就忽然‘哗’的一声打开。   张义端着一碗药立在门外,眼中满是惊喜:“世子你醒来了?”   嬴冲回望,见张义好端端的模样,心中亦是颇为欣慰。没事就好!这次官船之变,远远超出他事前预料。无论是百骨,还是那九玄,黑水神君,都不是他们能应付的大敌。   之前嬴冲最担心的,就是张义会折损于此战,可现在却能放心了。张义他不但好生生的活着,且看来情形还很不错。 第九十一章 他若有心   嬴冲不知的是,就在他与嬴月儿正为那位李家小姐担忧的时候。叶凌雪却正在清江河道旁的一座山丘上,远远望着他乘坐的那艘官船。   她身体才刚在不久前,经历过一阵狂风暴雨,加上一身修为已失,叶凌雪的脸色煞白,只能扶着秋姨站立。   “十四岁的中天位,这次还真是便宜他了。”   一声冷哼自上方传下,引得二人都抬目上望。只见那是一位容颜绝世倾城的女道人,仙姿佚貌,瑰姿艳逸,丹唇外朗,望之明艳不可方物。身着一身绫罗云纹道衣,自空中踱步行来,似如凌波微步,翩然出尘。此刻她虽是神态沉冷,语气不善,却另含风韵:“不但失身与人,便连自己修持十年的金丹也给了他,你叶凌雪还剩下什么?我怎么就不记得,自己收了个这么个没用的弟子?”   “那是鼎炉!鼎炉!”   叶凌雪连忙为自己辩解,只是言中略显心虚:“师尊您不也说了我体质特异,若不想办法突破体内天关玄锁,那么这一生成就,也就只限于九境元神大成?所以弟子临时起意,用他为鼎炉,炼我之金丹,不行么?”   “为师是有说让你想办法突破天关玄锁,可没说让你把这一身修为,都送给了别人!”   那女黄冠没好气的说着,却依然是踱步到叶凌雪身旁,为她把脉:“罢了,这也是一种办法。我看过他的身体,所习玄功超绝,又具真龙血脉,或者真有能让你突破天关玄锁的希望。只是雪儿,你真就这么选定了他?就真要把所有希望,都寄托在那个纨绔子身上?”   叶凌雪强笑了笑:“他本来就是雪儿的未婚夫。”   “可谁会似你这样,把心肺都掏给别人,半点都无保留的?你现在性命都操于他手,若然日后他负了心,雪儿你怕是连性命都保不住。”   女冠一声轻叹,有些犹豫:“此时此刻,我还能有办法挽回。可若在等到几日之后,外丹融合已深,我也无能为力。只望雪儿你日后,莫要后悔今朝。”   会后悔么?   叶凌雪认真的想了想,回忆着这一路与嬴冲行来的一点一滴,还有水府之内那个宁死也要挡在他面前的嬴冲,就又摇头:“应该不会。”   “什么叫应该不会?”   那女冠的神色愈发郁卒起来,嘿然冷笑:“男人多薄情寡义,没一个可靠的。且那嬴冲,我听说这人恶名昭彰,年不到十三就混迹于青楼妓馆,竟然已经有过好几个位相好,所作所为比你那父亲还要混账百倍。这样的人,要指望他日后不会负你,无异于痴人说梦!看着吧,以后叶凌雪你有的是伤心之时。似他那样的人,在外花天酒地是再寻常不过,妻妾成群也是正常,不像你父亲那样就算好的了。”   “以后会是什么样的情形,我也不知道呢!不过要真有那一天,凌雪也不会后悔。”   叶凌雪笑了起来,这次的语气更显坚定:“不知师尊可曾见过明知必死无疑,也仍然站在你面前为你挡刀的男儿?”   女冠微一怔神,平静了下来。定定的看了叶凌雪一眼后,她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声叹息:“随你!我只望雪儿你以后,不要落到我与你母亲那样的下场。”   叶凌雪亦再无言语,默默的挽住了身旁女冠的臂弯。不过也就在这时,她忽又听得师尊在她耳旁问道:“其实为师一直好奇,你们在里面究竟做了几次?怎么一身元阴竟然泄到了这样的程度?分明是已伤及根本,连续几日的补气丹都补不回来。也真亏那天你能撑得下去——”   叶凌雪的两只耳朵顿时一片殷红,这刻她是恨不得整个人钻入到地里才好。她这师尊,怎么就这么没羞没躁?   好在那女冠捉狭的问了这句之后,就没再继续调侃她,而是笑道:“为师不能断定你与他日后如何,不过看来你性福定是不缺的。不过真不要紧么?连一句话都不留下,一个信物都没有,小心日后他不认你。”   “他若有心,一定认得,何况还有我的金丹呢。”   叶凌雪对于此事,倒是不怎么在意,面上依然羞红一片:“再说,师尊你让我留什么话好,什么信物才妥当?”   那女冠闻言,不禁又一阵咯咯的笑,花枝乱颤。叶凌雪没再理她,又目光悠然,继续望着江中那正远去的官船。   想到不管嬴冲日后怎样,至少在水府那一刻,她的夫君,是能让她叶凌雪倾心的真正男儿!   ※※※※   从张义口里,赢冲才终于知道了自己已昏迷了五日,也得知了在他躲入水府后,直到昏迷获救的这段时间,外面的一切详情与前因后果。   那九玄神君狂攻水府近一日之久,管权等人虽联手极力阻扰,却都被九玄击退。   直到一日之后,柱国大将军上官惊神赶至,驾驭神甲‘北斗’,与管权等人合力,终于当场将九玄神君斩杀。   然而就在上官惊神欲进入那‘百骨神庭’之时,却被这座洞府的阵法禁制阻拦。结果九玄神君死后还没到一个时辰,就又有一位长生观的女修赶来,先与上官惊神大战了一场,然后抢先一步进入百骨神庭。之后就是绣衣卫之人到来,控制了整个水府。   后面发生的事情,张义所知有限,只从几位绣衣卫口里得知,自家世子在水府之内被黑水神君重伤。而那黑水神君,则是死在当时水府内,一位身份不明的大天位高人之手。   至于绣衣卫为何会得出这样的结论,嬴冲也感觉好奇。那位黑水神君,分明就是死在他的枪下。   不过他此时只能猜测,这要么是那绣衣卫代他隐瞒了,要么就是那位李家小姐在临走之前的布置。而其中最有可能的,就是后者。   再想到体内的金丹,嬴冲顿时又一阵头疼,感觉自己欠她的人情实在有点多了,多到他日后很难偿还。   对于嬴冲而言,将黑水神君之死栽赃于‘身份不明的大高手’,无疑是一件好事,这可使他免于立在风口浪尖。   只从黑水与百骨二人,嬴冲就已自己仇家的实力如何,真使他头皮发麻。自忖现在羽翼未丰,一旦被对手警觉,只怕性命难保。   不过话说回来,只要不是亲眼看到现场,只怕不有人相信,那黑水神君就是死在自己的手中。   接着张义又谈到了在那水府内,发现的三百具‘雷虎’型墨甲。这涉及到神鹿原之败以及嬴冲之父嬴神通之死,张义自是义愤填膺,言道此事已经惊动了兵部职方司与刑部,绣衣卫也在全力追查。   嬴冲却觉奇怪,那宝库里的‘雷虎’,不是六百具么?怎么就少了三百套?   这到底是何人取走的?绣衣卫为何又不闻不问? 第九十二章 事后风波   嬴冲对那六百尊‘雷虎’甲也曾心动过,可他理智尚在,知晓自己没可能吞下。一来是自身确实无此能耐,二来会干扰绣衣卫与兵部办案,为自己招灾惹祸。毕竟这都是兵部失窃的军械,事后必定要追回的。   可如今就在上官惊神与绣衣卫的眼皮底下,那三百具‘雷虎’不见了踪影,且这两家一声不吭,情形堪称诡异。   难道是长生道那位女修的手笔?可长生道这样的道门,要这些‘雷虎’甲做什么?   嬴冲不解,也不打算去细究。只需四年前的兵部槽船被盗案爆发出来,他就已心满意足了。   由此案引发的风波,必将蔓延朝野上下,也可使他脱离开那些有心人的视线,让他那些藏在暗中仇家,暂时注意不到自己。   那些人首先该头疼的,是如何应付绣衣卫的追查,而不是去关注被‘无辜’卷入这场风波的安国公世子。   将这疑问放下,嬴冲又问起了另一事:“二郎,你可知那上官惊神,为何会要拖延到一日后,才赶至到百骨神君的水府前?”   张义猜知嬴冲之疑,肃容答着:“据说是因九玄神君作乱的消息,在发往京城的途中被人拦截,所以咸阳城那边的反应晚了整整五个时辰,蔡国公闻讯之后,奉命驾驭神甲连夜疾赶,才及时到了水府之外。”   赢冲闻言释然,如此说来,那上官惊神并无可疑之处。   “对了,还有那位管权管大中正,他现在怎样了?这次他遇刺重伤,朝内难道就没个说法?”   “管大人如今还好,据说陛下让人带来了一颗灵丹,使他伤势尽复了,已经提前世子一日入京。”   张义笑了起来:“为此事陛下震怒,重责了沿岸的郡县官员,有数十人被罢免。又因大中正遇刺及四年前兵部槽船被盗案,同为百骨九玄所为,绣衣卫已准备并案处置。”   嬴冲不禁咧了咧嘴,他一听就知是天圣帝是在借题发挥。那九玄百骨在清江横行了百余年,连以前的国师守正道人都无可奈何,这些郡县官员又哪里奈何得了他们?   不过天圣帝待他极好,又是大秦数百年里难得的一位明君,嬴冲自是毫不同情,幸灾乐祸。   可又随即想到在月儿口中,自己可能是天圣帝的外孙,心情就又格外复杂起来。   他原本对天圣帝只是孺幕,钦佩,可如今又夹杂有别样的情感。   若月儿所言是真,那么天圣帝他,可能是这世上,唯一对他好,也是现在与他血脉最亲近之人——   “说到管大人,还有一事需禀知世子。”   张义朝嬴冲微一躬身,面色极其凝重:“离去之前,那管大中正曾对绣衣卫之人言道,那位百骨神君,乃是他亲手斩杀。又让张义转告世子,世子相救之恩,他日后自会择机偿还。然后还有一句交代,说他有独木桥,世子有阳关道,他与世子道不同不相为谋。”   嬴冲闻言不禁陷入深思,前一事他明白,这是出自管权的好意,代他隐瞒真相。   如今九玄百骨与黑水都已身死,只需管权奴仆一口咬定,那么谁都不会想到,那百骨神君正是死于他的手中。   如此一来,这次官船之变,他嬴冲自始至终都是一个被无辜卷入的不相干之人。   至于‘道不同不相为谋’这几字,这是在是向他明示,不打算在入京之后,与他嬴冲继续来往亲近么?   是真厌恶他嬴冲的为人?还是不愿连累自己?   不对,独木桥与阳关道之意,原来如此。   嬴冲失笑了一声,就未放在心上。远着些也好,只有如此,才能使某些人放心。   若说他最开始救管权,还只是想要巴结上这位未来的雍州大中正。可在见了那管权的奏章之后,却已目的不纯。   且那个时候,他也是自救,如不出手,他与张义的性命只怕都不能得免。   除此之外,嬴冲另还从张义这里得了不少消息。比如朝中大理寺正卿致仕,弘农王家的家主王佑有望升任;又有天圣帝,准备调换几位柱国大将军的军职;以及他那堂弟嬴非,已经与护国公府家的孙女定亲等等。   嬴冲都不怎么在意,这次苏醒之后,他依然是打算足不出户,继续呆在舱室内。一方面他是打算再仔细研究一番,自己身体里发生的变化,一方面则是继续装作伤势在身,不良于行。在理清楚自己状态之前,嬴冲暂时不打算在人前现身。   张义告退之后,嬴冲首先是查看的自己的随身之物。发现他的孔雀翎,还有夺自于百骨神君的那枚小周天袋,也都被送了回来。   嬴冲发现里面的东西,半点没少,甚至他的手里,还多了一枚稍小一些的小周天袋。这应是属于黑水神君的随身之物,竟也一并被人送回到了他的身边。   黑水的身家,自然是远不如百骨与九玄的。不过这枚小周天袋内里面的财富,同样价值不菲。总计所有东西加起来,亦高达十二万两黄金之巨!这对于嬴冲而言,无疑的是一笔超出他想象的巨富。   嬴冲把里面的东西都倒腾出来,接着就把这枚小周天袋给了嬴月儿,使她开心不已。   不过月儿并未满足,又自己在他的缴获里面翻找,寻出了不少她能用得上的材料。   还有墨甲,那木元甲并不适合她,所以这次月儿又换了另一枚百骨神君收藏的‘羽衣’星戒,也就是神甲‘羽衣’。   ——这是小周天袋内五尊神甲中,唯一的一件坤元级神甲,比拟中天位。   至于月儿能否驾驭得来,嬴冲并不关心,也关心不来。   反正所有要求赢冲都尽量满足,只要能让这丫头越开心越好。他这是存心贿赂,只因接下来关于他体内的状况,只怕还有无数的疑问要向嬴月儿请教。   除此之外,孔雀翎的三套翎箭都已消耗一空。嬴冲亦需拜托月儿,为他制作新的翎箭。   只是接下来,嬴冲却迎来了一个噩耗。   “你说这孔雀翎,只能再使用两次?”   嬴冲微微失神,面色苍白。要知这孔雀翎,是他现在最倚重的手段,若非是这件天位之下第一暗器,他嬴冲早已死了数次!   “它本来就快坏掉了!”   嬴月儿嘟哝着说道:“我先前只是勉强把它修复而已,可里面有些零件磨损,根本就办法可想。换成是你自己来,只怕这东西使用三次的机会都没有。”   嬴冲颇为失落,不过很快也接受了现实。两次就两次,只要还能用就好。其实对这个结果,他也隐隐有所猜测了。   嬴冲现在对机关术也不是一窍不通,知晓似孔雀翎这样的神物,并不是他与月儿二人能轻易修复的。   “其实也不是完全损坏了,以后你遇到了九天陨神金,还是能将这孔雀修复到七成。甚至九天陨神金有足够份量的话,还能重新造出一具。”   嬴月儿倒还算是有些良心,又开口安慰:“再说你现在自己就是伪天位,这东西好像作用也不大了。” 第九十三章 龙丹之变   嬴冲的想法却与月儿不同,他现在确实是伪天位不错,可这份实力,他从没打算在人前展现。   在弱小的时候,他拼命的想要展现自己爪牙,向敌人昭示自己并不好惹。可如今成长之后,嬴冲却反是打算收敛锋芒,示人以弱,继续维持自己在某些人眼中的固有印象。   想要做到这点不易,所以嬴冲需要一个掩护。这机关术就无疑是一个不错的选择,以这些机关器械,来掩盖自己的强横武力。且似孔雀翎这样的强横暗器,也足可助他应付许多强敌了。   这次管权遇刺,水府之变,让嬴冲对黑水与百骨身后的那些人忌惮至深。也知父亲神鹿原之败的真相牵涉极广,远非现在的他能够承担。   这点嬴冲四年前武脉被废时就已明白,教训深刻。之后的四年里他之所以张扬跋扈,绝非是因无知浅薄,不知天高地厚,仅只是破罐子破摔后的困兽之斗。   可在他得到炼神壶与邪樱枪,更在水府中成就伪天位之后,嬴冲已经有了需对本钱,也触摸到了一线复仇希望。此时的他,却反而变得更谨慎,更小心。   ——四年前的错误,他绝不能再犯!   可惜的是,当年害死他父母的仇人,不但那石碑中并未显示,安王留下的遗言里,亦无只言片语留下。便是嬴月儿,也同样对此讳莫如深。   当年一切前因后果,还有嬴冲那些仇人的姓名,只能由他自己去追索,去查明。所以现在,他把自己藏得越深越好。   可偏偏这时候,嬴月儿却告诉他,他最现在仰仗的一张底牌已经接近废弃。   嬴冲心中遗憾万分,那孔雀翎可是比之一般的中天位境,还要更靠谱的力量。   他现在也算是中天位,可哪怕在全身防备的情景下,也躲不开这孔雀翎。而强如百骨,似黑水那样的中天位境,也同样伤在了孔雀翎的翎箭下。   看来如今之计,也只有将暴雨梨花针尽快制造出来。   ——只需他将真传任务五完成,就可得到暴雨梨花针的图纸。那是天位以下,威能仅逊色于孔雀翎的一件暗器!尽管比不得孔雀翎,可此物制作起来,却是远比孔雀翎容易。且不像是孔雀翎那样的残缺版本,而是十成十完整的威力。此物神威,应该不会逊色于手他中这件孔雀翎残骸太多。   不过在这之前,嬴冲自知自己,还需加强机关术方面的修行才是,毕竟那时到手的只是一张图纸,而不是完整的暴雨梨花针。   此外他还需提前收购些材料,能够抗衡天位强者的暗器,可想而知其造价是何等昂贵,需要用到多少珍贵的金铁。   之后嬴冲在船舱里呆了整整一日,才总算搞清楚了他身体里的变化。   大体都如月儿之言,那龙丹入体本是他的死劫,可却有高明玄修出手,以自身金丹置入他这个‘鼎炉’之内,调动嬴冲体内的真龙血脉,助他压制丹毒,成就出一枚独特的‘外丹’。   平时不去触碰时,这两枚性质迥异的道丹可以自成循环。可当嬴冲有需要的时候,就可以从这外丹之内,提取出丹火与元力,勾动天地灵机,临时获得相当于中天位境的力量。不过这时间一旦持续太久,超出那金丹承受的极限,就会使这两者的平衡崩溃。   嬴冲更注重的是细节,他发现自己的伪天位境,可持续大概两刻时间,超出两刻就有一定的危险。而这外丹的极限。则是四刻钟左右。   嬴冲已经很满足——四刻时间的中天位境,足可助他横扫一大片八九阶武者了。似他养在虎踞堡千人部曲,现在只凭嬴冲一人之力,就可战而胜之。   不过这外丹提升的只是他的力量,使嬴冲可以似真正的天位强者一般,调用天地元灵。并不意味嬴冲,真正就达到了中天位的境界。其余似肉身强度,对天地之力的掌控,武道方面的修为境界,对意势韵的感悟等等,嬴冲依然还是一个小小的七阶武侯,并不比那些同阶武者强上多少。   故而他嬴冲在真正的天位强者面前,依然弱似蝼蚁。掌握这龙丹,就好似三岁小孩挥舞大锤,一不下心就要砸到自己的脚。   甚至嬴冲现在,就有些控制不住了。修为到了七阶武候之后,他一不小心就会用错力道。这一下天来,嬴冲已经捏碎了三只茶杯,两张座椅,还坐塌了一张床。船舱内凡是被他触碰过的东西,多少都有些伤损。   除此之外,为对抗丹毒,嬴冲平时一身大半的气血内息,都会被下腹处的‘外丹’抽取过去,以维持阵法内部的平衡。   这种情况表现在外,会使嬴冲的脸色,脉搏甚至气息,都极其虚弱,仿佛大病之人。   以前他武脉被废,可人看起来还算健康,正常武者有的一切,他都应有就有。可现在的嬴冲,却仿佛是羸弱书生,外表弱不禁风,仿佛随时就要会晕倒似的。   嬴冲曾照过镜子,发现现在自己脸苍白得很,不但面无血色,人也瘦了不少。说他已病入膏肓,身死在即,估计都有人信。   只是他对此却不惊反喜,本来嬴冲还想着自己再去弄一本更高明一点的敛息决过来,或者去买件类似作用的宝物,以遮掩自身修为与龙丹气机。可看来他都用不上,以现在自己这副模样,谁会相信他其实已是七阶的武宗,是一位随时可施展出天位力量的伪天位?   而这龙丹,好处虽多,可隐患也同样有着不少。一来此物,是由他体内的真龙之血压制,长久下去,会损耗他的生命潜能与寿元;二来这龙丹随时都可能会失控,引发危机,轻者身受重创,修为大损,重则没了性命;还有最后,这龙丹会成为他日后,攀登天位境时的最大障碍。   嬴月儿也给他提出了解决之法,一方面是尽快提升修为,自身修为越高,压制这龙丹时也就越容易,还可使赢冲从龙丹之内,提取出更多的力量;另一方面可寻找那些,能够强化真龙之血的宝物,他的真龙血脉越纯粹,越强横,自身也就越安全,原理与前面相同。   第三个方法,则是提升金丹品阶。这枚金丹的主人,之所以以他嬴冲的肉身为鼎炉,是出于好意。他嬴冲也有着义务,为她继续提炼此丹。   这对嬴冲也不无好处,可以借鸡生蛋。原本以他的资质,身无灵根,是一辈子都别想修行玄门练气之法。可现在他却能借助这枚金丹施展道法,甚至培育出自己的玄门修为。   这就是嬴月儿,说他已是道武双修的缘由。   而第四个法门,就是继续修养龙丹。这‘龙丹’是他体内的一部分,与真龙血脉结合,故而亦可修行。可以进阶大天位玄天位,甚至权天位都能指望。   嬴冲对此很是不解,可月儿却说这龙丹确残留有黑水的魂年印记不错。可此物经历奇法洗练,本身品质已近纯粹,已无隐患,黑水神君无论如何都没可能借此物复生。反是他,嬴冲可以在使龙丹继续壮大的过程中,磨灭黑水残余,进而鸠占鹊巢。   只要真正控制住了此物,那么什么丹火丹毒与异种妖元之类,自然再不足为患。甚至嬴冲可以将此物炼成真正外丹,以道门玄牝之法寄托元神,成就出上古传说中的身外化身,极其了得。   而在了解了自己变化之后,嬴冲就又开始研究起了邪樱枪。这枪之前吞噬了黑水神君的气血,按理应该给他一些回馈,可这次嬴冲醒来却并无反应。   不过很快嬴冲就已猜到,自己体内觉醒的真龙血脉,多半与这邪樱枪有关,而非仅仅只是依靠他与那赢氏皇族的血缘。   也就是说,他嬴冲之所以能够活下来,这把邪枪也居功至伟。   随后是炼神壶,嬴冲发现壶里也不知因何缘故,往外拓展了整整两丈有余,里面的空间,增加了半倍之多。此外那石碑之上,也多了一行新的字迹。   而也就在嬴冲为这炼神壶的扩张而欢喜,为那石碑上的字迹而心惊之时,他乘坐的这艘五牙官船,终于到达了咸阳城的水门之外。   嬴冲看着窗外那座渐渐接近的巍峨大城,目内异泽闪动,透着期待之色。   眼前这一幕,似曾相识。记得四年前他收到父亲死讯,急急从武阳封地赶回时,也是从这水门入城。   咸阳,他又回来了!   只是与四年前不同,只需再有几日,他手里就可掌握年幼时所不曾有的力量。这力量足可护身,也可助他翻天覆地! 第九十四章 神戟无恨   嬴冲才刚从船上下来,就见那码头处,赫然有着一溜的马车停靠在那里。马为龙马,车为豪车。然后嬴冲果不出意料的,在那车队里发现了周衍庄季,还有薛平贵三人的身影。   尽管嬴冲心里只把这几位当成他的酒肉朋友,可此刻见了后,也不免心生暖意。   “怎么出去还没一个月,就变成这副模样?”   周衍一见嬴冲那脸色苍白,似迎风即倒的模样,口里立时就开始埋汰:“说来你与平贵还真是难兄难弟,平贵他回来的时候,身被三创,人差点死掉,把宣阳长公主都吓哭了。你嬴冲回来,居然也是这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。”   “平贵你也受伤了?”   嬴冲神情错愕的,朝薛平贵望去。忖道这家伙不就是回了一趟封地?怎的也差点死掉?   “路上遇到了些宵小,好在人没事。也亏得是你的袖里连珠与连环刀匣,我才能保住了性命。那确实是好东西,以后有类似之物,可再卖我几件。”   薛平贵笑着摇了摇头,随后又上下看了一眼嬴冲:“我听说你这次是回归之时,被卷入新任雍州大中正管权刺杀案,还牵涉百骨神君与黑水神君?可真够倒霉的,那可都是天位大能,你嬴冲居然能保住性命,真不你是幸或不幸。伤没事吧?看你气息虚弱,面无血色,怕是情形不妙,可要请宫里的御医给你看看?”   嬴冲忖道这消息倒是传得蛮快的,这么快京城里这些人就都知晓了。   与安王经历的情形不同,那时安王嬴冲是数月之后,才得知管权真实身份。   可如今管权得授予雍州大中正的消息,却早早的传开,多半已人尽皆知了。   嬴冲猜测这是与月儿修复的‘孔雀翎’有关,前世他自己修复的‘孔雀翎’威力不足,多半是只将百骨神君惊走,所以那次的刺杀风波并未闹大。   可这次因月儿恢复的加强版‘孔雀翎’,他不但诛杀百骨,使九玄神君发狂,更侥幸杀死了黑水神君。   而九玄堵截清江河道长达一日之事,更已惊动四方,事后绣衣卫又为百骨神庭里的几百尊墨甲剑拔弩张。这件事再没可能压制得住,管权身为雍州大中正的身份,也提前暴露在有心人的视野中。   说来嬴冲险些丧命,也与月儿修复的‘孔雀翎’有关。不过他却并无半点责怪之意,反而感激。若非是月儿,他不知还要多久才能知百骨黑水几人,也牵涉到父亲四年前的离奇败亡,更没可能将这二人诛灭,夺取龙丹。   “还有几日就是摘星神甲择主之期。”   庄季也为嬴冲担忧,伸手摸了摸嬴冲的筋骨。他不敢用力,生恐一触即碎。   “这是气血亏败,好像不太妙的样子。总之嬴冲你麻烦了——”   若说先前,嬴冲还有一线继承摘星神甲的机会,那么现在,这一线机会都不可能有。   “我没事的,神甲有灵,得失由命。是我的终究会归我,不是我的,也强求不来。”   嬴冲失笑,面上故作轻松淡然,一派听天由命的模样。与三人的担忧相反,他现在倒是期待着这一天到来。   之前他还有些担忧,并不敢完全相信那石碑中的预言。可如今却是有着十足的胜算,那摘星神甲舍我其谁?   神甲择主,一辨血脉,二辨修为,而他现在无论哪一样,都可碾压嬴非。甚至拿赢世继与他相较,也无半点胜算。   他这叔父,确实是中天位境不错,据说实力已接近大天位。可他嬴冲,此时也有着伪天位境的实力在身,尽管那摘星神甲认不认外带还是两说。   几人的担忧,让嬴冲感动,可这真相详情,他却不可能在这时候与他们明言。   “赢冲你倒真看得开。”   周衍一声叹息,语气黯淡消沉:“其实再有几年,我与庄季两个也是一样。这平凉候世子身份,已经顶不了多久。”   嬴冲闻言不由默然,自己运气不错,先得邪樱枪,修复武脉,后得龙丹在身,有伪天之力。可庄季与周衍二人,却没这样的好运。二人十六岁加冠后,一旦宫中鉴定没有继承神甲的资格,那么侯府世子的身份就会另择他人。   庄季他是不甚在乎这爵位的,只是他才刚欲说话,就听前方的几匹龙马,都一阵‘唏隶隶’的马鸣,竟然全数人立而起,使马车几乎失控。而车内包括嬴冲在内的四人,也都是神情惨变,都感觉到一股针一般强横浩大的意念,蓦然刺入到他们的脑海之内。   嬴冲还好,能够抵御,他本身就已面色惨白了,此时也不过是更白一分,别人看不出来。可周衍与薛平贵二人,却并无多少修为在身,他们武脉虽未被废,可也仅仅借助丹药之力,有着四到五阶的武道修为。此时在这重压之下,都是双目中红丝满布,口鼻溢血。   便是强如庄季,亦不好受,不过他生性悍勇,一声大吼后,就拍开了随身的聚元匣,一边着装墨甲,一边悍然冲出了马车之外。   嬴冲阻拦不及,可仅仅一息之后,就听‘啊’的一声惨叫,同时窗边一道庞大黑影掠过。却是庄季整个人,连带着他穿戴的九阶墨甲,都似如皮球般的弹了回来。撞击地面,发出‘哐’的一声雷响。   仔细看时,可见庄季那身墨甲已经数处破碎,几处本该是最厚实坚硬的铁板,竟也凹陷瘪扁了下去。   此时自庄季冲出马车时不过一瞬,可见那出手之人是何等之强势。且看墨甲上的痕迹,分明是手下留情了,那人本可取了庄季的性命。   庄季那家伙,再怎么说也是一位天赋出众的七阶武候,穿戴上那身由永昌候府为其特制的九阶墨甲之后,实力在天位之下都可称雄。可此时却被人似拍苍蝇一般的拍飞开来。   且受挫的还不止是这位永昌候世子,那张义等人与周衍的一众护卫,都心急护主,结果无一例外,都被瞬间拍飞。也就张义的情况稍好些,比庄季多撑了四个呼吸。   嬴冲正呼吸微窒,就又见眼前数道白光闪过。气如刀锋,凌厉绝伦,令他与周衍几人乘坐的这辆马车,瞬时四分五裂!在那狂猛的罡气压迫下,崩溃碎散了开来。   狂风吹卷,气息寒洌,嬴冲不得不眯起眼,看向了半空中。只见上方一位浑身淡金袍服的青年,正悬空而立,目光冷漠,鹰瞵虎视。   而在其身后处,还有着一具同样虚浮空中的墨甲,银白二色间杂,散着清冷光辉,头有独角,手肘有铁刺探出,双手处则各持一支三丈大戟,气势威猛。   而周衍这时,也倒吸了一口寒气:“神戟侯?”   嬴冲也同样认得这位,心里却略觉疑惑。   咸阳城内,有他们这四大恶少,号称咸阳四恶,名震京畿。可其实大秦贵胄弟子中最出名的,却非是他们,而是被称为‘嵩阳七子’的七位世家公子。   不但各个出身不凡,且都拜在嵩阳书院门下学艺。   他眼前这位‘神戟侯’方无恨,正是其中之一,年幼继爵,然后十六不到,就已掌握住了家传神甲‘天戟’。十九岁踏入小天位,二十四岁晋升中天,名震天下,成为世人瞩目的年轻代强者。   嬴冲他们四人,虽是在京城之内横行无忌。可这‘嵩阳七子’,他们却是万万不敢招惹的,平日里都是敬而远之。   而这七位一来都志存高远,二来年纪也大了他们近一轮,三来本身也都事业有成,或在军中,或者从政,平时与他们并无交集。   在这‘嵩阳七子’的眼里,他与周衍几个,只怕就如臭水沟里的老鼠,不值得他们瞧上哪怕一眼。   所以嬴冲感觉奇怪,为何这位会突然就找过来?且看这模样,就仿佛似冲着自己来的?   就好似在印证了嬴冲的预感,那方无恨冰冷的目光,忽然就往他扫望过来,声如寒泉:“你就是嬴冲?你与武威王府的婚事,我很不喜欢。你若识相,就给我去退掉!叶四小姐她,不是你能配得上的。” 第九十五章 一碰就晕   听得此言,嬴冲的脑子里,顿时是一团浆糊。心忖道这家伙,到底在发什么疯?是受人指使?还是另有所谋?   好在这时,月儿的身影,已经悄无声息的到了他的身旁。   初至咸阳,这丫头就很是兴奋。在嬴冲与周衍等人说话的时候,月儿就独自偷跑了出去,四处闲逛,说是要看三十年前的秦京风貌。   好在她没有离开太远,在这边变起之后,就及时了回到他的身侧。   “神戟侯?原来是这家伙。”   嬴月儿面上毫无表情,像极了无感情的人偶,暗地却以秘法传音,在他耳旁说着话:“要不要我帮你让他出个丑?他戟法里有几个破绽,二十几年后都没改过来,那天戟甲也有暗伤的。我现在实力境界虽不如他,不过要论武道修为,他差我好多。现在有神甲‘羽衣’在手,估计赢不了,可也不会输。”   言语间是自信满满,毫无畏意。   嬴冲忙摆了摆手,示意阻止,他能听出嬴月儿语中的战意澎拜,这丫头估计没说假话,且跃跃欲试。   不过眼下他们正置咸阳正街之上,众目睽睽之下,只为他这丁点颜面就让嬴月儿出战,实在不怎么划算。   这与十几日前他与福王世子嬴博那场争执不同,那天他若在那嬴博面前避让,必将颜面全无,有损咸阳四恶之首的凶名。可今日输在这神戟侯手中,却算不上丢人,顶多让咸阳城里的人幸灾乐祸一番,笑他嬴冲也有今日,在他们茶余饭后,再添一话题。   还有月儿,一个小天位境的人偶随从,最多让他那些藏在暗中的敌人稍稍侧目。可今日嬴月儿要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,与方无恨斗个不相上下,那就不仅仅只是侧目了,而会是警惕!   尤其是武阳嬴氏与弘农王家若得知此事,必定会觉不安。在摘星择主之前,嬴冲实在不想再惹出什么风波出来。   不过今日动手虽没必要,可嬴月儿的归来,却也让他心中大定。至少在这方无恨的面前,他并非没有抗衡之力。   且他自己也是‘天位’来着,真要打起来,自己与嬴月儿联手,估计可把这所谓‘神戟侯’揍到满地找牙。   惊忌之情既去,嬴冲心绪就已镇定了下来,面上恢复了惫懒的神情:“这话说得奇怪,我与武威郡王府的婚事,与你何干?方侯爷未免管得太宽了。”   周衍在那方无恨势压之下,已经说不出话。可此刻当他听得嬴冲的言语后,却是恨不得立时给嬴冲比一个大拇指。   能够在神戟侯面前也仍如此放肆,争锋相对,真不愧是他们四恶之首!   方无恨也微觉意外,剑眉微扬,而后又一声冷笑:“倒还有些胆色!只可惜,人废了些。你嬴冲不过是团烂泥,不对,说烂泥还高看了你,你若还有半点之知之明,就该知叶四小姐那般的人儿,绝不是你能染指的。同样的话,不要让我再说第三次。武威王府的婚事,三日之内给我去退掉!”   嬴冲能够感觉到这方无恨的气势攀升,这家伙声音不高,却每一字每一句都蕴含元力,传入他耳中,仿佛震雷。   换在数月之前,估计他心神都要被震散,意念为其所慑,不由自主就会答应下来。不过现在却没什么感觉,意神决使他的神念之力与日俱增,自己下腹处的那枚金丹,此时也自发的涌出了一丝丝清冷异力,护住了他的灵台意念。   所以此刻,嬴冲依然从容,唇角旁的笑意更浓:“老子就是不退,你能怎样?莫非还能过来咬我?”   说到一半,他忽又恍然,目中更爆出了一团精芒:“原来如此,你是看上我家凌雪了?想要强夺人妻?嘿嘿!可惜了,叶四小姐她再怎么好,也是我嬴冲的未婚妻。我嬴冲就是团烂泥怎样?鲜花插在牛粪上不行?你方无恨想要是么?可老子偏不让你如意!”   当这几句话道出,周围不止是周衍等人,便连薛平贵,还有艰难从墨甲里爬出来的庄季,亦是不由侧目,眼中全是佩服敬意,近乎五体投地。   而方无恨的目中,更是瞬间红丝满布,神情暴怒:“你放肆!”   声如炸雷,震荡十里。几乎所有听闻之人,都是一阵剧烈耳鸣,脑仁晕眩剧痛。   不但嬴冲几人的护卫感觉难受。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人,也同样不能幸免。   嬴冲却是例外。嬴月儿早一步就用手指,将他的两个耳洞堵住。尽管也能听见,不过那声音的威力,已经减弱到微乎其微了。   而在幸免之后,嬴冲愈发的得意起来:“我就放肆了?你方无恨能怎样?若有胆量,大可把我嬴冲宰了!”   空中方无恨的呼吸,顿时又粗重数分。看着下方那嬴冲的惫懒模样怒火高炽,差点失控。几乎忍不住就要动手,将此子当场斩了,可他到底还记得,这嬴冲之父乃是死去的无双大将赢神通,在军中旧部无数,有两个义兄义姐,皆执掌大军坐镇一方,更受当今圣上眷顾,照拂有加。   “好胆!”   一声重哼,方无恨面色阴沉如水,目光只扫了嬴冲身后那个少女人偶一眼,就蓦然一个闪身,来到了嬴冲身前十丈。   以他的眼力,自能够辨出这少女人偶身拥天位之力。可以他的修为,又如何会在乎这个小小的小天位傀儡?   今日他固然是杀不得嬴冲,可要将这家伙揍上一顿,狠狠吃上一顿苦头,还是能够做到的。   不过他才刚欲动手,就见眼前的嬴冲,忽然‘啊’的一声惨叫,头往后仰,双目紧闭,唇角溢血,竟仿佛是已昏迷了过去。   方无恨不由一阵发愣,他还没动手呢!这家伙怎就自己晕了?且看来还不似作假,这家伙面色惨白,鼻间气若游丝。再仔细感应,这竖子体内气血亏败,那脉搏也若有若无,虚弱之至。   “嬴冲!”   旁边的周衍大急,连面扑过来掐住的嬴冲的人中,双目则怒瞪方无恨:“神戟侯难道不知?安国世子不久前才受过重伤,险死还生!他这次若有个还歹,你神戟侯但当不起!”   薛平贵亦面色铁青,冷冷注目着的方无恨:“今日之事,我必定会上奏陛下!神戟侯在咸阳城内动用墨甲,当街殴伤安国公世子,致其晕迷。想必不久之后,京兆府与礼部必有处置!”   神戟侯乃是贵爵,大秦封君之一,所以并不归刑部管辖,一应褒贬赏罚,皆由礼部掌管。   不远处的庄季闻言眼珠一转,然后也‘啊呀’一声,整个人似推金山,倒玉柱般的晕倒。   周衍于是愈发的气势高涨:“还有永昌候世子,方无恨你等着!这次你一定吃不了兜着走!”   方无恨哑然无语,他是知晓这薛平贵乃宣阳长公主独子,极受圣上宠爱,是随时都可面圣的。周衍在周家的份量亦极重,手里有着不少闲钱。二人说这些话,绝不仅仅只是威胁。   他心中恼火已极,恨不得将眼前几个混账都一起撕碎。可已经晕了一个嬴冲,一个庄季,难道还能把薛平贵与周衍再揍上一顿?   想要寻其他人泄愤时,却发现那张义等一众安国公府的护卫,竟都已远远的躲开,藏到了周围旁观的人群里,让他不好下手。   便是嬴冲身边的那个少女人偶,此时也不见了踪影。应该是还在附近,可居然已消失在他的感应之中。   其实此刻,他也不是不能将这些人一一揪出来,以宣泄怒火。可此时嬴冲已经昏迷,他若再这么做,无疑是有失风度,事后必定被人诟病,视为跋扈。   且方无恨更不屑为之,身为嵩阳七子之一,他胸中自有傲气,不屑去寻这些蝼蚁般的人物麻烦。   看着昏迷的嬴冲,还有那愤愤不平的周衍等人,方无恨只能是猛一拂袖:“等他醒来之后,你们可代我转告。得罪我方无恨的后果,他嬴冲承受不起!他与叶四小姐的定婚,无论他愿与不愿,都得给我退了,否则勿谓我言之不预!至于今日之事,你等是否上奏,悉听尊便——” 第九十六章 退婚之议   感应到那方无恨飞身离去,气息彻底消失,嬴冲就偷偷摸摸的睁开了一丝眼隙,四下打望着。   薛平贵就在他身边为他把脉,第一时间就发现嬴冲的异状,不由噗嗤一笑:“果然是在装晕!看来你是没事了?”   “没办法,不装晕就得挨揍。”   嬴冲一个挺身,又再次坐直了起来。他其实并不怕动手,可真要打起来,并不值当。自己的这身修为哪怕要暴露,也不会暴露在这无关紧要的时候。嬴月儿在武道上的修为造诣,更没必要因此事,让那些有心人得知。   既然不想动手,又不打算挨揍,那就只有装晕了。   “你没事就好!不过依我看,嬴冲你还是再晕一会。”   此时周衍的脸上,满是坏笑:“不如来个弄假成真,稍后我们哥儿几个,大可说动几位御史上本参他,必定可使那家伙吃不了兜着走!”   身为咸阳四废之一,他早就看‘嵩阳七子’那几位大秦明日之星不顺眼了,今日难得有这样的机会。   赢冲心中微动,然后就从善如流,装作晕眩不支的模样,又往后瘫到了下去。   以他们几人的能量,自然没可能收罗到御史这层级的人物。不过大他们可用钱收买,且那都察院里,也多得是欲邀买清名之辈。似方无恨这样意气风发又是勋贵身份的,正是借以扬名的好靶子。对于某些御史而言,简直是再合适不过的机会。   他们此举户籍动摇不了神戟侯的爵位,却也能阻一阻这家伙的前程。   嬴冲也实在是被那家伙给恶心坏了,他虽有了些退婚的意思,可自己退是一回事,被人强迫逼抢夺,又是另一回事。   只要是男子,只怕都忍受不了自家的未婚妻被人窥伺,意图不轨。   薛平贵见了,不禁一乐:“你们啦你们!也罢,这次就陪你玩玩无妨。正可让人知道,那嵩阳七子固然人人敬畏,可咱们咸阳四恶,却也不是好惹的。”   “正该如此!我们本就是团烂泥,烂无可烂,他方无恨一个瓷器硬要往我们身上撞,那就怪不得我们。哪怕碰不碎他,也要让他惹上一身腥不可。”   周衍目光阴冷,声音是说不出的狠厉。   “你这家伙——”   薛平贵摇了摇头,而后神情凝肃了起来:“其实这位神戟侯,我也刚好想对你说。就在三日前,神戟侯回京之后,就已向武威郡王府提亲。且我听说,为叶四小姐心动的,似乎还不止这神戟侯一家,除此之外,还有襄国公王籍。据说叶四小姐的父亲,对他很是亲热,待如子侄,多半也有了允可之意。嬴冲你现在,准备作何打算?”   “凉拌!武威王府想要反悔可以,不过想要我嬴冲主动退婚,他方无恨休想!”   嬴冲冷笑,目光闪动,一副并不在乎的模样。心中则是恍然,如今叶凌雪已无嫁入皇家的可能。可她名节虽被自己玷污,却还有着武威郡王府的背景在,本身亦是绝色倾城,出了名的温柔娴熟,才貌双绝,可以使任何男子魂牵梦萦。有这样的条件,京城这些贵胄公子,不心动才怪。   以前武威王府是要将叶凌雪嫁入皇家,这些人只能眼馋。可如今她已从云巅跌落,似神戟侯方无恨这样的人物,就有了机会。   之前这几位估计是没反应过来,又想观望风色,这才任由他们婚事落定。如今时隔两月,想必已有许多人为此后悔痛心不已。   自然,这后面还有武威王府的影子。若非是武威王府内有人推波助澜,若非是有叶宏博的默认许可,这方无恨绝不敢如此张扬肆无忌惮。   看来自家那位未来丈人,是真的很瞧不上自己。   “退婚可以?你真是这么想到?”   薛平贵略觉意外,而后也点了点头:“平心而论,叶四小姐确非你嬴冲你良配。娶了她,祸福难料。”   若嬴冲势大权重,自然没人敢觊觎他的妻子。可如今嬴冲不过是个外里光鲜纨绔公子,把叶凌雪娶回来,就无疑是娶了个马蜂窝。   嬴冲接下来却是无言,定定看着上空。与叶四小姐的婚事,他本来就不太情愿,在回京之前,本就已起了退婚之意。若没有今日这一出,可能他迟早会找上武威王府,有什么后果他也认了。   可有了这一场纷争之后,他嬴冲无论如何都不能主动结束这段婚约,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。   被方无恨当街揍一顿是回事,若如被对方逼到未婚妻都不敢要了,估计父亲他会气得从坟墓里爬出来狠狠揍他一顿。便是武阳赢氏,也是脸面无关。   事涉世家声誉,赢氏哪怕再怎么不待见他嬴冲,又岂会退让?堂堂大秦最顶尖的贵胄世家,岂会惧了一个势孤力单的神戟候府?   不得不说这个方无恨,真得很蠢。他要想娶叶凌雪,暗地里找赢氏与他商量就可以,何必要弄到人尽皆知?这事情闹大之后,他赢重反而退步不得。   如今嬴冲倒是希望,武威王府那边能够把这事办成了。真要退婚的话,也是双河叶府那边更方便点。如此一来,皆大欢喜,他既可逞心如意,祖父那边也无话可说。   可接着嬴冲忽觉奇怪,眉头微皱:“这个方无恨,有些不对劲。”   “什么不对劲?”   薛平贵摇头,正想说什么,可接着就也惊醒:“太主动了!如此说来,他此举不是欲图谋叶四小姐,而是为拖人后腿。”   今日这神戟候,看似是为逼迫嬴冲退婚,可那家伙不会不知这么做的后果,只会适得其反。且一个十二岁承爵,就使家势蒸蒸日上的人物,应当也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。   所以这家伙,今日明为争婚,其实是在给某人下绊子吧?且必是方无恨在军中的竞争对手无疑。   叶宏博真正看中的女婿,除了那位襄国公王籍之外,再无其他可能——   嬴冲哑然失笑之余,目中却是透出了一丝郁愤之色。这家伙把他当成什么了?是任人欺辱拿捏的脓包?真以为他嬴冲就毫无反噬之力?   ※※※※   武威王府,当叶凌雪走入到正院书房内的时候,就发现这里的气氛低沉压抑已极。   祖父叶元朗端坐在书案之后,旁边则是父亲叶宏博与大伯父叶宏志。此时叶元朗一言不发,叶宏志微含冷笑,叶宏博则胸有成竹。   “退婚?不妥当吧?”   叶宏志微摇着头:“我双河叶阀名声不要了?岂非是让人笑我趋炎附势,不守信诺?”   “兄长此言差矣!嬴冲偷窥凌雪沐浴,无礼在先,品行败坏。我叶阀毁诺,有何不可?襄国公才华横溢,年少有为,又自幼与凌雪相熟,这才是凌雪良配。”   “这话说得,那位国公再怎么出色,又与武威王府何干?怎比得上我叶阀数百年的声誉?”   “若兄长真忧心我叶氏声誉,那么弟可让那赢氏主动退婚。”   叶宏博笑了起来:“有我与襄国公联手,定可令赢氏不得不从。一个安西伯赢定,不足为惧。”   叶宏志也‘嘿’的一笑,语气凝冷:“博弟若敢行此无德之事,休怪兄长我请家法惩戒!”   “弟也是为我叶阀着想。”   叶宏博明显不甚在意:“襄国公王籍曾对弟言及,欲以一枚千年雪元参献上。”   说完这句,叶宏博又望向了上首的叶元朗:“据我所知,叔祖十年前受伤之后,一直都未痊愈,寿元已所剩无几?”   叶凌雪初听‘退婚’二字之时,就已觉不妙。知晓对象是嵩阳七子之首,如今的九国公之一王籍时,就一阵发愁。   这时更闻言而惊,雪元参可治病救人,更有延寿之效。而千年雪元参,更是世间罕有,常人服之,都可增二三十年岁寿,更何况修行有成的武道高人?   太叔祖叶空照,不但是双河叶阀的宿老,也是叶阀仅有的三位玄天位之一。可惜武者只修性而不修命,不能登顶帝天位,就不能打破虚空,除了一些修行特殊养生功法之人,大多寿元不永。   太叔祖一百一十岁寿元,又有旧伤在身,已经余寿不多。   若能有一枚千年雪元参为其延寿,对于叶阀而言,无疑是莫大的喜事。   叶凌雪真想不到大伯与祖父叶元朗,能有什么拒绝的理由。 第九十七章 同甘共苦   果然当叶宏博这句话道出,叶宏志就再哑然无言。事涉孝道,又牵系叶阀大局,便是他再不情愿这桩婚事谈成,也只能保持沉默。   “刚才的话,雪儿你可都听见了?”   书案之后,叶元朗终于睁开了眼,却并未回应叶宏博之语,而是眼含深意的笑望向叶凌雪。   “孙女我又不聋。”   叶凌雪睁大杏眼,没好气与叶元朗的对视:“也就是说,父亲与叶阀又要将我转嫁他人?这是要将孙女当成了财货,价高则得?”   叶元朗不由莞尔:“所以才要找你来,问问凌雪你的意思。要毁这桩婚约,总需凌雪你自个同意才好。宏志宏博,你们两个,可还有什么要说的?我还是那句话,老夫已对不住凌雪。是否改嫁,需得任由凌雪心意,旁人不能强迫。”   叶宏志一言不发,面色阴沉。叶宏博则是侧过了身,神情和蔼诚挚:“为父并非是只为那一株千年雪元参,也是为你着想。嬴冲他无能纨绔,恶名累累,性情卑劣。外里光鲜,实为火坑。且王籍他自幼便钟情于你,十年以来都一直只有八房妾室,为你正室空悬,可见专情。凌雪你嫁过去——”   叶宏博话音未落,叶凌雪就唇角微抽,而后坚定的一摇头:“父亲无需多言,女儿已失身于嬴冲。这一生,亦非他不嫁!”   她此时人虽娇弱,可语声却铿锵有力,掷地有声。孝道虽是重要,可没必要拿自己与嬴冲的终生去换取。她叶凌雪已经一退再退,再无退步的余地。   太叔祖寿元将近,可却未必定需那千年雪元参不可。叶凌雪她愿竭尽全力,在太叔祖寿尽之前,为他寻得延寿之物,可却绝不会以自己的婚事为代价。   叶宏博闻言先是意外,而后面色潮红一片,目中含蕴风暴,语声压抑低沉:“失身于他?凌雪你可知你在说什么?”   叶宏志则是惊奇异常的,看着叶凌雪。他知这侄女一向乖巧,可在关键之时从不乏抗争的勇气。然而叶宏志却真没能想到,今日的凌雪,会给他演出这一出好戏。   “行了!我说过,此事无人能强迫凌雪。叔父他的伤势,也用不着外人担忧。”   叶元朗淡然一拂袖,强行止住了叶宏博的言语,依然是望着凌雪,目光似笑非笑:“凌雪你真要嫁给他?那个混账纨绔子?安国公府,那可真不是什么善地。我观嬴冲那小子面相虽贵,却要经历无数苦难磋磨,凌雪你可甘愿?”   叶凌雪沉默良久,回思着随嬴冲出京后,经历的那一幕幕——双头山之战时的无双军略与狠辣果决,经营田庄的雄才大略,清江之上搭救渔民时的仁善,管权遇刺之后果然让部下先行撤离的仁义。   还有最后,嬴冲哪怕明知必死,也甘愿回头的决然。   那绝非是她理想中的夫君,可却已让她倾心——不对,该说是痴迷才对。   长吸了一口气,叶凌雪清冷一笑:“无论日后怎样,凌雪定与他同甘共苦!”   ※※※※   嬴冲终还决定采纳周衍的建议,当天是被人抬着回到了安国。赢定在国公府内等候孙儿多时,可在见得嬴冲惨重之后,立马就骑上了他的宝驹,怒气冲冲的前往皇宫准备告御状。   哪怕是普通的官宦世家,也没可能被人这般欺辱之后还忍气吞声。身为九大国公之一安国府,就更没道理低头服软。   他也是被嬴冲的脸色给吓到了,还以为真是神戟候的手笔。   不过嬴冲要装病,却也给了有心人可乘之机,就在回到安国公府不久,他的叔母王霞儿,就带着嬴非等一众堂弟堂妹前来探望。而就在他这群‘至亲’身后,还有着一位据说是御医出身的大夫。   嬴冲似笑非笑,任由这位大夫把脉。说实话他现在身体里的情形,除非是中天位境的武者或修士,在近距离感应探查,否则根本没可能探看出来。   这位御医或者医术高明,可也别想只从他的脉象,来查知他体内的真实情形。直接灌气入体,探查他的武脉,还有那么一线窥破的可能。可这位大夫要真敢这么做,他会毫不犹豫让张义与月儿,将这家伙打杀了。   这人也明显没这个胆子,手搭着嬴冲的脉搏,足足半刻之后才道:“我看世子武脉未复,又添新伤。如今气血郁结于腹下,致阳虚体弱,需好生将养。日后世子最好是常食补气之物,且不可能过量。此外每隔一段时间,需请武者为你疏通经血。否则日后,恐损寿元。”   这句话道出,嬴冲感觉他那叔母,明显神色轻松了许多。嬴非则是一脸冷傲的模样,都不屑往嬴冲这边看上一眼。   嬴冲的三弟,也就是与嬴非同为嬴世继嫡子的赢宫,正死死的盯着月儿看着,目光闪烁。至于其余嬴非的庶弟庶妹,则都是屏声静气,默默无声,似恨不得自己消失才好。   嬴冲这时就觉这几个兄妹间,怕是有着问题。以前他怎就没去注意?二房的几个庶出子女,竟都已被调教成了这副模样,可见这叔母的手段如何。   可笑他以前,还认为这叔母是个善类。只看这几个堂弟堂妹吃穿不错,就想当然的以为他们被王霞儿善待。   “再有几天,就是摘星神甲择主之期,按理说这辨血之祭,择主大典,世子不该缺席才是。”   王霞儿微蹙着眉,似颇为嬴冲的身体忧心:“可如今你这身体,我怕你熬不过去——”   神甲择主,可不仅仅只是坐着等就可以。不但会损耗精血,更是一件极其消耗体力的事情。   “多谢叔母了。”   嬴冲咧开嘴笑,露出一口细米白牙:“父亲留下的神甲,我嬴冲那天就是拼上着条命,也要拿回来,怎容错过?”   王霞儿闻言微一愣神,而后就不在意的轻笑了笑:“希望能如世子所愿。”   二人这时正说着话,那赢宫却忽然插口:“堂兄,你把这人偶给我怎样?我喜欢她,喜欢极了。”   一边说,还一边伸出手,想捏月儿的脸蛋。后者自然不可能让其如愿,脚下轻轻一滑就退后近丈。不过赢宫明显不肯善罢甘休,脸上嘻嘻笑着,慢条斯理的追了上去。   “呵呵,好有趣!就归我了怎样?以后可以陪我去打仗,当我护卫。反正堂兄你现在武脉废了,也用不上这人偶。”   屋内狭窄,不多时嬴冲就已将月儿追上,这时他又伸出了手,这次却是一把抓向了嬴月儿的胸部。   嬴冲见状,脸顿时气得青了:“月儿,他要再想碰你,就给我打断他的手!”   在场等人都是吃了一惊,听出了嬴冲语中的狠戾。不过随即就想到,这少女不过是略有灵智的少女而已,被嬴冲操控。这位真想这么做,根本就不用口头吩咐。   只有嬴非领教过嬴冲的狠辣,当即就全身戒备,眼见着那人偶少女果然是一掌往赢宫的手臂砸落,忙拔刀探身往前,及时拦住。只是嬴非整个人,亦被嬴月儿的巨力砸飞,飘退数丈,撞在了墙壁上。   幸在嬴月儿还有分寸,对赢宫这个年仅十岁的小孩,本来就没用什么力气,只是吓唬而已,所以赢定并未受伤。   众人不禁面色苍白,赢宫也是愣在原地,随后就愤愤然的瞪着嬴冲:“嬴冲你脑里有毛病?还想不想在这安国公府里过?信不信我以后让娘亲兄长将你赶出安国公府,让你活不下去?”   这句话道出,嬴冲本人还没怎样。王霞儿与嬴非的神情,却颇是尴尬。   嬴冲则唇角微挑,口里只吐出冰冷冷的一字:“滚!”   哪怕他这堂弟只有十岁,也该懂许多事了。又错非是王霞儿与嬴非常在赢宫面前说些有的没的,自认这安国公府是他们掌中之物,赢宫也不至于在他面前如此理直气壮。   今日之事,倒没令他生怒,却让他似吃了苍蝇般恶心。甚至怀疑这是否王霞儿指使,有意试探月儿。可若不是,那就更使他怒火中烧。 第九十八章 奖励人仙   王霞儿总算还识趣,没等到嬴冲发怒赶人,就在一番场面话之后带着赢非等人匆匆离开。   而待得这几位消失之后,嬴冲的面色,就已平静了下来。嬴月儿则看这窗外那几位的背影,啧啧有声地笑道:“这就是我二叔三叔年轻的时候?果然好蠢。特别是三叔,傻得可爱。”   嬴冲一时没法应过来,然后就想嬴月儿既然唤自己父亲,可不就得叫赢非赢宫二叔三叔么?   “月儿你肯叫我父亲之前,不准叫他们叔知道不?”   嬴冲略有些吃味,而后又好奇的问:“他们两个在三十年后会怎样?”   现在这都成了他的习惯,每见熟人,就想问嬴月儿未来。不止赢非赢宫。还有薛平贵庄季周衍等等。   有时候嬴月儿会说,有时候不会,嬴冲都不在乎,全当成是一项乐趣。   “他们?”   嬴月儿摇着头:“具体的不能说。不过他们老爱跟父王作对,然后每次就被父王折腾的很惨。每次他们被欺负之后,就又会到处找人哭,说父王薄情寡义,不恤手足。不过我也曾听说,父亲叛秦自立,据有半壁天下之后,武阳嬴氏许多族人都悔不当初,深恨嬴世继与他们兄弟,最后武阳嬴氏还与他们翻脸啦。”   “原来如此!”   嬴冲心想这可真够郁闷的,杀又杀不得,揍了他们之后,就要到处说他坏话,这莫非是前世欠了他们?   至于武阳嬴氏的族人,他则全不放在心上。   接着他又见嬴月儿眨巴着眼睛看自己:“你是真想退婚啦?不想要母妃了?”   “你看出来了?”嬴冲微觉意外,而后笑了起来:“月儿你是在担心?可惜,以后叶凌雪她不会是你母妃了。”   “我才不担心。”   赢月儿知道嬴冲在逗她耍,当下就冷着脸一声轻哼,然而很可定果地说道:“这桩婚事,你一定退不掉的。”   言者有心,听者也有意。嬴冲微微动容,陷入深思。不过他也没想出什么所以然,只猜知自己与叶凌雪婚事,必定还有着自己不可抗拒的阻力存在。   与赢月儿说话逗趣一番之后,倒是让嬴冲暂忘了之前应付王霞儿几人时的郁闷。   而到第二天凌晨,嬴冲就听宫中有旨意传出,狠狠发落了那位神戟候。当街冲突这点小事,远没到夺爵的程度,不过方无恨却被罚俸四月,还由原本的从三品下归德将军,被降衔为四品忠武将军。对于他们这样的世家而言,俸禄根本就无关痛痒,谁会靠这吃饭?所谓罚俸,最多也就脸面上有点过不去。不过后面的降衔,却是极重的惩罚,哪怕这只是官衔,职位依然如故。可也等于是令方无恨在军中数年的努力,都付诸流水。   嬴冲自是幸灾乐祸,不过接下来的几天,嬴冲却不得不卧床‘休养’,他毕竟是被方无恨‘打伤’昏迷,不装得像样点说不过去。   直到第三日,嬴冲才能勉强走动,然后当天就又坐车出城,到了自己在城外的一座庄园,完成了邪樱枪的‘真传任务一’——得吾邪皇真传者,亦有除魔卫道之责。不借外力,独自以枪术击杀一头九阶妖兽,奖励人元阶武魂石一枚,惊雷枪二十四式,并‘妖元灵露’十滴。   赢冲是直接让张义等人拿钱从黑市那里买了一只九阶妖兽,送到了他的田庄里。然后将这妖兽喂饱喝足,养足精神之后,嬴冲再与之决一死战。   不得不说嬴冲的枪术武道,最近确实进展神速,加上踏入七阶境界的武侯境修为,以及在霸王枪里的实战。此时哪怕他不用夺命三连环,也能纯凭枪法,硬顶住这只九阶虎妖的强攻猛打。   若非是稍后他有约在身,又顾忌他这处庄园太小,在这京城之外,正是强者如云的所在。继续拖延下去,迟早会惊动附近之人。嬴冲是恨不得与这妖,再大战个数百回合,直到他们间真正分出胜负。   不过现在不成,嬴冲与这虎妖战到了一刻钟时,就已动用了枪势‘升仙’,一枪绝命。   ——这只被人擒拿喂养,锐气已失的九阶虎妖,甚至都没有让他动用完整夺命三连环的资格。   而嬴冲诛杀这头九阶虎妖的过程,张义与嬴福嬴德等人虽未出手相助,却都全程旁观。当亲眼见得嬴冲一枪刺入那头九阶虎妖身躯,不由都喜上眉梢。一则是欣喜于嬴冲的恢复,不但重入武道之途,安国公府爵位再不愁旁落;二也为自家高兴,虽说以前就已打定了主意,无论世子沦落到何等地步,都会陪伴跟随。可如今见到主家有振兴的希望,也意味他们未来的前程,从此一片光明。尤其是福德如意四人,他们与嬴冲之间的关系,本就是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。   之前他们见自家世子一副病弱的样子,还有些担心,可这时却都放下心来。只道嬴冲是用了什么遮掩气血内息的法门,才会是这弱不胜衣的样子。   而嬴冲在独力诛杀那只九阶虎妖之后,就又马不停蹄的回到了咸阳城内。入了城门后,他却没回国公府,而是直接前往宫城。   此时那真传任务一的奖励,没什么可看的。惊雷二十四枪嬴冲期待已久,可这枪决他虽已到手,可这一时半会,他没可能习练娴熟。至于那‘妖元灵露’他早已领教过,对于修行者而已,确实等同仙露,每一滴都可使人修为大增。可暂时此物他也用不上,体内龙丹在身,身通七条武脉,如今他适应自己的力量都哪补给,哪里还敢继续服用‘妖元灵露’?   倒是那人元阶的武魂石,让他颇为欢喜。这武魂石内封印的武魂,恰好是与张义同一路数,习练的是一门上古时的武学‘金风细雨刀’,可以单刀施展,也可配合盾牌使用。这武学的品阶,肯定不如邪樱传授给他的枪术,然而也强胜过张义所习的刀法半筹。   有这枚武魂石一到手,嬴冲就知,张义的天位之途,已经畅通无阻了。那修为内元,可以借用丹药之助提升,甚至那‘妖元灵露’,嬴冲也不会吝啬。可武道上的造诣积累,却非是丹药灵珍之流能够弥补。只需张义能参悟消化掉这枚武魂石,最多数月,就可踏足天位。   而在这些奖励之外,邪樱枪内还多了一个‘真传任务六’,让嬴冲颇是在意——汝虽有鼎新之志,却无革命之力。欲鼎革天下,不可不无羽翼。需招揽部从,经营势力,得六千人之军,战将三员,可奖励人仙战将一位。   嬴冲万分不解,自己哪里有什么鼎新之志?这鼎革天下又到底是什么鬼?他根本就没这念头好不好!   那人仙他是知道的,在上古之时,把玄修练气士一脉的仙人称为天仙,而天位武者的别称则是人仙又或天君。   真传任务六应该是在真传任务一完成之后才出现。可这邪樱枪,莫非还真能奖励他一位天位强者不成?难道这邪樱可以凭空给他变出来?   六千人之军,战将三员——他要完成这个任务倒也容易,只需继承了安国公爵位,国公府的两镇部曲,都将归他所有。那可是一支一万三千人的精锐私兵,其中中天位境的将领,就有两位!而其余四位旅帅,也莫不都是小天位境的级别。   所以这真传任务六,嬴冲根本就不用怎么费力,明日摘星神甲认主之后,自然就可完成。   奖励却颇是诱人,奖励人仙战将一位么?   嬴冲尽管满心疑惑,可他对明天的神甲择主,是益发的期待起来。就不知邪樱会是以什么样的方式识别,如何判断他的部属中,已经有着三千军力以及足够的战将?这任务完成之后,又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形?   他如今对普通的天位,其实并无多少期待。只要一日之后,国公爵位到手,掌握住自己封地中的财富,自然就可拥有诸多天位,以及父亲他留下的底蕴。嬴冲现在真正缺的,是可以坐镇安国府。   不过这邪樱枪,若真能凭空奖励他一个人仙,那么这邪皇传承,日后未必就没有更丰厚的奖励。 第九十九章 安国惨案   嬴冲正为这真传任务六百思不得其解,又好奇之至的时候,他乘坐的马车就已到了宫城的神武门前。   才刚下车,他就遥遥望见一位大约二旬左右的年轻太监,正等在了那侧门附近。此人高大健壮,方面大耳,脸上居然还有着胡须,看见嬴冲到来后,顿时笑意盈盈的一礼:“内臣童贯拜见赢世子!米公公他让我转告,说世子您许久都未入宫,他好生想念。今日世子出宫之前,最好是去司礼监见他一面。”   嬴冲闻言一笑,娴熟的往这位手里塞了个钱袋:“我知道了,不过今日我正有几个疑难不解,在文渊阁里查清楚究竟之前都无闲暇。今次多半要辜负米公公美意了,还请公公代为致歉!”   大秦皇室藏书之地共有两处,一在翰林院,一在宫中的文渊阁。内中藏书都计有数千万卷,儒法墨道诸家学问,星象地理,武道仙法等等无所不包。而后者的藏书量,更胜前者十倍。   不过这等所在,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入的。   学问这种东西,一向都由世家大族垄断。每一个世家,都会将家中的藏书,视为最重要的底蕴。只需这些书还在,那么这个家族就会源源不断的产生武道强者与玄修大儒。   世家如此,皇室亦如是,同样将书籍视为珍宝。   嬴冲也是凭着自己国公世子的身份,还有天圣帝对他的宠爱,才能有进入的机会。不过在此之前,也仍需预约,花上大量的银钱贿赂,由宫中的大太监定下具体的时间,方可入文渊阁一观。   入文渊阁查阅典籍的机会极其难得,只是嬴冲赶在这时节进宫,却并非是如他所说的,只单纯是为查看这里的藏书,而是另有目的。这件事如能办成,那么日后他的安国公府,定可稳如金汤,也可化解一场,已经迫在眉睫的危机。   那年轻太监并未听出嬴冲的言不由衷,不过他也不会管这安国公府世子到底为何要去文渊阁。收了钱袋之后,这位就兴高采烈的为嬴冲引路前行。   非旨意召见入宫,以嬴冲现在的身份,就连进入侧门的资格都没有。二人从旁边的小门进入,然后就一阵弯弯绕绕,忽而左拐,忽而往右,差点把人给绕晕。   嬴冲倒是轻车熟路,他对这秦宫本就极其熟悉,年幼时与几位皇子玩耍,这宫内几乎跑了个遍。   此时离他前次进宫,已经隔了三个月,可嬴冲对这里,却毫无半点生疏,一边走,还一边神色闲散自若的与身旁的太监闲聊:“听说是米公公最近收了一个义子,莫非就是公公你了?”   “不敢当公公之称!”   那年轻太监姿态颇为谦逊:“内臣姓童名贯,任职御用少监,世子唤我童少监便可。三月前有幸,拜在了米公公门下。”   嬴冲闻言,脸上又多出了几分笑容:“御用少监?这可是个好职位。童少监有米公公照拂,日后必定前程似锦。”   这些话倒也非恭维,米公公米朝天,执掌宫内司礼监,乃是当朝最有权势的大太监之一。而御用少监的职位虽低,却是经常接触皇帝的内官。有米朝天的照拂,只要着童贯不出错,日后自能飞黄腾达。   关键是文渊阁正由这位执掌,而他接下来要做的事,也需此人帮忙。   那童贯谈及自家的前程,也颇为高兴:“奴婢谢过世子吉言!也请世子日后在米公公面前,多多为奴婢美言几句。我闻说世子是由米公公看着长大,他老人家一向视您如自家子侄。若能得您一句,必可使米公公对奴婢另眼相看呢——”   语声忽顿,童贯驻足原地,皱眉看着前方。此时他们已经到了文渊阁门前,然而这往日里清静安宁的门前,赫然围满了太监。而就在人群里面,不时有皮肉被抽打的声音传出。   “出什么事了?”   童贯蹙眉,有些不悦的走了过去:“是何人犯事?是何缘由?”   虽说这一幕,被嬴冲看到了也无妨,可这毕竟是他管辖之所,出了事情,他童贯的颜面上也不太好看,会让外人以为他童贯御下不力。   而见得着两位贵人来临,那些太监都纷纷让开,有几位身份较高,则忙躬身答道:“是寺人马三宝,欲私窥文渊阁典籍,方才被监令察觉,处以刑杖四十!监令命我等旁观,以儆效尤。”   嬴冲目光悠然,望向那人群中央。只见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太监,此刻正被几个绣衣卫按在了长凳上,身后已血肉模糊,可旁边的行刑之人,依然是毫不留情的一杖杖挥落,势大力沉,激起鲜血四溅。   而紧接着嬴冲的目光,又往那台阶之上看去。中间的那位自是文渊阁监令,脚下呈内八字形站着,分明是在向那些绣衣卫示意重惩。   大秦皇室因立国早年的内宦之祸,所以除内书堂出身的内侍之外,严禁其余太监修武习文。这私窥文渊阁典籍确为罪过,可按律不过是小杖四十而已。正常的情形下,只会受些皮肉之伤,在床上躺上几天就可恢复。   然而这位监令之意,却是欲将那小太监杖死于此。   嬴冲并未在这监令身上停留太久,而是直接又偏过头,看向这监令左旁另一位年老太监。那人六旬左右,须发白眉,面无表情的目视着马三宝,一双拳却已死死的紧攥。   不出意料,这位就是文渊阁两位监丞之一的康继元,如此一来,这人与事都能对上号。   “——天圣二十七年十一月二十六日午时,有寺人马三宝偷窥文渊阁典籍,遭文渊阁监令杖责。垂死之即,监丞康继元愤而阻挠,力劝不成,反遭问罪,遂挟马三宝反出皇宫。一路血战,连败天位强者十三人,及至力竭,接米朝天十七掌而亡。”   这是那石碑中的记叙,也是今日嬴冲前来文渊阁的缘由。   有资格被安王嬴冲记叙的人与事,自然都非同小可。而有能力接下米朝天十七掌之人,整个咸阳城内都不会超过三十!   这位是米大公公,不但是大秦有数的权宦,更是普天之下,仅有的几十位权天位之一,掌握宫内宦官世代相传的仙元阶墨甲‘黄庭’。十年前连斩‘黄天道’四位玄天位玄修,由此名动天下,威震京城!   而这康继元,不但能接下米朝天十七掌,更是在其连战十三位天位之后,力尽之时!   嬴冲不知这位现在的修为境界到底如何,可以他的估算,此人绝不会低于玄天境!   此外其出身与所修的武道,也让人惊奇。康继元并非是内书堂出身,可却能在无人指点的情形下,修至玄天位境界,偏还能瞒过宫中诸多大内高手的耳目灵觉,一直到今日生变之后,才为人所知。   那安王在石碑中特意提及此人的用意,嬴冲心知肚明。   一位玄天位是何等的难得?如有招揽到的机会,嬴冲无论如何都不会错过的。   不过现在的他,既没本钱使一位玄天位为自己效力,也没资格去驾驭一位玄天位的强者。   似康继元这等人物者,哪里可能不会轻易被人网罗?   不过嬴冲他自己做不到,却可仰仗他人之势。且今日之事,也可为他日后留下一个引子,一线机会。他现在也必须借这康继元之力,来化解自己迫在眉睫的一场危机。   此时炼神壶内的石碑,除了提及这康继元一事之外,还有另一句话——   “天圣二十七年十一月二十九日子时,安国公府遇袭,嬴福,嬴如,赢意三人战死,安西伯赢定重伤,其余侍卫,共死伤一百七十四人!” 第一百章 陛下召见   嬴冲简直不敢相信,到底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,敢于袭击一座法阵森严,护卫成群的国公府邸?那些人又到底是何图谋?   可如今但凡石碑中预言之事,都无一例外的全数应验,嬴冲已是不能不防。   且从这预言的结果看,当夜的战况可谓惨烈!   祖父赢定重伤,福德如意战死四人,只余赢德一位;而府中的侍卫,更战死大半——这几乎就是被人屠灭了满门!   此案必定轰动京城,天圣帝也必会雷霆震怒,命绣衣卫倾尽所有力量追查此案,将凶手惩之以法。   可在这之前,嬴冲却需先保护自己的性命再说——安王能活到三十年后,那夜必然是有惊无险的,可要是有什么意外呢?   且这一战他自己虽是没事,可福德如意四人,却是没了三位,这对于嬴冲而言,无疑是一记重创。   四人武道天资虽不及张义,可也不弱,且从小陪伴着嬴冲长大,由父亲赢神通延请明师教导他们武艺战策。不但忠心耿耿,能力也是不俗。   这样的心腹,哪怕只损失一位,嬴冲都会心痛不已。就更何况经历十年相伴,他早将这四人,看得如亲人一般。所以哪怕只有一线可能,嬴冲也会想尽办法,挽回他们的性命。   可他如今人脉浅薄,财力低弱,现在唯一能有可能借力的,就是这康继元了。   且这人在宫中藏身数十年,身具玄天位修为却至今都未有人察觉。那身收气敛息的法门,也确让人眼馋。   “私窥文渊阁典籍?真没想到,这文渊阁内的奴婢,还有这样的上进心思?”   童贯先是一声冷笑,接着却又皱起了眉头:“有些重了,杖刑惩前毖后即可,用得着下这样的狠手?”   周围那些太监面面相觑,都哑然无言。而此时那位文渊阁监令,也已发现童贯与嬴冲身影,连忙走下台阶,迎了过来:“少监您是不知,这马三宝乃是惯犯,今日已经是第六次被人逮住,却仍屡教不改。不施以重惩,如何能够服众?”   童贯闻言,这才面色稍霁。这刑罚是重,可既然是惯犯,那么这位文渊阁监令的所为,就没什么可指摘之处。   嬴冲则是远远看着那康继元,只见此人已是牙关紧咬,额角处青筋暴起,分明已是忍耐不住。   马三宝与他应该关系不浅,否则这位文渊阁监丞不至于如此在意,甚至要为这小太监,闹到反出皇宫的地步。   可惜嬴冲手底的‘夜狐’太过没用,只查出康继元对马三宝极其观照,却不能查到具体的缘由。   果然下一刻,那康继元就已断然喝到:“住手!”   那两位执杖的绣衣卫却未立时停下,而是目含询问的看向了文渊阁监令。后者则是冷笑,脚下依然是内八字形状站着。这两位绣衣卫立时会意,不但未曾停住,下手反而更重了几分。仅仅再两杖下去,那马三宝就已经完全昏迷,口鼻间也是出气多进气少两位了。   “我说了给我住手!”   康继元怒不可遏,猛一挥袖,顿时一道气劲拂出。使那位两位绣衣卫身形腾空飞起,抛落到了数丈开外。   而这番变故,不但使得这文渊阁前的众人为之一寂,童贯与那文渊阁监令的神情,也是变了颜色。   那康继元分明也知道后果,面色苍白的走上前来,朝着童贯深深一礼:“马三宝虽有过错,却罪不至死。还请少监大人与黄监令看来老奴的面上,开恩饶他一命!”   那姓黄的文渊阁监令却眯起了眼,面现出意味不明的笑:“康监令会武?可我记得你,并非是内书堂出身?”   童贯亦是脸色阴沉,正想说什么,旁边嬴冲忽然笑着开口;“有趣得很!童少监,这二人我想要了。”   童贯顿时愣住,疑惑的回望嬴冲:“世子这是何意?什么有趣?”   “这两个太监,一个私习武学,一个私窥文渊阁典籍。虽是伤残之人,却都能立志图强,岂非有趣?可怜,按宫律这二人一个要被打死,一个要被废去修为,打入绣衣卫打牢处置,事后多半也要没命,未免些可惜了。”   嬴冲笑着道:“本世子依稀记得,我安国公府当有内侍三十六人,可敬事堂那边,至今都未将安国公府的内侍配齐。今日刚好撞见,想着这两个与其折在宫中,不如就归我了?就不知童少监,肯否卖我嬴冲一个颜面?”   “这个——”   童贯迟疑之余,又觉奇怪。这位世子说的道理倒是不错的,他也有些同情这两人。只因他自身就是底层出身,幼时好学,却无门路,若非机缘巧合,又有贵人看重。如今的处境,只怕也同那马三宝一般。   还有那康继元的修为,也是不俗。能够内元外放,多半已到了九阶武尊境。   可他同情归同情,按规矩就该如此处置。   且童贯记得一日之后,就是摘星神甲择主之期。那安国公府的内侍,也确实不曾配齐,可这位世子失爵在即,把这两人要去又能有什么用?   摇了摇头,童贯苦笑着拒绝:“不是童贯不给世子颜面,可这与律不合。换在一个时辰前,内臣只需一句话,就可将这二人调拨给安国公府,可如今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展露武学,就必须得入绣衣卫过审,查明究竟不可。内臣初任御用少监,不敢妄为,实在抱歉——”   嬴冲听出了童贯的推托之意,却也不觉恼。这其实是理所当然,他一个即将失爵,未来无权无势的纨绔子弟,这童贯能看得入眼才怪!   此人看在圣上与米朝天的面上,对他亲近有加,可在其心内,对他又能有几分敬重?   “何需致歉?是本世子强人所难了。”   大度的一笑,嬴冲径自往那文渊阁内行去:“只是这两人,我要定了。你既然做不了主,那就去问米公公如何?我就在这阁内敬候佳音。”   童贯一阵发愣,定定的看着嬴冲的身影,知道后者走入到那阁门之内。接着他在原地深思了片刻,就又吩咐那位文渊阁监令;“这二人暂时看押,不得行刑。”   道完这句,童贯便转身就走,直往那宫中司礼监的方向行去。他虽有些看不上这嬴冲,可不知为何,他那义父米公公,对嬴冲却是另眼相看,待他与众不同。   童贯不看好嬴冲未来的前程,可却又清楚知道,此子他可以不去巴结,却也不必得罪。   那黄监令只能躬身应身,此事从头至尾,都再无说话的余地。而那康继元则是疑惑不已,也同样眼神复杂的,看着那嬴冲的背影。即不解这位世子,为何要出面借助他们二人,又心生感激。   嬴冲都未理会,走入文渊阁之后,就开始专心查阅起了典籍,他这可非是装模作样,而是真有许多问题,想要在文渊阁内寻找答案。   比如邪樱枪,比如公输般,还有那玄宙天珠等等——   不过他才忙了半个时辰不到,那童贯就又匆匆赶了回来。而这位带来的消息,让他颇为意外。   “陛下召见?这是为何?我不是只让你去米公公那里问上一句?”   童贯也同样不解,不过他的言语神色,却是更显热情:“内臣这里也是一头雾水呢!方才司礼监去见米公公,然后没过多久,就有旨意说陛下要召见世子。”   由此可知,他眼前这位安国世子,确实圣眷未衰。   嬴冲挑了挑眉,凝思片刻,还是合上了书本,整了整衣冠,准备去那御花园陛见,又不容置疑道:“让那康继元也跟过来!”   既然要见天圣帝,那就顺便把这位的事情,也一并解决了,免得日后麻烦。 第一零一章 良才美玉   天圣帝传见嬴冲的所在,是在御花园南侧一角,临近翠湖的一处凉亭内。   嬴冲赶至之时,发现这里别无他人,只有寥寥几个太监护卫在远处立着。天圣帝在凉亭之内,正与一位褐裳中年对弈着。嬴冲认得那位正是天圣帝的智囊,号称白衣倾相的刘雪岩。而那米朝天,则侍立在天圣帝身后。   童贯前去为通禀之时,嬴冲就趁机与康继元说话:“记住了,你欠我两条命!”   康继元本是心事重重,闻言后一时没反应过来,愣了半晌之后,才神色淡然的一礼:“奴婢感激不尽,然而无以为报!”   是真的无以为报,他今日能否保住性命都仍是两说,自然也就谈不上回报嬴冲。   且即便他们安然过了这一关,以他的职小位卑,也帮不上嬴冲什么忙。   “本世子自然有能让你帮得上忙的时候。”   嬴冲微微摇头:“康监丞该不会以为,我嬴冲真的全无所求?你这一身修为,真当什么人都看不出来?”   康继元瞳孔微缩,面色再变,接着就默默无语。   嬴冲则笑,他就是要挟恩图报,错非是要求这康继元出手帮忙,谁会急巴巴的赶到宫里,管这闲事?   这一老一小两人的经历,确实是让人怜悯,尤其是康继元,一身玄天境的修为却陨落于宫内,让人惋惜。   可这两位,也确实是违法犯禁不错,死在米朝天的手中不算冤。   “你若是肯信我,要想你与马三宝平安无事,那就听我之言。稍后无论说什么,都不要动,不要说,也不得反抗。于你而言,左右是死,何不赌上一把?”   才交代玩这句,嬴冲就已见亭里的天圣帝,正笑着朝他招手。嬴冲也不客气,直接走了过去,然后落落大方的一礼:“臣嬴冲拜见圣上!愿圣上万福金安。”   天圣帝身姿宽大,龙颜甚伟,眼眸深邃,势若渊渟岳峙,浑然天成。这位年过三旬即位,至今已经有二十余年。可因保养得当之故,望之却连四十都不到。此时正侧过头,笑意盈盈的上下打量着嬴冲:“这半年内朕几次招你都不肯至,怎么这次有空来宫里。”   这句道出,那米朝天与刘雪岩倒不觉什么,正缓步退出亭外的童贯却吃了一惊,心内又刷新了嬴冲的份量。   原来这位安国公世子,这般的受宠?半年内数次召见却反被嬴冲推拒,这位世子可真够任性的。   嬴冲也在看天圣帝,这位依然是那般的慈祥和蔼,语中那关切之意也不见丝毫作伪。   他心中不由一阵发虚,又觉心愧,几十年后,他可是把天圣帝传下的江山给夺了。   对面天圣帝见他这模样却会错了意,一声哂笑:“为何心虚?不肯来宫里,是不敢见朕么?也真亏你做得出来!太后病重之时,与国丈在勾栏巷争风吃醋;当街杀人,几乎将临淮候世子射杀当场。接着才消停几天不到,又跑到了武威王府,去偷看人家叶四小姐沐浴。嬴冲,你说朕该怎么说你才好?难道真要朕,把你骂到狗血淋头?”   “圣上玉语纶音,怎么会是狗血?”   嬴冲面皮厚如城墙,他刚才想通了,所谓‘君使臣以礼,臣事君以忠’。三十年后,安王反秦而立,自然有其缘由。家破人亡,深仇大恨,难道还能束手就擒,任由帝王宰割?   至少现在,天圣帝待他信重已极,亲厚有加,而自己的所作所为,也并无对不起大秦的地方。   他日后依然会谨守臣子的本份,忠心效力,可若大秦负他,他也不会坐以待毙。   安王说他命犯孤星,亲朋皆被斩尽死绝,爱妻与长女也被你连累生死。这样的经历,嬴冲是绝不愿再体会了。   那天圣帝闻言,顿时气得笑了,正欲破口大骂,就见嬴冲痴痴的看着他的头,眼神郁郁,他不由疑惑不解:“你这小混账,在看什么呢?”   “几个月没见,圣上的头发又白了些,气色也不太好。”   嬴冲眼圈有些发红:“我听说陛下这几月常宵衣旰食,夜不能寐,怎能这样不爱惜圣体?”   “朕又有头发白了?”   天圣帝怒气顿消,先是摸了摸头,然后又以目光向米朝天询问,见后者点了点头,当下是伤心不已,神色萧索地叹道:“这些日子,确实是事务繁多,让人只觉心力交瘁。不过嬴冲你既知朕辛苦,就该老实些才是,不要让朕为你担忧。”   “是冲儿错了,再不敢了——”   嬴冲忙躬身应是,面色愧疚不安,心里则暗暗一喜,知道自己已逃过了一劫。   旁边的米朝天与刘雪岩,不由一阵无语,这位陛下一向英明神武,可在嬴冲在面前,却不知为何,特别的好糊弄。   “如今朕的身边,也就只有冲儿你是真心实意在关心朕。”   天圣帝又自怜自顾的感叹了一番,然后又恢复了正色:“我听说你的武脉已经恢复?明日摘星神甲择主,可有把握?玄甲五像,你自问能出第几像?”   玄甲五像,是指墨甲辨血择主时,显出的异像。一共五种,甲现云纹,血引五灵,神甲玄光,法相天生以及最后的联血同脉。   五种异像由低到高,甲现云纹最次,联血同脉最佳,昭示着下任甲主与神阶墨甲的契合度。而契合度越好,则下人甲主操纵墨甲时的战力也就越强。   “禀陛下,臣武脉还未恢复。不过前些日子,臣寻得一门上古武学,不但可继续修行,还可修复武脉。最多半年之内,就可恢复如常了。”   嬴冲摇头,除了邪樱枪与炼神壶之外,其余之事他并不打算对天生帝隐瞒:“至于玄甲五像,臣自忖甲生玄光没问题。也有自信,不会使摘星神甲落于赢非之手。”   原本他修行大自在玄功,需要至少两年时间,才能恢复巽脉。可如今他修为突飞猛进,又有着‘伪天位’的实力在身,这修复的时间自然大大缩短。   “半年么?”   天圣帝皱了皱眉:“罢了,半年时间,应当不会耽误你太久。我原本让人为你寻来了一枚‘元机丹’,只需再有半年多些就可到手了,不过看来你再是用不上。冲儿你能自己寻得恢复之法,不使安国公府爵位旁落,朕心神慰。”   嬴冲不由动容,自从武脉被废之后,他就一直在打听能修复自己武脉之物。而这‘元机丹’,正是其中之一。   “那么这人又是怎么回事?”   天圣帝的目光,又转向了亭外:“我听说你下午去了趟文渊阁,然后就想要将这人,要去安国公府?”   米朝天的目光,也同样扫向了外面的康继元,神情平淡,似并不在意。   “陛下您该知道的,我若继承安国公府,手里只怕无人可用。堂堂大秦安国公府,没有一位说得过去的强者坐镇,未免有些不像话。”   嬴冲说完这句,见对面天圣帝与刘雪岩,都眼露疑惑之色,不由一笑:“此人在文渊阁私修武道,直至九阶武尊之境,也仍令诸位文渊阁大学士蒙在鼓中,全无所觉,这岂非是个人才?”   这句话道出之后,那天圣帝就已眼现讶然凝重之意,朝中能加任文渊阁大学士者,不是宰执,就是三公九卿一级,其中几人修为通天。   那米朝天也变了颜色,直接一个闪身到了康继元的身侧,毫不客气,直接一把往康继元的腕脉抓去。   后者下意识的就想要反抗,可随即就想到了嬴冲交待的言语,稍稍迟疑之后,终还是任之由之。把自己腕脉交出去,就等于是把自己一身性命寄托人手,再不由自己。这并非是他毫无保留的信任嬴冲,而是他觉嬴冲之言颇有道理,左右是死,倒不如舍出性命搏一搏。   米朝天闭目感应,不过片刻,就已眼现惊容,一把将康继元的手紧紧握住,语气也略有起伏:“回禀陛下!此人武道,已至玄天位!”   这句道出,不止那天圣帝侧目以视,便是那最为淡定的刘雪岩,亦是眼现惊容。   嬴冲心里则道了声果然,这康继元果然是已至玄天位。不过他脸上,却也配合的现出了惊愕之色。   天圣帝定定的看了眼那容颜灰败,又俯首帖耳,神色顺从的康继元,之后再扫向了这人,被米朝天死死控住的手。过了良久,他才眼含笑意道:“你这混小子,这次还真是给了朕一个大大的惊喜。”   ※※※※   夜幕减至时,嬴冲是欢天喜地的离开。天圣帝也是笑意盈盈的,看着少年的背影,一直到嬴冲从他视野里消失。   那刘雪岩,也在此刻抬手恭贺:“臣恭喜陛下,今日又得一可用之人。”   ——玄天位境的天君强者,整个大秦境内都不超过三十位,哪怕有再多都不嫌够。   “这个康继元,看起来是恭顺老实,却不知内里如何,能否真为我大秦所用。”   天圣帝摇着头,明显不以为然:“且这三年还要借给那混小子,一时还指望不上。”   “其实我倒觉得,安国世子他说的也对。安国公封地镇压宛州,如今确实需有高阶天位坐镇不可。安国府无事,则武阳稳;武阳定,则宛州安。他这也算是为君分忧了。”   刘雪岩语中含笑:“也是世子他人聪慧,若非如此,我等只恐要错失人才。”   “他一向聪颖,是良才美玉。双头山那一战可圈可点,不负其父之名,也不负朕望。”   天圣帝颇为得意,接着又遗憾道:“可惜此虎尚幼,还不成气候,难堪大用。只盼他能提前几年成才,那时朕,必不至于如此举步维艰!”   刘雪岩默然,心想天圣帝对那安国公世子的信任,只怕还远超于他。   而此时那米朝天,却忽然开口:“我观世子,他体内有外丹在身,修为或已至天位。”   他刚才看不出康继元的修为究竟,难道还看不穿嬴冲体内的玄机?   而天圣帝的手则微微一振,指尖捏着棋子也忽然坠落:“是怎么回事?你给朕说说?” 第一零二章 继元承业   从皇宫内走出时,嬴冲依然是志得意满,暗暗得意不已。原本他以为还需再过一段时间,才能彻底解决此事,可今日因天圣帝召见,省了他许多首尾,且毫无遗患。   他是提前预知了今日之事,也有能力在马三宝被重责之前就将此事压下,可如此一来,那康继元如何会对他心生感激?   嬴冲也可在康继元暴露武道修为之前,就把二人带出宫廷,可若真这么做了,想要使康继元为自己所用的可能性,更微乎其微。顶多只是使这位玄天强者,欠上自己一个人情。   且一旦康继元在人前展露出玄天境修为,必定会引来宫中疑忌。毕竟康继元是私习武道,也是他嬴冲,无缘无故的将这两人带出宫城。   天圣帝信任他,所以不会多疑,可别人会怎么想?他嬴冲随随便便从皇宫带出的阉人,竟然是一位玄天位?是否早就知情,又是否早有预谋?   可如今康继元过了天圣帝的眼,就可堂堂正正,将一切都曝光在阳光之下,日后无人能有异议。   且如今以天圣帝与大秦之势逼迫,那康继元已经是不得不为他嬴冲效力不可,他嬴冲养不起一个玄天位,天圣帝却可代他供养——尽管这时间,只有三年。   有邪樱在手,还有那炼神壶在,嬴冲不信三年之后,自己还经营不出属于自己的羽翼。   不过可能是今日他经历太顺之故,所以亢龙有悔。嬴冲前脚才踏出宫门不久,就见一位衣绣四龙,头顶珠冠的贵公子,也后脚从另一扇小门中策马行出。   嬴冲认得那是三皇子赢去病,他幼年之时常在宫中玩耍,对这几位皇子都熟悉已极。   这位倒也没什么,哪怕他对赢去病一向不喜,认为这位皇子心机太重,可彼此间还有些面子上的交情。   可这位皇子后面跟着的两位,却让他恶心了。其中之一正是临淮候世子林东来,另一位则是才刚被他狠狠折腾过的福王府世子赢博。   原来这二人也凑到一块了,而且是与三皇子赢去病扯上了关系——   真是晦气!   嬴冲眨了眨眼睛,随后就只当是没看见,径自前行如故。   不过他虽不愿与这两位计较,可那林东来二人,却没打算放过他。隔着几十丈距离,就老远就听嬴博的嘲笑声:“哎哟,这不是安国公府世子么?听说前几日,你嬴冲当街被神戟侯揍晕了,身体可好了些没有?我还记得那日清江之上,你嬴冲可是很牛气冲天,霸道得没了边的。可原来你嬴冲也有忍气吞声的时候,妙哉妙哉!”   嬴冲唇角不禁抽了抽,这个嬴博是傻么?那天的事情到底是谁吃亏?只要是明白人,都心中有数。估计这时候方无恨都快气炸,偏这嬴博还在他面前嘚瑟。   而紧随之后,那林东来的声音,也如二重奏般的响起:“嬴博你是不知,此事据说是因方无恨看上了叶四小姐,想要逼赢世子退婚才起了冲突。说到此事,我这里还有另一个消息。听说那位襄国公也看上了叶四小姐,有意聘娶,如今那边就只差将聘礼抬进了武威郡王府了。众所周知,襄国公一向都深得叶四小姐之父叶侍郎喜爱,对此事想必是乐见其成,求之不得。”   赢冲都懒得理会,依然自顾自的往前走。可还面那两人见他没反应,却是愈发的得意起来,没玩没了地说道:“对了,明日就是摘星择主,不知安国世子你可准备好了?嬴冲你放心,明夜安国府辨血之祭,我嬴博必定到场。需知人之一生,最快意之事,莫过于见仇人沦落泥尘,哀惨凄惶——”   嬴冲白眼一翻,然后就冷目回望,视线阴沉寒厉的往身后一扫:“你们想打架?在这里?”   那嬴博面色微凝,就也打算翻脸。可当看了看不远处,那正虎视眈眈的张义与嬴福嬴德几人后,又明智的闭上嘴。   关键是当日那个天位少女也在,算来这满咸阳城力,能够在还未成年时,身边就有天位强者跟随的贵胄公子,这嬴冲是独一位。   林东来也哑然无声,宫前斗殴,罪名不小,哪怕他林东来是当朝太后的外甥,也一样吃罪不起。可嬴冲这家伙就是个二愣子,可不会顾忌这些。   当日在轻云楼,他就已吃过亏,几乎被这嬴冲当街射杀。   那三皇子赢去病也是有些不自然的笑:“冲弟何处此言?这两个确实口无遮拦,我听了也烦。不过有什么事,可待日后再说,这里毕竟是宫门之前,你们几个不得喧哗。”   这两边真要打起来,他赢去病身为皇子,一样讨不了好,所以不敢偏袒。   嬴冲闻言‘呵呵’的干笑,抱拳朝嬴去病一躬身,唱了个肥诺之后,转身便走。之前他当看不见,所以不用理会,可如今说了话,那就得打个招呼,免得御史说他不知尊卑,不守礼法。   那后面几人也再不敢言声,直到嬴冲走上了安国公府的马车扬长离去,林东来才一声咒骂:“爵位都快丢了,他狂什么狂?”   嬴博则是冷笑:“以前他失爵之后,还有武威郡王府做依仗。可他现今连未婚妻都保不住了,还能靠谁?就凭他两个义兄义姐么?他偷窥叶四小姐沐浴,手段夏佐,那襄国公王籍也不会轻易放过他。”   赢去病却一言不发,只笑着做旁听状,目里面异芒闪烁。这两人只怕不知,就在不久之前,嬴冲才被他那父皇召见。据说今日父皇很是欢喜,在御花园里笑声不绝,赏赐了嬴冲不少好东西,并未因嬴冲最近接连闯祸而有疏远。   也就是说此子依然圣眷正隆,哪怕失爵之后,也不是什么人可以欺辱的。   他如今也好奇,嬴冲在父皇那里说了什么,让最近因百骨神君水府中那五百墨甲与朝中局势而心情郁郁的父皇,如此开怀?   怔神许久,嬴去病才一声叹息:“你们两个,也收敛些!哪怕真要奚落他,也大可待明日之后,何需如此迫不及待?那家伙现在真要耍横,我可救不得你们。”   林东来与嬴博互视了一眼,而后都是面现哂笑,目光皆意味深长。   “明日?明日子时一过,我们自有大礼等着他!”   ※※※※   “过了明日,我非得狠狠收拾他们一顿不可。”   无独有偶,嬴冲在马车之内,也在赌咒发誓,狠狠的骂着。   他是认真的,一旦摘星入手,他定要把这两个家伙,死命的折腾一番,方能解气。   方才二人那些话,虽不损他毫毛,可也让他恶心坏了。   且承爵之后,嬴冲也有足够的本钱。那时他不但能真正掌握安国公所有侍卫,以及封地两镇部曲,朝廷也需正式授官。   还有钱财,安国公府食邑三万七千户,以及父亲名下九千顷的田产,都将落入他手,再非是祖父代掌。   只需能安然度过那场他预料中的风波,他嬴冲就有钱有人,能动用的手段无数,有无数种办法,让林东来与嬴博二人难受。   “方才世子,不该在宫前与他们冲突。”   张义劝诫了一句,又有些忧心:“那武威郡王府,难道真要退婚?”   几日前的方无恨他不担忧,那位虽也是俊杰,可宗族势力薄弱,进入三等世家都很勉强。所以势单力孤,外无奥援。襄国公王籍可不同,此人身居国公之位,风流倜傥,天才横溢,身为嵩阳七子之首,又背靠‘襄阳王’这样的世阀大族,在朝中势力雄厚。这位若欲与武威郡王结亲,哪怕是武威王叶元朗,也不可能不心动。   “怕什么?你担心有用?”   嬴冲扫了旁边老神在在的赢月儿一眼,他神情也很是淡然:“这桩婚事,本就荒唐滑稽。武威郡王府真要退婚,那也由得他们。本世子承爵之后,想要什么世家女没有?说不定能娶个公主郡主回来,给你们当主母。”   张义浓眉微扬,心想也对,自己等人根本就无需担忧。世子承爵之后,这咸阳城内不知会有多少女子想要嫁过来,世子他何愁无妻?   只是不知为何,他心中却有股郁气难泄,为世子他难过不平。被人夺走未婚妻,这不是什么好名声。   嬴冲则是真已不在乎这桩婚事,宫前的那场闹剧,也只是令他的好心情稍受影响。嬴冲的面上依然愉悦,也期冀着夜晚的到来。   回到安国公府之后,果然没等多久,至子夜时分,他的书房窗外就发出了敲击声响。   此时嬴冲正在书案前写写画画,听到声音,就知定是那位来了。不过他并未转头去望,依旧专心致志,在那纸张上继续写画着。直到完成之后,嬴冲才抬起了头,果然就间一个面貌有些熟悉,又有些陌生的青衫老者,正立在他的面前。   “你是康继元?”   嬴冲仔细的打量着这张脸,目含探究:“这是易容术?”   可他在这脸上,看不到任何易容术的痕迹——哪怕蕴灵于目都办不到。   要知他现在,可是伪天位。只论目力,并不逊色于那些真正的小天位强者。   对面的老者却摇头,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脸:“这不是易容,而是换脸。医家之术,当真神奇。米公公说,从此之后,这世间再没有康继元,只有张承业。” 第一零三章 墨甲走私   “张承业?”   嬴冲若有所思,随后就点了点头。他明白了米朝天的用意,宫中规矩深严,不容违逆。似张承业这样人的不处置,只会鼓励后来者。先河一开,宫规就再难约束后人,这是必须忌讳的。   所以康继元会消失,不出意外,最多明日就会传出‘康继元’的死讯。而这世间,则多了一个张承业。   一方面保全了这个难得的玄天强者,一方面则有维护了宫规,正可两全。   “那你以后是何身份?安国公府的内侍总管?”   “官身是绣衣卫的绣衣供奉御史,米公公还赐了我一件坤元阶位的墨甲。此外奉陛下之命,代替安国府的内侍副总管,暂时潜伏安国公府。世子不觉我现在的相貌,与府中的某人很相似?”   张承业不禁笑了起来:“米公公也亲口交代,我在宫外另有任用。只是常驻安国公府,非遇世子生死存亡之际,尽量别轻易出手。”   嬴冲不由‘嘶’的倒吸了一口冷气,一则是心惊于张承业的身份,被张承业提醒后他仔细看,发现确有些面熟。只是他常年在外厮混,对国公府内的下人已渐陌生,所以未能第一时间想起。二则是腹诽米朝天那老混蛋,这就要过河拆桥了?才在天圣帝面前答应得好好的,转眼就又把承诺打了折扣。   算了,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。这位米公公的性情,他还能不知道?何况眼前这位的年俸供奉也将由宫里出,甚至还得了赐一件坤元墨甲,那可不是一笔小钱。要知嬴定身为伯爷的身份,家传三代的墨甲‘地龙’也只是坤元阶位而已。   ——以米朝天的精打细算,会让他逞心如意才怪!   “他说的话不算,你得听圣上的。”   嬴冲冷哼着提醒,只是对面的张承业却不置可否,似乎不太认可。嬴冲倒也不在乎,又状似随意地问道:“那马三宝怎样了?是不是要送出宫来,来安国公府?”   “难如世子所愿。”   张承业仍旧摇头:“米公公罚马三宝坐监十日,事毕之后,调入内书堂做学徒。”   嬴冲已经感觉到牙疼,隐隐有些后悔。这米朝天果然是滴水不漏,多半已知那马三宝,乃是张承业的命根子了。   也只有将那马三宝捏在手中,才能使张承业这样的玄天境,甘心从命。   将马三宝调入内书堂,既是成全,也是人质,完全不给他半点机会。   这个老混蛋!   早知如此,他该把这两人直接带出宫才是。   心中腹诽着,嬴冲脸上却是颇为欣慰:“他有这样的造化,确为幸事。内书堂这千年以来,培育出玄修天位无数,有不少人的学问,便是宫外的学者大家也难比拟,比我这安国府可强得多。对了,我还不知那马三宝,与你是何关系?白日竟是欲舍命相救。”   “这话米公公也问过我。”   张承业一声苦笑,正因此中详情他早已对米朝天说过,所以此刻他言辞中并无遮瞒之意:“这涉及到我早年几桩旧事,一时难以尽叙。昔年马三宝之母也是宫女,在放出宫前,曾为静太妃梳头。我年轻之时冲动莽撞,是多亏了她,才能保住性命,对我恩同再造。”   嬴冲这才恍然,怪不得他查不出这两人间的关联。眼前这位说的应该是实话,这些事虽已年代久远,可以米朝天的权势,想要仔细查的话,还是有办法证实的。   而此时张承业又神情一肃,郑而重之的朝着嬴冲大礼拜下:“如今对我张承业有再造之恩的,还有世子。今日如非世子出面,我与三宝都已在九泉之下。”   他想的很清楚,以今日午时的情形,他与马三宝无论如何都没可能活命的。   那文渊阁监令与他素有旧怨,只会抓住他私习武道之事穷追猛打,绝不会给他的机会。当时他就已起意,当场格杀那黄监令之后,就立时闯宫出城,可其实逃离的机会小而又小。   且即便没有今日之事,他的处境也会越来越艰难,迟早有暴露的一天。修为到了玄天位,已经不是单靠静坐潜修就可提升了,丹药辅助,灵地蕴养,都缺一不可。且修炼时一呼一吸,都会引动天地灵机,很难隐藏。   张承业也不是没有想过,寻机从宫城内逃出,可一来贪恋文渊阁的文山书海;二来他没可能脱身——文渊阁内藏有密卷七千,蕴藏天道奥秘,所以里面管束极严,生老病死都有人纠察。似李代桃僵,假死脱身之类的法子张承业也都想过,却都被他一一否决。知晓自己只要漏了半点蛛丝马迹,必定会引来绣衣卫无止境的追杀。   所以张承业对嬴冲感激,他眼前这位不但救了他与马三宝的命,更给了他阳光下的身份,从此可以光明正大的修行。有了丹药来源,日后也有堂堂正正前往文渊阁翻阅密卷的机会。   “无需多礼!”   嬴冲连忙将张承业服起,而他的脸上,也露出狐狸般的笑意:“不过你若真心感恩,不如今夜先帮我一个忙?”   一边说着,嬴冲一边将他才刚画好的那张图纸,推到了张承业的面前。   张承业则微微发愣,心中是哭笑不得。这位安国世子,竟然能如此坦荡的挟恩图报,毫不避忌。更隐约有了些预感,他这恩主的面皮之厚,只怕也会超出他的想象。   回过神,张承业看了那图一眼,接着又是一怔。   “这是,京城外的地图?”   这应是一段清江河道附近的地形图,距离咸阳不超二百里。不过真正使张承业吃惊的,并非是这些。而是这图中标明的字样——潜伏地一,潜伏地二,劫夺地一,劫夺地二,撤退路线一,备用路线二,赃物藏地三等等,无不让人悚然而惊,瞠目结舌。而且极其完备,各种情况都有考虑。   张承业的呼吸也不由一紧,面色怪异:“世子你这是何意?”   “图上不是写了?打劫的方案图,简单明了。今夜子时,有三艘商船从京城出发往西,大约辰时经过此处。你去那里,帮我把这三艘船给我劫了。”   嬴冲的语气,就好似在说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:“我如今已在那边安排了上百人手,就缺高手坐镇。只等你过去,就可以动手。”   其实他一直想做这事很久了,可就因手中并无能压得住场面的强者,所以只能不断往后推迟押后。   张承业一阵无言,这世子说的是轻描淡写,可这毕竟是打劫!在咸阳附近,天子脚下,劫杀商船!哪怕他有意报恩,可此时脸上也仍是眼现冷意:“世子可知,这是在做违法犯禁之事?可想过你这样做,会有何后果?事后又该如何避过绣衣卫的追查?”   “自然想过!”   嬴冲同样神情严肃,与张承业对视:“我嬴冲惜命惜身,不会自毁长城。将你这样的得力臂助推入火坑,岂非愚蠢?这桩案,事后绝不会有任何人追查!不知前辈你可信我?”   张承业仍旧狐疑,不过当见得嬴冲眼里的热诚之色,却还是不由自主道:“不管如何,我可帮你一次。”   暗里则一声轻叹,张承业心想这就当是偿还这位的救命大恩,事后无论有什么样的后果,他都一肩承担便是。   嬴冲问言却反是笑了起来:“多谢了,不过这事并没有前辈你想的那么严重。不过是黑吃黑而已,所以是民不告官不究的。大约十日之前,兵部有六百具半新五阶墨甲报废,其中一半为三皇子赢去病所得,都全数夹带在这三艘商船内,准备私售给西方大月国。你说这事发之后,他可敢吭声?”   张承业这才明白了过来,将墨甲私授大月国,这不就是资敌?他虽在深宫,却也知西方拜火教,是令大秦很头疼的一个对手。一直以来,大秦都在封锁大月,防止墨甲流入此国。   且勾结兵部,将半新五阶墨甲报废处置,这也是贪赃枉法!   嬴去病身为大秦皇子,居然做出这等骇人听闻之事?他并未对嬴冲之言生疑,只因那船上的详情,他去看看就知道了。   仔细想了想之后,张承业就又直指问题核心:“世子你与三皇子有仇?”   “自然有仇,仇大着呢!”   嬴冲双目微眯,眸子里现出几许厉色。这件事他筹谋已久,自然不可能只是因嬴去病,今日在宫门前得罪他。   双头山他几乎身亡,还有数位跟随他好几年的护卫横死,这桩恩怨他可一直都记着。   明面上他暂时奈何不得嬴去病,可在暗地里,他却还有办法让那位三皇子痛彻心腑。   嬴去病与大月国间的交易,是他的夜狐好不容易才打听得到。这是最近的一次,也是最易下手的一次。   他嬴冲城府不深,一向喜仇不过夜。一旦有复仇的机会,哪怕手足并用,也要在对方身上狠狠咬上一口!   “也是为财,这次那商船中的墨甲暂时只能藏着,不过船上应该还有不少丝绸瓷器,以及灵丹药材之类,发卖后其中十分之一的收入归你。”   毕竟是前往西域做生意,丝绸瓷器与中原产的丹药,也都是西方之地极其紧俏之物。而这些赃货,也更容易出手。   而嬴冲则更知,对张承业这样的人物,趋之以恩义,不若趋之以财利。   恩义总有一天会用完,可只要彼此间利益一体,那就不愁张承业不为他所用。   不过他似乎想错了,看错了人。这句话道出之后,嬴冲却没见到张承业的脸上,有任何动心之色。这位只微微颔首:“我这就过去,不过这样的事,希望仅此一次!否则米公公那边,不好交代。”   说完这句,张承业的身影,就已消失在了书房里。   不过正当嬴冲笑着仰坐,畅想明日那嬴去病精彩表情的时候。那张承业忽又带起了一阵狂风,出现在他面前,神情竟有些羞赧:“能不能让人给我带个路,许久都未出宫,那地方我不太熟悉。”   嬴冲一阵凝噎,不由自主的怀疑,自己这样安排是否妥当? 第一零四章 择主大典   次日一大早,整个安国公府就已喧闹了起来。摘星神甲的择主大典,乃是整个京城都期盼已久的大事,那时不但宫中会遣人来主持,更有贵人云集,旁观见证。   其实从几日之前,安国公府内就已紧锣密鼓的布置了。而这天府内的所有仆人,更是在王霞儿的调度下,忙得脚不沾地。   因嬴冲父母双亡,安国公府的中馈之权,早四年就已握在了王霞儿的手里。这件事他插不上手,也懒得去管。就这么静静的在自家的翠漪园里呆着,等待着夜晚的到来。   不同于外面的热火朝天,此刻这翠漪园内气氛略显清冷。园内绝大多数下人都被王霞儿临时调走帮忙,而剩下的这些,也大多神情低沉沮丧。都知今日夜里,就是世子嬴冲失爵之时。   主人失势,他们这些奴仆难道还能好过不成?除了一些提前攀了高枝的,绝大多数人都与主人同荣共辱。   这从园外的那些管事的态度变化,就可以看出几分。以往这些人对他们还有着几分客气,可如今都是斜着眼看人,甚至颐指气使。且今日但凡被借调出去帮忙的,干的也都是最苦最累的活计。   只有嬴冲的心情依如昨日,颇是愉悦。一边拿着铁块,比照着小月儿的模样雕刻,还一边哼着歌。可惜五音不全,被嬴月儿笑话了一阵。   就在辰时过后没多久,张承业带着张义与嬴福嬴德几人,安然从城外赶回,这使他更为欢喜。   三艘商船都成功劫取,一切都如他的谋划,未出任何意外。财货也已藏好,存放在嬴冲制定的隐匿之地。   总共三百具七成新的制式军用墨甲,还有总计价值七万两黄金的各种货物。   这些东西若成功运到大月国,轻轻松松就可获取三倍之利。若至泰西,则十被都不止。不过在大秦,最多也就价值七万金,因是赃物,出手时还要打个折。   那些墨甲卖不掉的话,嬴冲其实没赚多少。不过他策划这起劫案,原本就不是为赚钱,只为能报复嬴去病,就心满意足。再还有,就是他不想让这批墨甲,落到西方拜火教的手中。   唯一的意外,就是那三艘商船中,除了原本情报中的三位小天位之外,还有着一位中天位的人仙强者坐镇。嬴福窥出了此人的身份。应该是万威镖局的总镖头,身具地元神甲,战力强绝。   不过有张承业在,战事轻松解决。这位虽无驾驭墨甲的经验,也是在昨日才从米朝天那里,得了一具地元阶神甲,可却足以压制这位总镖头而绰绰有余。   唯一可虑的,就是此人最终还是突围逃走。这也暴露了张承业弱点,这位玄天级的大天君,实战经验几等于无,下手也不够狠辣。明明高了对手两个境界,都不能将之拿下。   嬴冲对此无可奈何,张承业成长于宫中,最初是依靠普通的养生之术修行。后来博览群书,一身气元渐入佳境,这才开始接触武道。   可一直以来,张承业都是闭门造车,自己琢磨。既无对手,也不敢将一身修为,暴露于人前。   通观劫船之战,那位万威总镖头从始至终都被压制,不能近张承业之身,可见张承业的武道,确实高明。在安王那一世,这位能够连败十余天位,又接米朝天十七掌才死,可见其武道造诣,并无明显的缺陷破绽。   可不明实战,也是事实,居然被对手耍的一个小伎俩欺骗,大意之下,使得对手有了逃生之机。   幸在那家伙逃得仓惶,那时按照嬴冲计算,正是大雾弥漫之刻。张义老成,而嬴福嬴德这些人也还算谨慎,并未留下什么会暴露身份的线索。   不过此事哪怕暴露了,嬴冲也依旧不惧就是。无论如何,赢去病都要吃定了这个亏不可。   张承业心情却有些惴惴,患得患失。嬴冲见了却是暗笑不已,故意长吁短叹,愁眉苦脸,益发使张承业不安愧疚起来。   嬴冲此时也大约摸清楚了这位的为人性情,这就是一个一心钻研学问,似书呆子一般的人物。智慧过人,否则不至于仅凭自己参悟,就能一路修至玄天境。又因年纪大了,在宫中经历得多,所以能通晓一些人情世故。却不通权谋,否则在何至于在宫中混到那样的地步?能任文渊阁监丞之职,还是因他年纪较大,对阁内各类藏书名录都了然无遗之故。   这次张承业答应他劫船,多半是勉为其难。昨夜看似镇定,可因初次经历这样的事情,难免有些紧张,心神不宁的。   这位老先生,看来仍需历练呢——   嬴冲在心中发着这样的感慨,面上则‘强’作欢颜,宽慰着张承业。然后他成功的在对方眼中,又看到了几分愧疚之意。   可惜还没等嬴冲再接再厉,忽悠这老先生继续为自己出力。他那三位损友,就已一齐联袂来到了武威王府。   嬴冲没奈何,只能将神不守舍的张承业放在一边。他已经察觉到这老头,已经起了些许疑窦。估计再有一段时间,待得张承业回过神来,想清楚以后,就没那么好蒙骗了。   所以嬴冲颇为怨念,感觉一上午的好心情都没了。见了周衍与薛平贵三人之后,自然也就没了好脸色。   周衍见了,立时就有些愤愤不平:“我们担心你伤心难过,一大早就一起跑过来看你,你还给我们脸色看?亏我前一阵,还下死力帮你弹劾那方无恨,真是不识好歹。”   庄季倒没觉怎么,反而很是不解的看周衍:“你都说了他正伤心难过了,难道还要他今天笑出来?”   周衍不由凝噎无语,最后一声冷哼,将一个精美玉瓶送到嬴冲的眼前:“喏,这个给你!”   嬴冲有些不解,将这瓶子接在手中,打开看了一眼之后,心内就不禁波澜微起。   诧异的看了周衍一眼,嬴冲就脸现笑意,把东西丢了回去,再用力拍了拍周衍的肩膀:“好兄弟!心意我谢了,可这东西,我真用不上。”   里面是两枚‘天湖血莲子’,可以助人直接打通两条武脉。周氏先祖层机缘巧合,得到一篷完整的天湖血莲,总共四十九枚血莲子。之后历经四世,如今已所余不多。   嬴冲哪怕武脉未复,服用了这个之后,也极有可能再通一两条武脉,大增摘星辨血认主的机会。   然而此物珍贵,周衍将这东西拿出来,多半未经家里允可。一旦被永昌候知道,必定暴跳如雷,要把周衍给抽死不可。   嬴冲平时见他没心没肺的模样,还真没有想到,这位竟真有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气概。   周衍神情先是一松,可随即又觉恼火,一声哂笑:“你不肯用就算了!”   说完之后,就拂袖走开,自顾自的走到门前,看这翠漪园的景色。   嬴冲摇了摇头,心想这家伙就是个傲娇,估计是在生自己的气,恨他不争。   “你不用管他,那家伙多半是兔死狐悲了——”   薛平贵一边说着话,一边若有所思的,看那嬴福嬴德几人。   自从城外回来之后,这几人就若无其事的在翠漪园内行走,如往日般照常值班巡行。不过薛平贵似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,眼含深意。   “嬴冲,城外的那桩事,可是你做的?”   嬴冲闻言微惊,目光却是茫然不解:“什么城外的事?我做什么了?”   “就在一个时辰前,城外清江河道有三艘商船被劫,船上的货物都被劫掠一空。”   薛平贵转过头,似笑非笑的与嬴冲对视:“可奇怪的是,这三艘船的船主都不敢报案。”   “还有这事?”   嬴冲暗暗讶然,薛平贵得到消息的时间未免也太快了,此时距离劫案发生,才一个时辰多点。   这个家伙,难道是早已经入了绣衣卫?   “你真觉意外?此事苦主不究,官府也就懒得查了。可因事由古怪,绣衣卫仍有关注。”   薛平贵说完这句,又凑到了嬴冲耳旁,冷笑着提醒:“你该让他们仔细洗个澡,换身衣服,再洒些香料才是,这身水腥味,真当没人能够闻见?”   嬴冲心中一沉,暗道不妙。这几人在藏匿之时下过水,身上有些水腥味不奇怪。   原本也无妨的,只是他没想到,薛平贵几人这么早就会过来寻他,也恰好知晓了城外那桩劫案。   这个家伙,嗅觉居然比狗鼻子还要灵敏。   “其实,不管这案是谁做的,又是如何办到。我都想对他说一句,干得漂亮!”   薛平贵又哂然一笑,放过了嬴冲,只眼神阴厉如故:“那不是赢去病一人能做下的事情,他们是嫌我大秦麻烦还不够!国势维艰,却偏还有硕鼠为患,噬咬我大秦根基。只恨我薛某无力,不能斩断他们的爪牙。”   嬴冲无言以对,只‘呵呵’的干笑。薛平贵的话说得再好听,他也是不会承认的。   眼见天色接近巳时,嬴冲便试图岔开话题:“时辰将至,我该出去了迎那摘星甲了。”   语声方落,那安国府的门口出就传出了炮声,一连九声,响彻数里。   嬴冲的面色顿时转为凝重。薛平贵亦是无言,遥目看向了院外。天至巳时,藏于宫中的神甲摘星,就将送至安国公府。此时安国府中门九声炮响,分明是神甲已至府前。   接下来的时间,只怕也将是嬴冲一生中,最难受的时刻—— 第一零五章 后患显现   当嬴冲赶到正门前的时候,发现那摘星神甲已经被推送了进来。他印象中的‘摘星’,高约三丈,通体银白,形状就好似银色的独角兽,美丽之极。不过此刻却被大红色的丝绸布包裹着,看不清这神甲形状。   虽说隔着这一层布,嬴冲却能感觉到体内的血脉搏动,与摘星神甲隐隐呼应。似乎这甲,正在呼唤着自己。   某种程度而言,这‘摘星’确实可算他的亲人——那是由父亲精血炼制而成的造物。   嬴冲有些痴迷的望着,当他再回过神时,发现在这国公府门口,似他这样表情的,并非只有自己一人。   祖父嬴定,二叔赢世继,叔母王霞儿,二弟嬴非,四弟嬴宫,还有二房的几个庶出子女,都在不远处围观。   嬴世继满面红光,而嬴非则似是强抑兴奋,眼神跃跃欲试。   这几位,还真当这摘星甲是他们之物了?   嬴冲暗暗好笑,然后转头就走。‘摘星’甲他已看过,接下来只需等待就可。   不过才刚迈步,嬴定就已一声冷哼:“你打算去哪?还不给我回来!”   嬴冲诧异回头,回望着祖父,只见赢定浓眉紧皱:“今日是摘星择主之期,稍后必定宾客云集。你毕竟是安国公世子,身为此地主人,需留下待客。”   嬴冲无声一笑,然后毫不犹豫的离开。他嬴冲又不是蠢货,今天来的客人,绝大多数都是冲着嬴世继与嬴非来的,再还有一些,则是为看他的笑话。   真要留下来接待客人,少不了要被人另眼相看。若只是同情怜悯,还算是好的,可似福王世子与林东来这样,是必定要冷嘲热讽一番。   尽管不痛不痒,可看了也会膈应,他何必受这活罪?   那赢定见了,先是面现怒容,似欲发作,可最后却是轻声一叹,面色复杂。   赢世继与赢非都无表情,那毕竟是嬴冲之父留下的神甲与爵位,所以二人面上的功夫还是要有的。做得太过,会被人指着脊梁骨说凉薄。   嬴宫却没有他父兄那般的城府,面上嘲讽的笑着:“我估计他是不敢见人,他就是个废物点心——”   话未说完,就已顿住,只因嬴定已怒目回望,王霞儿也用力捏住了嬴宫的脸蛋。   嬴冲也听见了,却根本就不在乎,他懒得与这小毛孩计较。   果然当摘星神甲送至之后,就有客人陆续上门。都是出身武阳赢氏的族人,所以提前赶来。   再还有就是赢定曾经的部下,或是赢世继的同僚。大部分都是出身较低,依附于安国公府的小官,关系较为亲近的。   到了午时,武阳赢氏的现任族长,当朝左领军大将军嬴元度也赶至安国府,还有王氏大理寺少卿王佑。   此时赢定又遣人来找他出去拜见。不过嬴冲根本就没理会,对此人他恶感甚深。要只是普通的墙头草,捧高踩低,忘恩负义,他也不会如此,哪怕这嬴元度的官位,是因父亲得来。   关键是四年前嬴冲武脉被废,此人可说是居功至伟。也正是因当初太信任这位族伯,嬴冲才未在当年那场比武前多疑。   嬴世继为人再怎么卑劣,好歹也是他血缘上的叔父。可这赢元度,却已被嬴冲视为仇人一般。   与其去见仇人的得意嘴脸,倒不如继续与薛平贵这三个损友继续聊天闲侃,消磨时光。   躲在翠漪园内,嬴冲还可眼不见为净,可一旦见了面,那就难免尴尬。   不过到下午的时候,嬴冲不得不走出翠漪园。一来此时已将至晚宴时分,摘星神甲的择主大典即将开始,二来则是咸阳城里的那些大人物,也都将陆续赶至。那些小官与嬴氏族人,嬴冲可以不去理会,别人最多说他一句狂狷无礼。可似当朝三公九卿,三大郡王与九国公这等层级的人物,嬴冲若还缺席,那他就是蠢货了。   此时还有第三个原因,嬴冲又收到了一个字条。是由一位外院的老仆,偷偷摸摸的走入翠漪园里给他。   字迹娟秀,有些熟悉,打算约他出去,到国公府后的一处偏巷之内见面。   嬴冲本来是不欲理会,可反正闲着无聊,去见见无妨,只当是消遣。心里则思忖着,该不会又是那薛员外郎的女儿?这次那个薛小姐,又想对他说什么?   前次见面之后,就爆出了他‘偷窥’叶四小姐沐浴之事,这次该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?   不过嬴冲自信得很,前次在武威王府他都不惧,这次在自家府邸后面,就更不会担心。甚至他都不肯让薛平贵几个人跟着。仗着有张承业在府里,又有嬴月儿近身护卫,嬴冲还真不怕有什么人打他的主意。   其实嬴冲是心怀恶念,心想若这次那薛小姐,还要对自己冷言冷语,口出恶言。又或者配合别人,想要算计他。那就休怪他在摘星到手之后,从她父亲身上报复回来,事后也定要那位薛小姐,悔不当初!   不过当嬴冲赶至之时,发现人确实是那位薛轻梅不错。可出乎意料的是,他想象中的那种情形,并未出现。   “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耻?”   见面之时,薛轻梅柳眉到竖,目中快要喷出火来:“那日我口不择言,说话太冲,是我不对。可你,你,你怎么就是这样的人?再怎么失意恼恨,也不该去祸害叶四小姐!你心里不舒服,就冲着我来,我薛轻梅接着就是!”   嬴冲一阵迷糊,半天才反应过来,这薛轻梅可能是以为,那夜他偷窥叶四小姐沐浴,是她的责任。   先是一阵哑然,接着嬴冲就口出嘲讽:“薛小姐是么?我觉得是你想多了。那件事,与你无关,别太高看了自己。”   薛轻梅却明显不信,不过并未深究,又迟疑着道:“还有,最近你与叶四小姐的事情,我听说了。听说襄国公有意求娶,叶府也准备退婚?其实,我觉得这样挺好的,你不要伤心。”   “挺好的?”   嬴冲眼底又浮起了冷意:“何解?”   “本来就不般配!她本就不该嫁给你!你们的婚事,也是因你手段龌蹉才定了下来。”   那薛轻梅倒是理直气壮:“我若是男子,遇到你这样的处境,定然要发奋图强,活出个人样出来。哪怕失了你父亲的爵位,也不能让人小看!我薛轻梅不想嫁你,不是因你嬴冲失爵,而是瞧不起你的人品心性,不肯上进。似你这样的人,如何配得上她?”   嬴冲又一阵,莫名的感觉这薛轻梅,略有些可爱,至少已没有了先前的面目可憎。   良久之后,嬴冲忽然一笑,伸手去捏薛轻梅的脸蛋:“你既知我赢某的人品不堪,居然还敢单独约我在这里见面,倒真是胆大的很。”   那薛轻梅下意识的就想要闪躲,她虽是女子,可却喜习武。一身六阶武宗境修为,不逊色于同龄男子,这也是她感单独约嬴冲见面之因。   可这刻当嬴冲动手,她却发现自己,根本就没办法闪开,也没法挣脱。   “我其实还蛮喜欢你的!可惜,当初要没有郡王府的那件事,说不定我们的婚事就已成了。”   嬴冲把脸凑近到薛轻梅眼前,看了看此女已经潮红的俏脸,然后又恶趣味的笑着:“你说我将你在这里就地正法了会怎样?薛员外会不会把你送给我做妾?”   说完这些,嬴冲才觉诡异。心想不对啊!自己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出来?   自家是常调戏女子不错,可那些都是出身青楼。   哪怕是周衍那个色痞,也从不去招惹良家女子,遇到那些长得漂亮的小娘子,也顶多只是拿眼看看。   自己也一直都记着规矩,怎么会做出这样不知分寸的事情出来?   眼见这薛轻梅已经怒意填膺,双眼含泪,似乎随时就要喊‘救命’的模样。嬴冲忙放开了手,掩饰性的一声轻哼:“以后长些心,我嬴某为人如何,不是你能评价!”   说完之后,嬴冲就似逃一般,转身就走。不过他才走不到百步,刚踏入后院的门,就见嬴月儿似幽灵一般,从他前方冒出来。手里抱着一个嬴冲用棉布给她做到的小狗娃娃,歪着小脑袋,面上似幸灾乐祸的笑着:“你修的大自在玄功,是到第七重了?”   “你怎么知道?”   嬴冲下意识的问,感觉奇怪。他不久前乾脉已通,踏入了七阶武侯境,可大自在玄功并未能追上。直到昨日,才终于突破。   也是他今日清晨,之所以那么愉悦之因。数喜临门,岂不欢喜?   然而话才刚问出口,嬴冲就又想到了什么,面色忽然一变。他想起了当初嬴月儿的提醒,这门大自在玄功的后患——   “我都说过,你迟早会后悔。大自在玄功修至第七重,相当于玄修的元神境,就会显出效果出来。大自在,谓进退无碍﹐心离烦恼。不过在修成之前,却真的是自由自在,任性得很。你以后心里面很多念头,都会无拘无束的。”   嬴月儿一边说,一边嘻嘻笑着,蹦蹦跳跳的走开:“以后修为越高。就越控制不住。我听说父王年轻的时候,闹了不少笑话出来。可惜是没能亲见,这次可有眼福啦!”   嬴冲眼神凝重,要真是大自在玄功的缘故,那可真就麻烦了。   自己心里的念头,都会无拘无束?他恨嬴世继与嬴元度入骨,若是兴致来了,会不会直接拔刀砍人? 第一零六章 这里有坑   知晓自己玄功有恙,嬴冲不免有些心神不属。不过当他回到安国府前院时,却已换上了一脸笑容。   大自在玄功的事情,可以稍后再说,且估计他再怎么忧心,也已转不过来。反倒是眼下,不知多少人想要见他一副丧家犬模样。   所以要笑,笑得越开心越好。别人越想看什么,他就越不想让他们得逞。   此刻前院已是一片喧闹,各个厢房内的宴席都坐满了,甚至那几条廊下,也是济济一堂。   赢世继与赢元度的为人虽不怎样,可能力确实不俗。赢冲父亲战死神鹿原之后,武阳赢氏的声威却并未跌落多少,反而愈显树大根深。只从这择主大典的盛况,就已可知武阳赢氏的兴旺。   嬴冲赶至的时机,恰好合适。第一个重量级的人物,刚好在他来之后不久到访。   “恭迎当朝隆国公,柱国大将军,贺州节度使龙公大驾光临!”   唱名声中,隆国公龙在田也大步从车内走下。这位是当朝玄天位柱国之一,年近八十岁,面貌却还是四十许人。面貌威严刚毅,气度雄浑厚重,气势极重。   赢宫一向是无法无天,小霸王的性子。可在这位面前,立时就被惊住,话都说不出来。   嬴冲则已见惯,丝毫都未受影响,随在嬴定的身后,神色平淡的以晚辈之礼见过。   可这隆国公却特意在他身前停下了脚步,仔细看了他一眼后,就轻声微叹,重重的望他肩上一拍。   嬴冲却默默无言,当即就后退一步,将此人之手让过。他知父亲嬴神通曾经在隆国公帐下效力,所以双方交情不同一般。   然而神鹿原之战,龙在田坐拥重兵,却坐视旁观,未曾援以一兵一卒。而事后天圣帝对这位也无可奈何,未有任何处罚。   嬴冲知道这其中必有缘故,可在搞清楚究竟之前,他没可能再似以前那样,待之如父如祖。   那隆国公见状微怔,然后再次黯然叹息,径自走入了进去。   接下来是齐王赢控鹤,这位是当今陛下的亲弟。原本以齐王身份之贵重,该当最后压轴到来才是。可这位王爷一向对嬴冲看重,今日提早到来,也在嬴冲的预料之中。   赢控鹤今年也已有五十岁,可因常年服用驻颜丹之故,又注意保养,面貌似如二旬少年。面如冠玉,气质风流。   这位也是出了名的荒唐浪荡,身为当朝亲王之尊,却在咸阳城内开了三家青楼。由此就可见这位的为人,是何当的荒诞不羁。   嬴冲一向不怎么待见这位,可既然人已来了,他也只好满脸堆笑,好言好语的将齐王引入府内正殿坐好。   接下来是朱国公,护国公,枢密副使,左中书令,左尚书仆射,临淮候等当朝权贵,以及福王,越王等等宗室亲王——   哪怕本人未至,也会遣至亲到场恭贺。自然也有人拖家带口来凑热闹,就比如临淮候世子林东来,福王世子嬴博,宁国公次子魏轩等等。   与他有过恩怨的,可谓是一抓一大把。不过此时有长辈在场,这些人倒也不好过分,不过旁敲侧击却是免不了的。   直白一点的就如林东来,当着他面与嬴非亲热道:“恭喜嬴非兄弟,今日得继摘星,承爵安国公。这偌大的安国府,今日才可算是正本清源,从此兴盛可期了。”   再隐晦一点的则似魏轩,说话颇为含蓄:“嬴神通大帅之遗志,如今也只有靠你们兄弟二人来继承了。”   这位说话的对象,自然不可能是嬴冲,这‘兄弟二人’是指嬴非赢宫。   嬴冲不确定嬴非是否笑了出来,不过这位面色有些扭曲,应该是忍得极辛苦。至于赢宫,那就更不用说,这个小孩是毫不收敛的,那鼻子都快要翘到了天上。   再然后,就是襄国公王籍。   “恭迎襄国公,冠军大将军,黑骑军副节度使王公驾到!”   当门外的唱名声响起,嬴冲感觉整个安国公府都似寂了一寂,四面八方无数的视线,正有意无意的往府门处看了过来。   嬴冲‘嘿’的一笑,回头扫望,只见那些廊角之下,门窗之前,都有女郎驻足。都完全没有女子的娇羞,纷纷往大门处打望。   至于那王籍,也没让她们失望。那家伙从马车出来时,一身水墨衣裳,玄纹云袖,头系着七梁金冠,面如冠玉,英气勃勃,身姿卓尔不群,说不出的风流倜傥。只微微一笑,就引得院子里一片尖叫声。   嬴冲甚至隐隐约约的看见,廊下有位少女竟然就这么晕倒了下去。使他不由暗暗腹诽,王籍这个家伙,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招蜂引蝶。   “今日襄国公能够亲自赏光前来,我等真觉生辉。”   “哪里哪里!”   那王籍很是谦逊的对嬴定回以一礼,风仪雅润:“昔年籍承爵襄国公时,故安国公与安西伯都是不远万里前来观礼。这份情分,王籍可一直都铭记于心。”   这王籍与嬴定见过了礼之后,就直往赢冲所立之处行来,笑容一如往日般的灿烂,魅力十足:“师弟,你我怕是有许多年不曾见面了?”   嬴冲不由‘呵’的一笑:“我已被孙师逐出门庭,这师弟二字我可担不起。”   四年前,他在嵩阳学院内学习兵法之时,是与王籍同一个老师。那时王籍已承爵入军,不过偶尔也会来嵩阳书院来看看,所以嬴冲认得。   不过四年前嬴冲武脉被废之后自暴自弃,胡作非为,终于将孙师激怒,将他从座下弟子中除名。   “可老师至今都以为,他一生中最得意的弟子,仍是四年前的嬴冲。所谓除名,只是欲激你上进而已。若有一天师弟肯改过自新,奋发向上,他老人家开心都来不及。”   王籍微微摇头:“说实话我有些嫉妒你,恨不得在沙场上与你一战,真正分个胜负。可惜你我都同属大秦,看来是没这个机会了。”   他犹记得五年之前从北方回京述职时,前往嵩阳书院探访时的情形。只因他那时太过心高气傲,得意忘形,最终激怒了孙师,命他与眼前这位师弟试演兵法。   本以为自己以前在书院时就已所向无敌,与北方匈奴交手亦战无不胜,拿下这个不足十岁的小子,当是手到擒来。   可结果出人意料,七战七败,他输红了眼睛,都没能在这师弟手中占到半点便宜。正因此故,之后他在沙场之上,对任何敌人都不敢有半点疏忽大意。   对于他嬴冲,他唯一还能自我安慰的,就是实战与幻法推演不同。真正在沙场上,他未必会输。   “这可不一定,也许会有机会的。”   嬴冲想起了那安王预言,二十余年后自己起兵反秦,就不知那时的王籍还在不在?   “是么?我觉得不会。你若不能继承摘星甲,凭什么与我交手?”   王籍的笑容里,已经含着几分残酷:“你嬴冲若想与我较力,那就待你有一日,能在军中爬到三品之位再说。”   嬴冲无言以对,他对摘星甲倒是自信满满,可这时候却法说。只好看着王籍胸前的描金画扇:“你现在很热?”   都大冬天的,还在摇个不停。   “这个啊?你不懂的。”   王籍把折扇一收,动作利落潇洒,引得那院子里又是一片惊呼尖叫声。   而此时王籍也再兴趣与嬴冲谈下去,笑意盈盈的径自往院子行去,身姿似玉树临风,好不潇洒。同时有一线声音,传入到嬴冲的耳旁。   “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!武威叶四,是我王籍梦寐以求的妻子,哪怕付出一切,也必定要得手不可。你若拦我之路,既是仇敌!师弟你该知我手段的——”   嬴冲闻言后唇角微够勾,看了眼王籍那风度翩翩的背影,接着就毫不犹豫的把那陷仙戒取了出来。然后他藏在袖里的手,往这王籍的脚下一指。立时就听得‘诶呦’一声,王籍猝不及防,整个人栽落了下去,同时破口骂道:“我操,这里怎么会有个坑?”   见得此景,赢定几人都面色大变,急忙跑到那坑旁边,试图把王籍拉出来。   那些院内的女郎也是发出阵阵惊呼声,为王籍紧张不已。不过那惊叫声中,也同样夹杂着周衍与庄季等人的爆笑声。   而王籍的随身侍卫,则是一边拉着人,一边虎目圆瞪,扫视着四方,试图寻找出罪魁祸首。王籍栽落的这个坑,自然不可能是安国公府中本来就有,这必定是有道法高人出手,暗算王籍。   待王籍好不容易从那坑里面爬出来,一身上下已满是灰尘,形状狼狈。一双狭长凤眼,此时正凶光毕露,四下打望着。   这位倒没怎么怀疑的嬴冲,不过却也狠狠的瞪了正嗤笑中的嬴冲一眼。不过嬴冲根本就没顾忌之意,依然嘲笑如故,而王籍无奈,也只能把目光转向后发的人群。   显而易见,这出手之人就在附近,且道法通玄。发动时无影无迹,让他全无半点防备。而他身后的嬴冲,显然是无此能耐的。   此时的嬴冲,则是随手将那陷仙界丢到了小乾坤袋里。打定了主意,短时间内再不用这东西了。心里则奇怪,自己怎么就做出这样事出来?是了,这一定是因那大自在玄功,又使自己脑袋秀逗了,绝不是因为嫉妒或者看不过眼什么的。 第一零七章 神甲玄光   那王籍目光在院子里扫了还几圈,还是没能找到那动手暗算之人。最终只能无奈放弃,由赢世继引路,前往安国府的后院更换衣物。   嬴冲笑的快要内伤,几乎不能忍耐。而接下来招待几位客人时,也是笑容满面。让一些人诧异不已,想着这家伙明明就快要失爵,怎还这么开心?这个安国公世子,是脑子里进水了吧?   尤其是后面,护国公府来的几为女眷,都是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嬴冲。   嬴冲并不介意,他倒是饱了一番眼福。护国公府的第二代有两位小姐,长女林芷已确定了要嫁入皇家,也不知是给哪位皇子做皇妃,次女林雨则与嬴非定亲,二女皆为绝色,粉脂凝香,风华绝代。而与她们同至的,还有她们的表姐妹,蔡国公府的上官小青,这位也同样是姿貌上乘,娇艳如花。   嬴冲心中为嬴非暗赞,这家伙倒真是好运气,周衍那家伙估计又要羡慕坏了。   不过既然是二房的亲家,那就是他的仇敌了,所以嬴冲干脆似如登徒子一般,又狠狠的多看了几眼。然后感觉这三位美女,还是差了叶四一个等级。   九国公与当朝宰执之后,接下来是太师、太傅、太保三公,与武威,靖北及武德三大郡王。   不过这些位朝中首屈一指的重臣大都未曾亲至,都只是遣子侄亲朋前来。只有武威郡王叶元朗,是亲神赴宴。不但自己来了,还带来了他的未来岳父叶宏博。   除此之外,还有几位皇子,亦都亲临此间。   嬴冲还是第一次见到武威郡王,颇觉惊奇。只因这位,望之就似一位再普通不过的和蔼老人。若他做平常人的打扮行走在街头,只怕任何人都不能猜知这位就是大秦武威郡王,当朝最具权势的人物之一。   反倒是叶宏博,威势极重,气度沉冷,一言一语,一举一动,都给人极大的压力。   “你就是冲儿?不错,不错!一表人才。可怎的脸色就这么白?莫非是之前伤势未愈?”   叶元朗似是极其喜欢嬴冲,对他的身体颇为忧心,探手就往嬴冲的手腕抓来。   嬴冲本也想躲开的,可这位却霸道得很,一次不成,就来二次,手带摄力,不容抗拒的抓住了他的手。   手指按着嬴冲腕脉,叶元朗先是吃了一惊,而后恍然一笑。   “原来如此,冲儿你这是阳虚体弱,最好是常食补气之物。以后也得多注意身体,房事上需知收敛。”   意味不明的说完这句,叶元朗又勉励有加:“我大秦年轻辈英杰中,似你这样的人物可没几个,老头子我现在最看重的便是冲儿你了。日后也当再接再厉,不可怠懈才是。”   这位说的虽是称赞之言,可嬴冲却总感觉他说的是反话。自己与‘年轻辈英杰’这四字,能扯得上关系?   还有刚才,这位老王爷,分明是已看穿了他体内的情形吧?为何要代他掩饰?   且出乎意料的是,便是那叶宏博,对他也是和颜悦色。也如叶元朗一般慰勉了一番之后,才说了几句重话:“雪儿她是我掌中珍宝,你若敢慢待她,我必不轻饶!”   嬴冲暗觉奇怪,他这便宜岳丈对自己无疑是极其不喜的。前阵子他与方无恨王籍二人眉来眼去,甚至连退婚的消息都传了出来,可见这位对这桩婚事,是什么样的态度。   可今日这情形是怎么回事?难道之前他听到的,其实都是谣言?   心中不解,嬴冲却只得暂时按下。眼下对他而言,最重要的,还是这场摘星甲择主大典。至于他未来的妻子是何人,对他而言其实无关紧要,既是如此,那也就没有必要再深究了。   接待了老丈人之后,几位皇子才姗姗来迟。大皇子赢不尤,二皇子赢天佑,四皇子赢仇万,五皇子嬴瑾瑜,六皇子嬴天策。   这都是嬴冲老熟人,其中两位,还是他以前在宫里的玩伴,连光屁股都见过。所以在别人眼里高不可攀的皇子,对于他而言,却真没什么好稀罕的。   不过今日的嬴冲,都没资格凑到这几位皇子的面前。都是由祖父赢定与赢世继,赢元度等人亲自接待。   便是那赢仇万与嬴瑾瑜,想要跟他说些话都没机会。   而直到这几位皇子都全数到来之后,嬴冲一直想见的三皇子嬴去病,才终于赶至。   随着这位的现身,整个国公府的气压,似都低了好几度。   此时已不同于清晨,距离城外劫案发生已经有数个时辰。在这国公府,至少有小半人都已知这消息。即便不知道究竟的,也能从嬴去病,看出些端倪。   那嬴去病的眼,也如利剑一般的在人群里面梭巡,怀疑劫案的主谋,就在这席宴之内,结果毫无所获。自始至终,都没看嬴冲哪怕一眼。   而嬴冲虽觉开心,可这时候却也有种被小瞧了的不爽。   酉时三刻,天色渐黑,米朝天捧着圣旨,领着宗人府,枢密院,兵部,礼部,太常寺以及都察院官员各一位,还有十六位白云观的供奉道官,准时来到了安国府内。宣告着安国府内的这场择主大典,正式开始。   嬴冲本来还有些担忧,可见这主持辨血大祭之人乃是米朝天之后,就已将一颗心落入到腹里。   想必天圣帝也不太放心,担忧这场大典会被小人所趁,所以才命米朝天亲自主持。   回到正殿,嬴冲就见周衍与薛平贵几人,正在朝自己竖着大拇指,都笑得意味深长。   嬴冲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,那陷仙戒别人不知道,这几个家伙却是心中有数的。周衍那家伙,更是亲身领教过,当时的反应与王籍如出一辙。出事的时候,这三人就估计就已猜知道真凶何人了。   嬴冲没有理会,径自走入到属于自己的席位,聆听堂上米朝天宣读圣旨。   “——自故安国公战死神鹿原,仙元摘星已四年无主,国之重器,不可闲置。今有安国世子冲,已至志学之龄,另有故安国公近亲裔七人,可以继承神甲——”   嬴冲一边倾听,一边以目光扫视着身前几人。此时这安国府的正殿内,摘星神甲被摆放在中央处,周围绘制一个十丈宽的符阵,而他与七个年龄都未满十五的少年,环坐于摘星之前。   赢非,赢宫就在其列,都与他同样,被安排在最中央处。至于其余几人,则都是嬴冲的族兄族弟,血脉都离得较远,这次列席在次,只是陪衬而已。   不过这几位明显不是这么想的,都面色潮红,紧张不已。甚至有一人已经握紧了拳头,有丝丝血液从五指间滴下。   ——这可非是因紧张之故,而是为抢占先机。   嬴冲甚至闻到了一丝甜香,侧目看了一眼,就知这家伙一定使用了秘药之类,用以强化血脉。   嬴冲哑然失笑,转而望向了身前,此时的摘星,虽还是一层丝绸笼罩着,可却已能望见大致的轮廓。   也不知是否错觉,嬴冲似隐隐听见这摘星甲,在跟他说话,呼唤着自己。那种心灵相系,血脉共鸣的感觉,越来越强。使嬴冲心内蓦然腾起了一股冲动,恨不得现在就走过去,与这摘星神甲接触。幸在他定力足够,还能忍耐克制。这择主大典很重要,并不只是为观礼见证而已。   这些仪式,不但能够准确的辨别出在场几人,谁才是真正最适合继承神甲之人,更可辅助神甲选定的传承者,刻印出神念烙印,并且增加人与甲契合的契合度等等,总之好处多多。   且这也可视做神甲家族,对秦皇的礼敬与服从。   “神甲有灵,自择其主——尔等如能承爵,可继故安国公之遗志,克勤克谨,无违无匿,不骄不废,吾失朕望!”   当米朝天最后一句话道完,就有一位供奉道官捧着一个玉碟送到了嬴冲面前。   里面有灵液数勺,嬴冲仔细看了一眼,就将之一口饮尽。当这些灵液一入口,嬴冲就感觉自己体内血液元气,都沸腾鼓荡了起来。浑身发热,体内似有一团火焰在燃烧。   这是正常的反应,那灵液是所谓的‘太一鲤龙液’,由白云观特制,每一滴都可价值百金。取的是鲤鱼化龙之意,服下之后,可以小幅度的激发血脉潜能。   这‘太一鲤龙液’服用之后,就有几个人人走上前来,把他身前的席案抽走。另有两名供奉道官开始以他为中心,用最上等的朱砂及墨石粉末,在地面绘制着法阵。   八个人,八个符阵,围绕着摘星神甲,恰好似八卦图形。嬴冲看着那位为他绘制的供奉道官,那是一位容颜姣好的女冠,眼神极其认真,一笔一划皆力求精准。   嬴冲已经开始在阵道上入门,一看就知这位的刻图之精准,远在其余七人之上。布阵时也并不刻板,恰到好处的导引天地之灵。   他嬴冲可没这本事,请到这样一位高明的供奉道官为自己布阵。可想而知,这必是天圣帝与米朝天的特意照拂。   最后也是由这女冠跪行到他的身侧,等那米朝天的示意开始之后,就拿刀抓住了他手。   “有些微痛,请世子忍耐!世子你看那边——”   嬴冲下意识的就顺着她指的方向看,可这女冠话未说完,他就觉手指一疼。指尖处就已被割开,一滴滴鲜血溢下。   接着这位玄门女冠就又紧闭双目,双手持决于身前,口中念念有词。引导着嬴冲的血液,在地面那些阵纹中流动循环。   而随后不久,嬴冲就已眼神微凝,发现赢非那边的血液,进度明显比其他人快上一线。   ——这也是为抢占先机!神甲有灵是不错,可一旦认定了某个人的血脉,就会初步开始排斥其他人的血液。   见得此景,嬴冲他是毫不觉意外。这赢世继一家,这时候要不做出什么事情出来,那才叫奇哉怪也!   尽管先前王霞儿就已对他屡次试探,可事涉仙元神甲,爵位传续,这几位岂会大意轻心?而以王家与武阳赢氏的权势,想要在这观礼大典中做些手脚,可谓轻而易举。   错非今日是由米朝天在看顾主持,只怕这几位更过分的事情都做得出来。   ※※※※   “元朗兄以为,他们八人中,谁最有希望得这摘星甲传承?”   正殿最上首,龙在田并未看远处摘星甲那边的情形,而是一边喝着酒,一边笑问叶元朗。   “我方才看你,似乎颇为关切?”   他语气颇为随意,可周围陪坐之人,却毫不觉不妥。这满殿之中,虽是权贵无数,可有资格直称武威郡王一声元朗兄的,也就只有这位隆国公,当朝贺州节度使龙在田而已。便是殿中身份最尊贵的齐王,也无此资格。   那是多年的积累,在军中桃李满园,旧部无数所带来的威望。   “应该是嬴冲。”   武威王叶元朗也不以为意的一笑:“如论血脉,自然是身为嫡子的嬴冲更亲近一些。”   他更看好嬴冲,所以直言相告,他那个孙女婿,没可能会输。这种场合,他还不屑撒谎。   “可他武脉已废!”   龙在田的虎目之内,精芒微吐:“我听说你是执意要将你那宝贝孙女嫁予嬴冲,到底是何缘由?真就如此看好他?”   “说看好也未必,可难道老夫还能说看好那嬴非不成?”   叶元朗说完,又戏谑道:“说来你可能不信,老夫初衷只是不愿将孙女嫁入皇家,能有一个好归宿而已。对了,我听说在他九岁之时,你也曾起意要将孙女嫁给他?真可惜呢,那个家伙现在虽然混账了些,可根底还没真正烂掉,为人也挺让人放心的。招来做孙女婿,说不定会一意外的合适。”   此言道出,周围能够听闻之人,都不由面色古怪。他们听出来了,这位武威郡王,是真的看重赢冲。可那个家伙,不过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而已,怎的就能得武威郡王如此青眼?   叶元朗不置可否,手里拿着酒杯,继续穷追根底的问:“既然说是初衷,那么想必之后情形有变?”   叶元朗却不再答话,只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。他与龙在田又不是很熟,干嘛一定要解释清楚不可?   龙在田也不再说话,心知试探只能到此为止。也就在不久之后,那大殿中央,赫然两起了一团银白玄光。龙在田也不由侧目以视,而后一声叹息,失望摇头。   此时嬴非之血已入主阵,这神甲玄光,不用看都可知为何人而起。   那是玄甲五像中的第三像神甲玄光——   此像一出,就意味这摘星的主人,基本定论。   可随即龙在田就又见,旁边这武威王府的席位中,那叶宏博虽也同样微有失望,可那叶元朗却仍未有任何表情,只定定注目着嬴冲身前的那条血线。 第一零八章 法相天生!   “神甲玄光?”   正殿左上首的一张席案之后,王霞儿先是一阵错愕,接着又激动不已,紧紧握住了旁边赢世继的手:“夫君,你看到没有?非儿他,是神甲玄光!”   甲出玄光,也就意味着此人的血脉与神甲契合已极。一旦传承神甲,就至少可达到六成的契合度。   而一般哪怕这神甲的初代主人,也很少有人在一开始就能超过八成。一般神甲继承之时,也就是甲出玄光这个程度。   这也意味着,这尊摘星神甲已十有八九会落入赢非之手,再难接受他人的血脉。   赢世继倒是神色如常,只不着痕迹的看了赢定一眼。只见后者一言不凡,面上虽显苍白衰老,似在这一瞬间就老了几岁,可其腰背却挺得笔直。   赢世继眼里闪过一丝黯然,一丝悔意,可随即他目光,就又转为坚定。   “恭喜亲家了。”   不远处的王佑朗声大笑,抬起了酒杯道:“为非儿他今日承爵,请诸位满饮此杯!”   随着王佑此举,周围顿时又有无数的恭祝声四起。   “恭喜将军,得此麟儿!”   “神甲玄光,想必不久之后,我大秦又可多一猛将!”   “如此看来,这摘星甲,已经非嬴非公子莫属了。”   “安国公府,如今终于后继有人,可喜可贺!”   王霞儿兴奋难以自已,面泛红光。直到须臾之后,赢世继在她手腕上一掐之后,才知收敛。   听着周围不觉的恭维贺喜声,王霞儿却只是盈盈站起,矜持的笑着,眼神发亮的望向远处,那正持酒杯立起的几位皇子殿下与武威郡王,隆国公等人。   从今而后,这大秦最顶层的权贵人物中,亦有他们安国府二房一员!   “卑鄙!”   周衍猛地一锤桌席案,面色铁青一片:“那个主持血辨的道监,一定有问题!微微偏偏就要让赢非的精血先一步?”   庄季原本在喝酒吃肉,此时闻言,不由也气势汹汹的瞪着那位立于摘星甲旁的道正:“我宰了他!”   幸亏是他身边有几个永昌候府的护卫盯着,急忙阻止,才没使庄季真正闹将起来。   “别急,还没定论。嬴冲他还有机会!嫡脉与旁支的血脉到底不同。”   薛平贵倒仍是镇静,定定看着嬴冲身前的那条血流:“说不定那家伙,能给我们一个惊喜。”   薛平贵想起了今日来安国府后,嬴冲的谈笑风生,淡定自若。他了解嬴冲,那神情做派绝没有半点放弃的意思,而是自信,胸有成竹。   还有米朝天,事前不会不出手阻止。当今圣上,不会不给嬴冲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。   之所以这般放任,要么是米朝天真不认为嬴冲,有丝毫得甲的可能,要么则是以为嬴冲势不可挡,那赢王两家无论什么样的手段,都没可能阻拦得住嬴冲承爵安国。   就不知接下来,情形是否会如他所想。   而此时就在离他们三人不远处,一处女眷席中,上官小青正是面现微笑:“神甲玄光,看来嬴非他承爵已定。恭喜雨儿妹妹了,几年后你嫁过来,就是一位国公夫人,一品贵妇。”   她是真的艳羡,林雨的这门婚事,说不定比她还要强些。嬴非年少有为,承爵之后背靠武阳嬴氏,除了天资才华,不如那王籍之外,其余一切都不差于王籍丝毫。日后也必定是手掌重兵,权倾一方,是大秦朝内一等一的权贵。   她未来的夫婿是一位皇子,可若不能得世袭王位,又或者登顶大位,那未来只权势,就真不如嬴非。   林雨已经羞得快说不出话,又有些生恼:“小青姐姐你胡说些什么?被别人听见了,岂非让人笑话?”   这是在装呢!   上官小青心里哂然,刚才这小丫头,明明都是嘴都快笑歪了。转而又发现旁边林芷,正眼看着武威王府的席位。   “表姐,你在看谁?”   顺着林芷的视线,上官小青也往武威郡王那边看了一眼,而后自以为是的‘恍悟’道:“是在看那叶四在否?不用看的,她又不像是雨儿,婚事定在几年后。现在要守闺待嫁,来不了的。”   想起叶四,上官小青又‘咯咯’笑了起来:“我是真代她可怜,我们这群姐妹,也就只她的下场最不堪了。如今那句身贵为凤体,相母仪天下,已经成了整个咸阳城的笑话。嫁给嬴冲那废物白痴,以后可真够她受的。”   林雨却有些不解:“前阵子不是有传闻,说是神戟候向武威王府求亲,襄阳公王籍也对叶四小姐倾心,叶侍郎也有意悔婚么?”   “傻丫头,你是不知道。”   上官小青以手掩唇,说着她听到的小道消息:“就在今日,武威王府入宫,已经为他们二人请——”   然而话音未落,她就见林芷霍然起身,定定的看向殿中央处,浑身气息森冷。   上官小青也移目望去,然后也倒吸了一口寒气。那是玄甲第四像——法相天生!   ※※※※   正堂上首席中,嬴瑾瑜端着酒杯,却并未移步去向那嬴世继夫妇恭贺,而是同样若有所思的,看着那条还未汇入主阵的血线。   “看来七叔对他仍有信心?这里别人都以为嬴非已经赢定了,却只唯独七叔不以为然。”   此时这殿内上席之人,除了武威王府的那几位之外,确实只有嬴控鹤一人,仍旧老神在在的在席案之后端坐着。   “侄儿你这可就错了。”   嬴控鹤笑着摇头:“我只是懒得去凑热闹罢了。本王是为嬴冲那混账来的,他若没能继承神甲,这安国公府对你七叔而言就是路人,何需关注?其实依我看来,真正看好的他,应该是老四才对。”   嬴瑾瑜神情微凝,目光向他四哥看了过去。果然见嬴仇万,正是目光专注的看着那殿内符阵,手中酒杯渗出了酒液都仍不自知。   而也就这时,嬴瑾瑜目光微凝,他视角余光,已望见那嬴冲的第一滴血液,已渗入到那主阵之内。   也是神甲玄光?不对!   嬴瑾瑜的目里,流露出诧异之色。只因那嬴冲精血引起的玄色光华,已经在以惊人之速,将嬴非激发出的玄光覆盖。气势霸道,不容后者有半点抗拒的余地。   而在那摘星神甲的上方,更隐隐约约的,显出了一团星云影像,似龙凤交缠。   这是——玄甲五象之四的法相?   人群之中,嬴世继淡淡的笑着,言语神情皆谦和有礼,并未因嬴非继承摘星而有半点失态。   不过此时他却渐觉不对,发现四周喧闹的声音,都渐渐平息。人群外围,越来越多的人,开始转头回望。   还有他的族兄嬴元度,此时正在十丈之外定定的呆立,脸朝着那摘星神甲的方向,神色既惊又怒,不过更多的还是不敢置信。   嬴世继心中微惊,探手拨开了人群,也往那殿中央看去。接着他的脸色,也瞬时苍白一片。   这是法相天生?怎会如此?他那废人般的侄儿,与那摘星甲的契合度,怎就如此之高。   明明就是一副重伤在身,快要死去的样子,为何还能激出神甲法相?   大堂正中,嬴冲的脸上,亦现着丝丝喜意。事前有把握是一回事,真正已胜券在握,又是另一回事。   法相天生是玄甲五象中的第四象,可这基本已是神甲继承中,出现的最高异像。哪怕是那些初代甲主,与神甲的契合度,也大多如此。   神甲摘星,不但可摘星摄龙,更能摄取满天星力为己用。这神甲对应的法相,就正是夜空中那浩瀚星河!   墨家发明的千里镜,早已可观察到天空中的群星,要么是单独的星辰,要么是大日那般发光发热的恒星,要么则是由无数各类天体组成的星河,只是距离较远,才会望之如星。   而他们所在的这个世界,就处在一片广阔的星河之内。据说那摘星神甲内,就篆刻有一副由数十位嵩山书院的宗师联手,测量出来的完整星河图影,使得具仙元神甲,得以借用星辰之力征战,无限接近于神元阶位。   而今日嬴冲能激发出这星河异景,也就意味着他无论血脉,功法,都与这摘星神甲无比的契合。   那主持祭礼的几位道官,也吃了一惊,都定定的看了一眼嬴冲,似不敢置信。嬴非都已占据那样的先机,激发出神甲玄光,可嬴冲居然仍能将之强行压下。   不是说此人武脉已废?气脉虚弱之人,也必定会影响自身精血,不如常人。且看其脸色苍白,气血两亏,分明是有重病在身。   常理而言,这位安国公本该绝无希望了才是。   似今日这样的逆转,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得。   “祁道监为何发愣?”   米朝天立在摘星甲旁,唇含冷笑,淡淡的提醒着:“八血已辨,世子独压魁首。按律魂印之仪已可开始。难道祁道监不知规矩?”   道完这句,米朝天就又仰目看向了玄甲上的星图,目里波澜微兴。这玄甲之上的异像还在变化着,也就是说嬴冲与这神甲的契合度,仍在继续攀升。   说不定稍后就可能有第五像,在众人眼前显化出来。   摘星甲必定会落入嬴冲之手,这是他早在数日前就已了然之事。然则这‘法相天生’以及后续的异像变化,却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。   不过,他已没必要再看下去。可以到此为止了,无论这墨甲后续还有什么样的异像,都没必要展露于人前。嬴冲与这摘星甲的契合度,也无需太多人得知。   辨血之祭,只是为辨认血脉,寻找最合适的下任甲主,而不是为向世人炫耀。 第一零九章 万夫所指   那祁姓道监被米朝天提醒之后才回过神,先是仔细看了眼身下阵图,只见包括嬴非在内,其余的七人精血,都已被摘星甲远远的排开。只余下嬴冲的血液,正一点点的渗入到摘星甲内——那其实不该叫渗透,而该说是吞噬才对。这具摘星神甲,正在渴求着嬴冲的精血。   祁道监不由一声轻叹,开始施展灵决,引动起了身下大阵,这阵有辨血之能,也可辅助下任甲主,将自身元神更完美的印入到‘摘星’元核,掌控此甲。   他雅不愿见到这‘摘星’神甲最终由嬴冲承继,也知今日的偏帮之举,已经将这位新任安国公得罪。可祁姓道监也绝不敢在接下来的‘印魂入甲’的仪式中,再做什么手脚。   之前的偏帮可以说失误,可之后的事情要是再出篓子,那就不一句失职就能解释的清楚,下场也必凄凉无比。他身为道监,拿着大秦的供奉,就该遵守大秦的规矩与法度,更没有为那王家火中取栗的道理。   而整个正殿之内,似直到此刻终于反应了过来,蓦然传出了一片仿佛爆炸般的轰然鸣声,再次由寂静转为喧闹。   “嬴冲?怎么可能?”   “怎么会是他?那个纨绔子——”   “法相天生?便连甲生玄光都被压制,那个废人,怎会有这么高的契合度?”   “这下可真有趣了!那嬴世继觊觎安国爵位,为此费尽心机,甚至不惜废掉嬴冲武脉。结果这神甲,还是落入到安国府长房之手么?”   “可笑,这安国府二房,怕是白高兴了一场。嬴冲能做到法相天生,他们只怕也没想到?”   “咸阳四废之首承爵安国公?嘿嘿,这回京城里可有得热闹了。”   “今夜这消息传出,怕是要举国哗然?”   “只怕那安国府二房,不会就此善罢甘休。”   嬴冲并未注意去听这议论声,依旧神情专注,在那十几位道官的帮助下,驱使着自身意念结合精血,开始将魂印打入摘星神甲。   他只感应到身边嬴非,身躯正微微微颤,双拳死死的握着,四肢肌肉则俱皆紧,聚集着不平凶戾之气。   嬴冲懒得在意,今日自己若败,情形也不会好到哪去,最多在众目睽睽之下装一装洒脱。所以嬴非那模样,实在难令他心生同情。想及这嬴世继父子,为继承摘星而使出的种种手段,更令嬴冲恶心厌憎。   不过也就在他,堪堪要把自身魂印,完全印入到那摘星元核的时候,嬴冲的耳旁,就蓦然传来了一声冷喝:“冲儿,可以住手了。”   嬴冲闻言顿时双眼微眯,心中寒笑。而那米朝天,也是斜挑着白眉,向声音传来处望去,神情不悦。   “住手?这灵甲择主,魂印之仪,可容不得半点打扰。嬴领军,不知阁下意欲何为啊?”   嬴元度任职左领军大将军,故而在官场中也被称为嬴领军。   “米公公放心!朝廷规制,嬴某我自然心中有数,不会强行为之!”   嬴元度朝着米朝天一礼,就又继续把视线转向嬴冲:“冲儿,我若是你,便该主动将墨甲让与嬴非才是!”   嬴冲唇角上勾,心想果然是要来这一套。他早有准备,所以能毫不动容,似笑非笑的反问:“要我让?凭什么?”   “冲儿你撑不起这安国府!”   嬴元度语气加重,面色凝然:“你武脉已废,血气两亏,继承这神甲,最多只能再活三年,这又何必?”   “族叔你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,可我却不觉这有什么不好。”   嬴冲继续以神意渗入到摘星内,不疾不徐的说着:“即便只能再活三年,我也心甘情愿。我嬴冲武脉虽废,却未必就没有恢复可能,没有试过,又岂能知我嬴冲撑不起这安国府?哪怕死了,也是嬴冲命该如此,可以早日去见父亲他在天之灵,想必父亲他必不会因此怨我。你们想要这摘星神甲,大可等我身亡之后再说。”   “可摘星神甲再次择主,却需十年之后!耽误了这十年,后果如何,冲儿你该心中有数才是!”   嬴元度强忍怒气,神色也渐显阴沉:“冲儿你难道要只顾自己快意?就不为我武阳嬴氏想想?”   仙元神甲每次择主,都需间隔十年。十年的元力积累,才能容纳下一任甲主的血脉与魂印。   此时正值武阳嬴氏举族上下,谋求奋起之时,哪来还能耽误得起十年?   嬴冲闻言,又笑了起来:“你们本不用等的。”   他当年若不被这嬴元度联手外人算计,武脉依然完好。那么武阳嬴氏,又何需再等这十年?   “冲儿你果然还是在怪为叔?”   嬴元度重重一叹气,然后尽量平心静气的说着:“当日确只是一个意外——,罢了!我说了你也不信。冲儿你要执意如此,那我也无话可说。然而今日由嬴非继承摘星,乃是我嬴氏宗族之意,冲儿你这般做法,可层考虑过是何后果?”   赢冲以元神炼化摘星神甲的动作,总算是顿了一顿,目光却更见冷冽:“那么族叔之意,是欲以宗族压我了?我若不从,你等想要怎样?”   “你要这么理解,也无不可。”   嬴元度语中也渐含冷意,使这正殿内的气氛,又森冷三分:“违逆宗族公议,自有族规处置,你自己心中有数,又何需为叔我来提点?老伯爷,你难道就不出面劝他几句?”   当听得‘老伯爷’这三字,嬴冲心中就已寂冷一片。可他祖父赢定虽神色悲苦,可依然是缓慢而坚定的站起了身。   “嬴冲,神甲有灵,自择其主不错,可此法也有其缺陷,不能知人情大势。嬴非他现在,确比你更适合摘星神甲。你若还肯听祖父之言,那就速将这摘星甲,让给嬴非。”   此言道出,整个正殿之内的声息,顿时又再一寂。米朝天冷冷笑着,望着眼前这场闹剧,目含幽火。庄季则怒意勃发,却因几个护卫与薛平贵死死按着,动弹不得。   在上席处,那三皇子与五皇子,则皆是默然无语;四皇子微微蹙眉,似欲出面,可却被齐王嬴控鹤拉住了手,而武威郡王叶元朗的眼中有恼怒,有好奇,也有期待。   诸人之中,只有王佑悠然笑道:“其实闲侄你也可不让的。非儿他,其实倒也不一定非要承爵安国公府不可。”   而此时又有一位武阳嬴氏一脉的四品高官立起,面色沉痛:“还请世子三思!老伯爷他说的不错,如今由嬴非承爵安国公,确比世子你更合适。”   随着这人站出来,其余的嬴氏族人,也皆蜂拥而起。   “请世子三思,我武阳嬴氏能有今日不易!如今也只有嬴非公子,才能使我武阳嬴氏不坠威名了。”   “恳请世子为我宗族,让出摘星!”   “为继承摘星不要了性命?这就是胡言乱语——”   “说句公道话,这安国公爵位,乃是由故安国公亲手打出来的功勋,由世子你来继承,本是天经地义。可现今世子武脉被废,如何能承继宗族?” 第一一零章 安国嬴氏   这些说话之人,几乎都出自嬴氏一族。不过也有附从于武阳嬴的朝官,都言辞恳切,语重心长,循循善诱。   嬴冲仰首望天,听着这些人或威胁或劝诫的言语,最后一声哂笑,长身立起。他先是用看陌生人的眼神望了嬴定一眼,接着才又嘲讽道:“我若不让,那就是不孝不悌是么?违了你们的意思,那就是违了族规?你们要以族规罚我?不对,你们罚不到当朝安国公,难道还能让我跪去祠堂?是了,你们可以让我嬴冲难受,可以将我母亲牌位移出祖祠,不得与父亲并列;也可宣扬我嬴冲恶名,让族人憎我恨我,让我嬴冲死后不得安宁,甚至将我与我父开革除族。还有,我安国府的封地还捏在你们的手里是吧?你们可以抽空这府里的钱财,也可随时让这安国府人去楼空。”   听着嬴冲这略有癫狂的语音,赢元度有些不安,不过当他略做思忖之后,依旧面色冷清道:“安国府与摘星甲,都是你父亲心血,还请世子三思!向氏入我武阳族谱之事,族中还在商议。”   这次不能逼到嬴冲让步,那就再没可能了。   安西伯赢定更熟悉嬴冲的性情,此时已隐隐预料到什么,心生悔意,面色更显难过悲苦,还有不安:“冲儿,你这又是何苦?”   嬴冲却哈哈大笑,右手一翻,拿出了一把把明晃晃的长剑,直接挥下,将自己的一片衣袂斩落。   “听说古人有割袍断义之举,我嬴冲今日也东施效颦,效仿一回,来个割袍断亲!”   他声音不大,可这刻却似如炸雷,使得在场所有人,几乎都为之色变。   嬴世继与嬴元度二人的脸上,瞬时是血色褪尽。   而在割断长袍之后,嬴冲的神色,是益发的从容自若:“今日这里刚好有这么多人在,可以为我等见证!而今往后,我嬴冲与父嬴神通二人,都再非武阳嬴氏族人!本人嬴冲在此自立一族,堂号安国!是为安国堂嬴氏。”   说完之后,嬴冲还特意咧嘴笑了笑,露出一口白牙:“如此一来,你们武阳嬴氏的死活,想必就与我嬴冲无关了。”   从今往后,这武阳嬴氏的兴衰存亡,都关他鸟事——   他父亲嬴神通不计较族人毁誉,诚诚恳恳的为武阳嬴氏做牛做马,倾尽所能的带挈族人。可他嬴冲,却没有这样的好脾气!   还有娘亲,既然是自立一族,那就没必要去求这群鸟人,岂不痛快?   那嬴世继与嬴元度两人,都哑然无言,不知该说什么才好。远处那些族人,则都是一阵失神,神情难以置信。   旁边坐着的嬴非,原本还在窃喜,可这时却是双眼茫然。   赢宫则是神情懵懂的看着眼前这一幕,心想那摘星神甲,不该是兄长的么?母亲说过,二哥承爵安国府,安西伯就是属于他的,可怎么会这样?   如林东来与嬴博之辈,甚至包括那几位皇子嬴不尤,嬴天佑与嬴去病等人,都是既觉意外,又感心惊。   王籍先有些鄙薄,这刻却是面色凝重,眼神中满含激赏。   果然不愧是他的师弟,果毅利落非人能比!   既然这宗族不能为己所用,反成威胁累赘,那就干脆一拍两散。   当世门阀当道,世人都重视宗族,可以嬴冲的天赋本领,未必就不能闯出一条路出来。   只是这后果,稍微沉重了些。   不过这大堂中,还是眼含嘲讽的居多,上官小青本是面色难看,可这时却是差点笑出了声。   自立一族?安国嬴氏,真是笑话!   便是林芷,亦眼透嘲意。脱离武阳嬴氏?那位安国世子到底是否明白,自己在说什么?   而哪怕是庄季与薛平贵。神色也是意外之余,又含担忧,并不赞同。   只有殿左一处无人注意角落之内,赢月儿唇角微挑,满脸的兴奋与自豪。   ——这就是父亲他,与武阳嬴氏决裂之刻?果然就如庄伯之言,帅气到了极点呢!   此间赴宴之人愚昧,恐怕谁都不会想到,三十年后七姓三十六家大半凋零。只有父亲他创立的安国嬴氏仍旧傲凌当世,为世间第一武阀!吸取了武阳嬴氏的精华,而弃其糟粕,从此人才辈出,将星无数。仅仅中天位战将,就有十五。哪怕元佑帝那次抄家灭族,也不能伤到安国嬴氏的根基。父王他更只凭残余的几位得力族人,就能横扫大秦,直到半壁天下!   如今的安国嬴氏虽被人讥嘲,可在二十年后,却不知又多少人在嘲笑当时武阳嬴氏的那些族老们识人不明,愚蠢昏聩。   而那时的武阳嬴,已经只余下一些废物与老弱,在安王的淫威之下苟延残喘。   直到半晌之后,殿内才有人反应过来,顿时就有在场的嬴氏族人顿足捶胸,痛心疾首:“胡闹!胡闹!这就是胡闹!”   “你放肆!”   “简直荒唐,这到底是闹得那一出?”   “有什么话不可以好好说,非要闹到要退族不可?”   “我们武阳嬴氏,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不孝子?嬴神通到底是怎么教他的?还有那向氏,商户之女,果然是下贱——”   “可笑,他一个黄口小儿,居然说什么自立一族?”   嬴定亦是眼前发黑,身躯蹒跚着后退,几乎就要当场昏倒。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子,嬴定接连几个深呼吸,才勉强压住了胸中的彷徨与怒火:“你这小混账!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?”   “我当然知道!”   嬴冲哈哈大笑,把手中之剑,直接抛到了嬴定的面前:“从今日起,我不再是你孙子啦!我嬴冲本就是恶名昭彰,哪怕被人议论是不孝不悌,那也无所谓的。多谢祖父你这多年照顾,嬴冲感激不尽。不过以后,可别再想着打我罚我,祖父你要不满,那就一剑斩来便是!从此与我赢冲,生死相见。”   嬴定的嘴里一阵发涩,看出嬴冲神态虽是轻佻不羁,可那眼中的神色,却分明是坚定之至,毫无玩笑之意。   浑身冰冷,嬴定连续几个深呼吸,才没使自己倒下:“那么冲儿你又可曾想过,你这么做,将你父你母置于何地?他们可愿见你这么任性妄为?”   “想来多半是不情愿的?记得母亲她生前,就一直为自己未能入武阳嬴氏族谱而耿耿于怀。”   嬴冲先摇着头,接着却又语气一转,依然淡定如常:“然而父母怜我爱我,哪怕我做错了什么,他们也只会自责是他们教得不对。哪怕我嬴冲闯出滔天祸事,他们也会尽力帮我助我。想必这次也不例外,他们在九泉之下,定能包容谅解。所以祖父你也无需再劝,此事我深思熟虑,哪怕没有今日之事,我嬴冲也已有意脱离宗族。”   武阳嬴氏一族若能为他所用,嬴冲自不会想着自立。可如今这族人既已成了自己的绊脚石,那么与其在日后再与之磕磕绊绊,纠缠不清,倒不如一开始就斩断双方纠葛,免去掣肘。即便要承受沉重代价,他也认了。   嬴定哑然,再无话可说。既然嬴冲打心底不将宗族放在心上,不在乎那武阳嬴氏的兴衰存亡,甚至是憎恨,那么他还能有什么好劝说的?   对于嬴冲而言,这所谓的宗族,当真是没半点好处,只有磕绊掣肘,只有压力逼迫,甩开之后才能海阔天空。甚至不惜为此,与宗族两败俱伤!   ——他的孙儿,不会不清楚,背弃宗族会有什么样的恶果,可他依然是这么做了。毫不犹豫,果决非常!   “如此说来,你是决心已定?”   嬴元度强忍怒意,抱着最后一丝希望,转向米朝天:“这些话,米公公你也听到。此子是宁愿摘星甲烂在手中,也不愿让与他人。让此人承甲,只怕于国无益!”   “神甲有灵,自择其主。咱家奉旨来此只是为观礼监察,使奸人宵小不能干涉这辨血大典,并无资格决断神甲之主的人选为何。”   米朝天语气冷淡疏远,毫无语气波动:“至于世子他否对国家有益,嬴领军你说了不算。”   闻得此言,赢世继就心知已再无法挽回,干脆是目如刀锋,盯着嬴冲的背影,眼里的冷意,如亘古不化的玄冰:“只望日后,侄儿你莫要后悔。”   “叔父不再与我温情脉脉了?”   嬴冲嘲讽一笑:“日后到底是我嬴冲后悔,还是你们武阳嬴氏悔不当初,几年之后,自然能知结果,叔父你何必心急?且木已成舟,多言何益?”   就在他话落的刹那,那‘摘星’神甲忽然周身燃气了白焰,将外面裹着的红布丝绸都瞬间烧化,显露那银白甲身。一身银火气息,都隐隐与嬴冲相应,正是这墨甲,已被嬴冲彻底炼化的征兆。   更有一股无形的势压冲凌四方,气势浩瀚磅礴,壮阔威严,蔓延十里。而这大堂之内,凡修为天位以下,竟都被压得俯首低头,无法言声!   嬴元度本还想再说什么,可见此景之后,终是停住了口。他已明白了嬴冲之意,木已成舟,摘星甲已择嬴冲为主,今日此事,他已再无转圜余地! 第一一一章 曲终人散   一刻钟之后,安国公府正殿内的客人就已纷纷离去,陆续星散。   原本安国府在摘星择主之后,还准备了一场大宴,还有歌舞。可以现今的情形,自然再没可能继续下去。   嬴元度与嬴世继一家,早早就已离开,以示与嬴冲恩断义绝。王氏一族与嬴世继为亲,自然不可还留在此间。至于嬴氏的族人,也没谁愿与嬴冲站在一起,纷纷追随那前面的几位负气而走。再紧接着,就轮到了这些客人了。   有些与嬴冲相熟之人还顾着礼仪,会当面向他告辞,可绝大多数都是干脆懒得理会,直接走人。且大多都是神情不屑,议论纷纷,毫不掩饰,有些还故意大声说话,让人听见。   “嬴冲那个家伙,这是真疯假疯?他脑袋里进水了吧?”   “自立宗族?真不知他究竟吃错了什么药——”   “人蠢到这地步,还真是罕见。我听说这安国世子虽纨绔了些,可人据说还是很聪明?”   “背后没有武阳嬴氏,只一个孤零零的安国公府有什么用?他以为自己承爵之后,就可以从此横着走了?”   “安国堂嬴氏?有趣——”   “这其实也是武阳嬴氏太过份,事前没将这为世子给安抚好了,否则何至于此?这安国爵位与摘星甲,毕竟是他父亲留下,心有怨气不奇怪。只是他这么做,太过了!”   “我看不出一个月,他就能知厉害!迟早会后悔的。”   “估计是两败俱伤,没有安国公府撑着,武阳嬴氏的日子也不会好过。”   嬴冲对这些杂音,一概都不理会,只神色恭谨的送着米朝天。后者在宫中日理万机,故而也并无逗留之意。   “何需谢咱家?我与你父是尸山血骨里面杀出来的交情,今日岂能看着你被人欺侮?这几天你也无需去理会其他,只需把这国公府清理好,下人该留的留,该退的退,尽量不留祸患。之后安心等待就成,承爵之事,自有咱家为你料理。估计只需三日,过了大朝会之后,册封你为安国公的旨意就会下来。”   言语敦敦的交待完这些,米朝天又语意深长的问:“你可真想好了?自立一族,这可真不容易。”   “都说了木已成舟。”   嬴冲失笑反问:“难道米公公愿见我向武阳嬴氏低头不成?”   “说得也是!”   米朝天大笑了几声,语气就转为凝重:“你既决意已定,那就尽量坚持走下去,不要回头。否则你父,必难安宁。”   嬴冲心知其意,笑而不答。父亲若还在世,那么今日无论他做什么样的选择,嬴神通都不会怪罪。可他日后要是后悔,走不下去,父亲却必定会觉失望。   米朝天见他领会了,当下又是一笑,而后随手就将一本书册,交到嬴冲手中。   “你今日承爵,乃是大喜之事。本公公伶仃之人,身无长物,就只能把这东西当贺礼了,望你能喜欢。”   嬴冲粗略扫了下书册的封皮,就顿时眼神微亮,这是一本《太息术》的抄本。   也是张承业修习的敛息之法,用来瞒过宫中数位权天位强者的那门上古武学。   据其所言,这门《太息术》的作用,可不仅仅只是用来敛息而已,还可辅助人吞吐天地元灵,不但能改善肉身体质,吸取元灵的速度,会超出寻常人二倍之多,更可在体内开辟出九个窍穴,用于储存内息元气。   只是张承业只对他透露过这门功法的名字,却不能将这门功决传授给他。   今日米朝天把这抄本给他带过来,真是让他感激涕零。   送走了米朝天,还有几位皇子与武尉郡王,隆国公龙在田。襄国公王籍几位,以及一众三公九卿一流的人物。   嬴冲心性桀骜不逊不假,可却不蠢。哪怕他自立一族,这面上的规矩礼仪,都还是需要的。   看来这其中几位对他都极感兴趣,想要与详谈一番,不过眼下的场合明显不合,只能尽量言简意赅的与他说上一两句。有调侃的说‘嬴冲你可胆大,还真敢自立宗族啦?安国嬴氏,在下佩服,佩服’;也有勉励的说‘嬴冲我看好你!说不定再过几十年,我大秦国内又多一世家,至于是三等四等就不知道了’;又或者为嬴冲担忧——‘以后尽量悠着点,那摘星甲元力抽得太狠,估计你活不了几年’;自然也有似王博这样当面嘲讽的,说‘三年之后,别说安国嬴氏,这安国府还存不存在,都是未知。你有神甲在手不错,可未必就不会夺爵。’   总之不一而足,以后者居多。不过嬴冲都不在乎,在他准备这么做的时候,就已料到了自己,可能会遇到的风浪。   而诸人之中,只有武威郡王叶元朗与他多说了两句:“你与雪儿吉期已定,两个月后就可成亲!”   嬴冲不由一阵呆住,他现在都要自立一族了,与武阳嬴氏再没什么关系,这位武威郡王,为何还要急吼吼的将孙女嫁给他?还如此的迫不及待?   他还想着要如何以不损自家颜面的方式,跟武威王府退婚呢!现在似他这样的处境,再有王籍这个备选可以接盘,武威郡王府应该会顺水推舟才是。   有心推拒,可这众目睽睽之下,实在不是什么合适的场合。   “老夫今日赴宴之前,就已入宫请了圣旨,为你二人赐婚。”   叶元朗估计是会错了意,以为嬴冲是欢喜呆了,也颇为后悔:“可老夫若早知你会如此冲动行事,断不会如此莽撞。可正如你之言,木已成舟,如之奈何?你这混账,好自为之吧。”   一边说着,叶元朗一边叹息,意气消沉的往门外走。后面的叶宏博,则是颇为不爽的看了嬴冲一眼。叶元朗疏忽没注意,他却察觉到了嬴冲脸上的那抹不情愿。   本就是个烂泥一样人物,好不容易有爬上来的机会,却又自己作死,主动把自己摔入泥坑。   似这样的蠢货,他们武威郡王府都未嫌弃,这个小子,居然还敢看不上他家凌雪——   心中大怒,叶元朗却懒得跟嬴冲计较,一声怒哼之后,拂袖而去。   嬴冲眉头大皱,扯上了‘赐婚’二字,此事就不好办了。且是叶元朗亲自请旨,就更家麻烦。   想要退婚,那就不但是与武威郡王府过不去,在叶元朗的脸上摔耳光,更是挑衅皇权。   换在平时也不是没有办法可想,可如今他脱离宗族自立,事后倾尽一切力气,都未必能在大秦朝中站稳跟脚。哪里还有余力,去拒绝这桩婚事?   一旦自己抗旨,那必是轩然大波,武阳嬴氏与弘农王家,必定会趁机发难!   想着百骨水府里那个少女,嬴冲紧抿着唇,心中只觉难受之至,又觉无比歉疚。   可随即他就又哂然一笑,为雪父母之仇,他可不顾一切,连宗族孝道都不在乎,自己的性命亦可不要,又为何就放不下对那女孩的些许情愫?   那女子对他确实有恩不错,可自己未必就要以这种方式偿还。人家是长生道弟子,离去之前更未有只言片语留下,想来也没看上自己。   再说这良心,能够值几个钱?自己也不真就是痴情种子,这儿女情长又哪里能及得上眼前功业重要?只有在大秦朝中真正掌握住了滔天权势,他才能查清楚神鹿原之败的真相,才可随心所欲的复仇。苍天见怜,给了他邪樱枪与炼神壶,让他恢复武脉,又有了复仇的机会。自己如今正该珍惜才是,怎能为这儿女情长,而毁了自己的大计?   这么一想,嬴冲神情就渐渐恢复如常,不再将这婚事放在心上。武威郡王日后可能成为他的拦路石,可在眼下,却还是一个不错的助力与依仗。   世家子弟的婚事,大多都是如此,自己也没必要例外。   面上再次恢复了笑意,嬴冲忽又觉背脊发凉,心生警惕。目光斜刺里望去,只见那本要快走出安国府门的王籍,正冷冷的看着自己。   嬴冲立知究竟,想必是武威郡王刚才说的话,已经被这位听见了。也下意识的,就想起了之前王籍之言——武威叶四,是我王籍梦寐以求的妻子,哪怕付出一切,也必定要得手不可。你若拦我之路,既是仇敌!   这一刻,嬴冲差点要扶额轻叹,看来自己接下来要面临的仇敌,还不止是嬴王两家,除此之外还有这位襄国公,以及大名鼎鼎的二等世族‘襄阳王’。   这般想着,嬴冲心内却毫无怯意,面色平静如故。相较于得罪武威王府与圣上,他感觉还是这位襄国公,更容易应付些。   之前想着要退婚,可不是怕了这家伙,而是不愿辜负了那女孩。可如今既已无法挽回,那么无论这位师兄又什么手段,他接着就是。   毕竟只是私人恩怨,难道着王籍还真能动用整个宗族之力,来对付自己不成?且哪怕强如襄阳王氏,现在也不是没有麻烦。这家伙真要动手,他会让他后悔的。 第一一二章 刀刃相见   “虽说早有猜测,可今日我这眼珠子,还是差点掉出来。”   当最后一位当朝权贵被嬴冲亲自送了出门,薛平贵与庄季两个,才优哉游哉的走到他身后,言语中满含调笑之意:“居然给我们来了一出割袍断亲。我还以为你会割个手指手腕啥的,以示决心,结果只是一片衣角就了事?”   “你看我蠢么?为何要给自己找罪受?”   嬴冲也回过头,笑意盈盈:“在本公看来,他们也就只这一片衣角的份量。”   “啧啧,你这就自称本公了?册封的旨意可还没下来。”薛平忍不住由嘲讽,心想这个家伙,还真是半点都不客气。   嬴冲自然是满不在乎:“此事已成定论,有何不可?嗯?周衍了?他在哪里?”   他眼前只有薛平贵与庄季二人,并无周衍的身影。   “周衍他回去了。”庄季啃着鸡腿,满嘴流油:“你被摘星甲选定的时候,他就一个走了。没能看到后面,真可惜!哼哼,你们估计会说我不懂,可我真觉得他心太小,只有针尖那么点大。”   嬴冲眉头微挑,而后面色肃然。周衍与他为友,是认为他们两人是一类人。如今自己得甲承爵,在那家伙想来,多半是不愿再‘高攀’自己,认为可与他嬴冲从此陌路了。   庄季说的没错,这家伙确实是心眼小,真够别扭的。看来这几日他还要找个时间,把那家伙狠狠揍一顿不可。   “你别理他!回头你哄他一两句,保准无事。”   薛平贵撇了撇唇角,神情里多了几分认真之意:“倒是你嬴冲,叛出武阳赢氏的后果,你之前说你明白。可我怀疑,你是否真的明白?”   “平贵你是认真的?”   嬴冲略觉诧异,先与薛平贵定定的对视了一阵,片刻之后才转过身,目光悠然的看那安国府门外。   “后果我怎可能不清楚?换我是嬴元度,首先就会断我财源。安国府的封地与父亲留下的那些田庄,名义是由祖父执掌,可其实一直都握在武阳嬴氏的手中。他们可以抽走我的佃户传播谣言,甚至掀起民乱,尽力让我封地全无所得,就如四年前的那时候。武阳郡本就是他们地盘,要做到这些是再容易不过。然后是京城,我从各处收来的份子钱也会陆续断掉,没有了武阳嬴氏这座大山依靠,没人会放心我的。甚至几个母亲留下的田庄,也会遇上麻烦。他们树大根深,在地方官府中盘根错节,有的是办法拿捏我。而我嬴冲虽高据国公之位,可手底无人,鞭长莫及,对他们无可奈何。”   薛平贵负手身后,一声叹息:“你居然还真知道?这可真难得。这只是一,还有呢?”   “二则断我前程,削我臂膀!他们会让御史上书,斥我不孝。虽不能影响我承爵,却可逼迫圣上,影响朝官,让我难任实职。”   嬴冲嘿然冷笑:“我那两镇部曲私军,如今至少有一半的军职,由武阳嬴氏的族人充任。只需将这些人都抽走,这两镇之军,立时就垮了大半,再不足以震慑宛州。再然后,就是我义兄义姐了,必然会被他们全力打压,最好是彻底扳倒,或者调任闲职。不过也就只是如此了,再严重些的,他们没这气魄。我这么说,平贵你可觉满意?”   薛平贵听了,倒是放心的笑了起来,拉着庄季就往门外走。庄季却有些不情愿,使劲挣扎:“干嘛拉我?我还有话要跟嬴冲说呢!白天我看到那后厨房里面,有御厨做了几桌酒席都没人吃,你凭啥?”   薛平贵无奈,只好特意往府内指了指道:“看看那是谁?”   庄季反应较慢,半晌之后,才发觉老安西伯赢定,此时正身影凄凉,孤身立在了不远处的廊下。   庄季虽笨,可却不是完全不知人情世故。只得咂着嘴,万分遗憾的随着薛平贵离去。   嬴冲一直默默无言,直到这两位好友身影远去,才又背过身来,与祖父赢定对视着。   气氛冷凝压抑,似能将人冻结。远处的张义与嬴福嬴德几个,都是远远立着,不敢接近。   嬴冲牙关紧咬,终究还是不愿见嬴定那愈显青紫的脸色,首先认输开口:“你不走?现在这里是安国府。”   虽说是恩断义绝,这安国公府从此都属于他。可赢定在京城内并非没有去处,祖父他是安西伯,在京城内有着自己的府邸。   嬴定却依然是定定的看着他,半晌之后终冷声道:“你随我来!”   嬴冲略有不解,又隐有所悟,跟在了祖父嬴定之后。只是前者步伐越走越慢,每至一地都要停下脚步,四下扫望观览,眼神则或怀缅,或愤懑,或悲怆。   嬴冲不太懂此时的赢定,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。不过他却极有耐心,跟随在三步之外,哪怕前方慢如蜗牛也不去催。   知道二人,走到了位于安国公府东面的‘玄虎堂’前。   嬴冲看了上方的牌匾一眼,才随着嬴定走了进去。这座殿堂,长约六十丈,宽亦有五十丈,面积甚至超过了国公府的正堂,且通体金铁。   在嬴冲父亲还在的时候,这里曾经是他与嬴神通练武之地,名字也不叫这个,那时是挂着‘谨身堂’的牌子。   可在嬴冲被废之后,他就再未曾踏入过这里一步。使用这座‘玄虎堂’之人,也换成了嬴世继。   今日再临此间,嬴冲颇有种物是人非之感。想起以前,嬴神通与祖父赢定,在这座殿堂内修武习文时的情形,嬴冲不由怅然。   “你把我带到这里,该不会是只为怀旧?”   将胸中涌起的心绪尽数压下,嬴冲略有些好奇的,看着赢定的背影。只是他话音未落,身后就传出‘轰’的一声震响。   嬴冲错愕回头,就只见后方的那两扇铁门,已经轰然闭锁。这使得他剑眉微挑,神情里面显出了几分凝重,心中则失望与苦涩交杂,不过更多的还是愤懑及暴怒!   据他所知,这座‘谨身堂’通体都是由精铁铸造,厚达十尺。防的就是他那身为权天位的父亲在修行之时失控,波及其余。   而一旦这大门闭锁,那么这座‘谨身堂’不但会处于内外隔绝的状态,也无人能知晓这座殿堂内发生何事。内不能出,外不能入,除非是用内部的机关,又或者有玄天位的强者出手。   而嬴定将他带来的目的,嬴冲已经猜知大概:“这是意欲何为?想要你孙子的命?”   赢定一言不发,步履沉重的走到左旁兵器架前站定:“我想要做什么,冲儿你这么聪明,怎可能猜不到?”   “所以呢?真要与我刀刃相见?”   嬴冲嘿然哂笑,一身气息,已经渐转阴寒:“四年前为保住武阳嬴氏,所以你坐视他们废掉我嬴冲武脉。今日则要亲自出手,取我嬴冲性命,就为保全武阳宗族,使那些人可以从此安心?我倒是很想知道,到底是什么人,能让你怕到这个地步?” 第一一三章 一枪砸飞   “你不知的,不知他们到底是何等的权尊势重,何等的声势喧天。冲儿你自恃有陛下为依仗,所以有恃无恐。可冲儿你却不知,他们若想对你动手,那么哪怕是整个大秦,也护不住你的性命。”   赢定并未多说,随手从那兵器架中挑出了一把铁枪,抛到了嬴冲面前。   “我知你这几年都一直没放弃枪术。今日不妨与老夫试试手,看你的疾风骤雨与盘龙枪,究竟练的如何了?”   嬴冲并未拒绝,随手拿起了身前插着的铁枪掂了掂,感觉至少有七百斤重,对他而言有些重了。   不过这是在只用本身实力的情形下,当他借用外力时,情形又是两说。这分明是嬴定为他精心挑选,最适合他现在状态的兵器。   “试手么?倒也无妨。恰好我也有许久没向你讨教过枪术。可老东西难道就不觉不公?你嬴定堂堂大天位,却来欺负我这个武脉被废的小小四阶武师,未免过份?”   “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不公?那些人要取你的性命,又岂会在乎你嬴冲是什么样的修为境界,更不会与讲这道理。”   嬴定叹了口气,语气渐转冰冷。也从兵器架中挑了杆长枪,蓦然回身以枪尖遥指嬴冲,干涸无神的眼中蕴育化不开的悲怆:“再者你如今有摘星在手,怎么也算不上是毫无抗手之力。”   嬴冲摇了摇头,已知嬴定心意已决。他胸中怒恨交加,悲愤无奈,积郁着满腔的戾气怒火无处宣泄,只把自己的胸肺刺得生疼,恨不得眼前整个世界都崩散毁灭了才好,一切都已无所谓了。要逼他弑祖么?那么他嬴冲就弑给你们看看!   当下也再懒得说话,嬴冲右手‘摘星戒’灵光闪现,顿时就有一尊两丈高的银白墨甲,显化于他的身后,浮空而立,银火燃烧。那甲身之上,更似有一点点的星光闪现,就仿佛是一套完整的人体经络图,又好像一对龙凤缠绕,与嬴冲体内的武脉隐隐呼应。   神甲到了仙元阶位世会再次发生质变,甲主在许多时候,甚至无需穿甲,就可借用到神甲之力。   ‘摘星’也是如此,哪怕是在天空地下四方都被闭锁,见不到半点星光的所在,也依然是最接近神元阶位的神甲。   这使嬴冲浑身上下,都包裹上了一层坚实罡气,浑身更是气力大涨。手里那原本还有些沉重的七百斤长枪,此时已轻如鸿毛,驾驭自若。而随着他一个枪架摆出,脚下不丁不八的站立,嬴冲整个人也气质大变,势如青山,不骞不崩!   “有些意思。”   嬴定看了一眼,就不由眼神微亮,现出几分激赏之色。枪法之意、势、韵,此时他只一眼就已瞧出嬴冲已掌握了枪法之韵,且摸到了‘势’的门槛。   “冲儿你这些年的枪,果非白练。明明武脉已废,无人指点,可枪法造诣,却已远超嬴非。论到悟性,他确是远不如你,不过你不穿甲么?没有神甲护身,只怕你撑不过十合。”   “老东西,你在对我说教指点?少用这样的语气,让人恶心,也把你的孙子小瞧了。”   嬴冲再次哂笑,语中含着难以言喻的自信桀骜。他没有嬴定说的那么悟性超绝,能有现在这样的枪法造诣,邪樱居功至伟。然而嬴定这个老家伙,若以为他现在是待宰羔羊,只怕是打错了算盘。   “少说这些废话,你要战便战,何必啰嗦?”   赢定闻言,却是莞尔:“人老了,都是这样,话要比年轻人多些,总感觉说不够似的。再说你嬴冲,也确实是我孙子,指教两句不行?”   嬴冲都懒得答言,此时他也说不出话来。当嬴定那‘不行’二字道出时,眼前这位的气势就已变化。   并无有任何动作,仅仅一个盘龙枪的枪架,那气势就已压得人喘不过气来。就仿佛是真的一条龙,盘绕在他的身前,张牙舞爪,怒声咆哮。   嬴冲眉头大皱,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处处都是破绽,处处都有致命威胁。若再无动作,迟早就将被这无影无形的枪势,逼迫到失去出手的勇气。   这就是枪意么?武道之意!   换成别人,可能会神为之夺。嬴冲却不是如此,反而目中战意更炽。   他见过真正的蛟龙,更将那蛟龙诛于枪下。而此时嬴定给他的压力,并不比当日的黑水神君强上多少。当日的嬴冲,除了一尊九星墨甲之外就一无所有。而他现在,不但有外丹,更有摘星。任何存在,都不可能只以气势武意,将他压制。   你不来是么?那我便过去!   不假思索,嬴冲就已滑步而行,手中枪势似如毒龙,捣击向前。同样使的是盘龙枪法,一式‘龙行千里’,就仿佛一条蛟龙,在腾云驾雾的游走。   嬴定的目中,再次闪过一丝讶异。想道冲儿虽是第一次驾驭摘星,可却毫无生疏,动作似千锤百炼,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。   冷声一笑,嬴定枪往前稍探,轻松自若的把嬴冲的枪势拨开。好似那懒洋洋的巨龙,随意挥了挥龙爪,看似漫不经心,可因那巨龙的浩瀚恢宏之力,亦是强横霸绝。   “云龙探爪?原来是这一式是这么用的,今日又需到了一招。”   嬴冲不惊反笑,长枪才荡开些许,就又瞬势如一条长鞭般的抽打过去。   他修为虽只七阶武宗境,可此时借摘星之力,无论是力量还是内息元气,都已达至中天。每一击都可勾引天地灵机,力比黑水神君,有万牛之力!   长枪扫出时,气劲盘卷,隐约是有一条真的蛟龙,盘卷于枪身之上。   当!   当双枪相撞,瞬时火花四溅。而这仅仅只是序幕而已。嬴冲的攻势狂猛无俦,如一阵无止境的狂风暴雨,不断的往嬴定刮卷而去。疾风骤雨,盘龙大枪,巨门枪法,幻雷十三枪,甚至还有他才刚初学不久的惊雷枪决。   这些枪法,嬴冲都不拘泥,无论是生疏还是熟练,想到就用。只需应情应景,那么哪怕是还没练习熟悉的枪式,也一样施展出来。   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,那就是把眼前这条‘巨龙’彻底捣碎!哪怕办不到,也不能使之再高高在上的居于云巅,俯视自己。   他修为本弱,借用摘星之力,才能与嬴定抗衡。久拖不利,迟早会力尽不支。再若不想自身神念意志,被嬴定的盘龙武意压迫影响,未战先败,那也就只有如此急攻,才可消弭,才可化解。   嬴定则一直好整以暇,脚下也始终站定不动,手中长枪也动作不大,只简简单单的拨,挡,格,架几式,就能将嬴重的枪势,封锁在一丈之外。   然而他眼神却更为悲苦,此时每接一枪,都能清晰感觉到嬴冲枪势内,那满满的戾气与怨恨。   “七阶武候,看来冲儿你武脉已复。耽误了四年,还能有如此修为,本该是我武阳嬴氏的千里驹。”   又是一声喟叹,嬴定的语声面色,渐显冷漠。   “我们武阳嬴氏的盘龙大枪,源自于大秦皇室收藏的太古龙典。先祖观其残章之后,创出了这套枪法,又经历代数十代先辈补完改进,终于渐趋完善。历代以来造诣最高之人,无疑是你父无疑。十年前他曾为得真龙之意,亲往淮泗大泽去见赤龙神君。回归之后,却说日后我嬴氏一族最可能将盘龙大枪推升到极致之人,只可能是冲儿你。我一直不明其意,却期待不已。可惜老夫这一生,怕是见不到了——”   然而他还语声还未尽,就觉嬴冲的气势骤然变化,那枪身处亦有一股沛然不可当的巨力传递过来。同时伴随着的,还有嬴冲的怒笑,以及一双似有赤焰般燃烧的金瞳赤目:“老东西!不是早就说过了,不要太小看了我嬴冲!”   那力量似如山岳,沛不可靠,嬴定手腕剧痛,握着的丈八长枪,竟也被一击扫飞。而他整个人则更似破麻袋一般的往后抛飞着,脸上则满含错愕不可思议之色。 第一一四章 输的是你   在玄虎堂外,张义与嬴福嬴德等人都眉头大皱。他们之前就看那祖孙二人的情形有些不对劲,所以尾随过来想看看究竟。可此时这玄虎堂大门紧闭,也不知里面到底了什么事,只能隐隐条件有兵刃交击之声,从里面传出,让外面的这些人,都忧心之至。   张义猜测嬴冲与嬴定二人,应是在这玄虎堂里切磋较艺,可又不能确定。之前他在府门前看这对祖孙的模样,可不像是和睦融洽的气氛,反而剑拔弩张,气息森冷。   不会出什么事吧?   张义隐隐有些担忧,可这铁门已被机关锁死,玄虎堂又无其他的入口,甚至连窗户都没有一个。里面无论发生了什么事,他们都不能得知,只能耐心的等候结果。   而此时就在这附近一处无人注意的角落,张承业眼望着那玄虎堂的精铁大门若有所思。   最后这位摇了摇头,从阴影中踏出,欲往那玄虎堂门口行去。然而他才走出数步,就见有一个较小的身影,拦在了他的面前。   “是你?”   张承业神情讶异,他认得这是嬴冲身边那个小天位人偶。   “为何拦我?我再不出手阻止,你主人会被安西伯打死的。”   “才不会呢!”   嬴月儿盈盈一笑,毫无半点担忧之意:“那毕竟是他祖父,你等等看就知道了。”   张承业挑了挑眉,感觉这人偶,灵动的有些过份。不过他旋即就想到了缘由:“原来如此,这是你主人让你这么说的?可他们怎么会打起来?”   嬴月儿不想撒谎,可也不愿让张承业出面多管闲事,只好沉默以对。   这就使张承业会错了意,只道是这人偶灵智有限,自己后面一句让她不能应对所致,当下是再一摇头,语气怪异道:“这对祖孙也真古怪,怎么就像是生死仇敌一样?还有你家主人,我竟不知那摘星神甲,会有这么强横。观这元气震荡,他竟能与安西伯平分秋色。”   嬴月儿不说话,只警惕的扫了四周一眼。张承业见了,不禁失笑拍了拍嬴月儿的头:“放心好了,有我在这里,没人能靠近偷听的。”   嬴月儿顿时心中大恼,想要拍开张承业的手,却又还记得自己身为机傀的身份。   而此时张承业则忽又神色一阵发呆,再次看向了那精铁大门,口中有些意外的喃喃道:“看来我先前说错了,要被打死的,怕是安西伯。”   ※※※※   玄虎堂内,嬴定已经陷入到了险境。虎口震裂,长枪脱手,身躯被震飞到十丈开外,浑身筋骨都近乎开裂。可此时嬴定都不在乎,只目光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嬴冲,脑内似狂涛骇浪,充满着茫然与难以置信。   ——是天位!而且是中天境!他嬴定的孙儿,是年仅十五的中天强者,中天境的人仙天君!   自己现在是出了幻觉?还是正在梦中?   将嬴定一枪挑飞,嬴冲仍是得理不饶人,身影滑动,继续往嬴定袭去。   然而老安西伯却不愧是身经百战,虽是猝不及防,虽是心中震骇难以名状,却仍能及时反应。口中先一口鲜血吐出,然后身影以不可思的方式连续后闪,将二人间的距离,强行拉开了数丈。   “着甲,地龙!”   一层土黄色的甲胄零件,瞬时开始覆盖嬴定周身。当嬴冲枪至之时,嬴定还未来得及穿上这套坤元阶位的神甲,不过他已能将地龙甲配套的长枪‘盘龙’,握在了手中。   锵!   又是一声刺耳的金属爆鸣,嬴定依然无法敌住嬴冲的滔天巨力,身影再被强行砸飞,猛然激撞于后方精铁墙上。   而嬴冲紧随其后,又是一枪穿袭而击。一连数击,都是势大力沉,锋锐无双,似可穿透一切!   然而此时,嬴定已将那地龙甲完全穿戴在身,除了最开始数击抵挡起来稍显艰难狼狈之外。后面却是越来越显从容,仅仅片刻时间,就已重新稳住了跟脚。   “哼,就只会使用蛮力而已!空有天位之力,这枪法却仍如寻常武者一般。我可不记得,神通他教过你这么用枪——”   轻易就从嬴冲的枪影中窥出了破绽,然后嬴定随手一击,就使嬴冲连绵不绝的狂攻之势微窒。接着那盘龙枪,又带起了一道道龙形气劲,似如水银泻地般的撞入嬴冲的枪影之内。使二人之间,瞬时无数的火花闪耀,十息之内就是数百上千击,铿锵交击之声震人耳膜,一波波罡劲澎拜如潮,似能毁灭一切的气浪席卷四方。   嬴冲只觉难受之至,他以中天位之身驾驭‘摘星’,此时一身力量,数倍于只有大天位境的祖父嬴定。可此时却感觉自己,完全无法抵御住嬴定的盘龙大枪。   不止是化力卸力方面的本领,远逊于嬴定。在勾引天地灵机方面,也同样远不如后者。   嬴定一枪使出,一身之力,可汇十倍的天地之威,聚于枪身。而他嬴冲,却感觉陌生,彷徨,根本就无法操纵这天地间,那由他气元聚引过来的浩瀚伟力。   此时嬴定每一枪,都使他不得不狼狈而退,之前形势,竟仿佛是倒反过来。   “为何还不穿甲?难道你真狂妄到以为不用摘星甲,就可胜过老夫?”   嬴定人在甲内,目光扫视着嬴冲上下,片刻之后,才终于所悟:“原来如此,这天位之力,非你自身所有,而是从他处借来。无论是这外力还是摘星,你都未能完全掌握,所以不能穿甲,我说的可对?”   可哪怕已知嬴冲是借用外力,嬴定也依然心惊。他眼前的嬴冲,退而不溃,在他的逼迫之下,枪势仍严整有方。且每一刻都有改进,似如海绵吸水,不断的完善他枪法中的不足之处,适应着这天位之力。更似有着一种极特殊的呼吸法门,后劲绵长,回力快极!   以这小子的年纪,能做到这程度,简直就是不可思议!   还有那外力,嬴定看不出是缘于何方。可却能清晰感觉到,这股力量正被嬴冲融合着,本身气息与那摘星神甲的星火灵能,也越来越是亲近契合。   尤其是与摘星神甲的契合度,真不知道嬴冲是达到什么地步,融合的快极。只怕远不止是法相天生,而是第五像联血同脉!这样的速度,估计再过十数枪,他孙儿就可着甲在身。   ——这些虽是外力,可若他能完全掌控,使用得当,那么与其本身所有,又有何区别?   此时的嬴冲,与真正的中天位,差的只是与人搏杀的经验,只是武道修养。可嬴冲在这方面成长的速度,却足可让任何人瞠目结舌!   似他这样成长下去,只需再有一年,就可与王籍不分伯仲!   “你输了!”   长枪回旋,嬴定一式见龙在田,十数朵枪花从中宫直进,轻而易举就将嬴冲手里的大枪绞飞脱手。   而正当嬴定,欲再接再厉,将嬴冲击晕之时,却觉一股异常危险之感,从嬴冲那边传来。   “输的是你!着甲,摘星!”   银白色的铁甲,蓦然开始覆盖住了嬴冲周身,而那摘星甲配套的三丈长枪‘星焰’,也同时出现他的手中。   狂风舞动,雷光炸闪,嬴冲的银白枪影,以不可思议的速度,猛然穿刺向身前虚空。而嬴定虽是在感应危机之际就已心生防备,可这刻亦反应不及,只一个瞬息,那长枪星焰的枪尖,就已直抵他的胸前。   这是什么枪法?难道是上古武学?可究竟什么样的上古遗招,能有这样的威势?   “铿!”   在最后关头,嬴定总算将那星焰枪架开,只差毫厘从他的脖颈旁掠过,却掀翻了他一大片的肩甲。  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,嬴定才刚惊魂未定。嬴冲的第二枪,就已经再次穿刺而出。   夺魂绝命升仙枪之夺魂!   嬴定只觉视野一幻,那凌厉到了极致的星焰,赫然带起了无量的狂风,直指他的心脏所在,夺魂慑魄!   这到底是什么枪术!   嬴定的眼中,满含着惊绝骇然之色。身影连续幻动,带起了一连串的残影,速度远远超越于以往,须臾间向后滑动了整整二十余丈。这是他年轻时习来的一式上古遗招,需要损耗大量的气元,不过在挪移闪避方面却有着奇能,每次对敌都屡试不爽,几十年来使他数次死里逃生。   可这次嬴定却没能完全避开,嬴冲的摘星甲如影随形,一直跟随在后,而那银焰枪也最终气势凶猛的从腰腹之旁擦掠而过,使无数金铁碎片崩飞而起。 第一一五章 玄虎谨身   胸甲被破,嬴定就已知不妙。嬴冲这一抢并未真正将他伤到,只是捅穿了他腰侧的一大片墨甲而已。然而那地方也至关重要,使得‘地龙’甲内的灵力循环几被切断。   嬴定的身影,不得不为之一滞,再没有了之前的流畅自若。   墨甲调整还需时间,可此时嬴冲的,却是势如疯虎。那‘星焰’枪根本就没有丝毫停滞,又一次带着狂风,悍然直刺!   ——夺魂绝命升仙枪之绝命!   依旧是如之前那两招枪式一般,超出了人反应的极限。而‘地龙’甲内的嬴定,已经再无与力闪躲,也无法再格挡。只能眼看着那银白长枪,距离自己越来越近,似乎下一刻,就可将自己的脑袋捅穿!   身在墨甲内,嬴定无声苦笑,在这一刻,他竟然感觉到了绝望。人固有一死,自年近花甲之后,他就已想过自己,会有死亡的那一次到来。嬴定早已看透生死,可以平静接受。可却绝未猜到,自己会有一天,死在自己孙儿的枪下。   那枪影刺来,距离他前额,仅仅只有半寸之距。可就在这时,嬴冲却又一声野兽般的怒吼,那枪势猛然偏转,往上斜挑,几乎是擦着他的肩甲滑过,带起了大片的赤红火花。   仅仅须臾,后方处就传出‘咚’的一声闷响,以及一连串的金属磨擦声。那应当是嬴冲的‘星焰’长枪,已经深深刺入到了后方的精铁墙内。   半晌之后,嬴定才惊魂稍定,只见眼前的那尊‘摘星’甲,已经许久都没有了动作。再转望一旁,发现那杆星焰枪,赫然已将这厚达十尺的精铁墙强行捅穿!   可见这一枪是何等的凶猛!若然正面击中,他嬴定绝无幸理!要知这地龙胸甲的强度,也仅仅只相当于五尺厚的精铁板而已。   摇了摇头,嬴定先将地龙甲收入星戒,又探出了手,在摘星甲腋下的某个部位且敲了敲。当这套银白墨甲的零件,如潮水般从嬴冲的身上退去时,里面的嬴冲也失去了支撑,身躯猛然往地面栽落。   嬴定早有准备,先一步就将嬴冲抱住。就如他所料,此时的嬴冲已失去意识,口鼻胸腹都被大量的血沫染红。   之前二人间的争斗虽也激烈,可嬴冲除了肉身强度不足,受了些震伤之外,其实并没什么大不了的伤势。真正使嬴冲吐血晕迷,五脏震动的缘故,是因最后那凶猛绝伦的一枪。   那本就是嬴冲驾驭不住的枪招,施展之时更是抽尽了他一身所有气力。   可想而知,当嬴冲拼尽一切使这枪势偏开之后,他身体所需承受的代价又是何等沉重。   “这又是何苦了?”   嬴定在这一声轻叹之后,却又转而发笑,笑声亦渐由低浅转为高昂,含着无比的快意与期待。   他确实是输了,居然在一场毫无半点花巧的生死搏杀中,输在了自己年仅十五的孙儿手里——   可嬴定却输得心甘情愿,输得惬意畅快!让他心情愉悦,四年来无以复加!   神通啊神通,有此佳儿,九泉之下你定可瞑目!   片刻之后,嬴定就这么抱着嬴冲的身躯,大步走出了这座玄虎堂。   当那精铁大门打开的时候,正在外焦灼等待的张义几人,都顿时微松了口气。接着所有侍卫的目光,就都集中在晕迷的嬴冲身上。心中都是惊疑不定,猜测这嬴冲怎就重伤至此,也暗暗责怪嬴定下手太重太狠。唯一让他们心定的是,此刻的嬴冲,似还有呼吸尚存。   嬴定都没理会,只神情平静的抬头,看了眼上方那面写着‘玄虎堂’三字的牌匾。   “这面牌匾,明早就去找人换掉。还是换回原来的谨身堂,让人看了舒服——”   张义诧然不知其意,嬴福嬴德几个却都是面色潮红,目中现出了喜色。   而此时就在二百步外,那无人能见的阴影处。张承业收手环胸,默然无语的看着眼前这一幕。   果然是祖孙,嬴冲在最后一刻收手,而嬴定见嬴冲昏迷,也未有怀丝毫杀意。   只是国公他,实力竟然强绝至此!   中天位么?又掌摘星神甲,这满朝上下,能够及得上他的人已经不多。   可这些天据他打探来的传闻,都说国公他武脉被废之后就已堕落,嚣张跋扈,是个无恶不作的混蛋。   然而无论是之前在宫中,嬴冲将他带出皇宫的心机,还是今日几乎斩杀嬴定的武道,都无不使人心折。   ※※※※   嬴冲醒来的时候,就在想这到底是第几次了?今年到底自己究竟要晕上几次才算了结?   虽说这一年自己的运气还算不错,可嬴冲却总觉冥冥之中,正有一股森冷的恶意在紧盯自己。   而当嬴冲再睁开眼时,就发觉嬴月儿正一只手托着小脑袋,一只手朝他比了个‘四’字,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。   这已经是这几个月以来嬴冲第四次晕倒了——   嬴冲一声轻哼,想到这小丫头在他面前,是越来越放肆了,居然还敢调侃他。算了!这也是好事,他之前种种作为,不就正想让嬴月儿能够与他更亲近些?让她不再像最初时的那么孤单,可怜兮兮的样子让人心疼。   不知为何,他总觉对这小丫头,自己需得好好怜惜才对。   “那个老东西呢?他现在在哪里?”   嬴冲这时才想起了被自己杀掉的祖父嬴定,夺魂绝命升仙枪的最后一枪绝命,他当时在拼命偏开枪势的时候,就已失去了意识。所以自己到底有没有把祖父嬴定给‘戳’死,嬴冲也不甚清楚。   “就在外面啊,说要帮你清理下家里的侍卫还有下人什么的。”   嬴月儿嘻嘻笑着:“说是府里面的人鱼龙混杂,有很多是内奸探子啥的,还有些人则不太可靠。说冲儿你要谋大事,就不能不梳理一番府内。说什么一屋不扫何以平天下,一室之不治,何以天下家国为,我不太懂呢。”   嬴冲不由眉头一挑:“也就是说,他没搬出安国府?”   “没有哦,还住在西院里,可能以后会搬吧?”   嬴月儿说完,又好奇地问道:“你最后怎么就晕倒了?有摘星神甲,又有外丹在身,用出夺命三连还之后,就没可能会输的。还有你的伤,应该是反噬吧?最后一枪怎么就收手了?这是为什么?”   “多管闲事!那是我祖父,难道还真能杀了他?”   嬴冲一声轻哼,站起身来,发现自己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。可能是使用了什么灵丹之故,加上体内那颗龙丹,还有什么劳什子真龙血脉。所以当时伤势虽重,可恢复起来却也快极。   而嬴冲不愿答,嬴月儿也不再问。只笑眯眯的跟在嬴冲身后。一起走出了房门。   当嬴冲走出自己卧室的时候,就发现周围的那些下人,对他态度已经不同。不但神情恭谨得多,更有几分敬畏之意,嬴冲还发现这些中少了几位他常见的,又多出了好几个生面孔。   ——这应当就是嬴定为他‘清理’的结果了,嬴冲扫了一眼,就抬步直趋正院。   说实话嬴冲更愿亲自处置自己院内的这些下人,不喜嬴定的越俎代庖。只有如此,他才能真正放心。   所以当嬴冲走到正院,再见那大堂上坐着的嬴定时,脸色颇是难看:“我还以为你输了之后,就会老老实实的搬出去。”   “老夫为何要搬?”   嬴定淡淡的笑,神态威严:“那西院可是神通与葵儿孝敬给我住的,难道你要违逆父母之命不成?”   嬴冲面色臭极,正欲说话,就见嬴定抬手一翻,将一本书册抛了过来。当他接过仔细看时,才发现那封面上,竟赫然是‘安国嬴氏族谱’的字样。再翻开第一页,却见那序文后面写着的第一行字,并非是嬴神通,而是‘嬴钟’二字。   嬴冲眼神诧异,他知道嬴钟是谁,那是他的‘天祖父’,也就是祖父嬴定的曾祖父。   再仔细看序文,大意是嬴定自觉久居京城之后,与族人渐行渐远,不常联系,祭祖省亲极其不便。加上这几十年内,嬴氏族人对安西伯府一脉多有不公,所以欲在武阳嬴氏之外别立一族,号‘安国堂’嬴氏。并已向天圣帝请奏,要将祖宗三代的祖坟,迁往京城。   从他的天祖父往下直到嬴定,都恰好是一脉单传,所以极其方便。这三位祖先并无其他的后代,也只能移到‘安国’嬴氏一脉,由他们这一支来供奉香火。   嬴冲目中波澜微兴,眼神复杂的看着嬴定:“你这是何必?”   他深知嬴定,对于宗族是何等看重。这次在安国嬴氏独立一支,更将使嬴定一世声名尽毁。   “今日大朝会,有人弹劾你嬴冲不孝,不敬祖宗。”   嬴定状似毫不在意,嘲讽的笑着:“老夫总不能真让你担上这不孝不悌,数典忘祖的恶名,以致日后寸步难行?这‘不孝’二字,与其让你来背着,倒不如由我来。老夫年迈,身上也无军职,所以不惧攻讦。反倒是你,正是前途似锦之时。”   嬴冲心想这就已过了‘大朝会’了?也就是说自己昏迷了三天?   微一凝眉,嬴冲就又问道:“那么二叔怎办?”   他刚才看过,在这‘安国堂’嬴氏的族谱中,并没有记录他二叔嬴世续的姓名。   “难为你在这时候,还记得他。此事不用你忧心,昨日我也已与一位族兄商定,将世继与嬴非嬴宫,都过继给他。”   嬴定的神情颇为伤感,他对于次子次孙的感情,其实并亚于他对嬴神通与嬴冲的喜爱。   “然而我身为他生父,必须一碗水端平不可。这安西伯爵位,日后将由他来继续,嬴冲你别想了。”   “还真就没想过。”   嬴冲嘲讽的一哂,什么叫别想了?这什么安西伯,他还真没看上。倒不是嫌这爵位低,而是嬴冲心傲。错非是这爵位与摘星甲,都是由他父亲遗下,嬴冲不愿便宜了自己的杀父仇人,他更愿意自己打拼。用自己一双手一杆枪,为自己打出一片天空。 第一一六章 杀良冒功   嬴定有些恼火,只看嬴冲这副模样,他就知自己孙儿,可能不太瞧得起自己。   可若非是当年乡评定品之时,宛州大中正只给了他一个‘中中’之评。之后又在战场上受伤,损到了根本,他嬴定怎么可能只这点成就?被自己孙儿鄙视?   心情不好,嬴定的眼神也阴沉了几分:“闲话少说,你可知现在那武阳嬴氏,还有这满朝上下,有多少人在看我们祖孙的笑话?”   “这不是很正常?”   嬴冲倒不怎么在意,不过这句话才说完,就见嬴定又将一卷明黄卷轴抛了过来。   这东西嬴冲都不用看。就知是册封自己为信任安国公的旨意。也就说从今天开始,他就是大秦九位国公之一,身列一品贵胄!权势方面不好说,可在身份地位,却可与王籍平起平坐了。   不过这好歹也是册封圣旨,该香案供奉才是!这么丢来丢去的真得好么?对圣上也未免太不敬了,像什么话?   且对他而言,这份旨意也有着特殊的意义。意味着父亲留下的安国公爵位,终究没有旁落与嬴世继之手——这是他四年以来,梦寐以求之事。   心中如此腹诽着,嬴冲珍而重之的将圣旨捧在了手里,然后小心翼翼的打开翻看。   前面的内容,嬴冲只一览而过。此时他最关注的,还是承爵之后的授职。   “四品宣威将军,神策军第五镇镇将?居然还是正职?我没看错?嗯?还有特赐带职入嵩阳书院进学,研习兵法武道,这是想要让我去嵩山学院镀一层金回来?陛下隆恩,真让我无以为报!”   嬴冲发觉这份授职,竟然意外的好,让人惊讶莫名。所谓的四品宣威将军只是官衔,有了这个官衔之后,他就可在朝中担任四品左右的实职。   而神策军是禁卫六军之一,戎卫京城,正职的神策军镇将,可掌一镇之军。   天子六军不但是大秦诸军之首,也是天下精锐之冠。神策军一镇高达八千人,墨甲则有千具之多,一镇之军力,就可敌边军两镇之军。而且戎卫京城,每镇都掌握着咸阳城的一段城墙,权势不小。   还有最后那特赐带职入嵩阳书院进学,研习兵法武道云云,在本朝也是常有之事,许多以幼冲之龄承爵的勋贵,都会被如此安排。   大秦朝中有上书房与詹事府的建制,用于教导皇子与勋贵之后,可却形同虚设。   此时无论是皇族,还是那些大臣勋贵,都喜将自家后人送到嵩阳书院内学习文武之道。   不过这嵩阳书院,分为上中下三院,那中下二院好进,一般人只需资质不差,都可入学。可那上院却都天资骄人之辈,在文武二道上没有一定造诣,那么哪怕是贵为皇子也不能跻身入内。   上院分有龙凤二班,龙为武班,教授武道与兵法战阵,凤为文班,教授文学韬略及玄修法门。   而除此之外,上院还有一个天班,专供勋贵弟子进学,弟子由皇家指点,也就是举朝公认的镀金之所。其实若要偷懒些,又有能完成功课考较的自信,那么去都不用去,挂个名就可,不过每年还是要去报到一次,见见他的同学老师。   而凡是大秦的年轻勋贵们,只要能在嵩阳学院待过几年而不被遣退,那么他们卒业之后,往往都能官进两到三阶。当年的王籍与方无恨就是如此,承爵后在嵩阳学院学了几年,如今都已是一军副帅了。   想必这些待遇,多半是天圣帝尽力为他争取得来,不过若非是嬴定,为他扛下了不孝之名,估计他现在最多也就是六品左右的官位。   总而言之,他占大便宜了。   “此事武威郡王也出力不小,若非他一力为你争取,这次别说是任职四品高官,你能不被发落到十六卫去就很不错了。”   嬴定对这桩婚事似颇为满意,面上微含笑意:“在禁军任职,你日后只要不出错,几年之内就可位列镇守使一流。”   镇守使是三品军职,通常都在地方或边军掌握有一师之众,有兵两万余人,镇守两到三郡之地。嬴冲的义兄义姐,如今都是镇守使的官职。   嬴冲也同样满意,这武威郡王还蛮给力的。他这次若真被分配到府军任职,那么之后的几年,就只能任由那几家拿捏,几无抗手之力。   “这算是好消息,且超我预期。”   嬴冲神情淡然,目视嬴定,已做好了心理准备:“你可以说坏的了,究竟有什么样的麻烦?”   嬴定的脸色也果然转为凝重:“你这次授职虽是不错,可你那义兄义姐,这次却是遇上了大麻烦。这次若不能应对得当,可能不但保不住官职,还要下狱问罪。今日朝中,有左佥都御史赢任,率通七位御史一起上本参奏定武军右路镇守使嬴宣娘杀良冒功一事,如今奉旨彻查此案的御史及绣衣卫已在路上。”   嬴冲早有预料,可此时闻言,心内仍不禁咯噔一声响,沉入谷底。   七位御史么?这嬴王二家动员的力量,超出他意料。不对,单以武阳嬴氏之力,绝不可能办到,仅仅一日就迫使陛下妥协,应允查案。   嬴冲已经隐隐约约,看到了王籍的影子,那个家伙看来是要跟他来真的。   “——还有你兄长光佑军左路镇守使嬴完我,也被人弹劾,说他有假造账目,贪墨军中粮饷之嫌。恰好他在边军任职已满三年,陛下已下诏命他回京述职。”   听到此处,嬴冲已眉头大皱,心中有些懊恼自责。这次因晕迷之故,不能参加今日的大朝会,否则——   想到此处,嬴冲又暗暗苦笑。知晓自己哪怕在场,结果也不会有什么不同。七位御史联本上奏,显然今日对他动手之人,并非只武阳嬴氏一家,而是几大世族合力对他捅刀。   而在离开武阳嬴氏之后,他在朝中的力量几等于无。至于武威郡王与天圣帝二位,更指望不上。   武威郡王之所以会与天圣帝合力联手,提拔他任职神策军,是因自己是武威王府的女婿。对于他的两个义兄义姐,叶元朗却无此义务。且神策军本就是天子亲军,由内库出资供养,世家大阀在禁军中的影像力同样微乎其微,所以天圣帝可以毫无顾忌。   可当嬴宣娘与嬴完我被几大世家联手发难,即便天圣帝身为帝皇之尊,也不能不妥协。   说到底,这次的麻烦是嬴冲自己惹出来的,也需由他们安国堂嬴氏自己解决。   嬴定说得不错,他如不能妥善应对,那么义兄义姐二人不但会丢官,可能性命都难保全。   这次的事件,也同样事关‘安国堂嬴氏’的脸面与朝中地位。只有扛住了那几家的压力,他才能在朝中站稳跟脚。否则所谓的安国嬴氏,只会是个笑话,那时也多得是人落井下石,使更多的打击接踵而来。   其实一切都如他事前的预料,只是对方动手时的力度与狠辣,有些超出他的预料,也在他承受的极限之外。   深吸了口气,嬴冲依然神情平静的问着:“应该还不止这些吧?”   “当然不止,昨日有一位族兄给我递了消息,说嬴元度已经准备向你封地下手。具体详情如何还不知,不过以嬴元度的手段,想必不会让你好受。”   嬴定说完后面含冷笑:“老夫真不知你到底是哪来的胆气,居然敢言自立一族?”   嬴冲的神色如常:“不过尔尔!所谓长痛不如短痛,我若继续留在武阳嬴氏,日后只会更麻烦。老头你锐气已失,不懂的。”   嬴定不置可否,又语气一转道:“那咸阳东城的天戟战堂与血翼十三鹰,这些年可是你在为他们遮风挡雨?不过你这好日子,估计也是到头了。那位京兆府尹,已经对他们出招了。”   嬴冲不由挑眉,奇怪的问:“你怎么知道?”   据他所知,嬴定对市井与江湖,一向都不怎么关心的,也瞧不上眼。且老头在京兆府那边,也并无什么关系。那京兆尹要对几个江湖人物动手,没可能会惊动嬴定。   “他们都找上门来了,我如何能不知?”   嬴定摇了摇头,而后用手指了指门外:“今日有两人浑身染血拜在府门之外,说天戟战堂与血翼十三鹰已危如累卵,求你出手相救,看来是情形不妙。”   嬴冲神情一怔,看了门外一眼,就立时大步走出。只是在踏出房门之前,嬴冲却又似想到了什么,微一顿足:“可以告诉我了么?当年我父败亡真相,嬴世继是否参与?他背后之人,又是哪几家世阀?”   可接着嬴冲等了良久,都未听到后面的回答,他不由冷讽一笑,语声寒洌:“老头你能留下,孙儿感激不尽。可若别有所图,日后要拦我之路,那么也休怪嬴冲无情,杀了你!”   语声低沉酷烈,杀机深冷,使嬴定的瞳孔微缩,须臾之后才又恢复如常。他知道嬴冲意之所指,是说武阳嬴氏与他叔父嬴世继。也明白那时的嬴冲,绝不会再似今次这般,再对他手下留情。 第一一七章 闭门不纳   “我看你似不希望太爷爷他留下来?想要赶他走是么?”   嬴冲才刚走出门,嬴月儿就似尾巴似的跟了上来,好奇宝宝般的问:“是因为三十年后?三十年后,太爷爷战死于安国公府,你不想连累他?”   “多嘴!”   嬴冲没有答话的意思,沉默着往前走。记得先前嬴月儿曾问他,为何要在最后收手?其实在动手之后他就已明白,嬴定其实对自己全无杀心。   想及安王那一世的自己,绝不可能这么早就获得天位之力。那么三日前的他,又是如何从嬴定的手中侥幸偷生?   还有承爵两日之后,在安王嬴冲那一世,自己又是怎么从刺杀中活下来?答案显而易见,除了嬴定出手之外,再无其他的可能。   嗯?   嬴冲脚步脚步再一顿,想起这好像已经过了两天了?   那石碑中说是天圣二十七年十一月二十九日子时,可现在已经是三十日。   ——大秦三日一小朝,十日一大朝。今日是十一月三十,正是大朝会之期。   可这安国公府,却是一点事都没有,上下安然。   嬴冲不禁唇角微挑,是既觉轻松,又感沉重。这还是那石碑第一次预言失误,这意味着他的未来不是不能变化。不过相对的,石碑上的那些记录,从此后只能当做参考了,不能尽信。   到了大门处,嬴冲果见两个浑身又数十刀口,血透重衣的汉子,正坐在门房内,而张义则正带着几个安国府侍卫为他们止血。   当望见嬴冲到来,其中一人立时就将身边几个侍卫挣脱,疯跑到了嬴冲面前跪下,近乎声嘶力竭的说着:“草民王满,参见世——参见国公大人!我血翼鹰楼今日遭难,已有百余余位兄弟被官府锁拿,还请国公出面,救他们一救!”   另外一位的动作也不慢,紧随在后也向嬴冲拜倒:“草民天戟战堂原海,奉我家堂主之命,特来向国公大人请援!说这次若无国公大人之助,我天戟战堂只怕撑不过三天。”   嬴冲的眼微微一眯,而后就和蔼慈祥的笑着:“不急,慢慢说。先说说看,你们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?”   ※※※※   用不到半刻钟,嬴冲就从这二人口里,知晓了所有缘由。   天戟战堂与血翼十三鹰,乃是咸阳城的两个江湖帮会,地盘都在城东。且势力不弱,各有五六百号人,一个占着水门外的七处码头,一个则是掌握着城东的车马行及近半苦力,另外两家还各有赌馆之类的偏门营生。   而嬴冲这些年在京城中收取的灰色收入,有两成都是源自于这两家。   以他安国世子之尊,自然不用亲自参与进去。所需做的,只是为这两家提供官场上的助力而已。   他平时什么都不做,都可从这两家,各自收取每年高达三万两黄金的孝敬。只要不是杀人放火,叛国作乱,那么一些打打杀杀,不甚紧要之事,嬴冲都替他们摆平。   然而这好日子,正如嬴定之言,从此到头了。   按照这王满与原海二人的说法,是城东包括关内剑派在内的数家江湖帮派,同时对天戟战堂血翼鹰楼开战,欲争抢两家的地盘。   若只是如此,那也没什么,以两家的势力人手,尽可撑得住。可问题是刚一开打,就有京兆府的衙役赶到,将他们的人手拘拿。这使血翼十三鹰的‘天鹰’的司徒鹤,天戟战堂王百灵,都不得不退避三舍。如今都各自潜伏,甚至都不敢在自己的地盘露面。   而王满,原海,正是这两位派来安国府求援的人手,半途中遭遇截杀,所以伤痕累累。   正如原海之言,这次嬴冲要是不出手,从官面上把京兆府伸出的手压下去,这两家地方帮派顶多十天半月就会崩盘。   这次血翼十三鹰与天戟战堂的高层,应该损失极小。可问题是底下的那些人,他们也要吃饭,总不可能一直跟着这两家藏着躲着?   而这对于他嬴冲而言,无异是一次重击。以后少去两个重要的财源倒在其次,最重要的还是脸面。   京兆府尹堂而皇之对他名下的势力下手,可他嬴冲却毫无办法,足以使许多人放心的投石入井了。   赢冲记得泰西之地,有种叫做多米诺骨牌的东西。而他现在面临的情形也差不多,自己手里握着的几张牌,只要崩溃了一处,就会引发连锁的效应。   现在他义兄义姐遇到的麻烦,一时倒还不用理会,反倒是今日这看似不足一提的区区小事,成了燃眉之急。   ——他嬴冲若连这两个咸阳城内的小帮派都保不住,又有何资格从城内那些大大小小的势力手中,继续收取孝敬?又怎能护得住自己的义兄义姐与自家的封地?   “头疼!”   嬴冲揉着额角,只觉是麻烦无比。事前他也不是没有准备,早在他打算自立一族的时候,就有了应对之法。   可问题是王籍——那个家伙,下手确实狠毒。若只凭武阳嬴及弘农王两家,是断然无此能耐的。   记得现任的京兆尹,名叫王焕章?正是襄阳王的一位嫡脉族人,也是王籍的族兄。   “世子,我看他们的情形似有不对。”   张义亲手为那两位处理过伤势之后,就回到了嬴冲的身边提醒:“那些刀口看似可怖,可入肉太浅,并无致命之处。出手伤他们的人,刻意留力了。”   “留力这不是理所当然?”   嬴冲闻言反应平平,语气则有气无力:“他们要是见不到我,又如何能请动我嬴冲为这两家出头?那王籍与嬴元度,现在是巴不得我出手与他们较量,岂会真的下力气阻扰?”   那几家就等着他出面,然后就可通过京兆府,狠狠扇他的耳光。甚至那‘天鹰’司徒鹤,天戟堂主王百灵,只怕也是心中有数,就等着他们的较量分出结果出来,再择人投靠。   张义闻言愣神,心想原来是这样。转而又有些佩服,世子他果然聪慧,一眼就能洞察这件事的本质。   就不知此事,世子他准备怎么解决?此时便连他也感觉到情形不妙,有种乌云压城城欲摧的危机感,使人窒息。   世子他确实太冲动,安国公爵位不能让出去,可却未必定要脱离武阳嬴氏不可。   神通大帅在的时候,安国府自然无人敢惹。可现在,没有了武阳嬴氏依靠,只凭面子光鲜的安国府,撑不住的。   只是木已成舟,他即便感觉不妥,亦无可奈何。   “总之,还是得先去一趟京兆府。”   嬴冲颇为无奈,他能够预见到,自己这次前去京兆尹府的结果,多半是自己脸都要被人打肿了。可在动用那些不得已的手段之前,他却不能不去。   兵法中有先礼后兵一说,并非是指要先尽礼节,再兴兵事。而是说一些矛盾,可以先通过沟通与交涉来解决,实在解决不了的事情,才需付诸于武力。   他觉得那王焕章如果不蠢的话,那么他们之间,还是可以谈谈的。   嬴冲做事一向不喜拖泥带水,此时主意一定,就即刻让张义准备马车。   可当三个时辰过去,张义却面色发青的端坐在马车里,目光阴沉森冷的望着京兆府的大门。   强抑着怒气,张义又有些担忧的看着旁边的嬴冲。   那张写着‘安国公,四品宣威将军,神策军镇将嬴冲’的名帖,已经递进府衙内一个多时辰。却似如泥牛入海,全无反应。   更使人恼火的是,这衙门外面围满了人群,神色都或好奇,或兴奋,皆幸灾乐祸。且远处还有更多的人赶来,等着要看咸阳四恶之首的笑话。   张义没刻意去听,可外面的嗡嗡的议论声,依然不停的钻入他的耳内。   “那辆马车里,就是新晋的安国公啊?”   “当真是难得,这个小霸王,居然也能有俯首帖耳的时候?”   “他不是才继爵安国公么?这可是当朝九国公之一——”   “武阳赢氏几日前就已将他开革除族了,说此人恶行累累,不敬祖宗,不配为武阳子弟。”   “据说这次是为人求情来的,却遇上了王府尹这位强项令,当真是大快人心啦——”   “此子为恶京城数年,今日总算是有人敢治他,当真难得。”   “没有了武阳嬴氏给他撑腰,日后这家伙可有得受了。我只可惜,似嬴二公子那样的年轻有为儿郎,居然未能承爵,偏让这混账子得了神甲摘星,当真是天不开眼啊!”   “让这小混蛋当了国公,日后这满咸阳的人,可都有的受了。”   还有许多话,都极其不堪,难听之至。张义不敢猜测,他家世子现在会是怎样的怒火攻心。   其实这些草民的议论,都还在其次,重要的是世子他的脸面,已经在这京兆府衙前丢尽了。   可想而知,明日这咸阳城内会是怎样的满城风雨——当朝安国公被京兆府尹晾了一整个时辰的消息,必将在极短的时间内遍传朝野。 第一一八章 困兽之斗   嬴冲其实真没怎么在意,早在赶来的那一刻,他其实就已猜想到了这结果。既然是有意送上门来被人踩脸,那也就没什么好抱怨的。心中确实气恨,可还能忍受。   他此时正在研究那邪樱枪,关注那‘真传任务六’——汝虽有鼎新之志,却无革命之力。欲鼎革天下,不可不无羽翼。需招揽部从,经营势力,得六千人之军,战将三员,可奖励人仙战将一位。   之前他才继承摘星甲不久,就因嬴定而晕迷,所以一直未有时间去看邪樱枪里面的变化。   而此时嬴冲抽空以神念感应邪樱枪后,才发现这‘真传任务六’已经完成了。   不得不说这枪的神通广大,在他封地的两镇部曲私军,还有那几位名义上从属于他的几位天位战将,嬴冲自己都还没见过面,这邪樱枪就已认可他达成任务了。   这枪到底是怎么办到的?   嬴冲感觉好奇,不过这些暂时都不重要。重要的是真传任务六的奖励——奖励人仙战将一员!   而他现在正研究的,就是这任务的奖励,到底会以何等形势发放到他的手中。   “召唤过往的天位英灵,以自身精血为引,塑成今世肉身么?”   嬴冲微眯着眼,有些迫不及待起来。简而言之,这就是将过去的英灵‘复活’过来,为他效力。   这英灵的来源不用他管,那时自有邪樱枪来为他招魂聚魄。精血他现在也有的是,自从得了外丹,又觉醒真龙血脉之后,他的恢复力就已超出常人数倍。   除此之外,嬴冲还需布置阵法,准备用来塑成英灵的肉身。这需要大量的灵石,还需要水,盐等等,对他而言这都是易寻之物。只要一声令下,不到半个时辰就可凑齐。   不过这些材料之外,还有最重要的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,那就是——引证!   最好是天位英灵生前使用过,或者有着一定联系的物品。此物不但是英灵存在之证,也是用来召唤英灵之物,更是日后英灵在世的凭依。   嬴冲若有所思,他记得这东西,父亲他曾经收藏过一件?记得那东西的主人,正是属于嬴神通生前极其喜欢的一位楚国战将所有。此人曾以射术无敌天下,若能复活其灵,将之招为臂助部属,那真就是赚得大了。   这邪樱枪内倒也有提起,这次招出来的天位战将,只有小天位境界。所以哪怕召来的英灵强如蚩尤,复活之后也只有生前的部分实力。   可这次若真能够复活那人,那么哪怕这位只有其生前的一两成射术,嬴冲也会欢喜无限。   以那人的实力,距离只要拉开到百丈之外,那么哪怕强如中天境,都不是他的对手。   就不知自己能否如愿?邪樱枪能控制这天位战将,效力于己么?那英灵,又是否会保留有前生的记忆?   一想到这些,嬴冲就有些迫不及待起来,对于旁边的京兆府,亦是耐心耗尽。   再等了片刻,看那京兆府里面仍无反应,他就准备让马车离去,打道回府。   不过就在这时,那府衙门口处终有一位小吏慢条斯理的从门内走出,手中正拿着安国府的名帖,神情倨傲。   此人走出之后,就高据在台阶之上,远远看着安国公府的几辆马车,目含冷哂:“我家老爷有言,安国公嬴冲为祸咸阳,恶迹累累,残民以逞。他身为咸阳令尹,不能为民除害就已有愧于心,如何能再与此等恶人做一丘之貉?安国公请回吧,老爷他不屑见你。”   说完之后,竟又将那烫金名帖撕碎,洒于台阶之前。此举顿使衙外那些围观之人,发出了一片叫好之声。   张义更为担忧,可接着却发现嬴冲神情,竟是出奇的平静。对车外面的情形,似全无反应一般。   正当他以为嬴冲,这是怒到心智失常的时候,却听嬴冲又居然开口:“二郎,我知你以往一直不满,为何一定要与那些江湖人物打交道,哪怕是为开辟财源也不该是么?”   张义默然,他确曾因此数次劝诫过嬴冲。那些人里面,也不是没有好的,亦有豪侠仗义之辈。可却更多的是欺压良善,为非作歹之人。世子身为大秦最顶尖的贵胄,何必因此而污了自己的鞋?   “只因我嬴冲一无所有!”   还没等张义答话,嬴冲就自嘲的一笑:“不但在朝中无有奥援,底下也无人可用,无力可借。于是也只能先从这底层的烂泥浊浆里着手,看看能否以蚍蜉之力撼动那些遮天大树。”   张义根本就不明白嬴冲到底在说什么,然后他就见嬴冲抖了抖袖子,顿时就哗啦啦的掉下了一堆的竹简掉了出来。足有数十余根,堆在了身前的桌案上。   “把这些竹简都送去夜狐那边!”   说完之后,嬴冲就目光森冷的扫了那京兆府门一眼:“既然一定不给面子,那么本公也就只好对不住了。我不知最后效果如何,不过他的府尹之位,是定然保不住的。”   张义一脸的懵懂,他不知嬴冲到底哪来的自信。不过当张义将其中一根竹简从桌案上拾起之后,却是面色微变。   ——关二十七,司徒鹤,一日之内,酬金三万两。   司徒鹤他知道,血翼十三鹰中的‘天鹰’的司徒鹤,也是血翼鹰楼的楼主。   至于关二十七,张义也曾听说过这人的名字,据说是大秦境内,排名前二十的杀手之一。据说这位每次出手杀人,酬金都不会低于三万两黄金。不过这位选择的目标,也通常都是九阶武尊,甚至天位以上。   一日之内,是指一天之后,取那司徒鹤的性命?   可他记得,这关二十七,早已在数年前金盆洗手了。   张义深呼了一口气,再将其余的竹简一一拿起。只见上面一个个熟悉的人名,不断的刺入他的眼中。而嬴冲列出的报酬,也是多做多样,或是黄金,或是灵药珍材,有些则是以人情债相抵,有些则是允诺照顾家人老小。   总共二十余根竹简,也就是二十余条性命。这些事一旦全数做成,哪怕只有一半,张义都能想象得到,明日咸阳城内的情景——那必是满城烽火!   “世子,你这是——”   “很惊讶?这是我早就准备好的困兽之斗。”   见张义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,嬴冲哑然失笑,语音悠然:“我嬴冲最大的劣势是一无所有,可最大的优势也同样是一无所有!周衍有句话说的没错,我们本就是团烂泥,烂无可烂,他们那些瓷器硬要往我们身上撞,那也是他们先吃亏不可。” 第一一九章 解县之变   就在嬴冲的马车挤开围观人群,狼狈离去的时候,在京兆府衙内,一处四层高楼之上,王籍手捧着酒杯,饶有兴致的看着远处那一幕。   “我这些年虽不在京城,却也听说过这所谓咸阳四恶,是何等的威风霸道。能让那位如此狼狈的,恐怕这满咸阳城内,章叔你还是第一位。”   “四个废人,再威风也是有限。真正前程远大的,有几个会似他们那样?”   王焕章年近五旬,面貌生得瘦削儒雅,话音却轩昂洪朗:“嬴神通身前树敌太多,此子哪怕掌握摘星神甲,也不过是一个孤家寡人。没有武阳嬴氏为依靠,想要收拾他,可谓轻而易举。不过籍儿,我真不觉你欲与武威郡王府联姻之念是个好主意。惹怒陛下是其一,众矢之的是其二,尤其那叶宏博,野心勃勃,非是善类!”   “章叔之意,我明白的。”   王籍神情复杂,语音苦涩:“可人都有执念,有心魔。有些得不到的东西,却非要得到不可。侄儿我始终放不下,如之奈何?以前自认没有可能也就罢了,可如今凌雪她已与皇家无缘,那么这机会我王籍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放弃。”   “我倒真没看出来,我王家千里驹,竟是一位痴情种子。”   王焕章闻言冷讽,而后意兴萧索道:“那就随你心意便是,联姻双河叶阀虽有些麻烦,可我们襄阳王也不是应付不过来。”   “听起来,章叔倒似是认定侄儿能够如愿以偿,可这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呢。”   王籍摇着头一声失笑,而后神情凝重道:“想要逼那嬴冲低头,怕是不易。几年前我曾与他以幻术试演兵法,知道他性情百折不饶,擅于抓捕战机。这次必定不会甘心坐以待毙,所以章叔这边,还需防范些才好。”   王焕章却不在意,眼内满是嘲讽之意:“确实听说过此子兵法出众,可终究是纸上谈兵,且这也非是直来直去的沙场征战。他如今众叛亲离,左右无缘,哪怕智慧通天又能怎样?”   又道:“武阳嬴氏与弘农王家,不会轻易放过他。这次朝中弹劾只是开始,接下来必有无数的黑手。我听说此人与他那两个义兄义姐情同手足,一旦嬴宣娘嬴完我陷入绝境,就不得不与你妥协,主动退婚。这岂非是你料定之事?为何事到临头,反而患得患失,不放心了?”   “只是有些不安!”   王籍轻啜着杯中之酒,毫不掩饰自己现在的心绪:“我印象中的嬴冲师弟,一向都是谋定而后动。很难想象他会出于冲动,就与武阳嬴氏恩断义绝。这次前来京兆府,按他这几年展露的脾气,也早该发作了才是。他现在是当朝安国公,也有这个资格。”   “一个纨绔子而言,小时了了,大未必佳!籍儿你未免太高看他了。”   王焕章摇着头,仍旧是打心里瞧不起嬴冲。“今日他没当场闹将起来,只能说是此子还有几分聪明。”   王籍不禁眉头微凝,想到王焕章这样的态度,实在有些不妥。可正当他准备说话,加以劝诫时,窗外忽然传入扑棱的响声。随后片刻,就有一枚信鸽飞入到了楼内。   王焕章信手将那信鸽携带的竹筒解下,看了里面纸条的内容一眼后,就显出了意外之色。   “你看看,那位嬴氏家主,出手还真不是一般的狠辣。”   狠辣?   王籍也接过那纸条看了一眼,随后亦眼现惊意。   安国公封地解县库房与粮仓失火,共计二百二十七万石精粮被焚,损失钱粮总计三十万金——   惊异之后,王籍就已恢复了平静,想到好一手釜底抽薪!这一次大火,将使嬴定数年辛苦经营,为安国府积累的财富全数付诸流水。   不对,该说是流入到武阳赢氏的腰包才对。王籍敢跟人打赌,这次安国公封地失火的粮仓,其中大半皆已空空如也。   ※※※※   宛州武阳,解县城内,杨业双目赤红,看着远处燃起的大火。他醉意朦胧,可仍是强打精神,驾驭着自己的神甲‘寒虎’,往那粮仓的方向飞驰而去。   他没想到,会出这样的纰漏。只是因一时心情不畅,与几位朋友喝酒醉了一场,再醒来时,就看到了大火滔天的解县城。尽管那粮仓,并非属于他管辖,可这也大大不该。   若他没有喝醉,能够早一步反应过来,粮仓火势断不至于肆掠至此!那里面可是整整二百二十七万石精粮,安国府四年的积蓄!除此之外,还有丝绸布帛之类的物资,价值不可估量。   今日焚毁,不但老安西伯四年心血都将白费,整个解县以及周围诸城,也都将陷入到粮荒境地。而麾下的一镇安国部曲,也有断炊断薪之患。   “杨兄何往?”   一个突兀的声音,传入到了杨业耳内。同时有一个同样穿着神阶墨甲的身影,从前方巷中走出,拦在了他的面前。   “王侁?这是做什么,要拦我之路?”   杨业眉头微皱,认得眼前的墨甲,正是安国公府第二镇镇将王侁的‘烈鸦’。   本是同僚,可杨业却能感应到,对面此人所携的淡淡杀意。   “自然是要阻杨兄前去救火!一旦杨兄这具墨甲的冰封千里使出来,只怕这场大火,瞬息可灭。”   王侁说到这里时,又啧啧赞叹了起来:“便是一瓶秘制迷心散都灌不倒你,杨兄的体质当真惊人。”   “是你们?”   杨业已明白,今日为何醉酒的真相,这使他目眦欲裂,怒恨不已。不过当他再说话时,语气却意外的平静:“为何如此?武阳嬴氏待你不薄?”   “为何?”   王侁嘲讽的一笑:“杨兄大概还不知道?三天前咸阳城内继承神甲的是世子嬴冲,而非嬴非公子。还有今日,莫非杨业兄以为只凭我王侁一己之力,就做下如此大事。”   看着远处的火焰,杨业心急如焚。可他却隐隐已预感,今日只怕是已到不了那粮仓火场。前方不远处,已有数道小天位级别气息,陆续现出了身影。隐隐与王侁呼应,封锁了前道去路。   不过更使杨业震惊失神的,还是王侁之言。   “武阳嬴氏?这怎么可能?”   他已明白,这次动手焚烧解县库房粮仓的,竟然是与安国公府同出一脉的武阳嬴!   “有何不可能的?”   王侁声音淡然,又透着几分无奈:“继承安国公爵位与摘星神甲的是世子嬴冲,那家伙更放出狂言,要与武阳嬴氏决裂,自立安国嬴。你说他平时混账也就罢了,我等还能得过且过。可这自立宗族是何等之狂妄,他居然也能做得出来。那武阳嬴氏上下,又岂能不怒不恼?”   杨业心中波澜起伏,最终又归于平静:“可你我二人,皆为安国府家将!王侁你这是要做背主之贼?”   他们效力的,终究是安国公府,而非是武阳嬴氏!平时的俸禄,也是从安国公府中直去,而非其他。   “哪里有杨兄说的那么严重?本将今日,只是奉安国府长史之命,拦截别有用心之徒罢了。”   王侁失笑,满不在乎:“这所谓背主之贼?从何谈起?”   杨业默然无语,这时他才想起。这安国公虽已由嬴冲继承,可这安国公府的一应属官,都还有大半掌握在武阳嬴氏的手中。   所以今日王侁一切作为,都可算是奉命而行,光明正大。   “倒是杨业你,难道就不觉不甘?”   这时王侁又反问道:“真要在这安国公府,继续跟着那个纨绔,然后虚耗光阴,一起烂下去?”   听得此言,杨业握枪的手,顿时一紧,声音也更阴冷了几分:“我杨业食人俸禄,忠人之事。做何抉择,与你王侁无关!”   王侁闻言却是一笑,他已听出了杨业话中不自然处,显然这位的心绪,并不像是他表面那么平静。   “不知杨兄可听说过一句话?自古美人如名将,不许人间见白头。我王侁虽非美人,却自忖若有机遇,定能入当时名将一流。当年入安国府为家将,就是为跟随故安国公建功立业,搏个封妻荫子。可如今,我王侁一身的本事,却只能呆在这旮旯之地虚耗岁月。这样的心情,杨业你应当懂得的?”   杨业再次哑然,王侁说的话,他如何能不明白?甚至他自己也是这般想的,常为此郁恨不已,今日买醉,就是因此而心境难畅。   “似你我这样的庶民子弟,在武道上能出头已是不易。要想再进一步,荫及子孙,那就只有借助权贵世族提携。可若不遇明主,你我哪怕有一身的本事,也没处施展。”   说到此处时,王侁的脸上已现出自信的笑意:“左领军大人他对你杨业之才十分爱重,所以这次特让我代传一句。你杨业若肯脱离安国府,转为武阳嬴氏效力。那么只需三年,他必定会保举你入朝,任职三品武官实职!所谓良禽择木而栖,四年前我们已经选错了一次,于是蹉跎四载。可如今却还有一次选择的机会,不知杨兄意下如何?”   杨业的心跳陡然加速,三品武官实职,那至少也是一方镇守使,掌握一师之众!   能任职三品,也就等于是一只脚,踏入到世家门槛了。 第一二零章 误中副车   嬴冲回到安国公府,第一时间就冲入到自己翠漪园的库房。   当初嬴神通夫妻亡后一年,嬴冲武脉被废后自暴自弃,感觉愧见父母。偏偏在这翠漪园内,多的是父母遗物,使嬴冲每每睹物思人,羞惭难当。加上他名下的仆人心离散,翠漪园内经常有盗窃之事发生。最后嬴冲无奈,干脆一股脑将所有嬴神通与母亲留下的东西,都锁入到了库房里。   这库房亦是通体精金建成,不愁盗窃,甚至嬴冲还请了玄修布阵,以防内藏之物腐朽。   ——其实他父母的遗物,大多数都不值钱。可嬴冲依然视如珍宝,爱惜之至。   而就在翻寻了半个时辰之后,嬴冲终于从那如山一般的箱笼里面,寻到了一张黑色的精制柘木长弓。   这只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四石长弓,一般是供初入阶的武徒用来练习射术之物,在中原之地常见得很。   本来这弓是不值什么钱的,却因这弓背刻着的三个字,而价比千金。   也正因这是那位楚国曾经的第一名将的遗物,所以七年前嬴神通花了足足三千两黄金将此弓买下,然后宝贝得跟什么似的。   嬴冲却没看上眼,只觉这跟他小时用来练习弓术的玩具弓,没什么区别。还为此腹诽过嬴神通,即便真要收集他那位偶像的遗物,也该收集点像样的。   可现在嬴冲却颇为庆幸,要说作为天位英灵的凭证,这张柘木长弓不是最合适的,可却是他现在手中,唯一可确证无疑,能够与一位英灵扯得上得关系的物品,且是那人极其爱重之物。   不过说到联系,此物与他父亲也关联蛮深的。记得父亲生前,常把玩此物。   就不知这东西,能否唤来父亲之灵?   嬴冲的脚步微顿,而后就微一摇头。英灵可不是随便什么天位强者,就可当得上的。必须身前有丰功伟绩,在死后成为传说,流传千古,被万民崇信,才能英灵不灭,万世常存,是近乎于神明的存在。   若论战绩,嬴神通不逊色于任何古时的名将,声震七国,青史留名,也有成为英灵的资格。可父亲身死至今才四载,还远远没到身化英灵的时候。   且英灵乃万民信念凝聚之体,与其本人生前在世之时,只怕是没什么关系了——   寻到了这张柘木弓,嬴冲就开始按照邪樱枪提供的阵图布阵。他选择复生英灵之地,正是不久前又改回原名的‘谨身堂’。   这里是以前嬴神通日常修炼武道之所,下方灵脉丰富。又有精铁墙壁隔绝内外,里面无论是什么样的动静,殿外之人也很难查知。   邪樱枪提供的唤灵之阵,是个典型的五行之阵,以土为尊,遥尊泰山。而阵内还有水,盐,铁等物,各依方位布置。   嬴冲站在中央处,而那邪樱枪,则插在他的身侧。   当嬴冲割开了自己腕脉,使一丝丝精血滴下,又以意念遥感邪樱。瞬时无数的狂雷闪电,在这座五行阵内生成。   嬴冲身前那张柘木长弓,先是散着丝丝灵光,随后又逐渐腾空飞起。嬴冲的灵念能够感应这天地间,似乎正有什么东西,被邪樱枪招引汇聚过来,却又捉摸不到,不能目睹。   直到阵中那些水,铁,盐与炭等物,纷纷被席卷而起,这那雷电的作用下陆续分解,又再次聚合——   整整半个时辰后,这谨身殿内电光,才渐渐消失无踪。嬴冲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这一幕,只见这座五行法阵的正中央处,赫然躺着一位年仅十六岁的少女,除了身外披着一层红褐色的战甲外,近乎于赤身裸体。容貌秀丽绝伦,倾国倾城,皮肤微黑,却又滑嫩无比。可惜此时双眼紧闭,仍处于昏迷的状态。   嬴冲仔细看了一眼,就眼神无奈错愕的望向角落里正在看热闹的嬴月儿。   “月儿,那大楚养由基,会是个女人?”   他记得史书中记载的养由基,分明就是个男子,可为何他通过邪樱枪召唤来的英灵战将,会是个十六岁左右的女孩?   “怎么可能?养由基就是个男人没错。”   嬴月儿毫不犹豫的肯定,然后嘻嘻的笑:“可问题是你确定这次召来的,真是大楚养由基?”   嬴冲一阵愣神,心想那柘木长弓的背面,分明就是‘养由基’三字!   若不是他,那么自己这次召唤来的,又到底是哪位英灵?又为何会与这件柘木弓有了联系?   那么自己这次召唤来的,到底是谁啊?   嬴冲头疼万分,眉头紧皱。而仅仅片刻之后,阵中的少女终于睁开了眼。   这女孩闭着眼的时候,就已经是倾国倾城。可此刻睁目之后,却更是美绝人寰。   在嬴冲记忆中,也只有叶凌雪,才能在姿容上与之抗衡。   此女先是眼神略显迷茫的四下扫望着,毫无焦距。直到须臾之后,她的目光触及到了邪樱,才略复清明。   “邪樱?原来如此,又到了争龙之时——”   少女的视线,开始在嬴冲身上定格:“是你将吾从时序长河中唤醒么?不知凭依为何?”   嬴冲不说话,指了指不远处的那张柘木长弓。   “原来是幼时夫君教我用箭时的学弓?”   少女抬手一招,将那张长弓拿在手中。先是怀念的轻拂,可当望见那弓背上的‘养由基’三字时,那少女又不悦的皱起了柳眉:“时隔万年,看来这张弓也经历甚多。”   嬴冲眼见此女就要动手,将那三字抹去,忙开口阻止:“且住!这名字的主人,曾以射术称雄天下,无敌一世,雄霸南国,想必不会辱没了阁下的这张弓。”   同时他心里也在猜测着此女的来历,不认得养由基,那么此女的时代,定然是在养由基之前。   又说时隔‘万年’,那么多半是在传说的中古,甚或大灾变前的上古之时。   “原来如此!明白了,你今日要召唤的英灵,并非是吾?”   那少女先是恍然,而后轻笑了起来,人似如花朵绽放,绚丽夺目,然后又珍而重之的,将那张柘木长弓送到了嬴冲的面前。   “此物已成吾在世凭依之证,还请阁下收好。只有此物完好,吾才能存在于世,聚灵此身。可若它毁损,那么吾就只能归于后土,灵散时序长河。”   嬴冲神情微凝,同样小心翼翼的将那柘木弓接过,再将之放入一个精致的铁匣内。   这是嬴神通为这弓准备的匣子,不过此时嬴冲看来还不够。要想此弓万无一失,看来还需另想办法才是。   偏偏这东西不能存放入小虚空袋内,让他大为头疼。嬴冲原准备在这安国府内,再挖一个密室出来,不过想想二十年后,自己就可能被抄家灭族,他又放弃了这念头。 第一二一章 大商战神   少女见嬴冲将那弓收好,这才又神色肃穆的问:“吾与邪樱枪的契约,不知主君是否明白?”   “略知一二,日后你听从我命为我效力,我给你追寻执念的自由,不能干涉。”   说到此处,嬴冲微有些纠结。心想果然这世间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,邪樱枪奖励的‘人仙战将’,其实是打了个折扣的。   不过也理该如此,英灵都是传说中的存在,被皇天后土庇护,亦受其驱策,是另一种形式的长生。错非是有着生前放不下的事情,有着迷执在身,基本都不会再行走于人世。   好在这算不上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,毕竟已经时隔数千载时光,哪怕是这少女真有着还未了结的愿望,又怎可能在几千年后完成?   想必不久之后,此女就能明白现实了。   “主君你明白就好,吾回归现世,唯一所求,就是为追寻玄宙天珠。”   少女说完之后,也不顾嬴冲眼里的惊诧,朝他半跪了下来:“英灵妇好,拜见主君!今日之后,主君刀锋所指,既为吾敌。”   嬴冲一时间却没反应过来,妇好?原来如此。他眼前的少女,竟然是武丁之妻,那个辅助商国开国之祖武丁,取代了夏朝的奇女子!(历史上的妇好是大商二十三人武丁的妻子,这里剧情需要改动,商朝之祖成汤名叫天乙或太乙,这里改成武丁)   传说在中古时代,此女不但用兵如神,率领军队东征西讨为武丁拓展疆土,更能代替武丁治政并祭祀诸神,使民生安定幸福。   因此武丁爱重之极,倚为臂膀。而在她去世后,武丁亦悲痛不已,追谥曰“辛”。   似这样的女子,人生近乎完美,难道还能有什么放不下的事?   嬴冲心中好奇,却未表现在外。其实相较于对这妇好身份的惊奇,他更在意的是妇好前面的那几字——玄宙天珠!   三十年后,安王嬴冲正是以天下第一人之身夺得玄宇天珠才能逆转未来,回到了三十年前,自己因陨星晕迷的那刻。   而不久前嬴冲才刚从文渊阁里查到,数月之前,国师守正道人手握玄宙天珠羽化。   ——在其寂亡之刻,那颗玄宙天珠同时化为粉尘。   如今这英灵妇好出现他面前,却跟他说,她也是为‘玄宙天珠’而降临人世。   “不知主君是何姓名?”   那少女问了一句,见嬴冲久久未答,不由奇怪的抬起头,看了怔怔发呆中的嬴冲一眼:“主君你这是——”   “没事!”   嬴冲已经反应了过来,忙笑了笑,一面掩饰着心绪,一面作势将少女扶起:“在下姓嬴名冲,只是后世的一个小人物,不敢当大商国母如此大礼。你日后也无需称主君,叫我姓名就可。”   少女闻言,却只是笑了笑,对嬴冲之言不置可否道:“能够被邪樱承认之人,定有其不同凡俗之处。即便现在尔尔,日后却定能一飞冲天。汝之成就,日后可能还更胜过我夫君呢!至于吾,国母之称只限于生前,且昔日的大商,早已灭亡。如今站在主君面前的,只是因万民传颂,许多人信念寄托汇聚而成的一份残灵而已。真正的妇好,早已死去多时。”   嬴冲无奈,他能从少女的眼中看到了坚持。可既然她一意如此,他倒也无所谓。   “罢了,随你心意便是。不过现世与古时不同,你身份不便,用‘妇好’之名颇为不妥,最好是另外改个名字,对了——”   嬴冲右手一番,手中就多了一枚戒指:“这东西,你可会使用?”   他手中拿着的,正是一枚人元阶的神甲灵戒。也正是他从百骨神君手中夺来的几枚神阶墨甲中,唯一还未曾渗入他人精血的一枚。   不过这墨甲,他原本是为养由基准备的。那位以射术闻名天下的名将生于一千年前,正值墨甲开始兴盛之时,掌握这神阶墨甲毫无问题。   可这妇好不同,大商的年代位于中古,那正是玄修练气士掌握天下权柄之时。   妇好在那时代横扫天下,实力当不会逊色于养由基,甚至可能更在其上。   可这墨甲却是新鲜东西,也不知妇好能否掌握?   且英灵战将的身躯,乃是由邪樱枪凭空制造得来。又是否能够身具常人拥有的血脉之力,得到这神阶墨甲的承认?   “这是何物?”   妇好有些讶异,将那枚神甲灵戒拿在手中。而仅仅片刻之后,她的眼中就现出了精芒,手心处出现了丝丝血液,渗入到那神甲灵戒之中。   又大约十息过去,就有一层层红白二色相间的甲胄零件,开始覆盖住妇好的全身。   只眨眼之间,就有一尊高约两丈,身形矫健的墨甲,现于嬴冲的眼前。   “我依稀知道这东西,是墨甲么?后世之人,果然了得,至少可增武者十倍之能。昔年大商开果之时若有此物在,又如何会被那些修仙者掣肘?”   妇好的声音里,满含着惊奇佩服。先是试探着伸展了一下手足,接着手中的兵器变化。两把长刀,只须臾间就变化为一张红色大弓,妇好屈指勾弦,瞬间连续拉弓三次。   她手中之弓并无配套的弓箭,射出的只是三道气箭而已。却能洞金穿石,连续三箭都钉在了同一处,几乎将远处那精铁墙壁强行打穿。   嬴冲的眼神微亮,他当初正因这具墨甲,并不适合张义。所以从未想过,将这甲交给张义使用。   此甲的兵刃,分有刀弓两种形态。不过墨甲的形态,却更适合使用弓箭,尤其是拉弓时的发力,可以强出同阶墨甲近一倍以上!   嬴冲原本以为此甲。应该能适合养由基使用,可没想到最终他召唤来的,却是‘妇好’。   而就当他以为这甲将要埋没的时候,却又发现这‘妇好’,同样是精通射术!   嬴冲现在射术不精,可嬴氏家传的射术可不弱。摘星神甲的星焰枪,也同样有枪与箭二种形态。   他能看得出来。‘妇好’的开弓之法,不同寻常。那股气势,更摄人心魄。   估计这位的射术,绝不会逊色于养由基太多。   “可惜这兵器有些不顺手。”   妇好接着又将手里的弓,还原成了双刀的形态,有些生疏的舞弄着:“弓箭我会,可这双刀,实在不熟。虽说我等武者一法通,则万法通。可我还是喜欢大斧多一点!最好是长一丈八,重一千斤以上,嗯,换成墨甲,则至少需三丈,重三千斤。不知主君能否为我寻来?否者这具神甲,我只能勉强使用,最多只到我全盛时的半成实力。”   嬴冲不由苦笑,想起史书上的妇好,确实是巨力如神。全盛时的妇好,那也该是皇天位吧?   这可强过那养由基太多了——   “我尽力而为。”   其实他短时间内,已经没有余财去为妇好寻觅新的墨甲了。即便有钱,也需开始为张义准备。   张义现在有武魂石在,最多两三个月,也可突破小天位。除非是他能尽快修至真正的九阶武尊境,可以操御‘两仪七妙真火’,洗练墨甲中的血脉魂印。   可哪怕真有那有那一天,要想寻到适合妇好的神甲,也极其不易。   光是她需要的那斧头,估计就相当于一具小天位神甲的价格了。更不要说,还需预留一定空间,可以继续提升晋阶。   ——这英灵也可提升位阶的,只需日后嬴冲能够收集到更多的妖魂妖血,然后完成那真传任务就可。   邪樱枪自然有能力法门,来提升这人仙战将的等级。   “言不由衷!”   妇好明显听出了嬴冲的语气不对,不过她却为在意,又熟悉了一阵,才将这尊红白相见的墨甲,重又收入到了灵戒之内。   “这甲叫什么名字?”   “它叫明射!”   被拆穿后的嬴冲,略有些尴尬:“炼制他的甲师,希望此甲的主人,能够精通射法,不辱没他炼制的这具墨甲。”   “明射?原来如此。”   妇好陷入了凝思:“我生前之名确不适合行走于世,现在确需一个假名不可。这甲既然名为明射,那我便叫九月吧”   嬴冲不由一挑眉,心想好家伙!这个妇好,是认为自己的射术,可以与射神后羿比肩么?   九月当是对应九日——传说中的后羿,射下了九颗太阳。而这妇好,则自诩能够射下九颗月亮。   便是强如千年前的弓法第一人养由基,也从不敢出此狂妄之言。   不过他却不但不觉不妥,反而欢喜。听得出来,这妇好的话,就好似平常道来一般,分明是极其的自信。   不论这位的射术,是否能与后羿比肩,可至少不会太弱。   而紧接着,嬴冲的目光,又转向了邪樱枪,目光复杂。   妇好不明其意,旁边的嬴月儿却明白几分,哼哼着道:“你多半是觉得邪樱枪太强,就好似作弊一样是么?”   嬴冲蓦然,他现在确实是这样的感觉。这邪樱枪,竟然连天位英灵都能够给他送来,还有什么是它办不到的?   “主君是这么想的么?那可大错特错了。”   这次为嬴冲解惑的,却是妇好,或者说是九月:“每当争龙之时到来,上古十二神器都会陆续现世。而这些神器的每一件,都有着媲美邪樱的奇能,有些甚至还能凌驾于邪樱之上。对于这些神器的主人,主君切不可大意轻心!” 第一二二章 祖龙之争   “对呀!”   嬴月儿也点着头道:“能够召唤英灵的,也不止邪樱枪一件,其余几件也能办到,特别是轩辕剑,能力可与邪樱枪比肩。还有那炼妖壶,据说可以召唤无数的妖族异类,作为主人的护驾,那可真是强得一塌糊涂。还有山河社稷图,里面有一片数百里宽阔的空间,最宽广的时候可相当于五县之地。里面的土地极其肥沃,可以种田养鱼,一年收入数十万金,可以源源不断的给人提供财力。除此之外,还可藏兵,几年后——”   似乎感觉又说漏了嘴,嬴月儿忙捂住了唇,眼神后怕。   嬴冲则听得暗自心惊,他以为自己的邪樱枪,能力已经很了不得了。却没想到的这世间,还有十一件能与邪樱枪并驾齐驱的存在。   “我刚才听你说争龙之时,那又是何意?”   九月想要答话,最终却还是顾忌着什么,最终哑然无声。最后还是嬴月儿代她答道:“周失其鹿,天下共逐之。”   “周失其鹿?”   嬴冲眼神幽深,那苟延残喘的东周,早已在千余年前灭亡。   “周灭之后,其实天下间早该择出新主了。却因墨甲横空出世,又有七皇争雄,使天下一统之势,延迟了千五百载。”   嬴月儿一边说着,一边目望九月:“而且这次的争龙格外不同,也会格外的惨烈,事涉我华夏祖龙之争,妇好姐姐你说可对?夏商周三朝虽为天下共主,可却算不得是真正一统天下。”   九月却未答话,而是有些惊奇的上下打量着嬴月儿。   嬴冲的目光,则在嬴月儿与九月二人之间梭巡,感觉她们间的气氛有些怪异。不过当他正想再问那‘祖龙之争’是什么东西,就听到那外面的精铁大门,忽然发出一阵‘哐哐’的声响。   嬴冲不禁心中微惊,他在开始召唤前曾经吩咐过张义。除非是至关紧要之事,否则绝不可打扰。   而此时听这敲门声,分明是急迫已极。   懒得再理会二人间的玄虚,嬴冲气劲鼓荡,将这殿内召唤阵的痕迹全数扫到了角落里。其实也没剩下什么,除了邪樱枪之外,就只有一些灵石残片与粉末。   而当嬴冲用机关打开精铁门时,就见张义与一位黑衣大汉立在门外。后者匆匆数步,半跪在了嬴冲的身前,将一封信高举于额:“禀国公!昨日武阳解县大火,安国府七十九座粮草与库房被烧毁。总计损失二百二十七万石精粮,以及丝绸三万三千匹,精锻十七万匹,粗布一三十四万卷,其余杂物无算——”   外面的张义,顿时就变了颜色。他虽知这位夜狐的首领到来,必定是有大事发生。可却万万不曾想到,这位带回来的消息,会是这样的噩耗!  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,嬴冲竟是处惊不变,丝毫异色都没有,反而是饶有兴致的,看着黑衣大汉手里那封明显已被拆开过的信封:“这信是从哪来的?解县那边,可不会有人能想到给我送信。”   即便有人送了,也不会这么早到。托他那祖父与嬴世继之福,以前他父亲留下的那些亲信,都已被宗族扫除一空。所以此时,嬴冲在封地那边的力量,几等于无。   剩下小猫两三只,也别想在一日之内,就被消息传到咸阳城内。   “是抢来的!”   那黑衣男子坦然承认:“属下观赢元度及赢世继二人,最近与武阳信件来往频繁,似有异动,所以下手截了他们的一位信使。”   张义不禁发愁,想到重点不是这个吧?武阳解县那边总计价值数十万金的钱粮被烧毁,国公他居然还在问这信是从哪来的。   “嬴三七啊嬴三七,你叫我怎么说你才好?你怎就沉不住气?即便知道了这消息,又于事何补?这岂不是打草惊蛇么?”   嬴冲重重的一叹,有些无奈。不过眼见那黑衣大汉的面上,满是羞赧之色,他只能不为已甚:“这信我也不用看了,你直接把它送给那位得了。”   “是哪位?”   嬴三七有些不解,然后他就见嬴冲的眼往他一瞪。懵懂了片刻,嬴三七才明白是过来:“是嬴长安?属下知道了。”   说完之后,这位转身就走。他的轻功遁法也着实了得,走入到门外暗影内,须臾间就已消失的无影无踪。   张义正想着嬴长安,不正是武阳嬴氏,放在左督察院的一位科道御史么?把这封信送给他是何意?接着他就见嬴冲,缓缓从那殿门内走了出来,然后唇噙冷笑,看着远方。   “已经起火了!”   张义转过头,顺着嬴冲的视线往外看去,果见远方城东的方向,有一道火光冲起。   张义见状不禁再一愣神,心道那个位置,岂非正是血翼鹰楼总堂所在?   嬴冲则是唇含冷哂,明日过后,这咸阳城内,必定会热闹无比。   ※※※※   “关二十七!”   血翼鹰楼的总堂,火光四卷,浓烟漫天。而此时在这总堂的深处,一处密室内,司徒鹤正声嘶力竭的怒吼着。   他后背有一道创口,极其的细小,却足以致命。洞穿了厚达三寸的背甲,直入他的心肺之内。使他血溢不止,呼吸艰难,整个人虚弱到了极点,全靠这身已经残破的墨甲支撑着才未倒下。   而这血翼鹰楼中,他依为臂助的那些帮手,则大多都被火焰隔绝在外,而剩下的几位有能力闯入大火中救援的,却不知是因何故,一直都未现身。   心知今日多半是自己死期,司徒鹤心中绝望。此时他唯一想知道的,就是那对自己下手之人,到底是谁?   武阳嬴氏?还是弘农王家?可这都没必要。他已经与这两家商定了,这次血翼鹰楼一定配合。   投靠武阳嬴氏这样的大树,岂非好过嬴冲那个孤家寡人般的安国公?   可今日,究竟是谁?是谁要对他们血翼鹰楼下手?   “关二十七,我知道是你!大秦排名前二十的杀手内,只有你用的是一对分水刺,可敢现身一见——”   见字才道出,司徒鹤就觉胸口处一阵剧痛。却是一把锐利至极的兵器,从他胸前捅入了进来,直破心脏。   司徒鹤眼神不甘,看向了眼前,只见一尊身型略显瘦削的暗黑色甲胄,突兀的出现在他的眼前。   他认得这正是关二十七的墨甲‘灵犀’,而此人的兵器,则名唤灵犀分水刺。   果然是大秦排名前二十的杀手,一击重创,二击绝命。尤其是这潜踪匿迹的本事,他自始至终,都不知这位到底是如何潜行进来,也不知此人方才,又是用什么样的方法,在他全神关注的时候,突兀的出现在他面前。   “很不甘心?”   那黑色墨甲里面传出的声音,淡漠而又平静:“安国公出价三万两黄金,要我取你性命。他让我向你问安,说一路走好!”   司徒鹤的瞳孔猛张,满是不敢置信。   怎么可能?怎么会是他?那个纨绔荒唐的毛头小子? 第一二三章 京城火起   司徒鹤神情懵懂,可随即就已明白了过来,然后就声音沙哑的笑了起来。   “原来如此!原来如此!”   自己到底还是小看了他!想必今日,死的绝非止他司徒鹤一人。   四年前,血翼鹰楼因安国公世子而兴;四年后,也因那位而衰亡——真可谓是有始有终!   “国公既然让你转告这句,那么想必是要让我司徒鹤死个明白?那么可否告知我,今日我这总堂内,到底是何人放的火?”   他想知道,那位安国公在他血翼鹰楼内,到底看中的是谁?又到底是哪一位做的内应,将这位关西最顶尖的杀手,引入到血翼鹰楼中?   “我不知!”   黑色墨甲里的人,依然是声音淡漠的答着:“只是今日,同时起火的火点,共有四处。”   司徒鹤原本有些失望,可此时闻言,却又不禁心潮震荡,嘴里一口鲜血吐出。   “国,国公他,是欲让我血翼,血翼鹰楼内斗?”   那关二十七再未答言,感应到司徒鹤的气息已经渐渐暗灭消失,他便抽回了手中的兵器。   看着那正在滴血的灵犀分水刺,关二十七发出若有若无的叹息声。   这只是第一个——司徒鹤实力不弱,可也不算太强,借助丹药之助达到的小天位,这些年依靠血翼鹰楼疯狂敛财才购置了一件人元阶墨甲,可却是前任血脉还未洗练干净的二手货,本身也并不适合司徒鹤修行的功法,所以比正常的小天位弱上一筹。   可接下来,十天之后另一个目标,才让他感觉棘手。   几年前他欠下那位的人情,可真不好还——   ※※※※   几乎同一时刻,位于咸阳城东虱子巷内的一间牛肉面馆中,王百灵口里窸窸窣窣,大口吃着面条。一碗钵盆大小的牛肉面,须臾间就已被他吞入了腹里。   只是王百灵依旧未心满意足,猛一拍桌:“掌柜的再来两碗,要加辣的!”   他旁边的那些护卫闻言丝毫都不以为意,只其中一两位,看着王百灵身侧那堆积如山般的大碗,一阵苦笑不已。   不过可能是再不觉腹饥,王百灵吃面的动作,开始变得‘文雅’起来:“嬴冲那家伙了?被那京兆府晾了半日,接下来难道就窝在国公府,再没有动作?”   他身前有一位年貌三旬,容颜俊朗的白衣秀士,闻言后忙笑着答道:“盯梢安国公府的几位兄弟,确实是这么回复的,说那边整整一日时间都未有动静。”   说完之后,这位又不禁一叹:“这位也当真奇葩,才刚承爵安国公就胡作非为,好好的又为何要与武阳嬴氏翻脸?平白连累了我们兄弟难受。早知今日,当初我等就不该投在那位世子的门下。”   “当初?当初根本就没得选,谈什么当初?”   王百灵一边吃着,一边思索着道:“那位世子好歹是为我们挡了四年风雨,这些年我们拿出的银钱,也算是值了。稍后你准备一下,从账上提五万两金票出来,另外你再用心购置些礼物,明日我要去城西王少卿府一趟。”   “城西王少卿府?是大理寺少卿王佑?”   那白衣秀士明白了过来:“堂主这是不准备再等了?”   王百灵闻言冷笑:“还等什么?再等下去,估计老子辛苦五年打下的江山就要完蛋。那礼物务必精心,要打听一下王少卿他有什么喜好。嗯对了,把这些年我们收集的那些罪证送去。怀化大将军嬴世继被嬴冲赶出安国公府,那王家也与嬴冲势不两立。拿那些东西当敲门砖,想必能得王少卿欢心。没了那位世子照拂,可这次我们若能趁机靠上弘农王家,倒也算是因祸得福。”   “属下必定准备妥当,不负堂主所托!”   白衣秀士口中答着,暗中却在想嬴冲的那些所谓‘罪证’。其实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,无非是他们天戟战堂,给那新晋安国公当了几次打手,然后再帮嬴冲设局,坑了他几位对头而已。对于世袭罔替,有摘星神甲傍身的嬴冲而言,可谓是不痛不痒。   那位大理寺少卿,真能看得上眼?   他心里虽是这样的念头,脸上却毫无异色,依然恭谨如故。也在这时,他看见了旁边窗外,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火光。   “奇怪,这是哪里走水了?这个方向,莫非是血翼鹰楼?”   王百灵闻言一愣,转目望去,接着就加快了速度,三两口将剩下的面食吞下。   吃饱喝足,王百灵就手提着一对短戟,大步走出了门外。   “古怪!司徒鹤那家伙一向小心,这火究竟是怎么回事?让人去查一查,血翼鹰楼的其余十二只鹰,最近可有什么动静?”   一边说着,王百灵一边往火焰冲起的方向大步疾走。可他虽是心中急切,想要看那血翼鹰楼总堂的究竟,行走时却仍谨慎之极。不但身在护卫簇拥之中,手指也始终按着神甲灵戒。   可王百灵才走出这面馆不到十步,就见远非一个酒气熏天,东倒西歪的人影闯入到了这小巷之内。   王百灵微一皱眉,上下扫了这人一眼,就不再理会。而那白衣秀士,则是以手掩鼻,口里骂道:“哪里来的醉鬼?”   王百灵初时不以为意,摇了摇头后就继续前行,可就在他与那醉汉即将错身而过,相距不到十丈时,王百灵却忽然心中一惊,感觉到了警兆。   那个醉鬼,几乎是瞬间就穿好了一身墨甲,两口短矛似如毒龙般的钻来。王百灵左旁的两个护卫首当其冲,修为高达七阶武侯,却全无抗手之力,被这两枪瞬间洞穿了咽喉。   “好大的狗胆!”   王百灵目中怒火滔天,又微含惊意,下意识的就要因动手指上的神甲灵戒。   可也就在这一瞬,旁边又一道劈练也似的刀光斩来,快逾闪电。甚至能让王百灵完全感觉不到疼痛,就让他的右手与手臂分离。   “赵轩?”   王百灵不可思议的回过头,看向旁边的白衣秀士。此人跟随了他四年,一直忠心耿耿,可就在刚才,这位却是毫不迟疑的斩了他的一只手!   他也是头一次知道,他的这位狗头军师,账房先生,竟然还有着这样的好刀法!   “在下真名可不叫赵轩。”   那白衣秀士笑了起来,语声则阴冷如蛇:“世子有言,今夜午时之前,送你王百灵上路!”   王百灵一声嘶吼,就欲往身后暴退,避让那已冲撞过来的墨甲。他还有机会,这二人实力最高不过是九阶武尊境。那刺客虽能不带聚元匣,瞬间着甲,可这人应该是从其祖辈手中继承来的神甲,本身实力才只七阶!   就这两人,想要斩杀他这样的小天位,谈何容易?   然而这一提气,王百灵才发觉不对,不但他身躯四肢反应迟钝,便是体内的气息内元,也是凝滞不动。   这使王百灵心中冰冷一片,已经明白,自己为何会被这赵轩斩断右手。   那并非是全因他淬不及防,而是有毒在身,五官感应俱皆迟滞。   可这毒从何来?那牛肉面中决然没有,自己不可能全无所觉。还有世子,世子是指那嬴冲?   怎么可能会是他?不对,也只能是他了,好一个安国公——   思绪到此为止,那两个矛头猛然破入他胸膛之内,可真正致命一击,却来自赵轩。直接一刀,就将王百灵枭首。那头颅翻滚,滴溜溜的落在那面馆之前。而白衣秀士则踏着那地面上丝丝血痕行走,一步一刀,将那些行动都觉艰难的护卫全数砍倒,直到追至那依然双目圆睁的王百灵头颅所在。   赵轩先是看了面馆前的‘魏记’二字一眼,接着又望向了店铺内。只见铺里的掌柜与伙计,都是慌张失措,独有那掌厨,正慢条斯理的熄着炉火。动作从容不迫,一丝不苟。   见状之后,赵轩轻笑了笑,便不再迟疑,弃刀转身就走。而此时那位使用双矛的杀手,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。   ※※※※   “怎么起火了?而且还不止一处?”   武威郡王府,望涛阁顶。叶府嫡长孙叶凌空有些错愕的,看着城东的方向。   此处距离城东极远,足有二十以里之距,可这望涛阁修得极高,足达八层,以叶宏志的目力,足可将城东方向的那几处大火,都一览无余。   这几处火焰起的迅速,不过周围的几支防隅队似提前收到了消息,反应也还算及时,又有驻军出动,才未使那大火蔓延开来。   只是叶宏志,却本能的感觉这情形有些不同寻常,几处火光,几乎是同时燃起,仿佛似约好了似的。   “自然是有人故意为之,京城大乱,凌空你可想到了什么?”   武威郡王叶元朗,此时却正坐于栅栏旁,信手拂筝,一曲将军令似含金戈铁马,雄壮激昂。   “是京兆府尹?城东?”   叶凌空目光微凝,而后恍悟:“嬴冲他,是准备向京兆府尹下手了?”   “孺子可教!”   叶元朗微微颔首,似略觉满意,而后语含讥讽道:“那几家还真以为嬴冲那小子,是泥捏的不成?我叶元朗亲自选的孙女婿,又岂同寻常?”   叶凌空也隐隐感觉,他那好友王籍,这次怕是要吃上一次狠亏不可。那个家伙,对嬴冲似太过大意。可他也奇怪:“可嬴冲他在朝中并无根基,即便京城乱起,又如何能扳得倒王焕章?”   叶元朗筝声骤停,定定的看了叶凌空一眼。而是重重叹息,是说不尽的失望。 第一二四章 咸阳黑市   咸阳城里一片喧闹的时候,嬴冲却已带着张承业等人,偷偷从安国公后门溜了出来。此时因城内三处大火之故,城内已经宵禁,大量的禁军兵丁开始在街上巡守。   不过这时就显出了他把张承业带出来的必要性,以这位在皇宫藏身数十年都未被人察觉的手段,轻轻松松就可避开那些巡街的兵丁。   几人在咸阳城那纵横交错的巷道里穿行,直到张承业与初至咸阳的九月快要被绕晕的时候,终于来到一面城墙前。   眼见前方无路,嬴冲却将下水道的栅栏一掀,跳入了进去。张承业与九月有些错愕不解,不过前面张义嬴月儿几个,已经随着嬴冲入内。没奈何,二人只能跟上,可当进入之后,才发现这里竟然是一个藏在地下的街道。   两旁都是灯火通明的店铺,商品琳琅满目,空气也还算清新,并没有腐臭的味道。街上的行人则是形形色色都有,有的气势凶悍,有的身形魁梧,有的则是打扮奇形怪状,还有人一身珠光宝气。   “这是何所在?”   张承业疑惑的扫了一眼四周:“为何这些店铺,要开在这里?”   这句话才刚问出,张承业目光就已定住,在他的眼前,赫然是一家兵器铺。里面不但摆满了各种强弩重兵,甚至还有几十尊等阶不一的墨甲罗列其内。   这都是违禁之物,按照大秦律法,私售重兵墨甲,轻则二十年流刑,重则斩首!   “是黑市,咸阳城里最大的黑市!整个大秦国内,最无法无天的所在。哪天我嬴冲要是当权,一定把这里给抄了!”   嬴冲走在这街道上,肆无忌惮的说着。这话引得附近的行人,还有那些店铺里的伙计掌柜们怒目而视。   不过当望清楚说话的人之后,大多数人都是一笑置之,甚至有几位还笑着回应,纷纷与嬴冲打着招呼。   “原来是安国公到了,失敬失敬!”   “我等都是见不得光的人,不敢上门恭贺,失礼了!还请国公大人见谅。”   “国公大人贵安,我这里才刚从泰西之地进了些货回来,其中颇有几件是国公大人往日喜欢的,不知国公大人可欲入内一观?”   “国公大人这话说的好!似这等违反乱禁之地,还是早些封了为妙。”   “安国公真好大的志气,可那也得你真有一天能掌国政啦!”   “我听说最近国公大人情形不妙,昨日才吃了京兆府尹的闭门羹,今日怎就有暇至此?”   这些人有的语含亲热,有的挑衅轻蔑,嬴冲却一概都懒得理会,只朝这些人胡乱摆了摆手,就算是打过招呼了。   后面九月左右看着,不禁柳眉微蹙,她身前乃一国之主,自然是厌恶这种藏污纳垢的所在。张承业则是啧啧称奇之余,又神情严肃。食人之禄,忠人之事,他现在好歹也是绣衣卫供奉御使,吃着朝廷的饭碗,加上性情沉稳保守,在这地方也不自在。   只有嬴月儿有些欢喜,蹦蹦跳跳的,时不时的这边看看,那边逛逛,好奇心十足。   张义则是看着前方那两人若有所思,这张承业可算是府里的老人了,担任内监副总管已有三年之久。可这位在安国府内一直都是边缘人物,到底是何时开始与嬴冲这么亲近,他完全不知。而且无论举止动作,都与以前有些不同,气质也很不一样,似如渊潭,深不见底。   至于那位名叫‘九月’的少女,则更是出现的突兀。今日那谨身堂的大门开时,此女就出现在了嬴冲身后。可他明明记得,嬴冲那大门紧闭之前,里面根本就空无一人。   且只凭感应,她就知此女的实力不凡。   “到了!”   来到整条黑市中最偏僻的一处店门前,嬴冲大踏步走了进去。入门之后,张承业等人却又是一阵错愕。   发现这里不止地方偏僻,可能也是所有门店中卖相最差,也最显破败的一间。不但周围墙壁斑驳发霉,天花板满布蛛丝,就连角落里的灰尘也堆了差不多有一寸厚。   这里的货物也让人奇怪,残破的法宝,缺了一角的符箓,断裂的兵器,缺了弦的弓弩——里面竟然是没一件真正完整的东西。   而这偌大的店面里别无人在,一个伙计都没有,只有一位带着单片眼镜的三旬青年,正端坐在一张书案前,一边吃着面饼,一边看着手里的书本。神情是说不出的悠闲自得,整个人也透着一股浓郁的书卷气,与这店里的气氛格格不入。   嬴冲自然看都没有看那些破烂一眼,而是直接走到这青年面前。他先是在这位的眼前挥了挥,却见此人毫无反应。显然是正在思索着什么,已经神游物外了。   嬴冲微微一笑,然后捉狭的把书案上的酱汤与砚台换了个位置。这青年却浑然不觉,犹自滋滋有味的沾着墨汁吃着,满嘴涂得乌黑都不自觉。   望见此景,不但张承业为之莞尔,那九月也是‘噗嗤’一声笑了出来。   她声如银铃,也终于将这青年惊醒过来。他先是茫然不解的看了几人一眼,然后感觉到口里的味道不对,连面‘呸呸’几声,又用面汤漱口。好不容易缓过来,立时破口大骂。   “嬴冲你个王八蛋,老子好不容易帮你把那些东西买来,你就是这么戏弄我?”   此时这青年的儒雅气质已经荡然无存,而诸人这时才发现这家伙看的并非是书,而是一本账册。   嬴冲闻言,则是精神微振:“东西来了?货在哪里?”   不过那青年却不应声,仍旧一双眼怒瞪着嬴冲。   嬴冲无奈,只好道:“好好好,是我错了。万三我对不住你,过些天我请你去勾栏巷,要最好的清倌人陪酒。”   一说起勾栏巷,嬴冲就想起了花月楼,那已经被他包了三个月的林依语。   可自从回京后,嬴冲就再未去过。他现在已经后悔了,后悔自己为啥就定那么久的时间。不过当初他也是真没想到,自己真能恢复武脉,承爵安国府。本来那花月楼,是被他当成临时的落脚地。   又想道自己真够无情的,这些天不但没想过林依语一丝一毫,居然还想着要将在她身上花出的钱拿回来。男人果然是没一个好东西——   “别我说跟你们四个废物似的,我沈万三从来不喜喝花酒!”   沈万三冷冷一哼,不过既然嬴冲已经到了歉了,他也就不为已甚。哼哼卿卿的转身入了后面库房。   “这位是谁?”   张承业对此人还有这间店面都颇为好奇:“他开的这间店,不怕赔钱?”   他看这黑市颇为繁华,前面那些店面都生意不错,加上货物来路不正,多半能日进斗金。   而张承业虽不知这黑市是如何成形,如今又属于哪方势力管辖,可却能想见,要在这座黑市里开下这么一间门店,想必代价不菲。   “这人名叫沈万三,我们大秦国内,排名前五的私盐贩子。”   嬴冲随口介绍着:“这处店面,其实是他与人接头之地,所以赚不赚钱无关紧要,只要呆在这黑市之内,他就不用担忧自己性命。不过别看他这店是破了些,可其实不亏的。可说是三年不开张,开张吃三年,就看是否有识货之人。” 第一二五章 暗城之谋   张承业一听是私盐贩子,对沈万三的观感又好了些。   换在关东诸国,贩卖私盐肯定犯法。可在大秦不同,只因地处关西,食盐产地不多。巴州那边虽是有了几个盐井,却还不成气候。所以每年都需从关东诸国那边,购买大量的食盐。   可有时候,即便是大秦想买都买不到。诸国联手封锁,让大秦以盐为患。   所以对私盐贩子,大秦官方是鼓励的居多,能够从关东贩来越多的食盐越好。   也没过多久,那沈万三就陆续搬出了十个半人高铁木箱子,然后‘轰隆’几声,全都丢在了嬴冲的眼前。   “这都是从殷墟那边收集得来,一共一万三千二百个上古机关人偶的机关散件,品质都在人元以上。我也不知里面是否有你要的,不过光是这些东西,可就花了我足足十万两黄金,又废了不知多少人情。多少价格,你自己看着办!”   嬴月儿顿时眼神微亮,她听到‘上古人偶’与‘机关散件’几字,就已经明白了嬴冲的用意。   以嬴冲的财力,确实不能为她炼制更强力的身体不错。可嬴月儿本身就精通机关术,只需大量收集那些上古时遗下的人偶散件,她多半能够拼凑出一具更强力的身体出来。   迫不及待,嬴月儿踏步上前,将其中一个铁木箱子翻开,在里面翻寻起来。   而嬴冲的机关术,虽远不及嬴月儿,可这时也装模作样,一个个箱子仔细翻找验货。   不多时,嬴冲见月儿脸上的笑意已愈来愈浓,就知这事成了。这小丫头,多半是已有了把握,可以使她的躯体再进一步。   心中同样欢喜,嬴冲面上却是眉头紧皱,站起身来:“少了一些,不过勉强够用了。不过十万金?你还真敢说。朋友价,这些东西一共算五万两金票给我如何?”   心想这家伙张口就是本钱十万两,这是骗谁了?当他嬴冲蠢啊?   他事先就已查过了市价,哪怕是在大秦境内,一个这样的散件,也不过是三四十两纹银的样子,量大还有优惠。哪怕是一些材料特别珍贵的器件,如人元傀儡的动力元核,也不过才千两纹银。   大多时候还卖不掉,只因这些东西,除非是最高明的匠师,否则根本就无法修复。只能回炉重炼,从里面提取那些稀有的灵金。   再若非是这几个箱子里面,似那人偶的动力元核,中枢元核就有着好十几个,他也不会开出这样的价格。   这一刀直接把价格砍到了二分之一,可结果那沈万三却满脸笑容的道了声:“成交!”   嬴冲顿时气息一窒,一阵凝噎,愣愣的看着沈万三。心想这家伙笑成这副模样,估计是赚得不少,自己是被算计了?自己这五万两开价,多半是开高了。   有心改口,可他又放不下这面子。再想想这些东西,要换成自己收集,不知要废多少时间与工夫。且按照大秦的市价,自己也没亏。   正这么自我安慰着,就又听沈万三沾沾自喜道:“嬴冲你事前是查了大秦国内的散件市价吧?这个过时了!最近关东殷墟与朝歌那边,最近连续有几处古时练气士的洞府被发掘出来,且都是属器修一脉。他们遗物中光是完整的机关人偶,就有十具之多。那边散件的价格,已经在跳水。日后嬴冲你要再买这东西,可得注意了,别被人骗。我这还是看在朋友份上,不想你亏太多,才没跟你继续讨价还价。”   嬴冲这刻,蓦然有种想要将这家伙给掐死的冲动。他平生最恨的,就是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混蛋。   没奈何,嬴冲只得把钱付了,除此之外,他还托沈万三买了些东西。那是由玄修炼制的一种灵漆,涂抹之后有幻术的效果,也同样价格昂贵,让嬴冲只觉肉疼之至。   这几天时间,他是大笔的银钱洒出去,足足花了二十万两黄金。将这几年的积蓄,几乎挥霍一空,实在是囊中羞涩。   交易完成,嬴冲就愤愤不平的把这些铁木箱子收入到小虚空袋。而正当他欲转身离去时,却见九月,正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左面墙壁上挂着一件东西。   嬴冲侧目看了过去,只见那赫然是一个陶盆。也不知那东西是怎么烧成的,明明是陶制的器皿,可外表却偏偏是黄金般的光泽,且极其的光滑,纹饰也精美绝伦。可惜盆的缘口处缺了一块,显得美中不足。   “这东西,九月你认识?”   嬴冲传音入密,偷偷询问,他是想着这店铺里的东西,都是上古与中古时的遗物,九月身为大秦国母,说不定识得这东西。   “有些熟悉,好像是叫什么聚宝盆,是上古一位金仙的遗物。据说只凭此盆,就能日进斗金。”   九月颔首答着:“此物虽已损坏,可看来不甚严重。若遇到高明的炼器师,还是能够修复的。”   聚宝盆?   嬴冲脸上顿时显出了笑意,用手指了指陶盆:“万三,你这是何物?怎么卖的?”   沈万三扫了一眼,便随口胡诌道:“那东西啊?黄金三千两。国公大人,这次我沈万三可没蒙你,此物据说是出自大商的——”   张承业微微摇头,心想这个店铺,果真是三年不开张,开张吃三年。   嬴冲却没等沈完善开始吹嘘,就径自把那陶盆从墙壁取下:“买了!黄金三千两是么?先欠着年后还你。”   才黄金三千?太便宜了。这日进斗金之物,日后哪怕他自己没法修复,也可找那些识货之人卖出去,价格可以翻百倍都不止。   沈万三见状眉头一皱,他没想到嬴冲会这么干脆。下意识的就感觉不妥——倒不是为那欠账,以嬴冲整个安国公府的家底,这不过是笔小钱。   可不知为何,当沈万三望见嬴冲把那陶盆放入小虚空袋时,感觉特别的难受,似乎自己被剜了一块肉似的。可到底是哪里不对,他也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。   这家伙买这东西,难道是为旁边这个女孩?倒真是蛮漂亮的,天香国色,几乎直追武威郡王府的叶四小姐,更有着叶四没有的英武飒爽。   这位新任安国公,当真是艳福不浅——   赢冲没去管走神中的沈万三,径自从这店铺走了出去。之后他没再在黑市街上闲逛,而是从另一侧的出口离开。并未立时回到地面,而是继续在这下水道里面转着。   在这下水道里面行走,气味不太好闻。张承业一边闭着呼吸,一边警惕四下扫望。他已知嬴冲把他带来的目的,正是为防意外,保证嬴冲的安全。   咸阳城的排水道,是依托两条地下暗河建成,底下四通八达,藏污纳垢,有‘暗城’之称。   便是久在宫内的张承业,也隐隐听说过这里,据说是一个无法无天的地方。   跟随嬴冲转过了几个暗巷,张承业忽然就望见前方几个人影,使他不禁稍稍失神。   这地下虽是暗无光火,可以张承业的目力,此处一切依然能纤毫必见。   此刻使张承业失神心惊的是,正远处那几个人影中的一位,他不但认得,且熟悉之至。   那竟是三皇子嬴去病——   原来如此!今日嬴冲来这里的目的,便是要与嬴去病在此私会? 第一二六章 悔不当初   三日之后,京兆府衙门。   “滚,一群废物!滚,都给我滚!”   随着王焕章的怒骂声从京兆府正厅里传出,十几位有着班头或者副班头身份的衙役,都抱头鼠窜般的从大门里涌了出来。   之后是一应通判典史主簿,连同几个附郭的县令,步履虽从容许多,面色却都不太好看。   出门之后,几人互视了一眼,就各自叹息着拱手告辞。   实在也无瑕闲叙,这三日之中,咸阳城内整整有七位江湖帮派的头目被杀,使这整个京城,就好似开了锅的沸水,一片腥风血雨。如今城内四处都是厮杀械斗,甚至还有纵火行凶的,有些是帮派中的内斗纷争,有些是为抢夺地盘,有些则是为复仇行凶。整三日下来,已经有了一百余件血案,七百余条人命官司,积压在了诸人的案头。   这使得整个京兆府,连同几个附郭县衙,都为之焦头烂额。如今城内人心惶惶,可今日府衙议事,却无一人拿得出解决之法。   整个咸阳城数百股大小势力,三日之前还是相安无事,三日之后却似如一团乱麻,任何人都无法理出个头绪出来。为了上位,为了自家的生意地盘,那些大大小小的江湖头目,都已杀红了眼睛。还有些人,则是趁乱浑水摸鱼。   京兆府之前两天还试图镇压住这势头,可完全没用。往往是按下葫芦又起了瓢,压住了这头,那边就又冒了出来,真让人防不胜防。   更使人忧心的,是朝中已经已经为此沸沸扬扬,认为京兆府诸官无能,竟使京城首善之地,祸乱至此!   已经有御史,已经在叫嚣着要上书弹劾,这使诸人愈觉压力沉重。似那辖地形势最乱的东城县县令,竟是一夜之间白了半边头发。可这于事无补,任是诸人都自诩才智卓绝,也仍是想不到任何平息之策。   而此时在京兆府大厅之内,地上赫然满布着茶壶碎片,却无人敢来打扫。王焕章端坐在正堂案后,目中精芒凌厉,脖颈处青筋起伏,低沉压抑的气息,弥漫着整个殿堂。   “嬴冲,是嬴冲!”   除了嬴冲之外,再无其他可能。那个混账,竟然用这样的方法来报复!   “应该是他不错。”   王籍坐于一侧,脸上则是全是苦笑之色:“关键是证据,那家伙下手果断利落,只一日之内,就使咸阳城为之变色。你我都太小瞧他了——”   小瞧了这个纨绔,这四年间竟然在咸阳城的底层,经营出这样底蕴深厚的势力出来。   最初第一日的那些案件,应该多为嬴冲手笔。无一例外,都是不留任何痕迹,曾经露面的那几个活口,如今也不知藏到了何处,竟然让京兆府与他们襄阳王氏都找不到下落。甚至几个世家合力,也仍不见蛛丝马迹。   而这一日之后,咸阳城里乱象已起,各家势力间的争斗再难遏制。那位就只需往这烧开的油锅里,随意的浇些水就可。这也就使得京兆府,愈发难以寻到安国公府参与此事的证据。   “他第一个下手的,就是司徒鹤与王百灵,真令我意外。狠辣,无情,使我刮目相看!”   王焕章闭着眼,火气稍息:“王籍你素来智慧超绝,可能想到办法,为我解困?”   王籍想了想,然后摇头:“势至如今,已不单只是嬴冲一人之事,必定还有旁人在推波助澜。我们从襄阳那边调集人手,也需至少十日之后,缓不济急。侄儿仔细想过,如今京兆府除了向禁军城卫与绣衣卫求助之外,已经别无他法可想。”   这咸阳城实在太大,大到他们动用整个咸阳王氏的力量,都没可能压制全城。别说是王氏,便是大秦三宗那样的势力,也难办到。   这让他又想起了师尊的一句话,不打无备之仗。   这次就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,在自己不熟悉的战场,与嬴冲刀刃相搏。   “求助?”   王焕章失笑,一声冷哂。这时候若向禁军求助,那也就是等于他王焕章输了。   那等于是惊动帝王,他这京兆府尹的位置,必定不能得保。  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,他绝不愿使用此策。   “这次麻烦不小,政绩受损只是其次,关键还是在朝中。咸阳城乱像不平,迟早会引来弹劾。我希望族中内为我压制左右都察院,至少要给我七日时间。”   “七日?”   王籍眉头微皱,感觉不妥。换成其他的时节,以王家的力量,轻而易举。   可如今嬴冲发难,岂能没有后手?   “有武阳嬴家相助,别说族中办不到?”   王焕章有些不悦:“那嬴冲孤立无援,在朝中并无根基,想要封锁都察院,岂非轻而易举?”   此时朝中,无论哪家在这时上本参他,都是将襄阳王氏往死里得罪。   王焕章不认为朝中会有人如此不智,插手他们与安国公府间的争斗。   至于那嬴冲,区区小儿,手段虽令他刮目相看,可也技仅止此而已。   “族叔——”   王籍还欲再劝,却见王焕章目光灼热的看了过来,他心中无奈,只好改口道:“我尽力而为,不过为万全起见,族叔还是考虑一番,求请禁军与绣衣卫出手。”   虽是说着尽力,可王籍还是不太看好。这次针对的京兆府尹的风波,真就只是那嬴冲一人所为?   之前是他没想到,那嬴冲会将京兆府逼到这样的地步。可如今却已由不得王籍多想,他之前竟是忘了最关键的一点,如今正是‘夺嫡’方兴未艾之时!   京兆府的位置,对某些人而言至关重要。若是没看到机会也还罢了,可如今王焕章已现出破绽,那些人多半忍不住。   此时认输,王焕章至少能保住三品官位。可一旦嬴冲的后手爆发,那么他这叔父,很可能丢官弃职。此人手段之狠辣,只从司徒鹤与王百灵之死就可见一斑。   “你啊你!未免也太高看了他,何至于此?一个纨绔儿——”   王焕章失笑,手指朝着王籍点了点,可他话才到一半,就听见中门几声炮响。须臾之后,就有位门房急匆匆的跑了进来。   “禀府尹大人,有中使到来,说是要招您前往我宫中面圣!”   王焕章与王籍,顿时面面相觑,彼此都变了颜色。王焕章是冷汗涔涔,眼现惊色。而王籍则紧紧握住了拳头,心中都有了不妙预感。   这次他,可能把他族叔连累惨了。   ※※※※   当王焕章与王籍二人,赶至宫中太政殿门外的时候,发现嬴冲赫然也在。这位与往日不同,穿紫配金,一身一品国公的服饰,倒也是人模狗样,气度不凡。   只看到这位,王焕章就知这次陛下召见,定然是与嬴冲有关。只是他暂时还想不通,到底是何人在朝中为嬴冲张目?   王籍则面色如常,直接询问嬴冲:“不知师弟入宫,是欲为何事?似这般正经的陛见,以往倒是少见得很。”   “是告状来的。”   嬴冲不理会王焕章,只淡淡扫了王籍一眼,笑意盈盈:“放心,与你们二位无关。京城虽乱,可我这安国公却还管不着。至于神策卫那边,倒是能扯上些关系,可本国公这不是还没有上任?”   王焕章面色阴沉,嬴冲越如此说,他越觉心中不安。   身为当朝国公,不但能随时面君,更有直奏之权。然而在通常的情形下,这九位国公与三位郡王,都不会过问军伍以外的政务。   嬴冲既然般说了,那也就意味着这次,此子并不准备自己赤膊上阵。   王籍倒是能平淡处之,目光又斜斜的扫了嬴冲的奏本一眼:“不知是要状告何人?”   “稍后你们就知道了,大约师兄现在也能猜到几分?”   嬴冲撇了撇唇角,然后也问:“王府尹为何而来,嬴冲我倒是知晓一二,就不知师兄为何至此?嗯,莫非也是陛下召见?”   “非也。”   王籍听出了嬴冲的调侃讥嘲,可此时他却也无可奈何。三日之前,王焕章做的事情,比之今日的嬴冲更过分。   他今日跟随过来,就是担心王焕章应对失误。   “着京城之乱,不知师弟可肯收手?”   “师兄说什么了?我不太明白。”   “你我都心知肚明!”   王籍一声叹息:“师弟这次若肯住手,我王家自有回报。”   “你们王家的回吧?嘿嘿,本公看不上!”   “师弟且听听无妨,三个县令职,一个兵部科道御史职,只需师弟你能够停手。”   “你倒是不记得先前自己说的那些话了,不是惦念我那未婚妻么?说是要不择手段,本公等着呢!”   “自然记得,这事可日后再说。”   “然则养虎遗患!你我少时演练兵法,师兄该知我嬴冲性情如何。”   “师弟是要斩尽杀绝?可未必就能办到。如今只是棋至中盘,师弟未必能胜。”   “那不妨试试看!”   见王籍仍未有放弃之意,嬴冲直接冷笑:“放弃可以,让他给本国公跪下致歉,他肯么?三日前京兆府,我嬴冲的脸面可真是疼得很。”   见王籍神情微怒,而王焕章则是脸色忽红忽白,嬴冲不由大笑出声,大踏步的走上了台阶。   他已看到了米朝天,正在殿门之前朝他们招手,分明是示意三人跟随入殿。   而王籍则定定的看着嬴冲那张扬跋扈的背影,眼神有些恍惚,是既觉陌生,又感熟悉。   渐渐的就把眼前嬴冲,与四年前嵩阳书院,那个神采飞扬的少年身影重叠合一。 第一二七章 首次朝争   进入太政殿之后,嬴冲三人才发现这里,居然已聚集了不少朝臣。几位政事堂大佬赫然在列,还有绣衣大使王承恩。   除此之外,就是左都察院的几位官员,包括左都察御史张任,左佥都御史赢任在内的一应左都察院高官,以及几位绿袍小官。   然而就是其中的两位绿袍御史,让王焕章与王籍都是瞳孔骤缩,目中隐透怒容。   左都察院吏部给事中嬴长安!左都察院礼部给事中方珏!   一个是武阳嬴氏的旁脉族人,一个则是祖宗七代以前,乃武阳嬴氏的家臣出身!   就在三日前的大朝会中,这二人才跟随着那左佥都御史赢任,一起弹劾嬴冲数典忘祖,以及定武军右路镇守使嬴宣娘杀良冒功一案。   可今日——   王焕章尤其恼怒,那武阳嬴氏,竟然连自己的人都管不住么?王籍却隐隐猜到了什么,看着嬴冲手中奏本,眼神晦暗。   天圣帝高居皇座,脸色铁青。似正雷霆震怒。望见三人到后,就重重一声冷哼,将两张奏本,甩到了王焕章的面前。   “左都察院吏部给事中嬴长安,礼部给事中方珏,弹劾你京兆府尹玩忽职守,坐视京城生乱。三日前至今,京中已有大火七起,械斗二十七,命案八百余人,使京城百姓民心惶惶,不得安宁,可有此事?”   王焕章紧咬着牙,扫了那王承恩与诸多政事堂宰执一眼,就知此事无可抵赖。既然陛下将这么多人招来,想必是已问过究竟。   “回禀圣上,确有其事!”   王焕章挽起了官袍下摆,当庭跪下:“然而这非是我京兆府疏忽,而是有人包藏祸心,居心叵测,煽动事端,图谋作乱!”   “混账!”   天圣帝的脸色依然是阴沉如故:“我不管你是何理由!这京城治安,你们京兆府责无旁贷。你既然说是有人居心叵测,那就给我找出来,这股妖风,也得给我压下去!朕如今给你三日期限,你可能办到?”   嬴冲暗暗为天圣帝比了个大拇指,果然是老于朝堂,言辞犀利。接下来无论是王焕章推拒,还是向禁军与城卫请援,天圣帝都必定是一句‘我要你何用’,怒声训斥。   然后顺理成章,就可换将王焕章降职叙用。就不知这位京兆府尹,能不能忍下这口气了。   被调职他处,更好过罢官。不过,京兆府尹乃是通向政事堂的登天捷径。这位多半舍不得放弃。   王焕章面色潮红,凝思了片刻,就又再次拜下:“请圣上给臣五日时限,五日之内,臣定能肃清京城宵小,还咸阳百姓一个朗朗乾坤!”   王籍暗道不妙,有心想拦,却根本就拉不住。知道听王焕章说到五日时,才微松了口气,这位还不算蠢到家。   “五日?”   天圣帝却不曾立时答应,而是做阖目思索状,目光游移。直到见那绣衣大使王承恩微躬了躬身,这才应允道:“就给你五日!五日之后,你不能安定京畿,朕可不会饶你。”   王焕章心中一松,然后将头上的乌纱帽缓缓摘下。   “臣如失信于陛下,甘愿丢官弃职!”   天圣帝高高在上,不屑轻哂:“汝乱我朝纲,致京城生乱,那时又何止是丢官弃职能够了结?”   王焕章浑身发冷,心知天圣帝到底还是不愿放弃这个打击世家气焰的机会。   自嬴神通身亡,天圣帝一只臂膀被斩,这几年虽仍与世阀分庭抗礼,却已略显颓势。他王焕章这个京兆府尹之位,本就是襄阳王氏联手其余几家,从陛下那里虎口夺食。   这就是帝王的报复么?   深吸了一口气,王焕章再次俯身拜下:“五日之内,臣若无法平息京城动乱,愿领罪责!”   “这还像点样。”   天圣帝满意的微微颔首,而后又目光扫向了在场几位宰执:“王府尹既已立了军令状,那就请诸位宰执与左都御史做个见证。”   几位政事堂的相公闻言,皆是目中精芒微闪,而后纷纷躬身应是。都心知王焕章已然入套,情形堪忧,五天后如不能平息,只怕整个京兆府的官吏,都要受其牵连。可此时太政殿内,陛下御前,当王焕章说出五日宽限的那一刻,就已没了退步转圜的余地。   处理完了王焕章的事情,天圣帝脸上就恢复了些笑意,转而用略含戏谑的眼神,上下看了嬴冲一眼:“这身国公的衣服穿上,倒也些你父亲的风范。怎么了?米伴伴说你是为告状来的,到底是要状告何人啦?”   天圣帝话音方落,这太政殿内诸人就纷纷把视线扫过来,嬴冲也不怯场,先是从容利落的一礼,然后手捧着奏章,朗声道:“臣参我安国公府长史以下一应僚属,看管不利,玩忽职守,致使臣封地解县大火,烧毁精粮二百余万石,银钱财货三十万金。请陛下降旨,将所有涉世之人锁拿问罪!”   王籍定定注目着嬴冲,神情莫测。   问罪估计是问不出什么,武阳郡乃武阳嬴氏的老巢,既然做下了这些事情,自然会把一切的痕迹,都抹除得干干净净。   然而嬴冲之意本就不在此,只需将这些人解职,就已达到了目的。解县既然出了这样的大案,那么安国公府的一应僚属——“长史”、“录事参军”、“诸曹参军”、“主簿”等等,都再无留任原职之理。   王籍微勾,既有自嘲,也有愤恨。他已经明白了那嬴长安与方珏二人,为何会倒戈相向了。   安国公府总共八个五到七品的官职虚位待贤,足可吸引朝中一批人为其效力。   武阳嬴氏那些家伙,真可谓是利令智昏。哪怕嬴冲承爵之后,迟早要在幕府内清除异己,可也用不着如此性急。   都说那武阳嬴氏这一代的族长嬴元度精通权谋,可为何这一次,却偏要出此下策?   还有自己,几日前他还为此幸灾乐祸。却没能想到,就是这场大火,给了嬴冲兴风作浪的本钱。   随着那米朝天上前将嬴冲手里的奏章接过,送至天圣帝的手中,后者果然是眉头大皱,而后面色铁青道:“岂有此理!解县几十个粮仓分隔数出,岂有同时着火的道理?我看这分明有人故意纵火。此事朕准了,安国公府一应僚属,皆就地免职,另着刑部大理事彻查此案!”   “臣谢陛下!”   嬴冲笑着再一躬身:“然而臣封地有民六万户,不可无人照管。臣一向风闻武阳安县人秦奉国,武阳郡人方介,皆贤良方正,素有大才,今冒昧举荐此二人出任我安国府户曹参军与兵曹参军二职,暂理封地之政!”   此言道出,嬴长安与方珏都气息略变,更显恭敬的躬身俯首。   王籍不仅暗叹,只听秦奉国与方介这二人的名字,就可知他们与两个左都察院御史关系匪浅了。这两位年近六十,背叛武阳嬴氏的理由,除了要照拂子孙之外,就再无其他的可能。 第一二八章 大获全胜   王籍不仅暗叹,只听秦奉国与方介这二人的名字,就可知他们与两位左都察院御史关系匪浅了。这两位年近六十,背叛武阳嬴氏的理由,除了要照拂子孙之外,就再无其他的可能。   大秦当朝国公,按律可有幕僚八人——长史、录事参军,主簿,亲事府总管,以及诸曹参军(功曹、仓曹、户曹、兵曹),为国公管理封地一应大小政务。   其中长史从五品官衔、录事参军,主簿都为从六品,其余功曹、仓曹、户曹、兵曹参军则是从七品。   而诸曹参军品阶虽低,却可由国公直接举荐任命,暂免去了九品官人,乡评论品这一关。且身在朝廷体制之中,依旧可以升任他职。   可让王籍奇怪的是,嬴长安与方珏这两人,难道就不忧退路?   这件事后,不但襄阳王家会倾力报复,嬴元度等人,想必也不会将这两位放过。   安国府的长史与录事参军,倒是个退路,可以保住二人官位无忧。然而左都察院的科道御史,极其清贵,若是升任或者调任他职,必定要提一品官衔。前朝甚至还有着以七品御史身份,直接出任地方四品郡守的前例。调职成为安国府的幕府官,并不合算。   且嬴冲武脉被废,今次虽是继承了摘星神甲,却寿元无多。若不能修复武脉,那么短则三五年,长则七八载,就有身亡之忧。   那时的摘星神甲,依然要落入武阳嬴氏的手中。彼时这二人,又该如何自处?   想想就可知,只是这些条件,应该还远不够使两位御史动心,这嬴冲一定还有着其他的底牌,让这二人不能不为之效力。   无数的疑问,在王籍的脑海之内掠过,然后他就见那方珏,竟然又再躬身一礼:“臣还另有本奏!”   “嗯?”   天圣帝也略觉意外,看了方珏一眼后,视线九又瞄向了嬴冲,显然也是猜知道了这二者间的联系。天圣帝目中微含笑意,也在想着这个小家伙,到底是何时将这二人笼到了袖里。   “汝有何事,可说来听听?”   嬴冲大袖飘飘,一派从容自若。而那方珏则是神色肃穆的把一封奏章高举过头:“臣弹劾武阳嬴氏家族,私蓄隐户四万三千口,隐藏田籍五千二百顷。事实俱在,请陛下彻查!”   这短短数句,在这太政殿内的效果,却仿似炸雷。几位政事堂执宰的目光,都如刀子般的往方珏刮了过去。   私藏隐户田籍,在这大秦国内,乃是再平常不过。上至三大郡王府,下至微末小吏,那大大小小的世家门阀,甚至商家寒族,哪家没有一点隐户私田?   这是绝不能放到台面上议论的事情,也是所有人的禁忌。而方珏所为,无疑是冒天下之大不韪!   然而这些人才转过头,嬴冲就蓦然踏前一步,将几位政事堂参政的目光截住。   几人瞳孔微凝,这才想起,这是安国公府嬴冲与武阳嬴氏之间的私斗。   武阳嬴烧毁了安国府数百万石粮草,数十万的金银,以嬴冲这小霸王的性情,岂能不做反击?   京兆府尹不过是把这嬴冲晾了两三个时辰,此子就敢搅乱京城,隐然似欲将王焕章彻底扳倒!   思及至此,几人都或是暗叹,或是摇头。   这就是个枭獍之子!传说之中,枭为恶鸟,生而食母;獍为恶兽,生而食父。   武阳嬴氏生出这样的孽障子孙,也真是家门不幸。反噬起来,居然如此的凶狠。   不过叹息之余,几位倒也息了插手之意,既然是嬴氏族中的内斗,外人自无干涉的理由。   王籍则是冷笑,好一场交易!竟然就这么赤裸裸的,在这太政殿内完成,嬴冲举荐之后,方珏则随后上本,这桩交换,就在诸人的眼皮底下完成。   只是嬴冲的目的,应该绝不止此。他昔年在嵩阳书院与嬴冲弈棋,知道这家伙聪颖绝伦,在下子之前,往往能看到三步之后!   试演兵法之时,此子每一个步骤都有深意,能够推算到后续的局势变化。   “竟有此事?”   天圣帝挥了挥手,示意令米朝天将那方珏的奏折,送到他手中。只看了一两页,天圣帝的面色就更显阴沉:“好一个武阳嬴氏!看来今日朕是听不到一件好消息了。隐户四万三千口,田籍五千二百顷,嘿嘿!这几乎就是一县之地。若真如你所言,那么说他们是国之蛀虫都不为过。”   不过他依然未肯信这一面之辞,而后又转问嬴长安:“记得你也是武阳嬴氏的族人,这方珏之言,你可有什么好说的?”   “回禀陛下,臣与故安国宫嬴神通共一天祖,彼此乃近支族人。故而早在一日之前,就已将户籍迁于咸阳,如今已是安国嬴氏一员。”   那嬴长安先是解释了几句,接着又惭愧道:“然而武阳嬴氏毕竟是臣之亲族!臣修的是儒家法度,亲亲相隐,此事臣当避嫌才是!”   “亲亲相隐?”   天圣帝嘿然冷笑,接着再不犹豫:“传旨!令绣衣卫,都察院,刑部,大理寺一同派员,彻查此案!”   天圣帝话音方落,方珏就又朗声提醒:“臣有奏!臣闻大理寺少卿王佑,与嬴氏族人嬴世继有亲,此案该当避嫌才是!又有定武军右路镇守使嬴宣娘一案,据臣所知,嬴宣娘亦与武阳嬴氏有旧,臣担忧王佑少卿,不能秉公断案!”   这句话道出,这殿内的众人对嬴冲,都有了刮目相看之感。便是宝座上的天圣帝,也同样是目现惊艳之色,定定的看着嬴冲。   王籍双拳紧握,心中同样有了恍悟之感。心道这才是嬴冲的真正目的?这一番连消带打,旁敲侧击,就只是为了将弘农王家的王佑,从大理寺少卿的位置移开——   定武军右路镇守使嬴宣娘杀良冒功之案,绕不开大理寺少卿王佑。只要王佑还在大理寺少卿位置一天,那么哪怕嬴宣娘无罪,王佑也能给嬴宣娘罗织出罪名出来。   也只有将王佑这尊神搬开之后,嬴冲才可能下手捞人。不经意间,嬴冲就已从他们的手里掰回一城。   而此时此刻,谁敢再说这位新任安国公,是不学无术,是荒唐纨绔?   ※※※※   当周衍赶至才修复不久的轻云楼时,发现对面附楼里竟是莺莺燕燕,一大群的贵族仕女在那边聚会饮宴。   可惜看守极严,有着一大票的护院武师守卫在轻云楼外,周衍甚至还在其中看到了几位京城里略有名气的小天位。   若非如此,他是定要进去一窥芳泽的。   “这隔壁是怎么了?今日这轻云楼群芳汇聚,美女云集,是因何故?”   到了四楼,周衍就好奇的问着这里早就等候已久的庄季与薛平贵二人。   不过当望见这二人之后,周衍就微觉奇怪,发现他这两个损友的眉心处,都有一大片的青紫痕迹。   不过他也没多想,直接就走到窗栏旁,把随身的千里镜架起,往对面眺望了过去。   “啧啧,上官小青,林芷,林雨,诶?这不是嬴冲的未婚妻叶四小姐么?居然也在——”   “是上官小青与林芷的私宴,这次宫里有确切消息,二人已经内定为皇子妃,所以这对表姐妹联名往各府广撒英雄帖,宴请群芳。奇怪!你周衍乃中色恶鬼,怎么连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?”   薛平贵哼哼卿卿的答着,见周衍根本就没听,已经用那千里镜看得入神,不由又一笑,好心提醒:“周衍兄台,我看你还是收敛些的好,那边楼里面可不是什么善茬——”   话音未尽,对面附楼里就有一颗石子打过来。周衍手里的千里镜立时崩解,炸裂开来。可那石头依然余势未消,直接打在了周衍额头上,发出‘咚’的一声响,清脆无比。   周衍顿时一声惨嚎,整个人仰头就倒,可能是太过疼痛,整个人居然在地上打起了滚。这刻他总算明白,薛平贵与庄季二人头顶的青紫印记,到底是怎么来的了。   要不是实在疼的没法说话,周衍是恨不得不得立时对那两个家伙破口大骂,明明有了前车之鉴还不肯提醒,这算是什么兄弟?   一刻钟之后,三人各自顶着一团青紫颜色,围着一张方桌团团坐着。   周衍目光喷火,不断的在薛平贵与庄季两人之间来回瞪视。   薛平贵悠然自得:“我提醒了,只是晚了一步。”   庄季则是理直气壮:“既然是兄弟,那就该有福同享,有难同当!”   “你们都是混蛋!”   周衍无可奈何,狠狠的骂了一句之后,就抓起了桌上的鸡腿用力啃着:“说吧,到底是什么事?一定要把老子请来这里?”   “不是我们,是嬴冲!”   薛平贵淡然解释道:“今日是嬴冲做东,邀请我们兄弟聚一聚,担心你周衍使小性子,所以让我把你请来。”   “嬴冲?”   周衍的面色微黯,怔怔出神:“他已经是安国公了。”   薛平贵闻言冷哂:“他当了安国公,就不能是兄弟了?”   “你怎就这么小心眼?”庄季也同样不爽:“他要是当了国公后,就不把我们当朋友,你看我不拿锤子去砸他!”   周衍无言以对,只好侧过头问:“他在哪?怎么不见人影?”   “入宫了!要过些时间才到。”   薛平贵说完,就又神情迷惑的往那宫廷方向看了过去:“这个时节,想必嬴冲已经面圣完了吧?他之前走的时候还跟我说,这是他第一次参与朝争,意义重大,准备回来请我们在这里喝庆功酒来着。”   周衍不由再一愣神,心想嬴冲那家伙,到底是弄什么玄虚?   喝庆功酒么?据他所知,这几天咸阳城里虽是乱象频起,使京兆府焦头烂额。可相较而言,嬴冲的处境,还要更显不堪。   嬴冲势孤力寡,想要使三大世家低头服输,谈何容易? 第一二九章 轻云楼中   无独有偶,就在周衍等人议论着嬴冲的时候,隔壁的轻云附楼内,上官小青的身旁,正围绕着数十少女,似如众星拱月。而这些女孩的话题,也开始转移到了嬴冲身上。   “你们听说三天前的那件事了么?”   “三天前?哦,你是说三日前,京兆府门前的那件事?嬴冲那个小霸王,居然被晾在了府门外,整整三个时辰呢!”   “我也听说过此事,也不知是为何时,那嬴冲要求到京兆府,结果等了三个时辰之后,还是吃了闭门羹。”   “据说是事涉城东的几个江湖帮派,嬴冲有事要求到京兆府。可京兆府尹出身咸阳王氏,又哪里会在乎他?”   “应该是为叶四?那襄国公王籍爱慕夜四小姐,这是众所周知之事,至今都未迎娶正室,就是为虚位待贤。王焕章乃王籍族叔,这次多半是为王籍出手。”   “叶四小姐,可真是好福气。反正一个国公夫人,是必定跑不了的。”   “啧!我要是叶四小姐,能得一人如此倾心,这一生也值了。”   叶凌雪孤身一人端坐在外围一张席案之后,柳眉微凝。金丹给了嬴冲的一个后果,就是她再法控制住自己的听力。想听不想听的,都一股脑的钻入到她的耳里。   让叶凌雪头一次后悔,修行练气之术,使她耳聪目明,远过常人。   她也不知上官小青身边这些人,到底是有意无意,可这话说得真难听。   好似她叶凌雪嫁人,就是为一个‘国公夫人’似的。还有襄国公王籍的爱慕,又与她何干?那家伙不到二十五岁,就有了九房妾室,可真是个情种——   “可不是?我就只为林雨可惜,本来快要到手的国公夫人,好端端的就没了。”   “林雨是真的可怜,当日嬴非公子,已经是神甲玄光了。可谁能想到,那个嬴冲反而更胜一筹。”   “可我听说,嬴冲哪怕得了摘星神甲,也会是个短命鬼呢。仙元级的神甲,若是甲主修为不够,就会抽取气血精元。”   “他居然还蠢到要放弃宗族,自力什么安国堂嬴氏,嘻嘻——”   “那嬴冲也真是的,他既然守不住,有何必占着位置?”   “大约是见不得人好吧?是有这样的人,宁愿东西烂在自己的手里,也不肯让给别人的。”   叶凌雪叹了口气,瞄了瞄对面那脸色忽青忽白变幻着的叶雨,顿时更觉忧愁,心想她们之间本就尴尬,哪里还经得起这几位煽风点火?   不过叶雨她武道的修为不高,应该没听见吧?   叶凌雪此时也只能假装听不到这些闲言碎语,偏开螓首心不在焉往的窗户外看着,心想自己今天就不该来。   她倒不怎么生气,对于嬴冲与襄阳王氏之间的争斗,叶凌雪比普通人了解得更多,远胜过这些消息滞后的官家小姐。她知晓这三日里的京城乱象,是因何而起,也知道王家现在,其实境况堪忧。真正坐蜡的,可不是嬴冲。   甚至这次出门之前,祖父叶元朗就已断言,王焕章丢官已成定局。   看来这次襄阳王氏非但不能奈何得了嬴冲,反而要成为满京城的笑话。   王焕章史官之后,也就等于是断了登顶政事堂的可能,这会使襄阳王氏痛彻心肺。   听说此时嬴冲已经入宫近两个时辰,想必她那未来相公的第一次朝争,已经有了结果。   这般想着,叶凌雪不由又把目光,往对面轻云楼的主楼看了过去。   嬴冲的死党薛平贵与庄季周衍三人居然也在,难道说,嬴冲他今日已会来这轻云楼?   红霞悄然从双颊飞起,叶凌雪正暗觉自己没用的时候,就听旁边有人说道:“叶四小姐?”   叶凌雪柳眉微扬,循着声音的来处看了过去,只见一位红衫少女,正悄然立在数步之外,眼神有些殷切,也有些担忧的看着她。   “小妹薛轻梅,想与叶四小姐谈谈。”   “你是?薛轻梅,薛员外的小姐?”   叶凌雪在脑海里回忆着这少女的身份,然后一瞬间就知道,此女正是嬴冲曾经的妻子人选。   心里浮起怪异的滋味,那是侥幸之余,又夹杂着些许不舒服的味道,叶凌雪面上却毫不显异色,大大方方的笑着:“薛小姐可以坐下说话。”   薛轻梅依言坐下之后,却有些手足无措,欲言又止,半晌才憋出了一句话道:“那夜在武威王府,我真对不住你,我没想到嬴冲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。”   叶凌雪眨了眨眼,想了半天才忆起是怎么回事。她似听说过,在嬴冲闯入她的闺阁‘偷窥’之前,曾被这薛轻梅当面拒婚过。这件事情,薛轻梅倒未刻意宣扬,可不知为何,还是传了出去,成为她与嬴冲的笑话之一。   说她叶凌雪,是捡了人家薛员外家小姐都不要的残羹剩菜。   想到此处,叶凌雪不禁莞尔,感觉这位薛家的少女很有意思:“这事可怪不得嬴冲,也与你无关。不要多想了,那天夜里,嬴冲他能入我闺阁,是另有缘故。”   这女孩单纯是单纯了,可脑袋却有些问题。稍有些见识之人都能知道,武威王府守卫深严,她叶凌雪的闺阁,哪里是嬴冲能够想进就进的?   “我也觉那夜的事情,有些不对。可——”   薛轻云显然并没有叶凌雪想的那么蠢,此事犹豫着道:“可嬴冲他若非是不怀好心,也不会被人利用了。”   “说了此事,嬴冲他是无辜!也与你无关。”   叶凌雪再强调了一句,又好奇的问:“薛小姐寻我,到底是想说什么?只为致歉?”   这次薛轻梅又迟疑了一阵:“我是想问,叶小姐为何一定要坚持不退婚?明明襄国公他在等你!”   叶凌雪不由眯起了眼,目里面已经隐含不悦,薛轻梅却浑然不觉,想起那日国公府后发生的事情,她是愤愤不已:“这桩婚事,本就荒唐!安国公性情恶劣,鲜廉寡耻,承爵之后,更做出破宗忘族之举,离经叛道,不孝不悌。似那样不堪之人,绝非是叶四小姐良配。虽说如今圣旨已定,可——”   “住口!”   叶凌雪不知这薛轻梅与自己说这些,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,可她却耐心已尽。一只手悄然握住了酒尊,目光则如剑般的直视薛轻梅,锐意逼人。   “薛小姐,你这是在诋毁我的未婚夫!凌雪虽还未嫁,却也容不得人在我面前,非议我的未来夫君。再若可出妄言,那就休怪凌雪不客气了!”   薛轻云似有些不敢置信,愣愣的看着叶凌雪,然后似被吓到了,匆匆的离席而去。   也就在这时,叶凌雪的身后,又想起了上官小青的声音:“其实他说的也不算错,此时你退婚虽使人笑话,可总好过嫁给嬴冲那个混账。”   叶凌雪只觉头疼:“怎么你也来凑热闹?”   这个女人,不是正被人奉承的开心?怎么就肯抛下那群跟班,跑过来与她闲叙?   “只是不愿你真入了火坑,所以劝你一句而已。”   上官小青声音淡然,带着几分嘲笑:“不过叶四小姐你怎么想的,其实无关紧要。嬴冲他挡不住的,最多再有一月,王籍就可迫他主动退婚。”   叶凌雪哑然失笑,感觉上官小青虽还没当上皇子妃,可一言一语,一举一动,皆已有了几分皇子妃的气度了。   又心想嬴冲那家伙,可没这么容易对付。任何小瞧了他的人,只怕都要付出代价不可。 第一三零章 北海四真   嬴冲并没在咸阳宫内呆多久,用了一个时辰将所有事情处理妥当,就直接告辞出宫了。   不过与他进宫之时不同,这次是米朝天亲自送他出门,一路与他谈笑风生,引得路上的宫女太监们都为之侧目。   嬴冲心知因由,这当是自己今日之举,使天圣帝极其高兴所致。   别看在太政殿中,那位陛下一直青着脸,大发脾气,可其实心里一定欢喜。   今日这点小事,不可能改善天圣帝处境。也没可能影响到朝局。天圣帝真正欢喜的,应该是他嬴冲确实有着自立之能,也有着应对那险涛恶浪的权谋。   不过从宫里出来之后,嬴冲却又正巧撞见了正急匆匆往宫里赶的嬴元度与嬴世继两人。   所谓仇人相见,分外眼红,此时嬴元度与嬴冲二叔的眼里,都快要喷出火来。   以嬴冲之意,本是打算避而不见的,可既然已经撞上躲不开了,他也就坦然以对。   不过那嬴长安与方珏两位却有些气虚,藏在嬴冲后面,并不打算与这二人正面对上。   同时从皇宫里出来的,还有王焕章叔侄,不过对于嬴元度及嬴世继二人,他们也没什么好脸色。王焕章直接一声冷哼,就拂袖离去,显是对嬴元度不满已极。   嬴元度则定定的看着嬴冲:“你可知这一纸弹劾,会使嬴氏多少族人从此衣食无着?”   “那是你们武阳嬴氏,可非是我嬴冲族人。”   赢冲言语平静冷酷,把手负于身后:“二百二十七万石精粮,三十万金财货,难道还不够养他们?莫非是被什么人吞了?自己的族人都坐视不管,我赢冲用得着去在乎?”   “你这张嘴,倒真是牙伶齿俐!”   嬴元度不置可否,又把目光转向了嬴长安与方珏两人:“你是怎么笼络他们的?不可能只是两个区区诸曹参军。”   “你猜?”   嬴冲摇起了头,很是不解:“是你蠢还是我蠢?这句话你也问得出来?”   “不敢答么?”   嬴元度语含不屑,接着却又问道:“那么解县的大火,国公大人你是早猜到了?”   嬴冲依然笑而不答,他自然不会跟嬴元度说起,事前他就知解县内粮仓大半已空。二百二十七万石精粮,有一百五十万石不知去向。   嬴氏宗族要摆脱他的追责问罪,就只有烧毁粮仓库房,将所有的证据,都提前毁掉。   而嬴元度今日问这些话,也就是为试探与确认他在赢氏宗族内部的根底。那必定是嬴元度身边,一位极亲近之人,可以参与机要。   毕竟要拉拢嬴长安与方珏二人,绝非一日之功。   这件事无论他怎么说,嬴元度都会怀疑,所以答与不答,都无关紧要。   而嬴元度那边,也已转过了口风:“这又是何苦?似你这么做,只是便宜了别家。”   “那就一定得便宜你们武阳嬴?与其如此,我倒是宁愿那些财货给了国库。”   嬴冲莞尔,语音森冷:“本国公的想法,最是最简单不过。无论是谁,吃了我的就要给我吐出来,偷了我的也都得给我拿出来,如此才能畅心如意!”   说完之后,嬴冲就再无理会这二人的兴趣,径自迈着八字步,往远处停着的安国府车队行去。   嬴元度却依然不肯罢休,转过了身道:“此番我武阳嬴氏,不过是损失隐户四万,良田数千顷,依旧不损根本。倒是阁下几位,好大的胆量!又可知后果?这件事,可不会这么轻易了结。”   武阳嬴氏的报复,必定是不死不休!   嬴冲则是失笑,知晓嬴元度这句话,是对他身后的那两位说的。不过他却毫不在乎:“我还真不知道会是什么后果。总之你嬴元度有什么手段,尽可使出来,让本公看看成色。”   直到嬴冲远去,嬴元度依然直视着嬴冲的背影,略有些出神。而嬴世继,这时才终于踱步上前。   “他一个将死之人,元度兄又何必与他费这口舌?”   嬴元度却这摇头道:“所谓知己知彼,方可百战不殆,之前你我都太轻敌了。且我总有预感,这个竖子,只怕没那么容易解决,必有依仗!总之多做些准备,不会有错。”   ※※※※   嬴冲回到车内,也感觉不对劲。不对劲的不是嬴元度,而是嬴世继。   方才他这二叔一直不说话,冷漠得过分。当时看他的眼神,就好似看死人一般。   若换成其他时候,嬴冲顶多稍觉奇怪,而不会生出怀疑。而那炼神壶内石碑中,却有着一件还未发生的事——十一月二十九日子时,安国公府遇袭!嬴福,嬴如,赢意三人战死,安西伯赢定重伤,其余侍卫,共死伤一百七十四人!   他这个二叔,莫非是知道些什么?   嬴冲想了片刻,就又摇头,无论这些人什么样的手段,他兵来将挡便是。自己这一世,可不同于安王那一世的孤立无援,势单力薄。   等他刚回过神,嬴冲就见嬴月儿,正往自己投以异样的眼神。一闪而逝,让嬴冲几以为是错觉,然后嬴月儿就偏开头去。   嬴冲见状不由一乐:“很佩服是么?对付这些杂碎,你爹还是有两手的。”   “佩服?是你想多了!少得意忘形——”   嬴月儿哼了一声,不想看嬴冲那得瑟的模样。可在心里,却是一丝丝崇拜的心绪滋生。   心想这家伙,果然不愧是与她父亲同源而生,三十年后能够独霸西秦,绝非侥幸。哪怕是没有她,没有这次的回归,这家伙多半还是能将这什么王籍嬴元度之辈,全数斗跨。   在自己那一世,父亲是借助安国公府的惨案,将京兆府尹王焕章赶下了台,从而破局,为二姑赢得了一线生机。   而这一世,安国公府遇袭没有发生,父亲他却一样能翻云覆雨,距离扳倒王焕章,仅仅只差一步。   “稍后到轻云楼后,你们都小心一些,最近可能会出事。”   嬴冲没得意太久,只是须臾,就已清醒了过来:“尤其是后面那两位,绝不容有失!”   吩咐完后,嬴冲见九月与嬴月儿都已提起了精神,外面的张承业与张义以及一众安国府护卫,也是凝神警惕,便也放下了心。   离开皇宫御道之后,一行人就已收七了国公府的仪仗,将那什么回避肃静的牌子,都丢入到前面二辆马车里。   嬴冲原本是打算轻车简从,尽快赶至轻云楼的。他在宫里面耽误了一两刻时间,已经快失约迟到。可当他的车,堪堪快到轻云楼的时候,对面却同样有着几辆马车,正对向驶来。不但那些护卫一个个精神抖搂,鲜衣怒马,甚至还在这闹市区域,摆出了全副仪仗,威风凛凛。   嬴冲颇为好奇,这是谁啊?居然敢在齐王家的轻云楼面前摆谱?再当他掀开车帘之后,就赫然望见了‘神戟候’的字样。   这使他一阵哑然,心知这必是神戟候方无恨那家伙,在得知他要在轻云楼饮宴的消息后,特意来寻他麻烦了。   果不其然,当两支车队交汇后,立时就把这条路,堵得水泄不通。   嬴冲倒是有意让路,可问题是对面,完全没有领情的意思,几辆车在街上几乎是一字摆上,把前路彻底堵死。   “这里是安国公府车架!”   前面的张义,彬彬有礼的说着:“贵府若有急事可以先行!若无事则请让开!”   嬴冲在马车内听着,不由暗暗摇头。他一直都觉得张义太斯文了,就连嬴福嬴德他们也是。   这个时候,不该更嚣张一些?问胆敢冲撞安国府车架,你们该当何罪么?   以前教他学文的先生,总说他们这样的人,要远小人,近君子。可这时候嬴冲却感觉,有时候君子未必就比小人狗腿更好用。   “原来是国公大人!抱歉了。我这些侍卫,之前未见安国府仪仗,所以不知究竟。可既然恰巧遇到了安国公,那么刚好——”   此时那神戟候方无恨,已从车里走出。冷冽的目光,似能将嬴冲乘坐的马车冻结。   “无恨一直都极仰慕昔年神通大帅的盘龙大枪!国公大人既然能承爵安国公,想必在盘龙枪上的造诣不凡,不知可否赐教方某一番?让方某见识见识,昔年神通大帅打遍关东,盘龙无敌的风采?”   说完后这位又寒笑道:“别说我是以大欺小!你如今继承摘星,一身实力可比中天。本侯这里,亦可不用墨甲,让你一只手臂!”   嬴冲心想这家伙倒是变聪明了,想揍他一顿,却再不敢直接动手。这次用上比武较技做借口,事后即便有惩戒,也会比前次轻许多。   甚至还扯上了他父亲嬴神通,使他失去转圜余地。   不过对于这家伙,他自有办法解决。   嬴冲正想开口说话,就又听附近处,蓦然响起了四声轻啸,四道强横无比,都不逊色于方无恨的气息,出现在了车队的两侧。   方无恨面色微变,第一时间就招出了神甲‘天戟’,做出防备之态。   同时有一个苍老雄浑的声音,也陡然在诸人耳旁响起:“北海四真在此办事!今日只为安国府嬴冲而来,无关之人都给我闪开,否则生死自负!”   北海四真?   方无恨皱起了眉,北海四真?那岂非是几天前才入城的匈奴正使,左贤王老上身边的天位高人?   怎么这几人才入咸阳不久,就跑来刺杀嬴冲? 第一三一章 铁板之前   “北海四真?”   轻云楼上,薛平贵与周衍两人也都变了颜色。这里距离事发之地并不远,只隔了不到三百丈,所以那边的事情,在这楼上可以一览无余。   庄季仍是神情懵懂,薛平贵与周衍却听说过北海四真的大名。北海四鹤虎狼豹,这四人虽生于华夏之地,却成长于北方蛮荒,与蛮族为伍。是匈奴左贤王老上手下的供奉高手,实力并非是最强,可却有一套联手搏杀之术,可以使四人越阶而战。哪怕玄天位级别的强者,亦需对之忌惮三分。   嬴冲得手摘星神甲才不过数日,不可能真正掌控住这具仙元神甲。又势单力孤,麾下并无什么高手可用,部曲私军中的强者,则都在武阳解县封地。   二人思来想去,这都是一个死局。嬴冲无论如何,都没可能从这四人联手伏杀中逃生。   又暗暗震骇,这到底是谁,舍得北海四真这一级的强者,也要将嬴冲置于死地?   今日嬴冲若有什么意外,这北海四真只怕也难活着逃出咸阳秦境。牺牲这四大天位,就只是为诛杀一个无权无势,且寿元无多的安国公?想想都不划算。   是那左贤王老上么?可这没可能,嬴神通昔年虽是战功彪炳,可一身功业多是建于关东诸国。只有早年未封国公之前,两次随大军出征北方,虽也建立了功勋,可相较于整个北伐大军而言,根本不值一提,与北方的匈奴王庭,并没什么仇怨。   何况此时的那位左贤王,人还在咸阳城内,怎会出此不智之策?   庄季一身怒吼,穿上一身墨甲,直接就从这轻云楼上跳了下去。二人都未阻拦,只因都知晓,他们距离太远。当庄季赶至之时,那边的战事早已结束,那北海四真也多半遁去多时。庄季所为,只是无用的努力罢了。   而此时轻云附楼之内,那些聚会中的官家小姐也同样被惊动,纷纷凑到了围栏旁眺望远观。   叶凌雪早在嬴冲被方无恨堵住道路的时候,就已站到了窗栏旁,当北海四真现身之刻,更是紧张的抓紧了衣袖。   楼下的秋姨已经有了动作,身形化作了一道青影,飞奔向那事发之地。可这却没令叶凌雪紧绷的心弦,有半点放松。   距离太远,秋姨赶到的时候,只怕为时已晚。   “叶四你莫非是在为你那未婚夫担忧?”   旁边的上官小青,有些讶异的看着叶凌雪的手,只见这双小拳头正紧紧握着,隐现青筋,这使她颇为意外:“叶凌雪你别告诉我,你是真的喜欢他?喜欢嬴冲那个纨绔废物?”   这句话顿使周围诸女侧目,十数道视线有意无意的看过来。   “难道不可以?”   叶凌雪神色坦然,这并没什么好心虚的,所以她理直气壮:“你们可以爱慕三皇子的聪慧勤勉,爱慕四皇子的俊美冷傲,爱慕五皇子的文武全才,还有那王籍的风流倜傥,可我叶凌雪却独喜嬴冲的桀骜不羁,这有何不可么?”   上官小青张大了小嘴,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叶凌雪。初时感觉荒唐,下意识的就想要笑,可当她见叶凌雪那异常认真凝重的眼神时,她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。   这个叶凌雪,曾被认为是咸阳城内第一美女,未来必将母仪天下的叶四小姐,居然喜欢上那个浪荡纨绔的嬴冲?   薛轻梅就在几步之后,也听见了叶凌雪的这一句。这时也同样不敢置信的以手掩唇。   她能够分辨得出来,叶凌雪说这话时,分明是再认真不过,绝无半点虚假。   可这到底是为何?为何?为何?   为何叶四小姐会喜欢他?那个品行恶劣,无耻下流的纨绔恶少?   “轰!”   猛然一声炸响传彻四方,也打断了几位少女的思绪。而当她们定目看时,发现是那街道两旁的房屋,都被一股磅礴的气劲压垮震碎。   “看来你心上人情形不妙。”   上官小青此时见状,又嘿然一哂:“北海四真,这真不知是谁的手笔!总之我是不看好他。连自己命都保不住,还说什么桀骜不羁?”   “你给我闭嘴!”   叶凌雪目光如刀一般的刮了过去:“他要有个三长两短,信不信我让人将你从这轻云楼上丢下去?”   要不是她现在金丹已失,给了嬴冲,早就这么做了。这女人一直叽叽歪歪,真烦死人了!   上官小青吓了一跳,蓦然退后数步,她从没看过叶凌雪有这么凶悍的神情。而当震惊惧意过后,则是羞怒:“叶凌雪,你这是把人好心当做驴肝肺!王籍他对你用情至深,一旦错过了,你叶凌雪会后悔一辈子!”   叶凌雪却已懒得理会,只目含忧色的看着三百丈外。这个上官小青,也不知是拿了王籍什么好处,一直在她耳边旁敲侧击,说着王籍的好话。   而正当她心情紧张担忧到极点的时候,叶凌雪却见下方秋姨的身影忽然停下。不但再未前进,反而往后飞速退了回来。   这是为何,难道秋姨她放弃了?认为嬴冲他必死无疑?   可接着叶凌雪,却是眼神一亮,听见了秋姨的密语传音。顿时眼现出了笑意,心弦彻底放松了下来。   嬴冲麾下,此时有玄天位坐镇么?原来如此,嬴冲他果然有着防备。这所谓北海四真,怕是踢倒铁板了——   在她身后,上官小青兀自未觉。只心中暗暗咒骂,叶凌雪这个丫头,实在太过份!最好是嬴冲早早死了,让这叶凌雪还未过门,就做了寡妇!   ※※※※   大街正中,神戟候方无恨则是冷汗涔涔,目中现出了懊恼之色。此时此刻,若要用什么词来形容他的心情,那就是悔恨交加!   后悔自己怎么就赶在了这时候,来寻嬴冲的麻烦?   自己揍了嬴冲是一回事,嬴冲在自己面前被人宰了,那又是另外一回事。   今日无论自己是出于什么缘由,堵住了嬴冲的道路,到事后都已说不清了。   他可以想见,嬴冲死后那天圣帝一定会迁怒,轻则夺爵,重则下狱问斩。那位陛下近年虽是势颓,与世家争斗屡次处于下风,可要是发起疯来。哪怕是大秦三王九公联手,也没可能使天圣帝改变心意。   更何况,那些世家大阀又有何必要为他一个方无恨,就与天圣帝死斗硬顶?这本来就是他的不对。   所以当发觉到北海四真已经出手时,方无恨第一个念头,就是想着自己无论如何,都要保住嬴冲的性命!   可接着方无恨又觉无力,自己能拿什么去保?仅北海四真之首的‘鹤真’孔月山,就是一位大天位的天君强者,神甲虽是坤元阶位,可契合度却能高达九成,一身战力不亚于他方无恨。   而当这四人联手合击时,哪怕是强如玄天位,也难抵敌。   “依我之见,神戟候还是冷静些为好!”   一位身穿道袍,童颜鹤发的道人,忽然间就出现在了方无恨的身前,唇角旁含着莫名的笑意。   “你该明白,我等四人既然出手了,那就是已准备舍去性命不要,还请神戟候三思——”   是‘鹤真’孔月山!   方无恨果然冷静了下来,却愕然的看向前方。只见一道箭影,突然就从嬴冲那辆马车里穿飞了出来。   瞬闪而至,那鹤发道人,根本就来不及防备,就被这一箭洞穿了肩胛骨。 第一三二章 上有天庭   方无恨一阵愣神,一时间仍未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。只知那箭快到超绝人寰,甚至实力强如鹤真孔月山,都只来得及稍稍躲避,只让开心肺要害,被射中了肩窝。   然后他的双眼,就微微眯起,那目光似要将嬴冲马车里的人透穿。   这定是一门上古秘武,而且是强绝人寰的顶尖射术!   鹤真孔月山受伤,使其余虎狼豹三真都是一声怒吼,都纷纷加快了奔行之速,往嬴冲的马车冲刺而去。势若疯虎扑食,将沿途的那些护卫都视如无物。   此时马车之内,嬴冲却是心中暗乐,果然是小心驶得万年船,最近他出行都把张承业带上,今日就刚好撞上了这场刺杀。   这般想着,嬴冲面上自也是淡定自若,更发出了一阵张狂大笑:“想杀本公?尔等可没这本事。除非来一两个玄天位,或有可能。”   “篷!”   一声轰鸣,几乎震碎了在场诸人的耳膜。方无恨瞳孔急张,心神惊悚骇然的往这轰鸣声传来的方向看过去,却见是那北海四真中的‘虎真’胡天月,在身影从一位年老太监旁边掠过之时,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巨力轰中。然后竟是连人带甲,都被震成了碎片肉糜,血光喷洒四溅!   这是怎么回事?   方无恨茫然不解,四下扫望了一眼,他根本就没发现这出手震杀‘虎真’胡天月的到底是何人,用的又是什么样的手段。   视线游移,最后方无恨的目光,就定在了那神色有一丝惊慌,又有一丝茫然的年老太监身上。   他没有任何证据进可证明方才,是这位年老太监出手,甚至他都不能察觉这位身上,有丝毫内元气息的痕迹,然而方无恨却本能的如此怀疑。   尤其是那表情,绝不像是正常人的惊慌失措,反而更似战场上,那些初次杀人后的新兵。   ‘虎真’胡天月整个人被震碎之时,那马车之内,又有两箭前后发出。   射速不如之前射伤鹤真之时,却也是一样的快逾闪电,直击车左。   那边的豹真拓拔彦,只以手中的盾牌挡了第一箭,可随后第二箭就穿入了进去,从胸腹透入,连人带甲射了透穿!   唯一能够安然抵达嬴冲马车附近的,就只有狼真庄铭一人。可这时马车内,却穿出了一个近两丈高的身影,正是在马车之内,就已穿上了神甲‘羽衣’的嬴月儿。   在那庄铭的刀光之中,‘羽衣’游刃有余的挪移闪避,然后就趁着对手因胡天月之死而心惊失神之际,一脚侧踢,正中狼真庄铭的手腕,将这具狼形神甲手中的那把丈二长刀,直接一脚踢飞到了半空。   “——嘻嘻,好弱!你用刀的本事,看来不过尔尔!”   嬴月儿的双手下垂,然后就有两把薄如蝉翼般的刀刃,从‘羽衣’的手腕处滑出。那刀刃仿佛月牙,长约近丈,中间则是指虎般的结构,可以握住。   只是她还没开始动作,那狼真庄铭就已转身奔逃,根本就没有与嬴月儿继续交手之意。   此时‘虎真’胡天月已死,‘鹤真’孔月山与‘豹真’拓拔彦则皆已受伤。而他庄铭,也被人拦在了马车之外,不但近身不得,更被这不知名的白色神甲踢飞了兵器,在近身搏杀中被碾压,近乎击溃。   今日的这场刺杀,根本就是个笑话!事已至此,几人连嬴冲的毫毛都没法碰到,那么再留何益?   此时逃遁,他们剩下的三人,或者还能活命。可若再迟疑逗留,只怕都要毫无意义的战死在此。   然而这‘狼真’庄铭才刚出百步,整个人就又半空炸开。亦如那‘虎真’胡天月一般。连人带甲,都被震成了铁粉肉糜!   “庄铭!”   ‘鹤真’孔月山一声悲鸣,神情怒恨交加,更含惊惶之色。   而此时的方无恨,瞳孔已经凝成了针状。此时他终于看清,那年老太监出手时动作,那竟是一把紫金大锤!看情形应是一件处于‘兵体’状态的坤元神甲。   ——那锤明明是件笨拙且沉重之极的兵器,可当这年老太监挥舞之时,却偏能超出所有人的目力极限,近乎无影无迹,将那胡天月与庄铭生生的轰成了齑粉!   玄天位——这个貌不起眼的老人,竟然是玄天位级的强者!   方无恨感觉浑身的冷汗更多,再次深刻的意识到,自己这次来寻嬴冲麻烦的举动,可能是愚蠢透顶。   此时那‘豹真’拓拔彦亦想逃遁,可那马车之内却是一箭箭的射出,似流星赶月,追魂夺命!   两箭将拓拔彦的墨甲腿部射穿,接着的两箭,则洞穿了拓拔彦的肩胛,竟是将拓拔彦的整个人连同那具墨甲‘形豹’生生钉穿在了地上。   之后才又慢悠悠的一箭射出,射入了拓拔彦的胸甲,彻底了结了‘豹真’性命。   此时唯一残存的‘鹤真’孔月山,目眦欲裂之余,也失去了反抗战斗的勇气。   可就当他踏空而行,往远处疾奔之时,那位年老太监的身影,也是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。   “下去!”   一锤砸下的同时,张承业的坤元神甲也解放到了半甲状态。诸人只听半空中又是‘轰’的一声闷响,而后那孔月山的身影,就仿佛似破麻袋一般从天空跌落。   直到孔月山被砸落在地,张承业后面那冷漠至极的言语,这才道出:“国公有令!今日所有刺客,不得走漏一人!”   孔月山一口鲜血吐出,勉强挣扎着站起。可当他才爬起身,就被张承业碾压过来的那股磅礴气元再次压倒,只能半跪于地,动弹不得。   而此时在那辆装饰最为豪奢的马车中,嬴冲正有些无语的看着九月。他不记得史书中曾记载战神妇好,有戏耍敌人的习惯。明明刚才一箭就可以射死了,偏还要将人似大字型般的钉在地上,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恶趣味?   九月却是神色淡定之至,手中的长弓‘哗啦啦’的转了几个圈,动作飒爽帅气到了极点。不过她到底还是给了嬴冲一句解释:“这是头一次遇上人仙级的对手,所以拿他试试箭。这射术我毕竟有许久没用了,有些生疏了,且使用这墨甲战斗也是第一次,很不熟练的。”   嬴冲勉强接受,然后就独自跃下了马车。他心中到底还是欢喜居多,九月的射术果然超绝,并不逊色于养由基。相距百丈时,她的箭居然连大天位级别强者,都无法完全避开,可见其射术之强。   当时九月施展的射法,也多半是可以与他那‘夺命三连环’媲美的上古秘术!   这让嬴冲满意之极,此时九月的境界虽是小天位,可其一身实力,绝不能以正常的小天位境来衡量。   下了车之后,嬴冲先是扫了这鸦雀无声的大街一眼,而后就朝后方笑道:“劳累二位受惊了,应该没事吧?”   后面二辆马车内,嬴长安与方珏也都陆续走了出来,神情还有些惊魂未定。不过此时都却各自肃穆恭谨的,朝着嬴冲一礼。   “我等无事,多劳国公大人担忧了!”   言语之间,也同样是毕恭毕敬,再不敢有任何的轻视怨恨。   嬴冲在朝堂上的手段,他们已经见识过,更亲身经历。可二人却是直到这时才知,这位新任安国公手中,竟然握有着这等样的实力,已将数位强力的天位笼入麾下。   北海四真在北方凶威赫赫,便是他们二人也听说过这四真的大名。可似这等横行一方的凶徒,在安国公府的护卫面前,却连几个照面都没撑过。   而震惊之后,却是心安。   他二人背叛武阳嬴氏,转投嬴冲,是出于不得已的理由。可今日陛见之后,二人心内却还是难免有忐忑之意。   尤其是嬴元度那句警告,让他们至今都是心情惴惴。   可到了此时,二人却已彻底放下心了。安国公府既然有这几位天位坐镇,那就确实有着能够对抗那几家世阀的底气。   有人说世阀传承,是靠家族传承的那些经书武学,也有说田亩财富,才是世阀的根本。   可在二人看来,这些却都没有武力来的直观。君不见那朝堂之中,凡是有着玄天位坐镇的世阀,便连说话的声音,都要比旁人大上一两分?   “没事就好。”   嬴冲笑了笑,然后就转过身来,走到了那‘鹤真’孔月山的面前。此人仍在挣扎,七窍溢血,形状惨烈。那目光则狰狞无比,似野兽般的看着嬴冲。   嬴冲却不以为意,直接问道:“北海四真,我听说过。你是北海四真之首的鹤真孔月山?说说看,到底是谁让你们来刺杀我的?别跟我说,是那位左贤王?”   孔月山却嘿嘿的笑了起来,然后就‘呸’的一声,一口血沫往嬴冲吐出。可惜的是有张承业看着,不能得逞。   “你以为我会说?”   唾沫吐到半途就被震散,孔月山微有些遗憾,却依然大笑如故:“我们四人既然来了,那就没打算活着回去!这次我等虽是失手,可也不过是先你一步,他们不会放过你的!你嬴冲哪怕有十个脑袋,也想不出他们到底是何等之强!最多三五月,我们四兄弟在下面等你。”   “原来如此。”   嬴冲闻言却一声讥嘲:“可若你身后的势力,真有你说的那么强悍,那又何惧被本公得知?”   孔月山愣了愣神,而后就又咧开了嘴:“这话说得不错,哪怕是被你知道了又如何?记住了,他们是天庭!让我们来刺杀你的,是天庭!”   “天庭?”   嬴冲剑眉微挑:“你说的是大楚天庭道?”   “不对,就是天庭!”   孔月山狂声笑着:“那天庭道不过是一家小小玄宗,岂能与他们相提并论?”   可他这句话才刚道出,就有两道黑色箭影骤然袭至,直到百丈距离时,张承业才开始惊觉。却已防范不及,只能眼看着孔月山的咽喉,被一箭洞穿! 第一三三章 无恨之恨   “国公大人小心!”   就在孔月山身死的刹那,张承业身影也赶至到了嬴冲身前。不过那另一支暗影箭,并没有机会接近嬴冲,在距离嬴冲二十丈时,就被车中的九月一箭射落了下来。   嬴冲面色平静,毫未动容,知晓那射向自己的一箭,只是为牵制九月而已。若非如此,那人根本就没有杀人灭口的机会。   不过九月却未就此罢休,在马车之内甩手就又是一箭射出。那箭只迅若疾光,竟是在半空中划出了一条弧形,穿过那左侧数百丈外的重重障碍,直往那箭发之地穿梭而去。   须臾之后,嬴冲就听那边有一个闷哼声传至,有一个黑色的身影穿飞而起,迅速往那勾栏巷的方向疾奔而去。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,那身影竟快如闪电,须臾间就已疾掠三百丈。   嬴月儿刚飞空而起,想要追人,就被嬴冲一把抓住了手,只得不甘的放弃,又从半空中落了下来。   “天庭么?有意思——”   嬴冲冷冷哂笑,目里闪烁着精芒。他不忧对手强大,却只愁不知那幕后之人的来历。   天庭道乃大楚第一道门,实力可与大秦的白云观比肩。可在这孔月山的口中,却是根本无法与那‘天庭’相提并论。   嬴冲不知这句话到底是真是假,不过若他所料不错,‘天庭’在大秦国内,必定还是无法见光的,否则又何需杀人灭口?   甚至在整个七国范围,也都只能潜伏在暗中。   没再理会死去的孔月山,嬴冲的视线,又向那方无恨望去,目光意味深长。   方无恨心中一突,察觉到了嬴冲眼里的戏谑与坏笑,他下意识的就觉不妙,面上却还是平静如常。不敢卸甲,方无恨双手一抱拳道:“国公这里既有不便,那么方某也不强求,改日再来向国公请教盘龙枪法!”   说完之后,方无恨直接转身就走,动作无比的利落干脆。他已经打定主意,以后都尽量避着嬴冲这家伙。   安国公府实力之雄厚,实在大出他意料之外。哪怕是强如襄阳王,在咸阳城也只两位大天位而已,唯一的玄天境,只能坐镇在襄阳封地。可这嬴冲,哪怕在咸阳城内出行,居然也随身带着一位玄天位。   原以为是软柿子,可在这柿子里面,其实是嵌着铁钉。   仔细想来,自己几日前在码头的挑衅,实在是找死。也亏得是那时嬴冲要韬光养晦,并是不愿暴露手底的实力,否则最后,真不知该怎样收场。   “方侯爷这就想走了么?”   身后传来的阴冷笑声,令方无恨心中微沉,接着他就又听嬴冲那阴险淡漠的声音说道:“神戟候勾结外族凶徒,意图刺杀本公,尔等还不给我拿下!”   “嬴冲你——”   方无恨心中暴怒,这个嬴冲,简直就是得寸进尺!可怒火之外,他却更觉恐慌。知晓今日自己,只怕难以全身而退。此子既然已抓住了他的把柄,又怎会轻易将他放过?   此人语中为他罗织的罪名,也正是他心底最担忧之事!名正言顺,使他难以‘推诿’!   也就在嬴冲‘拿下’二字道出的时候,那马车之内就又连环三箭射出。   方无恨早有防备,可在抵挡之时亦觉艰难,双戟舞动,只能弹开两箭。最后一箭险险与他擦身而过,发出铿的一声闷响,在他的腰侧带起了一大片的火花。   而那年老太监也出现在他头顶上方,依然是以半甲状态,一锤往下挥落,仿佛天神临凡!   方无恨咬着牙,双戟交叉,倾尽一身所有力量去抵挡。可当那紫金大锤砸落之时,方无恨才发觉自己,还是低估了这位年老太监的力量,那仿佛好几座山岳同时压下,使他手中双戟一沉,浑身上下骨骼连同墨甲,都发出咯崩声响,似要当初崩溃,整个人也几乎就被这一锤生生砸跪了下来!   可这边他才刚挡住年老太监的第一击,后方就又有风声响起。方无恨心知是那具不由何人驾驭的白色墨甲,他心中恨极,却更知此刻乃是自己生死攸关之时。   “天戟大泼风!都给我滚!”   一双银戟,仿佛是在方无恨身边刮起了风暴,四面八方,全是致命戟影。不但将那年老太监逼退了数步,也将九月后续射来的两箭连续崩飞弹开。   可就当片刻之后,方无恨却突然心生警兆,双手斩出的戟光都骤然停住,整个人身影也僵滞在了原地。   只因此刻,那具浑身羽翎般甲片的白色墨甲,竟然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,与他面对面相距不到二尺之遥!   方无恨眼神疯狂不敢置信,完全不能了解,这具墨甲到底是怎么近身的——在他‘天戟大泼风’斩击之下,便是高达玄天位境,也需退避三舍,这具墨甲却偏能撞入进来,接近到二尺之距!   “我就说了,他的戟法中还有破绽。”   那一对月牙刀刃,就近在咫尺之距,交叉着往上斜挑。犀利寒洌的刀锋,使方无恨不寒而栗,急忙抽身爆退。可却为时已晚,薄弱蝉翼的刀刃,近乎无影无迹般在他墨甲手腕处掠过。紧接着是那马车里射来的箭,几乎部分前后,射中了他的大腿。   对方使用的墨甲,应该还只是人元阶位,可那箭力依然是能穿透‘天戟’的腿甲,使方无恨发出了一声痛哼。   可更致命的,还是那年老太监的紫金大锤,已经到了他的身后。   方无恨面色惨变,之前‘虎真’胡天月与‘狼真’庄铭人甲俱为齑粉的惨状,瞬时在他脑海之内掠过。   好在那太监终是手下留情了,这一锤砸下,只是震散了他的一身气元,就已收住了力道。   下一刻,那具白色墨甲也到了他的身前,在‘天戟’的腋下轻轻一拍,就使这尊乾元阶的墨甲回收,回归成了灵戒状态。   方无恨失去了支撑后,人也瘫软了下来,只能仰倒在地,有气无力的怒瞪着嬴冲:“你这是栽桩嫁祸!无凭无据,指使家奴擅伤朝廷重臣,视朝廷法纪为无物!”   “是否栽桩嫁祸,你说了不算。本公只知你方无恨截路在前,那北海四真出手在后,难洗嫌疑。这些话,方无恨你还是去跟三法司的人说去。”   嬴冲嘲讽的一笑,方无恨这个家伙,现在又来跟他谈朝廷法纪了,之前两次来寻他晦气的时候,怎么就没想过这‘法纪’二字?   眼见着这神戟候眼里都快喷出火来,嬴冲却是浑不在意的走上前,先是一脚踩住了方无恨的胸,一手则将他右手上的‘天戟’灵戒强取了下来。然后就一个巴掌,重重扇在了方无恨的脸上。   “十天前的那些话,方无恨你敢再跟老子说一次?”   方无恨脑子都快被怒火烧晕,恨不得将这杂碎撕碎了才好,可人却动弹不得,只能冷着脸道:“你不要过份!”   “还嘴硬,过份了你又能怎样?”   嬴冲依然是一个巴掌还回去,下手不重,可方无恨的脸色,已经气成了青白,眼神更是懊悔愤恨。   似心知自己难免一场羞辱,方无恨干脆闭上了眼,不再理会,准备任由嬴冲折腾。   不过方无恨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,反是令嬴冲感觉无趣,几个巴掌之后,就兴致索然的挥了挥手道:“来人啦!把这人给我绑了,送去京兆府。”   他现在是一肚子的坏水,要是京兆府尹从轻发落或者直接放人,他就一本上奏,直接剥了那王焕章的官袍。可若王焕章准备往重里整治方无恨,也一定会召来神戟候家的全力反弹。反正无论怎样,他嬴冲都不吃亏。   不过方无恨却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明,此时唉声一叹,语气忽然就放软了下来:“国公大人何不说说看,你到底想要怎样,才肯放过我方某?” 第一三四章 夫凭妻贵   两百丈外的轻云主楼,正是一片死寂。此时这条街道上的行人,为防被这场大战波及,在事发之时就都已飞奔逃走。使偌大的街道,空空如也。   不过轻云楼内之人不在此例,一来这里的客人非富即贵,各自都有护卫家将随身,二则是轻云楼的主人吃一堑长一智,这座楼修复之前就已请了玄门高人在此布阵,有着一定的防护之能。   不过这一刻,这座七层高楼内从上到下都是一片死寂。许多人都定定看着数百丈外的那一幕,震惊到久久都无法说话。   薛平贵也同样吃惊,有些陌生的看着远处街道中,那个本该极其熟悉的身影。   这刻他是首次意识到,他与这位至交好友的差距。当他们无所事事厮混的时候,那人已经可在朝堂中与襄阳王这样的庞然大物交锋对子,可以将高高在上天位强者笼络招揽,作为他的左右臂膀。   那个家伙,明明看来还是那副弱不禁风,面色惨白好似病人的模样,可此刻在街上站着,却有着莫名的气势——是那种他只在朝廷大臣身上看到过,大权在握,挥斥方遒,叱咤风云的气概。   “三大天位!这个家伙,藏得好深——”   倒吸了口寒气,薛平贵面现苦笑之色:“北海四真,居然一鼓而荡!亏我之前,还在担心他。”   今日之后,这满咸阳城内,只怕再无人敢小视这位新生的安国公。   哪怕是脱离了武阳嬴,嬴冲的安国公府,依然不可小觑!   “我们这四人里面,就数那家伙最会装了。”   周衍面色不太好看,一声轻哼:“不声不响,居然就笼络了数位天位,怪不得他敢自立一族。之前回咸阳的时候还装晕,都是骗人的,哄我们一起与他弹劾方无恨。”   眼见好友怨气冲天,使薛平贵不禁失笑:“他那时不装晕,难道还能把方无恨揍一顿?”   似是想到了什么,薛平贵又眼含同情的看了那已经摊倒在地的方无恨一眼:“方无恨那家伙,这次看来是要大出血不可。惹上了嬴冲,他可真够倒霉的。”   听到这句,周衍也不禁‘噗嗤’一笑。想及之前嬴冲回归咸阳时,方无恨的趾高气扬,再对比如今的狼狈,真的是颇有喜感。   嬴冲的性格他知道,那是不将方无恨榨出油来,就绝不肯干休的、这次神戟候想要脱身,何止要出血?   笑过之后,周衍才发觉薛平贵的情形不对。有一位宣阳长公主府的家将,正在薛平贵的耳旁说些什么,而薛平贵的神情,则愈来愈显凝重。   这位家将也未刻意遮掩,周衍隐隐听见王焕章,嬴冲,武阳嬴氏之类的字眼。周衍不由奇怪,好奇地问道:“是出什么事了?”   “是嬴冲!今日在宫内确是让王氏与武阳嬴吃了一次大亏。他说今天是庆功宴,还真没说错。”   薛平贵听完之后,面色依然怪异无比:“先是左都察院科道御使嬴长安及方珏二人,联名弹劾王焕章,说他玩忽职守,纵容咸阳祸乱。随后方珏又参了武阳嬴氏一本,首告嬴氏隐瞒人口田籍。”   “这怎么可能?”   周衍为之失色,语气神情皆难置信。三日之前那场大朝会上的争端,他亦有所听闻,知晓嬴长安及方珏,正是武阳嬴安置在都察院内的棋子。怎可能无缘无故,就对武阳嬴倒戈相向?   “怎么不可能?”   薛平贵一声轻赞,语含佩服:“就在二人出面弹劾的一日之前,吏部侍郎薛寿已上本政事堂,拟定由嬴长安升任礼部都给事中,方珏则调任大理寺,出任大理正!还有薛成安,已经拟调京兆府,几日内就将接任京兆府丞。”   周衍瞳孔微缩,左都察院掌握六部科道御史,每科有给事中十人。而都给事中,就是这十人之首,是为六品言官。身在礼部,尤其清贵,可监查一部上下事务以及天下中正官,权责重大。   至于大理正,乃是五品官。在大理寺中,地位仅居大理寺卿与大理寺少卿之下。掌据刑法科条参议用刑之轻重,若大理丞断罪不当,则可以法正之。甚至在大理卿、少卿空缺或者不在时,可由大理正代掌其职。   都说嬴冲势孤力单,然而转眼之间,嬴冲在朝中就已有了两颗得力棋子。且位置关键,可直接影响接下来嬴宣娘的杀良冒功案。   尽管他早知嬴冲是他们四人中脑袋最灵光,也是最阴损的一位,可这刻也不由失神。   那个家伙,到底是怎么办到的?翻手为云,覆手为雨。   “吏部侍郎薛寿?他为何要出面提拔嬴冲的人手?据我所知,这人乃是宫中薛贵妃之弟?三皇子的亲舅?嘿,我明白了——”   这多半是一场交易,嬴冲负责将王焕章扳倒,而三皇子嬴去病则预先为此付出报酬。   可那嬴去病又是如何确定,那京兆府尹的位置,会落到了他手中?   随即周衍就想到了薛平贵的后一句,然后又恍悟。   京兆府丞是京兆府尹的副手,一旦王焕章免职,在朝中一时拿不出合适的接任人选时,就只能由京兆府丞接掌。   只需那薛成安,能够成功在短时间内,平息京城中的暴乱,那么他至少有九成的机会,升任京兆府尹。   薛成安亦是薛贵妃族人,也是如今薛氏一族中,人品才学最出众的一位,历经地方显郡正职,履历丰富。只要担任京兆府尹一职三年无事,那么最多四五年内就可升任政事堂,成为当朝宰执!   “京城大乱,必有三皇子一系推波助澜。可这还不算完。今日朝中,嬴冲弹劾府内长史以下一应僚官。再由秦长安之子秦奉国,方珏之侄儿方介出任户曹参军与兵曹参军。为那两人,嬴冲的本钱可是下得十足,换成是我也会心动。”   薛平贵摇着头,依然是一脸的不可思议:“这手段,已可称得上是翻手为云了。说不定那家伙,也真能够撑过去,使嬴宣娘她转危为安。”   周衍却再不说话,只定定的看了眼远方街道上,那正与方无恨讨价化价中的嬴冲一眼,然后转身就走。   薛平贵见状,不禁意外道:“你不等他了?为何?”   周衍仍未答言,只是摆了摆手算是回应,然后他的人就消失在楼道了。   而薛平贵则是浓眉紧皱,看着薛平贵消失的方向,若有所思。   ※※※※   这刻为街上那一幕震惊失神的,不并止是主楼里的那些客人。在轻云附楼中,那些窗栏旁的贵女们,也同样是鸦雀无声。   叶凌雪见嬴冲无事,就返回到了自己坐席,仍旧矜持有度的端坐着,一派淑女风范。   上官小青则依旧看着那两百丈外的街道,一直说不出话来。同为公府之女,大秦第一等权贵之后,她却一向看不起嬴冲。可这时才知,那人虽是武脉被废,是浪荡纨绔不错。可这家伙,也着实是不好招惹!   那位太监的来历,她能隐隐猜知一二,可另两位战力强横比拟中天位的部属,那家伙又究竟是从哪招揽来的?怎么以前都没听过?   薛轻梅则是手捂着唇,眼神仿佛是受惊了的兔子,她只听说嬴冲乃咸阳最大的恶少,平时横行霸道,无恶不作,骄奢淫逸,所以打心里对嬴冲不以为然。   可方才当她亲眼见那北海四真,在那嬴冲面前譬如蝼蚁,身为嵩阳七子之一,自己也欣赏有加的方无恨,也被那家伙的部属狠揍欺凌,却忽然有着一种说不出复杂滋味,在她心底里蔓延着。   而此时窗栏旁的诸多贵女,也纷纷回神。   “真没想到,那个嬴冲,居然如此厉害?”   “还以为安国公府的招牌,以后只怕都不太好用,结果——”   “不是说他与武阳嬴氏已经决裂了?怎的安国府内,还有如此多的天位高人?”   “那个太监到底是谁?那是玄天位吧?莫非是出自宫中?”   “这也太过分了,怎么可以这么欺负人的?神戟候明明只是寻他请教枪法,怎么会与那什么北海四真有关系?”   “你有胆跟他去说?那家伙可是出了名的狠毒,从不怜香惜玉。记得两年前,有位外地郡守家的小姐惹了他,结果直接就被他丢进了水里。”   “果然是个无礼蛮子!”   “他他,他居然敢扇无恨耳光,可,可可可恼!”   叶凌雪虽是打心底不在乎这些女子,可这时她脸上的笑容,还是不免有些僵硬。只因这些女孩,十句里面倒是有五句在骂着嬴冲。   其实也难怪,这楼内的贵女们,爱慕方无恨者确不在少数,几乎不亚于王籍。今日嬴冲之举,无疑是捅了马蜂窝,不知招了多少贵女的痛恨。   可即便明知如此,她心里也一样气闷。心想大抵这世间的女子,都不喜人说情郎的坏话。   好在这些议论声中,也有嘲笑方无恨,对嬴冲佩服有加的。   “可叹,方无恨至今未娶,姐妹里不知多少人喜欢他。那嬴冲突然来这么一出,不知有多少女孩的心都要碎了。”   “这脸实在丢到家了,我要是他,只怕都没脸见人。被人当街抽耳光也就罢了,可打他居然还有所有人都瞧不起的嬴冲。”   “咸阳四恶之首,真不愧其名。这么说来,以后咸阳城里的纨绔子,还是那家伙独占鳌头?”   “那家伙的手段最是霸道不过,这次方无恨遇上了他也真倒霉。”   “谁叫他要去招惹嬴冲?那个小霸王,哪里是那么好惹的?前次被嬴冲指使人弹劾掉了官位,今次就是直接被打脸。”   “咸阳七子,我看还是吹嘘的居多。不过如此——”   这些话,叶凌雪每听一句,都开心不已,心中偷笑。可这时却有个怯生生的语音,在叶凌雪耳旁响起。   “姐姐这里好生冷清。”   叶凌雪心中错愕,转过头时却见是一位身穿鹅黄衣袍,年约十六岁的少女,正规规矩矩在三丈之外立着,俯首帖耳,就仿佛是小兵在等候上级的审视一般。   叶凌雪颇是不解:“你是谁?”   这位女子,她是真不认得。正心想该不会又是薛青梅那样的笨蛋,然后就听那女孩恭恭敬敬道:“小妹黄月永,是北阳县令黄恩之女。”   叶凌雪仍没反应过来,直到十数息之后。才想起这北阳县令乃咸阳城的附郭县之一,正在京兆府治下。   也一瞬间就已明白,她遇到了大秦贵妇间最常见的情形——夫人干政!   明白之后,叶凌雪却差点‘噗嗤’笑出了声。自己可还没嫁过去呢!那位北阳县令即便想要从京兆府那条破船上跳下来,也不该来寻她。   接着又觉不对,如真是出于北阳县令的吩咐,此女早就该找她了。该不会——   叶凌雪眺目望去,发现这楼内的情形与之前,已有了许多不同。嬴冲未至之前,这些女孩几乎都围在了上官小青与林芷身边。   可这一刻,却有许多少女,目光都有意无意的往她看来,似欲讨好巴结,却仍有些犹豫。   叶凌雪顿时一阵沉默,心想这就是妻凭夫贵么?女子在家无论怎样的尊荣受宠,可出嫁之后,一切的脸面地位都要靠丈夫挣来。 第一三五章 轻云楼上   赢冲到底还是放过了方无恨,一来这家伙确实果决,开出的价码能让他满意;二来他也现在也确没实力,将神戟候家斩草除根。   不过那‘天戟’灵戒,嬴冲却没有还回去。这东西算是他今天的战利品,他准备暂时替方无恨保管此物。   这是他们商量好的抵押品,二人白纸黑字的写得很清楚,还有指印画押。除非是方无恨将答应他的事情都一一做到,否则这东西他是别想要回去了。   不过当他与庄季一起登上轻云楼的时候,心情就瞬间转为糟糕。此地周衍已经不见了踪影,桌上也只余一杯凉茶。   薛平贵笑着道:“那家伙,还是在使性子。嬴冲你不用在意的。”   “可这心眼也太小了。”   庄季一边吃着烤猪,一边也不满的嘟哝:“下次我再见他,非得揍他一顿不可。”   嬴冲却一声苦笑,微微摇头,一脸怅然的看着窗外。知道周衍这此可不是使性子,而是有着必须离去的理由。   看来平凉候家,与他嬴冲走不到一起。   在二人还落魄的时候,他们可以在一起喝酒吃肉,偷鸡摸狗。甚至在他承爵之后,他与周衍也仍可正常来往。   可当自己从武阳嬴氏独立,俨然在朝中自立一系之后,周衍与他就已是两条平行道,彼此再无加错的余地。这四年的兄弟,怕是做不成了。   那个家伙,终究还是不能不顾家族。   “对了!”   薛平贵想起了一事,手向旁边的轻云附楼指了指:“今日上官小青与林芷在隔壁宴请京城群芳,你那未婚妻也在。”   “原来如此!”   嬴冲心想怪不得,旁边附楼里莺歌燕语的,好生热闹。想到那边美女如云,他立时就将周衍忘在脑后,直接就架起了千里镜往旁边看了过去。这一望,果见是姻娇八百,一片的美妙光景,让他心神不禁一荡。   只是他才看了片刻,对面就有一颗石头飞空打来。嬴冲吃了一惊,下意识的就要出手拦住,可最终还是强忍住了。   不过好在他身边,还带着一个嬴月儿,这位只屈指一弹,就将那石头粉碎。   后面薛平贵与庄季二人,则是有些无语的看着这一幕,心想这世间果然是同人不同命的。   “这对面未免也太狠了!简直一点活路都不给。”   嬴冲又看了片刻,将对面的情形一览无余,尤其是叶凌雪,嬴冲的目光不由自主被其吸引。实在太美,只其一人,就胜过了群芳,感觉只看这一位就够了,其余都是陪衬。   可顷刻之后,他就眼见对面有十几道飞石同时打来,气势凶猛,不达目的势不甘心。旁边的嬴月儿神情也是不对,已经有了袖手不管的兆头。嬴冲无奈,就只能万分遗憾的将手中千里镜收起。   也直到嬴冲再转过头时,才发现薛平贵与庄季脸上的不对劲。   “你们两个,额头怎么都青了?”   薛平贵与庄季神情更冷,这是故意嘲讽吧?肯定是哪壶不开提哪壶!感觉似嬴冲这样的人,果然还是不要跟他做兄弟为好。   ※※※※   也就在嬴冲正与两个死党吹牛侃天,放肆喝酒的时候,在终南山巅那座云深不知处的神秘殿堂内,居于正中的白衣公子,正面色铁青的看向了一旁四张魂牌。   牌上恰是四人姓名——鹤真孔月山,虎真胡天月,豹真拓拔彦,狼真庄铭。此时四张魂牌俱已碎裂开来,上面的魂印也在消散。   “去查一查,这四人因何而亡?又是死于何人之手!”   “北海四真?”   旁边的黑衣秀士,闻言却神情古怪道:“算算时间,此时北海四真应已对嬴冲出手。嬴冲一死,他们逃出咸阳城的可能微乎其微。”   言下之意,是指这四人之死,岂非是理所当然?   “蠢货!”   白衣公子冷笑:“逃出咸阳城的可能确是微乎其微,可不意味着他们连逃的机会都没有。在他们身死之前,本尊另还交代了他们一件要务。哪怕是要死,他们也需为本尊办完事之后再死!今日被当场格杀,岂不奇怪?”   黑衣秀士这才醒悟过来,忙立起身走到了侧殿中。这里别无他物。不算宽广的空间内,只有一个仿佛猛兽般的巨大机械。随着他将墨石放入,启动了这件机关造物,那机械之内顿时传出了‘沙沙’声响。   片刻之后,黑衣秀士脸色有些难看的返回到了主殿。   “有结果了,此四人是被嬴冲的部下所杀。就在不久之前,北海四真在轻云楼前伏杀嬴冲,却被嬴冲府中的一位老太监连诛二人。修为应该是玄天位,不过还未能确定。此外还另有两个小天位,其中一人箭术超绝,百步之外,强如豹真拓拔彦都不得近身,当场丧命。还有箭七,在杀人灭口之后,也被其远隔四百丈射伤,依靠公子赐下的遁符,才能勉强逃脱。至于另一人,驾驭有坤元阶墨甲,武道不弱,可与狼真庄铭正面抗衡。不过这次二人都未见面貌,不知身份。”   “杀人灭口?”白衣公子眼中透露出疑惑之意。   “鹤真孔月山临死之前透露,他幕后之人乃是天庭。为防此人再多嘴,箭七不得不出手,将其射杀当场。”   “原来如此,他能透露一句,就能透露更多,确是该死!”   白衣公子神色却不怎么在意,接着又问道:“嬴冲身边那几位天位,我天庭难道就真的一点痕迹都未查知?”   黑衣秀士不答话,只缓缓摇头。见得此状,那白衣公子身前的书案瞬时粉碎开来。   “都是些蠢货,真误我大事!”   黑衣秀士心想何止是误了大事?北海四真这四个棋子,对天庭而言本该是极其重要。这四人潜伏于下一任的匈奴单于身侧,许多事都可交托其手。   可如今这四位,却栽在了一次毫无成果的刺杀中,连嬴冲的半点毫毛都未伤到。唯一的价值,就是试探出安国府的那位,并不像其表面那般的纨绔无能。   在荒唐浪荡的面具下,此人居然能悄无声息,笼络到这诸多天位为其效力,不得不让人敬佩其城府深厚。   而就当黑衣秀士以为眼前这位,会不会不顾一切下令再调集其余天位,继续向那赢冲下手时,那白衣公子神情,却又冷静了下来。   “察!将嬴冲身周所有一切,都要给本尊查个清楚明白。尤其是那太监!一位玄天位,绝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冒出来。”   在还未搞清楚敌人究竟之前就贸然动手,无疑是愚蠢之至。   黑衣秀士则躬身应命,神情凝重,这也正是他想做的事请。不用这位公子吩咐,他也要将那安国府查个底朝天不可。   数年前才解决的大敌,如今居然有了死灰复燃之势,这无疑是他们的噩耗与失策。 第一三六章 轻重之术   同一时间,咸阳城京兆府内,在后院书房内,同样有两人为轻云楼发生的那场刺杀而惊讶错愕。   虽说他们人就在咸阳城内,可王籍知道这消息的时间,反而要比终南山那边慢一步。   在听完王焕章家奴的禀报之后,王籍不由张大了嘴,久久都无法合拢,错愕失神,难以置信。   半晌之后,王籍立时就将手中满是人名的纸张撕成了粉碎,全数丢入到了废纸篓内。   王焕章也是暗暗心惊,错非是这次北海四真的刺杀,他真不知嬴冲手里,竟然还有这样的实力。   不过当他望见王籍的动作之后,却更觉奇怪。   “为何要撕掉?你这谋划不错,如能成功,最多三日之内,我京兆府就可平定咸阳。”   “三日?我之前是这般想的,可如今——”   王籍苦笑着摇头:“叔父有自信,我们的人刺杀之时,都能够全身而退?那嬴冲只要逮住了其中一两位,就可使叔父你身败名裂,更将被咸阳城所有江湖势力,视为仇雠。”   王焕章愣了愣,就平静了下来。他与王籍想用与嬴冲同样的方法,以死士杀手来平整咸阳,只需那几位为祸最剧之人死绝,接下来的事情的就轻松许多。然而现在,他们却不得不顾忌嬴冲身边的那几位天位高人。   此时的情形,竟略显尴尬。堂堂咸阳王氏,七姓三十六家的成员之一,在咸阳城的力量,居然还及不上一个孤立的安国府。   “那个竖子,竟是心机深沉至此!四年隐忍,只怕所有人都小瞧了他。”   王焕章面色有些发青,感觉心惊肉跳,不妙的预感,再次在心底蔓延。   若再有一次选择的机会,那么几日之前,他绝不会如此莽撞。哪怕要对嬴冲出手,也会更谨慎得多。   “那位玄天位,我王家确需忌惮三分。不过我猜此人,必定是出自大内,未必就会随那竖子胡闹。”   “这又如何?哪怕有一线可能,你我都不能冒险。不过此法虽不可行,族叔却并非就没法平定咸阳祸乱。”   王籍陷入了凝思,手指敲着桌角道:“三皇子欲为薛任谋求京兆府尹之位,所以出手襄助嬴冲,一个都给事中,一个大理正,他倒真是舍得!不过这京城之内,却也颇有几位不愿见嬴去病得偿所愿的。只是从此之后,我襄阳王氏怕是难得自由。”   夺嫡之争,咸阳王氏本用不着这么急着下场。若非是这桩祸事,是他王籍惹出来,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这么早就介入那几位皇子之间。   王焕章闻言却是松了口气,眸内深处,显着若有若无的笑意。   他等的就是王籍这句话,也是唯一能使他转危为安之法。襄阳王氏若肯入场,京城内无论哪家皇子,都会倒履相迎。   甚至三皇子嬴去病,也会再慎重思量,到底是与襄阳王氏为敌,还是为友。   他承认嬴冲那竖子手段了得,今次他与王籍都是败者。可当襄阳王这枚筹码也放上天平之时,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输。   “嬴冲被人当街刺杀,圣上必定会唤叔父入宫中询问,好在这次责任不在京兆府。不过叔父你仍需准备一番。”   王籍一边说着,一边望向了窗外,目光复杂。他已经有些明白,武威郡王叶元朗,为何会弃他王籍,而选择嬴冲了。   相较于与襄阳王联姻,无依无靠却又能力出众,同样贵为国公之身的嬴冲,无疑是比他王籍更适合的对象。   只怕此时,叶四小姐之父叶宏博,也该明白究竟了吧?对嬴冲的态度,自然会大不相同。   哪怕是这次嬴冲输了,那位也会对嬴冲另眼相待。安国府自立一族,在双河叶阀看来,只怕是求之不得。   而他王籍的希望,则已微乎其微!   ※※※※   当日嬴冲在轻云楼喝得大醉,也不知是怎么回的安国府。   清醒的时候已经是半夜,嬴冲只见身边嬴月儿,正心情很不开心的怒瞪着自己。   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,嬴冲忙用手抓着嬴月儿,而后意念一动,就把这小丫头一起带入了炼神壶内。   只见这十二丈方圆空间中,嬴月儿的本体,依然仰卧在一侧的精致宝箱里。而在宝箱的旁边位置,则多了一个木台,上面同样有着一具傀儡,不过却是半残缺的状态。   四肢已经完整了,头部也完成的差不多,那张脸依然是酷似叶凌雪。只胸腹部分打开,里面可以看见许多的机械零件,严整有序的排列其中。还有那动力元核,散着蓝色灵光,看来有种妖异之美。   嬴月儿先是换回本体,然后就在那木台上捣鼓了起来。   不过这次明显与前几天不同,嬴冲发现她将自己先前用的那具傀儡,也拆散开来,似乎要从里面拿取些东西。   赢冲面上顿时显现喜色:“你这具身体,已经快完成了。”   “要不是你喝醉了,我进不来,今天下午就可以完成了!”   嬴月儿一声冷哼,嘟着嘴很是不满:“你都不知我对这具身体,到底有多期待。”   “我不常喝醉,只是兄弟拆伙,岂能不痛快喝一场?可惜周衍那家伙,早早就走了。”   嬴冲不好意思的解释了一句,就又问道:“这具身体怎样,比你之前用的那具到底强多少?”   嬴月儿看来是原谅了嬴冲,面上又重现笑颜:“应该是强很多!不过我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。你那些零件里面,居然有一枚仙元阶的动力元核。这可真难得,就只比我的本体的动力元核,低了两阶而已,且损坏也不严重,我这几天都是在修复这东西,知道昨天才勉强能用,算是半仙元阶,可惜其他还有不少零件的强度根不上,有的是人元坤元,有的则是乾元等级,凑在一起很麻烦。有些地方特别强,比如这一双手,几乎不逊我本体,可有些地方又很弱,不能负载过重。以后与人打架,可有得费神了。”   嬴冲眉头隐跳,也就是说嬴月儿本体的动力元核,乃是皇元阶位?   “换而言之,你这具身体的动力虽是仙元,可一身实力只能相当于地元阶,中天境?”   “不能这么说,这具身体的战力应该接近大天位吧?差一点点,不过以我的武道修为,平常的大天位战我不过的。”   赢月儿歪着小脑袋,不确定的说着:“主要是这半仙元阶的动力元核,实在太充沛了。那些多余的元能,我并未浪费。在这身体里面另开辟了九条道脉,可以施展九种道法,算是道武双修。嗯,反正换了这身体以后,那个神戟候肯定不是我对手就是了!曾祖父他老人家也可战一战,不过打不过。别看那天他输在你手里,其实是曾祖父大意轻心,那日也没法全力以赴。”   嬴冲一听,心里就更不将神戟候方无恨放在眼里了。   那个家伙,现在连他女儿都打不过,有什么好怕的?至于嬴定,真有那么厉害,他怎么就不觉得?   接下来嬴月儿就再没理他,专心整理着自己下一具身体。   嬴冲见状摇了摇头,也收束住了心神,开始日常的功课。主要是的意身决,今天他先是面圣,之后又醉酒,便连最重要的功法都没来得及完成。   他现在已基本放弃了在炼神壶内练枪,这是因壶内的空间还小,枪法施展不开。   这枪势若不能尽情舒展,那么日后嬴冲用枪时,必定会有着滞碍。尤其是惊雷枪二十四势,乃是真正的天位武学,枪势覆盖的范围极广,所以绝不可姑且曲就。   恰好如今整个安国府已经落入他手中,嬴冲已经无需再顾忌。在那谨身堂内练习,并不愁被人察觉,地方也比炼神壶内的空间宽十数倍。   所以现在,炼神壶内的时间加速之能,嬴冲只用在修行天意神决与大自在玄功上,再还有就是机关术,这门手艺也是蛮耗时间的,不但涉及雕工,理论方面也不能落下。什么九章算术,墨子留下的规矩初解,泰西传来的几何原本等等,都让嬴冲感觉头疼无比,尤其是在这时节,他还有几位老谋深算的对手要应付的时候,让他只觉心力交瘁。   几个时辰后,当嬴冲完成最后一轮大自在周天,就又一跃而起,来到了那霸王枪的面前。   这也是他每日在炼神壶中,必定要完成的事情之一。一日至少十战,十战之后,不管胜负如何,都会到此为止。   不是因他精神疲乏,力不能支,而是嬴冲发现,十战之后,这霸王枪对他元神淬炼的效果,才能达到最佳。多了会适得其反,少了的话也会用力不足,十次才是最佳。   精神集中,感应此枪,当嬴冲元神再睁开眼时,发现自己正立在一座山巅之上,对面则是一个黑衣人影。   “吾乃瓦岗单雄信,嬴冲你给我受死!”   没等嬴冲适应,一把闪着寒光的狼牙槊就已横扫而至。嬴冲心中微惊,心想这家伙该是多恨自己?然后他下意识的就是一式‘龙翻身’,倾尽全力去抵挡。   可当槊枪交击,嬴冲却是胸中一闷,快要吐出血来。他这一枪是全力以赴,可对方看似气势凶悍,那槊其实是一点力气也无,轻如鸿毛,让他一身力量,都用在了空处,难受无比。   嬴冲这刻却不但不气沮,反而是眼神发亮。这是安王嬴冲,准备用这霸王枪教他的第二种武道法门——轻重!   呼吸之法,可以让他气力大涨,而这轻重之术,则能助他克敌制胜! 第一三七章 神甲邪皇   当嬴月儿终于将她另一具身体调理妥当时,也是好几个时辰后了。这具新身体近乎完美,除了一些地方受限于材料强度不同之外,各个部分都让她满意,所以嬴月儿当即就换过了身体。   先是试着伸展了一下四肢,又挥舞了几下拳头,之后再施展了一个道法,使一丝丝雷光出现在她的身周。   嬴月儿这才满意的一笑,将那雷光散去。这具身体,基本达到了她的要求,加上安王给她制作的精神核心,极限之时哪怕是嬴定那样武道高明的大天位,也可一战。   只有一些地方材质稍弱,以后需要特意保护。不过这方面她其实也想到了解决之法,体内九条道脉中,一条是七阶道法‘龙筋虎骨’,一条是八阶道法‘凝石聚山’,都可用来临时强化身体,不惧打击。   有这两门道法加持,只要不是遇到那种特别难缠的对手,都可无恙。这令嬴月儿欢喜之极,原本以为她还要躲在炼神壶内,几年之后才可见天日的。可嬴冲虽非几十年后的安王,可这倒腾的本事真是不错,才来到这一世几个月,她就已有了一具可用的身体。   说来她还没对嬴冲表示一下谢意,尽管那家伙这么做,多半还是为他自己能再添一强力臂助,可嬴月儿依然感激的很,也极喜欢这个礼物。   她的精神核心也是皇元级别,呆在一具小天位级别的身体内,那种处处滞障之感,别提有多难受了。且那具身体,也不安全。   此时换过身体之后,虽没本体那么舒畅,可也不会有那种有力没法使的憋屈。   至少她再遇到似八玄神君那样的对手时,已经有了抗手之力。只需速度力量能够跟上,她这一身由父王亲手刻印的武道,才有发挥的余地。   不过当嬴月儿抬目向嬴冲望去的时候,才发现那家伙此刻正拿着一个漆桶,一把刷子,一边哼着五音不全的歌,一边在他的摘星神甲旁左刷刷右刷刷,很是欢快。   嬴月儿不由有些惊奇:“难道那轻重之法,嬴冲你就已经掌握了?这么快?”   嬴月儿发现嬴冲今日精神抖搂,远胜过前几日。她知道嬴冲自掌握摘星之后,那霸王枪就给他换了几个对手,都是最精擅于力量轻重变化的几位,且在霸王枪中排名靠前。   所以这些天,嬴冲从每次霸王枪里出来的时候,精神都有些萎靡。一天十战十败,哪怕是借助丹药之力也补不回来。   “差不多学会了,但还未掌控自如。不过今日十战七胜二平一负,结果还算不错。”   嬴冲笑了起来,又掌握了一门可以媲美呼吸法的秘术,他心情自是愉悦已极。   可接下来他就被嬴月儿打击到近乎沮丧的地步:“哦~我知道了,今天遇见的都是境界比你低的对手吧?同境界你没可能赢的。”   嬴冲哑然无语,只能一声冷哼,继续专注于自己手边做的事。   就如嬴月儿之言,那霸王枪内同境界的对手,他还真就从未赢过。哪怕在霸王枪中排名八十几位开外的项工,陈武,他最后的战绩也只是与之平分秋色。   ——嬴冲也不是没想过动用外丹之力碾压,不过每当这时,他的对手也一样会被提升到中天位,结果自然是他输得更惨。   论到对天位之力的掌握,他怎及得上这些真正的天位强者?   那安王收集在霸王断枪中的战魂,也确实都是人杰,武道技艺与争斗经验都近乎登峰造极,想要战而胜之何其艰难。   不过这也是因这霸王枪,经常给他换对手的缘故。比如今日他遇见的单雄信,就是霸王枪中排位前三十的存在。   可今日嬴冲发挥最好的时候,能够与单雄信战个不相上下,直到四百回合开外,霸王枪内的幻境不支崩溃,最终打成了平局。   此时他已略通武道之势,枪法运用也算是勉强拿得出手,经验也已渐渐老道。再遇见项工与陈三锤这两位,必定不会再如以前那般不堪。   “诶?你这是在做什么?干吗要在摘星身上刷一层漆,而且还这么难看?摘星它肯定烦死你了。”   嬴月儿这时又把注意力,转到了摘星甲上,为嬴冲正在做的事痛心疾首。   ‘摘星’乃是她这平生所见,最漂亮的一尊墨甲之一。造型流线,仿佛银白麒麟,美奂美轮。   可她眼前这尊仙元神甲,此刻却被嬴冲涂上了红白颜色,还加装了一些东西,看起来丑陋无比。   她认出那漆是嬴冲从沈万三那里买来的灵漆,有着幻术的效果。可嬴月儿却不知她这父王,究竟为何要这么做。   “当然是要让别人认不出这是摘星!”   嬴冲感觉自己女儿很蠢,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,何需再问?   “我要用这摘星甲做些事情,又不想让别人知道,那就只能想办法伪装了。”   嬴月儿闻言愣了愣,接着却‘噗嗤’笑出了声:“那也没必要用这漆啊?好难看的。直接用邪樱枪不更好?父王以前就是这么做的。”   说完之后她才想起嬴冲刚掌握邪樱枪不久,没掌握这种方法也是理所应当。   嬴冲则挑了挑眉,回过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嬴月儿。用邪樱枪来伪装摘星?该怎么用?   “父王说邪樱枪能够与世间的任何法宝兵器甚至墨甲结合,可强化结构,增幅威能。我以前见过几次邪樱枪强化后的摘星甲,与摘星原本的模样大不相同,就好像另一具墨甲似的,父王也将那尊甲的名字唤为‘邪皇’,以别于摘星。”   嬴月儿解释完后,又显迟疑道:“不过我也不知该怎样融合,不如你先试试看?”   嬴冲挑了挑眉,而后就眼神凝重的看向手中那邪樱枪化成的手镯。正琢磨着自己该怎样才能把这东西与摘星甲融合,就发现他这意念才刚动,那手镯就化成了一团银液,向那摘星甲的方向涌去。   “这是?”   当那银液接触到摘星甲的瞬间,嬴冲就见那甲胄的表面,开始变化成了暗黑颜色。   这色泽的变化又迅速蔓延,一直到摘星的全身上下。而此时在摘星上身处,又出现了一片片黑色的鳞片,似如龙鳞,双膝双肘也探出了一对骨刺,面部则是覆盖上了一层面甲,目如幽火,有一丝丝的电光在内闪烁。便连头顶的独角也有了改变,不但大了不少,也更显尖锐,肩膀处多了两个趴着的龙头,那暗黑色甲胄之外,则似有淡银色的火焰燃烧。   星焰枪与之前亦有不同,一样是变化成暗黑颜色,可样式却无限接近于邪樱。   如果说摘星甲给人的印象是矫健,美丽,灵秀与优雅,那么这结合了邪樱枪之后的摘星,就是厚重,神秘,邪恶与霸道! 第一三八章 图谋暗杀   嬴冲一阵失神,然后惊喜:“这邪樱枪,居然还有这样的用处?真不愧是上古神器。”   他能感应到,这变化之后的摘星甲,不但本身的品质提升了半个阶位,便连元灵性质也有了巨大变化。   以往摘星甲是以聚集周天星力为主,再以星力转化成各种性质的灵元。嬴冲若要使用学自邪樱的幻雷枪与惊雷枪,那就只能以星力转化雷电,才可发挥出这门枪决威能。   然而这摘星甲变化为‘邪皇’甲之后,嬴冲却能感应到,这尊神甲之内,又多了一股极其强大的雷火之性。且那星力转化雷火之元时,过程也更简单明快,提升了近倍之速。   简而言之,他眼前的‘邪皇’,不但形状发生了变化,战力也比原本的摘星强大近倍!   这使嬴冲的眼内,一阵熠熠生辉。这件事大出他意料之外,如此一来,他后续的一些谋划,就需修正一二了。   很多事情,他都再无需顾忌。   “不然了?邪樱枪可是上古传下的十二件神器之一!它的种种功用,不是平常人能想象得到的。这还只最初步的强化而已,后来父王以邪樱诛戮十位妖皇,将邪樱提升到全盛状态,最终能将摘星,提升到帝元阶位,所以才能打破虚空,借助玄宙天珠回溯过往。不过那时的摘星甲,已经是皇元阶的神甲了。”   嬴月儿说完这些,接着却又语气一转,慎重的提醒:“可这能力并非是邪樱枪才有,那轩辕剑,昆仑镜,蚩尤盔几件,也同样能与墨甲结合。你日后遇到了,可千万要小心。”   嬴冲微微颔首,对于同样持有十二神器的对手,他自然会小心在意。   “对了,你要伪装邪樱,到底是打算做什么?”   嬴月儿有想起了这事,还没从嬴冲口里知道结果。当下又好奇的问:“什么事要用到摘星甲?而且还需要隐藏身份?”   “是为杀人!”   嬴冲上下扫望着这尊全新的‘邪皇’,越看越是满意,就是他之前涂上去那些红蓝色灵漆有些刺眼。   他感觉自己真蠢,这些漆涂上容易,想要清洗却需费些功夫,很麻烦的。   “杀人?要杀谁?”   嬴月儿脑瓜子转动,开始思索着嬴冲想要谋害的对象。需要让嬴冲隐瞒身份,伪装摘星之人,想必权势非小,是嬴冲不能力敌的势力。   不过还没等她想出个结果,嬴冲就已主动为她解惑:“王佑,大理寺少卿王佑!我堂弟的舅舅。”   “怎么会是他?”   嬴月儿目现不可思议之色,心想父王他的脑袋,果然是与自己不同。明明昨日入宫后,嬴冲就已借助武阳嬴氏私藏人口田籍案,使王佑不得不暂时回避。可这才从宫中回归不到一日,嬴冲就又对王佑动了杀心。   “王佑在大理寺为官十二年,断案如神,其人智慧超凡,哪里是那么容易挪开的?他必定有着反击之法,且多半能在两三日之内见效。官场上我多半斗不过他们,也就只能出此下策。”   嬴冲冷笑出声,言语寒洌而又残酷:“且若王佑不死,本宫又如何能使王焕章罢官弃职?”   那位京兆府尹看似危如累卵,可他的背后,还有着襄阳王氏这颗筹码,不容小觑。   一旦王籍不顾一切,决定入场,王焕章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,转危为安。   “可王佑居于城西,那里衙兵众多——”   嬴月儿话说到一半,就已反应了过来。城西乃咸阳城官宦聚居之地,也是京兆府与执金吾重点防卫之所,不但衙兵禁军众多,超过其他附郭显至少三倍,且巡守严密,仅仅只逊色于王公贵族盘踞的城北。   不过这几日以来,随着京城大乱,王焕章不断的将京兆府的衙兵调往城东城南。再因城内十几处大火之故,执金吾也在重点巡查防范城内的火灾。此时的城西,正是最空虚之时,只需地点合适,时机恰当,以现在嬴冲掌握的战力,不是没可能办到。   且嬴冲既然早在三日之前,就已拜托沈万三购置这些有幻法效果的灵漆,想必是谋划已久,深思熟虑过了。   这些时日发生的种种,也分明就是个连环套!为暗杀王佑制造时机,顺便将王焕章逼至绝境的夺命连环!   ※※※※   赢冲为摘星甲涂抹灵漆时,只用了半个时辰,可后面清洗时,却花了数倍于此的时间。   神甲有灵,嬴冲能清晰感觉到‘摘星’的抱怨,可当与邪樱结合后,‘摘星’的情绪则有些复杂。它既迷醉于被邪樱提升后的强大,可又有着警惕与排斥。   不过邪樱枪显然也没有鸠占鹊巢的兴趣,作用只是改造与强化而已。   所以当嬴冲把那些乱七八糟的颜色洗掉之后,‘摘星’的心情,就又恢复了明快开朗。   此时‘伪装’这个问题虽已被邪樱解决,可嬴冲要想刺杀当朝大理寺少卿,只这点准备可远远不够。   首先是帮手,这次张承业是肯定不能带上的。这位的身份毕竟是当场绣衣卫供奉御史,不但是朝廷官身,且充当着天圣帝的耳目。   哪怕是嬴冲对张承业有着十足信任,知晓这位绝不会出卖自己,可他把一位绣衣卫成员带上一起去刺杀朝官,也确不太合适。   且张承业现在的身份,如今也敏感之极。昨日老宦官以玄天位之身,连续击杀北海四真之二,必定已震动京城,落入咸阳各方势力的眼内。如今在府内府外,对张承业暗中观察,想要探查其底细之人,已是多如过江之卿。这个时候,他要再把张承业带去刺杀朝廷命官,那简直就是寻死。   至于赢月儿及九月,嬴冲是一定要带的。前者在昨日一战,人一直都藏在墨甲之内,从未现身人前。而九月更是如此,在马车中发箭,连墨甲的样式都未暴露。   不过嬴冲考虑到这两人,日后都需随在他身边,也迟早会曝光身份,所以不准备让她们直接现身出手。给二人的任务,只是远程策应,并且为他望风,防范意外。   再就是作案的工具,除了摘星甲之外,嬴冲还准备了一套阵旗,一旦布下便可静音纳声,暂时屏绝周围的灵元波动,更可在触发之后连环雷爆,威力强悍;此外就是两张万牛弩,以及二十四支重金打造的风纹箭与爆裂箭。   这两张万牛弩,是名副其实的万牛!一弩发出,可有万牛之力,比拟中天位。也是墨家这些年来研制,射力最强的弩弓,上面用的珍贵材质,不计其数。光是一条弓弦,就渗着不少天外秘金的粉末,每一条都价值五万金。   似这样的万牛弩,整个大秦国内都不到三百具,是应对天位强者的利器。   按照大秦律法,凡千牛力以上的弓弩,都需记录工匠的姓名,篆刻编号。而所有万牛弩,更是要管控严格,几乎每一把都记录着其去向下落。   不过嬴冲手里的这两张不同,乃是赢神通昔年从魏军中缴获。因太过喜爱之故,所以私藏了下来,让人报了个损毁。之后也并未记录在册,甚至宗族亦不曾得知,所以不愁被人查到来历。   赢月儿及九月两人不适合直接现身出面,可使用这万牛弩却无妨。九月射术超绝,使用弩弓字不话下,至于嬴月儿,估计也差不到哪去。以天位强者的眼力与臂力,就注定了他们使用万牛弩时,可以将这种弓弩的威能发挥至最大。   不过出乎嬴冲预料的是,九月从他手里拿过那张万牛弩之后,却极其的生疏,好半天才能初步掌握。   嬴冲这时想起,大商武丁之时,中古百家未兴,这世间还没有弩这种东西呢。   “没问题吧?”   嬴冲有些担忧的看着这位大商国模:“这弓与弩我看都差不多,不是一样的用?”   “差别大着呢!许多弓道秘法,都没在这弩上施展。不过这万牛弩本身弓力就很强,只要准头不差,想必威力也不会差到哪去。”   九月摇着头,而后转过头问:“其实我倒更不明白,你为何定要杀那大理寺少卿王佑?据你所言,此人在大理寺断案如神,想必官声还不错?你这次私自出手杀他,岂非是违法乱禁,将朝廷纲纪视为无物?对于你们大秦,想必也是无益有害,为何一定要如此极端不可?”   嬴冲早知有此一问,九月乃大商国母妇好的英灵之身,会看得惯他的所作所为的才怪。   错非是邪樱枪的束缚,只怕这位早就拂袖而去了。   “我没想太多。”   嬴冲神色坦然的答着,语气毫无起伏波动:“四年前,我父兵败之时,王佑之弟王华时任我父军中左翼督运使。结果神鹿原大战之时,王华两次延误军机,使二十万秦军一直缺额三成粮草。结果战后大秦损失十余城,饥荒大起,致数百万百姓死难,可身为罪魁祸首之一王华却只被免职,王佑则由刑部都给事中直升三品,至大理寺少卿职,如今时隔四年之后,王华又得朝廷叙用,再次复官后晋阶一级,但任一郡郡守。” 第一三九章 密道藏金   九月闻言默然,她是嬴冲召唤来的英灵,也是嬴冲日后身边最亲近之人。   所以几天之前,嬴月儿就已与她说过,嬴冲与家族的恩恩怨怨,神鹿原之战的前因后果及其父母之仇。   身为嬴冲的得力臂膀,总不能连嬴冲的敌人是谁都不清楚。   “——我嬴冲为人,一向以君子之心待君子,以小人之道还小人。对于此辈,我嬴冲若再如父亲那样守什么国法规矩,只会被吞到连渣滓都不剩。”   嬴冲冷笑,目里的光泽异常顽固:“这次刺杀王佑,虽是以私仇乱国法,可也是不得已而为之。似王佑这等人,已非是国法能够解决。我嬴冲不敢把自己说得大义凛然,可在王佑身亡之后,却必定会倾尽一切,将真正有才德的贤臣,送上大理寺正卿之位,由此福泽百姓。”   九月眼神迷茫,定定的看着嬴冲,半晌之后,却莞尔一笑:“主君果是个有趣的人。为人处世,都让我想起了武丁。你与他很有几分相似呢,不过历代邪樱枪的主人,大抵都是如此,从不将国法纲纪放在眼里。”   (再注释下,前面有人没看我前面一二一章底下的说明,历史上的妇好是大商二十三人武丁的妻子,这里剧情需要改动,商朝之祖成汤原名叫天乙或太乙,这里改成武丁,将妇好改动成成汤之妻。虽说是玄幻书,可开荒也不想被说成是历史白痴,)   说完后,九月神情又转为认真道:“你再等我一两个时辰,这万牛弩我还需适应一些时间。你这次既是逼不得已,那就定要万无一失才好!”   九月的笑容,美丽绝伦,让嬴冲也一阵发愣,目光呆直。半刻之后才醒过神,然后就有些羞惭的走开,暗恨自己定力果然还不到家。   又心想这妹子可真不错,可惜是英灵之身,又是大商开国帝王武丁之妻,自己也心中有人了。否则他倒真想试试看,将这位娶来当老婆。   说服了九月,就可算是万事俱备,接下来嬴冲只需静待自己选定的那个时辰到来便可。   其实不但九月要钻研一番那万牛弩的用法,嬴月儿也同样要熟悉自己的身体。   直到这天的午时七刻,嬴冲才一如往日,带着嬴月儿与九月进入到了谨身堂内,然后紧闭上了大门。   他现在每天都在这个时节闭门练枪,所以并未引人疑窦。不过在进入谨身堂不久,嬴冲就来到角落的机关枢纽前。这里总共八个扭臂,用来操控谨身堂里的门窗与换气口,可这刻随着他来来回回的四十几下,一阵让人眼花缭乱的操作之后。不过片刻,那地板就传出一阵轻微的震荡声。   随着一块五尺方圆的精铁地面缓缓下沉,一条黑不见底的地道,就这么展现在了三人眼前。   “这里还有地道?”   九月诧异的看着下方,她灵觉不弱。可在谨身堂这几天时间,却绝不曾发现半点关于这密道的蛛丝马迹。也不知是由何人所造,不但隐秘,里面的空气也还算清新。   不过看那灰尘满布的样子,显然是好几年时间都未有人出入了。   “这可能祖母大人让人建的。”   嬴月儿猜测道:“父王曾说祖母机智过人,错非是祖母留下的那些后手,他日后也不可能有那样的惊世成就。”   九月闻言是一脸的迷糊,她至今仍不知嬴月儿说的‘父王’到底是谁。是嬴冲么?可这位主君,如今也只是国公之爵。   嬴冲则是默然,四年前他母亲是因殉情而死,可嬴冲总有怀疑。似母亲那样女子,真会选择自尽?   这倒不是嬴冲怀疑母亲她与父亲间的感情,而是正因知母亲向葵儿对赢神通用情至深,嬴冲才有这样的疑惑。   以母亲她的性情,哪怕真要为父亲殉情,也会先埋葬掉那些害死父亲的仇敌,将他嬴冲照料成人再说,岂会草率自缢?他记忆中的向葵儿,可非是什么柔弱女子。   这也是他,始终无法放心祖父嬴定之因。   可惜时隔四年,昔日的真相早已埋在了尘土中,他现在要再想查清楚究竟,已是千难万难。   “走了!”   嬴冲直接一跃,进入到这密道之内,而后九月与嬴月儿,也陆续跟上。   二人原以为嬴冲很熟悉这里才是,可很快就察觉,嬴冲对这秘道其实也生疏得很。进入之后,就一直在摸索。   “主君莫非也是第一次进来?”   九月有些发愁:“不知这地道通往何处?”   “我幼时曾看过图,记得这密道总共有三个出口——”   话音微顿,嬴冲的脚步也突然停住,偏过头看向一侧,然后目显讶色。   九月与嬴月儿二人,此时亦转头望了过去,神情同样惊奇不已。   只见这旁边,是一个仿佛仓库般的宽阔空间,里面总共有二百个聚元匣在内整整齐齐的摆放着。   “这是聚元匣?里面是墨甲吧?”   九月柳眉微挑,神情凝重:“主君之母,看来真非常人。”   这座仓库内,不止是这二百尊聚元匣而已,还有各种四阶以下的墨甲,金砖数百,银砖近万,以及各种样的珠宝首饰。只以目测,就知这里哪怕是剔除墨甲,财富也有近二十万金。   然后很快,三人又发现这密道里的储藏,远不只此。似这样的仓库,总共有着四座。总共墨甲八百具,银钱百万。   “父王曾说以前祖母很擅长经商,可这积蓄,未免也太多了?”   嬴月儿倒吸了口冷气,有些侥幸的拍了拍胸口:“幸亏这里没让嬴世继他们他们发现,不然可惨了。”   百万金的财富,墨甲八百具,这里储藏的东西,直接可武装一镇之师。嬴月儿甚至还在里面,看到了两枚造型奇异的戒指,疑似是神甲灵戒。   亏得是这里隐蔽,未被赢世继那些人发觉,否则武阳嬴氏的财力,定能更上层楼。   不过当嬴月儿仔细观察过这里的机关结构之后,就又放下心来。发现这里的四个仓库,若不用正常的方式打开,会下滑到一百丈深处。哪怕有人进来了,也只会当这里是普通的密道。且杀机四伏,有着无数的机关暗器,哪怕天位在此,亦难全身而退。   再想及嬴冲打开这密道的方法,嬴月儿微一摇头,错非她是灵械之身,否则真不可能一眼就记住。真不知父王他怎么记下的,到现在都没忘。   还有这偌大的密道,祖母她能瞒过嬴定赢世继等人修成,必是废了不少功夫,说不定连祖父他都不清楚。   嬴冲却是目光复杂,既震惊于母亲向葵儿的手笔,又暗暗为自己松了口气。咸阳大乱四日,他总共已为此洒出二十万金的财富,确已财力枯竭,再继续下去,那就要卖田卖地不可。而今日有了密道这笔钱财补充,不但可解他的窘境,更可使他有了后继之力。   这次他虽已有了大获全胜的把握,可他与襄阳王及武阳嬴氏之间的争斗,可不会到此为止。   可除此之外,嬴冲却又倍觉黯然伤感。   他并未在这里停留太久,只是四处看了一眼,就已从位于东面的一处密道出口离开。   毕竟眼下最重要的事情,还是王佑。至于那四座仓库中,到底财富几何,待他回来再清点不迟。 第一四零章 握手言和   当九月跟随嬴冲从出口中走出时,才发现此间并非是地面,依然是在一片幽暗的洞窟之内。   且她对这里也并不陌生,只因几日前她还随嬴冲来过此间。   暗城么?   那密道连通的,正是这咸阳城下,那庞大的排水道与地下暗河!   嬴冲对国公府下面的密道不怎么熟悉,可在这暗城之内,却是轻车熟路。带着她们左弯右绕,大约半个时辰之后,终于爬上了地面。   这里九月不认得,嬴月儿却颇为熟悉,此时讶异的左右望着。   “怎么会是这里?”   此间是城东与城西的交汇口,往东面三里就是那条与勾栏巷齐名的风月街,往西二里就是官员世家群聚的十三坊。   可为何是在这地方?嬴月儿实在想不出那王佑到这里来的理由。要刺杀那位大理寺少卿,那么就在王府门外,要么就该埋伏在王府前往大理寺的途中,哪怕是王佑上朝的道路,也都比这里更合适。   “他现在就在这里!”   嬴冲目光冷哂,看了半里之外的一座小楼一眼。   这次的刺杀关系重大,必定是震惊满朝的重案,嬴冲不准备让太多的人参与。   甚至连那夜狐之人,也被他排除在外。自咸阳乱起之后几日,他虽未让夜狐放弃打探王佑行踪,可也没特意吩咐什么,只是正常不过的跟梢而已。   ——只因这时突然放弃,那就有些欲盖弥彰了。   而嬴冲虽不知那王佑的具体行踪,也不知这位大理寺少卿的位置。可他却能确定今日酉时之前,那位一定会呆在对面那座小楼内。   人都道王佑是一位高风亮节,风度翩然的儒雅君子,却少有人知这位在府外还养着一位外室,且对之宠爱之极。   这事还是一年之前,他在风月街厮混时机缘巧合之下得知。那时他虽还未查知王家牵涉到父母之死,可为有备无患,仍将王佑出入那位外室家的时间规律,都查的一清二楚。   那时他可万没想到,自己会有一日,想要亲手来取这王佑的性命!   九月也顺着嬴冲的目光看去,随后眼神微一凝:“大理寺少卿王佑是么?我已看到他了。”   在出发之前,她曾看过王佑的画像,而此时九月就望见那小楼内,有一位与画像有九成相似之人,正将一位二九年华的少女搂在怀中亲热。   九月精擅射术,双目能够观二十里之外的一只蚊虫羽翼纹路。此时位于半里之外那座小楼内的王佑,在她眼中自也是毫发必见。   随后她的目光,就又落在了这小楼的附近。由于视角的缘故,有些人没法看见,不过九月除了目力超人一等之外,灵念感应亦非同寻常。   “一位小天位人仙,六位九阶武尊,还有那王佑本身,亦是六阶玄修。可要现在就动手?还是再做些准备?”   ——光是那王佑的随身护卫就能有这样的实力,这王家的底蕴,确然不俗,当得起一个三等世阀之称。不过相较于他们这边的阵营,无疑是远不够看。   今日要杀王佑不难,可这一战的关键,却是在于速战速决。解决那些护卫也简单,可嬴冲多半还是想要从王佑口里知道些什么,再考虑到这之后,他们还需抢在周围禁军与京兆府衙兵察觉合围之前,在合适的时间抽身离去,那就更不能有任何的意外。   只是九月才问完这句,就发现旁边的嬴冲,已在瞬间穿戴好了那尊‘邪皇’墨甲。再随着这位手中十八面阵旗,往那四面八方的洒开,嬴冲的身影,也同时腾空而起,直奔向一里之外,气势凶厉,杀意沛然!   九月见状,不禁唇角微挑。她颇喜欢这位的性子,果断!利落!毫不拖泥带水。当下与赢月儿相视一笑,二人就也各自分开,默契的往那左右两旁的高处飞奔过去。   ——她们手中的万牛弩,也只有在这些射界宽广的制高点,才能尽展威能!   ※※※※   未时一刻,王籍与王焕章二人乘坐的马车,缓缓驶入到了薛府之内。   咸阳城内有许多薛府,薛性的世家也不少。比如当朝宣阳长公主的驸马,就是出身万山堂薛氏,再有兵部员外郎薛安,也同样姓薛。   不过今日王籍二人拜访的,却是当朝吏部侍郎薛寿的侍郎府,也是宫中薛贵妃的外家,钟山薛氏的族长府邸。   马车之内,王籍一边把玩着手里的烫金请柬,一边饶有兴致的往外打量着。   这次他来此间,并非是主动上门,而是吏部侍郎薛寿主动下帖邀请。   王籍自是心知肚明,那位真正要与他见面的,绝非是吏部侍郎薛寿,而是另有其人。   王焕章也同样性质盎然的看着窗外,他心情放松,面上显出了久违的笑意。自从接到这请柬起,他就已知这次的风波,已经可以收场了。   虽说面子上是难看了些,居然被一个孺子小儿逼到这样的地步,可自身能够不损毫厘的从这泥潭中抽身而退,就已是万幸。   “这府中风景不错,不落俗流,那些下人也是井然有序,这薛家看来是有些气候了。”   原本王焕章印象中的钟山薛氏,只是一个小小的三等世家。可自从薛寿长姐入宫,连续为天圣帝诞下两位皇子之后,钟山薛氏的地位就开始水涨船高。不但深受天生帝崇信,自身积累近二百年的底蕴,也逐渐显现。短短十年之内,这薛氏族中已经出现了三位四品高官,甚至那薛寿更官至三品,成为当朝吏部侍郎,掌管天下文官的升降调动。   有这样的实力,薛氏只需沉淀个数十年,再出两到三位二三品的高官,那么大秦的二等世家中,就可有其一席之地。   “确实气象非俗!”   王籍微微颔首,亦深以为然。   知晓哪怕就是现在,薛氏的实力也已能直追那些最顶尖的勋贵世阀。不过对于王焕章的后一句,他却不以为然。   “要说成气候还早!他们底蕴还是薄了些,这家能否在咸阳站稳跟脚,还得看这场多嫡之争的结果如何。”   可想而知,一旦三皇子与五皇子无缘皇位,这薛氏一族也必定会以最快的速度,重又跌落下去。一族之成败,皆系于皇家。   王焕章闻言亦冷笑:“或有可能,至少那位殿下的手段,还是有些的。”   王籍同样面色清冷,他能知薛氏邀请他来的用意。可这种被扇了耳光之后,再给他甜枣的做法,让人真不好受。   可他今日,却也有不得不来的理由——   马车停下,王籍从容自若的走出了车外,然后就前方一座大堂之外,有三人正从门内迎出。   那左右二人都向这边拱手躬身,只有其中那位面如白玉般的紫衣公子依然傲立如故,一双明亮深沉的眼正似笑非笑的朝他看来。   王籍目光微凝,然后也神情淡然的朝这位一礼:“襄国王籍,见过三皇子殿下!”   “无需如此,本皇子还未封爵,当不得国公这般大礼。”   那嬴去病一声轻笑,语含亲热的从台阶上了下来:“说实话之前本宫还有担忧,生恐二位有气在心,不肯来了。”   王籍心中冷冷一哂,懒得与这位客套,直入正题道:“殿下既有自知之明,那么这次想必不会灵王籍失望而归。”   他语气毫不客气,可嬴去病却浑不以为意,反而大笑出声,朝殿内做了个手势道:“本宫竟不知襄国公的性情,是如此爽快!你我且入内详谈,本宫这里还有一位客人,要介绍给二位。”   说完之后,嬴去病便当先走入到殿内。王籍跟随在后,然后果见这殿堂之中,还有一位满面刀疤的中年,端坐在右侧席案之旁。神态极其倨傲,哪怕是在嬴去病与他面前,都无起身相迎之意。   不过眼见得这位之后,王籍却并无半点不快之意,只因他眼前此人,确有与他分庭抗礼的资格。   “这位你应该认得?咸阳城三位暗城主人之一。有他相助,王府尹之危旦夕可解。”   嬴去病似笑非笑的回望过来:“不过这京兆府尹,本宫也势在必得,望王兄助我。”   “可以!不过需在二年之后,待我族叔升任他职。那时我王氏,必倾举族之力助薛兄。”   王籍答的爽快,然后目显锐芒:“可那嬴冲,三皇子却需给我一个交代!”   嬴冲这一巴掌,实在太疼,疼到他不得不做出反击!   嬴去病闻言,也是毫不显意外,不过却未正面回答:“说实话,当日那家伙来寻我时,本宫也真是吓了一跳,也没想到他真能做到这地步。说实话,此子的手段让我心忌,若无必要,本皇子不愿与他为敌。谁知那位事后会否报复?”   王籍默默不言,知晓嬴去病还有后文,接着果然就听嬴去病语气一转道:“两年时间太久,且迟则生变。本宫最多能给府尹一年时间,且需三位郡守职以补偿薛家。另还请国公在军中,为本宫安排五品武官八人,如何?”   “殿下真是做的好买卖!”   王焕章一声冷笑:“可未免也太贪得无厌!我襄阳王绝非是殿下能予取予求。”   即便此事关系他的未来前程,可当听着这位的条件之后,王焕章依然感觉荒唐。   那薛寿虽为吏部侍郎,可天下文职的升降调动,并非是这位吏部侍郎能一言而决。三个郡守府职,哪怕咸阳王氏也需付出极大代价不可。   还有军中的武职,亦非同小可。他知往日这位殿下与薛氏,以往不是不想插手军中,而是另有缘故。   安排五品武官不难,别说只八人,以襄阳王氏之能,十人二十人都可办到,可这却是以得罪两位军中最顶尖的人物为代价。只为自己这一个京兆府尹,实在得不偿失。 第一四一章 黄雀在后   王籍也同样言语冷淡:“殿下要的太多!与其如此,本国公倒不如求助德妃。”   这位只是丢给嬴冲两根骨头,然后就欲转口从他们这里咬下一块肉来,好大的胃口!   “嘿!王氏若能嫁一位嫡女为本宫侧妃,那么本宫今日也大可高风亮节一番。无需任何条件,就可助王府尹化险为夷。可以本宫看来,国公大人怕是不太情愿?”   嬴去病一声哂笑,而后也同样神情冷然的回应:“只为一个京兆府尹,确实值不得这么多,可一位未来阁臣,只怕多少都换不回来。且还有嬴冲——”   语声一顿,嬴去病目光意味深长:“安国公此人,本宫可助国公一臂之力,那嬴长安与方珏,薛家既然能送他们上去,自也能把他二人踹下去。可叶侍郎那边,王兄打算怎办?便是本宫,也一样得罪不起。一旦那家伙成了气候,再有叶宏博照料,今后王兄只怕再无半点机会。”   王籍的瞳孔不由微缩,这刻他对三皇子,颇有些刮目相看之感。不得不说,这位后面的几句,正中他的软肋。   凝思许久之后,王籍依然无法决定,却在心中暗叹。感觉自己真需反省了,今次自入京之后就运势不顺,处处受制,各种样的挫折接踵而来。   哪怕是他以前不太瞧得上的三皇子,今日竟也能够以形势拿捏他王籍。就更不用说,那位正不断给他制造麻烦的师弟嬴冲。   王籍心知这是为何,只因他对叶凌雪,实在过于在意。这对于身为一族之主的他而言,绝不应该。   除此之外,王籍此时更觉不安。自出门之后,他就觉心绪难宁,就好似高明武者再遭遇危险时,会心血来潮一般。   总觉得今日会出什么事,且必定会糟糕之极。心中更感不妥,他那师弟的手段,真就到此为止?   他今次最大的失误,就是不能知己知彼,对安国府的实力势力全无所知。   ※※※※   咸阳宫,御书房内。   当王承恩走入之时,只见天圣帝正伏案批阅着奏折,可能是整一日未曾休息之故,这位陛下的脸上疲态尽显。   “陛下!”   王承恩忧心的仔细望了天圣帝一眼,这才俯身拜下:“今日未时,襄国公王籍已应三皇子之邀,入了薛侍郎府。”   “是么?”   天圣帝手中拿着的御笔微停,而后笑了起来:“看来我那孩儿,是想要当渔翁了。竟然能不声不响,就将暗城之主收罗在手,确有几分手段。”   王承恩闻言,也笑着称赞道:“三皇子虽不能习武,可却聪慧过人,深肖陛下——”   “像朕?他只有一些小聪明而已,能算什么聪慧过人?”   天圣帝的脸,却突然就冷青了起来:“居然敢勾结兵部,向大月国私售墨甲。我这几个儿子若都像他那样,这大秦迟早国将不国!说起此事,朕便心寒,你们绣衣卫是眼瞎耳聋了?为何不早与朕说?还要等到冲儿炮制了这场劫案,才闹到朕的案前?”   这一番言语,虽未疾言厉色,却使王承恩出了一身冷汗,背心湿透。此事虽与他无关,自半年前他初掌绣衣卫以来,也是一直都被瞒在鼓中,直至那日劫案案发之后,才知究竟。可身为绣衣大使,他王承恩责无旁贷。   好在天圣帝只发作了片刻,就又冷静下来,转而问道:“冲儿了?如今何在?安国公府可有反应?”   “安国公自从昨日遇刺之后,就在府中闭门不出。”   王承恩小心答着,此时被天圣帝骂了一番之后,他倒也明白了天圣帝的心意。   “私以为安国公这次太大意轻心了,几年后的阁臣之位,对于王氏而言何等重要,襄国公岂会轻易放弃?还有三皇子,据奴才所知,三殿下亦曾有意叶四小姐,更因前次双头山之山深恨国公,此次转而与襄国公联手,正是顺理成章。”   天圣帝这次却没什么反应,只冷冷的一声哂笑,就继续批阅奏折。   王承恩见状却心中微动,他算是看出来了,这位陛下是真不愿见王焕章,仍旧窃居京兆府尹之位。   “陛下,臣这里或可出手,助安国公一次。如今咸阳城内,其实只需风吹草动——”   只是这句话才道出,王承恩就见不远处侍立的米朝天微微摇头。而天圣帝那边,更是直接就将手中的御笔砸了过来。   “混账!”   王承恩不敢闪避,只能任由那笔打在身上。面上血色全失,心神惊惶,随后又听天圣帝重重一声冷哼:“给我滚出去!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,再来见朕。”   王承恩也不知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,却更不敢辩驳。此时只能身躯颤抖着大礼一拜,而后倒退着走出了御书房外。   出了房门,王承恩仍觉手足发冷,心神则更是茫然仓惶。整个人如木头般,全不知深浅的往前走着。不过他才刚走出百步,就听身后传来米朝天的笑声:“王老弟这是怎么了,好似失了魂似的?”   王承恩有些讶异的转过身,而后苦笑:“让米公公见笑了,今日王某失言,使陛下震怒,心中正惊惶难安,又不知缘故。”   “王老弟这是担忧自己遭了陛下厌弃?若是如此,大可不必。以陛下的圣明,岂能不知老弟的忠心耿耿?”   米朝天笑着给了王承恩的定心丸,然后又神情肃然:“只是今日老弟之言,大为不妥。”   “不妥?”王承恩已经心静下来,而后眉头微皱。   “说来老弟你已随陛下半年,也该明白了才对。陛下为人,最不喜这些蝇营狗苟的龌龌事。也曾与我言,有些事臣子可以做得,他却不能。圣上他统御天下,以霸王道杂之,需堂堂正正,师出有名。这煌煌国法,若连他都不在乎,这大秦百八世阀,还有谁会在意?”   见王承恩陷入凝思,隐隐有明悟之意,米朝天又满意的微微颔首:“老弟你任内书房监正十二年,一直在教书育人。如今虽得陛下赏识提拔,得掌绣衣卫,可终究历练太少,所以凡事都仔细思量一番。再说了,你也未免太小看了安国公。嬴冲是陛下看着长大,他的手段岂止这些?其实无需你我忧心的。今日言尽于此,老弟若是想明白了,可自去寻陛下谢罪。”   说完这句,米朝天就微一拱手,笑着转身离去。   而王承恩则看着米朝天的背影,若有所思。这位的言语,让他明白了两件事。一是有些事,自己只管去代陛下做就可以,何必去问?二则是敲打,自己掌握绣衣卫,什么事可以去做,什么事不能做,都需心中有数,不能不将国法纲纪不放在眼中。   至于嬴冲,王承恩微微摇头,他其实不太看好。这位安国公虽是聪慧过人,精通兵法,可他对手,毕竟是武阳嬴与襄阳王这样的庞然大物,如今更添了一位三皇子。   换而言之,这件事他终需插手不可。 第一四二章 死在三更   当冲飞入二十丈高空的时候,嬴冲就发现自己的这身邪皇甲,不但力量与元灵方面大幅度的强化,速度也超出了摘星近三分之一!加上他自己本身‘迅风术’的加持,速度更是快到不可思议。从一里之外赶至到眼前的这座小楼,竟然仅仅只花了不到三个呼吸。且仍动力澎湃,似还有加速的余地。   这使嬴冲几乎就控御不住,之前几日他适应摘星甲时,就已花了不少时间,此时掌控这具近乎神元阶的‘邪皇’,自是倍觉艰难。尤其是那甲中多出的风雷火三种属性,都是公认最难驾驭的天地元灵。   好在这甲与他契合度极佳,似乎还胜过了与他血脉相系的‘摘星’一筹,所以嬴冲还能勉强适应。驾驭起来确实艰难些,可到底还是在掌控之中。   距离大约五十丈,那小楼所在院落里的护卫终于应过来,周围顿时响起了一片惊喝之声。   “有刺客!”   “何人敢如此胆大包天?”   “此乃弘农王氏宅院!”   通过墨甲的双眼,嬴冲可见那地面,顷刻间就有数十张弓弩架起,遥遥对准了空中。其中有至少八具,都是高达千牛弩力!其余所有的护卫,也皆是反应得当,训练有素。   嬴冲却只看了一眼,就未加理会,依然是御空而行,速度不减反增,甚至都未作出任何躲避的动作。他的摘星乃仙元神甲,每一寸甲片的强度,都可比拟三尺厚的精铁板。更可御使周天星元,在甲外凝聚出一层厚实罡力。别说是千牛弩,便是那万牛弩,只需不是正面命中,也可不惧。未强化前的摘星甲尚且如此,被邪樱强化过的‘邪皇’就更不用说。   果然当那些箭只射来,却都被甲外的罡气阻拦,偶有几只能洞穿过甲外罡元的,也未能继续穿入甲内,只发出了几声叮叮当当的响声,就都被全数弹开,甚至都不能在甲外留下一点白痕。   也直到此时,这院内的护卫才反应过来,意识到空中突然袭来的墨甲,究竟是何等的存在。   “这是,仙元阶位的神甲?”   “怎么可能?仙元神甲,咸阳城内总数都未超过二十!”   “千年弩都不能伤它分毫,定是仙元阶无疑了——”   “这尊墨甲,我怎从未见过?”   就在这一片惊呼之声响起时,嬴冲已经至那小楼不到五丈之巨。此处已有三位九阶武尊着甲完毕,虽是明知不敌,却依然悍不畏死的跃空而起,向来迎击过来。   也在这时,远处两支迅若流光的箭影骤然袭至,裹带着狂风,与嬴冲的‘邪皇’甲插身而过,直接就将他身前的两个对手的胸腹射穿,然后那万钧巨力又连甲带人,都重重钉在了地面!   嬴冲唇角微挑,手中的邪樱枪遥空斜指,驾驭着墨甲一个近乎蛇形的滑动。邪樱那凌厉无匹的刃光,瞬间就将另一具九星墨甲的兵刃斩断,又势如破竹般的剖开了墨甲的左侧胸腹。一击致命,瞬时无数的血液,从里面喷洒而出。   这还是因邪樱枪的枪刃长度不够之故,否则他这一击,可直接将这尊墨甲一分为二,斩为两段!   此人之后,又是一道刀光暴袭而至。却再非九阶,而是天位,同样浮空而立,护在那小楼窗前。   迎着这灿烂刀影,嬴冲并未做任何的抵挡,一双雷翼蓦然在他身后张开,托着他身影瞬间上升五丈。几乎在同一时间,又有两道箭光穿越了他留在原地的残影,直指那名小天位。   此人实力亦颇为强悍,竟仍有余力变招,刀影连斩,将射来的箭只斩成了粉碎,同时怒喝出声:“阁下是何方神圣?可知此间主人,乃当朝大理寺少卿王——”   嬴冲无声冷笑,浑身无数的白雷闪耀,将这方圆数十丈地域,都映成了一片白芒世界。而手中的邪樱枪,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穿刺而下!   这是惊雷二十四枪中的‘雷驱电掣’,也正是这套枪决中,三式上古绝式之一,威能不在夺命连环之下。   嬴冲才初练不久,对惊雷枪决都不怎么熟悉。如非是有九月与嬴月儿二人掩护,他根本不敢在实战中使用这招。   可一旦成功施战,那么这一式上古武决之威,甚至可让身为大商战神的九月,都侧目以视!   浩瀚的雷光冲击,瞬间就令此人的墨甲僵直麻痹,动弹不能。随后则是邪樱那灼热的枪尖,将这具人元阶位的神甲,一枪穿透!   三人配合,仅仅只一个照面,就已将一位小天位当场诛灭。   此人一死,嬴冲身前就再无阻隔,邪皇甲把长枪抽出,就猛地撞入到了楼内,激起无数的木屑纷飞四散。   楼中有位少女惊叫不绝,而那王佑则是脸色苍白站在了角落里,手中拿着一张符箓,正欲激发。   嬴冲并不知这位到底是欲施展什么样的符法,不过料来定是用来逃命无疑。毫无犹豫,嬴冲就直接一枪挥出,带着残余的雷光,直击王佑。   此举为时略晚,王佑身形已化为一道肉眼难见的狂风,飘向了窗户之外。   风遁术?而且是仙阶遁法化风潜影!   嬴冲眼瞳微张,接着就是一声冷笑:“你能逃到哪去?”   他体内龙丹引动,瞬时有无量的元力狂潮从邪皇甲内冲涌而出,以那邪樱枪为核心,掀起了一股狂烈无比的元灵风暴。   枪刃一挥,就将王保的风遁道法强行打散开来。这是武者转悠的灭灵之法,专用于破解扰乱玄门修士的道术,也是武修抗衡玄门练气士的本钱。   风遁术被破之后,那王佑却仍欲再逃,嬴冲毫不在意,冷漠的将枪刃再一扫,就将这人的双腿齐根斩断!   血光飙洒,那王佑也一声惨嘶,整个人跌倒在地。不过这位意志之坚韧,到底非同常人,仅仅几声痛呼之后,就以强忍耐了下来。卧倒在地,王佑的脸朝向嬴冲,苍白如纸的面上,全是疑惑之意。   “阁下到底是谁?你这尊墨甲,我见所未见,闻所未闻,想来非是我大秦国人。就不知我王佑,到底何处得罪了阁下?”   “你管我是何人?”   嬴冲在甲内呼吸紧促,浑身青筋,隐现潮红血色。他既为今日能手刃仇敌而兴奋,也为接下来的话语而期待。   “今日本座只问你一句,当年大秦神鹿原之败,到底是何人在幕后操纵?可是天庭?除了你们王氏之外,又还有谁参与其中?”   王佑闻言微一愣神,接着就又瞳孔急缩,凝成了针状:“你的声音,你是嬴冲?”   这句话道出时,王佑自己都难以相信。眼前这具墨黑色神甲,并非是摘星,且他肯定这套神阶墨甲并未经历任何伪装,且品阶定还在摘星之上!   更重要的是,甲内之人以灭灵之法破他道术,修为分明已至中天之境!   那个武脉被废,一直在胡闹厮混的纨绔混账,竟然已是一位中天位?这怎么可能!   可这声音,除了嬴冲之外,又哪里有其他可能?   嬴冲也颇觉意外,他其实已经变过了声,可没想到这王佑,居然仍能辨认出来。   微微摇头,嬴冲蓦然长枪斜扫,无量的气元在枪尖处化为可怖的白光气刃,一直挥斩到二十丈外,带着浩瀚雷霆,洞穿入一位九阶墨甲的胸口,也顺便将那正奔逃中的少女一挥两段!   原本他并无杀人灭口之心,也无此必要。可既然王佑道出了他的名字,那么这附近凡是有可能听闻之人,都绝不能放过。   王佑看着这一幕,神色却平静异常:“你可知她已有孕在身?”   “不知,不过害死她的并非是我。”   嬴冲枪刃回转,指着王佑的脖颈:“莫非以为我会心愧?那可就错了。”   四年之前,他是亲眼看着自己亲自从左金吾卫借来的大军,如何将自家田庄里的暴民们斩尽屠绝!   从那个时候起,那名为‘良心’的东西,就已被狗吃掉了。   王佑倒没觉讶异,反是赞叹着道:“果然是心狠手辣!你虽是那人的孩子,可除了兵法天赋出类拔萃之外,其余一点都不像,反倒更似你母亲向葵——”   “这是欲拖延时间?”   嬴冲直接打断了王佑的言语,毫不客气:“你即知是我,就该知本公时间不多。若还欲说这些废话,那么恕不奉陪!”   “嘿嘿,我今日说了,难道你嬴冲就肯将我放过不成?岂非可笑?”   王佑满身是血,冷声笑着:“我说那幕后之人是武威郡王叶元朗,是当朝隆国公,柱国大将军龙在田,你嬴冲肯信?”   “只需你王佑能拿得出凭证,本公自会一一去证实。”   嬴冲平静的说着,见王佑依旧满眼的嘲讽与不以为然,却也毫不在意:“此事弘农王家只需参与不深,那么本宫可以保证祸不及家人。且你王佑若真恨我,那么尽可能快的将本公送到你那些盟友面前,岂不正可复仇?”   “将你送到他们的面前?”   王佑眨了眨眼,就已明白了过来,然后一阵震天大笑:“有趣!有趣!记得当日轻云楼外,你就是这么说服那鹤孔月山真的吧?这句话倒也有些道理,你嬴冲若招惹了他们,必定死无葬身之地!无论是天庭还是那几家,他们若要你嬴冲三更死,就绝不会拖到五更!”   “是么?”   赢冲在邪皇甲内,唇角略含冷讽的挑起,此时的他。可正对王佑即将说出口的那些名字期待备至!浑身热血燃烧,难以平遏。   “不妨就说说看,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,能让我嬴冲死在三更?” 第一四三章 另有后手   一刻时间之后,嬴冲终于从那满是火焰与尸体的楼内飞出。以最快的速度,返回到了之前的排水道出口。   此时这里的大火,早已惊动了周围的衙兵禁军。嬴冲飞在空中,可见远处无数的墨甲正潮涌而至。还有十数位天位强者,正御空赶来。   不过那几位早早到来的天位,都被嬴月儿及九月二人的万牛弩阻拦在两千丈外,不能靠近。   此时直到嬴冲赶回,二女才陆续从附近的两座高楼中撤回。嬴月儿首先就嘟着嘴抱怨:“父王说过,守时是一种美德!你回来的太晚了!”   这个家伙,真当这满城的大天位玄天位,都是摆设不成?整整耽误了一刻时间,怎么就拖了这么久?   嬴冲有些心虚,默默不言。尽管这延后撤离,也是在他的计划之内,可今日他确实是拖得晚了些。   主要是王佑说得太多,这位估计是想要他尽快招惹那几位,能够让他死得快些。所以这一刻时间就如竹筒倒豆子,知无不言,言无不尽。   可惜这位所知亦不多,若说那些幕后之人,是持刀之人,那么弘农王氏,只是神鹿原那场大战中,最微不足道的一把刀,很多细节王佑都不知。   许多都是猜测之言,只能由嬴冲查证之后才能得知真假。不过只是这些,就已足够了。   只要有了明确的方向,他迟早可将那些仇家一一寻出。   “先走吧,有话回去再说!”   心知再耽搁不得,嬴冲手捏印决,将那远处的十八面阵旗全数引爆,瞬时无数的狂雷烈火,笼罩住了这一里方圆地域。   嬴月儿及九月,都已跃入到那排水道内,向内水道深处疾驰。而嬴冲在跳入之前,却又最后看了一眼城东的方向。   他这边已经圆满达成,收获丰富。只希望那另一处,也能如他一般的顺风顺水,别出任何意外。   其实嬴冲并不怎么担忧,只因如今整个城东城西的禁军与衙兵,都被此间的动静吸引。附近的天位强者,也在往这边汇聚赶来。   那个地方,放在平时或有几分凶险,可在此刻,却必是空虚已极,是最适合下手之时。   估计那个家伙,已经骂了自己无数次心毒冷酷吧?不过那此时,他也该明白过来,自己可没有要派他去送死的意思。   失声一笑,嬴冲也随着二女的身影,冲入到那深邃幽暗的排水道。脚踏狂风,只几十步就超越于二女身前。   进入这座排水道,并不就意味着就次脱险了。那些衙兵与禁军中也绝不乏聪明人,不会想不到此点。也必定会派人提前从排水道的其他入口进入,以图围追堵截。且无论是京兆府,还是金吾卫,都供奉有天位玄修,以道法追踪,极难摆脱。   不过这个世间,若论对这地下暗城的了解,那么哪怕是那三位暗城之主,也未必能及得上他嬴冲。   退路他早在准备刺杀之前,就已预备妥当,定能使他们三人安然无恙的从这里脱身,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安国府,并且不留任何痕迹。   ※※※※   关二十七立在兵部储运司城东大仓正对面的一间矮房内,正顶着一张易容后的面孔,有些发愣的看向了西面腾起的火光,眼神惊愕不可思议。   他本是抱着必死之心在这里等候的,已经准备舍去这条性命。可却没想到,在这山穷无路之时又迎来了转机。   从此处可见街道上,那一队队的京兆府衙兵及城卫禁军,都是神色匆匆的往城西方向疾赶着,队列整齐,发出一阵阵‘轰轰’的震鸣声。而附近的好几位天位气息,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。   这使他意料中的凶险骤降数成,原本该是十死无生的任务,此时在关二十七看来,已经变得轻松无比。只需过程中小心些,撤得及时,那么不但是他,便是跟随他一起办事的几位安国府死士,也都可全须全尾的退走。   到底是出什么事了?   关二十七满心的疑惑,看西面的火势不大,分明是已经控制住了。可这附近的城卫,依然是在往那方向涌过去。隐隐眺望,可见那边武者血气冲霄,隐隐成包围之势。   城卫禁军与京兆府这样的反应,绝不可能只是为江湖势力之间的冲突。关二十七唯一见过的一次,就是七年前朝廷一位刑部员外郎,被人当街刺杀。   而此时怀有这疑惑的,绝不止是关二十七一人。房内的其余几位死士。同样满眼的惊疑不定。   “我听那些衙兵说,好似是那位大理寺少卿出事了?”   关二十七不用回头,就知是几人中,听力最敏锐的那位。此人虽未至天位,可却能清楚听到数里外的风吹草动。   而这句话,关二十七其实亦有听闻,且比这人还要更清晰许多。   故而他已知那位大理寺少卿王佑,已经在风月街的附近被刺杀身死,其随身的护卫也都死绝。   据说是共有三位刺客,皆为天位。其中二人用的是万牛弩,还有一人则是驾驭一尊不明来历的仙元阶神甲,在王佑死后,一起从地下暗河逃逸。   关二十七的面色不禁一阵古怪,今日的事情,难道真就是巧合?他不知那尊仙元阶神甲,到底是哪来的。三大天位,有是何来历。可却知这咸阳城内,最了解那地下暗城结构的,必定是嬴冲无疑!   且他那位恩主吩咐他们发动的时间,也恰在王佑被刺杀之后不久——   无数的疑问,在关二十七的脑海内掠过,最终他摇了摇头,将这些杂念都全数挥去。   街道上的甲士奔走声,已经渐渐远去,不见踪影。不过那兵部储运司城东大仓的门外,却又有俩群人马汇聚,各有数百人,服色各异,手持着短刀之类兵刃。   开始还只是在推搡冲突,可渐渐就有了开打砍人的势头。   关二十七眼见那城东大仓门口的守卫,已经渐有防备之意,如临大敌,就知再拖延不得。   “何需想太多?无论那边情形怎样,你我只需奉公子之命行事便可。”   说完这句,关二十七就跃出了仓外,混入到了人群里。而在他身后的几人,则是面面相觑了一眼,就也各自跃出到了街上,无半点的迟疑犹豫。   在几人看来,想太多的反是这位杀手头领。他们几人本就是死士,抱着死志前来,从来就没想过要活着返回。   而此时的关二十七,则是一边随着周围的人狂呼怒喝,一边目光迥然,看向帮边的围墙,以及里面的那几座库房。   这次那位恩主委托给他的任务,是寻机破坏掉这围墙之后,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把里面几座库房的外墙轰破。   这原本是个难以完成之事,可随着驻守此间的两名小天位之一离去,这原本守卫深严的兵部库房,已经变得空虚无比。   尽管此时这大仓之内,还有着整整一个营的精锐禁军值守,还有一位天位坐镇,可在关二十七眼中,这都已不再是问题。 第一四四章 大礼相送   薛侍郎府,嬴去病端坐堂上,脸色极其精彩。在他右手边坐着的王籍与王焕章二人,亦是面色苍白到可怕。   “大理寺少卿王佑被刺杀?此事可真?简直荒唐,咸阳城中,谁人敢如此胆大包天?”   那堂下报信之人并未回话,只是侧头看了一眼殿门外。   嬴去病随之遥目望去,而后默然。此事是真是假,只这一眼就可得知究竟了。   那团火光与浓烟,这里亦可见得。还有那甲士奔走之声,数十位御空而行的天位身影。都无不昭示着这咸阳城,确实是发生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。   王籍则先是惊悸,此刻却反觉轻松了下来,径自起身道:“三殿下,看来你我两家之事,已无再商议的必要。我与族叔如今都身有要务,就先告辞了!”   京城大乱再起,王佑身死,若这件消息没错,两家也就再没有交易的必要。   说完之后,王籍也没待嬴去病同意,就拉着失神落魄的王焕章走。   后者依然未能回过神,整个人似如行尸走肉,直到被王籍拉上了马车,王焕章的意识才清醒过来,然后当即就一口鲜血吐出。   “嬴冲——”   含着无穷的恨意,王焕章目若幽火:“大理寺少卿王佑被刺,他是要逼死我王焕章!”   “还不到这地步!”   王籍摇了摇头,冷笑着道:“刺杀朝官,我竟不知此子会失策至此。这次族叔的京兆府尹或者再不能保,可他嬴冲却也休想置身事外。这事若真是他做的,我必教他后悔终生!”   王焕章微微愣住,然后就反应过来,顿时就心神一振:“即便不是他做的,那又如何?”   栽赃嫁祸,他王焕章亦是行家里手。无论如何,这个黑锅,安国府都需背定不可。   只是这念头才起,王焕章就见窗外有一道光影飞至。却是一位小天位,匆匆飞至到了为二人送行的嬴去病面前。   此时不止是王焕章好奇,变是王籍亦微觉奇怪,微一顿足,让马车暂时停下,然后二人静静倾听。   “——殿下,大约一刻之前,有数百市井无赖在兵部储运司城东大仓的门前斗殴!不知何人出手,打破了围墙与仓房数座!”   王焕章双拳不由紧握,十指指甲都快刺入肉内。心想这又是嬴冲所为?还真是不将他王焕章逼入绝境誓不罢休!   可接着他就见王籍的脸色,变得古怪苍白起来。之前王籍知晓大理寺少卿王佑被刺杀时,都能镇定自若,从容分析利害。可这刻听得这消息之后,他却从王籍的眼中望见了绝望与无奈之色。   “储运司城东大仓?可是有什么玄虚?”   王焕章不解,此案对他这个京兆府尹而言,无疑也是一记重创。   可如今既有大理寺少卿王佑被刺杀在前,他已是不痛不痒,无非都是左迁他职。   “叔父你最近都在忙碌着镇压京城骚乱,所以不知。”   王籍叹了口气,神色怅然:“之前三殿下有三百具墨甲,在城外清江上被人劫走。为完成与大月国之间的交易,那些人又在四日前,从兵部临时抽调了四百尊五星‘雷虎’,以及四千具四星‘虎臂’,五千六百具百牛重弩。此时城东大仓内,几乎全是空仓。”   听得这句,王籍原本已经活过的心思,顿时又沉入到了谷底。四百具墨甲被人偷运出咸阳,京兆府与金吾卫,都罪莫大焉!   “也就是说,只需打破那几处仓房,嬴冲就可一举数得?根本就无需刺杀王佑?”   王籍默然无语,看向了窗外的嬴去病。只见那位三皇子的唇角,正有一线血痕溢下。   其实此事损失最大的,还是这位三殿下。那位原本成竹在握,可以当一个渔翁,可如今却被嬴冲的背后这一刀,捅到痛彻心腑。   换成是自己,只怕亦要气到吐血不可。不但那兵部储运司保不住,运气不好,便是三殿下本身也要遭到陛下厌弃。   王焕章则是冷汗涔涔,知晓即便有了储运司这一案,嬴冲也仍未摆脱嫌疑。可关键是宫中的那位,收到这消息后会怎么想,还会否疑那安国公?   还有储运司空仓案,牵扯甚大。此事圣上,也必定要寻根究底。三法司及绣衣卫追查之下,嬴去病辛苦经营数年的势力,只怕都要被一鼓而荡。   ——钟山薛氏,储运司上下人等,嬴去病偷运墨甲出城的渠道,甚至他们在大堂中见到的那位暗城主人,这些都难幸免!   而在三法司之外,唯一可能为嬴去病保全住这些的,似乎也只有一人——京兆府尹!   果然是形势不妙!   既然打破储运司大城,同样能达到让他罢官弃职的效果,能让嬴去病焦头烂额,不得不争这个京兆府尹之位,那么嬴冲又有何必要,去杀王佑?   且他们本就没有证据,可证明王佑被刺之事,与嬴冲有关。   “此时或还有转圜余地,能否嫁祸?”   比如将储运司空仓,嫁祸给那些泼皮无赖。又或烧毁仓房,杀人灭口,总之怎样都好。   不过随即王焕章又想到,这都是嬴去病需烦恼的事,与他王焕章可没什么关系。   无论储运司空仓案结果如何,他王焕章都要罢官,弃职,抄家,问罪——   “以嬴冲的手段,岂会留下这样的破绽?若本公所料不错,那现场要么是有身份朝廷大员亲眼目睹,要么是那些所谓的泼皮,其实身份非同寻常,不易处置。”   王籍冷哂,目里满是自嘲之意:“不过,这也是族叔的机会。如今族叔唯一的出路,就在这储运司空仓案。不出所料,陛下闻讯之后,必定会命京兆府,全力追查储运司墨甲被偷运出城一案。”   王焕章一直都是方寸大乱,可此刻还未等王籍提点,就已明白过来,面上血色全失:“驱狼斗虎!”   无论是储运司空仓,还是之前的六百具墨甲提前报废,着都非嬴去病一人能办到之事。在其身后,还有个连当今圣上,都需忌惮三分的庞然大物。   可他王焕章若想保全自己一家荣辱,甚至保住自己官位不失,那就必须宫中的那位开恩不可——   以大功来弭大过!   “好一个嬴冲!真不愧是我王籍的师弟,这次你我,可真是小看了他!”   王籍哈哈大笑,神色已无半点的沮丧,反而是斗志昂扬:“稍后本宫就不回族叔的京兆府了,需得尽早入宫面圣。族叔你可放心回府中处理后事,准备追查储运司空仓案!顺便让都察院那几位准备具本上奏,弹劾兵部储运司郎中张焕及其属部一众人等!”   王焕章并未答言,只是重重一声叹息,知晓王籍这是准备与天圣帝交易,以清洗兵部储运司及彻查此案为代价,来换他王焕章的前程!这虽可使他转危为安,可之后的几年,襄阳王氏却必定要面临莫大压力。   而此时的王籍忽有所觉,视线再次扫向了窗外。只见那嬴去病神情阴冷,目光如刀锋般往马车之内刺入。   王籍顿知这位,也多半已明白了究竟,知晓这一别之后,两家便已是需在朝中白刃交锋的朝敌。果然不愧是天圣帝之子,聪颖过人,可惜这次都与他一般,都是败者,那位安国公的手下败将!   他心中并无惧意,可嘴里的苦涩滋味,却在不断的扩散蔓延。   又想那叶宏博,今次之后,只怕那位叶侍郎再不会给他任何机会。叶宏博为兵部侍郎,可一直以来都对权柄仅次于武选司的储运司插手不进,无可奈何。   可今日他那女婿,却是为他奉上了一份大礼!   ※※※※   武威郡王府,叶凌雪惊奇万分的看着大堂中,那些成堆的礼盒与箱子。   ——若只是这些,还不足以让她感觉讶异。毕竟世家之间礼尚往来,乃是寻常事。祖父叶元朗为防陛下猜忌,一直都是以孤臣面貌示人,与其他的世家大族来往不深。可到底双河叶阀,还是有些亲戚朋友的,三大郡王府及九国公府之间,也需维持面子上的客气,逢年过节都需送礼。   可问题是,这送礼之人是她父亲叶宏博,而那位收礼之人,则是她的未婚夫嬴冲!   叶宏博甚至对此事极其的重视,煞有其事的亲自检点查看着。而叶凌雪也从那礼单中,看到了好几十件名贵奇珍,里面甚至还有二十具五星墨甲,总价近五万金。   这使叶凌雪不敢置信,心想眼前这位,真是她父亲?该不会是别人乔装打扮的?   叶宏博那边似也察觉到叶凌雪目光,却若无其事的问着:“怎么了?为何这般看你父亲?”   “父亲这是要送礼给安国府?”   叶凌雪有心想去捏一捏叶宏博的面皮,或者摸摸父亲的头,看看他是否发烧了,可终究还是不敢付诸于行动,此时只好旁敲侧击:“这是为何?凌雪的嫁妆,早在半年前就准备妥当了。”   “凌雪你在好奇?”   叶宏博一声失笑,淡然解释:“丈人给女婿送礼,有何好奇怪的?嬴冲继承安国府,为父当时准备不及,还欠他一份礼物。” 第一四五章 最佳女婿   叶凌雪心想这就很奇怪了好不?她深知叶宏博的性情,为其野心连她这个女儿都可不在乎,又岂会重视嬴冲这个他看不上的女婿?   嗯,不对!   想及近日来咸阳城内发生的种种,叶凌雪若有所悟。只怕正因如此,嬴冲才能得叶宏博看重?   父女二人正在说话,却有一位老仆匆匆走入大堂,也不管叶凌雪,径自在叶宏博耳旁悄声说了几句。   这位修为深厚,却未束音说话,叶凌雪近在咫尺,也能听到些只言片语——什么大理寺,王佑,刺客,身死,仙元阶神甲等等。   接着就又见叶宏博的面色渐显凝重,眼神既有不解,也有恼怒,之后亦再无检视那礼单的兴趣,独自坐在那太师椅上若有所思。   叶凌雪心内也思绪万千,心中波澜起伏,不过更多的还是担忧。可正当她按捺不住,想要开口询问究竟之时,之前才离去不久那位老仆,就又匆匆的走入进来。只是与前次略有不同,这位的脸上,竟是满含喜色。   这老仆依然是在叶宏博的耳旁说了几句,而后叶凌雪就望见他父亲的唇旁,也浮起了丝丝笑意。   “父亲,我听他说什么大理寺王佑,兵部储运司之类的话,还提到安国府,到底是出了什么事?”   叶凌雪满心的惑然,万分不解的看着这主仆二人:“可是与嬴冲有关?”   “说什么胡话?这都与女婿他无关。只是有些胆大包天之辈,不小心轰破了储运司城东大仓的几面砖墙而已。”   叶宏博笑着起身,可能是心情甚佳,见叶凌雪仍是迷糊,又特意解释了一句:“城东大仓的那几座仓房,早就被嬴去病给搬空了。”   叶凌雪‘啊’的一声惊呼,恍然大悟,她略知叶宏博对兵部储运司,一直都有觊觎之心。   身为兵部左侍郎,叶宏博本来该管兵部武选与储运二司,可因兵部尚书明里暗里的阻扰,父亲一直都无法完全如愿掌控这二者。   这一次城东大仓出事,无疑是极其有利于父亲,甚至可以此为契机,撼动兵部尚书的官位。   ——怪不得,父亲他会这般欢喜。   可紧接着叶凌雪又为嬴冲担忧,这可是大大开罪三殿下之事,且那兵部储运司后面,可是有着一个庞然大物。   嬴冲贸然与之为敌,是否明智?明明嬴王二家那边的事情,还未彻底解决,这边却又惹上了嬴去病。   “放心,你那未来夫婿绝顶聪明,他这一手驱狼斗虎,便是为父也要叹为观止!”   叶宏博摇了摇头,然后又轻抚了抚叶凌雪的头,叹息着道:“你祖父他,可真是为你寻了个好女婿呢!”   叶凌雪则是再次楞神,自她八岁时被断定玄关受阻,难以突破仙境之后,这还是父亲他第一次,待她这般的亲近。   而此时就在这大堂左侧偏门,无人能瞧见的阴影处,叶元朗则是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一幕,眼中饱含深意。   这是打算要笼络嬴冲那小子?然而那个小混账的器量,可远非是你叶宏博能够想象。   ※※※※   王承恩从他属下那里,接到大理寺少卿王佑被刺杀身死的消息时,正是在他踏出宫门之前。   王承恩当即面色大变,立时就急匆匆的往回赶。   大理寺少卿乃是四品官员,乃是真正的朝廷大员。更不用说这位,如今还代掌着大理寺。   这样的重臣,却在天子脚下,咸阳城内被人刺杀。王承恩已经能想见陛下,会是如何的震怒。   不但京兆府尹罪责重大,绣衣卫也同样有着责任。   不过王承恩才赶至御书房外,就又有人将另一本密折递到了他手中。   因时间紧迫,王承恩只是粗略看了这折子一眼,然后面色就又变得怪异无比。   这是另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,就在不久前,有寻花会与问柳堂的人马,在兵部储运司城东大仓的门外械斗。然后这些人一不小心,就将城东大仓的围墙与里面的几间仓库外壁给打破了。   王承恩不由抽了抽唇角,寻花会?问柳堂?这是什么鬼名字?不过这两个帮派,他似乎有听说过,且与嬴冲大有关联。似乎就是两年前,那个家伙以开玩笑般的方式,亲手在城西地带建起的小帮派?   ——那其实算不得是什么江湖势力,只是以前胡作非为的安国世子,将一群纨绔子弟与市井无赖胡乱凑在一起而已。   不过王承恩的脸上,却显出了丝丝笑意。这消息是让人头疼不错,可想必陛下他知晓之后,定会很开心才是。   没怎么细思,王承恩匆匆步入到了御书房。随后就发现这书房里面,除了天圣帝与米朝天之外,还有一位衣饰华贵,气质雍容的女子在。   王承恩认得这是六皇子嬴天策的生母淑妃,却并没怎么在意,直接拜倒道:“圣上,大理寺少卿王佑在风月街外一里被人刺杀,当场身亡!”   “王佑?”   天圣帝的气息骤冷,然后那目光就如刀子一般的扫过来:“是何人所为?凶手可已抓到了?”   “凶手身份臣还未查得,只知是有三人,皆为天位。一人驾驭仙元神甲,二人使用万牛弩弓,一直都未露面,不知来历。”   王承恩苦笑道:“三人行凶之后不知因何故耽误了片刻,然后一起逃入了暗城,此时已不知所踪,估计是找不到了。”   “仙元神甲?可知是哪一件?”   天圣帝只见王承恩此刻的神情,就可知结果了。这仙元神甲,必定非是大秦所有。   惊疑不定,天圣帝若有所思道:“让人去招安国公入宫。”   王承恩毫不觉意外,只因这时间实在过于巧合了,得益最大之人,除嬴冲之外莫属。且能一举两得,不但能除去王焕章,重创武阳嬴氏,更可使嬴宣娘转危为安。   在刚知道王佑被人刺杀的时候,他也是这般怀疑。尽管还不知那仙元神甲及那三名天位的具体身份,可安国公嬴冲却有着巨大的嫌疑。毕竟这满咸阳城,也只有安国公有着这样的动机。   陛下对嬴冲宠信之至,也确实厌恶王焕章王佑。可这刺杀朝廷大臣,无疑是比违法乱纪,还要更严重百倍之事。一旦证实,哪怕陛下再怎么爱重嬴冲,也未必能容。   不过,在接到了后一个消息之后,他却又改变了看法。这应该只是巧合,甚至有人在刻意算计家伙。只因那位,根本就没有暗杀王佑的必要——   不敢耽搁,王承恩又从袖中取出了之前在书房外收到的密折:“还有一事,王佑遇刺之后不久,有数百泼皮混混在兵部储运司城东大仓门外群聚械斗,打破了城东大仓几座库房外壁。” 第一四六章 事已落定   天圣帝闻言挑了挑眉,示意米朝天将那密折送到他手中,看过之后,也忍不住噗嗤一笑。   “寻花会?问柳堂?好混账的名字,这又是冲儿所为?”   其实不用问,天圣帝就已知结果了:“偏偏在这个时候,想必这城东大仓内是有着什么异常?”   两伙与咸阳城的江湖势力根本扯不上关系之人,却无缘无故的在城东大仓前械斗群殴。那个小子做出这样的事出来,必定是别有企图。   这次王承恩沉默不言,那米朝天却苦笑着回道:“大约四日之前,三殿下嬴去病伙同兵部储运司几位官员,将城东大仓内的四百尊墨甲取走,如今那边已是空仓。此事绣衣大使早已告知于我,只因担心圣体有恙,所以不敢告知。可如今那仓库既被打破,那么此事只怕是再遮不住了。”   据他所知,其实三殿下原本是欲在十日之内,将这些缺额的墨甲补上的——   嬴冲的这一刀,可真狠辣!此时的三殿下,怕是郁闷到快要吐血了吧?   还连累他米朝天,也要吃一挂落。   “去病?原来如此,这四百尊墨甲,是为弥补几日前的损失?这是已收了大月国的钱了吧?所以不能不交货,他倒是蛮守信的。”   天圣帝闻言之后,却是出人意料的平静,只眼中满透讥讽嘲意:“冲儿那小子,行事可真是每每出人意料。之前还与去病合作得好好的,这转眼就把我那蠢儿子给卖了。”   听得此句。王承恩与米朝廷都是无语。嬴冲此举可谓是一举数得,城东大仓被破,不但能将王焕章再次逼入绝境,更可将三皇子嬴去病架到火山口,使之无瑕他顾。   说来这三殿下与嬴冲,也确是一对活宝,之前还合作无间,可转背就互相插刀了。   那边三皇子还在与王籍商量,要将自家的盟友卖个好价钱,这边嬴冲已经狠给了嬴去病一记闷棍。   结果还是那位安国公,更胜一筹——这位国公大人,果然是不可小觑,这次确实是襄阳王氏输了,而且是输得极惨!   且既然有此一举,那么嬴冲再遣人去刺杀王焕章,未免就有些多余了——   “可陛下难道就不觉得,这事太巧合了?”   如空谷幽兰般的声音想起,使书房内的三人都侧目以视。被这几位看着,淑妃萧灵淑却坦然自若道:“臣妾只是以为,这也有可能是欲盖弥彰。”   “也有道理,不无可能!”   天圣帝微微颔首,却明显不甚在意,眼中略含深意的目视王承恩。后者会意,神情恭敬的朝淑妃一礼:“此次安国公动用之人,全为死士,主持之人名为关二十七。且王佑身死事发之后,安国公就已命张义赶往城西阻止,却因道路封锁,晚了一步。”   这也是那密折之内所叙之事,天圣帝明显不愿让淑妃观睹此折,只能由他王承恩来代答。   王承恩有些同情,那密折中另还记叙了些关于安国公的事情,可他眼前这位陛下,虽对淑妃极为宠爱,信任却极其有限。   而淑妃闻言之后,则是螓首微摇,再无言语。眼神微黯,似略觉心伤。   就本心而言,她也不信这是嬴冲能够做到的事情。且万牛弩与仙元神甲,这么明显的线索,也极易追查,不是安国府想藏就能藏得住的。   天圣帝却似根本就未注意到淑妃的神情,手指敲打着御案道:“储运司空仓,四百墨甲无声无息被运出京城,京兆府难免罪责!着翰林承旨拟诏,命京兆府十日之内清查此案,另由三法司并绣衣卫遣员监督!让人去问王焕章,此事他若办不到,那就直接将之下狱换人!还有王佑,当务之急,是要搜拿凶手。在咸阳城公然刺杀朝官,这是视朕与国法纲纪为无物!可传朕旨意,今次绣衣卫,刑部,金吾卫与京兆府,可携手合作,定不可使其逃出咸阳!”   书房三人都不觉意外,心想陛下果然是要顺水推舟,行那驱狼斗虎之事。   说完这些,天圣帝又目视米朝天:“还有嬴冲,米伴伴你稍后去一趟安国府,那个家伙,他简直是无法无天!”   米朝天闻言神情淡然,躬身应是。他也觉最近那位安国公,闹腾的实在太欢快了。   ——抢掠商船,大闹咸阳,如今连打破兵部储运司大仓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。   虽说那家伙做的事情,都是大快人心。可若再这么纵容下去,谁知他还能再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出来?   可接着,米朝天就又见天圣帝吩咐王承恩:“至于城东大仓暴民械斗一事,此案虽小,却也需问个清楚明白不可。然而京兆府王焕章无能,近日亦无暇他顾,此案可专交由绣衣卫负责专审追查。”   王承恩心领神会,也同样俯身一拜:“臣遵旨,必不令陛下失望!”   储运司大仓被人打破,确实算不上是什么了不得的大案,毕竟表面看来,那只是个意外。且储运司大仓内亦无损失,并未有哄抢之事发生,最多只是私闯仓储重地,损坏公物。此案还远不到必须由绣衣卫出面追查的地步,可陛下却偏偏将这件案子交给了他。   可想而知,圣意必定是欲轻拿轻放,想要自己为那位捣蛋的国公善后来着——   这份恩宠,便连他王承恩,都感嫉妒。   米朝天见状亦是哑然无言,淑妃则眉头大皱。都想陛下他对嬴冲的爱重,居然到了这等地步,宠爱甚至超过了身为皇子的嬴去病。   这根本是赤裸裸的包庇吧?   米朝天还要想得更多——几日前清江商船被劫,司徒鹤等人被使刺京城骚乱,与三殿下交易得大理寺职位,弹劾王焕章逼其定下五日之约,弹劾嬴氏使王佑避嫌,打破城东大仓使虎狼相争。   这一条线连结起来,顿时就可将嬴冲所有一切的图谋,都尽皆了然。   ※※※※   从地下暗城返回到安国公府,嬴冲依然没时间去清点那密道里库藏的物资。他先是与九月二人在府里面四处转了一圈,以释嫌疑,然后就回到了卧房里面呼呼大睡。   刺杀王佑并没怎么费劲,整个过程也只不到一个时辰,可嬴冲却偏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疲惫。   嬴冲猜测可能是因自己这几日,心弦一直崩得太紧,而今日所有的压力都全数得到释放之故。他也没怎么在意,总之自己好好睡一觉就对了。   果然第二日清晨起来的时候,嬴冲只觉是神清气爽。而醒来之后,嬴冲做的第一件事情,就再直奔那谨身堂。   不过他还在半路,就被嬴定派来的人截住,把他引到了国公府的前院。   而当嬴冲带着张承业与九月一行人,大摇大摆的走入到前院正堂时,却吓了一跳。发现这厅堂之内,竟然推满了个礼箱。二十丈方圆的厅堂内,被这些箱子礼盒之类占据了一半,望起来就如一座小山一般的高。   嬴冲满心的疑惑,不过首要之务,还是接待米朝天以及门外那位一大早就赶来安国府的‘客人’。   米朝天好说话,只是代陛下不痛不痒的训斥了几句,就算是完事。大意是让他最近老实些,不要再惹是生非了,胡闹也得有个限度,国法纲纪还是要遵守的。   嬴冲态度也极好,无论米朝天说什么,都是毫不犹豫的应下。这可不是糊弄,而是真心实意。   这平生第一次朝争,他已经大获全胜。他的安国府必定大出风头,令整个咸阳城的权贵都为之侧目。   可问题是在表面风光之下,安国其实仍旧根基孱弱。他现在手下只小猫两三只,并无多少实力。且接下来还有嬴宣娘与嬴完我的事情需要解决,就更不能太出风头。   有可能的话,他只希望别人看不见他才好。   “安国公一夜熟睡,大约还不知吧?昨日襄国公进京面圣,然后戌时锁宫之前,左右都察院八位御史联名弹劾储运司郎中张焕,请圣上遣三法司彻查兵部储运司空仓案,以及历年来贪墨兵部墨甲钱粮等等罪责。”   米朝天笑眯眯的说着:“还有,昨日兵部侍郎叶宏博已经上本,为光佑军左路镇守使嬴完我担保,说都察院假造账目,贪墨军中粮饷之事,乃是子虚乌有。他已暗中察得,此事乃光佑军左路转运使私自所为,乃储运司郎中张焕用人不当,与嬴完我无关。”   嬴冲顿觉心神一松,差点就笑出了声。一直系在他心头的两桩大事,已经解决了一桩了。看来他这丈人,还算是通晓人情的,知晓要投桃报李。没白费了他一番心思,把那张焕给拱下来。   如今就只剩下了嬴宣娘的杀人冒功案,解决了这件事,他的安国府就可真正在朝中稳住跟脚。   不过此事也已见到了曙光,王佑身死,方珏则升任大理正,那些人想要在她义姐的头顶上栽赃嫁祸,可再没那么容易了。   以嬴宣娘的为人,怎可能做那杀良冒功之事?只需这件事,乃是子虚乌有,那么嬴元度无论如何,都没可能奈何得了他的义姐。 第一四七章 割地求和   “嬴宣娘一案,陛下会让人盯着的,定不会让人害了她。不过你仍需小心,不可大意。毕竟那两家,虽已斗了起来,可要说他们最憎恨之人,却是非你莫属呢——”   见嬴冲依然笑意盈盈,淡然如故,米朝天不由摇头:“算了,你这孩子,哪里用得着我来担心?嗯,还有府外的那一位,国公可莫要太过份了。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,他既已上门来请罪,国公何妨大方些,给两家留些余地?毕竟如今圣上,还有事用得着他。今晨有数位御史弹劾他尸位素餐,管束不利,坐视京城乱起。致使大理寺少卿王佑被亡命之徒刺杀不说,更有胆大妄为之辈将兵部数百墨甲偷运出城。可陛下他已准了这位戴罪立功,正指望此人,追查这两案究竟呢。这个时节,还是让他能专心于公事才好。”   这使嬴冲唇角微抽,略有些不满,不过到底还是答应了下来。他知道米朝天,说得是正在他安国公府外等候的那位王焕章,王府尹。   原本按嬴冲的想法,是准备把这位府尹大人,也同样晾上三五个时辰,以报前仇的。可既然米朝天发了话,他也就只能‘不为已甚’了。   其实米朝天说得也对,王焕章越能提早从他这边抽身,就越能专心一意的与兵部之人撕咬。   送走了米朝天,嬴冲也依言将王焕章请进了府。不过用得却是下人进出的偏门,接见王焕章之地,也是在偏厅之内。   相对于王焕章京兆府尹的官位而言,这无疑是莫大的折辱。   不过王焕章倒没怎么生气,好似看不见这安国府的种种无礼之举似的。无奈势不如人,几天前他折辱嬴冲时,也更显过分。   且嬴冲的年纪,正是气血方刚,年少轻狂之时。这位若在这情形下,还能对他以礼相待,只会更使他忌惮。   不过当再见嬴冲时,王焕章却依然是感慨万千,就是眼前这位还未至弱冠的少年,几日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,将几大世阀玩弄于股掌之中。不但使自身名震咸阳,更将他与襄阳王氏逼到了墙角绝境。   可笑他数日前,还真以为这位是不值一哂的纨绔废物,以致今日自取其辱。   整个咸阳城,如今都小看了这位。如今满城上下,无不都对其侧目以示。   如今谁还会以为嬴冲叛出武阳嬴氏,是无脑之举?此时只会认为是武阳嬴氏逼人太甚,错失了人才。   “几日前京兆府门前那事,是下官孟浪了,还请国公大人大量,能宽恕一二。”   俯身拜下之时,王焕章的脸有些发红,让他向一个年不到十五的小儿致歉,可真是难为他了。   今日这一幕,虽别无旁人瞧见。可他王焕章上安国府致歉求饶之事,只需小半天时间,就将传遍这满朝上下。三日之内,必定会散及升斗小民。这张老脸,今日可谓是丢尽了。   嬴冲见状连忙伸手去扶,口中道:“何需如此?府尹大人言重了”   他的手却没怎么用力,而王焕章则已顺势起身,可见其脸皮也修炼到了一定境界了。   二人一番礼节之后,分宾主坐了下来,接着气氛却是一阵尴尬。王焕章似不知该从何谈起才好,一直欲言又止。   嬴冲不禁微微摇头,他其实不解,王籍为何要将这样一个人,推到京兆府尹的位置上。   此人治政断案之才确实不错,京兆府尹的位置上可算是称职,可却拙于心计,绝不可能是政事堂中那几位狐狸的对手。   是便于王籍操控么?   暗暗一笑,嬴冲首先语声淡然的,打破了二人间的沉寂:“你我之间就不说虚的,本国公可停下在咸阳城的所有动作,甚至可助你京兆府等一臂之力。可你们襄阳王氏,又准备如何回报本公?”   王焕章双眼微凝,定定的与嬴冲对视了一眼,而后叹了口气:“府军六品折冲都尉五人。或者墨甲一百具,国公以为如何?”   他今日来这里。除了致歉之外,就是为割地求和来的。   嬴冲却不屑的一哂:“可知本公子这几天时间,光是银钱就花了二十万金,还欠下不少人情债?墨甲一百具,你们是在打发叫花?这钱本公哪怕拿去买官,也不止是五个六品折冲都尉。”   王焕章默然无语,他就知这事没可能轻易了结,安国府必定会狮子大开口不可,所以再不言语,只静等嬴冲开价。   而嬴冲也毫不客气,放下了手中的茶盏:“刑部从六品主事二人,左都察院一位七品巡边御史职。”   这三个职位,也值不得二十万金,可在眼下,却是银子都买不到的。   王焕章皱眉,感觉嬴冲开出的条件,倒也不算过份,只是眼下——   “国公你该知薛寿,仍旧任着吏部侍郎?此事只怕不易!”   今次兵部的空仓,应该是牵连不到薛寿的身上。而那三殿下正是怒火攻心之时,又岂会让他们如意?   嬴冲却笑:“正因不易,我才只要了这三个职位。且吏部也不止一位侍郎,哪怕左侍郎办不到,他头顶不还有一位尚书么?”   ※※※※   王焕章进来的时候是偏门,从安国府出去的时候,却是中门大开。嬴冲还亲自送行,沿途把臂而行,待之亲热已极。   之所以如此,自是因王焕章最终,还是全盘接受了他的敲诈勒索。   二十万金换两个刑部主事,一个七品御史,看似亏了。然而这却可为嬴宣娘一案,再增一道保险。使他真正有力量,干涉此案结果。   且若算上之前的收获,那就更是远超出了这些金钱的价值。   不过送走王焕章之后,嬴冲也觉头疼。这官位他是要来了,可他手里却仍是无人可用。嬴长安与方珏,是武阳嬴氏族中他考察过许久的可用之才,所以能够放心,可其他人就不一定了。   至于秦奉国与方介,倒也不算草包,可一来年纪轻,二来资历浅,没可能在这时候帮得上忙。   父亲嬴神通虽是给他留下些人脉,可大多都在军中,此时根本就指望不上。   嬴冲不禁暗叹,只希望经历这次风波之后。能有些真正的人才,会向他投靠过来。   就这么一边思索,一边往回走,然后当嬴冲再次踏入正院中堂时,又见到了那小山般的礼箱礼盒,还有堂中坐着的安西伯嬴定。   “这到底是怎么了?怎么今日这么多礼物?”   嬴冲有些奇怪的扫了那些礼箱一眼,发现就在他与王焕章商谈的这么一会功夫,这座礼品山的高度,竟又增加了不少,都快堆到房顶了!   其中一部分,是米朝天从宫中给他带来的赏赐,还有一些,应是王焕章带来的赔礼,都极厚重。   不过另一些,他就不知来历了。   不过嬴定却未答话,当嬴冲转过脸时,就发现嬴定的眼神有些不对劲,正定定注视着他的身后。   嬴冲都不用往后看,就知这老家伙正盯着张承业。   后者在宫中几十年,哪怕是在那些文渊阁大学士面前,也能够不露分毫马脚。此时自然是泰然处之,并不因嬴定的视线而有什么异常。   而嬴定看了片刻之后,就又转问嬴冲:“他究竟是谁?安国府中居然藏着一位玄天境,我竟不知?”   嬴冲知晓这位的心思,当即就冷声哂笑:“如你所见,安国府内监副总管张承业,来自宫中,在府中已呆了四年。”   嬴定哑然无语,目光复杂。天圣帝舍得将一位玄天境安排入安国府,只为护住嬴冲的性命;他嬴定却是坐视族人,废去可嬴冲的武脉。这使他既觉惭愧,又感心痛,胸中更有怒意隐蕴。 第一四八章 祖孙冲突   嬴冲一见他祖父的神情,就知这位是误会了,却全无解释之意。   康继元是在换脸之后,顶替了另一位‘张承业’的身份,来到安国府为他效力。可在他之前,另一位绣衣供奉御史张承业,也确实是奉天圣帝之命,以大天位之身,在府内潜伏四年之久。   这至亲血脉,居然还比不得天圣帝这位外人,也确让他心寒。   嬴定沉默了片刻,又再次问道:“那么嬴长安与方珏呢?他们又是为何背叛武阳嬴氏?”   “为何背叛?两人升官发财不说,子侄也能得本公举荐,任职国公府诸曹参军,免去九品官人法的磋磨,难道这还不够?”   嬴冲失笑,嬴长安与嬴元度,其实有夺妻之仇,至于方珏,也是因其子残废,乃武阳赢氏一位嫡脉族人所为,所以一直怀恨在心。   可这些事,他绝不会告知赢定知晓。   嬴定一声轻哼,目光莫测:“还有襄国公王籍,你就这么肯定,能够逼迫堂堂襄阳王,与那位三殿下死斗?”   嬴冲不禁唇角微挑:“三殿下经此一事,在圣上眼中已经失分。以王籍的精明,两家走到一起的可能不大。不过说是被我逼迫,那就太过了,你孙子可没这样的本事。他若非是见到了好处,又如何能依我之意?”   错非是在王籍看来,与三殿下背后那些人白刃相见的好处,远过于与他嬴冲继续纠缠。那王籍又怎肯就此罢休,怎会如此干脆利落,就对兵部捅刀?   昨日那位襄国公在城东大仓事发后不久,就立时入宫请见,除了为王焕章求情之外,更多的还是为与陛下讨价还价。   这反应可谓神速,错非是王籍对兵部之事亦有关注,怎会如此及时?   这次兵部大案,牵连极广。事后兵部及地方转运使,兵库使缺员将达一百五十人以上。襄阳王氏这一口,只怕能咬下不少肉回来,足可弥补这次的损失了。   王焕章如此痛快的向他赔礼道歉,又割地求和,自是有其原因的。只因与他们的收获相较,王家丢的这些脸面,根本不值一提。   “说到底,那个家伙对家族的看重,更胜过叶四小姐。说什么不惜一切,吓人而已。我还以为真遇到了一位痴情种子,结果,嘿嘿,也不过如此嘛——”   嬴冲一边得意洋洋的说着,一边自顾自的去翻着那些礼单。嬴定不愿说,那他就只好自己去看了。   然后就发现这些礼物,很大一部分都是来自于自己的岳父。而且礼物极其厚重,光是那三十具五星墨甲,就快闪瞎了他的眼。   再剩下的,都是来自于咸阳城的一些小官小吏,都是以贺他承爵安国公的名义送来。说是补礼,却都未亲自送上门,只是令下人转交。   有意思的是,这些人里绝大多数,都是出自武阳嬴氏的门下,甚至其中很有一部分,乃是武阳嬴的亲族。   嬴冲不由暗笑,这就有趣了。心知多半是嬴长安与方珏的际遇,使某些人心动了,却又心存顾忌。   不过最使他欣喜的,是这里面还有着一张北阳县令的礼单与拜帖,说是待他安国公有暇之时,欲上门拜访。   这使嬴冲颇为惊喜,如此明显的投靠之意,他岂能不领会于心?北阳县令黄恩,这个人他说过,咸阳城附郭十县,北阳县一直都这次京城骚乱中最平静的一个县城。往日嬴冲在咸阳城四处晃荡惹是生非时,也常听人称赞这位父母官,可见是能力不俗的。   只可惜,这并未能解决他的困境,黄恩若以北阳县令职外放,至少都是一郡郡守,若调任刑部主事,那可就是左迁贬值了。   难道说,自己真的只能向陛下借人不成?   可随即嬴冲就又想,自己过几日是否要办个寿宴啥的,这也未免太划算了。光是这次收到的礼物,就价值十几万两黄金,而一年前自己辛苦经营一年的收入,也不过如此。   然后他的动作就是一顿,想到还有两个月就是自己大婚之日。   就在嬴冲翻着礼单的时候,嬴定那边却是一阵无语,他是真没想到,嬴冲竟然已算计到了这样的地步。   嬴定不由有些陌生的,再次仔细看着他眼前的孙儿,眼神中着满含不可思议。   自嬴冲以来的十余天,接连出手,指东打西,一番动作让人眼花缭乱,可最终图穷匕现之时,却是指向了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三皇子嬴定与兵部储运司。   嬴定心想这大约便是所谓的‘步步生莲’?就在这一番辗转腾挪之后,不但那针对安国嬴氏的几家联盟,被嬴冲打散化解,便是嬴宣娘与嬴完我,此时亦转危为安。更手握都察院与刑部大理寺数个要职,在朝中真正有了根基。   他儿子嬴神通在沙场之上可谓无敌,然而在朝争上的本事,却只怕连嬴冲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。   这是遗传自向葵儿么?也只有他那媳妇,才有这样的聪慧。可惜身为女子,只能困守闺阁。   思忖片刻,嬴定又挥了挥手,示意这大堂中那些奴仆退下。直到张承业等人,也都离开这正厅中堂,四下无人,才又继续问道:“大理寺少卿王佑之死,可是与你有关?”   别人不知嬴冲的实力修为如何,他却知这孙儿,其实已有了伪天位的战力。   昨日嬴冲三人在谨身堂闭关的举动,也颇为可疑。他一直都怀疑那座精铁修筑的建筑下,可能别有洞天,只是未经证实,这些年里也不愿去证实。   嬴冲面色微变,而后微眯着眼道:“早就想到了,咸阳城里会这么猜的,绝不止你一个。不过老头,没有证据就乱说话,小心会告你诬陷呢!”   他不愿对嬴定撒谎,可也绝不会在这老家伙面前承认此事,所以也只好这么糊弄了。   不过嬴定对这孙儿的性情,可说是了如指掌,只一听就已知究竟,顿时眉头大皱:“还真是冲儿你做的?他可是嬴非的舅舅——”   可话音未落,嬴定就见对面少年的脸上,满是嘲讽不屑之色,根本就不屑回答。这使他一阵凝噎,再次默然。   昔年王氏兄弟,对嬴神通下手之时,可没想过嬴神通是他们的亲戚。勾结嬴元度,废去嬴冲武脉时,也同样不曾顾念过亲情。   这时候与嬴冲谈此事,不但起不到效果,反而会适得其反。   摇了摇头,嬴定又语气一转,言出至诚:“你可知当年王佑的背后,是怎样的势力?那绝不仅仅只一个天庭。观你行事,处处都站在天圣帝那边,可别忘了,你嬴冲也是世阀子弟!忠君报国不错,可也需量力而为。我嬴定已经死了一个儿子,不想再没有了孙子——”   “啰啰嗦嗦,叽叽歪歪,我说你够了啊老头!”   嬴冲已经有些不耐,未等嬴定说完,就冷笑着一拂袖:“我嬴冲行事自有分寸,用不到你来教我!如今的大秦,朝廷名器都为世家把持,堵塞上下,使寒门庶族无出头之地。这些尸位素餐之辈窃据权柄,以贪贿为常事,昏庸无能者比比皆是,而真正才德兼备之士却不得施展。地方则兼并成风,大小世族盘剥乡里,刮骨吸髓,百姓平民都已无立锥之地,却仍不知收敛。二十年来前后三场民乱殷鉴不远,世阀大族却无半点警醒,岂不知一旦再有天灾,必定会再掀起大祸?我与父亲正因出身世阀,才会鼎力去助陛下。尔等却连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都不懂,可谓是贪婪成性,蠢不可及!老头你这样的冢中枯骨,又如何能知本公鸿鹄之志——”   嬴定的脖颈上青筋顿时暴起,怒目与嬴冲对视,正欲再说话。嬴冲却又转过了身道:“辰时已至,我要准备处理家务了,还请祖父大人回避吧!”   自从承爵之后,每日辰时,他都会放下手边的一切事务,来这里处理国公府的一应事务。包括这所宅院的管理,所有下人的赏罚,也包括自家的封地那边,还有父母为他留下的一应产业等等。   祖父嬴定倒是曾经表示过,可以为他代劳,可嬴冲哪里会放心这位?这位真要用点心思,他在解县封地的粮仓怎会亏空成那样?   不止是才能方面不能信任,就连可靠度,嬴冲也对嬴定存疑。若有一天,他要斩杀嬴世继,要灭去武阳嬴,他的祖父会不会再拿起枪,与他刀刃相向?   仅只是这次王佑之死,这位祖父就已很不满了。   所以有些事情,该防备的还是要防备,哪怕嬴定会因此伤心,他也不会在乎。   而今日他更是以此为借口,驱逐嬴定,不愿再与这老家伙继续废话。   嬴定闻言则似伤心已极,欲言又止,最后化为一声长叹,转身走出了正厅。   嬴冲则是看着嬴定那略显萧索蹒跚的背影,面如沉冰,将手中的礼单握成了一团都不自觉。直到嬴月儿走了进来,不解道:“你到底说什么了?害得曾祖父难过成这副模样了?”   安王那一世中,她最孺幕之人是母亲,可其次就是这位曾祖父了。   不过进来之后,嬴月儿就见到嬴冲难看的脸色,不由一声嗤笑:“后悔了吧?”   “后悔?还谈不上,这也不是第一次了。”   嬴冲摇了摇头,之前确实有些悔意。可他也是心念坚定,对自己信念固执到极点之人。只一瞬之后,就又将心中的些许软弱排除。   道不同不相为谋,嬴定若还要一力反对他的行事,那么他们祖孙二人,只会渐行渐远。 第一四九章 邪樱变化   用了半个时辰,草草处理完府内的事务。嬴冲就迫不及待的,再次来到了谨身堂下的密道中。   那四座仓库里的墨甲与各类物资,嬴冲并没有估算错。五星墨甲总共八百具,七星墨甲二十具,九星墨甲六尊,百牛劲弩两千具,四星墨甲则是总数五千,以及相应数量的盾牌长枪与朴刀之类。   这些兵器甲具的数目,堪堪可武装起一镇之师。   至于其余的银钱财物,则是总计一百二十万两左右。四座仓库,几乎就可抵得上一个顶尖三等世家的底蕴了。   除此之外,还有两枚天位神甲的灵戒。出乎嬴冲意料的,是其中一枚,竟然是中天位的神甲。   任何一件坤元神甲,价值都至少五十万金,这可不是嬴月儿手中,那还位炼化的‘羽衣’,而是真正处于空置状态,并无主人的坤元神甲,且风格极其的适合张义。甚至可以说,这尊甲就是为张义量身定制。   这不得不使嬴冲多想,可能在母亲生前,就已准备将张义安排到他的身边。   只可惜,这些财物中,并没有他想要寻得的东西——明明这密道内如此隐蔽,母亲她却未在此留下只言片语,向他交代四年前的事端详细。是来不及,还是另有缘故?   嬴冲有些失望,不过这密道里的收获,还是让他惊喜万分。只因他在这仓库里面,居然还寻到了四枚保存完好的大天位级妖丹。   这本是用来制作天位神甲的绝佳材料,每一枚都价值十万金以上。可嬴冲却是毫不犹豫,就以邪樱枪吞噬了这四枚妖丹。   然后果如他所料,这邪樱枪内又发生了变化,出现了一个特殊奖励二——吸收大天位妖丹四枚,奖励‘妖元灵露’五十滴,四阶玄门道法‘雷走术’永久加持一次。   这使嬴冲眉头微皱,他已经有了迅风术,对于这种同为增速类的术法,并不太渴求。   这二者一为被动,一为主动,一个时时能起到作用,一个则需以意念召唤雷光施展。一个只能增速三成,一个借助雷光疾走,极限时可加速近两倍。   不过这‘雷走术’,虽也是恒定之法,可并非时时都可使用。那枚刻入他元神之内的符印,每次使用之后,都需半刻左右的时间聚力。也只有当吸收到足够的雷属元力之后,才能再次施展。   且无论是大自在玄功,还是惊雷枪与盘龙枪决,都有效果类似的秘术,可以在短时间内,使他大幅度的提速。   摇了摇头,嬴冲还是以意念在邪樱枪的任务面板中,点了一下那‘是否领取’中的‘是’字。   这邪樱并没给他挑选的余地,且这‘雷走术’也不无小补。至少发动这门术法之时,他无需消耗自身的气血元力,也不用道决手印什么的,极其方便。   然后邪樱枪第二个变化,就是日常任务五,原本是‘每日完成大自在五周天,可得灵露一滴’。可此刻在那任务面板中显示的字样,已经变化为三滴。   毫无疑问,这意味着邪樱枪的能力,又有了大幅度的提升。   在很早之前,嬴冲就已知现在的‘邪樱’并非是全盛的状态。似乎是在楚穆王手中时损耗太大,加上数千年沉寂之故,一直都不能恢复。之后这猜测,又在嬴月儿的口里得到了证实。   而此时邪樱枪由每日提供一滴灵露变化为三滴,无疑是这件上古神器开始恢复的标志。   看到这日常任务五,嬴冲就不由笑意盈盈,这意味着这灵露的份量,除了可满足他自己修行所需,还可泽及部属了。   有了这灵露与‘妖元灵露’之助,张义踏入天位的时间,又可大大提前。   不过最使嬴冲兴奋的,还是那任务面板中,再次出现的‘真传任务六’——汝虽有鼎新之志,却无革命之力。欲鼎革天下,不可不无羽翼。需招揽部从,经营势力,得一万二千人之军,战将六员,可奖励人仙战将一位,或提升原有英灵境界。   只这一个真传任务六,就已令嬴冲欢喜。因奖励特殊之故,这个经营势力的任务,已经成为邪樱枪中最使他期待的真传任务之一。可更使他兴奋的,是这个任务已经是处于完成状态。   毫不犹豫,嬴冲就以意念,在‘提升原有英灵境界’几字上点了点。   ——当今天下众所周知的道理,十位小天位的战力,往往都不及一位中天境!   自然,似妇好与嬴月儿这样的人物是例外。二人的武道境界实在太高,小天位境的实力,在她们的手中都可得到百分之四百到五百的发挥。加上本身的墨甲,实力更显强悍。   所以嬴冲万分期待,当九月的修为提升到中天境之时的战力。   张承业虽强,可毕竟只是他从大内中‘借’来,并非是真正的自己人。只有九月与嬴月儿,还有即将踏入天位的张义,才是他真正可以倚重之人。   不过,果然这邪樱枪没法直接将九月提升,只是给出了提升的方法。这需要用到不少材料,以及一个仪阵,还有一件最关键的东西——一枚坤元阶位武魂石。   材料是最容易的,嬴冲算过,大约是万金左右,对现在的他而言,不过九牛一毛。仪阵也简单,他现在篆刻上的功夫,已经登堂入室,再不行还有月儿。   唯独这坤元阶位的武魂石有些难寻,不过当嬴冲的意念扫过前面的两个任务之后,就不太在意了。   师门任务一——练习惊雷枪决二十式各一万次,领悟惊雷枪核心奥义,奖励坤元阶武魂石一枚,妖元灵露十滴。   真传任务一——得吾邪皇真传者,亦有除魔卫道之责。不借外力,独自以枪术击杀一头坤元阶妖兽,奖励坤元阶武魂石一枚。   这两个任务,都是在几天之前更新,而无论是哪一个,都不难在近日完成。   真传任务六的奖励接取之后,嬴冲就准备把意念从那邪樱枪的‘任务面板’内退出来。   可也就在这时,嬴冲却又发现随着那真传任务六逐渐消失,另有几行字迹,陆续在这面板之中显现。   特殊任务二——独自以枪术击杀乾元阶妖兽一头,以邪樱枪完整收其精元气血,奖励完整聚宝盆一件。   真传任务七——汝已小有势力,然则财力匮乏。欲展雄图霸业者,不可不无根基。可营办田产,筹划经商。除夕之前,能年入粮十万石,金两万,则奖励灵仙阶阴阳士一人。   看到这两个任务,嬴冲首先想的是自己其实已经不缺钱了,得了封地近万顷田产,又有母亲留下的这一百二十万财货,短时间内他都不用愁钱财。然后才是震惊,想起这是灵仙阶的阴阳士,是这世间最罕有的小天位级阴阳士!   阴阳士乃是上古与中古时代,玄门练气士的一个分支。这种练气士修行到极致时,传说亦可长生。可因自身的战力不强,加上‘窃天地之威德’的缘故,往往寿元不永。可无论是在上古,还是在现世,阴阳士都是天下间最抢手的人才,没有之一。 第一五零章 残酷政争   据嬴冲所知,阴阳士这一脉玄门分支,本是在大灾变时灭亡,断绝了道统。不过在大约七千年前,有大学者邹衍发掘古时仙人遗迹,整理典章,提出了五德终始学说,使阴阳士传承再现人间。   这种练气士分支,个人战力往往不强,五阶之前只能给人算算命啥的,可五阶之后,却能大规模的操控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力。用之于战场上,一位五阶阴阳士,就可相当于三十尊百牛重弩的合力。且修为越高,阴阳士对军阵的杀伤力也就越强。   而阴阳士到了天位级,也就是中古所谓灵仙境,阴阳士的实力,又会再一次的攀升。甚至能够影响到天地气象,可以呼云唤雨,也可以召唤流星,能化解旱灾水祸,也能使土地肥沃——这就是所谓窃取天地之威德!   七千年前,因阴阳士的出现,大秦就曾在战场上吃过大亏,几乎至灭亡的境地。之后境内的几家书院,就在一力栽培阴阳士,甚至邀请邹衍入境讲学。可惜几千年来都成果不佳,依然是比不得那大齐的稷下学宫。如今整个秦境,天位以上的阴阳士,也才不到十五人而已,要么为陛下效力,要么被世阀大族收罗。可见这阴阳士的资源,是何等的珍贵。   可这真传任务七,竟然是准备直接给他一位小天位级的阴阳士?莫非也是英灵之身?   可无论是哪种形式,这都是他无论多少钱都换不回来的人才。   而紧接着嬴冲就又面色微变,想到今日已是十二月初四,距离除夕只有不到二十五天了。   再仔细看,发现那‘金两万’,已经变成了银灰色,这意味着他已完成了这个任务要求。   嬴冲顿知究竟,这个真传任务七的时间计算,多半是从他得到邪樱枪之时开始,而非是看到这任务之刻。   金银方面已经不用担心,可在二十五天内,自己从哪里弄来粮十万石?现在又不是秋收季节。且他家田庄里虽是种的冬小麦,可收获也需待明年五月之后。   这一刻嬴冲,对那武阳嬴氏可谓是深通恶绝。要非是嬴元度那家伙,烧了他在解县的粮仓,那么这真传任务七他轻易就能完成。哪怕被武阳嬴氏亏空到了极点,里面十万石粮食还是有的。   等等,就不知自己买来的算不算?自从得到邪樱枪开始,他得到的金银财物高达百万,用来购买粮的话,几百万石都能买来。   嬴冲不敢确定,不过此事只需问问嬴月儿,应该就会有答案了。   再紧接着,嬴冲的目光,才又投向了那个特殊任物二——独自以枪术击杀乾元阶妖兽一头。   这个倒是不难,乾元阶的妖兽,也就是大天位级的妖修。他若使用摘星甲,或者‘邪皇’,都能有一战之力。   可这奖励‘完整’的聚宝盆,是为自己修复,还是另外给一件?   嬴冲微摇了摇头,无论是哪种,都可算是一个大大惊喜,让他期待不已。按九月的说法,聚宝盆可日入斗金,这应该只是夸张的说法。   可哪怕只有这数目的一半,也是每日十五斤的黄金,相当于一百五十两,一年累积下来则是高达五六万金。   这邪樱枪之能,着实是使人惊叹。只需有着此物在手,那么他定可在短短数年之内,轻而易举的构建起一个相当于一家二等门阀的势力。   这又让嬴冲想起了其余十一件上古神器,半残状态中的邪樱枪尚且如此,那么其余的上古神器,又当如何?   从密道里出来之后,嬴冲第一时间就把赢月儿找来,问那十万石粮的事情。这小丫头果然知晓,只一听就笑了起来:“是这真传任务七啊?这个其实是最简单的。虽说是年年递增,可数额都不大,很容易的。父王说无论是偷也好,抢也罢,只要凑齐邪樱枪要的数目,就可算完成了。只要是使用今年收获的金钱,那么粮食去买来也成的,反过来也是一样。不过这任务一年只能完成一次,父王第一次就因时间不够,没能完成,所以很遗憾呢。不过那也是第二年的事情了,原本要到第二年的年底,邪樱枪才开始恢复呢。你比父王,整整提前了一年——”   嬴冲不由暗暗吐槽,安王那家伙,居然连这么重大的事情,也未在‘遗书’中交待,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。   说来也让他奇怪,安王留下的信息中,只有交代炼神壶与两仪七妙真火的用法。可对邪樱枪的具体功用,却未有一丝半点的提及。还有嬴月儿,也没主动对他说邪樱枪的恢复之法。难道这其中,也有什么限制不成?   不过若真如月儿所言,无论是偷是抢都可完成,那么这任务还真是简单。十万石粮,两万金,稍微强一点的商人地主,甚至盗贼与流民,也能轻易办到。   思及此处,嬴冲的眼顿时微微一凝,然后才想起,他手中的是‘邪樱’!象征着革命,蔑视威权的邪樱!   定下如此低的数额,多半也是为使每一代的邪皇传人,尽快能有自保之能。   问过嬴月儿之后,当天嬴冲就让嬴福拿着银票,到京城里的各大粮店里跑了一趟,买下了大约十万石粗粮,使任务面板上‘入粮十万石’,也同样变成了银灰色。   不过这任务虽是完成了,可嬴冲却不能领取奖励,心知这是因除夕未至之故,所以嬴冲也不在乎。二十几天的时间,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待。   而自这日之后,嬴冲果然就如他米朝天的承诺,彻底消停了下来,老实在家闭门不出。   有了几个任务的激励,他几乎所有的时间,都用于习武练武。尤其是惊雷枪决,除了每日练枪之外,嬴冲每到阴雨天时,都会驾驭摘星甲飞至云层之内,观看那雷霆闪烁,体会雷之真意。   值得一提的是,除了练枪,他的箭术亦开始登堂入室。首先是一直因各种缘故,拖延了许久都未完成的师门任务四,终于在两天后完成。接着则是在九月的指点下,修习那本新得来的‘射日决’,箭术在短短十日内突飞猛进。   武丁亦曾得到过邪樱枪,而九月的射术,正是由这位大商太祖手把手的教导,与后羿传下的射日决同出一脉。而以妇好的箭术造诣,教导嬴冲绰绰有余了。   而除了箭术,嬴冲在上机关术上的修行,也是一帆风顺。十个精铁人像,他都已完成了,嬴月儿,九月,管权,管不易,北海四真,方无恨,还有一个王籍。   真传任务五要求的人像,需神形皆备,完美无瑕。可似嬴月儿与九月这样的存在,哪怕嬴冲只是将其部分神韵展现,邪樱枪也依然默认他已完成。   那暴雨梨花针的图纸,嬴冲已经到手。不过他最大的收获,却非是这张机关图,而是每当一尊人像雕出来,嬴冲就能觉自身的武道之势,更显厚实浩大。尤其是嬴月儿与九月,使他受益匪浅。   这直接影响到了他在霸王枪内战绩,竟能在修为相等的情形下,侥幸胜过了单雄信一次。不过这也成了他的灾难,霸王枪内的对手,第二日就提升了一个等级,使他苦不堪言,每日被虐到死去活来。   自然,嬴冲习武归习武,可对朝堂的关注,却未曾有半点放松。   也就在他闭门不出,以局外人的身份稳坐钓鱼台之际。此时的朝堂,却是风云变幻,战火纷呈。   十二月初六,西城三条排水道崩塌,使地面塌陷,牵累民房三百二十四间,死伤二百余人。当日左都察院京察御史二人,再次上本弹劾王焕章。   十二月初七,城东大仓兵库使魏成运于刑部牢房内服毒自尽。   十二月初九,有御史指刑部都官司员外郎薛计,包庇案犯,走漏消息。罪证确凿,当日罢官下狱。   十二月十日,王焕章查得兵部储运司与暗城黑巷主人蛇王勾结,偷运盗卖墨甲之实证,使储运司自郎中张焕以下,一百二十七位涉案官员被拘拿下狱。   十二月十一,政事堂参知政事谢灵,奏请天圣帝追究王焕章罪责,罢其官职。天圣帝不允,以为王焕章查案有功,可补前过,夺王焕章三品金紫光禄大夫衔,降至正四品下通议大夫,仍留任原职。   也同是在这一天,嬴冲接到了花月楼送来的书信。而这书信的主人,正是花月楼的花魁之首林依语。   信中语气婉转哀切,情意绵绵,先是抱怨了他数月不至,冷酷无情,将她望于脑后;又述说了林依语的想念之意,邀请他至花月楼一会。且情意缠绵,言道她已过了破瓜之年,花月楼中已有人逼迫她开脸破身云云。想着与其被她厌恶之人得了,倒不如给了他。   自然这信中的言辞,是极其隐晦的,可大抵就是这个意思。   看完了这信,嬴冲才又再一次想起,自己已经几个月没见林依语了,还有他丢到水里的几千两黄金。嬴冲当时就大为意动,他对这位能使他开心的解语花,还是蛮在意的。   可在细思之后,嬴冲还是暂时放下了这念头。想着自己再有一个月就要大婚,这个时候去那青楼,像什么话?   他没法推掉这门婚事,已经感觉对不住叶凌雪与自己倾心的女子。如今既是木已成舟,那么他嬴冲,就至少得给予自己妻子足够的尊重。   要想去喝花酒,大可等新婚之后再说,不急于一时。   以林依语的本事,不至于现在就被逼迫到失身的地步。且以他现时的地位,只需给花月楼的主人打个招呼,谁敢不开眼再去逼迫她? 第一五一章 分一杯羹   林依语的信,对嬴冲而言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。而此时的他,也确实无瑕他顾。   不止是因他幻雷枪的修行,已至紧要关头,更因此时的朝堂争斗,已经进入到了最后的阶段。双方都已红了眼仁,白刃见血,到了你死我活之境。   十二月十二,蛇王司徒远山从咸阳出逃,不知所踪。次日城北百里坡,有数位天位强者交战,不过当禁军赶至之时,人已不知所踪。   十二月十四,刑部司门司书房大火,烧毁案卷近千,物证数十。   十二月十五,南城有暴民作乱,金吾卫禁军及时赶至镇压。   同在十二月十五,因证据不足,张焕被刑部释放。   十二月十六,右督察院右佥都御史王明在归京途中遇刺,却因王籍早已有备,有惊无险。   十二月十七,右督察院右佥都御史王明入宫面圣,奏闻地方七位兵部转运使勾结储运司,盗卖兵部物资,涉案金额总计达十七万两黄金。此案已然查实,证据确凿。使天圣帝大怒,下令三法司彻查。   十二月十八,礼部侍郎薛寿调任兵部,原兵部左侍郎叶宏博则迁职吏部。   ——这场因储运司而起的风波,直到十二月二十,才初步落下了帷幕幕。   这连续十几日的朝争,让嬴冲颇有眼花缭乱之感。哪怕是聪明如他,也只囫囵看了个大概。   双方动用的力量也都让人心惊,涉及京朝与地方近千位大小官员,耗费金钱近三百万金。   而只为追捕蛇王司徒远山一人,绣衣卫与襄阳王氏,就动用了近二十五名天位。将世阀大族的底蕴与力量,都展现到淋漓尽致。   最后襄阳王家虽是大胜,可却未尽全功。   襄国公王籍总掌大局,手段非凡,明里在追查兵部空仓案,暗里却是从地方转运使着手,迂回突破,最终一举定鼎。然而嬴去病却也应对得当,仍保住薛氏的根基未失。薛寿迁职兵部,亦阻止了这场大案,继续扩散的可能。   不过嬴冲也从中,看到了几位皇子的黑手。嬴去病落难,自然多得是人落井下石,其中就不乏他那岳丈的身影。   据说十二月十八那天,张焕被刑部再次拘拿之时,嬴去病被天圣帝用砚台砸破了头,薛贵妃亦被陛下训斥禁足。   此事也不知是真是假,反正嬴冲在二十日那天参加大朝会之时,没有望见嬴去病的身影。   要说这场朝争,有什么让嬴冲意外的,那就只有叶宏博。他原以为这位岳丈,会趁机继续在兵部深耕,却没想到,这位才往那井里面丢了几个石头,就又转变与薛寿做了交易,二人互换了职司。   二十日的大朝会,天圣帝雷霆震怒,拿着都察院与刑部递上的折子,将在场近五千位六品以上的朝官,当成孩童般训了整整一个时辰。   嬴冲也在其例,且因身据超品,靠位较前的缘故,饱受天圣帝的雷音贯耳,痛苦不堪。他现在发现自己身份高了其实也不好,以前还是世子的时候,呆在后面哪怕睡着了也没人管他。   可如今嬴冲人站在最前面,刚一阖眼,天圣帝就直接两颗珠子砸过来,让他好不尴尬。   好不容易等到天圣帝口干舌燥,终于停歇下来。几位政事堂大佬与相关人等,都是目透精光,跃跃欲试。   如今兵部之人或被拘拿下狱,或罢职免官,加上地方被牵连到的小鱼小虾,出缺达二百之巨。襄阳王氏一族虽出力最大,可这么一大块面饼,没可能让王氏一家独吞。   然而最后议定的结果,是王焕章调职兵部右侍郎。一应兵部补充名单,都由王焕章与叶宏博二人一同拟定之后,交由吏部尚书与政事堂核准。   而接任京兆府尹的,则是一位嬴冲从未听说之人,姓寇名准,原任盐铁判官。   嬴冲也在这一瞬间明白了过来,十八日那天的御书房内,一定是发生了什么。陛下与襄阳王氏,以及叶宏博之间,必定是做了一场交易。   叶宏博以兵部左侍郎的身份调任吏部,任职小天官,这是其仕途之上最要一步。而王焕章虽是失去了京兆府尹的官位,可转职兵部右侍郎的结果,却也不算太坏。并未完全失去问鼎政事堂的希望。   且仅这两家瓜分的兵部缺员,就至少可占小半之数。   嬴冲目光灼灼的扫了这朝堂中的诸人,以及天圣帝一眼,然后无声轻笑,又再次眯起了眼神游物外。   很显然的事,天圣帝要对兵部下手,却又不愿将自己儿子与薛贵妃家,真正逼入到绝境。   这不太像是早年天圣帝,欲仙欲死的风格,可陛下既然这么做了,就必定是有所图谋。只是他现在,还看不清这位外祖父,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。   而就在当天的大朝会结束之后,他的岳丈叶宏博又找到了他,笑眯眯的说起兵部选任,他那里还少了五人,问嬴冲这边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推荐。   这使嬴冲受宠若惊,他原本是打定了主意旁观的。这次兵部缺员虽多,却被朝中好十几头饿虎盯着。他还真没想过,自己能在里面掺上一脚,分一杯羹。   他这岳丈,居然对自己这么好?   “原本我与王籍商定是三人,以筹你之功。可却被陛下驳回,重议之后最终定为五人。”   叶宏博并未贪天之功,为嬴冲解释完后,又笑道:“冲儿你可莫要太小看了自己,安国公再怎么没落,也是当朝九大国公之一。且如今这满朝上下,又有谁敢小视于你?这兵部缺员你若不取,那王家岂能安心?”   嬴冲静静听着,目光在御道之上那诸多大臣身后扫过。可见一旁经过之人,哪怕是身份与他相当,也会点头示意。而那些官位较低的,更是莫敢不敬。   确实是不同了,从十日之前,在他参与的第一场大朝会时,他就已能感觉到变化。   确实,他太谨慎了。如今这朝堂之内,他又何尝不是掠食者的其中之一?尽管还很弱小,还很虚弱。然而也正需如此,才要抓住每一个机会。   思及至此,嬴冲再不客气:“既是如此,那么嬴冲就愧领了。十日之内,必定会将人选报于岳父知晓。”   心里却又在发愁,先前他从王焕章那里要来的三个官职,还没搞定人选呢,这又多出了五人。尽管都是七品下的职位,可他的手中是真没人可用,该到哪里去寻?   “十日么?也使得!”   叶宏博闻言点了点,而后又问:“一月之后,你与凌雪大婚。此时安国府内,可有人主持?”   这又问到了另一件让嬴冲发愁之事,安国府内,并无人主持中馈!   如今府里面的大小事务,都是他在管着。可国公大婚该是什么样的礼仪,什么样的流程,他却是一概不知。   ——别说是他,活了六十岁的嬴定,估计也同样不懂。   还有宴会安排,接待女眷,也不是一个男人该做的。   如今的安国府,什么都不缺,只少了一个能为他处理后院的女主人。   叶宏博早料到如此,嘿然一笑:“贤婿若是为此发愁,或可向郡王府求助。凌雪是我唯一的女儿,你如怠慢了她,我与她祖父都不会依。”   嬴冲顿时满头黑线,向武威郡王府求助,这像什么话? 第一五二章 魏征郭嘉   从宫内出来的时候,嬴冲还在发愁,可当他回到安国府之时,才发现这两件事,其实自己都已无需忧心。   此时的安国府门前,已经是门庭若市。总计五六十辆马车停在了门开,从大门排到了街尾,都是上门求见的。   再当嬴冲入府时,才发现嬴长安与方珏的夫人,也已入府请见。说是国公大婚在即,她二人过来帮把手。   ——说是帮忙,可这场婚事,安国府内闱乏人,就只能由这二位挑起来。   这二位的到来,真是让赢冲感激涕零,如久旱逢甘霖。嬴冲也对二位夫人明说了,这场婚事他不怕花销,越显隆重越好,只需账本能够对上,那么只管寻他拿钱就是。   然后这一上午,嬴冲都在接见门外面的客人。发现大多都是京中的小官小吏,闻到了风声之后前来拜访,试图从他这里谋官。   京城大族卖官鬻爵,乃是常有之事,已经形成了风气。可惜嬴冲自认根基孱弱,也看不上行径,遇到这样的人,他连话都懒得说几句,直接就赶人出府。   自然这其中,还是有些欲直接拜入他门下之人。   大秦用人,以九品中正法为主,不过在此之外,还有举荐制。朝中德高望重者可将他们看重的人才,推荐给朝廷。而这些因被举荐而得官之人,则视保举他们的人为举主。   昔年陈群在魏变法,曾言:“今凡有所用,宜随其能否,而与举主同乎褒贬;则人有慎举之恭,官无废职之吝。”   这位大魏名臣,认为但凡能在朝中身居高位之人,要么是在某方面具有特长者,要么就是德才兼备。朝廷可借用他们的法眼慧心,识良璧于石璞,掖隽才于尘世。   且因举主与被保举者同褒共贬,荣辱于共的问题。保举者出了问题,也会牵累举主,所以这些大德之人,在举荐之时也会极其谨慎,挑选真正能为朝廷所用,且品德高尚的良才。也就是所谓的‘人有慎举之恭,官无废职之吝’。   不得不说,这种选才方法,在初时极有效果,使大魏因此而强盛。可在数百年后,九品中正法的恶果渐渐显现,成为昔年的战国贵族,转化为世家大阀的根基。   被举荐者的眼中,往往只有举主,而不知朝廷。上下勾连,利益同体,形成了一个个庞大的世阀网络。   嬴冲以前对这种用人之法颇为反感,不过这时候,他也不得不借用这举荐制,来经营自家在朝中的势力与声望。   一个下午,嬴冲接近了五六十位,也确实从里面看到了不少可用之人。只因朝中苦无门路,只能屈居下僚。只是人品与才能,都有着各种样的问题。  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,这一次朝争中,他虽大获全胜,然而自身名声太差,安国府也依旧危如累卵,吸引不到真正的大才。   此时不但是他手里握着的八个官职,都已定了下来。便是自家幕府里的几个缺额,也同样有了人选。   虽说许多都是第一次见面,可嬴冲却并不愁这些人会背叛自己。当世之中,举主与门生之间的纽带极其牢固。一旦门生有背叛举主的行为,那么终其一生,都难被其他世家大阀接纳。会被视为背主之人,在朝中举步维艰,受各方打压,很难再有出头之地。   其中或有一些人别有用心,也可能是某些人打算安排到他的这边的暗子,可嬴冲此时选择的余地不多。只能在事后让夜狐仔细为他察辨一番背景,再尽量择能任贤。   嬴冲心想这负责举荐之人,若都能秉持公心,那么这察举制真是世间最好的用人之法。可哪怕是深知察举制弊端如他,在选人用人之时也一样存着私意。   以对自己的忠心为第一要素来考量,其次则是不贪不给自己招惹麻烦,门生的才德反而据于这二者之后。   也就在这短短一个下午,一个全新的门阀,已经略显雏形。安国嬴氏虽是新鲜出炉,可在朝在军,都已有了不小的根基,勉强已可入三等世阀的门槛。   而除了这些官吏之外,来求见他的还有不少书生。大多都有着在各大书院求学的经历,却因未有资格乡评定品之故不能出仕。   嬴冲有心一一接见一番,看看里面有无合适的人才,可又觉心累。这时他对‘阎王好见,小鬼难缠’这句话,是深有感慨。   纵观历朝历代的那些大人物,在身处低位时他们往往都能礼贤下士,虚怀若谷;可一旦到了高位,他们的待人处世,都会与以前判若两人。   这并非是因骄狂忘本,而是实在不得已。   就如他嬴冲,今日这些来上门拜访的书生士子,他若一个个去接见,那么这一整天下来他什么事情都不用去做了。   可完全拒见又不行,若是错失了真正的人才,可就真可惜了。   嬴冲想着自己接下来首先要做的,是为自己寻一位能够信任的吏曹参军了。可以作为的自己的筛栏,将真正的人才,筛选到他的面前。   不过这样的人才可不易寻,某种程度而言,吏曹参军比之负责封地政务的国公府长史,与负责监督的录事参军,还要更重要得多。   不但要负责封地的选人用人,还要为他辨识良才,这就不但需对他嬴冲忠心耿耿,更需要有识人之明。   可这样的人物,哪里有那么容易寻到?这是他在京城四年浪荡胡混的恶果,对于士林真谈不上了解,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合适的人选。   “郭嘉么?居然是出身赵国,嘿,看来我嬴冲确是声名远扬——”   草草看了一眼,嬴冲就随手将这张拜帖,丢到了一旁。要说这人有什么特殊经历,那就是曾在鬼谷书院修习过七年。   可鬼谷书院每年收徒近千,似这样的人比比皆是。   传说鬼谷每代有传承弟子九人,各习兵法政务与纵横术,都是百万人中无一的大才。此外鬼谷也有着几个古怪的规矩,其中之一就是门下弟子在外行走时,不得主动透露师门与鬼谷弟子的身份。   可嬴冲却绝不会认为,以自己的声名狼藉,会吸引到这类真正大才为自己效力。   不过这个郭嘉,他倒也可接见一番。身为鬼谷书院门下,却远游异国。显然是对自身的才华极有自信,才会在赵国国内看不到机会时,远至大秦求出仕之机。   只是今日,他确实是累了,也需空出时间练枪,只能推至明天了。到底这位才能如何,明日一见就可知究竟。   再翻开下一个拜帖,嬴冲眉头微挑,而后笑了起来。   “原来是魏征啊——”   这个人他见过,当日在官船上给他印象很深。说来也巧,这位竟也是赵国士子,同样在鬼谷书院求学过,不过时间极短,只有两年。   心念一动,嬴冲就让嬴福去把魏征接了进来。   第二次见面,嬴冲已贵为国公。然而魏征的姿态,却仍是不卑不亢,沉稳自若。   嬴冲也不客气,直接就问:“先生身为赵国士子,为何来我大秦?”   一边问着,嬴冲一边仔细打望。发现这位,居然已经修了玄门心法,且境界不弱已至三阶,赫然登堂入室了。   明明在船上见面的时候,这位还只是一位文弱书生而已,如今却已是三阶玄修?这是拜在管权门下,习得儒门心法之故?   可这才几天?还不到一个月吧?若是如此。那么他眼前的这家伙,就真是一位了不得的玄修天才。   魏征答话时极有气度,字句清晰:“不才出身赵国寒门,虽在鬼谷门下习文二载,却一直不得大赵朝臣赏识。走投无路,只能入秦。”   嬴冲微微颔首,魏征所言,也大抵如他猜测。若说大秦是由秦皇与世家共天下,那么关东六国的情形,比之大秦还要更严重。   “可我听说,管权已将你举荐给四皇子与隆护二位国公,却为何要来我这里?”   无论是四皇子嬴仇万,还是隆国公龙在田,都是朝中的擎天大树,且风评甚佳,足可使魏征飞黄腾达了。   可这位放着通天大道不走,却偏要来他这边的独木桥,这不能不使他惊奇。   魏征则颇有些意外的看了嬴冲一眼,这些事极其隐秘,却被他眼前这位得知,可见这安国公对他也是有所关注。   “确有此事!”   魏征坦然承认道:“然而物以稀为贵,且孟子曾言,君子不立危墙之下。”   “物以稀为贵?”   嬴冲先是不解,可随后就明白了。心想可不是么,在四皇子与隆护二位国公那边,似魏征这样才能之人,可是一抓一大把。可在他嬴冲这边,稍微像样点的人物,都需重视有加,确实是物以稀为贵。   “前一句我懂,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句,我却不太明白,你可能为我解惑?”   要说危墙,难道这咸阳城里,还有比他嬴冲更危的?   这次魏征微一迟疑,还是解释道:“朝中夺嫡之争方兴未艾,党争已见端倪,魏征恐这三位都难幸免。自思位卑力弱,贸然卷入,必有粉身碎骨,万劫不复之忧。倒是国公这里,似危实安。”   听得这句,嬴冲顿时目光微亮,对这位的重视,又添数成。此人其他的本事,嬴冲还不知怎样,可这只审时度势的功夫,就显出此人的智慧不俗。   他心中已有了念头,今日无论如何,都不能错失这个真正的人才。   思忖了片刻,嬴冲就是一笑:“这样如何?本公暂聘先生为西席,明日就已这身份,代我接待门外的那些世子。先生若觉其中有可用之人,可以推荐到本公面前。”   魏征看了嬴冲身旁桌案那一大堆的拜帖一眼,然后毫不犹豫的躬身一礼:“敢不从命!”   魏征心知这是嬴冲对自己的考验,他也有足够的自信,能让嬴冲满意。   PS:另外推荐下好友青铜剑客的书《三国之召唤猛将》,发现两本书很有相似的地方。   内容简介关公战秦琼,我看行!   穿越成被废的汉少帝刘辨,开始了艰难的三国历程。没地盘没兵马没人才,又有什么关系,我有超级召唤系统,历史猛将任我差遣!   别给我提虎牢关三英战吕布,我给你召唤个武悼天王+李存孝+李元霸的超级组合,能否一战?你要派五虎上将、五子良将一块来,寡人就放个大招,召唤个孙猴子分分钟钟给你秒成渣!什么,神话人物不能召唤?那你给我等着,劳资先去看看说明书怎么写的……   千年豪杰,史上猛将,会聚一堂,争锋沙场,论天下谁是英雄?   成王败寇,裂土封侯,强中之强,王中之王,尽在三国之召唤猛将! 第一五三章 名声狼藉   “国公有言,今日天色已晚,不便见客,请诸位暂回!若仍欲求见者,可明日再来,那时自有我国公府西席接待——”   张义说完这句,就退入了府中,然后两旁的护院一起发力,在‘轰’的一声震响中,关上了国公府的大门。   这使府外大多数人的脸上,都现出了失望之色。不过此时确是天色渐暗,所以并无人出言抱怨,各自提着安国府分发的回礼离去。   郭嘉坐在这巷道的茶肆内,饶有兴致的看着那安国府的中门。只因到来之时就早有预料,故而郭嘉并无失望之意。   他终究还是来晚了一天,所以今日也只能与这些士子一同,等候嬴冲的接见。   不过现在看来,哪怕是明日,他也未必就能见到那位安国公。   “由西席接待?是那魏征?”   郭嘉想起了方才被请入府内,就再未出来过的那位名唤‘魏征’的士子。   安国府要用西席接见士子,那就早该这么做了。可直到黄昏时分,此人入府之后,那位安国府侍卫总管才言道明日要让西席先生接待众人,可想而知,此人多半已是得了主人的赏识。   只是‘魏征’这名字,他以前似乎听说过?   想了半天,郭嘉的记忆中,渐渐浮现出了一位二八年华的少年。然后他的眼中,顿时浮起一丝讶色。想到这世间,竟有这般巧事?   昔年在书院内的对手,如今竟是欲同效一主么?若是他的话,那么这府里的那位,可真是得了一位大才。   虽说这位未能得鬼谷真传,可在五年前,当代的鬼谷先生,也对其才华欣赏有加。可惜最后此人因家中生变休学,只差数步,未能入鬼谷门墙。   “先生!”   郭嘉的思绪被这声音打断,然后当他转过头时,就见这间茶肆的小二正搓着手,笑容可掬的立在他面前;“先生,天色已晚,宵禁在即。我们这里已准备收摊了,可否请先生结账?”   郭嘉身上的银钱已经不多,闻言后竟毫无惭色的就在众目睽睽之下,直接把他身前的礼盒拆了开来。   今日那位安国公虽是对他们这些士子拒而不见,却给每人都送了一份回礼,郭嘉也同样领了一分。   礼盒入手,他就知里面是些什么东西。此时打开之后,果见这盒内是几本新印的书册——《管子》,《吕氏春秋》,《韩非子》,《孟子》,以及二十两银钱,一盒吃食。   那位安国公显然也是用了心思,这几本书颇有深意,既显雅致珍贵,也向他们这些士子,表明了国公府主人欣赏的学说。志不同,道不合者,明日就可不用来了。   至于这银钱与吃食,则是体谅诸人在咸阳居留不易,所以稍作补贴。   随手取了二两银子抛了过去结账,然后郭嘉笑问:“看你这里生意不错,可为何这店主与你,都是整日愁眉苦脸?”   “生意不错?也就今天而已——”   那小二一边找钱,一边苦笑:“不瞒先生,我们这家茶肆,一向都指着这安国府的客人过活。可自从那位国公大人承爵以后,这里就没什么生意啦!以往这里一天下来,至少可有三四百两的毛利,可现在哪怕生意最好的时候,也不过五六十两。店主已经想着要把这店低价转手,可都没人接盘。”   原本这话,是不能轻易同旁人说的。可这位客人,今日在这里坐了整整一日,与他聊得甚是投缘。且他说的话,也算不得是什么需要禁口之事,这茶肆的情形,周围邻里都可打听得到。   “要转手?那可就太亏了。”   郭嘉摇着头,不以为然:“我看此地位置不错,生意也就这两个月差些。最多半年之内,此处必可财源滚滚。”   那小二眼神疑惑:“先生难道会看风水?”   郭嘉闻言失笑,看着眼前的礼盒:“风水之道,小生确实略知一二。不过今日如此推断,只是遵循常理而已。我观那位安国公智略非凡,又能礼贤下士,必是大有能为之人,日后定可兴旺家业。”   哪怕只是为安国府今日分发的这些回礼,也足可是使这里门庭若市了。   此外这府内,亦是藏龙卧虎。鬼谷传承,有特殊的观阵之术,他发现就见到这府内的杀伐兵气密如罗网,严整有序,并不弱于其余的几座国公府邸,由此可见这府中确有将才。   还有今日,一同随那安国公回府的那二位女子,也颇使他惊诧。此二女皆让他看不清深浅,一个小天位,一个则气息接近玄天,可那举手投足间显露的意韵,却都让郭嘉联想到了师尊。   “智略非凡,礼贤下士?”   那小二惊疑不定,感觉郭嘉说的是别人,想了想之后,他还是摇头:“就凭那个混账子,想要兴旺家业?还是算了吧。别人都说那个恶棍,三年之内没把家败光就算不错了。即便他有一天飞黄腾达了,估计也没人想做他的生意。且我听说,他已经命不长了,活不了几年,这咸阳城里不知多少人盼他死呢!连武阳嬴氏都受不了他,把他开革出宗,你说这连祖宗都不要的人,又哪能是个好的?”   郭嘉是真没想到,嬴冲在民间的名声,会恶劣至此。   “有意思!不过小生倒也好奇,这位国公到底做了些什么事,让小二你如此深痛恶绝?”   “那家伙做的坏事可多着了。”   店小二先是一声冷哼,语中满含不屑:“几年前强抢民女,把人家逼到家破人亡。只因拦了他的路,就将人打断了腿。这是还远的,据说几天前那位又在前面正街上看中了两个女孩,当时没什么动作,可回头就将她们抢进了府,到现在都生死不知。又有听说有人得罪了安国府奴仆,被打到半身不遂的。还有一家做小本生意的柴商,只因与安国府的管家不合吵了几句,几天前被下了狱。”   郭嘉挑眉:“这些事你可曾亲眼瞧见?”   这茶肆就在这安国府门前,若有什么动静,这位店小二应该能知道才对。   那小二却摇着头:“那倒没有,不过外面的正街你可看到了?那里本是一处小集市,可自从那个纨绔承爵之后,就没什么人敢在那里买东西了。尤其各家的娘子,都宁愿绕远道去别处。那两排门店的租金,据说也是一日三跌。”   “那么官府就不管么?”   “谁敢管他?”   小二一声叹息:“似前任京兆府尹那样的大好人,大清官,可前些日子就因闭门不见得罪了他,也被逼到上门认错。据说最近,这家伙还在朝中构陷忠良,不知有多少人要人头落地呢。”   “原来如此!”   郭嘉明白了,此人所言与他打听到的大同小异,都是些人云亦云之事,没什么新鲜东西。   “不过以小生想来,这位安国公既然能逼到京兆府尹上门认错,能在朝中构陷忠良。那么这安国府,岂非是兴旺之极?前面那条正街我不知道,不过这茶肆生意,倒还可继续做得。”   说完这句,郭嘉就再没理会那发愣中的店小二,笑意盈盈的径自走出了茶肆,直往那归处行去。 第一五四章 两败俱伤?   郭嘉落脚的客栈,就在七条街道外的小巷里,隔着十七八里路,算是距离比较近的。   可就是十七八里路,让他一阵唉声叹气。   郭嘉虽是修的练气法门,可因自身功法及早年急于求成之故,只能修性而不能修命。一身道法虽是高深莫测,可肉身方面却比之普通人还要不如。武道方面就更不用说,至今都未能练成内息。此时步行返回,只怕是要累成狗。   换在其他地方,他随便一个术法就能跨越三五里地,简单便捷。可咸阳城是何等样的所在?又恰值近日京城骚乱,全城锁拿凶犯之时。贸然使用术法,只会为自家招灾惹祸。   所以初入咸阳时,郭嘉也不是没想过,选择距离安国府更近些的地方落脚。可这里毕竟是城北,勋贵大族聚居之所,寸土寸金。哪怕是一个旮旯里的小客栈,价格也不是普通士子能够承担得起。   郭嘉出身庶族,家里亦有田百顷,可光是负担他入嵩山书院求学,就已不堪重负。而修行练气,更是一个吞钱的无底洞。   虽说自拜入鬼谷门下之后,他修行时的一应所需,都由鬼谷书院来负担。然而当出山之后,这所有的供应都已全数断绝,一切都需他自己来承担。   所以此刻他确实囊中羞涩,甚至连马车都无钱去雇,只能步行。   可就当郭嘉毫不容易,返回到他下榻的那家客栈前时,却是微一愣神。只见那店门口处,赫然有一位他熟悉之至的少年,正双眼冒火的往他看过来。   “王猛?”   郭嘉眨了眨眼,有些不敢置信:“你怎么在这?”   这个家伙,不该是前往大齐的稷下学宫,向那些阴阳士请教么?怎么会在这里?   可能是因心虚之故,他感觉被这家伙瞪着,就好似被一只猛虎给盯住,使他毛骨悚然。   “嘿嘿!我怎在这?”   王猛冷笑,浑身隐有黑气浮现,状似癫狂:“师兄你说我为何会在这?”   郭嘉已经想明白了,面色发苦:“是跟着我来的?”   太大意了,没想到这家伙,居然跟着他来了秦京。话说回来,这小家伙寻踪匿迹的本事,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?   “拜师兄所赐,师弟我可是欠下了师尊整整六十万两黄金!”   王猛微低着头,怨气滔天,脚下的地面竟是寸寸开裂:“不是六两,也不六十两,而是整整六十万两!十年之内不能清偿欠债,师尊他可是说了要活剐了我王猛。师兄你让我怎么还?拿什么还?”   没有了钱,他该怎么向稷下学宫那些见钱眼开的家伙请教?   “你这是何苦来哉?”   郭嘉举起了双手,果断的服软求饶:“师弟有话可以好好说,能不能不要动手?”   “不要动手?师兄你说了?”   王猛却无停止之意,气势更盛,一步步的行来:“师兄可知我是如何来的咸阳?临出门时,师尊可是将我的亵裤都给搜走了!师兄啊师兄,如今哪怕是倾尽三江五湖之水,亦难消吾对你滔天之恨!不先将师兄你狠狠揍上一顿,吾岂肯心甘?”   郭嘉还是摇头,诚恳劝说:“师弟且听我一言!你如恨我,大可换个时间地点再对我动手不迟。可眼下真不是时候——”   王猛哪里肯听?浑身骨骼发出一阵阵似黄豆般的爆响。可就当他正欲一拳往郭嘉脸上砸过去时,却听外面一阵‘轰轰’的脚步声。更有一道强横气息,正往这边飞空过来。只瞬间就已至不到二百丈距离,同时一声雷霆般的大喝传至:“天子脚下,宵禁之时,谁敢在此闹事?”   王猛闻言有些愣神,然后眼神懵懂的看了对面郭嘉一眼: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   他刚才既未动用道法,也没动用多少内息,怎么就惊动了大股禁军?甚至还来了一位小天位。   怎么这咸阳城的管控,比之民风剽疾顽悍、尚气任侠的赵京邯郸还要严厉?   “师弟你是才入咸阳?”   郭嘉一声叹息,仍旧高举着手:“二十日前秦国的大理寺少卿被人刺杀,到现在都还没抓到凶手,师弟你又何必定要往这刀口上撞?”   也就在二人说话的时候,已经有整整一个营的禁军赶至。总共三十尊墨甲,三百余精锐甲士,将他们二人团团围住。近百具的弓弩,遥遥指向他们两人。   而此时那位天位强者,也同时赶至。三旬左右,身材牛高马大,一身神甲覆盖住了半身,面如红枣,眼如铜铃。到来之后就据立于半空,扫视着二人,神态不怒自威。   “你二人是何方人士?不知宵禁在即么?居然还敢在这里惹是生非,当街斗殴?”   郭嘉刚欲开口解释,王猛就抢先说道:“将军明鉴,此人是我同乡,只因欠了我银钱——”   郭嘉一听就知不妙,然后就果见那位禁军大将浓眉微扬,直接一挥手道:“你这口音,是赵国人士?都给我拿下!”   瞬时间无数的绳网,遮天蔽日般的笼罩过来。王猛心道不妙,却知此刻,最好是不做反抗为佳。只能眼睁睁看着几个兵丁过来,将几根镇元钉打入锁骨,直接把他给敲晕过去。   郭嘉也同样被数张绳网罩住,脱身不得,只能苦笑:“将军,在下乃是良民,今日事端亦非我起,能否给些面子——”   然而话音未落,他的身后就也同样是几根镇元钉,毫不留情的钉入进来。这东西王猛都承受不住,又何况是他?第一根镇元钉打入体内的时候,郭嘉人就已失去了意识。   ※※※※   同样是在月色将至之时,安国府内,嬴冲身在炼神壶中,面色古怪的看着眼前的这座石碑。   时隔月余,这石碑之上,又出现了新的字迹。   “天圣二十八年一月二十七日,大吉,与凌雪成婚。”   “天圣二十八年三月二十一日,赵国人郭嘉入咸阳。”   “天圣二十八年三月二十五日,匈奴左翼七部六十五万骑大举南下,破虏军节度使战死云中。”   “天圣二十八年三月二十七日,阳江大水,波及四州,使流民四起。有贼寇二十万进犯武阳,连破庄县,常兴,孟州三县,而后顿兵解县城下,围城三月。匪过之后,安国府军死伤近半,封地三万七千户只残存四成。”   “天圣二十八年五月十三日,奉旨出京,以从三品忠武将军衔,出任武阳镇守使,宛州平乱军左路主将。统二镇府兵,镇压宛州民乱。”   “天圣二十八年六月二十四日,用郭嘉之计,蓄水破敌,大破贼寇,淹下游武阳诸县田地四万七千顷。后以万人之军,驱流民过武阳,取本郡储粮一百二十万石,金三十万,又从地方强征杂粮九十六万石,以安抚流民,整军备战——”   嬴冲神情凝重,冷冷望着那新出现的第四条。他现在总算是知晓,那安王为何不能完成明年的‘真传任务七’了。   虎据堡那边的收获,只怕连补亏空都不够,哪里还有可能完成这个赚钱的任务?   心想这就是嬴元度还击他的手段么?真可谓是直击要害,势如雷霆!   这失陷于贼匪之手的庄县,常兴,孟州三县,都是他的根本重地。   他的封国是解县不错,可区区一个解县,却没法容纳三万七千户。所以他封国内还有不少土地民户,分散在庄县与常兴二县之内。   至于孟州县,也同样至关重要,这是武阳郡中,面积仅逊于武阳县的大县,共有良田二万七千顷,一县岁入可抵边城一郡。而几年前天圣帝赏给他父亲的五千顷田地,都在这庄县境内。加上母亲后来为国公府购置的田庄,总计有田九千顷。故而这三县中的任何一县受损,都可使他元气大伤。   而这流民贼军也来的蹊跷,别的地方秋毫无犯,只独独他的庄县,常兴,孟州三县被破,剩下一个解县被围了三月之久。若非是有人刻意为之,怎可能有这样的巧合?   看到第六条时,嬴冲又不由唇角微勾。这番处置还真像是他的性情,你武阳嬴氏不让我好过,那么尔等也休想过安生日子!   至于这一场大水,会使武阳多少人民不聊生,多少人死于洪灾,他却是全不在意。   既然嬴元度用出这样的手段出来,那么这武阳北面的诸县,自然也被他视为敌国!否则他那些死去的领民佃户何辜?只那些流寇的性命,又如何能让他们瞑目?   至于那从地方‘强征’的粮草,不出意料,定是他从武阳郡的各家世族手里夺来。自己也真够心黑的,这分明是要从那些世族的伤口里剜肉撒盐。   不过如此一来,他与武阳嬴氏,就是两败俱伤之局。两家的伤口,都要舔舐很多年才能恢复,真让人不爽。   对了,这郭嘉又是谁?   这石碑之上,连续提到了两次。而且还特意点出了这位,来到咸阳城的时间。   嬴冲感觉这名字有些熟悉,然后微一愣神,想起了今日下午,自己看到的那张拜帖。   “月儿,这个郭嘉,莫非对我很重要?”   “郭先生?”   嬴月儿今日也在炼神壶中,继续调试着她的新身体,此时闻言,不由也抬头看了那石碑一眼:“是不可或缺!那位可是父王早年身边的第一谋士,才智超绝,算无遗策,被父王视为肱骨。可惜郭先生早亡,否则绝不会有元佑三年的宫变。不过时间还早着呢,要等三个月他才会入京,他现在多半还在赵国。”   嬴冲则心想不用等待三个月后了,这家伙可能已经入京。可惜是今日不能得见,只能等明日这位上门拜访了。   就不知此郭嘉,是否彼郭嘉—— 第一五五章 抢先一步   郭嘉醒来的时候,果不其然的发现自己,正躺在一间阴暗的牢房内。而身上除了四脉镇元钉之外,还多出了一双镣铐。   酸臭的气息扑鼻而来,让性喜洁净的郭嘉直皱眉头。不过他随即就顾不上这些,只见就在身前三尺处,他师弟王猛正炯炯有神的盯着自己。   “原本以为师兄你来大秦,是为选一皇子辅佐。可结果出我意料,师兄你选择的,竟然是那位安国公嬴冲?当日在观星台上,你到底窥见了什么?那位安国公,莫非就是天象中的那位命世妖龙?”   郭嘉差点吓了一跳,不过当他的目角余光扫向四周时,才发现这间监牢里除了他们之外就别无旁人。倒是对面,那间牢里挤着二十余位。   他心中略一思忖,就知这多半是因他们有着修为在身的缘故,所以单独关押。   再观这里的情形,不像似京兆府的监狱,倒更像是军牢。所以法阵森严,四面隔绝,能够压制他们这些修行之人的灵念。   如此一来,倒不惧有人听见他们说话。   放下心来,郭嘉面色不改色道:“是师弟你想多了,什么安国公命世妖龙的?从哪听来的?”   那王猛一声冷笑,将一张拜帖丢到了他的面前。   郭嘉都不用看,就知这是今日安国府退回他手中的那张帖。他原本手中提着的礼盒,已经不知去向。只有这份拜帖藏在怀中,没有被那些禁军搜去,反而落到了王猛的手中。   见得此物,顿使郭嘉头疼不堪。   “别想抵赖!”   王猛目如幽火,怨意逼人:“虽说入咸阳才不到一日,可我也知今日你是去了安国府。那位是咸阳四恶之首,在咸阳城中名声狼藉。原本是武脉被废,被人视为纨绔废人。可在一月前,出人意料的继承了安国公,更与双河叶阀结亲。对了,还有一件有意思的事情,曾有人说那位叶四小姐,身贵为凤体,相母仪天下,被认为是注定了要当皇后的。”   “你知道的还太少,就在二十日前,这位安国公以一己之力,在朝争中大败襄阳王氏与三皇子嬴去病,迫使前者割地求和,后者丢城失地。”   见王猛一脸的讶色,郭嘉一声嗤笑,面不改色;“然后了?就因为我去拜访过,那位又娶了原本注定了要当皇后的女子,你就认定了他是妖龙?不错,此人是有可能,可哪怕我今天承认了,王猛你又肯信否?”   见王猛默然不言,郭嘉又笑:“周天星象中龙气显化近一百三十余处,妖龙不过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家。要说重要,也只是因其出现,开始争龙之局而已。这位优势也不大,日后将是最晚的入局之人。而祖龙之争未至终局之前,谁就能肯定,这位命世妖龙就一定可以胜出?”   王猛却不为所动:“所以我问师兄,你到底在观星台上看到了什么?为何大秦那么多皇子不选,却偏要选这还未确定的妖龙辅佐?”   郭嘉笑而不答,径自在后面的草堆上,找了舒服的地方靠住:“只怕我说了师弟也不信,且这轻泄天机,可是要夭寿的。你得体谅下你师兄,我们鬼谷门下,大多都寿元不永。”   王猛居然并未追根究底,只冷声着:“你不说也无妨!等过几日出了牢房,师弟也会试着去拜入这位安国公门下,就看你我二人,谁能先一步入府。我随师兄来这咸阳,就是为看看这价值六十万金的机缘,究竟如何。”   郭嘉嘴里发苦,他就知这个小师弟,没有那么容易糊弄,这次可真是麻烦了。   正仰头想着应对之策,他就听对面这家伙的身上,又发出了一阵‘咯咯’的骨骼爆响声。那扑面而来的怨气,使他浑身发凉。   郭嘉立时坐起了身,有些错愕的看着对面:“师弟,你这是要做什么?”   “师兄你说了?”   王猛又再次嘿嘿的笑,清秀的脸上,满是狐狸般的笑容:“自然是有仇报仇,有怨报怨!再说了,若不把师兄揍到鼻青脸肿,师弟我可没自信,一定就能够先你一步。”   郭嘉感觉更头疼了,他倒是忘了,眼前这家伙哪怕内元被封,道力被制,也依然有着一副远比常人强健的体魄。   偏偏这还是牢房之内,这师弟若真想要揍他一顿,他想跑路都没法。   不过就在王猛狞笑,正欲动手之刻。那外面的廊道中,却传来了几人的脚步声。   须臾之后,就有七八位狱卒,来到了这间监牢门前。   “请问先生可是郭嘉郭先生!”   随着那牢门打开,一位牢头打扮的人物,笑容可掬的走入了进来,神情亲切有礼:“之前不知您是安国府上的先生,多有得罪,还请先生切莫见怪。”   郭嘉诧异的挑眉:“安国公?他来了?”   而那王猛,则有了不妙的预感。心中暗暗生恼,怎么每当自己动手之时,就会出这种变故?他灵敏的直觉,已经感应到冥冥中正有股恶意,正在盯着自己,让人无奈。   “安国公已经亲自来军府要人了,方才还把将您抓来的李将军臭骂了一顿。”   那牢头挥了挥手,那些狱卒就已忙不迭的走过来,为郭嘉取下了镣铐与镇元钉。   “说来先生也有不对,您若早说是安国府之人,李将军他又如何敢对您动手?李将军那边也很是委屈,只望先生能在安国公面前为他美言一二——”   “原来如此!”   郭嘉仍是不解,这位安国公怎会亲自来寻自己?要说二人之间,有什么联系,也就只昨天一张拜帖而已。他们甚至都未见过面——   算了,无论是何缘由,这位安国公都让他躲过一劫。   王猛则是面如土色,心知自己到底还是慢了一步,被这混蛋师兄给得逞了。   “那么国公他在何处?可能带我去见他?”   郭嘉立起身,身姿潇洒的拍了拍灰尘,然后又笑望王猛:“看来还是我赢了,不过师弟,你若一定想要为安国公效力,倒不妨与我共奉一主。”   “你果然是盯上了那位安国公!”   王猛咬牙切齿,然后直接偏过了头:“师门之训,你别说你忘了。”   鬼谷之人,不得同效一主。这其实不是什么师门规矩,并无明文规定,只是几千年前的数次惨剧后,流传下来的惯例而已。   虽说这六十万金换来的机缘错过了有些可惜,可其实郭嘉也没说错,这天下正是群龙并起之局。   那位安国公无论是地位,人脉,还是权势,底蕴,都无一星半点优势。最后胜出的机会,其实少而又少。只需他能寻得一位明主辅佐,未必就胜不过这位师兄。   “可师弟你难道就不想知道,我当时在观星台上,到底看到了什么?”   郭嘉一边说着,一边踏出了牢门,而当他回过头时,毫不意外的望见了王猛眼中透出的好奇之色。这使郭嘉不禁失笑:“其实你说的那事,倒也不是没办法解决。不过这位国公为人性情到底如何,是否值得你我辅佐,我仍需看看。师弟稍后出狱,不妨在咸阳城内多留几日,静候佳音。”   王猛闻言不禁楞神,忖道这家伙,到底在弄什么玄虚?不过后面几句倒是蛮像他这师兄的性情。哪怕是真在那观星台上看到了什么,这位也不会尽信天兆,定会亲眼去看那位安国公的成色之后,再做打算。 第一五六章 射将李广   当郭嘉从军牢里出来,来到这座军府正堂的时候,只见一位紫袍少年高据中堂之上,两旁则各自站着一位少女。而那位将他捉拿过来的李姓将军,则很是委屈的半跪在下面。   郭嘉心知那上面坐着的,应该就是安国公嬴冲了,只见这位正义正词严的训斥着堂下那位:“李将军,朝廷是让你巡城搜拿可疑之人讯问不错,可也没让你不问青红皂白的抓人。这二人究竟是因何故,被你捕来啊?就只因他们出身赵国?”   一边训着,那安国公嬴冲还一边拍了下惊堂木,发出‘啪’的一声脆响,把他身旁那位年纪较小的女孩吓了一跳。   那位李将军原本很是不服,意图辩解,可被这惊堂木一拍,声音也被堵了回去。   而嬴冲的声音,此时又往上拔高了一节:“只看那位王姓士子的通关文牒就可知道,他入咸阳才不到一日!一日时间,难道还能参与对大理寺少卿刺杀?请问李将军你拘拿之前,可曾查问过?即便他损坏了街面,按律也该交由当地县衙处置,不该被你抓来这军府!还有我家这门客,并无罪过。你们抓捕之前,你又可曾给了他解释辨说的机会?嗯?”   那李将军仍是默默无言,不过那腰背却是挺得笔直。   郭嘉听在耳中,则是暗觉好笑。心想这位安国公道理倒是说得不错,可眼下这时节,京中衙兵禁军都是宁可抓错勿放过的。再说这位李将军,也没把他们两人怎么样,只是封住了他们道力内元,暂时丢在牢房而已。   不过官场中就是如此,官大一级压死人,一个是禁军旅帅,一个则是镇将;一个出身平民,一个则是当朝安国公,根本就没有这位李将军辩解说话的余地。   而随即他就发觉,那嬴冲与二女的视线,正转往他望来。   郭嘉整了整衣袍,上前一礼:“郭嘉参见国公!还请国公大人息怒,昨日之事,是我们师兄弟不对,其实怪不得这位李将军。在军牢之内,李将军也并未苛待。”   这句话道出,郭嘉就明显听得旁边跪着的那位将军,似乎长舒了口气。   那嬴冲也是不为已甚,并未再继续追究。仔细上下打量了郭嘉一眼之后,这才笑道:“你既为他求情,那就算了,原本我是打算参他一本的。对了,你那位师弟怎办,可要一并放出来?”   “我师弟么?”   郭嘉想了想方才王猛捏紧的拳头,还有那让他毛骨悚然的骨节爆震声,当下就一撇唇角:“还是让他在牢里先呆着吧,过些日子再放出来不迟。”   嬴冲也知这对师兄弟之间,似有些矛盾冲突,当下不再追问,径自从堂上走了下来,走到那李姓将军面前站定:“啧啧,瞧你这副模样,可是感觉委屈?”   那李将军面色难看之极,目含怒火,却平静的抱了抱拳:“李某不敢!”   “不敢?呵呵!都说金吾卫上师第五旅的旅帅李广桀骜难驯,恃才傲物,是个刺头。可如今本公看来,却是名不副实。这一身棱角,莫非已被磨平了?”   嬴冲口里讥讽了一句,却又语气一转:“你李广行事虽是乱来了些,有欠妥当。然而据本公所知,这几十日内,你们第五旅辖地,是咸阳城东最安宁的地带。至少这尽忠职守四字,李广你当之无愧。本公如今任职之神策军第五镇,仍缺一副将。你若愿意,三日后可去上任,代本公掌管军务。就让本公看看,你李广治军的本事,是否一如传言?”   郭嘉微一愣神,似不认识一般,定定看了眼前的这位安国公一眼。而那李广则先是不敢置信,然后那苍白的面色就涨成通红,有些兴奋激动,又有些迟疑犹豫。   而安国公则是唇角微勾,似笑非笑:“不敢么?那就算了。看来所谓的飞将军,也不过如此,怪不得几十年,都只是小小旅帅——”   可他的话音未落,那李广就已大声道:“有什么不敢?我李广听命便是,必不负国公赏识!”   嬴冲闻言,顿时是一阵哈哈大笑。当下再无逗留之意,拍了拍李广的肩膀,就带着郭嘉等人,大步跨出了这座军府。   直到上了马车,那郭嘉才好奇的问:“国公大人,在下自问不过是一介平平无奇的赵国士子,既无名望,也无家世,更未曾与国公大人谋面,如何就能惊动国公大人前来?”   “是魏征,你可还记得?他说曾与你同在鬼谷书院求学,说你郭嘉才智高绝,更胜于他。”   嬴冲随口解释着,然后又往身后的军府衙门扫望了一眼:“且这次过来,也是顺便。这位小李将军,本公早有关注,早欲招入麾下。”   其实是今日他未见到郭嘉的拜帖,所以随口问了魏征一句。结果魏征居然还记得这位,对其才能交口称赞,力劝他一定要将这郭嘉收归门下。嬴冲闻言之后也就顺水推舟,亲自寻了过来。   炼神壶与那石碑之事,嬴冲不可能告知他人知晓,不过魏征既然给他现在的借口,那嬴冲自然可顺理成章的表现出重视。   嬴月儿既然说这位对他而言不可或缺,那就一定是至关重要,必不可少的,再怎么重视都不为过。   不过他后面说的也是实话,要救郭嘉出狱,只需让下人往这边递一张贴子就可办到,没必要亲自过来。   对于这李广,他确实是很早之前,就欣赏有加了。以前是没实力,也没名义,可现在的情形又自不同。他现在已经有了几分底气,去招揽他看上的人才。   “原来如此,真亏得魏兄他还记得在下。”   郭嘉闻言释然,心中虽还有些奇怪,却并未深究,轻笑道:“也是托了这位李将军的福气呢!能得国公大人如此重视,想必那李将军是本领不俗?”   嬴冲微微颔首:“确有些本事,此人射术惊人,有小由基之称,也被人称为飞将军。出身北方边军,长于治军,尤善守御。曾有过以二营之军守营,抗击十二倍之敌不败,直到三日后友军来援的记录。”   “竟有这等军略?”   郭嘉有些诧异了:“可这样的人物,那些世家大阀难道就都眼瞎了不成?”   说完才想起之前嬴冲之言,说此人桀骜难驯,恃才傲物,多半是有其缘由的。   “我大秦虽也是世阀与圣上共天下,可识货的伯乐还是有的。可世家大阀就是这样的性子,哪怕要用你,也需先磋磨一番再说。加上这位的脾气不好,连续得罪了三位举主。”   嬴冲轻哂,目里透着狐狸般的笑意:“若非他恰好被最后一位举主调入金吾卫,早就被一贬到底,只能辞官了。”   金吾卫虽属府军系统,可却负责戎卫京城,是事实上的禁军成员,由天圣帝直接管辖。   郭嘉心道果然,接着又好奇的问:“可似这等人物,国公难到就不怕驾驭不住?”   “我又何需驾驭?”   嬴冲满不在乎,大笑着道:“本国公看重的是他的本事!只需能忠君爱国,恪尽职守,就已可不负本公举荐。且这人心都是肉长的,只需待之已诚,何愁不能能把人心捂热?”   郭嘉正觉惊佩,就听旁边那个蒙着面纱的小女孩嗤的一声嘲笑:“三次得罪举主,有两次是被他设计。那个李广,早就被磨得没脾气啦!”   嬴冲不由冷冷瞪了嬴月儿一眼,忖道这不是拆他台么?那个安王也是,怎就连这事都跟这丫头说了。   那嬴月儿却反瞪了回来,不但理直气壮,还含着几分警告之意。   嬴冲这才又想起昨日,嬴月儿曾对他千叮咛万嘱咐,他身边这个家伙,是聪明到了极点,也自傲到了极致之人,所以万事都需待之以诚,不可欺瞒。   他那一世安王就是因这缘故吃亏,被这家伙暗恨在心,坑了他好几次。   眼珠一转,嬴冲只好尴尬一笑:“让郭先生见笑了,此人不得志,确有几分本公的缘故,可也是李广这性情使然。我那时也实不忍这样的大才,落入对头手中。”   郭嘉默然不言,心想这才对。只观这位安国公,二十日前力挫襄阳王氏与三殿下的手段,就知这位绝非是大义凛然之辈。   刚才的话,虽是使人感动,却显得有些假了。   而此时嬴冲,面色已转为凝重:“昨日接到郭先生拜帖,若本公没会错意,先生可是欲拜入我安国府门下?”   郭嘉闻言,亦肃然起身一礼:“确有在国公门下谋职出仕之意,还请国公成全!”   嬴冲虽见他执礼甚恭,可心内却无半点喜意。知晓这位其实并未真正有为他效力之心,说是要在他这里谋职出仕,其实只是想要近距离,看看他的成色如何。   按照嬴月儿的说法,郭嘉在入他门下之后,只献过水攻之计。之后就此沉寂,一年后甚至为一事差点弃职出奔。   可嬴冲同样是心高气傲之辈,并不愿如嬴月儿交代的那般低声下气:“我大约能猜知郭先生的意思,可有道是臣择君,君亦择臣,先生以为然否?”   那郭嘉倒不觉意外:“还请国公考较!”   在他看来,这本就是应有之义。 第一五七章 无双国士   “我有消息,确证今年阳江春汛必有大水发生,可能波及宛,冀,元,宁四州。北方匈奴也欲南下,左翼七部都在厉兵秣马,最多三月底就将出兵云中。”   嬴冲说完之后,就问郭嘉:“郭先生以为,这等情形下,我该做何准备才好?”   郭嘉却首先表示了疑问:“匈奴左翼会南侵?那左贤王老上,可还在咸阳城!”   此时哪怕左贤王的使节团。哪怕兼程回赶,也不可能在三月回到草原。   还有北方阳江春汛大水,这位国公到底哪来的消息?是白云观白云观,还是长生道?即便这两家,也没可能这么早就确定大灾吧?   其实郭嘉更疑惑的,还是嬴冲对他的态度。他原以为嬴冲,会考较他一些经史子集,治政要领与律法什么的,结果却问了他这本不该由他这外人来回答的问题,似乎重视到过了头了。   “这件事我也觉奇怪,可消息就是这么说。”   嬴冲微微摇头,其实这件事,他昨日就是一肚子的疑问。   左贤王老上乃左翼七部之主,左翼七部南下,这是不要老上的命了?这位可是正儿八经的匈奴太子,下一任的匈奴单于,且在匈奴左翼七部中声望崇高。   说起老上,前阵子他还因‘北海四真’之事,与这位还有过纠葛。天圣帝曾令人就‘北海四真’当街行凶一案,向老上问罪。而这位左贤王也似对天圣帝做了什么让步,让那次的风波,大事化小小事化了。   之后就在十日前,朝争正激烈之时,左贤王还送了他价值大约七万金的礼物,说是赔礼压惊。都是一些草原上的特产,中原很难见到。   “若真是如此,那么那左贤王的安全,就需小心了。”   郭嘉姿态随意的坐了下来,陷入深思:“若消息确凿,国公不妨提醒一下左贤王回归时的沿途安全。”   嬴冲闻言,面色顿变,他怎就没想到这个可能?左贤王若还在,那么才刚与匈奴议和的大秦,自然不会有边患发生,可老上他若死了呢?   “据我所知,如今在匈奴之东,蒙古诸族已然一统。四处侵攻不止,鲜卑,突厥,契丹皆深受其患,女真族则已臣服。这个时候,匈奴已无瑕南顾,东面的强敌才是他们腹心之患。还是那小月氏与乌孙氏,近年亦日渐强势。左贤王向大秦求和之意,应该不假。”   郭嘉说完之后,又提醒道:“至于国公你,别的都与你无关,只有那封地需小心在意。不妨整肃军伍,加固城防,再遣良将统之。还有解县与孟州,都在阳江之侧,亦需整修河坝,注意巡守,以防小人为祸。”   嬴冲微笑,已经认可了这位的才华:“可若我欲从其中取利呢?本公深恨武阳嬴氏,欲断其根基,又该作何准备?”   郭嘉暂未回答,只眼神古怪的看着嬴冲,半晌之后才笑道:“取利倒是简单,提前数月收粮,准备药材,低买高卖,必可使国公赚到盆满钵溢,也不妨收集证据,弹劾河道总督与阳江沿岸地方官玩忽职守,贪墨成风。天圣帝是少有的明君,历年用于河堤整修的银钱,都不下两千万金。可我沿途入秦京时,曾见得清江沿岸河堤皆虚有其表,一旦有大水发生,必定有决口之祸。清江尚且如此,那阳江只怕也好不到哪去。事后朝廷追责,国公自然能够从中分一杯羹。至于武阳嬴氏,国公如有自信,不妨驱流民以攻武阳。”   当最后这句话道出时,便是九月与嬴月儿,也侧目往嬴冲看了过来。   “先生言重了,这种事情,本公还做不出来。”   嬴冲摇了摇头,他可以在武阳嬴氏操纵流民之后,毫不犹豫的以大水淹武阳。可在此之前,却做不到似嬴元度那样的狠毒无情。   又暗暗感叹国事之艰难,天圣帝是大秦难得的明君不错。可这位省吃俭用拿来休整河道的银子,却落入河道各家官员的囊中。每年两千万金,这相当于大秦田赋的近半,可这些年下来,也没起到半点效果。   可见这整修吏治,压抑世家豪强已是当务之急,否则这大秦国势,永难改善。政令不畅,哪怕天圣帝再怎么英明神武也是无用。   叹息了一声,嬴冲收回了杂念:“先生似还有保留?先前之言,只是泛泛之策,并无什么奇处。”   可郭嘉却再没有为嬴冲出谋划策之意,苦笑道:“大人未免太高看了在下,郭某一介书生,计仅只此,让国公大人失望了。”   嬴冲心知这位必定是胸有奇谋,只因还未决定是否为自己效力,所以不愿道出罢了。   此人深知分寸,仅只是之前那寥寥几句,已经足可使自己重视。   若非是有石碑与嬴月儿提醒,他嬴冲多半就要被糊弄过去,对其满意之极,对他赏识有加了。   “失望不至于,先生之才,已经大出我意料之外。寒门士子能有你这样的见识,已经很是不凡了。”   这是刻意刺了郭嘉一句,一副你本事很不错,可也不过如此的神情。然后嬴冲果见郭嘉眼中波澜微兴,似有不服。   他心中暗笑,却假装不曾发觉:“能得先生投效,真乃本公之幸。就不知先生是愿在我幕府中先任一官职,还是走正途出仕?后者稍有些麻烦,需要等到年底乡评定品。前者则只需本公给吏部一封荐文就可,只是前途稍显艰难。”   郭嘉:“愿在国公府谋一西席,以待年底乡评。”   嬴冲唇角微挑,心道果然如此,什么以待年底乡评,只是假托之语,只是不愿被被他束缚住而已。   “年底乡评么?这倒也无妨,不过你是赵国人士,且是寒门出身,我虽能将举荐到雍州大中正面前,可最后的定品,却得靠你自己。”   见郭嘉一副感激不尽的样子,嬴冲不仅暗暗摇头,心想这家伙演技倒是真不错。他现在至少有七八成的把握,认定此人就是当代九位鬼谷弟子之一。   “对了!还有你那叫王猛的师弟。他既能有你这样的师兄。想必自身才华,亦必上上之选。”   既然郭嘉可能出身鬼谷嫡传,那么他的师弟是何身份,自然是不言自明。   “他啊!确实是大才。他所学与我不同,在下性好奇谋诡略,而师弟则偏向于治政韬略,兵车战阵,更近于法家。师尊曾赞师弟之才,不逊于卧龙凤雏,说他只需再有十年历练磨砺。十年之后,就可交托一国大政。”   郭嘉坦然说着,对王猛之才推崇备至:“不过若国公你现在去延请他,多半会为其所拒,倒不妨用您夫人的名义试试。只需承诺十年之后给他六十万金,想必师弟他会欣然应命。”   这些话说出来,任何人听了之后,都会感觉荒唐。卧龙凤雏是谁?什么十年之后,可以交托一国?还有六十万金——到底是何等样的谋士,能值这样的天价?   可嬴冲既然猜测眼前这位,乃是鬼谷九人之一,又怎会轻视其言?   六十万金么?回头倒不妨让魏征过来给他看看成色。这王猛之才若真不逊于郭嘉,自己又何惜这些许钱财?   真正无双国士,都是无价之宝。 第一五八章 宣娘完我   安州上阳,黄昏之时,一队大约三百人的军队,正押着一辆囚车在官道上迤逦而行。   此处已是安州与分州的交界处,距离咸阳已不到一千二百里,可却是大风狂舞,雪片飘飞,周围已化为一片白茫茫的冰雪世界。   故而哪怕这支队伍中,有着充足的墨甲与杂血龙驹,也一样是行走艰难。   嬴宣娘端坐在四面漏风的囚车之内,一动不动,任由那大雪飘下,几乎将她化成了雪人。   此时她体内钉了整整三十六颗镇元钉,血脉亦被封锁,浑身因用刑之故更伤痕累累。虽说她身为大天位天君,肉身强横不可思议,可在这大雪中枯坐,依然还是难免有丝丝寒意,侵袭入体。   可体外这些许的凉意,却远不及此时她心内笼罩的那层寒冰。那寒意侵入骨髓,让她夜不能寐,心灰意冷。   这次被押解入京,保不保得住性命不知道,夺职问罪却是必然之事。这些她其实都不在意,唯使她心忧的,是自己这件案子,可能会牵累嬴冲——   天色已暗,眼见下一个驿站依然遥远。这支押送的队伍在路旁选了一处高地停下,开始安营扎寨,生火做饭。   嬴宣娘的囚车就被安置在营地最中央处,无人理会。直到半个时辰后,有饭菜的香气四下飘起,才有一位大理寺的衙兵,端着一碗米粥来到她面前。   “镇守使,到时间用餐了。荒野之地,饭菜简陋,还请镇守使海涵——”   嬴宣娘淡淡扫了此人一眼,然后目光又转向了那碗米粥。确实是简陋,半生不熟的粥,加上些许野菜,在世家弟子眼中,只怕与猪食都没什么区别。然而她幼为乞儿,在边军历经二十余战,吃过泔水,也曾喝过马尿,什么样的苦难没有经历?   只是让她警惕的是,这米粥之内,竟有一丝丝的异味传来,略为刺鼻。那里面混着的,绝不是什么好东西。   “拿开!”   嬴宣娘本能的就察觉危险,目中精芒微显:“你饭菜内气味不对,是想害我?”   那衙兵闻言微微蹙眉,而后也不答话,直接踏前数步上了囚车,就欲捏住嬴宣娘的脸,将手中的粥强灌进去。   只是他才刚动手,远处就忽有一道石子打来,将那碗粥打成了粉碎。这位衙兵错愕回望,只见不远处,有一点黑影一闪而逝,消失在阴影之中。   这衙兵眼神微冷,又直接拔刀,斩向了嬴宣娘的脖颈。可下一刻,一对双刺又从黑暗中探出,架住了他的长刀。   “尔为何人?”   “有刺客!”   此时周围的官兵都被惊动,纷纷着甲在身,一些反应快的,已经纷纷围拢过来。   那衙兵却不在意,冷冷看着眼前拦住了他刀锋之人,双眼微凝。   “你是关二十七!”   “关二十七?你认得我师兄?”   墨甲里的人笑着否认,竟然是个女孩的声音:“阁下认错人了,在下李观潮,我用的分水刺,可与他不同。他是灵犀分水刺,我则是彩凤双飞刺,认不出来吧?你又是谁,嬴元度手下的杀手!”   那衙兵懒得说话,已经有一身神阶墨甲覆盖全身,拔刀怒斩。将周围府军掷来的落网斩成了粉碎,又一刀削出,浑身隐现雷霆,直指对面的彩凤神甲。   那女子却只挡了一击,就往后滑退开来,同时咯咯笑着:“不跟你打,我不是你对手。不过我师兄与正主已至,你可要小心了”   她身影依然是护在嬴宣娘的身侧,寸步不离。那衙兵却是悚然而惊,回望身后,只觉一道强横莫当的气息,正从远处直扑而至,须臾间就已跨越千丈,来到了他面前。抬手就是一枪袭来,气势浩大,如巨龙狂噬。   “大天位!”   那衙兵吃了一惊,感觉他面对的对手气势迫人,被那长枪遥指,就仿佛是被一条巨龙盯住,使他元神难聚,一身气血也近乎凝滞。   这个人,分明是已站到了大天位的巅峰!比他高了整整两阶境界。一声怒啸,从这枪意压制中挣扎出来,他刚欲抬手抗击,身侧处就又有一道阴影闪现。一双冰冷银刺,直袭他的腰腹要害。   一阵兵刃交击的震响,刺人耳膜,无数雪粉飞扬飘散。当那浩大的气元余波,渐渐消散,众人就只见那衙兵的墨黑色神甲,已经跪在了地上,里面声息全无。   这位既无法架住那狂猛枪势,也没法抵御住关二十七袭来的灵犀分水刺,更有那名唤李观潮的女子,隐隐威胁侧后。竟是被一击绝命,被一杆赤红长枪贯入胸内,粉碎了心脏。   “兄长?”   嬴宣娘抬起头,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这具飞空赶至的赤红色墨甲。心想她的兄长,怎会出现在这?   接着又眼神疑惑的,看向旁边的‘彩凤’与‘灵犀’二甲。还有这对名叫关二十七与李观潮的师兄妹,今日也出现的突兀。   “汝是何人!”   负责这次押送的,是一位七品校尉,此时正战战兢兢的从人群走了出来:“可知我等是押送案犯嬴宣娘入京!尔等莫非要劫囚不成?”   语含颤音,他知眼前这陆续出现的几人,包括身死的那位,无不都是天位强者。任何一人,都可轻而易举,将这里的三百余人,全数屠杀殆尽!   “本将嬴完我,乃光佑军左路镇守使!”   赤红色的墨甲收束,里面走出了一位白袍男子的身影,面貌三旬,面上满是刀疤,丑陋之至。可一身气势却雄大磅礴,宛如山岳,威压使此间数百人都为之禁声无语。   “陛下之令,只是彻查嬴宣娘杀良冒功案。未曾定罪之前,谁敢称她为犯人?本将来此,只为护她入京,免为宵小所承,你有意见?她若出了事,你但当得起?”   那校尉被嬴完我那凶神恶煞的眸子一瞪,顿时面如土色,再不能言声。眼前这位的威势太过迫人,且他本就理亏,所以不敢抗辩。   且这位说的没错,今日若出了事,承担罪责的只会是他。   嬴完我则是冷笑,微一拂袖,就将嬴宣娘浑身的镇元钉全数拍飞取出。   镇元钉脱体,嬴宣娘就顿觉一身内元逐渐恢复。此时她的手铐脚镣,只需稍稍发力就可震断。不过在恢复自由之后,嬴宣娘却并未起身,依然问着:“师兄还未答我,你为何在此?”   “自然是奉冲弟之命前来。”   嬴完我笑了笑,不过那满布刀疤的脸,却反而更显狰狞:“你这是做什么?担心连累我与嬴冲?”   嬴宣娘默然以对,若只是自己的杀良冒功案。那么她真不会在意。无论夺职还是流放,以她的本事,哪里都可以杀出一片天。   可问题在于这次负责查案的巡按御史与大理寺丞,行事真可谓肆无忌惮,无法无天!无中生有炮制出杀良冒功案仍不罢休,前些时日居然还欲她这里逼问,说她与嬴冲勾结,贩卖兵甲。便连兄长嬴完我,亦牵扯在内!   她担心今日嬴完我来此,只怕更会坐实了那几人诬陷的罪名。   “你这傻妞,实在太蠢——”   嬴完我一声冷哂,却又爱怜的揉了揉嬴宣娘的头发:“没看出来么?他们这是已狗急跳墙。冲弟他正是忧心武阳嬴氏之人,会丧心病狂至此,才让我兼程赶来,护你入京。”   今次输的,可是武阳嬴氏。想要构陷他与嬴冲,谈何容易? 第一五九章 勾栏聚仙   嬴宣娘微一愣神,然后诧异的问:“莫非是京中有变?”   这时她才恍惚间察觉不对,这连续十几天,那些人都再未对她用刑。本该是证据不足,无法定案的,可那位巡按御史,却偏要送她入京,让她远离自己的定武军右路辖地。还有那位一直回护着她的绣衣卫督司,昨日与他几位部属也似遇到了什么事,被拖在了前面的驿站不曾随行。   再若非是没了将她嬴宣娘‘绳之以法’的把握,武阳嬴氏又为何会想废去她修为,甚至直接刺杀?   可这怎么可能?京城到底是出了什么样的变故,能逼到武阳嬴氏使出这样的下作手段?   “王佑死了,虽然我不知是何人所杀。”   嬴完我轻笑,带着几分嘲讽与快意:“二十日前,冲弟就已在与王嬴二家的朝争中大获全胜。逼到襄阳王氏求和,又使薛家丢掉了吏部侍郎。我虽不知详情,然而都察院弹劾我的罪名,已经在二十余日之前销案。至于宣娘你,那武阳嬴氏也多半没有了十全把握。如今冲弟的手,必已经伸入了三法司无疑。”   “冲弟他胜了?”   嬴宣娘一阵愣神,好半天才反应了过来,却依然不敢置信,螓首微摇着:“这怎么可能?兄长你即便要骗我,也需捡些听了能让人信的话说。比如陛下出面回护,又或者哪家世阀援手,真没必要如此夸张的。”   襄阳公王籍那是何等样的人物?天纵英才,继承国公后短短八年的经营,就使襄阳王氏声势复振,再次挤入三十六家之内。   而三皇子嬴去病更是聪颖过人,而在这位背后,还站着至少两位政事堂宰执!   这样的对手,哪里可能是嬴冲能够战而胜之的?   嬴完我不由唇角微抽,嬴宣娘说的太好,竟让他无言以对。倒是旁边正逐渐消失在阴影中的关二十七,忍不住回头冷讽:“他没骗你!那个家伙隐忍布局四年,就只为今朝。嬴去病一直不将他放在眼中,结果丢掉了吏部侍郎;王籍小瞧了他,王焕章就只能左迁兵部;嬴元度自以为有十足胜算,可却丢掉了武阳嬴氏在大理寺与左都察院打下的大片江山。至于王佑,他已死了——”   他以前一直不太瞧得起嬴冲那个只知走马章台,吃喝玩乐的纨绔膏粱。然而自从兵部空仓案之后,嬴冲的形象就在他眼里掉了个个,阴险狡诈,高深莫测。   “是真的?”   嬴宣娘这才意识到,可能咸阳城那边的形势,可能好到远超她的想象,眼神不禁有些恍惚:“如此说来,你我都太小瞧了冲弟?”   嬴完我摇头否定:“小瞧他的,可一直都只有你而已!”   四年前他就已断定,哪怕三弟他武脉被废,也一样能有一番事业,可问鼎公候!   只有宣娘,一直把冲弟当成了不懂事的小儿。   “随你怎么说!”   嬴宣娘终于肯从囚车之中立起身,心情轻松的抖了抖身上的积雪。那俏丽的脸上,又现出了明媚笑意:“他可真像是娘亲,谋定而后动。当初得知冲弟脱离武阳嬴氏,自立一族,我还真是吓了一跳。只想着无论什么样的祸事,总之自己陪他走一遭就是。”   那个时候,她心里其实也不无埋怨。倒不是埋怨嬴冲连累自己,而是怨嬴冲不珍惜自己的性命。   嬴完我这时却是微一皱眉,目光阴冷的看着嬴宣娘那浑身的鞭伤。想着那位赢家的巡按御史并不在场,只得一声冷哼,暂且作罢。转而往远处夜色中抱拳一礼:“多谢兄台!若非兄台一路回护,我义妹早已殒命。此恩此情,我与冲弟,皆感激不尽!”   大约三千丈外的一处雪丘之巅,管不易手持着一双仍在滴着血的紫金锏,立在两具墨甲身旁。此时闻言,不由无声一笑,转身往远处行去。心想那位小郎君,还真是滴水不漏,全不给武阳嬴氏半点机会。   又暗暗感慨,谁能想到,当年那位连蚂蚁都不敢踩的小世子,如今竟已成主人口中的‘年少枭雄’。   ※※※※   咸阳城内,同样是夜色将至之时。   “世子这是要去哪?”   郭嘉很快就发现,他们乘坐的这辆马车并非是回安国府,而是另有去处。   “有些事情,要先去一趟勾栏巷,就在那吃晚饭了。”   嬴冲随口答着,面上透着意味不明的笑意:“也请郭先生,看一场好戏。”   郭嘉眸中星芒微闪,就又平静了下来,心里略有几分期待。知晓这场‘好戏’,必定不同寻常。   他们的车速极快,不多时就已转入了勾栏巷,不过却越过了花月楼,来到一家名为‘聚仙阁’的酒楼之前。   而一当嬴冲走下了马车,那本来喧闹的聚仙阁里,就开始渐渐寂静下来。   门内一些人以看好戏的神情望过来,还有一些人则是目含警惕忌惮之色。   若说那轻云楼,是嬴冲与庄季周衍几人常驻的‘地盘’,那么这里就是福王府世子嬴博那群人的根据地。   两家本是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的,所以今日嬴冲才刚走入聚仙阁的门,那嬴博就已怒气冲冲的带着一群人迎了上来。一见面,这位就已勃然大怒:“嬴冲,你当本世子好欺是吧?上次的帐还没找你算,居然就敢直接找上门来!”   “你们这是要找我算账?”   嬴冲眯着眼,扫了在场诸人一眼。明明是平平淡淡的一眼,可嬴博身后的十几个世家子弟,却都感觉浑身寒气直冒。   便连嬴博的那位表弟,也就是之前被张义揍过一次的右副都御史家的公子,此时也是吓了一眼,如受惊了的兔子一般,躲到了嬴博的身后。   而嬴冲见状,则是莞尔:“本公倒也乐意奉陪!月儿——”   嬴月儿闻言踏前一步,却顿使周围诸人轰然四散。   嬴博见状一阵气急败坏,感觉自己这些狗腿,实在太没用。不过当望见嬴冲这一派淡定从容的气度,还有那蒙着面纱的嬴月儿,他自己也莫名的有些心虚。   可当这丝怯懦升起后,嬴博又感觉羞辱般,面色涨红,胸中怒意积郁到快要爆裂。   一个月前,他以为可以在对面这家伙失爵后,落井下石,趁机反攻倒算。可形势变化太快。先是嬴冲承爵,然后身为嵩阳七子的方无恨与王籍都栽在了这家伙手里。   原本是打算听从家人告诫,暂时躲着这家伙。可没想到,此人居然还敢欺上门来!   真是欺人太甚!这叫那啥?叔叔可忍,我不能忍!   只是嬴博才刚把袖子挽到手肘,准备动手,就被旁边的几人强行拉住。   “博爷慢来,这架打不得。”   “世子三思,这家伙风头正盛,便连我爹也让我最近躲着他,您这不是找揍么?”   “他手下好几个天位呢!动起手来,我们肯定吃亏。”   “有句话说得,留得青山在,不愁没柴烧!”   “我呸!这什么比喻?应该说识时务者为俊杰!”   “也不对!是君子报仇,十年不晚,今日且忍他一朝何妨?”   “我昔年曾问西域高僧,世间有人谤我、欺我、辱我、笑我、轻我、贱我、恶我、骗我,该如何处置乎?那高僧言道只是忍他、让他、由他、避他、耐他、敬他、不要理他,再待几年,你且看他!这句话还是蛮有道理——”   “所谓君子动口不动手,有什么事,就不能好好商量?”   嬴冲有些无语的看着这一群活宝,然后摇着头,继续往那楼上行去。   不过那嬴博却不知哪来的力气,忽然就发力挣开了他一群伙伴。不过他到底还是有些理智,没对嬴冲动武,而是张开一双肥手,似老母鸡一般的拦在他的面前,斗志昂扬:“你不准进去!”   “凭什么?”   嬴冲呵的一笑,而他的脚步也丝毫不曾停留。至于挡路的嬴博,早就被嬴月儿一脚踹开。   “好狗不挡道你难道不知道?这句话,记得本公几个月前,就对你说过一次。”   “不准就是不准!”   嬴博气呼呼的爬了起来,然后眼珠了一转道:“这家聚仙阁,不做你嬴冲的生意!”   嬴冲懒得理会,只目光往柜台方面一扫:“不做本公的生意?真有此事?”   那掌柜心中微寒,然后微一躬身,规规矩矩地回道:“本阁七楼仍有雅间,请国公大人上座!”   嬴冲顿时大笑出声:“你这掌柜,还蛮识时务。”   而那嬴博闻言,则是面如死灰,只能眼看着嬴冲一行人,施施然的往上走。   此时又有人凑到他耳旁道:“世子,大不了以后,我们不来这里就是!”   嬴博却是转手一个耳光,将此人直接扇飞,怒声咆哮:“叫人!给我回府叫人过来!还有你们几个,家里凡是有天位的,都给我喊来,听见没有!”   只是他声音虽是洪亮霸道,可身边之人,却是无一位去应。各自都眼看着嬴冲身边的那位老太监,眼神无奈。   有一位玄天位在此,他们这些人叫再多的天位过来又能有什么用?且家里能不能容他们胡闹,还是两说。   嬴冲也听见下面那家伙的咆哮声,可却连望一眼的兴趣都没有。及至七楼的雅间里坐好,郭嘉终是开口笑问:“你要我看的好戏,就是这场?”   “怎么可能?”   嬴冲摇头:“下面有一人,乃右副都御史李哲春的独子李宣。”   “右副都御史?”   郭嘉毕竟是初来咸阳城,对大秦之内的朝局与人物,都不太熟。可他仍是猜测道:“可是与嬴宣娘案有关?”   “正解!”   嬴冲对于这位未来第一谋士,越来越觉满意了,主动为其斟茶道:“还有十日,就是新桃换旧符的时候。我又怎能忍我那义姐,在大年夜各家团圆之际,以囚犯的身份回到咸阳?”   秦宣娘杀良冒功一案,他又岂会真指望,由那三法司来查清他那义姐的清白? 第一六零章 攻守互换   郭嘉已经明白了过来,也饶有兴致的往楼下的天井看着。那嬴博仍在大闹着,可他那些同伴,却都已经起了去意,只是碍着嬴博,暂时还脱身不得。   没让郭嘉等太久,仅仅半刻,就在他们的雅间开始上菜之时,那勾栏巷的街道上,就有一队大约四百人的衙兵出现,飞奔着往这聚仙阁赶来。   郭嘉眼神微凝,心想这个时节,未免也太巧了些。   “是北阳县的衙兵,如此说来,北阳县令黄恩已经投入国公门下?”   “算是吧,此人出身四等世族。前一任举主,是之前的大理寺卿司马元德。如今司马元德高龄而退,司马家暂无三品高官,难再庇护于他。这次京城大乱之后,他要保住官位,甚至再进一步,那就只能投效本公了。”   嬴冲也向窗外那队杀气腾腾的兵丁看了一眼,眼透满意之色。其实这位北阳县令黄恩之所以向他投效,颇有几分叶凌雪的功劳。他这未婚妻,还未过门,就已显出了贤内助的资质了。   这让他颇为感叹,娶妻娶贤,若是小户人家出身。又哪里懂得这些?   “原来如此!”   郭嘉微微点头,他已经摸清楚脉路了。不由有些怜悯的,往楼下的某人看了一眼。   那个家伙,怕是要倒霉了。此时新任京兆府尹寇准还未来得及上任,京兆府内众多僚官,都是戴罪之身。身为北阳县令的黄恩,几乎无人管制,这位国公确实选了个好时间。   不过这黄恩,看来也是能力不俗。能将座下衙兵如臂指使,事前不露半点风声,可见是御下有方。   而此时在聚仙阁的楼下天井,嬴博仍在呼喝不已,而那李宣也是浑然不觉危险,藏在人群中,眼神仇恨的往上方望着。他虽未似嬴博那样大呼小叫,可一样是恼怒之至。   自从那日清江之上,被楼上那混账的护卫抽落了门牙,他就对这嬴冲恨入骨髓。日思夜想,就是如何报复回来。   可惜那家伙已承爵安国公,如今位高重权,手中武力强横,他想要如愿以偿,怕是不易。   正在思索着,日后该如何复仇的时候,李宣就忽然就听门外,一阵阵整齐的脚步声传来。   随后大量的衙兵,骤然涌入到了门内。还有一具具的墨甲,在外面四面八方的包围。   紧随其后,又有一位捕头打扮的人物,大步走入了进来:“吾等奉北阳县县尊之令捉拿要犯,无关之人都给我老实呆好,不得妄动!”   见得此景,那位聚仙阁掌柜顿时眉头大皱,目现怒容。能在勾栏巷内开酒类的,哪一家身后没有背景?都非是一个小小的北阳县衙能够招惹。   只是他才刚欲上前分说,嬴月儿的身影就已从七楼飘下,笑嘻嘻的立在了他身前的柜台上。   “不要动哦,不然上面的那位,会很生气的——”   那掌柜心中微寒,往上方望了过去,只见七楼雅间,那位安国公果是立于窗旁,目光冷然的下望着。   瞬时间他就已明白,这位今日来聚仙阁,只怕就是为寻嬴博这群人的晦气。   这些北阳县的衙兵到来,也多半是这位的安排。   果然那捕头拿着一卷画像四下扫望了一眼,目光就锁住了人群中的李宣。   “你就是李宣?”   那李宣依然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,紧皱起了眉头:“我就是李宣,当朝右副都御史李哲春之子,你待怎的?”   那捕头闻言后微有些犹豫,不过当感觉到楼上注目下来的视线,就再不迟疑;“你案犯了!有苦主告你身涉三桩殴人至死案,四桩人口失踪案,一桩灭门案,证据确凿,已可拘拿问审。来人啦,把他拿下!”   瞬时有十数条锁链,往李宣的四肢席卷了过来。李宣又惊又怒,难以置信。好在他旁边的护卫未曾发愣,急忙上前,为他挡开。而直到这时,李宣才反应了过来,指着那捕头的鼻子怒声大骂:“我看你们是疯了!可知本公子是谁?当朝右副都御史李哲春嫡子,恩荫左千牛卫李宣!你们敢拿我?你们北阳县的县令是谁?这个官他是不想做了?”   那嬴博也是再一次勃然大怒,拿起身边的茶壶就往外砸:“吾乃福王世子,你们敢放肆?敢在本世子面前抓人,你们是不想活了?你们这群废物,还看着做什么?把他们给我打出去!”   茶壶粉碎,使无数的瓷片纷飞四散。那捕头见状却是一双眼眨都未眨,一声寒笑:“你们这是要拒捕?县尊有令,凡有拒捕之人尽可打杀,死活不论。给我放箭!”   这句话道出,立时就有一片箭雨从楼外泼洒了进来。嬴博的面色大变,还未来得及说话,就已被几个穿好了墨甲的护卫拦在了身后。不过这些衙兵的目标,并非是他,而是李宣。   李宣那四位实力高达武侯阶的护院,只一瞬间就已被射成了刺猬。尽管都及时穿起了一身墨甲,伤势并不致命,却再动弹不得。   李宣见状亦脸色发白,然后发了疯似的往后面跑,可才没走几步,就又有几道锁链飞来。那锁链的尾端竟是嵌着半尺长的镇元钉,直接就钉入到了他的四肢之内,使李宣当即就发出了一声惨叫。   门口处的捕头漠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,又扫望了在场诸人,还有那仍在几个护院臂弯里奋力挣扎的嬴博一眼,而后又冷冷的一挥手:“人犯已然擒拿,把他带走!”   此时李宣依然是惨叫不绝,痛到在地上打滚,可那些衙役却无半点留情之意,强行用锁链拖着李宣的身躯往楼外走,竟在那大理石板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血痕。   那捕头却是视若未见,转过身略含歉意的往那柜台一抱拳:“上峰有命,不得已而为之,抱歉了!”   道完这句,这位就也施施然的离去,聚仙阁的掌柜则是无言,既觉恼怒,又感心惊,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。   那些衙兵来的快,去的也同样快极,一转眼的时间,就已消失的无影无踪。   错非是地面上的血迹,以及四具已动弹不能的七阶墨甲,还有那被弩箭洞穿的门窗,就仿佛这里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。   嬴博怒意填膺,待得身边护院退下之后,第一时间,就指着第七层雅间破口大骂:“嬴冲你个王八蛋,这事是你——”   可他的话音未落,两边膝盖就各被一股巨力撞击,整个人如狗啃泥般轰然栽倒,门牙撞在地板上,差点就当场崩落。   七层雅间处,嬴冲则是放肆倨傲的冷哂:“辱骂本公,此罪你嬴博只怕但当不起!今日之事与你无关,可以给我滚了!”   道完这句,嬴冲就再未有理会此人之意,从窗栏旁离开,回到了自己的座位。然后他就见郭嘉,正用怪异的眼神望着自己。   嬴冲浑身发凉,感觉颇不自在:“郭先生为何这般看我?可有什么不对?”   “怎会?”   郭嘉笑着摇头:“只是感觉国公大人这咸阳四恶之首的名声,果然是名副其实。”   果然是恶中之恶,纨绔里称尊。   “让郭先生见笑了。”   嬴冲反觉有些不好意思:“我昔年也被这些人欺侮过,后来就想通了,对于这等人,就只能以恶治恶。要治住他们,就得比他们更凶恶十倍不可!”   郭嘉不置可否,又扫了眼窗外。只见这聚仙阁内之人,都在结账走人。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,这些客人自然不敢再在这聚仙阁里多呆。   不过他眼前的嬴冲显然没有离去之意,依旧喝酒吃菜,从容自若。   “这李宣牵涉命案,应当是证据确凿。国公大人在此,是欲等那位右副都御史到来?”   “自然!对这李宣下手,只是为引那李哲春出来,人质在手,才好与他说话。”   嬴冲一边说着,继续吃着酒菜,笑问道:“郭先生,你说我现在最大的优势是什么?”   这句话之前他问张义,结果张义一脸懵懂,可郭嘉却一听就明白:“是一无所有吧?一无所有,也就意味着没有破绽。”   此时嬴冲的身边,能够下手的地方,确实是少而有少。唯一可称是弱点的嬴宣娘与嬴完我,都已被武阳嬴氏出手打压过,已经不再为患。反倒是他的对手,都有着各种样的毛病与缺陷。   这些破绽,在王佑还身为大理寺少卿,在京兆府还掌握于王焕章手中之时,自是无关紧要,可当王佑身死,京兆府失控,嬴冲的手伸入三法司之后。其中的一部分,就足以致命,就比如这个无法无天的李宣——   “正是!”   嬴冲笑了起来,眼中满含戏谑:“所以现在,是只能由他们守,由我来攻。”   那嬴元度,连这都没看清楚,如何配做他的对手?嬴冲唯一没想到的是,这家伙会在三月之后,使出那样的狠辣手笔,将数十万人性命视如草芥。   他感觉与这郭先生愈发的投契,张义虽是忠心,可每每都无法与他应和,不能理解他的手段是何等高超,无法展现自己智商上的优越。   “所以这位右副都御史,就只能向国公大人你认输求和?”   郭嘉语中,却无半点赞意,反而目光清冷道:“换而言之,今日那李宣,终究可安然脱身。那么他那些苦主何辜?这次事后,只怕那位右副都御史,都要起了杀人灭口之心!” 第一六一章 小骚蹄子   嬴冲停下了吃喝,眼神阴冷的定定看了郭嘉一眼:“先生是代他们鸣不平?以为本公做的不妥?”   郭嘉淡定巍然,依然八风不动的与嬴冲对视:“是又此意!”   “先生这人,可真有意思。”   嬴冲却是不怒反笑,眼神中既有嘲讽也有自嘲:“不管先生信与不信,那些苦主我都为准备好了万全退路,足可使他们一生无忧,好吃好喝。至于为他们鸣冤?呵呵,这天太昏,这夜太暗,恕嬴冲我办不到。”   这大秦之内,确有管权这样不计毁誉,不计成败,不惧强权的正人君子。可嬴冲会对之敬佩有加,却绝不会与其同道为谋。虽说志向相同,可他会在斗争中极力的保存自己,不断的壮大自身,而不是无谋的直接撞上去。   大秦崇尚法家,可自从采用九品官人法之后,规矩就已渐渐坏了。这些积弊,可绝非是他一身之力就能顽抗。便连圣上那样的明君,此时都只能一再隐忍,他嬴冲又能拿这些世家怎样?   他能对付其中一两家,可却绝不可能与整个阶层抗争。所以哪怕是恨极了,也得守着世家间争斗的规矩。   只是为复父母之仇,嬴冲就已觉肩膀上沉重难当。在得偿所愿之前,他不会再将这些小民的生死冤屈,再背负在身。   “不过,本公若能有一日掌朝中大权,定要叫这天下世家,都狼哭鬼嚎不可——”   嬴冲状似开玩笑般的大笑了起来:“那句话叫什么来着?他日我若为青帝,报与桃花一处开。可惜这句诗气势还是差了些,再改一改,换成他日若遂凌云志,敢叫日月换新天如何?”   郭嘉原本只是为试探一下这位主公的性情,听得这句之后,却是不禁头冒冷汗。   心想这位国公还真不是一般的胆大,‘他日若遂凌云志,敢叫日月换新天’——这已可算是反诗了吧?居然也敢在聚仙阁这样的地方,堂而皇之的说出来。   不由紧张的四下望了一眼,却见四下无人,旁边那位修为玄天位的老太监,则冷然看了他一眼道:“国公说话前,已问过咱家,郭先生无需忧心。”   郭嘉微一愣神,再看嬴冲,只见后者正以戏谑的目光瞧来:“玩笑之言,郭先生无需在意!”   心知被这位国公涮了一把,郭嘉先是双眼危险的一眯,随后就又失笑出声:“国公大人,果是坦荡。”   这位还真是不愿吃亏的性子,睚眦必报。且意念坚定,是下定决心后就绝不动摇,走着自己的道路,一往无前的那一类。   他感觉得出来,若自己不能认可这位所践行之道,那么哪怕是失去他这个谋士,嬴冲也一样在所不惜。   自己在试探,这位安国公也同样如是。   还有那句‘他日若遂凌云志,敢叫日月换新天’,嬴冲虽是在说开玩笑,可在郭嘉耳中听来,那语气却分明是认真到了极点。让人不由自主的期待,这位他年改换新天之时。   有这样的性情,这等样的魄力,倒也能配得上,成为他郭嘉的主君——   接下来二人皆无言语,只默默喝酒。此时楼下面的嬴博并未离去,依旧在发着脾气。可那位聚仙楼的掌柜,却也未理会。知趣的并未现身打扰嬴冲等人,只让人不断好酒好菜的送上来。直到酒楼之外,忽然一阵马蹄声传来。   嬴冲原以为是那位右副都御史到了,心中不由暗道一声好快,这比他预料的要早了足足一刻时间。   可当他拿眼扫向门口时,才发现那马是胭脂马,策马而至的也是一位妙龄女子。   摇了摇头,嬴冲正欲收回视线时,却见那少女,忽然拔出一把碧蓝长剑,遥指着嬴博,杀意盈然。   “你是嬴冲?那个咸阳四恶之首?”   嬴博有些懵懂,不过还是很恼火的呵斥道:“本世子姓嬴名博!乃福王世子!你眼是瞎了?”   那少女蹙眉,明白自己找错人了,目光又继续扫望着聚仙阁内:“那嬴冲何在?”   嬴博一声冷哼,端坐如故,都懒得答话。他虽知此女必是来寻嬴冲的麻烦,却也没有幸灾乐祸之心。反而有些怜悯,这么娇俏的小娘子,哪里可能是嬴冲的对手?这不是羊入虎口么?便宜那家伙了。   不过却有嬴博身边的随从,往上面指了指:“在七楼!”   少女闻言立时飞身而起,从那宽阔天井穿梭往上,只顷刻间就已到了七层。那清冽目光,瞬间就锁住了雅间内的嬴冲,立时一声轻叱:“嬴冲你这淫贼,给我受死!”   声落之时,就有一道碧寒剑芒遥空甩来,那少女身影同样紧随而至,秋水般的双眸,似要喷出火来。更有一层青翠甲胄,迅速覆盖住了她的身躯。   嬴冲一阵发愣,看着飞扑过来的墨甲,眼神惊疑不定:“秦山剑派?”   这是一个在大秦国内,实力仅仅逊色三大道门的一个剑派,乃是一家不逊色于武阳嬴氏的势力。   而霸王枪中,恰好有一位武魂,所以这一式‘剑出秦山’,所以他恰好认得。   可他记得自己与秦山剑派并无纠葛?这是秦山剑派准备与自己为敌?还是这女子在发神经?   可哪怕是秦山剑派要寻他麻烦,也不该由一位区区小天位出手!   不过这具神甲,倒真是不错,乃是乾元阶位,足可支撑一家侯爵传承。   没功夫细想,嬴冲的身后已经现出了神甲摘星。不过还未等他出手,那张承业就已拦在了他们几人的身前。也没见这位有什么动作,那道恢宏剑气,就已被化解震散,那翡翠色墨甲,亦从第七层栽落了下去。   而在她下方处,又传出了嬴月儿的咯咯笑声。嬴冲拿望去,只见小丫头也同样穿上了‘羽衣’,正立在那翡翠墨甲的身后。待得后者从她身旁经过时,瞬时两道匹练般的刃光一闪,就将那墨甲的双足双手,都尽数斩落。   待得这翡翠墨甲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,嬴月儿才伸手将之提起,飞回到了嬴冲的雅间。   “这个女人,我认得她,是个蠢货来着!”   嬴月儿一边碎碎的咕哝,一边伸手拍那墨甲的腋下。随着那甲胄片片收束,里面的少女,也再次显出了身影。   可能是没想到自己会败得如此干脆利落,女孩仍是两眼茫然的状态。   不过当望见嬴冲后,这少女就又气势复增,欲持剑暴起。不过她才刚有动作,就又被嬴月儿一脚踩在脖颈,又再次压了下去,动弹不能。   嬴冲仔细看了这位一眼,发现还蛮漂亮的,至少不逊色于林依语,清纯则更有胜之。脸如芙蓉,满似水杏,唇不点而红,眉不画而翠,不过这刻却是银牙紧咬,对他怒目瞪视。   想到这女孩,可能暂时是没法交流,嬴冲就直接问嬴月儿:“月儿你知道她是谁?”   “知道哦!”嬴月儿点了点头:“秦山剑派现任宗主叶秋的女儿叶云紫,也算是双河叶阀的支系之一。她这身墨甲,就是叶秋花了三百五十万重金,专为她量身打造的乾元阶墨甲‘翠皇’。”   嬴冲闻言,顿觉头疼。嬴月儿则是眼神复杂的,看着脚下的少女,据她所知,此女与父王相遇之后最初三年,一直都视父王为敌。可在三年之后,却不知因何故,对父王由恨转爱,纠缠不休。且用情至深,直到三十年后,仍旧云英未嫁。   简而言之,就是个想要勾引她父王却未能得逞的小骚蹄子! 第一六二章 霸道张狂   眼珠微转,赢月儿想起这个时候她父王,正是大自在玄功登堂入室之时,性情渐渐荒唐,说不定就会对这女子动了心思。   当下她就又加了些力道,把脚下叶云紫的头压得更低了些,使之更显狼狈。可惜这聚仙阁打扫的太干净,地面光可鉴人,不能让这女人的脸沾上一层灰,实在太可惜了。   嬴冲并未注意到月儿的小动作,只是感觉麻烦无比。这个女人在他手里,就是个烫手山芋。   杀是肯定杀不得的,放在平时,秦山剑派他也不是得罪不起,可这个时候,正是他与武阳嬴氏还有那所谓天庭斗法的关键之时,嬴冲实在不愿多树强敌。   这叶云紫,看来都不到十八,是十八岁的小天位——即便没有她那身为秦山剑派掌门的父亲,也会被任何一家宗派视为珍宝。可想而知,一旦这女孩在他手里出了什么事,秦山剑派上下必定要发疯不可。   “叶姑娘,你临来之前,可想过刺杀当朝国公,是何罪名?”   怎么也不想想,一位超品国公,岂是那么容易好刺杀的?   “她很蠢的,多半不知道你是国公。”   嬴月儿恶意的贬低着叶云紫的智商。其实据她所知,这女人倒不是蠢,而是太无常识,不通世事。在秦山剑派一心练武,人就如白纸一般的单纯。后来历练得多了,也就渐渐聪明了。   可恶之处就在这里,父王这人太聪明,反而更喜欢单纯蠢笨的女人。   那叶云紫果然是满眼的迷茫:“你是国公?不是世子么?”   嬴冲见状一阵无语,好半天才再次开口:“叶姑娘,你口口声声说本公淫贼,可本公到底淫了哪家女子,让你如此义愤填膺?”   “你强抢民女,难道还敢不认?”   叶云紫怒目以视,满含鄙薄之意:“你凭什么要害了她们青白?还有为何不放她们回来?是杀人灭口了?你这样的畜牲,居然也能当上国公——”   “啧,怎么回事?我怎么又强抢民女了?”   嬴冲诧异的往身边看着,他最近哪里有心思去搞这个?何况他到现在还是一个处男好不?   阿不,他的贞操已经在那百骨神庭里丢失了,真是遗憾。   可他若想要女人,这勾栏巷里多得是,且质量上乘,有必要去强抢?就连林依语相邀,他都无瑕前往来着。   今日张义为冲击天位闭关修行,故而不曾随行,不过嬴福却在一旁,此时闻言也同样神情古怪,半晌之后才迟疑着道:“好像最近是有这样的传闻,说是世子强抢了两个民女入府,之后一直都未有下落。其实不止如此,此外还传说,有人得罪了安国府奴仆,被打到半身不遂;另有一家做小本生意的柴商,只因与安国府的管家不合吵了几句,几天前被下了狱。这些我都查过,都是子虚乌有。”   这样的传闻年年都有,并不是什么新鲜事,所以嬴福从未在意过。也只有今年,引来了叶云紫这个打抱不平的‘刺客’。   郭嘉这时却笑着插口:“说起这传闻,其实学生稍后也欲向国公大人提起的。如学生猜的不错,此事应当是与国公府东面那条正街有关,据说那里最近很是萧条。不但附近家里的小娘子,都不敢上街。便连那些生意人,最近也不敢去了。”   嬴冲微一凝眉,再目视嬴福:“可有此事?”   他本来就觉有些不对劲,此时被郭嘉提醒,更能觉这其中的阴谋气味。   “确有其事!”   嬴福一边躬身应答,一边心中腹诽,国公府附近街上行走的女孩少了,也只有嬴冲没能察觉到。   “不止是东面那条正街上的人少了,沿街的店面生意很不好做。便连我们府内几位管事采购薪炭等物,也要到好几条街外。”   “原来如此——”   嬴冲眯起了眼,而后冷冷笑着:“让夜狐去察,定需察个水落石出不可!”   尽管这散播谣言之人,可能并无与他为敌之意,可因叶云紫这个无妄之灾,他多少还是有些不爽的。   郭嘉闻言则是眼神微动,夜狐?也就是嬴冲在暗中的组织么?   能在数日之内,就使咸阳城大乱,实力应当不俗。   而此时嬴冲,则是再次看向了叶云紫,目现凝思之色。略略思忖,他就有了决断,示意嬴月儿将那少女手中的剑夺走,送至到他手中。   叶云紫顿时又扭动挣扎,怒声娇叱:“嬴冲你敢!”   嬴冲懒得理会,按动剑柄处的枢纽,使这剑又变化为戒指的形状:“再怎么说也是亲戚,我也不好拿你怎样。不过这枚翠皇神戒,就由本公保管了。再给她几根镇元钉,稍后押回府里看管,遣人通知秦山剑派,让他们给本公一个交代。”   杀人是不可能,此女没伤到他毫毛,并无此必要。送至官府处置,倒是个不错的注意,可却不如由安国府自己来看管。他已经想明白了,这件事可能是福非祸,说不定还能从秦山剑派那里拿些好处,让他们欠个人情。   嬴月儿有些不情愿。不过当心中一转念之后,还是笑盈盈的依了嬴冲之眼,用镇元钉将叶云紫制住。   才刚处理完了此女,嬴冲就又听那聚仙阁外,再次传来马蹄声响。不是一个,而是一群,蹄声迅疾,势如雷霆。   这次应当就是右副都御史李哲春无疑了,这位赶来的时候,仍比嬴冲预估的时间早了半刻。   不过在嬴冲看来,这却是一件好事。这位右副都御史对独子的重视,还要超出他的想象。   须臾之后,当那马蹄声在聚仙阁大门停住时,嬴冲果见一位身着紫袍的男子,当先走入了进来。   此人先是望着那地面上的血迹,又看了他的外甥嬴博一眼,发出重重的一声冷哼。接着就再未理会,径自带着一群家将,直奔聚仙阁第七层楼的雅间。   那李哲春步履甚急,只片刻时光,就已出现在了嬴冲的面前。当望见嬴冲的第一眼,这位右副都御史的目中,就已暴出了慑人精芒:“黄安如今是你安国公门下,今日犬子被北阳县抓捕,是由国公大人主使?”   嬴冲抬目淡淡的看了这位一眼,而后就淡然自若的笑:“这是什么语气?看来右副宪,是不打算要李宣的命了?”   “国公大人所为,不觉太过份?”   李哲春强压住了胸中怒火:“你到底想要作甚?本官自问未曾惹到你,月前你与犬子的恩怨,本官亦未曾理会。可国公大人如今,又要得寸进尺么?”   “没惹到本公?”   嬴冲却‘嘿’的一哂,冷然道:“本公义姐之事,右副宪大人难到就不觉,要给本公一个交代?”   李哲春微微皱眉,神情恼怒不解:“本官身为右副都御史,管不到嬴宣娘案,此事与我无关!国公大人你怕是找错人了!”   边军本是由左都察院管辖,此番弹劾嬴宣娘杀良冒功案的主力,也是左佥都御史赢任,以及左都察院的几位御史。他们右都察院,自始至终都只是旁观。   “这句话,我差点就信你了。可嬴宣娘杀良冒功的证据从何而来?又是什么人在炮制?你当本公真是个傻的?”   嬴冲看着还欲辩解的李哲春,一阵摇头:“右副宪大人无需狡辩,也没必要废话。此事本公确无证据,然而又何需证据?定武军右路所在,正是你门下那位李姓监察御史的辖地。无论是不是你,本公都已如此认定。”   一边说着,嬴冲一边端着酒壶,来到了李哲春的身前:“给你个机会,三日之内,我要那北山郡监察御史李常合的命!此外再上个折子,反证左佥都御史赢任诬陷忠良。如此,可保你爱子平安。”   李哲春眉头紧皱,还是摇头:“国公之言。未免强人所难!”   “办不到么?”   嬴冲早料到如此,大笑了数声,接着竟将持着那酒壶,从李哲春的头顶上倾倒了下来。   “右副宪大人可信?如今你只需稍动一动,我就让人打断李春的腿?”   李哲春的眼中已浮出了一丝血意,面色铁青,双拳则紧紧握着,手心处一丝丝鲜血滴下。有心一拳向嬴冲挥过去,却不敢动弹分毫,只能任由那酒水将他的头发衣物淋到浇湿。   众人都是默默看着这一幕,看着李哲春被羞辱至此,却一动不动。而在李哲春的身后,那李府家将虽都是怒意填膺,却一样都不敢造次。   还有众人未曾注意的一角,叶云紫则是瞪大了眼睛,亦是不敢置信。   心想这真是当朝右副都御史?被这个淫贼如此作践,居然都不敢反抗么?   她首次感觉自己的举动,实在过于莽撞。这个家伙,分明就是个魔头!而且是加大号的那种。   再没常识,她也右副都御史是什么等级的高官,可这样的人物,却都只能任由这淫虫羞辱。   “办不到也好,办得到也好。总之三日之后,我会让黄恩将此案上报刑部与大理寺复核,将李宣问斩。你说本公做不做得到?虽说不到秋后,可李宣之罪恶极,你猜圣上之意准是不准?”   嬴冲一边说,一边嬉笑着:“这还仅仅只是开始,你李哲春去年在家为侵占二百顷的良田,逼死三户良民。还有你那老母,据说光只是今年就杖死了五名奴仆?虽说这也不算是罪过,可她不慈如此,足见你们李家家风败坏。嗯,本公记得,当年右都御史乡评定品时,似乎是孝廉出身?” 第一六三章 彻底翻盘   “住口!”   李哲春终是忍不住一声怒喝,可接着就又转为无奈:“国公所托之事,是让本官与武阳嬴氏为敌。李常合的命可以给你,然而反证左佥都御史赢任,恕难办到!”   “这句话有意思!也就是说,你不敢开罪武阳嬴氏,却宁愿得罪本公了?莫非就以为我安国府,不能让你家破人亡?”   酒水已经倒完,嬴冲晃了晃那空荡荡的酒壶,而后有些遗憾的随手甩开到了一旁。   “本公可管不得那许多,三日之后,我见不到左佥都御史赢任的奏折送至陛下御前,右副宪就准备给你爱子收尸。就不知是斩首之刑,还是腰斩?”   说完之后,嬴冲就又张狂大笑,往那门外行去。人已见了,也酒足饭饱,自然再无需滞留于此的必要。   不过他身后李哲春,却是猛地‘扑通’跪下,浑身大汗淋漓:“还请国公宽谅,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,此事李某实在是办不到——”   嬴冲却依然前行如故,不曾有半点动摇:“早知今日,又何必当初?你李哲春不过是一介寒门出身,是仗着福王府的王妃,才走到今日右都御史的位置。可到底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,来参与这世阀之争?本公这次是看着福王的面子,才给你这么一次机会。所以没得商量,办不到也得给本公办了!你若是不能决断,可以回去问你家福王,问他是不是要与本公在朝中扳一次手腕,看看谁胜谁负?”   他迈步扬长而去,郭嘉等人自也只能离席跟随。嬴月儿走到李哲春的身侧,想到就是这个家伙,害她的宣娘姑姑受苦,就忍不住想狠狠踢这李哲春一脚。   不过到底还是忍住了,嬴月儿转而眼神发亮,看着嬴冲的背影。她曾听几位叔伯言道,年轻时候的父王嚣张霸道,肆无忌惮,也是他这一辈子最帅气的时候。今日她亲眼见了,才知道果然不假。   可惜后来母亲身亡,父王斗志消沉,这样的张狂跋扈之态,就再也见不到了。   虽说那时的父王更成熟理智,可嬴月儿更愿见嬴冲似今日这样的神采飞扬,锐气十足。   回到了马车之后,郭嘉就又再注目看着嬴冲,让嬴冲一阵羞涩:“郭先生这莫非是看上我了?可惜本公不好男色,怕是要令先生失望。”   “国公大人说笑了。”   郭嘉的嘴角微抽,他只是感觉这位国公大人很奇怪,每次都能给他新鲜感,有种难知深浅的感觉。   “方才大人行事言语都过于霸道,难道就不惧那李哲春反弹?”   “所以本公也等着,相较于其他的世阀,这福王倒是最容易对付的一个。”   嬴冲并不在意,目显锐芒:“且福王性情多疑,此时越是气盛,越能使他知难而退。所以这气势,一定不能输。”   他确实是在随时恭候,候着这场可能爆发的朝争。刚从密道里得了百万金,此刻嬴冲底气充足,所以并不畏惧。原本此事,需待一月之后,可如今正好趁热打铁。   且那福王虽是世袭罔替,却并无传承墨甲,只是依附于皇权之上的枝蔓,确比武阳嬴或者襄阳王这样的世阀,更容易对付得多。   唯一可虑的。是福王会投靠某位皇子,又或某个世家。前者略有些麻烦,可如今几位皇子愿不愿与他为敌还是两说;后者则是犯了天圣帝的大忌,即便福王侥幸渡过此劫,也难挡得过天圣帝的秋后算账。   虽说留着那百万金财物,他可以在随后的大灾中,赚到二倍以上的金钱,可若能以福王一脉来立威,嬴冲也绝不会吝啬。   只需手中权势在握,他随随便便都能从商人手里再借到数百万金,何需愁没本钱?   不过那位福王可与他的世子嬴博不同,是个真正的聪明人,应该知晓该如何抉择。   郭嘉闻言微微颔首,再未多言,他看这家伙还有心情开玩笑,就可知问题不大。显然是早有布置,反制福王。   而此时嬴冲忽又心绪微动,掀开车帘往窗外看去。此时这车,正好从花月楼前经过。而当嬴冲掀开车帘之刻,恰可见那三楼的窗栏旁,他的红颜知己林依语,正饱含幽怨,泫然欲泣的看了过来。   望见此情此景,这嬴冲顿觉心疼,有心让马车停下来,与美人一会。可想到即将嫁过来的叶凌雪,还有身边的郭嘉,自己总不可能在这时候,给这位未来的第一谋士,留下好色的印象。嬴冲只能轻声一叹,对那楼上的美人苦笑了笑之后,就忍痛放下了车帘。   他嬴冲,到底是爱江山更甚过于的美人——   “其实国公大人可以自去无妨的。”   郭嘉看在眼中,不禁暗觉好笑。人皆好色,所以他对自己主公,并无这方面的要求,只需不沉湎,分得清轻重就可。   “倒不是全为了你。”   嬴冲再次一声叹:“我可不想新婚之前,就被那叶老郡王打上门来。”   他之前在武威王府就被揍过一次,那个老头很可怖的,至少他现在扛不住。   而旁边的嬴月儿,则是悄然将她的小拳头藏入到袖里。心想这个家伙,才帅气了那么一会,就又让她忍不住想要动手揍人。   总之她是绝不会承认,眼前这人,就是使她孺慕眷恋的父王——   ※※※※   此时在花月楼的三楼,林依语面色木然的,看着嬴冲乘坐的马车渐渐远去。   然后是那位右副都御史李哲春,亦在随后策马离开。似大火烧臀,在街道上疯跑狂奔着,全不顾忌行人。   “这就是安国公?”   林依语的身后,有一位中年女子的声音叹息道:“手段竟凌厉至此,这咸阳城内所有人,只怕都小瞧了他。”   “他原就聪明。”   林依语淡然回应:“毕竟是嵩阳书院孙先生的高徒,兵法出众,曾经横扫书院,无人能敌。”   这个时节,她才依稀想起,最初与嬴冲相见时。那人身边常常带着《左传》与《春秋》之类的史书,时不时的总会看上一阵。   这曾令她对这纨绔子刮目相看,可直到有一日,嬴冲亲手那些书全数烧成灰。   以前她以为那家伙是彻底自弃,可现在想来。应当是他已将这些书,全数看懂记下了吧?   “可你既知如此,就该在他身上多用些心思才是!为何整整两年之后,他仍可将你视如路人?”   那中年女子的声音,带着几分责备:“以你功法的造诣,这绝不应该。”   林依语苦笑,她根本就没在嬴冲的身上用过心思。那人最初只是她的护身符,为自己登上高处而准备的踏板而已。   可此时当想见方才聚仙阁内,那右副都御史李哲春被酒水浇头,跪下认错的情形,此时林依语的心情,却是复杂之至。   “这事是我失误,不过他的寿元,只有三到五年。师姐知道的,我这功法,只能对寥寥数人施展,为了一个寿元不多的安国公,未免太可惜了——”   可身后那女子,却不等林依语说完,就一声冷笑:“一个月后,天圣帝特意为他寻来的‘元机丹’,就将入京。”   林依语身躯顿时微颤,沉默了下来。而此时那中年女子的气息,也已在原地消失无踪,只留下了一线语音在耳旁:“安国公此人,如今已至关重要,依语你该明白,该怎做才好。”   这窗栏旁已恢复寂静,林依语却看着那远方街道,定定出神。也就是说,从今而后,自己得倾尽全力,去勾引那位么? 第一六四章 内外交迫   聚仙阁的这场骚乱,仅仅一个时辰之后,就也传到了左领军大将军府。   当嬴世继匆匆赶至这族兄府邸时,只见嬴元度正立在小湖石桥之上,双眼无神的往湖里撒着鱼食。   这使嬴世继不由一愣神,自嬴神通身亡之后,他还从没见过自己这位兄长,在人前现出过这副模样。   “你我真小看他了——”   发觉嬴世继到来,嬴元度才终于回过神:“嬴任他,怕是已经保不住了。”   嬴世继微一皱眉,他深知嬴任的左佥都御史位置,对于武阳嬴氏而言,是何等重要。   “福王他该不会如此不智?”   “可也没有一定站在我们这边的理由,我们难道能保得住李宣的命?”   “严格来说。北阳县令黄恩,还不能算是嬴冲门下。”   嬴世继在临来之前,就已想过了应对之策:“从此人身上下手,或有几分希望。福王与那位,亦未必就这么心甘情愿受嬴冲挟制。”   嬴元度嘲讽的一笑:“说了你我太小看了他,自是有其缘故。三日前他已举荐黄恩之兄黄忠,出任光佑军第十二旅旅帅。当朝九位国公,每年都有向朝廷举荐四位五品武将,两位五品文职之权,这份权柄,被那小儿用到了极致。”   嬴世继闻言不由一阵愣神,随后又道:“就只如此么?”   可其实他心里却已知,只这枚筹码,已足可使黄氏兄弟彻底投效嬴冲了。   当今天下七国乱战,所以武贵文贱。一个五品边军将领,已经可算是初步踏入军中高官序列,地位甚至能比肩普通郡守。   可嬴元度居然还真说出了后续:“还有大约三日之前,嬴冲曾拜访了张府,与政事堂参知政事张苍,密谈了半个时辰。之后原本该补缺的吏部文选司员外郎,突然就暂停下了选官。”   嬴世继一听,就知这必是这两家做了交换。以一个北阳县令加上左佥都御史,来换一个吏部文选司的员外郎么?   虽说北阳县令亦是六品,且为京畿重地,可吏部文选司员外郎位高权重。且上有新任吏部侍郎叶宏博照拂,升迁也无疑更容易。   换成政事堂的其他人,这个交易恐怕难以达成。然而后参知政事张苍两年前补入政事堂后,一直欲在都察院安插人手而不可得。如今左佥都御史的官位,刚好合适。   只怕那位,为了这个位置,还不止是付出一个五品员外郎。   且此番嬴冲威逼李哲春,也必有张苍保驾护航。   “张苍匹夫,是欺我武阳嬴氏无人?”   嬴世继的眼中,已经现出怒意:“真就不惧我等,将他从参知政事的位置上掀下来?”   “有嬴冲这大敌在,你我现在还真拿他无可奈何,武阳嬴氏无瑕旁顾,他自是有恃无恐。应付以个嬴冲就已吃力,哪里还能再得罪他。”   嬴元度再次叹息:“如今攻守易势,已经是事实。此子扎根于三法司,如今又将手伸到了吏部,本身的破绽,更是少而又少,势力小而精悍。反是我武阳嬴,大而无当,看似势雄,可反而处处受制——”   他醒悟的实在太晚,竟就让那竖子成了势。   嬴世继此时也已知形势不妙,不是寻常之法可以应对,不禁眉头大皱。   他那个侄儿,当初明明就是一指就可捏死的小东西,如今居然已成了气候,且能威胁到武阳嬴氏的存亡。   存思须臾,嬴世继还是握起了拳:“可这次嬴任他,你我无论如何都需保住不可。”   他深知嬴任被罢职的恶果,自从嬴冲承爵,武阳赢氏已经接连丢城失地。若连昔日牵头弹劾嬴宣娘的左佥都御史都不能保住,那么不但嬴元度在族中的权威扫地,武阳嬴氏在朝中的形势,也必将陷入到雪崩境地。   嬴任已是武阳嬴在三法司的最后一根支柱,失去了嬴任,也就等于失去了放火墙,任人宰割。   那嬴冲如今以三法司为基,就似手舞大棍,随时都可能往他们身上砸过来,让他们痛入骨髓。   这会更多的族人与附庸世家,考虑改易门户,以保全自身。   背叛举主虽是大忌,受世人鄙薄,可武阳嬴氏一族如今在朝之官,绝大多数都是曾拜在故安国公门下,本就是嬴神通的门生故吏。   那些人转投嬴冲,只是投效故主,顺理成章。就如那嬴长安与方珏,并不影响前程。   甚至其中许多人,本来就顾念旧主,心向嬴冲。   偏偏这时候,亲家他——   想起王佑,嬴世继牙龈都快咬出血来。人人都说王佑是死在不知名的势力之手,可他总觉嬴冲嫌疑巨大。此时若王佑还掌着大理寺,岂容此子这般张狂放肆?   “嬴任之事,我会尽力想想办法。左佥都御史保不住,却或可调任他职。不过族弟你,与其想着去救嬴任,倒不如想想自身。”   见嬴世继仍蒙在鼓中,还未明白过来,嬴元度不由苦笑:“你那侄儿,怕是看上了你囊中的左金吾卫。”   嬴世继闻言,顿时失色。他亦是久历官场,瞬间就已明白过来:“嬴完我!”   原本早在半年之前,他就该升任左金吾卫大将军。可那时因嬴冲与临淮候家的冲突,引发太后雷霆震怒,最后不了了之。   此后左金吾卫大将军一直空缺,并未选任,依然是由嬴世继以三品怀化大将军的身份代掌其职。   原本以为最多三个月,他就可顺理成章升任左金吾卫大将军。可如今看来,只怕未必——   嬴完我么?那个嬴神通收养的贱民遗孤,如今也同样是三品怀化大将军的衔位,在边军当过五年镇守使,身为大天位境,无论资历战功,都要强过他嬴世继不止一筹!   而昔年因有嬴神通的照拂,此子乡评定品时乃是中上,亦与他嬴世继相同!   “可他的出身——”   “那是以前!嬴冲已经将他录入族谱,如今那嬴完我嬴宣娘,都是安国嬴氏的嫡脉。安国嬴氏有嬴冲这个安国公在,是断然不可能从宗人府的世家录中除名的。至于太后那边,也无需指望,太后这两月来身体不佳,时常昏迷,多半已无瑕顾及此事。便是临淮候家,最近也开始夹着尾巴做人。”   嬴元度头疼的揉了揉额角:“总之此事你我,真得好生准备一番,总不可能真让他得逞。我听说那竖子已在四处活动,开始布局,估计这又是一场苦战。”   一场朝争已在所难免,只是这一次,他绝不会再轻敌大意!他现在唯一庆幸的是,嬴冲在军中仍无根基。   虽说嬴神通昔年有不少故旧在军,如今大多都仍出掌要职。可能否为嬴冲所用,还是两说。   二品左金吾卫大将军的人选,只能由枢密院五位正副枢密使与陛下来决断。   嬴世继脖颈处青筋必显,目燃金焰,只觉胸内说不尽的憋屈,许久之后才长吐了一口浊气,平静了下来:“我如今只庆幸,他只能再活三年。”   “三年么?那可未必。据我收到的消息,天圣帝已经为他寻到了‘元机丹’,不日就将送入京城。陛下竟对他爱重至此——”   感应到嬴世继刀锋般的目光扫来,嬴元度却淡然一笑:“族弟放心,不愿见他得到‘元机丹’的,可不止我门一家。此子这样的手段,这等的心智,那几家有谁敢容他真正长大成年?否则这消息,也不至于传出来。且我已招唯我入京,实在不得已,也就只有使出下策了。最多半载之内,此事就必须解决不可。”   “嬴唯我?”   嬴世继双目微凝,脑海之内现出一个雄伟如山般的身影,他神情也顿显轻松:“兄长你有成算就好,安国公之位对我赢氏实在太过重要。”   如今之势,安国府可无武阳赢,武阳赢却绝不可无安国公。武阳嬴已遭重创,想要恢复,只能借助安国公这一爵位不可。   且那竖子手段超绝,安国府在他手里一天,安国嬴氏的实力,就可壮大一分,使他忌惮有加,夜不能寐。   正说着话,二人却见一位青衣小帽的家丁,匆匆赶至:“大将军!副都御史李哲春已经上本,奏嬴任大人伙同北山郡监查御史李常合,山阳县令左太常,为诬陷定武军右路镇守使嬴宣娘,伪造证据。勾结山匪,屠灭李家村四百三十七人。”   嬴元度不由与嬴世继对视了一眼,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之色。   心想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——   ※※※※   同一时刻,城北福王府内。此时的嬴博,正是满含恼怒不解的,瞪着他那正悠然听曲中的父王。   “父王为何要定让舅舅上本?我们福王府难道阵就怕了他?今次我们若服了软,只怕整个咸阳城都会笑话我们。”   “聒噪!”   被打扰了数次之后,福王分明有些不耐,抬目往他儿子瞪了过去,那双浑浊的眼内凶光必显:“你老子我还真是怕了他!你待怎地?”   嬴博气机微滞,然而当他正欲说话时,就见福王抓了一把蜜枣,劈头带脸的打了过来,言语气恨交加:“上有陛下,下有嬴冲,你让本王怎么斗?拿什么去斗?武阳赢自身都难保,本王不让你舅舅上书,难道他们还能保得住你宣弟的命?”   嬴博只得狼狈逃窜,匆匆的往外跑。不过此时他的眼中,却闪过了几分明悟。   上有陛下,下有嬴冲?原来如此,自己父王真正忌惮的,乃是陛下么?这只怕也是武阳嬴氏如今的处境,上下交攻,所以首尾难顾。   思及至此,嬴博却是微微一惊,转过了头问:“莫非舅舅她,是已犯了忌?所以嬴冲才肆无忌惮?”   ——舅舅他身为皇室之人,却去襄助世家,参与这场本该由他们参与的这场世阀之争。   那福王闻言也停下了手,眼中微现欣慰之色。他这个蠢儿子,看来也不是不能开窍。 第一六五章 六十万金   在三日之后,当王猛从金吾卫东城军府里走出来的时候,整个人都似是染上了一层灰色。双眼无神,如行尸走肉。   他肚子倒还是饱的,监狱伙食不太好,可他知自己的境况,所以临出来的时候,拼命的把那难吃的稀粥往肚里灌。然而这下一顿,仍无着落,身上已无分文,仅有的三两银子,也被衙差给搜走了。   在这异国他乡,陌生的街道,陌生的人群中走着,王猛感觉自己前途灰暗无比,看不到出路何在。   虽说他还有着一身武艺,一身道法,以及满肚子的文韬武略,可却能卖于哪家?   在这咸阳城找上某个皇子,某家势力为其效劳么?可谁会信任他这个出身寒门,来历可疑的赵国士子?且若投了昏庸之主,也辜负了自己在鬼谷的数载寒窗。   其实也可以暂给人看家护院,凭自己的本事不难混口饭吃。然而他现在,哪有这么多时间可浪费?   与其余的师兄不同,他们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。可他王猛,却只有十年,十年之后不能清偿那六十万金,他那师尊多半会说到做到,废了他这一身修为。   此外倒还有条路子,去当盗匪贼寇,应该能凑齐六十万。可那时他师尊,必定会直接将他逐出门墙,以免门庭受辱。   王猛越想越是垂头丧气,不过他到底还正青春年少,须臾之后就又勉强振奋起了精神,迈步往那城东行去。眼下当务之急,还是得先找个事做,混口饭吃。   不过也就在这时,一位少女的嗓音,在他身后响起:“先生可是王猛?”   这声音极其悦耳动听,可王猛第一时间却觉疑惑。这咸阳城内,除了他师兄郭嘉之外,谁还能认得他?   转过头时,却见是一位二八年纪的少女,俏生生的立在十丈开外。而此女虽是做丫鬟打扮,可却一身绫罗绸缎,穿金戴玉,身后还跟着几个家丁,显见是出身不凡。   “你是谁?”   王猛满脸的疑惑:“如何能知晓在下的姓名?”   “原来真是王先生,小女子幽香,见过王猛先生。”   那幽香微微一笑,而后敛衽一礼:“先生之名,自是小女子从我家小姐那里听来。今日小女子来此,正是奉小姐之命,来招揽先生。”   王猛心中更觉古怪,心想是这女人的小姐,又是如何知道的他?不过他这刻正是需要银钱的时候,想到能有份工作暂时糊口倒也不错,便又继续问道:“不知是哪家的小姐要聘请学生,又是何职司?”   “是武威郡王府叶四小姐——”   幽香一边说着,一边好奇的上下看着王猛:“我家小姐如今陪嫁之人中,正缺一管家,不知王猛先生肯否屈就此职?”   “武威叶四?”   王猛心想这不就是那安国公嬴冲的未婚妻么?又看了看少女身边那些家丁的袖尾处,果然是有着树叶纹饰。双河叶阀乃三十六姓之一,这家徽他自是熟悉。   王猛是何等聪明之人,瞬时就已明白了过来,知晓这就是郭嘉所谓的两全之策。   郭嘉奉嬴冲为主,而自己效力的则是嬴冲的未婚妻,名义上并非一主,可实质则仍可为那位安国公所用。   思及至此,王猛不由气得乐了,随即掉头就走。   鬼谷弟子并无二人不得共效一主之规,之所以有这样的规矩传下,是因之前数代人的教训。每当有二人奉一主之时,都必有一人命格被克,早逝身亡,几千年来从无例外。   郭嘉要以这种方法规避,求个心理上的安慰,倒也无不可。反正他们两个,也不知最后到底谁克谁。可他王猛亦是心高气傲之人,怎会接受他那师兄的施舍与算计?   而且还是这什么陪嫁的管家,换成西席先生,他或者还会考虑一下,先混口饭吃。   “王猛先生,就不听听小姐她,为先生开出的薪俸?”   眼见王猛疾步远去,幽香却也不着急,慢悠悠地说道:“先试用三个月,月薪一千金。若先生能令主家满意,则年金六万,日常修行所需的丹药墨石供奉,都由主家承担。且先生如对主家不满意,十年之后,可任由先生去留——”   仅仅听到第二句,王猛就已心动了。眼珠微转,然后他果断的回身,再次立在了少女的面前:“成交!不过三月试用之后。双方得先签下契书。还有,不知学生何时入府为叶小姐效力?”   十年恰好六十万金,这必是郭嘉的安排无疑了,不过他已经迫不及待。   幽香见状愣了愣,就不禁‘噗嗤’一笑,接着就又再次好奇的上下打量着王猛。心想这书生看来也只寻常,并无出奇之处,如何就值得六万金的年俸?这都可以聘请一位大天境的供奉天君了。   还有姑爷,为何他不自己招揽,却要特意传书让小姐出面?   可幽香终究还是想不出什么所以然,只能不解的摇了摇头,向王猛投以羡煞嫉妒恨的眼神。一年六万金,这样的管家,可是咸阳城内绝无仅有。这样的薪金,她幽香也想要哇!她自问自己的本事,当一个管家还是能够胜任有余的。   “先生既然愿意应聘,那就请随我来。”   王猛不敢怠慢,跟随着幽香的脚步。这位另带了马车过来,装潢华贵,让王猛上车之后只觉受宠若惊。   不过当半个时辰之后,王猛与幽香一起走下马车,望见一座气势壮阔宏伟的大门时,他却不禁一阵愣神。只见那门匾之上,赫然是‘安国’二字,而在那台阶一旁,他的师兄郭嘉正依着石狮,眼神戏谑的笑望着他。   “安国公府?”王猛有些不解了:“学生不是叶四小姐的管家么?为何却要来这里?”   “是叶四小姐的管家没错。”   幽香很肯定的点了点头,然后解释道:“小姐她虽还需一个月后才会嫁过来,可许多事都得提前筹谋安排呀!比如陪嫁的丫鬟家丁,以及家具摆设之类的。嗯,还有一些嫁妆也要搬过来,出嫁的那天,仅仅只那一百二十抬可放不下,再多可就逾制啦。可这些东西送过来后,总需有人看管吧?那些陪嫁丫鬟家丁,也需有人看着不是?”   王猛仔细想了想,也觉是这个道理。可当他眼见对面郭嘉那可恶的笑容时,却又觉格外的刺眼恶心。   不过这‘负气而去’的念头,只在他脑海里起个瓢,就又被王猛强压了下去。   罢了!为了六十万金,他王猛的颜面能值几个钱?   ※※※※   三日之后,距离咸阳城不到一千四百里的安州官道。当赢完我将一头迎头飞来的迅鹰抓在怀中,又取下那竹筒内的信笺仔细看后,不禁一阵哈哈大笑,随后抬手就是一剑,将身边赢宣娘的手铐脚镣,都全数斩碎。   这使赢宣娘吃了一惊,不解的瞪了一眼赢完我:“你这是作甚?”   虽说还未定罪,可她现在毕竟还是嫌犯的身份,即便不用打入镇元钉坐那囚车,可这手铐还是要带上的。否则在这时节,再被人参上一本蔑视朝廷律法,只会使情形更麻烦。   “宣娘你已脱罪,还戴这个做什么?”   嬴完我扬了扬手中的信笺,神采飞扬:“李哲春已经上本,证实嬴任伙同北山郡监查御史李常合,山阳县令左太常,为诬陷宣娘你杀良冒功,勾结山贼屠杀数百大秦子民。如今嬴任那厮已经被暂罢官职,下狱问审,陛下也有亲旨,为你销案了。”   他那三弟,真是干得漂亮!使人心大快!   使他自被问罪以来就积郁在肚里的憋屈,都尽得宣泄。   “怎么会?”   赢宣娘再次一阵愣神,不敢置信。心想这也是嬴冲那小子做的?她还以为入京之后,还有一场官司要打,那必是一场恶仗。   可这就已结束了?还未入京就已脱罪,如此简单?   “在发什么愣?”   嬴完我手在赢宣娘的眼前挥了挥,脸上则是戏谑的笑:“冲弟之意,是让你我从速入京,他等着我们一起团圆。如今距离咸阳还有一千四百里,我们该赶路了,希望能在两日之内赶回咸阳。”   嬴宣娘清醒过来,忙一把将嬴完我的手拍开。然后就又定定了望向那京城方向,心中已被暖意填满,又生出了几分迫不及待。 第一六六章 宗师杨麟   “篷!”   紧闭着的谨慎堂内,无数的银针瞬时从一枚半尺长短的铁匣之内爆发出来,如暴雨般的喷洒向数十丈开外。   而后在场的众人,就见那一层层厚达三尺的精铁板,都似豆腐般的被撕开洞穿。   一直到刺穿到第十二层时,那些银针才显出了衰势,渐渐的止住,最终都嵌在了十三层的精铁板内。   “这就是暴雨梨花针?”   九月在远处看着,微有些失神的评价:“一百丈内,小天位级武者哪怕身有人元神甲,完全躲避的可能,也不足三分之一。一旦正面命中,必可一击而亡!中天位境若是大意,亦有性命之忧。只有大天位才能抵御,不过这些银针专破罡气,五十丈内,还是能突破乾天神甲,对大天位构成伤害。再加上沾血封喉的剧毒,那就可怖了。”   接着她又有些不能置信的,口里发出了一声呢喃:“这后世的机关术,竟然强到了这样的地步?这还仅仅只是那公输般制作的暗器之一?”   据她所知,嬴冲手中还掌握着一具残缺的‘孔雀翎’,那才是公输般制作的登峰造极之物。是哪怕普通人也能够使用的,号称世间最强的机关造物之一。   嬴冲的脸上,也现出了丝丝笑意。这暴雨梨花针的威力,并未使他失望。   杀伤力绝不在他手中的孔雀翎之下,甚至还要稍稍胜出一线。只是这后坐力稍微大了些,普通人绝没法使用。以他的估测,至少需要七阶以上的武修,才能扛得住那反震之力,而不令这暴雨梨花针的铁匣脱手失控。修为低于三阶的,甚至可能会被其震断骨骼。   不过相较于暴雨梨花针恐怖的杀伤力,那反震的些许力道,根本就不值一提。   且这东西,还有着一个‘孔雀翎’不能及的优点,那就是嬴冲可以自己制作,近乎无限制的使用。   不过考虑到制作这暴雨梨花针所需的银钱,嬴冲还是有些纠结。   一具暴雨梨花针的材料价格,是整整六万金!一套银针,则是一万五千金!   ——二者相加,这就已经是大半套小天位神甲的价格!   所以这东西说是可以无限制的使用,可其实嬴冲没那么多钱拿去丢。   嬴冲若只是一个普通的七阶武修,使用这暴雨梨花针自是再划算不过。   可问题是他现在,不但是一位伪天位,本身更有‘摘星’这等强力的玄天位神甲在手。无论中天位也好,大天位也罢,都有一战之力。   再使用价格如此昂贵的‘暴雨梨花针’,就难免会使嬴冲。生出了得不偿失之感。   脑海里掠过那合金配方里所需种种昂贵到夸张的材料,嬴冲无奈的开口问道:“我说月儿,这东西,就真没法降低造价了?”   “别问我!月儿只会造这些东西,要改造配方的话,月儿可没有学过。”   嬴月儿摇着头:“而且月儿专精的是机关傀儡,对这种机关暗器很少研究的。”   不过随即嬴月儿的几句话,就又让嬴冲希望重燃:“或者你可以问问麟叔?他很厉害的,不但制作墨甲一流,机关术也可与你比肩呢!尤其是合金配方,当世无人可及。”   嬴冲眉头微挑,也往旁边看去。嬴月儿口里说的麟叔,此时就立在一旁。大约四旬年纪,鹰鼻凤目,头上有数道疤痕,面色则因常年缺衣乏食之故,稍显青白。身形挺拔不群,可那一双手臂,却是由金属制作,泛着金属的寒光。   这位名叫‘杨麟’,乃是昔日麟兵坊的坊主。大约一个月前,被嬴冲收罗到了门下。   这次嬴冲制作暴雨梨花针,有很大一部分的零件,都是杨麟为他代劳。否则这件暗器,嬴冲至少还需半个月时间才能完成不说,造价也绝不止六万金。   而嬴冲为招揽这位嬴月儿口中,未来可以比肩安王的‘神工’大宗师,所付出的代价却是微廉已极。   ——只是一双能够使他继续制作墨甲的机关铁手,以及一枚毒丸,另加一个承诺,未来为杨麟讨回公道的承诺。   此人的一双机关铁臂,自是由嬴冲与嬴月儿二人依照《制器详解》的图纸,一起合力制作而成。此物虽是复杂,里面许多微小的零件,以嬴冲之力仍无法办到,可好在他身边还有嬴月儿。   且这双机械臂本身的价格也极其低廉,不超出千两黄金。只因此物无需用于战斗,追求的只是轻便与精确,易于驾驭,所以材料要求不高。   值得一提的是那枚毒丸,这是杨麟的主动要求,由嬴冲寻来一种秘毒交由其服用,能够使他随时随刻,控制着此人的性命。   这也是为何,嬴冲能在这么短时间内,就对他信任有加,让其参与暴雨梨花针这等机密之因。   想到这位能够打造出‘寒武’那样出类拔萃的墨甲,是真正的机关术天才,嬴冲的眼中,不由也多出了几分期待之意:“说来杨大工也看过这暴雨梨花针的制作图纸,不知可有办法,降低这种暗器的造价?”   那杨麟却是不解的看了一眼嬴月儿,他在冶金方面,确实极有心得,可自问还远没达到这少女口中‘当世无人可及’的程度。   心中疑惑,可他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拒绝,而是陷入了凝思:“昔年公输先生设计这暴雨梨花针时,估计是只求威能,而不计成本。且几千年前的冶金之技,也远不及今日。故而我倒是也些想法,或可一试,将暴雨梨花针器的价格降到三万金左右,那银针则最多五千。不过却需验证一番配方,可能要消耗三十七万金以上的银钱。”   “三十七万金?”   嬴冲初时满怀希望,可听到最后一句时,顿时脸色一僵。想了想之后,才苦笑道:“还是算了!我先拨给先生二十万金,先生可先试试降低那些银针的价格,此外再给我制作三具暴雨梨花针,最好是月内完成,我近日要用。”   他近日实在是没功夫制作这个了,尽管能提升他机关术的技艺,可最近需要忙的事情实在太多。   且那真传任务五,已经变化,如今邪樱枪要求的,并非是再让他制作什么机关暗器。而是自己研创出一门可以在五十丈距离,杀死四阶武者的机关器械,奖励则是三枚人元阶武魂石。可见自己手艺上已经多半达到了要求,如今的重心,需要从制作到研创转移。   公输般的传人,又岂会是一介只知因循守旧的工匠?   “月内么?杨麟明白怎么做了,必不使国公大人失望!”   杨麟早料到了会是如此结果,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。   在安国府近月,他已知这位国公大人可能不缺银钱,可每一分钱都有其用处。且最近似有什么大动作,暂时拿不出钱来,乃是理所当然。   “还不止如此。”   嬴冲不好意思的笑着:“眼下还有另一个当务之急,我需大工在最短时间内,将九月的‘明射’甲,改造提升至地元阶。此事同样需月内完成,不能超过四十天。此外嬴福嬴德,他们四人的神阶墨甲,也需拜托杨大家,不过此事半年内完成即可。”   ——就在这两个月内,福德如意四人都已陆续踏入八阶武君境。加上他提供的‘灵露’,修为正在突飞猛进之中。   尽管四人离天位还远,可人元级的神阶墨甲,未必就定要天位才能驾驭。   且这量身打造的墨甲,从设计到制作,至少也需大半年的时光。那个时候,四人也差不多快到天位了。   自然,此时九月那具‘明射’甲的改造提升,才是杨麟工作的重中之重。   还有最多几日时间,他的惊雷枪就可登堂入室,使九月的实力,提升到中天境。   而要想完全发挥出这位中古战神的实力,那明射甲就必须改造不可。一方面需提升到坤元阶,一方面则要配上一口大斧,使九月的近战能力得以发挥。   之所以定下四十日期限,是因一个多月后,他就可能迎来一场大战。决定着自己的生死,还有武阳嬴氏的兴亡。所以他需在这段时间内,尽全力增加自身与安国府的实力。   原本嬴冲是欲将此事,委托给天工坊的。却因杨麟的主动要求,以及嬴月儿的推荐,才决定把这具神甲的改造,交由此人负责。   按这位的说法,他的‘九星大匠师’身份,只是十几年前墨家的评定。以杨麟的实力,早就达到了宗师级别,可设计制作乾元阶以下的天位神甲而绰绰有余。只是以前的杨麟,并无足够的钱财制作,也无名气使人下单而已。   好不容易设计出了‘寒武’,他以为可一炮而红,结果却因此甲的设计图纸被人篡夺之故,陷入家破人亡的境地。   “国公大人,可真有些强人所难——”   杨麟眉头大皱,感觉这位国公大人,是真把他当成苦力用了。   不过想了想之后,他还是答应了下来:“小人尽力而为!不过却需大人为我寻几个助手,至少要六位五星匠师,才有可能办到。”   那‘明射’甲的提升改造,他已经有了思路与腹稿,所以不难。只需有助手帮助制作零件,三十日内就可完成。   难的只是暴雨梨花针的制造,似这等机关杀器,势必不能假手于他人。只能由他独力制作,以免被人推测出结构图纸。   好在制作出第一具暴雨梨花针之后,许多工序杨麟都已熟悉明了,制作第二具时可以节省许多时间。   且安国公将他招揽入府,不就是指望他能在这方面帮得上忙?他若不能展现出足够价值,又如何能够指望这位大人,为自己讨回公道。   “六位五星匠师?这倒是容易,别说六位,十位二十位我都可给你寻来。如此,就拜托扬大工了!”   嬴冲满意的点了点头,而后就目光幽深的看向了手中的枪。对于杨麟的技术,他还是信任的。所以他现在要做的,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,将自身的惊雷枪完成。 第一六七章 惊雷三绝   这是一片荒凉无人,平沙莽莽的大漠,由邪樱枪带起的紫色雷光,不断的那漫天黄沙中,穿梭冲刺着。   赢冲身穿着摘星甲,正利用自己在速度上的优势,四下游击,寻隙击敌。   他现在的对手是‘老上’,正是那位左贤王老上。这使得嬴冲初战之时,就面色怪异无比,暗忖道这位未来的匈奴单于,居然也死在了自己手中么?   而此时的嬴冲,正陷入到了苦战之中,在对方的两口弯刀斩击下,拼了命的挪移闪避着。   老上单于的身份极高,是一国皇者,可其武力排名却不怎么样。未来虽也是权天位,大天君一级的强者,却只在霸王枪九十九道武魂中排位二十七。   不过此时的嬴冲,不但作死的动用了他的假丹,将一身修为提升至中天境,更穿上了自己的墨甲‘摘星’,这就使老上单于的实力,也相应的提升到了恐怖的境地。   这却是他故意如此,一个月后即将到来的那场大战,嬴冲必须全力以赴,面对的也只会是天位级别。所以此时,他再做天位以下的战斗已毫无意义,只有在霸王枪中使出全力,才能使他获得与真正天位强者战斗的经验。   以‘雷走术’的爆发,嬴冲一瞬间就使摘星甲,绕至到了‘老上’那具暗银墨甲的身后,可当他一枪刺出时,却只能从一片残影中穿过。而此时那一金一银二把弯刀,已经向他潮卷而来,明明只两道刀光,却仿佛千军万马般杀来的气势,使他呼吸微窒。   若说单雄信的武道特点是‘轻重’,那么这位老上单于则是专精于‘快慢’,也可说是节奏,身影忽快忽慢,一双弯刀斩出的速度,也是不断的变化,使嬴冲难以适应,也始终把握不住这位单于的动向,难以预测。   此外就是这位单于的气势了,身为一国之主,掌握数百万大军。这位未来大单于的武道气势,格外的厚重浩大,只是与其一个照面,他的心神有被撼动之险。   嬴冲最初时亦受影响,一身实力发挥不到七成。   还有那宛如苍空般浩大苍茫,宽阔无垠的武道意蕴,亦使他无法捉摸。   而此时嬴冲万幸的,就是他的速度。脚下雷光闪现,嬴冲一个侧移,避免了被老上分尸之威。   事隔一月,嬴冲已经明白了邪樱枪,为何要给他恒定‘雷走术’的因由。   只因这门术法,可以与惊雷枪无比的契合。后者的枪法真意,就是以无与伦比的速度与杀伤力来克敌。而哪怕以自己的假丹之身,面对老上这样未来的权天位强者,他亦能有一战之力。可以用自身的速度游斗,然后以惊雷抢施以迅雷一击。   此时二人近乎旗鼓相当的战斗,就已可证明‘雷走术’对他的重要性。若非是这门恒定的术法,嬴冲早在第十招的时候就已败落了下来。   只是嬴冲虽能毫发无伤的闪躲,却也寻不到克敌之机,他确实能抗衡这老上,可每一次以秘术闪避,都需损耗大量的元力。如今的他,倒是恨不得在身上再加持十个八个‘雷走术’才好,如此一来,自己游走时就基本无需消耗了,可惜这只是痴心妄想——   一百七十招后,嬴冲就已感觉到体内的龙丹隐隐有失控的迹象,显然已到了极限。   好在此时,嬴冲已经能初步适应老上单于的快慢变化。他的意念内,已经预测到老上单于下一步的动作,这并不准确,也非是最合适的时间。可现在的他,已经别无选择。   毫未犹豫,嬴冲手中的‘邪樱’,就已带着千万道白雷刺出。仅仅半途之中,那枪势就已是幻化成了一道雷浆,凌厉霸道到了无以复加。   更有无数的雷光闪耀,将这方圆数十丈地域,都映成了一片白芒世界。   这正是惊雷枪三式上古遗招之一的‘雷驱电掣’,时隔一月,当嬴冲再次施展,那枪势之速,已经超越了夺命连环!   对面的老上单于,则发出了一声轻哼:“三千鸦杀无尽斩!”   无数的金银刀光,瞬时在嬴冲的眼前爆发,赫然是以攻对攻,同样引发了无数风刃袭来。嬴冲只觉手中的邪樱枪,在这顷刻间被撞击了无数次,一道道无与伦比的力量撞击过来,在他体内不断的四处冲击游走。   最终嬴冲的枪势消减殆尽,而那些白雷,只在对方墨甲上留下了些许焦痕。可在嬴冲的眼前,却还有着无数的风刃,已袭至身前。   嬴冲面色不变,眼睛眨都不眨,在这瞬息之间,他就已发动了第二式惊雷秘武‘瞬雷天变’。   也没见他身影怎么动作,就已挪移到了老上的身后,长枪刺出,仿佛天地间忽然生出了一道狂雷,直劈老上。   惊雷枪的三式上古遗招,前后衔接。那些广布数十丈方圆的白雷,并非是全无用处,可以形成一个二十丈方圆的磁场,在嬴冲发动第二式‘瞬雷天变’之时,能以近乎瞬移的方式,出现在二十丈方圆中的任何方位。然后借助这磁场之力,还可将嬴冲的枪势增力到极致!也加速到极限!   “自从五年之前,沙场上败于你手,本王便日思夜想,该如何破解你此招!幸得一门上古秘武,恰能与你这一式瞬雷天变抗衡。”   那老上长声大笑,初时并不回身,一双刀使出诡异的变化,而后他身周整片虚空,都近乎凝固冻结。   嬴冲感觉自己身影竟然定格,接着就见那老上的墨甲,迅速回转过了过来。一双金银长刀,又再次迎面击来。   不但打断了他的这一式秘武,更强势反击!   嬴冲的眼中,不由现出了不可思议之色。空间冻结!绝对没有错。刚才老上那一招,确实是冻结了空间没错!   尽管只一刹那,却足以使老上回过身,也使他的邪樱枪,失去一往直前的凌厉。   他现在该庆幸的是,老上的武道心法与这式刀术并不相配,使这空间冻结只有一瞬。否则他现在,已经被对方斩落了人头!   “铿!”   一声刀刃交击的重响,老上那无与伦比的巨力,几乎将嬴冲砸飞。然而就在退出三丈之后,嬴冲蓦然身形转动,带动着手中的长枪,以不可思议的角度,再次疾刺而出。   这是惊雷枪三式秘武的‘雷天无量’,乃是近似于枪法中‘回马枪’的变化。   若是一般的对手,前两式枪法就可解决。而用到这一式‘雷天无量’时,往往已是被逼到绝境之时,也同样是置之死地而后生,在绝境中爆发的一式秘武!   刹那间周围无量的白雷收束,在嬴冲的枪尖汇聚,枪身之上也是一条黑色雷龙盘卷。   只可惜,嬴冲这一枪还没能完成,对手老上的金银刀刃也才刚刚抬起,嬴冲就觉眼前一黑,然后整个人就从幻境中脱身了出来。 第一六八章 小奴千雪   当嬴冲睁开眼,发现自己正握着那霸王枪,立在炼神壶内的时候,不禁眉头大皱。   他确认刚才自己没被老上斩中,那个时候尽管他余力已尽,可确实是胜负未分,还没到输的时候。可为何这场争斗还未完成,那幻境就已崩溃?   “这副表情,难道是又输了?不对——”   嬴月儿此时正在角落里,摆弄着一具人偶,不是她的本体,也不是现在正使用的代身,而是她拼凑起来的另一具机傀。   最初当发现嬴冲已从霸王枪环境中苏醒时,她只是随意的侧目看了一眼。不过随即嬴月儿就发现,嬴冲的神情有些古怪。想到这次嬴冲使用霸王枪的时间极短,嬴月儿只略一思忖,就已明白了过来,笑嘻嘻地说道:“明白了,你这应该是过载了吧?”   “过载?”嬴冲隐有所悟。   “简而言之,就是你与对手动用的力量,都超出了霸王枪环境模拟的极限了。”   嬴月儿神情认真的解释道:“这炼神壶与霸王枪,虽都是借父王之力来到此世,可本身受时光冲刷,都受损不轻。没有崩溃,就已是奇迹了。本来以父王之意,这霸王枪内的幻境,足够你修行到小天位境界了,可结果却没料到你会的得了假丹,早早成就了伪天位。如今你以中天境的实力与枪中武魂争斗,那霸王枪自然是撑不住——”   而且是激战数十招,双方都动用全力的地步,可见嬴冲的武道,正在突飞猛进之中。嬴月儿估计这位,已经开始接触到枪意的门槛了,那是最低小天位才能掌握领悟的武道境界。   嬴冲眉头微挑,打断了嬴月儿的言语:“也就是说,我需要杀更多的妖修,或者寻来那所谓的‘太虚神石’与‘炼魂血玉’,让这霸王枪与炼神壶恢复?”   当初安王留下的遗书中,除了交代了霸王枪与炼神壶的用法,也提到了修复这二者的法门。   ‘太虚神石’与‘炼魂血玉’就是其中一种,前者可扩大这壶内的空间,强化炼神之力。而后者,则是专用于霸王枪。   甚至安王还明确交代了三枚太虚神石埋藏的方位,可以使炼神壶扩展到方圆三十丈左右。   不过不久之前吗,嬴冲又无意中发觉,这炼神壶居然还有能从邪樱枪那里‘虎口夺食’之能。   之前的一次扩展,就是在他杀死百骨与黑龙二位神君之后。后来嬴冲让邪樱吸收那几枚大天位妖丹时,炼神壶也得了不少好处。   此时墨石也能用来恢复,不过得不偿失,百万金价格的墨石,也只能使炼神壶再扩增五尺而已。   “其实你去杀武修与练气士也可以的!”   月儿随口给着建议:“其实这壶里面,那霸王枪是最容易恢复的。不是一定就要‘炼魂血玉’不可,只需你能擒来一位大天位境,将他血祭了,那么枪里的幻境,就足够你用到玄天境的时候。”   嬴冲微微颌首,若有所思,想到安王这些东西的恢复,也需提上日程了。尤其是炼神壶,据那安王遗书中交代,这壶内的空间,每往外扩展到十丈,里面的时空异能,也将随之提升。一个时辰,可以当七个时辰使用,扩展到三十丈后,则再增加一个时辰。   这使嬴冲颇为期待,只因他现在感觉时间越来越不够用了,那时不我待之感,亦渐渐强烈。   而那三枚太虚神石中,有一枚就在咸阳城附近,过年之后就或可让关二十七那对师兄妹代他取来。   “还有,我刚才看那老上单于,有一招上古秘武,可以冻结空间——”   “是有这么一招,不过他还是输了。只要你能将惊雷二十四枪修至大成,融为一式,同样有冻结空间之能。唔,说来他那一式散招,你也可学过来的。”   说到此处时,嬴月儿的神情古怪:“说来这式‘神衍天’,原本该是一式剑诀。至于运功心法,我的记忆里就有的,很容易学的。”   嬴冲一听就大为心动,他之前就感觉老上使出这招的刀决有些诡异,似乎原本并非是一门刀法。用之于枪决上,似也同样能够办到。   如能掌握此招,之后那一战,自己可再添数分把握。   心中记下此事,嬴冲又觉好奇的,看着埋头于那具机傀的月儿道:“你这到底是在忙什么?已经连续一个多月了,怎么还在摆弄这人偶?”   他原本以为这丫头,是想利用那些剩下的零件,再拼装出一具天位人偶出来。可在一个月后,他才知不是。   即便这丫头要再做另一具人偶,也没必要花这么久的时间。   要知哪怕是她现在用的这具代身,也不过只花了嬴月儿十几天的时光。   嬴月儿闻言咯咯的笑,随后一拍那傀儡的头,使后者缓缓坐起:“月儿主人安好!”   接着又把脸转向嬴冲道:“小奴千雪,见过国公大人!”   声音清脆,似如黄莺,可惜的是那脸还没弄好,里面无数的零件与金属骨骼,看起来颇显诡异。   而嬴月儿也得意道:“怎么样?她里面很多零件,还是我亲自设计制成的呢。还有一个月,我的千雪,就可让你大吃一惊!以前月儿只会组装,现在我自己也会研制机体了,说不定不要你帮忙,以后我自己就能给自己制作出一具新的皇天位级身体出来。”   嬴冲闻言,这才恍然,原来这丫头,是在研习如何设计制作人偶么?   他心中不由暗觉古怪,忖道这真是一个‘人偶’能够完成的?   按照嬴冲所知的理论,再怎么高明的机械心智,也没可能达到自我创作这程度才是。   嬴冲不由又定定的看了月儿一眼,心想月儿她,真是只是一具机傀人偶?安王让她称呼自己为父王,是否别有缘故?与凌雪相似的脸,又真的只是安王嬴冲的怀念?   思及至此,嬴冲的眼神已渐渐沉凝,知晓这件事,自己无论如何都需查个清楚明白不可。   好在月儿就在他身边,无需急于一时。   面色又恢复如常,嬴冲失声一笑:“一个月儿后?你这机傀能让我吃惊到什么程度?”   嬴月儿唇角挑起,又让她的‘千雪’躺下:“千雪的其中一个能力,就是可以使用墨甲!灵智几乎等同常人,此外还有罡气,千雪她也能与我一样,可以使用武修的罡气。你说厉不厉害?”   可能是感觉自己说的这些,与她现在使用的身体没什么不同,又解释道:“主要是核心部分,是我自己设计的,与我自己的不一样。只要事后你再帮我给她改造一下灵魂核心,那就完美了。武韵,武势,甚至武道真意,她应该都能掌握——”   嬴冲闻言顿时了一惊,然后眼仁一转道:“这样吧,你这具机傀,要是能到中天境的程度,我就给你再收集二十万金的零件过来。”   心想嬴月儿若能用这些零件,为他再制作个十多二十个机傀出来,岂非是赚得大了?   机关机傀有着各种各样的缺陷,价格昂贵,远不如招揽天位武修。可只需能使用墨甲,能够使用武修的罡气,智慧等同常人,那就已是弥补了大半弱点,与真正的天位没什么两样了。   且这机傀,还是用废弃的零件制作。既然有这样的好事,他自是不介意花钱让月儿,为他制造出一支天位机傀的大军出来,用来碾压对手。   “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。”   嬴月儿却眯起了眼,语含冷哂:“少痴心妄想了!你知道我制作那些零件,用了多少材料?算了,你自己看——”   说完这句,嬴月儿就将旁边那些布袋一一解开。   嬴冲看了一眼,就暗暗心惊,发觉那些零件倒没少多少,只是其中一部分最关键的材料被取走了,基本都是最珍贵的部分。   “还有,要制作这样的机傀,必须要用到玄天位级的魂质本源不可。此外父王他留给我的一些东西,也用了许多,放在以后,至少值五十万金。”   “玄天位级的魂质本源?”   嬴冲奇怪了:“你从哪弄来的?”   至于月儿的后一句,倒没使他惊奇。他就猜到那个安王,定是给他宝贝女儿留了些东西。   之前嬴冲就已注意到了,原本的上古天位机傀,除了骨骼与装甲坚硬可以比拟天位之外,是没法使用武道罡气的。   可嬴月儿拿这些零件拼凑出来的身体,却能自如施展这种武修特有的护身之法。   想而可知,嬴月儿现在的身体内,必定是增加一些特殊的结构与材料。   嬴冲猜测那应该是安王给月儿留下的备用零件,又或者某种特殊的材料,可却被她用在了自己的代身及这‘千雪’身上,所以不足为奇。   就只那玄天位级的魂质本源,他不知来历,这东西可没法保存太久,且安王也没可能将之从未来带到现在。   “前面不是有一个八玄神君?当时那上官惊神只拿走了妖丹与外皮,其他的就不管了。我看没人要,就想办法把八玄神君的残余魂质收了——”   嬴月儿得意的笑着:“你要想我帮忙再做几具人头,倒也无不可。只要八十万金一具,嗯,也不知那罡元发生器的材料,现在能不能收集到。”   嬴冲却已彻底失去了兴趣,这么大的代价,远不如去招揽天位武修划算。   玄天位级的魂质本源,他不是弄不到,可邪樱枪与炼神壶也需这东西。凡是被邪樱杀死的妖修,都会被吞到渣都不剩,哪里还能有多余的留给他?   且嬴冲还巴不得这邪樱枪,能够多吞一些才好。   至于那八十万金,就更是超出他能力之外。   暗觉遗憾,嬴冲却还是莞尔笑道:“确实是贵得离谱,再造一句我就得破产。不过这约定我也不会反悔。只需这千雪能到中天境,就给你再买二十万金的零件,决不食言!”   “果真?”   嬴月儿的眼里,这才泛起了惊喜色泽。不过嬴冲已无瑕去理会,他方才已把一丝意念潜入了邪樱枪内,然后惊喜的发现,他的师门任务一已经完成——练习惊雷枪决二十式各一万次,初步领悟惊雷枪核心奥义,奖励坤元阶武魂石一枚,妖元灵露十滴。   心念一动,嬴冲手中就多了一枚暗红色的石头,与之前他得手的那枚差不多。不过那色泽更显晶莹剔透,里面的人影,也更清晰。   嬴冲对这坤元阶的武魂石颇为好奇,不过却并没有试用此物的意思。只因那邪樱枪另有交代,用来提升九月境界的材料,越完整越好。这武魂石的品质,会直接影响到九月在中天境时的实力。   有了此物,九月提升境界所需的材料就都已有了着落,稍后他就可布置大阵,使九月晋升。   只是在这件事之前,他在这炼神壶内,还另有一件事情要做。   来到那无名鼎前端坐,嬴冲抬手一招,手里就多出了一枚神甲灵戒,被他置入到了鼎内。 第一六九章 道武之始   随着嬴冲连续数个禁法打出,那无名鼎下方的两仪七妙真火,顿时腾空而起。   当激发到极致之时,这团银焰竟然又转为黑白二色。也使那无名鼎,瞬时就烧到赤红。那鼎内四壁,也有成千上万束的黑白光焰被激发,向那神甲灵戒激射而去。   仅仅片刻之后,就有一滴血液从那戒内渗透出来,又在瞬间蒸发。   此时嬴冲在做的,正是为炼化这尊小天位神甲的血脉遗留。   原本这需待他意神决的修为进入九境之时才能办到,只有到那时,他才可准确操控这无名鼎与两仪七妙真火。   可近日嬴冲的体内又有了新的变化,使他有了提前尝试的勇气。   ——那是因道力,只有练气士才有的道家元力!   早在几个月前,嬴冲就因腹下那颗金丹之故,有了入道的能力。能够似月儿所说的那般‘借鸡生蛋’,借之修炼出自己的道元出来。   只是嬴冲自认自己不是那种真正天纵之才,可将道武双修视如喝水吃饭般简单。   想着自己本就因朝中政局与家务而分心不少,又在武道上耽误了整整四年之久。此时追赶都来不及,哪里还有精力分心其他?   与其二者兼顾,倒不如专精一门,所以嬴冲并未在这方面花多少心思。   不过就在十一月底的时候,他体内莫名的就有了道力生成。之后随着‘意神决’与‘大自在玄功’的修行,这些道元以突飞猛进的形式不断壮大。短短一个月时间,他体内的道力强度,就已达到了四阶境界。居然只差些许火候,就可结出大道金丹了。   这使嬴冲莫名其妙,百思不得其解。可他却并未就因此动心,只任由那道家真元壮大增长,并不理会。既没有想过,再去寻一门道家心法修炼,也未曾去钻研那些道术玄法。依然是在枪法武道上专精如故,心无旁骛。   日后如有了闲暇,他会去研究,可绝不是现在。不过这四阶境界的道家真元,却另有个好处,使他有了提前掌控两仪七妙真火的力量。配合自己的假丹,洗练手中的几件天位神墨,应可十拿九稳。   那黑白火焰足足燃烧了一个时辰,使嬴冲大汗淋漓。不过就在他感觉自己一身气力都将耗尽时,那神甲灵戒内终于再有一滴鲜血被逼出,随后化为烟气,散于虚空。   嬴冲的眼里,不禁现出了一丝喜色。这洗练墨甲,重点就是一鼓作气!否则哪怕只有一丝血脉残留,都会在这些神甲内重又恢复壮大。   来回反复的折腾,非但无用,更会使墨甲元气大伤。   当他抽回了真元,那朵仪七妙真火就又恢复了原状。再等到无名鼎冷却下来,嬴冲便心念一引,将鼎内神甲灵戒拿在了手中。仔细感应一番之后,他就又再松了口气,彻底放下了心。   里面的结构并无大碍,即便有些破损的地方,也是在可以修复的范围之内。也就是说,他对墨甲习练的第一次尝试,已经完美达成。同样也意味着,他已有了大规模招揽天位武修为他效力的本钱。   接下来嬴冲毫不犹豫,就将自身一滴精血,打入到那灵戒之内,在里面那具人元阶神甲的核心处,形成了一个特殊的印记。   这并非是要将这甲炼化为己有,而只是为这甲留下一个印契,是一种名唤‘源血印’的东西,故名思议,就是这尊墨甲最初最源头的血脉印记。   ——日后只需有这印契在,获得这尊墨甲的主人,就只能效力于他嬴冲及他的血脉后人。否则随时随刻,嬴冲都可以通过这‘源血印’将此甲收回,剥夺其主人的使用权利。   当世的世家大阀,正是用这种方法,来控制自家的众多供奉强者。甚至皇家亦如是,九国公于三大郡王家的墨甲,莫不都有着皇室血脉的印记。   对于人元阶及地元阶等级的神甲而言,这种控制非常宽松,只需能请来一位大天位的玄修为之洗练就可。   可到了乾元阶与仙元阶这个层次,‘源血印’的控制就相当牢固。只因这个层级的血脉想要洗练,不但耗时极久,且至少也需玄天位,甚至权天位的玄修才可,更需损耗大量的元气,事后大伤根本。   这也是为何,七国皇室之女不嫁高门世阀之因,就是未免混淆血脉。   不过嬴冲自己可能是例外,武阳嬴氏本就是皇家的一脉旁支。而若嬴月儿没说错的话,他的母亲乃是天圣帝的私生女儿。论及血脉的亲进度,他不会逊色于现在的几位皇子,甚至更超其上。   嬴冲心想这也可能是那位‘元佑帝’,会猜疑自己谋反的缘由之一。   ——被大秦朝视为国朝支柱的十余具仙元甲与神元甲,他嬴冲也同样有能力将之掌控。一旦成功的谋朝篡位,就可完整的继承大秦的武力。   这‘源血印’一成,嬴冲就觉自己的意识一阵昏眩,这是他一身气血魂力消耗过剧之兆。   不敢怠慢,嬴冲忙闭上了眼,抱元守一,运转那大自在玄功与意神决恢复着。整整一个时辰之后,嬴冲才缓过了气。   而当睁眼之后,嬴冲却是若有所思的看向了他腹下部位。   之前他一直没注意,可此时当他一身内元损耗一空,那莫名增长出来的道力也全数耗尽时,嬴冲才发现在他的腹下,无论是那龙丹,还是神秘少女植入他体内的大道金丹,居然都已有了剧变。   大道金丹明显提升了品质,不但气息比往日更强,周围环绕的那些符文,也更显玄奥难测。   至于那龙丹,嬴冲看不到多少变化,却能感觉得到,这枚他从黑龙神君那里夺来的外丹,已经温和了不少,不再似最初时那么暴虐。   甚至嬴冲已能依稀感应,自身的血脉,与那龙丹气机相互呼应脉动着。这个东西,就仿佛是已化成了自己的另一颗心脏。   这是要被自己同化了么?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真正是奇哉怪也。   嬴冲的两眼迷茫,完全就想不出所以然。就如他那些突然冒出来的道力一样,也是一样的突兀,一样的莫名其妙。   嬴冲猜测这应当是与那位神秘少女,在他体内布置的法阵有关——这座‘外丹’法阵,除了为他压制丹毒之外,定还有其他的作用。   只是嬴冲也不能确定,不过无论是何缘由,这都是一件好事。龙丹开始同化之后,也就意味着一个月后的那一战,他能动用更多更久的天位之力!   摇了摇头,嬴冲结束了入定。接下来他自然没忘记问一问嬴月儿,关于自己这外丹的变化。可惜这丫头也同样是茫然不解,不知究竟,说她的精神核心内,虽也记录了不少道法知识,以及至少十万本道藏,可她都是知其然不能知其所以然。   这个没用的小丫头只能帮嬴冲证实,这些变化确是与那座丹阵有关。且设计这丹阵之人,必定是阵符方面的绝顶大才。   又半个时辰之后,嬴冲研究无果,只能无奈的携着嬴月儿,一起离开了炼神壶。而就当他开始准备着手,为九月布阵之时,又有一个好消息传到了他的耳中。   他的义兄义姐嬴宣娘与嬴完我,已经回到了咸阳城。 第一七零章 兄姐再聚   清晨国公府后院新建成的祠堂之内,青烟袅袅。就在嬴神通与诸多安国嬴氏的灵牌之前,嬴定监督着嬴冲与嬴完我嬴宣娘三人,恭谨的三拜九叩之后,又一起神色肃穆的,从这祠堂之内退出。   此时几人间的气氛略有些尴尬,不过嬴定却是知趣之人,狠狠瞪了身后这三位一眼后,就径自负手离去。   待得嬴定远离,嬴宣娘就松了一口气,然后慵懒的伸了个懒腰:“一日时间赶了一千四百里,真把我给折腾坏了!嗯,这安国府里没了那对夫妻后,感觉这空气都清新多了。不过冲弟,你还真把我们加入到安国嬴氏族谱啊?会不会不合规矩?宗人府那边,就没说什么?”   说到后面几句,嬴宣娘的眼中,还是透出了几分忧意。   毕竟他们间说是姐弟,可其实彼此并无血缘,而世家大族最重视的就是血脉。似嬴冲这样的做法,必定会被那些传承悠久的世阀嘲弄鄙薄。   “什么不合规矩?安国嬴氏是我嬴冲建的,族里的规矩,自然是由我来定。至于外人的议论,又何需在乎?”   嬴冲微微一哂,满眼的嘲意:“他们如有意见,大可去找宗人府,看看能否把我的安国嬴从世家录里除名。”   相较于嬴世继赢非那些所谓的血脉至亲,从小就庇护关心着他的兄长及二姐,才更像是他血亲。   且‘血脉’这东西,他从来不都在乎。也只认同嬴完我与嬴宣娘是他的兄姐,甚至比他的祖父嬴定,还要更亲近。   至于嬴非嬴宫,那是什么东西?   “啧啧,这个气势,真是霸道——”   嬴完我不禁伸出手,想要去摸嬴冲的头,可随后他就觉不妥,又不着痕迹的收了回来,转而微微笑道:“冲弟你还真是长大了呢!真像父亲。”   “啊,大哥你觉得冲弟像阿爹?可我感觉他像娘亲多些。”   嬴宣娘又仔细上下打量着嬴冲,然后扁了扁嘴:“切,才几年就长大了这么多,感觉有些不可爱了。”   闻得此言,嬴冲不由满头的黑线。他这二姐喜欢戏弄他的恶趣味,居然到现在都还没改。   嬴完我也一阵大笑:“确实!我还记得冲弟九岁的时候,被母亲她强逼着穿了一回女装,那可真是一位绝世倾城的小美人,把那几个小屁孩都给看傻了。可惜这家伙长大之后,越长越残,真使人扼腕。”   在不远处偷听的嬴月儿,顿时长大了眼睛,满目都是不可思议之色。心想父王他小时候,还有过这样的经历?好有趣——   嬴冲已经用手抚着头,掩饰着面上的潮红:“你们再说这些,我可要翻脸了!”   嬴宣娘见状先是莞尔,然后她眼圈就渐渐的发红,忽然又一把将嬴冲抱住。   嬴冲面色更红,倒不是被憋的,他好歹也是伪天位,闭气一两个时辰都没问题。这是被羞燥成了这样,头被嬴宣娘压入胸前那规模的两团软肉里,完全动弹不能。怎么挣扎都没用,对方是真正的大天位,哪怕他全力以赴,也不能挣开哪怕一线空间。   正考虑着,自己是不是该唤出摘星神甲来解困,却听嬴宣娘那略带哽咽的声音,长长叹息着:“冲弟你能平安长大,真是太好了——”   嬴冲的神情微楞,而后就停下了所有的动作,任由嬴宣娘抱住一动不动。   嬴完我则是负着手,笑望着眼前的这对姐弟。可随着时间推移,嬴完我的脸色又微有些发僵:“我说你们两个,够了啊!还要抱到什么时候?”   “嘁!我与冲弟亲近,关你什么事?”   嬴宣娘颇为不爽,不过到底还是把放开了嬴冲,接着又抹着眼泪道:“还是觉得伤心,如今冲弟的性命怎办?难道就真的只能活三年?其实我倒宁愿他得不到摘星甲,虽说过得憋屈了些,可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才是福分。”   嬴冲叹息,他这姐姐真不是一般的粗心大意,刚才他挣扎之时动用的天位之力,这位就一点都没察觉?   不得不惊叹于张承业的那门《太息术》,在遮掩内息上的能力确实了得,使这两位大天位在侧,却半点都未察觉他的异样。   嬴完我这次却是不屑的一声冷哼:“所以妇人就是妇人!吾等大丈夫,宁可玉碎,也不能瓦全!不能为父母雪恨,快意恩仇,冲弟他即便苟活于世,只怕也不觉有什么意思。三年死去,总比几十年行尸走肉的好。”   他却是对嬴冲近来与武阳嬴氏决裂之举,颇为赞赏。换成他嬴完我,做法只会更激进许多。   嬴宣娘却是脸色铁青,对嬴完我怒目以视。正欲说话,就听赢冲在旁边悠悠道:“这正是小弟近日,欲与兄长二姐商议之事。大约一个月后,陛下为我寻来的‘元机丹’,就将被送入京城。”   “元机丹?”   嬴宣娘先是一愣,而后一喜:“陛下竟为你寻来了此物?”   四年以来,她无时无刻不在寻找那些能恢复嬴冲武脉的宝物。所以知晓,这‘元机丹’正是其中之一。此物乃上古道尊道德天尊所炼之丹,传说可使人短暂恢复到先天元胎,也就是婴儿在母亲腹内时的状态,不但能改善人的资质天赋,也可恢复一切人体的暗伤旧疾。   有了这‘元机丹’,不但可恢复嬴冲的武脉,更能大幅增长他的修为。   赢完我却心神微动,神情转为凝肃:“只怕这丹,不会如此轻易到你手中?”   听得这句,嬴宣娘的目中,也骤然闪过了一丝寒意。她是关心则乱,能够以女性之身,不到三十的年纪,却能掌握一师之军,嬴宣娘智慧绝非寻常人能比。   “兄长明见千里!据我所知,这消息其实已经传开,京城里许多世家都已知晓,自然也包括了一些势力。”   嬴冲倒是依旧笑意盈盈,神色淡然:“此时几日前,嬴唯我他已从武阳动身入京,随行之人,还包括了武阳嬴氏的五位中天位。”   “嬴唯我?”   二人顿时面面相觑,都从对方的目中看到一抹惊澜。赢宣娘更双手紧握,咬牙切齿:“那个混蛋敢来咸阳?我迟早杀了他!”   嬴完我亦是深呼吸了一口气:“我亦想问他,当年母亲她自缢之时,到底发生了何事。不过眼下最重要的,还是为冲弟保住元机丹。”   嬴完我言语虽是淡淡,可那脖颈处却是青筋起伏,显见其心情并不平静。   嬴唯我亦是当年嬴神通收留三个养子之一,在他们四人中排行第二,与他同龄。因不擅于治军,故而专精武道。   昔年嬴神通败后,他们的母亲随祖父嬴定在武阳封地。只有嬴唯我护卫在侧。结果向葵儿自缢身死,在场的嬴定一夜白头。嬴唯我却在事后投效了嬴元度,成为嬴元度的义子。并在一年之前,踏入了玄天境。   怀疑此事的不止是嬴冲,他嬴完我同样不信,他那位养母会选择殉情。也不止一次的猜测,向葵儿之死,必与嬴唯我有关。   那日之事,他也一直都在想办法探查究竟,可却都无结果。   赢宣娘怒恨之后,又蹙起了眉头:“若是嬴唯我,那么这次可就麻烦了。且那时欲抢夺这元机丹之人,只怕不止是武阳嬴氏一家——”   “所以正要兄长与二姐助我!”   嬴冲依然是淡定的笑,目中则隐含着风暴:“只需有你二人出手,我这次至少有七成把握,可以重创武阳赢!”   ——如果有机会,他不介意在猎物的名单上,再加上武阳赢身后的所谓天庭!   可听得这话,便是嬴完我也觉荒唐:“重创武阳赢?武阳赢的实力,三弟应该比我与宣娘更清楚才对。且当年对父亲下手之人,势力庞大,并非只是几家世阀联手,就能办到。”   “正因知己知彼,才有把握呢!”   嬴冲微微摇头,浑身气势骤然提升,不再使用太息决后,一丝丝的天位气息,就开始泄于体外。   “正常的情形,自然没办法战而胜之,可我若说我武脉已复,根本就无需元机丹,那又当如何?且兄长这次可猜错了,我这次的目标,可从来都不是那枚灵丹。”   天位?   嬴完我面色微变,第一时间就抓向了嬴冲的手。不过嬴宣娘,却比他更快了一步。她先是吃惊,倒抽了一口寒气,接着是眼现狂喜,最后又懊恼的敲了敲自己的头。   她是想起了方才,嬴冲挣扎时的力量,确实非是常人所有。那时就该察觉到,嬴冲他的情形不对——   “伪天位?你的体内,这是假丹?你的巽脉虽未恢复,可确已生机勃勃,最多半年就可接续!”   嬴完我闭目仔细感应了片刻,就神情平静的收回了手:“既然不是为元机丹,那么就是为嬴唯我了?”   语中却又略含颤音,既是为嬴冲的恢复而开怀,也更因他也同样看到了,这次能重创武阳嬴的希望。   只要不用在意那元机丹的归宿下落,那么他自己就有上百种方法,借此机会使嬴元度元气大伤。   实力方面也不成问题,昨日他就已知嬴冲的部属,实力超绝。且他与嬴宣娘为将十数年,手底也同样有些人手可用。   “他只是开始!”   嬴冲回过了身,看向了身后祠堂内他父母的牌位,声音是说不出的冷厉阴森:“接下来的几年,我需兄长与二姐毫无保留的助我!无论是那嬴唯我,还是嬴元度。当年参与神鹿原一战之人,我都需他们一一付出代价,血债血偿!”   嬴完我暂不答言,只定定的看着嬴冲。嬴冲所言之事,亦是他梦寐以求。他嬴完我平生之憾,就是无能力,为养父养母昭雪此恨!   可不知为何,看着眼前这一墓,他却只觉心伤。又心想宣娘说的没错,冲弟确实更像他母亲多些。   嬴宣娘亦眉头大皱,正欲说话,却又见嬴冲笑嘻嘻的往旁边一招手。   嬴宣娘随着他视线望去,才发现那是一位蒙着面纱的少女。明明蒙着一层纱,她却偏能感觉得到,那女孩的孺幕与亲近。   那边嬴月儿却觉不安,毕竟是隔了三十年,她虽熟知眼前二人,可此时嬴完我与嬴宣娘对她却一无所知。   不过眼见嬴冲不耐的连续几个招手后,嬴月儿还是犹豫迟疑的,走到了三人面前,接着就只听嬴冲笑道:“那元机丹的事,不妨等到年后再说不迟。先见见这丫头,她叫嬴月儿,是我的女儿。嗯哼,月儿你怎还不叫人?这是你大伯与姑姑。”   嬴月儿一阵失神,先是定定的看了嬴冲一眼,接着就甜甜的一笑,朝着嬴完我与嬴宣娘敛衽一礼:“月儿见过大伯姑姑。”   嬴完我闻言颇为惊喜:“冲弟你居然有女儿了?是和谁生的——”   只是他话音未落,嬴宣娘就一个爆锤敲在他的头上:“嬴冲他过了年才十五!”   然后这位也疑惑的看嬴冲:“这孩子是怎么回事?是何来历?嬴冲你别说你三岁就与人上了床?”   “你管她是何来历?反正以后把她当成亲侄女看待就得了,否则我可就要生气了。”   嬴冲摸了摸月儿的头,发现这小丫头今天意外的温驯,不禁又哈哈大笑着提醒:“我说二位,如今已近辰时,你们若再不去宫中,怕是要迟到了。”   嬴完我顿时惊醒,面色白了白,立时就脚步匆匆的往前院行去。嬴宣娘则是恨恨瞪了嬴冲一眼,又宠溺的揉了揉他的头:“你是我们的弟弟,老娘不帮你帮谁?还有这个侄女儿,我也认下啦。”   说完这句,这位也是飞一般的往前院狂奔,好似火烧后臀。   他们是回京述职来的,按礼法本是要住在驿站里,等待陛下召见之后才能自由行动。   可因天圣帝特旨让他们先回家省亲,才得以提前一日回至安国府。可若今日面圣迟到,少不得要吃陛下的一顿挂落不可。   而想及雷霆大怒的天圣帝,便是嬴宣娘也不禁一阵寒战。 第一七一章 收揽臂助   远望着嬴完我与宣娘二人离去,嬴冲又目光斜扫,就见一旁角落里,嬴定正偷偷看着他。   被嬴冲发觉之后,这位也不觉羞,反而是重重的‘哼’了一声,拂袖扬长离去。   嬴冲懒得理会,径自行到了自己的书房内。房里面郭嘉,早已在此等候多时。   “我观国公大人近日,似又准备有大动作了?”   嬴冲不由诧异的望了过去,然后笑问:“不知郭先生猜到了多少?”   郭嘉心知这又是嬴冲的考较了,他倒也不在意:“怕是有一场大战,且这次有关朝堂。”   又试探道:“若是国公大人,想将完我将军推上左金吾卫大将军的位置,只怕不易。”   此番京城大乱,金吾卫虽也要负些责任。可毕竟隔着一层,且左金吾卫负责管理的,乃是咸阳城的十二城城门,这火虽也能烧到嬴世继身上,可作用不大。   “此事年后再说不迟,那时还需你帮我谋算一番。”   嬴冲不置可否的笑了一笑,就又拿起了桌案的一封书信看了起来。郭嘉入府,还未开始为他出谋划策,却已但起了草拟书信奏章的任务。   此时这桌案上两封书信,一封奏折,皆为郭嘉所拟。   嬴冲一点自己修改的意思都没有,他自问在才学方面,还不如郭嘉的一根手指头。   不过他还是努力的挑了些毛病出来:“给马邑郡丞的信,还是要直白些,以坦诚为上。至于这密折——”   看着那份奏章,嬴冲神情微显犹豫。这是他提醒天圣帝,阳江上游之冰积蓄过多,且沿岸河堤失修,可能发生大规模水患的密折。   为此嬴冲甚至做足了戏,这几天里,先是封地那边来信提醒,接着他又派出了人手,去阳江上游查看究竟。虽还没有结果出来,可上一份奏折提醒,却可理所应当了。身为国公,本就有风闻直奏之权,提升秦皇施政。   可临到此刻,嬴冲却又心生迟疑。这消息他如秘而不宣,自信这一次就可为自己,赚来近两千万金的巨资。   可若是提前泄露了出去,能到手三四百万金就是极限了,还要冒着举债的风险。   凝思片刻,嬴冲最后还是一声苦笑,咬着牙道:“今日就把这密折送入宫!我竟犹豫了,可见财迷人心,本公亦不能免俗。”   如今就只望他这份折子,能够多挽回些人命,对得起自己损失的千万金银钱。   郭嘉却微微动容,眸中微显敬佩之色。他深知嬴冲为此放弃了什么,千万金的资财,可相当于半尊仙元阶神甲。可这位却能不为所惑,这份品质,尤其难得。   他不知嬴冲是否能从争龙之局中胜出,可若有一朝这位身登帝位,必是一位难得的仁君吧?   “爱财乃人之常情,可国公到底还是以国事为重,舍此千万金使苍生受益,让嘉敬佩有加。借用西方佛门一句,此举活人百万,可为无量功德。且学生倒是觉得,能以这千万金得取陛下的宠信,也还划算——”   郭嘉话未说完就容颜微动,感觉书房外有一男一女二人到来,当下就收住了口,笑着一礼后,主动告退。   嬴冲也注意到了书房外,发现来者正是关二十七与李观潮这对师兄妹。后者一进来,就笑嘻嘻的给嬴冲唱了一个肥诺:“小的参见国公!宣娘将军毫发无损,观潮幸不辱命,过来领钱了。”   关二十七则是臭着脸:“我二人承惠一共九万两黄金!”   他倒是希望嬴冲拿不出钱来,当年欠下的人情,也就等于偿清了。   可惜事与愿违,嬴冲随手就将一叠准备好的金票放在身前。李观潮双眼发光,连忙拿过来仔细数着,片刻之后,就嘟着嘴表示失望道:“数目倒是没错,可国公大人可真小气呢。眼看都要过年了,就不肯发点利是钱,让我们也欢喜欢喜?”   “你们两个如是我家的供奉,本公倒也不吝一点红包。”   嬴冲目光扫向关二十七,眼含戏谑:“如今谁都知道你们两个,是我安国府之人。有这样的身份,日后只怕免不了麻烦缠身。你们兄妹不妨考虑一二,直接来我国公府上做事如何?总是接一些散活,不但危险,赚得也未免太少。”   一般的中天位境,在那些大世阀中出任供奉,最多也就能拿个三五万两黄金的薪金。而这两人一次任务三万两黄金,看似是赚得挺多的。而可其实不然,做杀手的收入还是远不如前者。   这两位不但需要自己承担墨甲修复的费用,还要购买丹药灵石这些日常修为所需。   这二人一个中天位,一个小天位,一年的消耗的银子,就不止十万金。此外还得自己承担被那些仇家报复的风险,朝不保夕。   嬴冲自问,似他这样的好主顾,这世间已很难寻到。他发布的三个任务,没一个有性命之忧。换成别人,可就不一定了,那是真正的卖命钱。   之前一次,这对师兄妹就差点因此死掉。   不过关二十七却不出所料的一声轻哼,面色肃然:“李倾城他让我转告,暗城如今的情形,他很不满意。说近日欲与国公见一面,要讨些旧账。”   嬴冲闻言,不禁‘嗤’的一笑:“本公当初就只说过,可将蛇王司徒远山此人逐出咸阳,扫除黑街。至于他李倾城能否将司徒远山留下的地盘拿下,可不关我事。”   一月前咸阳祸乱,只凭他才新建不久的‘夜狐’,自然是没可能办到的。其中就有着这位咸阳城乘风社社主,三位地下暗城主人之一的李倾城暗中助力。   可如今蛇王司徒远山虽已远离咸阳,可那暗城内的形势,却反而更显混乱。   据说那位李社主不但不能如愿以偿,此时反是焦头烂额。   不过这都与嬴冲无关,李倾城的帮助他很感激,可他也为此付出高达十五万金的报酬,以及无数的好处给了乘风社。   关二十七不由撇了撇唇,心忖如今谁不知道,这位李社主是被嬴冲算计了?   此时暗城的乘风社,不但被三皇子迁怒,据说那位襄阳公王籍,也在寻乘风社的麻烦。这两家拿嬴冲无可奈何,就只好去寻李倾城出气。   说来这位国公大人过河拆桥的本事,也堪称绝顶。   不过这事与他无关,今日他也只是被委托转告而已。关二十七心中暗嘲了一句之后,面色就又恢复了平静:“我与观潮如肯投效国公府,能拿多少薪俸?”   嬴冲大出意料,有些难以置信的定定看了这二人一眼,随即就也面色肃然:“你关二十七年薪五万,观潮则是一万五。还有你二人若肯由本公留下‘源血印’,那么我会委托天工坊,至多一个月内,为你二人的墨甲提升至地元阶。这些条件,不知可够?”   李观潮原本听着还觉又些失望,可当嬴冲说出后面几句,顿时就眼神大亮:“成交!”   关二十七也只思忖了片刻,就微一俯身;“关二十七见过主公!”   这家伙提出的条件,确实是诚意十足。只薪俸就已令人满意,那地元阶的墨甲,更是重重的一枚筹码。   一具地元阶的神甲,大约价值三十五万金到五十万金左右。可他关二十七当了二十年的杀手,手中的积蓄,也仍不足这价位的三分之一。   且那墨甲等阶的提升,更不是有钱就能办到之事。那些天工与大天工级的匠师,又有哪位会为不明来历之人出手?   嬴冲则微微一笑,心情亦颇为愉悦。虽说这两人,单纯以任务来雇请更划算,他可以省下钱去雇请其他的天位入府。可这两位师兄妹拥有的信义与能力,却是可遇不可求,用再多的钱都无法买到。   一个身经百战,武道磨砺已至极巅;一个则天赋超绝,道武双修,钟灵毓秀。只需投以重金,二人都定能让他有所收获。   不过嬴冲却也心中暗叹,知晓自己,又该去找那些钱庄借贷点银钱了。   至今日为止,他已从钱庄里借了近七百万金,往各地收购粮草药材。可如今看来,还远远不够。   要想从几个月后大灾中取利,那么他这次借贷来的银钱,自是越多越好。 第一七二章 网罗高手   这日的傍晚,嬴完我与宣娘都从宫中满载而归。可能是为补偿二人所受的委屈,天圣帝在他们离去时都赐以厚赏,尤其是曾被下狱过的嬴宣娘,赏赐尤其之重。不过这次面圣,天圣帝并未确定下二人是继任原本镇守使职,还是迁调其他职司,只说年后再做安排。   而此时朝中依然是一片纷乱,兵部空仓案虽已落定,可这些日子以来,却仍有地方兵部转运使涉案的消息,陆续传入京城。再随后,则是左佥都御史嬴任勾结地方官员及山匪,构陷嬴宣娘一案。自李哲春上折,顿使满朝哗然。   嬴元度反应亦可谓神速,用出了弃车保帅之策。左佥都御史嬴任过审之时,便将一切罪名,都推诿给了北山郡监查御史李常合及山阳县令左太常二人。   不过对于此事,嬴冲并不在乎。无论嬴元度是否如愿,嬴任的左佥都御史都已当不下去。   失去了此人,武阳嬴氏在三法司的势力,都将被削弱到了极点。或有小猫两三只,可对他却已无威胁。攻守已然易势,安国府随时随刻都可择机发难。   此时嬴冲更在意的,还是嬴元度针对左金吾卫大将军一职的布局。就在他开始为此事苦心筹谋的时候,对面的那位却也没闲着,连续密会了几位枢密使。   嬴冲心知已难免一场苦战,可他却仍不慌不忙,依旧按部就班的准备着。总算是赶在年底之前,将那推荐六位五品文武官员的权利,都一一用尽。虽非是什么要职,可也借此收拢了几位得用的人才。   值得一提的是,此时又有三四位嬴氏的远支,转入了安国嬴氏。这几位能力都还不俗,在嬴神通生前颇得信重,所以心向于他。   到得此时,原本只有他一个孤家寡人的安国嬴,不但势力已蔚然成形,族谱上记录的男丁也竟超出了二十,使嬴冲颇为得意。   而也就在这纷纷扰扰中,大秦迎来了天圣二十七年的年末。二十七日,朝廷上下就开始了休沐,迎来了漫长的年假。   从这日起,天圣二十七年朝中的所有争斗冲突,都似戛然而止。那汹涌激突的暗流,剑拔弩张的气氛,也都暂隐入到了水面之下,被咸阳城内那热闹祥和的气氛笼罩掩藏。   不过这所谓的‘热闹祥和’,也只是限于城北城东一带。咸阳城外,依然聚集有四十余万流民衣食无着,无家可归。而哪怕是城内。也有许多人到了断炊的境地。   不过这一年的新年,嬴冲尤其开心,不止是因四年来,他首次与嬴完我嬴宣娘团聚,府中又有了嬴月儿九月及郭嘉关二十七这些部属及左膀右臂陪伴。更因嬴宣娘的那句话——‘这安国府里没了嬴世继那对夫妻后,感觉这空气都清新许多’。   这句可谓是深得嬴冲之心,自从没了这两位及他那几个堂弟妹之后,嬴冲在安国府,又体会到了消失已四年的舒心自在。   不过他祖父嬴定,显然不是这么想的,整个年节都是郁郁寡欢。   嬴冲知道他这位祖父的心病在哪里,之所以心情难过,可并不止是因血脉分离。嬴定多半已是猜到了他要借‘元机丹’,重创武阳嬴氏根基的图谋,所以左右为难。   不过他却并不担心嬴定泄密,五年前嬴定为嬴元度嬴世继遮掩了真相,那么今日他嬴冲对武阳嬴下下手之时,这位也同样需在旁看着!   且此事他并不是没有后手防范,与武阳嬴氏这一战的基础,可不仅仅只是因他武脉已复,而是绝对的实力!   嬴冲倒也想看看,自己这位祖父是真的要一碗水端平,还是准备偏袒他那叔父。   热热闹闹的过了一个新年,到正月初五,安国府里又开始忙碌了起来。不止是因嬴冲,要准备应对接下来的朝争与大战,更因他的婚期将近,阖府上下都开始了繁忙的准备工作。   嬴宣娘自告奋勇,要主持操办嬴冲的婚礼。按说她的身份也最合适,可惜才过了两日,那嬴长安与方珏家的娘子,就觉不能忍受。   嬴冲早就对这位二姐不放心了,当下顺水推舟,就夺了嬴宣娘主持他婚事的大权,这使嬴宣娘大为不满,几乎将嬴冲的耳朵给揪红。   也就在这一日,嬴冲招揽来的三位小天位供奉,都陆续入府。共是二武一道,两名武修,一位玄门练气士。   武修一名赵申,一名司马诛,使用的兵器,皆为长枪,乃大赵枪皇童渊门下的记名弟子。   这是嬴冲为防天庭与其他世阀的手段,特意借用父亲嬴神通的人脉,向童渊求助请来的臂助。   昔年嬴神通闯荡关东,与童渊比武论技,彼此引为至交,结为异姓兄弟。此人出身豪侠,是出了名的重情义、信然诺,且与嬴神通相交甚笃。四年前因嬴冲武脉被废之时,童渊特意赶至大秦,可惜木已成舟,也因武阳嬴氏势大,这位帮忙不上,只能黯然离去。   此时嬴冲向其求助,这位自无不允之理,更热心帮衬。遣来的两位弟子,枪术武学,虽都只为上中之选,可却皆是身家清白,绝对可靠之人。且都能携家带口迁来大秦,不愁会有背弃之忧。   其实二人实力已经不弱,超出了一般的小天位,比之初入天位的李观潮还要强胜数筹。   至于那道人,则名唤‘云真子’。亦是嬴冲动用关系延请入府。身为练气士,此人的年俸,比之身为中天位的关二十七还要高不少,除了丹药灵石,一年的年薪是八万金。   不过天位练气士在战场上的价值,并非是普通的武修能够比拟。且练气士修行艰难,要请到实力不弱,又来历可靠,并无宗门牵累的练气士,可谓是千难万难。似云真子这样,这世间哪怕打着灯笼都难寻到。   而随着这三人的到来,嬴冲为几十日后那一战的准备,也进入到最后的阶段。   正月初八,关二十七兄妹奉命外出,为他去寻那枚‘太虚神石’。嬴冲则在嬴月儿及九月二人的陪伴下,潜行出城,往咸阳六百七十里处的大至山走了一趟。只因他手下的夜狐,探查得此处,疑似有大天位妖修活动。尽管嬴冲对这消息颇为怀疑,不过他想着这段时间反正闲着没事,走一趟也是无妨。   他如今邪樱枪内至少有两个任务,都需他亲手诛杀天位级妖修。可这咸阳城附近,想要寻一位天位大妖,谈何容易?   而这次大至山之行,嬴冲虽是花了不少时日,甚至为此错过了新年后的入宫参拜。不过却也如愿以偿,确实寻到了一位大天位妖修的藏身之地。   ※※※※   嬴冲是在大至山的一个小山窟内,寻到的那座大妖洞府。这处的法阵,应该是由一位高明的练气士设计,可以完美的隐蔽住它的形迹气息。   错非是嬴月儿的感应组件,被她提升到了乾元阶的等级,九门道法中,又恰好是有两门,可以增其感应之力。三人哪怕是把这大至山完全翻过来,也未必能寻到这处隐秘的洞府。   而寻到此处之后,嬴冲才知隐藏于此间的大妖,乃是一位大天位的虎族天君。   三人分工明确,嬴月儿负责压制府中的防御法阵,九月则是守在外围,除了为二人放风之外,还要防范这位大妖逃离。   只有嬴冲一人独自闯入洞府深处,与这大妖正面搏杀。这里面极其简陋,不过空间倒还算宽广,有着四百丈方圆。   然而嬴冲甫一进入,就已陷入苦战。   在霸王枪的幻境之中,他最常面对的妖修,就是‘无面天君’化成的虎族,所以经验丰富。可他如今的这位对手,却是他最不擅长应对的类型。   此人的本体,应该是一头‘撼山虎’,不但力量狂猛绝伦,更善于操纵金灵之力,爪牙锋锐到不可思议。   在这长宽都不到四百丈的空间内,更可令其天赋异能,发挥到极致。故而哪怕是此刻嬴冲使用的墨甲,乃是实力更胜一筹的‘邪皇’,也依然有力不能支之感。   整整半日,一人一妖交手数百招,从最初的相互试探,到全力出手。使这洞府内火花四溅,无量的罡风充斥其间,气劲来回震荡,足可将任何五阶以下武修,都碾压成一团碎肉粉末。   那位虎族神君虽未化身本体,可身躯却膨胀到了三丈有余,与墨甲相当。浑身更覆盖上了一层精铁,仿佛甲胄,不但魁伟刚猛,防御力也不逊色于乾元阶的神甲。一拳一脚,都是势大力沉,力达两万牛,狂猛无俦!   嬴冲就在这虎妖狂涛骇浪般的攻势中苦苦支撑,也幸亏是邪皇甲坚固,着甲之后的力量,也同样堪比大天境,倒还能抵御。   不过惊雷枪与幻雷枪在速度上的优势,完全无法发挥。此时反是他浸淫已有数年的嬴氏盘龙大枪,更显优势,可以助他抵御化解此妖的磅礴劲力。   而他自身恒定的‘迅风术’与‘雷走术’,此时唯一的作用,就是阻拦他的对手逃离。   这位虎族神君在发现他们三人到来之时,就已没有了恋战之意,屡次尝试突围。可惜在速度上,撼山虎的天赋本能,却又远不及嬴冲,每每都被嬴冲提前截回。可它也常以这方法,逼迫嬴冲,不得不与他硬拼力量。那浩瀚巨力,每每能使嬴冲肺腑震荡,几乎吐血。尤其是在他还未动用外丹之时,更觉难受。 第一七三章 任务完成   “你到底是谁?古怪,本君还是头一次见得,有人能在七阶武修之时,就已修成了枪意!”   那虎族神君神情暴怒,目含精光。虽是说着话,可那一双手,却绝未有半点停歇之意。忽拳忽爪,每一击都似有烈虎咆哮,震撼心神。   妖修不修神念,也不懂武道真意与势韵之法。可当它们实力达到一定程度时,却自然而然就能拥有着强横的神念,激发出潜藏于血脉中的无上凶威。   此时换成一般的七阶武修,早就被其虎威震晕。可嬴冲的意神决已经修至第七重,加上炼神壶及霸王枪的淬炼,意念之强,已超越普通小天位,直追中天!   故而此时,他仍能在这位的身前,屹立不倒。   “还有这种形状的墨甲,不是大秦三王九公任何一家,也非绝大秦三大道门所有,你到底是哪家的子弟?”   话音方落,那虎族神君的身后,突然就显出了一团刺目的白光。瞬息间有无数的银白色光华聚成,如狂风暴雨般的坠落,覆盖着前方一百丈方圆。   嬴冲借助‘邪皇’甲,才能看清那是一枚枚细如发丝般的白针,打入地面之后,都深深洞穿到百丈之下。   这是由撼山虎天赋神通所发,与他的暴雨梨花针有异曲同工之妙。破甲之力相当,也就针速慢了些。   幸在嬴冲身上加持有雷走之速,当发觉有术法发动痕迹之时,第一时间就已抽身而退。   那虎妖用完这次针雨,却未趁势追击。将嬴冲逼开,便转身掉头就走。可惜还是不及嬴冲的速度,就在它快要踏出洞府之前,嬴冲的邪皇甲先一步赶至,恰好拦住了他的去路。   可这头天位虎妖,见状却不怒反笑,整个身影又骤然加速,不过这次却并非是逃离,而是在瞬息之间,侧移到了嬴冲身侧。更有一枚道符,同时在它的脑后方燃烧,使地面升起了一团阴影,伸展出无数的触手缠绕邪皇,迟滞住了嬴冲的身影。   “总算是抓到你了!”   它那右臂处的金铁骤然暴增,就好似延长了数尺,赶在嬴冲退走之前,接触到了‘邪皇’甲。   而此时这位大天位虎妖神君,更是冷笑不已:“不过是一具仙元墨甲,真当本神君,杀不得你?”   当二人接触的刹那,嬴冲就感觉到这具‘邪皇’,已经有了失控的迹象。   虎族一脉的妖修,都有操控金铁的异能,而他这位对手在这方面的能力,则可称是登峰造极。   人族的墨甲,大多都是由金铁铸就,正被虎族一脉的能力克制。摘星甲也不例外,错非是甲内布置有着法阵,邪樱枪也似乎非是纯粹的金属,嬴冲早就在之前的搏杀中,就失去了对这具邪皇甲的控制。   可此时当近距离接触时,这‘撼山虎’的控金异能,却可发挥到极致!   对面的那一只虎爪已正面轰来,爪牙凌厉,尖端处不但泛着金属光泽,更裹带着磅礴元力。可此时甲内的嬴冲,却毫无慌张之意,反而微微一笑。   只因眼前这个时机,他也同样等候已久!   先是体内的龙丹骤然爆发,中天位级的强横真元,瞬息之间就将这虎妖的异力排除出去。   也就在嬴冲再次恢复对‘邪皇’甲掌控的刹那,就是连续三枪使出——夺魂!绝命!升仙!   几乎每一枪,都在这天位虎妖的身上,开出一个惊人血洞。也将虎妖身上的铁甲,如纸片般的捅穿!   那邪樱更是在每一次刺入时,都从对方的体内,吸噬到了海量的精元血气!   再当第三枪刺入这虎妖脑髓之时,对面已经是气机全无,只剩下了一身骨架,与干枯的肌肤。   甚至再片刻之后,这位连最后的骨架也无法残存,化成飞沙飘散。所有的一切,都被邪樱枪吞噬到干干净净。只留下那身聚金而成的甲胄,哐当跌落在地。   不过解决了对手之后,嬴冲也在墨甲内喘着粗气。再当他将回归原状的摘星甲收入灵戒之时,嬴冲更是五体投地,整个人俯趴在了地上。   二人交手足达七百余招,僵持了整整半日之久。且多是毫无转圜余地的正面碰撞,耗力极剧。哪怕嬴冲使用了特殊的呼吸法,后力绵长,也觉难以为继。   尤其是最后那三枪,除了倾尽全力之外,嬴冲更动用了类似陈三锤的三击秘法,将他一身气力,至少抽走了九成。   最后已是到了破釜沉舟的地步,不能破敌,则己身再无战力。好在这夺命三连环没使他失望,能够如愿以偿,独力将此妖诛灭。   “此战极为精彩!”   此时的九月,亦踏入到了这洞府内,言中对嬴冲赞叹有加:“主上的枪法,可谓进展神速,战术也还算得当,让属下刮目相看。”   这一战的关键,就在于她与嬴月儿,都不能插手。其实嬴冲要胜这妖虎不难,难就难在这次的任务,需嬴冲‘独力’诛杀才可,这就使得嬴冲处处受制。   动用外丹,虽能压制对手。可这头大妖的实力,已是大天位级的中期,尤其那操纵金铁之能,使它短时间内的防御能力,可直追玄天!   若这位一意凭借铁甲坚守,嬴冲绝没可能在半个时辰之内将之诛灭。   而一旦外丹之力耗尽,她这位主君必定再无胜算。   所以嬴冲初时只以本身的实力缠战,直到虎妖习惯之后放松警惕,机会到来时,再以上古秘武及外丹之力一击必杀!   “还是有些侥幸!”   嬴冲强自站起了身,面色泛红,亦是振奋不已,这一战他虽筋疲力竭,肺腑内受伤不轻,可心情却是极其的愉悦,正享受着胜利后的甘甜。   这还是第一次他在与天位级的对手实战中取胜,自是意义重大。这可不像是水府那次,先以孔雀翎与剧毒暗算过。而是毫无花巧,在正面中搏杀败敌。   尤其是在不动用外丹的情形下,只以摘星甲的力量,与这虎族大妖抗衡的那半日时间,使他信心十足。   此时他虽仍是个‘伪天位’,可一身战力,都已能向真正的中天位武修看齐。   且这一战之中,他已把握到了几分‘惊雷枪意’。在这门枪法上的造诣,赫然已登堂入室。   不过最重要的收获,还是那邪樱枪特殊任务二——独自以枪术击杀乾元阶妖兽一头,以邪樱枪完整收其精元气血,奖励完整聚宝盆一件。   以及真传任务一——得吾邪皇真传者,亦有除魔卫道之责。不借外力,独自以枪术击杀一头坤元阶妖兽,奖励坤元阶武魂石一枚。   嬴冲方才感应,这两个任务,他都已完成了。只需一个意念,就可把奖励领出来。   “不过好奇怪,这头虎妖,怎么会藏在这里?”   嬴月儿没去夸嬴冲,入府之后,就在这里面四处寻觅着。   对此事嬴冲也同样惊奇不解,这一个大天位境的虎妖,如何就敢在高阶天位成群的咸阳城附近活动?就不怕被人顺手宰了?到底是从哪来的? 第一七四章 栽赃嫁祸   嬴月儿在阵符上的造诣,其实已算不俗,至少积累就不是一般的练气士能比。加上这座四百丈方圆的洞府,早就因嬴冲与那头虎妖二人间的大战而破损处处,四面坑坑洼洼,许多阵符都不成形。   只须臾之后,嬴月儿就在这里面寻到了两个暗室。暗室之门设有禁法,嬴冲三人都不会破解,只能将之强行轰撞开来。   其中一间,让嬴冲几乎反胃,里面四处都是暗红血迹,全是各种样的骸骨,有兽类,也有人骨,更有几具才啃噬到一半的新鲜尸体。   不得不说这虎妖的口味极重,那八玄神君与百骨神君虽也是造孽无数,可这方面真不知强过这位虎神君多少,早已戒掉了血食。   估计也正因这位四处的猎杀,才会漏了形迹,被夜狐探查得知。   至于另一间,则让嬴冲疑惑。那赫然是一间仓库,里面有着高达数百张高阶妖兽的皮毛,筋膜骨骼以及爪牙之类,没一件的品阶低于七阶以下。   数量巨大,赢冲甚至还从中,寻到了四枚中天位级的妖丹,以及二十四根天位猛犸妖的象牙。其余取自妖修身上的珍贵材料,不计其数。而天位以上的材料,则达百件。   此外角落里还有些丹药与灵石,不过数量不多。那箱柜倒是有不少,可惜多空空落落。里面皆有浓郁草药味道,显然曾储存过大量的药材,却都被人取走了。   嬴月儿双眼发光,这里面的这些东西都还未加工过,所以价值不高,只有二三十万金的样子。可一旦加工好,百万金都不止。恰好嬴冲如今已能掌握两仪七妙真火,可以自己尝试炼制东西了。正可拿这些材料来练习,无需假手于他人。   且里面许多材料她都能用得上,比如这里面的一团银线,就是取自一头中天位境暗影豹的筋膜,坚韧程度世间少有,可以大幅度她这具躯体的韧性。   不过对这间密室,嬴月儿也觉疑惑:“它藏这些东西做什么?”   哪怕撼山虎是万兽之王,这样的储藏,也太多了。算来这位,至少猎杀了上百头的天位妖修。   “不是藏,而是拿来卖的。”   嬴冲一声苦笑:“这些都是墨甲的材料,我们怕是惹麻烦了。”   不出意料,这头虎族大妖,必定是某位权天位妖王,安置在咸阳附近的棋子与代言人。   至于这间洞府,则多半是与某家工坊甚或世家勾结,贩卖墨甲材料与药材的中继点及桥梁,类似于中转仓库之类。   他甚至能够猜到这位妖王,必定是来自横断山脉或者蜀山巴山一带。那里现在是最大妖修的栖息地之一,据说有天位妖修近一两万头,其余不计其数。   也是大秦国西南,除青海藏原之外,最大的祸患。加上当地府军,驻军达百余万,依然无法完全镇压住妖祸。   幸在这些妖修没有墨甲,且大多都是小天位境,整体的实力不算太强。在大秦上千具千年弩的威胁之下,难以真正突破出林原。   “原来主君也是这般猜的?那就多半没错了,之前属下就也觉不对。”   九月一边说,一边冷笑;“那些妖族总说我人族卑鄙狡猾,可要说到败类,它们的同族里面只会更多。至少我人族,不会猎杀同类,出售同类的尸骨用以取利。”   “这些话,可以回去再说。”   嬴冲心中不以为然,想着这其实也不算同族,老虎与兔子是同族么?明显不是。   不过想到各支妖族哪怕势微至此,被人族赶到了大山边地,仍旧彼此为敌,互相残杀,他也就懒得为它们辩解了。   话说回来。那些妖类真要同心协力,这世间哪里还有他们人族的位置?   摇了摇头,嬴冲又担忧的看了外面一眼:“我感觉心头肉跳,这里怕是已不宜久留。”   不妥的不止是这头虎妖身后的妖王,随时都可能派人来查看,更因远处咸阳城里的诸多玄天高人。   虽说有这座洞府的法阵遮蔽,月儿也在外围也布置了旗阵,以掩盖这里的元灵异动。可他们交手半日,还是会在周围引发一些异像,呆的时间越久,越不安全。   这也是为何,那位虎妖急于速战速决,尽快脱身离去之因。那家伙的身份,毕竟是见不得光,一旦引来咸阳城的关注,那是必死无疑的。哪怕是与它们交易一方,也保不住它的性命。   不过在走之前,这间仓库里面的东西还是要带上的。所谓贼不空手,不对!这是收取不义之财,那头虎妖与它身那位权天妖王的所作所为,让嬴冲义愤填膺。   此外就是扫除痕迹了,不能让人将这件事,与安国府扯上关联。这方面嬴月儿的做法干脆利落,直接就在洞府里布置了一个大规模的爆裂阵。   其实嬴冲很想知道,这虎妖背后,到底是哪位妖王,又是与哪家工坊在合作?知道了之后,才可免他日后被人找上门时,都不知对方的来路。   可惜此间没有任何线索,半点蛛丝马迹都没有,且他连这家伙的姓名都不知道,自然就更不知来历了。   嬴冲也只能罢休,只将自身来这里的一切痕迹,都全数消除抹去,甚至有意的嫁祸他人。   总之,希望他那位师兄事后别怨他——   嬴冲一边饱含愧疚的想着,一边毫不犹豫的斩出风刃,将附近的树木一颗颗斩断,又欲盖弥彰的将那些断去的树木烧掉,把地上的斩痕抹去。   “师兄你不是与王籍讲和了么?”   嬴月儿一边帮忙制造证据,一边好奇地问道:“怎么又要扯到这位的身上?栽赃给武阳嬴不更好?”   ——在大秦朝九大仙元神甲中,只有襄国公家的那尊,是驾驭风力。家传功法,也是一本万刃风神决。   不过这次嫁祸王籍,倒是有个别人不及的好处。那就是王家枪术中有几式枪决,恰与嬴冲以夺命三连环,洞穿那虎妖铁甲时的创痕相似。   “正因别人也想不到,才要选他啊。你这丫头,可真够笨的。”   嬴冲哈哈大笑着解释,然后就踏上了回归的路途。   他在那处洞府中虽是感觉到心血来潮,有危险来临之兆。可这一路却是平平安安,并未遇到什么危险异况。   只到距离咸阳城大约四十里时,嬴冲忽听远方传来闷雷般声响,然后当他回头,就见一团赤热的火光,冲霄而起。   到得此刻,那个方向的元力波潮,才散溢到此间。嬴冲也隐隐约约的听闻,一声野兽般的暴怒哀嚎,震人心魄。   赢月儿在那里布置的爆裂阵,是延时到四个时辰后,可除此之外,还有触发的模式。   为彻底湮灭痕迹。此阵用的灵石高达万金,估计连中天位境都可直接炸死。   然而这嚎声,却依然中气十足!   这使嬴冲面色微变,悄然间加快了脚程,好在此时他们距离咸阳城,已经不远。 第一七五章 风雨之初   当夜嬴冲带着一身的伤势回城,使嬴完我与赢宣娘都吓了一跳。可嬴冲却无暇解释,立时就已养伤的借口闭关,准备取那聚宝盆。   他原本指望这邪樱枪,可以给他凭空变出一个聚宝盆出来。可惜事与愿违,当嬴冲领取奖励之时,仍旧只能将从沈万三那买来的宝盆拿出来。   当修复之时,那邪樱枪化成了一团银液,将那聚宝盆紧紧的包裹。之后大约两日时间,邪樱枪才又恢复原状。而此时这宝盆的一应禁法,都已恢复如初,与天地元灵交相呼应。   “这就是聚宝盆啊?”   当这宝物修复之后,嬴月儿也是一脸稀奇的看着,不过随后她就满脸的不解:“这元力反应,倒是强的不像话,可到底该怎么用?”   她心想这盆子里,莫非会凭空生出金银宝物出来,可惜几人盯了半晌,也没见金银宝物从里面冒出来。   嬴冲也觉不解,猜测这东西,难道还需什么禁法启动不成?可随即就见九月一笑,在盆底部沾了沾,然后那指尖处赫然有几颗微小的白色晶体。   嬴冲先是瞳孔微缩,而后现出惊喜之色:“这是盐?”   而且是极度纯净,品质比之那所谓海盐青盐,强了不知多少的盐晶!   “就是盐!”   九月微微颔首,回忆着道:“我想起来了,中古之时,秦汉二朝都地处中原,有缺盐之患。所以有金仙练气士制作了这聚宝盆,以解大夏盐患。不过使用这盆,还需另有布置,纯靠其吸收天地元灵,产量还是太低。需得是专为它布置一个阵法,以灵石之力强化。估计一日时间,能产盐五十石左右。”   “也就是说,此物每日可产六十石精盐?”   嬴冲眼放精芒,第一个反应,就是自己这次赚得大了。   他知秦汉之制,以十斤为一小斗,三十斤为一大斗,前者为斗,后者为钧。四钧或者十二斗为一石,也是就一百二十斤。不似现在,十斗就是一石。   如今在大秦,一斤粗盐就可以卖到半两纹银左右。一石盐,就是五十两。而六十石,则是总计三千两,换算成黄金是三百金。   则还仅仅只是粗盐的价格,似聚宝盆内这些盐晶的品相,价格可以翻番都不止。卖出一斤二两甚至三两四两的价格,可谓是轻轻松松。也就是说,仅一日时间,这聚宝盆就可为他赚来千余两黄金。   这聚宝盆,又何止是日进斗金而已?哪怕是除去灵石损耗与人力的成本,也会使他赚得盆满钵溢。一年下来,三五十万金轻轻松松。   思及至此,哪怕以嬴冲的心黑脸厚,也不由对好友沈万三生出了些许歉意。   不过这样的重宝,没落在沈万三一介商人之手,或者也是件好事。   “可这阵,该如何布置才好?”   嬴冲满怀期待的看九月,却见他的战神妇好一脸茫然。再望月儿,这丫头也一样神情期冀的在望九月。   嬴冲心中顿时就咯噔一声,喜悦的心情已少了一半。看来他想将这一年几十万金的收入拿到手,还需费一番周折。   好在空欢喜了一场之后,摘星枪又给了他一个惊喜,在吞噬了几枚妖丹之后。这枪除了给他近八十滴妖元灵液,还给嬴冲固化了一个他能用得上的四阶术法‘龙力术’。   顾名思义,此术能增人力量,可与真龙比肩。以嬴冲的七阶修为,此术更增强他至少十牛的气力。再若换成使用外丹时,则千牛都不止,增幅高达一倍有余!   原本是一日只能使用两次,一次一个时辰。可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异变,那‘龙力术’恒定之时,与他身上的道力共鸣。日后只需嬴冲还有着足够的道力,就可肆无忌惮的持续施展此术。   嬴月儿说这多半是他体内的真龙血脉有关,毕竟着‘龙力术’,与龙族大有牵扯。应该是这门术法,激发了他的真龙之血。   传闻中的纯血龙族,都有着血脉带来的天赋术法,嵌于血脉之中,无需练习就可任意施展。而这门‘龙力术’,多半已成为了他的天赋之术。   可具体的缘由因果,嬴月儿又说不出什么所以然。   对此嬴冲已经习以为常,并没怎么在意。他倒是恨不得,以后恒定在自己身上的术法,能够个个都似这‘龙力术’才好。自己身上的道力,也能有它们的用处。不会闲置,更无须去特意钻研道法。   接着邪樱枪发放的第二个奖励,那枚地元阶位的武魂石。这石内武魂,竟然也是一位用枪大家,且枪路与他近似,这使嬴冲惊喜之至。   只需仔细揣摩,他有十足的把握,可以在十几日内,彻底把握主盘龙枪与真龙枪的枪意。   也就在这一夜,不知是否因与那大天位虎妖的大战,激发了他的潜能之故,嬴冲最后一条‘乾脉’贯通,不但一身修为正式踏入第八阶武君境,那‘大自在’功法,也进入到了第八重天。   只是当得知此事之后,嬴月儿看他的目光,却越来越是怪异起来。   嬴冲心知这是为何,‘大自在’第八重,他就发现自己脑子里。越来越多荒唐的想法,而且有付诸实施的冲动。   ※※※※   直到正月十四日,嬴冲依然在为新得的聚宝盆头疼不已。   他已就此事请教过云真子,可惜这位精通的是玄门斗战之法,符阵方面不太擅长,同样爱莫能助。   而没有了阵法,这聚宝盆一日产盐才不到四石,只能算是聊胜于无。   不过到了下午时分,当嬴福脚步匆匆的来寻他之后,嬴冲就已无瑕顾及此宝了。   首先是马邑郡丞的回信到了,听到这消息时,嬴冲当时就眉头一挑,然后直接就将嬴福手中的信夺了过来。   对此人这位的回信他期待以极,也曾吩咐过嬴福,一旦有那位李郡守的回信,必须要第一时间就送到他手中。   ——要说战绩,那李广击破十二倍之敌更为夸张。可这二人不同,一可为将种,一则是帅才,价值也自不同。   这位名叫李靖的马邑郡丞,早已在北方边境,展示过了他的高超军略。可惜因血亲之故,这位的所有功绩都尽被抹去。   某种程度而言,嬴冲对这位的重视,还远在郭嘉这位被石碑预言过的大才之上。   自从知晓了马邑郡丞之人之后,嬴冲就曾详细了解过李靖几次破敌时使用的战术,此人之用兵,真使人惊艳。是能将百万军之才,马邑郡那点兵力,根本就不足以让这位的才华得以施展。   此人虽也是出身世家,不可能真正投入到他麾下,可当世三十六姓,哪一家没有十个八个世阀作为羽翼?   把信撕开,嬴冲只看了一眼。就不禁哈哈大笑:“天助我也!”   那信中别无其他,只有李靖的署名,还有短短十数字——如能偿靖之愿,则靖愿为国公效死!   收起了信,嬴冲就见嬴福依然立在他的身前,并未有退下之意。   “可还有事?”   嬴福并未回答,只隐蔽的看了眼后方的云真子。这位近日正在帮嬴冲捣鼓推衍那聚宝盆的法阵,可惜毫无成果。   嬴冲心知其意,却大方的一挥手道:“云真子是自己人,在他面前无需隐晦。”   他行事一向都宁缺毋滥,错非是这位天位玄修,是可以绝对信任之人,他绝不会将之聘请到府中。   面对武阳嬴氏与天庭这等可怕存在,他现在任何一个纰漏都足以致命。   所以嬴冲哪怕没有人手可用,也不愿招揽那些不可靠的部属。   嬴福见状倒也不觉奇怪,依言答道:“还是夜狐那边的消息,说之前散播谣言之人已经查得,乃天水周氏。”   天水周氏?平凉候的族人?   嬴冲不由怔住,他是万没想到,这个准备欺到他头上的家伙,竟然是周衍的族人。   “这又是为何?为了我们前面正街上的门面?”   心想这招数倒真是新鲜,用他的恶名来逼迫良民,收购产业。恶名由他嬴冲来担了,那些产业则归了周家。   这必定与周衍无关,那家伙根本就没有经营产业的兴趣,也不会是平凉候,做出这等事情出来,那就必定要承受被他报复的准备。   可那位心情温驯,一心钻到钱眼里的侯爷,显然是没可能无故来招惹他的。   除此之外,就只可能是天水周氏的族人私下所为了。   思及此处时,嬴冲已是唇角微抽,莫名的感觉不爽,颇为郁闷。   这些人,是不要命了?当他嬴冲可欺?   “是何缘故,属下亦不知。不过确实有听说,街上有一些业主被人逼迫售卖产业。此时虽还未有人出手,可估计也快撑不下了。”   说完这句,嬴福又将一枚未曾开封的竹筒,递到了他的身前。   嬴冲拿过来拆开看了看,就眼神微凝。   是‘元机丹’!夜狐已有人,打听到了‘元机丹’的确切消息。且不但有那运送之人的行踪,还有‘元机丹’被送抵咸阳的大致时间。   轻声一叹,嬴冲就手中信笺震为粉尘:“速招召府内相关人等,到我书房之内商议。”   既然‘元机丹’将至,那么他的清闲日子,也将到此为止。 第一七六章 天位阴阳!   王猛是在账房内接到的嬴福通知,说是国公大人相招,至书房议事。   作为未来主母的管家,按说他是可以拒绝的。然而王猛也清楚,自从他入府以来,嬴冲就一直将他当成幕僚与谋士使。考虑到那六万金的年薪。他自是第一时间就已动身。   他有虚空挪移的道法在身,在安国府宅院内也无需顾忌,只须臾间就已从前院移到了嬴冲的书房附近。   到来之时,王猛就见一个少女的身影,在远处鬼鬼祟祟的偷窥着。他认得此女,正是自己入府之前,就被嬴冲带回府的叶云紫。居然敢单枪匹马,却刺杀那位国公,王猛颇是佩服这位勇气。   不过事后安国公对此女的处置倒也妥当,只是收了墨甲,禁了真元。然后任由这叶云紫活动,只需不跑出安国府的范围即可。   按理而言,叶云紫被擒的消息早该通知到秦山剑派,那边也早该来接人才是。   可时隔近月,秦山剑派都无任何反应。反倒是这姓叶的小丫头,行动越来越是放肆了,居然敢窥伺嬴冲的书房。   不过王猛却只看了眼,没有任何处置此女的念头,径自踏入到了书房之内。   他不信这屋内的几人。察觉不到这叶云紫的存在。之所以没将之驱走,多半也是不放在心上。   既是如此,自己也没必要费这个心了。   而进入书房之时,王猛就发现此间,已有数人先他一步到来。   定武军右路镇守使嬴宣娘,光佑军左路镇守使嬴完我——这是安国嬴氏族中,如今最中坚也最精华的力量。不但身据高位,掌握数万精锐大军,只需官位再升一阶,就可进入朝廷二品大员之列。本身亦是大天位境,实力强横可怕。尤其嬴完我,以王猛的灵视之眼,可清晰发觉,这位不但气血健旺,一身元力积蓄,分明已至大天位的顶点。距离突破玄天境,估计仅只差数年之功。再配上一具乾元甲,有希望成为朝廷柱国大将军之一。   接着是那位名为九月的少女。这位几乎已成嬴冲的贴身护卫,此时自然也在书房之内。   不过这一次,此女给他的感觉,似又强了不少。   只是十几日不见,实力居然又有了变化么?此时怕已是中天位圆满,再升无可升。   王猛只觉不可思议,记得他前十几日见九月,这位才刚突破中天境,可这时其修为,却又连续跳跃了两个小境界。   然后当王猛的视线,再往嬴冲坐侧角落望去时,他的瞳孔顿时一缩。   那里坐着一个少女,是他从未见过的女孩。只有身姿娇弱,看来只有十四岁不到的少女,貌如西子,秀雅绝俗。此时面无表情,手持书卷,定定入神的看着,似乎对嬴冲几人的议事,毫不感兴趣。   然而此女额心的印记,还有那隐隐约约的气息,都令他心中一片狂澜起伏。   那分明就是阴阳士!   ——以他对这门玄修传承的了解,可断定此女必是天位阴阳士无疑!   王猛唇角微抽,眉目中现出些许惊意。他一直都知自己这位雇主是极有本事,极有能耐之人,可临来赵国之前,他是绝未想过。这位由师兄郭嘉选择的未来主君,会有能耐到这样的地步。   天位阴阳士,这位安国公,到底是从哪里请来的?这样的人物,只怕连那贵为武阳郡望,二等世阀的武阳赢氏都寻不来吧?   心中好奇,王猛却知此时,他才刚入府不久,此时任何稍有些理智的主君,都会对他有所保留。故而并无发问之意,只默默的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。   随后只过了稍许时间,他就见嬴月儿也带着一位女孩,走入到了书房中。   说到这位嬴月儿,一直都让他看不清深浅,有时候这位的元力反应不过是中天位,可有时候却又强至玄天,让人无法捉摸。   不过次王猛的注意力,却在她身后的少女身上。   “小奴千雪,见过诸位大人。”   那千雪行了一礼之后,就又藏到了嬴月儿的后方,同样是面无表情。   王猛能感应到此女一身元力反应,亦跨越过了中天境界,又是一位中天境强者。不过真正使他在意的,还是此女与嬴月儿相似的气机。   ——不似生人,倒更像是一具机关傀儡。可当世的机关术,能将这机关人偶,做到这样的地步?   而紧随在嬴月儿之后,此时又有数人陆续走入了进来。   关二十七,李观潮,赵申,司马诛,云真子——这是安国嬴府新雇请的天位供奉。   望见那道人的身影,王猛的唇角不禁一抽。他现在尤其后悔,早年真不该选择道武双修。如只似师兄郭嘉那般专精一门,如今他的练气修士,也该只距离天位一步之遥了。   此人年薪八万金,还胜他王猛一筹,是如今国公府薪俸最高之人,真让人羡慕嫉妒恨。   再一当想及师兄,如今距离天位也只差一步,可能过了年,就也可拿八万以上的俸禄,他就更觉难受。   之后则是魏征,张承业,以及姗姗来迟的郭嘉。后者是提着一本兵书走入,可当其目光望见角落处的少女时,这位的神情,也同样愣住,接着是释然。   王猛不禁冷笑,知晓郭嘉也同样认出了此女的身份。由此看来,他这师兄,也没得主家多少信任。可这位眼中的那抹大惑方解之意,又是怎么回事?   不过紧接着,他就见郭嘉那似笑非笑的目光扫了过来。   王猛不由一声轻哼,心知这位是嘲讽他,之前想要求助阴阳士,寻觅未来主公之事。   而就当王猛以为到此为止时,却见上首处的嬴冲,依然是静静等候着。   仅仅片刻,那门口处又现出了一个身影。王猛认得是张义,如今安国府的侍卫总管,也是嬴冲最为信重之人。   此人,竟也突破了?也对,年前此人距离天位就只有一线之隔。看其气元稳固,闻名已是突破多时了。   王猛定定了张义一眼,就又收回了目光,唇角微微勾起,兴致盎然。   ——不算他与郭嘉魏征,这间小小的书房之内,就已经汇聚了天位以上十三人!武修练气士阴阳士纵横士几乎无所不包。   安国嬴氏,嬴冲的麾下,居然就有了这样的实力。除了玄天位稍有欠缺,实力哪怕是比之那些弱点的二等世阀也不逊色。   召集如此众多的强者,安国公这又是意欲何为?是要与哪家世阀分生死?   话说回来,这位大人雇请如此众多的强者,能够养得起么?   据他所知,此时的安国嬴府可拿不出什么钱出来。反倒了在短短月内拿田产抵押,欠了数百万的外债,也不知拿去做什么了。 第一七七章 王猛奇才   “有消息说近日咸阳城中流传的本公谣言,乃是由天水周氏所为,目的可能是为国公府东面正街上的诸多门店。”   当所有人都齐聚之后,嬴冲这才开言,一边说话,一边神情威严的扫视着在场诸人。   “本公声名败坏,倒也不计较这名声更狼藉一些。可被人算计利用,却着实令本公不爽!不知尔等可有良策,使本国公出这一口恶气?”   这句话道出,整个室内几乎所有人都把口微张,满是错愕讶然。   王猛也觉不解,忖道这位国公大人大张旗鼓的招集诸多天位议事,就是为了这么一件破事?   可随即他就发现周围一道道目光,纷纷向他注目过来。   王猛挑了挑眉,向上首处看了过去,果见嬴冲也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。他顿时就明白了过来,知晓这是安国公的考较来着,要看他王猛的成色,是否值得年金六万。   心中冷笑一声,王猛也毫不怯场,站起身道:“在下以为,国公大人或可考虑用年前的正常市价,将东街门面全数买下。”   “买那些门店?为何?”   嬴冲不解了:“本公算过,哪怕是八成价格拿下,也赚不到钱。”   这方法他早就想过了,要是能赚钱,他早就拿下了,让那天水周氏之人干瞪眼去。   可哪怕是现在正常市价的五成,其实也赚得不多。嬴冲不太情愿,主要是占了他一大笔的资金,需要很久才能收回成本。   看着嬴冲懵懂的神情,王猛面色平静,做出一派名士风范,暗里则是嘲讽:“国公大人或者不知,三日之后,内务府有意将威王府发卖。”   所谓的‘威王府’,就在安国公府的东面,彼此间隔了一条正街,也就是国公府东面那条。占地共一百五十顷,乃是二十余年前,大秦威亲王的宅邸。   当时先皇诸子争嫡,总共有十九位皇子,可最后活下来的,只有寥寥几人。威亲王败落之后,其府邸就一直空置至今。   嬴冲听说过此事,据说近日这王府因年久失修,塌了几间房。内务府以为继续修葺的话,需要大笔银钱,却又无人居住,几成鬼屋,所以就想着这块地发卖出去。   虽说宫中几位皇子也即将出宫了,可当今陛下生儿子的本事,还是远不如先帝。以内务府掌握的那些地盘,足够他们使用了。   “威王府么?我略有听闻,不过此事与正街那些门店何干?”   “有关系的,威王府一百五十顷地用于改建,则可建三进到四进四合院一百二十座。以一千五百金出租,则可得年入十八万金——”   王猛还没说完,嬴冲就已微微摇头。威王府的那些地,确实可用于改建不错,可这家现成的王府,之所以没被那几位皇子看上,可不止是因其破烂,也因这威王府距离王宫实在太远了。   ——其实他的安国府,距离皇宫更远,足足隔了二十几里路。再加上那一路上的弯弯绕绕,那距离就更远了,五十里都不止。   不过他是当朝超品国公,不但有使用八匹龙马拉车,还可直接使用国公府西边的那条御道,且有御道奔马之权,出入皇宫用不到半刻时光。对这几十里距离,也就无所谓了。   可这威王府如用于改造,建成三到四进的四合院,就只能租给那些五到六品以下低品官员。你让这些人大清早上朝时走二十多里路上朝,那不得大半个时辰?   且除了上朝之外,还有日常的办公。可大秦朝的六部九卿的衙门,都集中在了城东一带。   从这里到咸阳各处兵营倒是方便,却不利于文官。想想就可知道,有谁会大老远到这里租房?城里倒是有些商人,可却更不可能,咸阳城内的大宗交易都在城西。真正有钱的看不上这样的小宅邸,钱少的则不会来。   一千五百金,那就是一万五千两银子,这么昂贵的价格,谁会过来?一般的四等世阀,也很难承担得起。   这位郭嘉的师弟,果然还是太年轻了。   可随即他就又听王猛道:“还有前余左副都御史府邸,自从余副宪告老还乡之后,其宅邸已空置三年。大人亦可将之买下,改宅为巷,还可在此处架一桥梁。”   嬴冲闻言一愣神,然后就匆匆忙忙的从身后书架里,找出了一张咸阳城的地图。   只看了一眼,他就眼神微凝:“庆河!”   庆河是清江的支流,贯穿城东与城北,还从勾栏巷的后街经过。一旦将余都御史府买下打通,再在庆河之上建桥,那么从威王府地域前往宫中,几乎都是如御道一般的直走,节省了至少二十里路。   且沿途也并无多少人家,可奔马无碍,如同御道。选用好一点的马匹,最多一刻时间内就可入宫!   再如在那庆河之上,定制几条以机关术与仙法推动的快船,那么由余都御史府顺流而下,同样只需不到半刻的时间,就能抵达城东六部九卿的官衙所在。   所谓咸阳居,大不易,嬴冲在咸阳多年,是深知城东那些文官的水深火热。那边是真正的寸土寸金,地价胜过城北不知多少。   似这等五十亩地的宽阔四合院,在那边别说一年黄金一千五百两,翻五倍的价格都租不到!   且城北地方,乃勋贵聚居之第,也不失身份。   这桩事他若真能做成了,那么足可使那些为宅邸而苦恼的官员们趋之若鹜!   且花钱也不多,两个废宅,最多十万金就可拿下。只那门店花钱要多点,不过也不会超过二十万。   再若自己心黑一些,将旁边一些地盘也拿下来。那么一百七八十座都能建成,年入三十万金都有可能。   “原来如此,这么一来,这城东的这些门面,就可完全盘活了。”   魏征诧异的看向了身侧的少年,感觉此人之能,全不逊色于郭嘉。尤其这经营之才,真让他望尘莫及。   “一旦这些宅邸建成,那么东街一带,必可成一真正集市。这些门店出租,同样可年入巨万。”   以他的粗略估计,那时以安国府与威王府为中心,各家官眷加上奴仆,居住之人必可超出十万计!   一旦一个繁华的集市在这里形成,更可使周围各家公府王府,也会选在此处购物,不会再舍近求远。   而那些宅邸加门店,则至少可使嬴冲,再增加四十万金到六十万金以上的岁入,可供养一镇之师,或者四位似云真子这样的天位玄修。   嬴冲则心想这莫非就是天水周氏的目的?可又觉不像,这周家真要能想出这样的妙招,又何需在乎这区区几万金的本钱?   不过无论是怎样,这生意他都抢定了!论到与内务府的关系,这咸阳府里没几个及得上他。   “试用之约可以结束了,以后王先生就是内子的管家,年金六万,稍后就可签订契书。”   嬴冲眼神发光的看着王猛,他现在看这位,就似在看一件宝贝,比之那聚宝盆还贵重无数。   聚宝盆在极限状态,可以使他年入三十万金。可这位王先生,却只是动了动嘴皮,就为他展现出了数十万金的前景,预计的收入还要超出聚宝盆。   “还有这经营威王府之事,就拜托给先生了。本公会令府内一应人等,全力配合先生,至于内务府那边的关系,也无需忧心,本公稍后就下帖知会。”   王猛闻言却微一凝眉,俯身抱拳道:“可我观大人府中,已无银钱。”   “此事简单,我近日购得不少粮草与药材,可以作为抵押。你再以安国府的名义,去寻商家借贷。从明日起,我安国公府一切账本与产业,都可对先生开放。”   嬴冲笑了起来,对钱财浑不在意:“再若不行,可去向内子请示。”   王猛已明白了嬴冲的意思,言下之意,是可以使用叶四小姐的嫁妆。显然这位国公,对这些收入的最终归属,并不介意,只要肥水不外流就可。   还有那粮草药材,只怕数目不小。这位安国公借贷数百万金,就是为购买这些东西?   可这位大规模购置粮草药材的目的,又到底是为何?   “此事就这么定了!”   嬴冲没给王猛讨价还价的机会,直接就一言定论。   原本这只是对王猛的考较,却意外的收获到了一个上佳的结果,这使嬴冲心情不错。   之后他谈及正事时,也变得和颜悦色起来:“本公部属夜狐,今日探查得知。二十天后,陛下遣人寻来的元机丹,就将被送入京城。嗯对了,你们有谁没听说元机丹?”   众皆沉默,只有赵申与司马诛,眼现出惑然之色。   嬴冲见状,却也无详细解释之意,只笑着道:“此物送入咸阳,便可复本公武脉,大增修为。然而如今盯上此物之人,不但有武阳嬴氏,更有几家世阀与无数江湖势力。简而言之,本公欲借此机会,与武阳嬴氏战上一场。”   王猛闻言恍然而悟,原来如此,这就是嬴冲要等的机会?将嬴完我推上左金吾卫大将军的时机——   此事他师兄郭嘉早有预料,王猛也同样看出了几分端倪。   他原本以为嬴冲是欲从朝中下手,可这位国公之举,又再次出人意料,准备直接挖断嬴世继的根基。   又心想有嬴冲这样的主公,换成一般的谋士,只怕都会觉压力如山。 第一七八章 仙子云舒   王猛不由陷入了凝思,他今日已出了一个风头,感觉周围诸人看他的目光,都已不同。无论是魏征张义等人,还是那嬴完我嬴宣娘,都对他多出了几分尊重。   这使王猛颇为满意,有种被认可的成就感。正想着再接再厉,用才华将嬴冲的眼睛闪瞎,就见对面的郭嘉起身笑问:“听大人之意,这一次的重点只是武阳嬴氏,那元机丹的归宿,其实无关紧要?”   嬴冲闻言不由定定的看了眼这位气质清隽,似弱不胜衣的青年一眼,心想这鬼谷门下,还真是人才辈出。   无论是王猛,还是这郭嘉,都使他惊喜连连。甚至一个只在鬼谷学了两年的魏征,这些日子里也给他推荐了不少人才。且都是最适合安国府的那种——清廉,出身良好,才能方面可能只是中人之姿,可却极其可靠。且除去依靠安国府外,这些人大多都没有退路与余地。   “确实如此!元机丹的下落,本公并不在意。”   当嬴冲的这句道出,书房之内诸人,都是眼透意外之色。许多人不解,可也有几人早有预料。   “那么这元机丹行踪的泄露,是否与陛下有关?是宫中故意为之?”   嬴冲嘴里发涩,又觉欣喜。心想不愧是他未来身边的第一谋士,只从他说的寥寥几句里,就已推测到这许多。   眼看着嬴完我与宣娘等人,都用询问的视线看来,嬴冲微微颔首:“本公不知详情,也不敢臆断陛下用意。不过郭先生,姑且可如此认为。”   “也就是说,陛下也同样欲以此物,算计世阀?”   郭嘉闻言毫不觉意外:“那么敢问这元机丹如今何在?”   “此丹由陛下的御前侍卫副总管傅金蝉携带,十日前在魏国时被人察知到了行踪,此后就再未有过消息。不过听闻这位,已入秦境。”   “原来如此,那么傅金蝉入京之路,就仅有三条而已。”   郭嘉接着又望向角落里的女孩:“再请问这位小姐,可是天位阴阳士?所修道决,乃是风水二系?”   此时那一直专注于书本的少女,终于抬起了头,眼神清冷:“是!奴家所学,正为风水之法!”   郭嘉唇角微勾,朝着上方的嬴冲一抱拳道:“学生已有了破敌之策!”   “破敌之策?”   嬴冲闻言惊疑不定,他还没为准备在座之人介绍,对手到底有哪些人物,有哪些值得注意的强者呢。   之前他倒也准备了一个腹案,可也是在仔细研究了对手的实力之后,才有了几分把握。   “郭某自信,此策可尽破强敌!”   郭嘉背负着手,语意淡然悠远:“无论是武阳嬴氏,还是他们的背后,所谓天庭——”   王猛听在耳中,心中不由再一声冷哼。他师兄总喜欢神神叨叨,故作神秘。   然后又陷入了凝思,想着这家伙,到底是想要用什么样的计谋。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确定,必定是与阴阳士的能力有关。   而此时在书房之外,叶云紫正在十丈之外垫着脚,努力往那书房窗内看着。眼神疑惑好奇不已,忖道嬴冲那个恶鬼,召集这么多的天位,到底是想要做什么?难不成是又想着要做什么坏事?   可惜,那书房的门前,有着好十几位膀大腰圆的护卫看守着。而她修为已失,那书房内又布置有着阵法,根本就不能听清里面,到底在说些什么。   便连那门窗也关的死紧死紧,让她想要读唇辨音都不可得。   “啊咧咧,这不是秦山剑派的叶小师妹么?”   一个带着几分调笑意味的声音,忽然突兀的从叶云紫身后响起。当叶云紫回望身后,立时就看见了一张宜喜宜嗔,俏丽绝伦的脸。那眼眸风情万种,略含讥嘲之意。   见得此女,叶云紫顿时面色微变:“谷云舒?你怎会在这?”   “这句话我也想问,叶小师妹怎么会在此间?”   那少女上下看着叶云紫,然后神情恍悟道:“有些明白了,你身上这么多镇元钉,该不会是得罪了那位安国公吧?让我猜猜,该不会是一到咸阳城就单枪匹马的杀过去,要替天行道?你脸上怎么发红了?该不会真是这样?感觉好蠢——”   又‘啧啧’笑道:“这样的机会可真难得,我谷云舒是不是该趁机报一报,被师妹你追杀千里之仇。”   叶云紫一声轻哼,不想与此女说话。眼见那书房前的十几个护卫都没反应,显是被某种术法遮蔽,根本就未发现此女存在,她便欲出言示警。   可结果还未来得及出声,就被谷云舒从后面捂住了唇,后者低低浅笑:“别呀,你这一叫,我可就待不下去了。安心,安心,在别人的家里,舒儿不会拿你怎样的,多少要给这主人家一点情面是不?即便真要寻你叶云紫的麻烦,舒儿我又何需趁人之危,借力于他人?似你这样的傻丫头,随随便便就可拿下,亲自动手,岂不更快活些?”   叶云紫不说话,死死咬着唇。谷云舒也放开了手,然后就目光复杂的,看着那书房之内:“居然是十三名天位!这咸阳城里的权贵,若知这位国公手里,竟有着这样的实力,怕是都要惊到掉落大牙?不知多少人,会为此惊惧不安。”   叶云紫却觉不解,这嬴冲如今贵为安国公,又出身武阳嬴,有这样的实力,有什么好奇怪的?   她当日如得知此人已经承爵安国府,绝不会那般莽撞。   “云紫妹妹,看来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。当初入城之时,你到底是听了谁的挑拨,要去寻他的麻烦?”   谷云舒淡淡扫了她一眼,神情似有些无语:“换我是你,必定要将那人抓来,狠狠揍上一顿不可。”   叶云紫依旧不言不语,只双手紧握。事到如今,她如何能不知,自己是被人算计了?   那天自己若出了什么事,又或者书房里的那个恶鬼被她伤到。只怕他们二人间,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。   那人唯独没想到的是那嬴冲的部属中,竟有人认得她身份,所以手下留情了。   “罢了,谁不知你叶小妹,就是这样的性情。”   谷云舒摇了摇头,接着竟又好心的为叶云紫解释着;“寻常的二等世阀,有个二三十名天位效力,倒也没什么稀奇的。可这位国公不同呢,那家伙继承国公的第一天起,就已破宗除族,割袍断亲,自建安国嬴氏,与武阳嬴翻脸相向。所以屋里面这些天位,多半都是他自己经营得来的势力,与武阳嬴氏无关。”   叶云紫闻言顿时怔住,心中波澜微兴。她虽因专心修行之故,不通世事,可也知晓,一个没有宗族依靠之人,想要经营出一个拥有十数名天位的势力,是何等的艰难。   书房里的那个少年,竟已有着与秦山剑派,近乎等同的实力。   “你如知他承爵之时,武脉已废,那就只会更惊讶。”   谷云舒说完这句,却并未见叶云紫脸上有意外之色,顿知此女早知此事。不过她估计也就仅此而已了,此女所知应当极其有限。   “人都说此子荒唐纨绔,浪荡不羁。可自从其承爵安国公之后,所做的事情,每一桩都使人瞠目结舌。襄国公王籍,那是何等的聪明?可与这位交手时,却连还手之力都没有。那三皇子与朝中二位政事堂执政勾结,又是何等之势大?可也同样溃不成军——”   正说着话,谷云舒的面色就骤然一变,双手正在结着的印决悠止,带着叶云紫一个闪身,退出了足足五六丈。到了此处,叶云紫就见他们所立之处,赫然出了一个深坑。观其痕迹,竟似是被一把巨锤硬生生的砸成了这形状。   这个女人,应当是欲以光明神教的秘法,偷窥书房里的谈话,结果却被里面的那位玄天位察觉了。   而谷云舒的身影并未停止,连续闪身后退,直到撤出了这间院外才终于停住。然后眼神不甘的,再次看向了书房方向。   “嘁,这个老太监!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——” 第一七九章 忠于国事   几乎同一时间,咸阳宫内御书房中,天圣帝手抚着一张奏折,神情阴怒不定。   此时如赢冲在此,必可认得这封奏折,正是二十几前由郭嘉拟定,再由他送入宫内的那本。   可此时在天圣帝的身前,米朝天微躬着身,神情难堪。而下方处还跪着一人,此刻却更是汗流浃背,脸色青白。   “我朝九位国公,都有直奏之权。为何如此重要的奏章,却在司礼监压到了现在,都未送至朕的手中?”   天圣帝一边说着话,一边冷眼看着案前跪着的那人:“错非是朕心血来潮,翻看了一番司礼监旧折。还真不知你施朝业胆大包天到了这等地步,竟敢扣押当朝国公的奏章。”   那施朝业只觉呼吸都已困难,叩首数拜,使额前鲜血淋漓:“奴婢知罪!可奴婢真无欺瞒陛下之心,只是觉安国公之言,未免危言耸听,并无实据。且正值新年,陛下休沐之季,所以想着押后十余日,再上呈预览。”   “押后十余日?你今次敢押后十余日,下次怕就敢直接扣下,隔绝内外,塞朕耳目了。究竟是谁给了你自作主张的胆量?”   天圣帝闻言却是咬着牙笑:“你说安国公危言耸听,可那孩子从小到大,都从未欺我。尤其似这样的国事,更不会信口雌黄。你这狗奴才,莫非是看他年少可欺?”   施朝业的面色更显苍白,米朝天也俯下了身请罪道:“是奴婢管教不力。”   “这与米伴伴无关!伴伴名为司礼监掌印,可其实日常牵挂朕之起居,那司礼监只怕都没去过几次。”   天圣帝摇了摇手,然后抚着头一声叹道:“也是朕如今精力不济,才致如此。”   米朝天闻言默然,他知这几年,天圣帝确不如往日那般的勤政。这非是这位陛下疏懒厌政,而是年轻时留下的暗伤所致。错非如此,几年前也不会那般的迫不及待,使那些人有机可乘。   “将这混账押下,先行送往太宗陵处看押!待得安国公所奏之事查清之后,再做处置。”   说完这句,天圣帝就再没理会整个瘫倒在地的施朝业,又低下了头,逐字逐句的再次看着手里的奏章。   “命绣衣卫遣人去阳江上游,彻查安国公所言之事。务必在月内回报,越快越好——”   只是当想及哪怕这时候,他将绣衣卫的人全洒过去,要查清阳江水情及沿河堤岸的状况,也需至少二十日时间,天圣帝就觉心烦气躁,焦灼暴怒,最后干脆长身而起,将那书案一把掀翻。   米朝天见状也吓了一跳,忙又一躬身:“陛下!所谓怒极伤身,还请陛下静心顺气。其实陛下无需心忧,安国公人虽年轻,可此事处置却还算妥当。据奴婢所知,年前安国公得封地提醒之时,就已遣人去了阳江沿岸查探,想必这时已经有了结果。陛下稍后问他,也是一样。”   “一样?可只以嬴冲一家之言,朕又如何能说服大臣?即便能够使政事堂听命,可此时距离汛期也只有一个多月,朕又能做些什么?朕这时候,倒宁愿冲儿他是危言耸听。这个施朝业,朕真恨不得生噬其肉!”   天圣帝冷笑,见米朝天哑然无语后,不由又一摇头。深深几个呼吸,他又径自走到了窗旁,语气略含伤感的叹着:“朕可真是孤家寡人——”   “陛下何出此言?”   米朝天苦笑着劝解:“宫中皇后与几位皇妃,莫不亲近敬重于您,诸皇子也对陛下孺幕有加。还有王承恩等人,皆忠心耿耿。试问陛下,又怎会是孤家寡人?”   “这些话,伴伴你信?如今心里面真正念着朕的,能有几人?”   天圣帝望着窗外,自嘲一哂:“便是冲儿,写奏折给朕时也不诚心了,居然还找了个代笔。不过这人的文笔倒是不错,比那小混蛋强得多。”   米朝天愣了愣,心想原来陛下纠结的是这事?随即哑然失笑,知晓天圣帝的心情,已经放松下来。   ——心想确不愧是他的陛下,哪怕明知大祸在即,也仍能冷静应对,淡定处之。   “安国公他忠于国事,心忧万民,这是陛下之福。那孩子一向厌于文事,并非有心。”   “忠于国事?他也就只剩这点长处了。”   天圣帝笑了笑,而后沉思着道:“着令绣衣卫暗查各处官仓与义仓储量,并示警沿河各府县,注意河岸。如有失修之处,可以在一月之内抓紧抢修。另下旨平准司,今年惜粮不售,各地分库再尽量再收些储粮。嘿,此时购粮,多半是来不及了。不过冲儿那里,此时定握有不少存粮。如真事态紧急,可直接由内库拨款,从他手里买来。”   米朝天一边听,一边记忆,却知天圣帝的安排效果不大。直接下旨,那就是要绕过政事堂。这通常被称为‘中旨’,除了秦皇的心腹部属会遵从之外,并不被朝官认可。   而平准司自平准大使以下,属于天圣帝的人手,不过才寥寥几位。   不过米朝天也并不担心,他知晓嬴冲正在大规模收粮。只是绣衣卫那边就已探得,至今日起嬴冲已从钱庄中借银九百万金,几乎将他所有的田庄店面,一切身家都抵押上去。   也正因探得了此事,他与王承恩才会提醒陛下,注意安国公奏折。   换而言之,只需洪灾爆发,朝廷只需从这位手里收粮就可。   别人都说安国公纨绔恶毒,可他却知那位小国公自小心性仁善。最多溢价五到六成,就可解决此事。   之所以是五成,是因安国公既然冒着这么大风险收粮,总不可能事后让这位什么都不赚。   天圣帝口述完了旨意,又转过了身来,目透寒光;“那元机丹,还有几日入京?”   “最多二十日内,二月初时就可抵达。”   说完这句,米朝天又有些迟疑:“此外王承恩还告知奴婢,安国府近日亦动作频频,府中已聚集了诸多天位,似欲异动。”   “那个小家伙?可以他的性子,这次若不参与,才让人奇怪。多半是要借机从武阳嬴氏身上,再咬下一块肉。”   天圣帝摇头失笑,并不以为意的挥了挥手:“你让人看着些吧,别让他出了事。武阳嬴这些年气候已成,不太好对付。尤其嬴唯我,那真是一头狼——”   米朝天闻言,却一声苦笑:“陛下您这是小瞧了他,据奴婢所知。此番安国公动员的天位,已高达二十人之巨!光是聚集在其府上的天位,就达十余人,另以三十万重金,从咸阳黑市雇请了不知数目的天位散修。除此之外,那嬴完我与嬴宣娘,亦在招朋唤友,想必再凑齐三五人不在话下。”   天圣帝不禁一阵失神,手中把玩着的一对核桃掉落都不能自知。好半晌才回过神:“二十名天位,他这莫非是要与武阳赢决一死战?嬴元度那边,可曾知晓?”   米朝天微微摇头,武阳嬴氏虽是实力雄厚。可论到在京中的根基,还是远不及绣衣卫的。更没有似‘张承业’这样的眼线,光明正大的钉在了安国府内。   不过张承业既然将这样的消息传过来,显见那位国公对宫中并无隐瞒之意。   “那个小子!他是意在天庭,真不知天高地厚!”   天圣帝骂了一句,可随即却又放声大笑。似乎胸中忧怒,都随着这笑声宣泄一空。   半晌之后,天圣帝的笑声才渐渐平息下来,一声轻叹:“他可真像是他的母亲!也好,就让朕看一看,葵儿她的孩子,究竟能否为朕再撑起一片天。”   ※※※※   安国府书房内的会议,最终是以虎头蛇尾为了局。嬴冲无可奈何,在场十几个天位,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子,根本就无插言讨论的兴趣。   嬴完我与嬴宣娘,虽是偶有说话,可都是全程对嬴冲信心满满的神色。   哪怕是身为大商战神的妇好,也是一副‘你说怎么办那就怎么办’的模样。   整个计划,都由他与郭嘉王猛几个谋士,在三言两语中定下,并未出现他意想中的群策群力。而事后一群人,则都是一副奇怪的神情看着他。   嬴冲知晓这些人想说什么——这事你直接把这几个谋士叫来商量就得了,干嘛定要把所有人都叫来?   虽说方案已经议定,且把握极大,可嬴冲还是略有些郁闷。他原本的意思,是想要这些家臣互相认识一番,使府中诸人的气氛,能更积极向上一些,可结果事与愿违。   叹着气,嬴冲走出了书房之后,就直接往府内的一间偏院行去。在踏入之时,他就已感应到了里面,两位女子的气机。   二女正在院中下棋,其中之一正是叶云紫,这位虽有落子,可却是满眼的不情愿。至于她对面另一人,却是一位红衣少女。   望见此女,嬴冲就不禁冷笑:“我道是谁,原来是谷仙子到了。不告而入,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。”   “不是你邀请奴家来的?”   那红衣少女转过头,嘟着嘴神情颇为不满:“好歹也是你们家的客人,却被这般对待,奴家差点就被那老太监的锤给砸死。”   “那也是罪有应得。”   嬴冲毫无愧色:“即便是被邀请的客人,上门时也该敲门知会,更不该偷听主人家的私谈。莫非谷仙子一直都是这么做客的?光明神教不遭人待见,被视为魔类,果非无因。”   “魔类?佛门在身毒之地活民亿万,也同样被你们中原百家,视为魔道。”   谷云舒冷声笑着,从石桌旁站起了身,眼神中也透出了几分凌厉之意:“废话少说,奴家今日至此,只为取国公大人性命!”   话音落下时,谷云舒手中的一个铃铛也被抛向了空中。瞬时这二十丈方圆地域,内外封锁。 第一八零章 出乎意料   谷云舒的话音落下时,她手中的一个铃铛也被抛向了空中。瞬时就使这二十丈方圆地域,内外封锁。   嬴冲皱了皱眉,看向了四周,只间周围有一层金红色,满布符文的光膜笼罩,彻底隔绝了他对二十丈外的神念感应。   这样的感觉,与他在炼神壶中类似。   “空间法宝?”   嬴冲看了上方那铃铛一眼,眼神凝重。世间武修依托墨甲称雄于世,而所有的玄修练气士,则是依托法宝灵器,拥有种种不可思议的异能。   法宝的制作并未失传,可却代价巨大,所以玄修所用多为灵器。而世间流传的那寥寥不到三千件的法宝,多半都是由上古传下。只要不是能力太差,在道书就都有记载。   不过以嬴冲那可怜的道法知识,根本就认不出这铃的来历。   “此为守虚铃,可以隔绝虚空,能够在玄天位的狂攻猛打之下,支撑半个时辰。也可在这片虚空之内,压制一切空间法器,这半个时辰中,无人能够在此动用墨甲灵戒。”   谷云舒目含讥嘲,为嬴冲介绍着:“如此一来,哪怕是那位张公公,想必也救不得国公大人的性命。居然独自来见云舒,国公大人你实在太大意了!这是国公大人你自己的错,入了阴曹地府,可莫要怪我才好。”   她说动手就毫无半点的迟疑犹豫,另一个‘古云舒’从嬴冲的身后现出了身影,一口纯金色,缠绕着仿佛太阳般光辉的奇异长剑,直接斩向了嬴冲的脖颈。   然而剑还未至,就有浩大的灵压,蓦然从嬴冲身上汹涌爆发,将她剑上所挟的术法之力,全数震散粉碎。甚至连古云舒的这具化身,都无法维持,有扭曲溃散之势。   嬴冲则人如电闪,来到了谷云舒的身前,以指代枪,点向了此女的眉心。   他眼前的女子,明显吃了一惊,手中那奇异的长剑也如白云出岫般的挥出,如烟如雾,加上那金色的光辉,就仿如朝霞垂落。剑势不守反攻,隐隐将嬴冲的血肉之躯尽皆笼罩,似乎下一刻,就可将他的身躯刺成千疮百孔。   嬴冲的眼却是眨都不眨,面色毫无变化,他的灵觉已经准确的捕捉到了那奇异长剑的轨迹。然后就不给对方丝毫变化躲避的余地,无比精准的一指,击在那剑身之上,然后是无数刺目的雷电爆发。   强横的罡元,瞬时就使这看似浩大磅礴,莫可抵御的剑势散乱崩溃。而谷云舒的身影如破麻袋般的抛飞,檀口中更是一口殷红的鲜血吐出,浑身上下的衣物亦是焦黑一片,眼神满含不可置信。   “中天位?怎么可能——”   她能料到眼前此子,可能武脉已复,这弱不禁风的外表只是假象。可这中天位境,实在也太过夸张了!十五岁不到的中天境,哪怕四大圣地的传承弟子,都没可能有这样的天赋!   还有天庭与那武阳赢氏之人,难道都是废物不成?居然坐视此子,成长到如此地步?   旁边的叶云紫亦是捂住了唇,失神难言。   她眼前这个强抢民女的恶棍,面色青白似酒色伤身,仿佛风一吹就倒的家伙,居然是一位中天位?   不对,这肯定是幻觉!又或者是这谷云舒与嬴冲,在她面前联手演戏。   “是谷仙子你,太过自负了!”   嬴冲并无留手之意,身影如龙,继续追击到了谷云舒的身前。气势攀升,隐隐有数条浩大的雷蛇,在他的身后聚成。仍旧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指刺出,却宛如大枪在手,势可开山裂石,粉碎一切!   “枪意!”   谷云舒的眼神骇然,感觉自己的元神,已经被对方死死的锁住压制。   这意味着她眼前的对手,并不仅仅只是元力强横而已,武道造诣也同样是登峰造极!   似武道真意这种东西,便是天之骄子如她,如今也只是领悟了皮毛。   目光冷凝,谷云舒心知这一指她如挡不住,那么这一战,自己就再无反抗的余地。今日她多半是要输定,可也不能输的太惨。   念头一定,她浑身上下就瞬时金焰燃烧,再一剑挥出时,就似如大日临凡,光芒四射。   然而当那剑指交击之时,谷云舒却又满眼的意外,还有丝丝痛楚之色。   这一剑,就似是斩到了空处!对方的这一指,看似是用力千钧,其实是轻若鸿毛,一触即退。使她拼尽所有聚集之力,都全数落空,一身气元也近乎失控,在体内暴走肆掠着。   “看来是谷仙子你输了!”   那嬴冲借力,轻飘飘的退到了数丈之外,然后脚下一踏,身影复又袭来。合指为刀,猛然向她头顶斩下,并未使用什么招法,气势却依然刚猛无俦,仿佛盘古开天辟地。   也时机恰好,正是她旧力未去,新力未生之时。谷云舒的身躯,只能被之前那剑势余劲裹带着往前,根本来不及闪躲。   谷云舒银牙紧咬,干脆的将手中长剑弃开。也不去抵御嬴冲,只袖中现出了一张符箓,迅速引发燃烧着。   当嬴冲的掌刀挥下,却只击中了一团白烟。而谷云舒的身影,则现身在了十丈之外,那娇媚的脸上,已血色全失。   可正当她欲探手招引,想要将自己的佩剑取回之时,十丈之外的嬴冲脚下却一个电闪,在须臾之间跨越了十丈,又再一次出现在她身前。   怎么会这么快?   谷云舒的眼瞳微缩,然后一个让她难以置信的念头,在她的脑海之内生成。   道武双修!眼前这个家伙,多半是兼习了道术!而且造诣不低。再以灵念感应,对面体外那隐隐约约的道家元力,绝不会有错!   然而嬴冲的速度,快到不可思议,就好似是真的化身雷电也似,那指枪只一闪,就洞穿了她的眉心。   不过却并未出现血肉迸射的情形,嬴冲的指尖,最终轰在了一枚金铃之上。   随着铃声响动,这片方圆二十丈的金红色光膜,瞬时就粉碎开来。   此时的谷云舒,则出现在了原本那金铃所在的方位,眼神微怒:“嬴冲,你是真想杀了我?”   她此刻是心有余悸,错非是这守虚铃,还有着与主人互换方位之能,她现在就已香消玉殒,彻底死掉了!   而且是脑袋迸裂为了局,连一个好看点的全尸都没法留下。   “确有此意!”   嬴冲面色平静,淡淡的看了谷云舒一眼,语中似乎满含遗憾:“空间封锁,机会难得。若能拿你这光明圣女的人头,献给陛下,想必能得重赏。”   那谷云舒闻言心中微突,想起自己这次潜入安国府前,并未告知任何部属。   若在刚才的空间之内被杀死,那就真是无声无息的死去,光明神教只怕连到底是谁做的,都搞不清楚。   不过她也却心知,刚才这家伙,若真的是对她心怀杀意,只怕自己未必就能全身而退。   所以嬴冲这混蛋,多半是在报复,报复她之前的恐吓试探。   “算了,今日是奴家不对,给国公大人您赔礼了。”   谷云舒毫无诚意的敛衽一礼,然后又噗嗤掩唇一笑:“啊呀不得了,这次奴家可真是不小心,知道了一个不得了的大秘密呢!世所周知的纨绔公子,荒唐国公,竟然是一位了不得的大高手,不到十五岁的中天位,这只怕是罕世难寻。若此事传扬出去,这满咸阳城,不知会是怎样的惊奇。国公大人觉得你那几位仇家听闻之后,会怎么想呢?” 第一八一章 行踪初现   嬴冲毫不在意,背负着手,目含精芒:“谷仙子今日知道的确实不少,可莫非仙子以为,本公就会让你这么平平安安的走出这国公府?”   “你这是在威胁奴家?”   谷云舒双目微红,似泫然欲泣,眼神故作凶狠的狠狠盯视嬴冲,不过当她见这位杀意半点未减,终是妥协道:“跟传言的有些不一样,国公大人真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心。罢了,为保性命无忧,奴家离开之前,会以光明神起誓。”   嬴冲的眼神这才缓和了下来,他其实也不在意此女将他的根底泄露出去,自己的底牌根基,此女并未见得。   且这明教,也未必就愿在四面楚歌的情形下,再添安国嬴这家强敌。   此时嬴冲,只是对这光明圣女的态度与所作所为心有不爽,有意教训一二而已。   “可这丫头怎办?”   谷云舒接着却又笑着把叶云紫拉到了她的身旁,语气调侃:“刚才她也看到了,要不要奴家替你杀人灭口,卡擦掉?”   叶云紫心中气苦,铁青着脸不说话。   “她我自会处置,不劳仙子忧心。”   嬴冲的眼皮抬都未抬:“倒是仙子你,如今到底考虑的如何了?本公是诚心邀请你等入府议事。即便仙子再怎么喜欢胡闹,也该有个限度才是。否则本公会真以为你们光明神教,已经无人。”   “议事?是商议联手对付那天庭?”   谷云舒一声轻哼,眼神也总算认真起来:“国公大人的实力倒是不弱,确有资格与我明教联手。可国公大人又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,我明教会与你联手,而不是将大人你卖给天庭?”   嬴冲闻言却不解释,而是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对面的女孩:“你难道是白痴?”   “什么?”   谷云舒先是愕然,然后脸色烧红一片,眼蕴怒火:“你说谁呢?”   “既然不是,那就不该问出这句,会让人以为仙子你其实很蠢。”   嬴冲冷笑,眼神满含不屑,傲慢到了极点:“到底是否合作,现在一言可决,何需啰啰嗦嗦的废话?有本公助你等应付那天庭,你们光明神教,该当觉庆幸才是。”   谷云舒拳头紧握,嘴里银牙‘咯咯’作响,这刻她是强忍着一拳往嬴冲脸上砸过去的冲动。发现此子竟是将她完克,自从见面之后,她就没占到半点便宜。   叶云紫那边是忍俊不已,‘噗嗤’一笑。尽管这两边都是她的‘仇家’,可望见谷云舒吃瘪的情形,她却莫名的感觉很爽快。   “联手可以,看来国公大人武脉已复,是真不需要那元机丹了。”   谷云舒兀自咬着牙,冷冷嘲讽着:“可我光明神教亦为朝廷通缉禁止的邪教,且奴家听说当今天圣帝旧伤在身,国公就不担心事后,无法向天圣帝交代?”   “只是暂时联手,以毒攻毒而已,仙子不要想得太多。”   嬴冲依然是淡淡的语气,饱含不屑:“至于陛下那里,他不会怪我,也不劳仙子忧心。元机丹那东西,他其实用不上。”   说到此处时,嬴冲的目中,闪过了一丝忧色。据他所知,天圣帝年轻之时,也是武道天赋不逊色于叶元紫的年轻强者。可因夺嫡之争,被人打伤,以致其武道停滞不前,需要靠丹药之力,才能维持健康。   按理而言,一般天位武修的寿元,在一百二十岁到一百五十岁之间,陛下应可再活个四五十年才是。可天圣帝他在大约二十年后,就已驾崩了。   嬴冲昔年也曾问过母亲向葵儿,陛下他富有天下,手下人才济济,为何还治不了那伤?向葵儿却道除非是那人死了,否则天圣帝的伤,过去现在未来都将存在,无法消弭。   谷云舒不知嬴冲的心思,可这一刻她却真有了转头与那‘天庭’联手的冲动。这个家伙,定是把她们光明神教与天庭之间的冲突,看成狗咬狗了吧?   以毒攻毒,这家伙还真是说的出口!把她们光明神教,当成用过就可丢掉的野狗么?   心中气恼抓狂,可谷云舒最后还是一声轻哼,强忍了下来。就如这家伙所言,他们光明神教为应对‘天庭’,确实已不堪重负。   “看来奴家多事了。这次联手不妨,就不知国公大人,可为我光明神教做些什么?我神教又该如何回报?”   嬴冲不说话,只见一枚晶片弹了过去。谷云舒接在手中,略一感应,就又眼现出了讶色,定定的看着嬴冲。心想这个混账,还真不是一般的心狠手辣,对别人如此,对他自己也是一样。   “可以!事情就这么定了。稍后我就让人将天庭的情报,给你送过来。也望国公大人如愿以偿后,能够信守承诺。”   谷云舒也不再撒娇卖萌,自称奴家了,干脆的将那晶片收起:“不过话说回来,这就是在大婚前吧?你赶不回来,那可就好看了。”   “与你无关,仙子你未免管得太宽了。”   嬴冲冷冷打着,似毫不在意。不过当想到即将入门的妻子,多少还是有些愧意。不过这次机会,他是绝不肯放过的。   这一战在他眼中看来,是至关重要。胜则从此海阔天空,大秦国内再无人能阻他与安国嬴氏崛起;可若是输了,那就是一败涂地,一无所有。   所以这时间刚好,若是他最终身亡于此战,或者出了什么意外。那么叶凌雪也不用嫁过来,为他守寡了。   “我只是代叶四小姐她可怜而已!对了,还要多谢你这些年捐的银钱,我教上下都同感大德。”   见嬴冲皱眉,谷云舒一边往外走,一边笑望身后叶云紫:“叶小妹你一定不信,这个恶名昭彰,欺男霸女的家伙,每年都会往各地义庄捐献银钱粮食,少则两三万,多则六七万金,用来接济饥民。也是我们明教的大金主呢,许多教众都受过他的活命之恩。这四年间不声不响,就活民十数万呢!”   不过她才说到这里,话音就戛然而止,只因嬴冲已再一次拦在了她的面前,脸色冷清,目光寒洌。   谷云舒先是一愣,然后就又做恍然大悟状,懊悔的敲了敲自己的头:“差点忘了,还要发誓来着!抱歉抱歉,奴家真不是有心的。”   嬴冲冷眼看着此女做戏,一边心想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奇葩女子,一边也把视角余光,往那叶云紫扫了过去。   真正麻烦的,还是这个秦山剑派的叶云紫。此女今日知晓的实在太多,已经多到让他头疼的地步。要不要干脆一点,直接杀人灭口?   而此时的叶云紫则是浑然不觉,正是眉头微凝,为谷云舒最后的几句而错愕不已。   心想这家伙不是咸阳四恶之首么?可为何会每年会捐那么多的金银出去?四年间活民十数万,到底是真是假?又到底是什么目的?   ※※※※   次日正月十五上元节,也被称为元宵,是年假休沐的最后一天,不过一大清早,嬴冲就得坐上马车,前往宫中参拜,参与今日的大朝。   坐在八匹龙马拉拽的马车里,嬴冲却是定定出神的看着前方,双眼中毫无焦距。   嬴月儿在旁看得奇怪,终忍不住问道:“你到底在想什么了?一直都在发呆?”   自从昨天议事完后,嬴冲除了日常的修行之外,神情就一直不怎么对劲。   “没什么?只是感觉那所谓的光明教圣女,好弱——”   嬴冲摇了摇头,看着自己的一双手:“有些不敢相信,我会这么干脆利落就胜了。”   那谷云舒,好歹也是大秦境内,名震四方的天纵之才。道武兼修,十八岁不到,其武学就已踏入天位,道法上面亦有不弱修为。   可昨日在那守虚铃空间内,那位所谓圣女,在他手中却没撑过四个回合。   虽说是动用了外丹的关系,在元力上压过对方一筹,可在武道造诣方面,谷云舒却是完全被他碾压。   嬴冲甚至没有动用‘邪樱’,还有‘龙力术’与快慢之法。   此时他现在最大的底牌夺命三连环,惊雷三枪,以及那冻结空间的秘式——后者已有头绪,能够初步施展。而这七式上古秘武,无论哪一式,都不是谷云舒能够抗衡。   “这有何好奇怪的?”   嬴月儿却毫不觉有异,莞尔一笑道:“那霸王枪里面的人物。哪一位不是未来的玄天甚或权天位强者,武道术法都经历千锤百炼。你每日与他们搏杀,武道上的造诣与经验,又岂是旁人可比?哪怕那谷云舒再怎么天才,也比不得你,每天都有人给你喂招,输了岂不是再正常不过?”   九月不解嬴月儿说的霸王枪,以及那什么玄天权天,到底是怎么回事,却知嬴冲在邪樱之外,还另有着秘密。   不过她好奇心不重,此时只提醒道:“昨日主君那一战,我亦在远处旁观。此战主君虽胜的利落,可日后遭遇此女时,却仍需小心。最后我观她已准备动用秘武,可惜还未发动,就被主君打断。可见此女最初仍有保留,下一战定不会再大意轻心。”   嬴冲闻言微微颔首,心想此女若仍有保留,那就对了。他也感觉那谷云舒,似未尽全力。   放下此事,嬴冲就又神情微动,看向了下方,眼神中略有些疑惑。在他这马车之内,本是铺着一层红色的地毯,可此时却不知为何,嬴冲却感觉这层毛毯,似乎是变得更厚了一些,像是下面垫了什么东西。可当他灵觉感应时,却并无任何异常。   嬴月儿依然毫无所觉,直到见嬴冲的神情越来越凝重,才又古怪的问了一句:“你这是又怎么了?” 第一八二章 走投无路   “只是感觉这地毯有些不对。”   嬴冲皱着眉头,又些不确定的说着:“好似高了一点。”   他自小时候开始,向葵儿就开始训练他观察记忆旁人注意不到的小细节,在这方面也颇有天赋。可是这次,他也觉自己是疑神疑鬼了。   这似乎不太可能,毕竟这车厢里有着至少三位天位,外面还有一个玄天位境的张承业。嬴月儿更近在咫尺,她的灵念感应,也几乎不逊色于前者。   这时间有谁能够无声无息,在几大天位强者的眼皮底下,做出这样的事情?   真要能够办到的话,那么这人想要杀他嬴冲,想必也只是弹指间事。   闻得嬴冲此言,九月也同样看向下方,而后竟也是神情凝然:“不是好似,这地毯确实是高了不少!”   嬴月儿则似是想到了什么,面色开始变化,既觉意外,又感吃惊,不过更多的还是欢喜。   然后她就的脚下一蹬,冷声笑道:“都已经被人发现了,你还想藏多久?”   可那地毯仍未有丝毫变化,仿佛三人所感都是错觉,什么事都没发生,嬴月儿微微摇头,瞬间就一个道法引动,脚下赫然现出了一层坚冰,且迅速往四方蔓延着。   到得此时,那下方的红毯终于淡定不住,开始迅速蠕动了起来。只是须臾,就有一团银色的光华,从毛毯与铁板的夹层处冲飞而出,直奔那车门处。   不过嬴月儿早有所料,人偶千雪,已经提前站在了车门之前。手中一双短枪刺处,瞬时闪耀出无数的雷光,将门口所有的出路,都尽皆封锁,不留半点死角。   那银光虽是灵活到了极点,可也没法从这些狂雷枪网中穿飞出去。与千雪交手数次,见短时间内突破不能,就只能被迫退回。然后那身影变化,须臾间就已变化成了一只锋鸟。以常人目力难以企及之速,往另一窗口处穿梭而去。   “给我回去!”   嬴月儿嘿然一笑,身影闪烁,两把月刃,恰到好处的截住了那锋鸟的去路,随后又倒卷而回,直袭锋鸟的身躯。后者无奈,只能转向了另一个方向,可却见九月,已经在另一个窗口准备就绪。旁边还有一位年轻男子在主位端坐,不怀好意的往这边看了过来,身上的天位气息,已经隐隐迸发。   这蜂鸟再不迟疑,直接往上方方直冲而去,气势凌厉无匹,可催金破铁。   嬴冲乘坐的这辆马车为防刺杀,通体都是由最坚固的玄铁制成,相当于坤元阶的墨甲材料,且厚达近尺。哪怕是千牛弓弩,亦难在百丈之内穿透。   不过这一刻,这锋鸟宁愿去冲撞这马车上方的厚重玄铁,也不愿与马车内的这几人交手。   只是还未待它触及,就听嬴月儿一声冷哂:“还想要逃?那些人就距离这里不远了吧?追你是谁,素如雪还是戚弱水?这二人,哪怕一点蛛丝马迹她们都能感应得到,你是真想让她们发觉了才肯罢休?这车内一旦出了什么动静,即便你钻出去了。又能逃到哪去?”   那蜂鸟闻言,果然就冲势一顿,然后身躯‘扑通’一声,掉落在了地上,气息瞬瞬萎靡到了极点。   嬴冲仔细看,才发现这蜂鸟的腹部处还有着伤,似乎是一道剑痕,而那双眼中,则是饱含着绝望与凄凉之意。   “啧,你这可怜兮兮的,打算装给谁看?”   嬴月儿嗤的一笑,然后脚踢了踢蜂鸟:“变个好看点的,你本体也成。似你这样变化,也会耗元力吧?”   那蜂鸟想了想,随后果然身影变化,变成了一团银白色,模样仿佛面团一般的东西。   形状有些似黏水兽,却没有黏水兽那黏糊糊的恶心感觉。身躯软嫩可爱,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,尝尝这东西的口感。   “这就是你所说的无面天君?”   嬴冲心想怪不得月儿会叫他‘团子’,这家伙确实是很像面团儿。   应该是受了重伤,否则以此妖的大天位之力与变化之能,想要在他们面前逃逸不难。   “现在还不是,以后才会有人这么叫。”   嬴月儿嘻嘻一笑,先是一颗丹药丢了出去,然后诱惑道:“变回你的化形人躯,我再给你三颗这样的生元丹。”   那‘团子’先是大喜的把丹丸吞了下去,接着犹豫了片刻之后,就又再次变化形体。   只见那面团蠕动着,只是须臾,就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,出现了几人眼前。   那五官亦俊丽绝伦,是不逊色于叶凌雪的绝色。身躯则是赤裸着,任何一个部位,都似是由上天雕琢而成,精美到了极致,夺人心魄。   嬴冲原本还以为这‘无面天君’,是个男的,看了一眼才发现是女孩。   那楚楚可怜的模样,瞬时就让他欲念躁动。恨不得抓住这女孩,狠狠再蹂躏一番。   好在他清醒的也极快,当望见少女下腹处那触目惊心的伤口时,就已惊醒。随后就面色燥红,连忙移开了视线。心中暗骂着,自己居然饥渴到了这样的地步,会对一个实体是面团的妖类发情,简直就是重口变态。要是被人知道,那就没脸做人了。   是了,这一定又是那大自在功决的作用!   好在嬴月儿与九月都没注意到他的异样,后者目光冷厉,她对任何妖类都无好感,错非是嬴冲与嬴月儿都态度奇怪,早就一斧头把这东西给斩了。   嬴月儿则是眼中含笑,好似喂宠物一般,又将三颗生元丹,喂到了那团子的嘴里。接着还捏了捏女孩的脸蛋:“还是小时候更可爱些!”   嬴冲已经从自己的小虚空戒中翻出了一套衣物,随后丢了过去。不过那女孩毫无反应,并无打算穿上的意思。   嬴冲不由皱眉,他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处放了:“我记得霸王枪里的无面天君,是个雄的?怎么化形后会是个小女孩?你快让她穿衣服——”   “银白兽王本来就是无性,或者也可说是雌雄同体。她以前呆在静池剑斋里面,周围一堆女人,也就只能是女的了。后来也因此故,一直都是以男子形象示人,而且模样还很威猛是不?只因她变成女孩子的模样被欺负得多了,所以物极必反。”   嬴月儿这时也才发觉嬴冲的异常,不禁一声轻哼,脸色略显阴沉的为‘团子’穿上了衣服。   不过才刚好穿好了上半身,女孩就已身躯微微发抖,眼中现出焦急不甘之色。   此时几人中以嬴月儿的神念感应最为灵敏,此时亦面色一变,看了后方一眼。   嬴冲虽未有感应,可却知二人必定是有所察觉,不由一挑眉:“是静池剑斋?”   这无面天君潜入他们马车内的时间,应该是半途中。之所以是他们现在乘坐的这辆,而非是位于前后的副车,多半是为借助嬴月儿与九月二人的元灵反应,来掩盖住它自身的气息。   不过此妖虽能瞒过他们三人与张承业的灵觉,无声无息的进入到车内。可那静池剑斋,却定有什么方法,能够感知到它的大概方位。   这也就意味着,静池剑斋之人,必定就在附近,随时都可追至。 第一八三章 灵宠入手   “就是她们,那些女人身上的臭味,我隔着十里都能闻到。”   嬴月儿皱了皱鼻子,一声轻哼,然后也不再给少女穿衣了,转而嘻嘻笑着拍了拍她的头:“怎么办?她们快要追上来了。你现在有伤在身,逃不掉了吧?这次要是被抓回去,那可就惨了。”   那女孩的身躯,早就靡软了下去,双手紧抱着膝,似乎已经认命。被嬴月儿一吓之后,吹弹可破的面上就更无血色,两眼一直掉泪。   嬴冲见状,莫名的就想起炼神壶里,初见嬴月儿的时候,岂非也是这模样?可怜兮兮的,就好似一条被抛弃了的小狗。   嬴月儿却浑然不觉自己与这女孩有什么相似之处,此刻的神情,倒好似在诱骗小女孩的人贩,要有多和善就有多和善,语声也循循善诱:“我倒是有办法帮你躲过去,不过无面你得答应做他的本命护驾。”   无面闻言微一愣神,抬头看了嬴冲一眼,然后就猛摇了摇头。神情坚定,并未为嬴月儿的言语所动。   嬴冲见状倒也不觉意外,他听嬴月儿说起过,这无面天君是为摆脱静池剑斋的驱策,才会逃至大秦。怎可能才出虎窝,又入狼口,来当他的护驾?   不过嬴月儿却未就此罢休,反而笑了起来:“真的不肯?我家福利可是超好的,每天三餐都是宫里御厨做的饭菜,可以包你吃到饱。不但油水管够,味道也好极了,不用再每天吃素哦。还有呢,那丹药与灵石也都管够,随便你怎么用。像刚才的那种生元丹,你要多少就有多少。虽说也是当灵宠,可以后没人用刀在你肚子上划来划去,也没人让你做那些不喜欢的事情。不需要修炼静池剑斋那些功法,也不需要吞那些你不想吞的东西,这总比你被抓回静池剑斋好吧?”   嬴冲听在耳中,却只觉好笑。月儿的劝诱之法,也实在太低级了些。这好歹也是一位大天位的妖族神君,可以变化千万,实力能与凤凰龙族比肩的顶级大妖。   可下一刻,他就见那无面的眼神已经恍惚动摇。虽是努力的装出一副不在意的表情,可又下意识的舔了舔唇,还很努力的咽着口里的唾沫,发出‘咕咚’的响声。   见得此景,哪怕是对妖族很反感的九月,也是为之莞尔,眼里的杀意逐渐消退。   她算是看出来了,此妖修为虽高,却还没过幼生期。本身也没什么血腥煞气,显然是一直被人豢养,并未沾染过人血。   “——像你这样到处跑,根本就没法修行吧?即便今日能够侥幸脱身,可日后迟早还是要被抓到的。不过只要投靠了他,以后日子就好过了,至少再不用躲来躲去的。”   嬴月儿继续劝诱道:“放心,你这主人日后很厉害的。应该也感应到了吧?邪樱枪就在他手中,还有真龙血脉在身,可以帮你洗掉禁制的,以后也不会怕了那静池剑斋。”   眼见那少女眼神大亮,却还是迟疑不决,嬴月儿不耐的敲了敲她的头,显露出了真面目:“到底想好没有?她们都快追到后面五里地了。你要再不肯答应,我就把你从车里面丢出去!”   少女却还是无法决断,期期艾艾的看向了嬴冲:“真的能有好吃的,还管饱?丹药灵石管够?不对我做这样那样?”   这声音,竟也是意外的好听,仿佛小鸟在唱歌。   嬴冲闻言无语,想起了霸王枪内,无面天君那霸气四溢的形象。而嬴月儿则是直接抓住了女孩,作势要把她往外丢。   少女大急,忙死死的抱住了嬴月儿的手臂,大声道:“我答应了!答应了!我就做他的灵宠,不能把团子丢出去!团子死也不想回去——”   嬴月儿闻言大乐,万分得意的朝嬴冲做了个搞定的手势,然后就又把少女丢到了嬴冲的面前。   嬴冲会意,一个念动,就将这无面天君藏入到了炼神壶里。那东西就在他肚子里面,哪怕是米朝天那样的权天强者,也感应不到这东西的存在。想必也可隔绝掉,那静池剑斋之人的感应。   藏好了无面,嬴冲才眼神怪异的望嬴月儿:“我现在倒是好奇了,那静池剑斋的人,到底是想要对它做什么,让它害怕到这地步?宁愿做人的护驾灵宠,也不愿被人抓回静池剑斋?”   似‘无面’这样性情温驯的顶级妖宠,任何宗派得到了,都会极力培育才是。   无论是作为核心弟子的灵宠护驾,还是当做护教神兽,都可受益无穷。   “自然是有缘故的,你们可听说过静池剑斋的‘盘古剑神经’?”   嬴月儿眼神中闪过一丝同情:“她们是想要把无面它,制作成活着的盘古剑神经。无面她有着拟化之能,自然也可模拟出‘盘古剑神经’的一切要义。不过到得那时,估计无面它也无灵智了。等于是傀儡一般,是承载静池剑斋祖师意志之器,也可算是那位的再世之躯。其实这倒也不了,那时无面懵懵懂懂,其实没有反抗之心,可关键这过程很痛,十年内日日宛如凌迟。”   嬴冲闻言,顿时心中波澜微兴。‘盘古剑神经’他知道,是静池剑斋的最高秘典。   盘古是道门神话中,开天辟地之人。而‘盘古剑神经’,则号称是天下剑诀始祖。   传闻中,最原始的‘盘古剑神经’,是刻录在上古之时遗留的一根巨大擎天石柱上。   后来这石柱在一场大战中被人毁去,只有静池剑斋的祖师,完全参悟了这套剑诀。在其坐化之前不忍这门上古剑诀失传,于是采四方金铁之精华,重新手录出了‘盘古剑神经’,也留下了静池剑斋的传承。   嬴月儿所说,他听不太懂。却知这次若真被静池剑斋成功了,那也就等于是静池剑斋那位皇天位境的祖师,再生于世!   九月也为之动容,一声叹道:“听你这么一说,我才知她还有这样的后手。”   闻得此言,嬴冲才想起,旁边的大商战神妇好,与那静池剑斋的祖师,似是同一时代之人。   不过前者早亡,后者则身死于第二次的天地灾变。   正想询问详细,嬴冲就听外面传来了阵阵马嘶之声,他身下的马车也骤然停住。那巨大的惯力,让嬴冲几乎就无法坐稳。   以神念感应,可觉整个车队,也是一片人仰马翻。而就在他们前方,赫然有一口长剑插在了御道之中,剑长五尺,寒气四溢,竟使附近整整五十丈方圆的御道,都被完全冻结。   那剑柄之上,则立着一位女子。嬴冲在马车之内,看不到此女的相貌,却能够感应得到,此女身上那冷冽强绝的剑意,刺得他元神生疼。   而此时在车队的两侧,也各有两道强横气息。也都是天位之上的存在,据立于四方,隐隐形成合围之时。   张承业已经到了最前方的位置,张义则是大声怒喝:“何方恶徒,敢阻拦安国公的车架——”   话音未落,那车队前方处,就已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女子声音:“静池剑斋素如雪,有要事求见安国公!”   此女的语气虽是平静无波,可却含着不容置疑的决然。磅礴的剑意,同时向嬴冲的座车压迫而至,哪怕是有张承业在前,也无法完全遮蔽阻绝。   嬴冲神情冷青,他虽是早有准备,可当事到临头之时,还是暗觉这静池剑斋的行事,实在太过霸道。哪怕是身为四大圣地之一,也实在过份!   一声轻哼,嬴冲从马车里走了出去。只见前方的情形,与他感应到的差相仿佛,车队最前方的二辆马车,都已倒在了道旁。大约五十丈外,则是一口冰蓝色的长剑,剑上立着一位白衣如雪的女子。   嬴冲心知这就是那位‘素如雪’了,面容二九年华,明明是五官姣好,可称是貌美如花。可他只看了一眼,就已无兴趣。   此女气质冷如冰山,让人难生亲近之意。尤其那双眼太过冷冽,仿佛稍微靠近,就会被其冻伤。   眼神微暗,嬴冲也同样语声傲慢道:“本座就是安国公,你们静池剑斋到底有何事,需要拦截御道,阻本公车架?可知尔等所为,是何罪名?莫非欺我大秦——”   只是他话未说完,就有一道冰寒剑气自空中斩落。张承业面色凝重,手中一把紫金锤翻出,瞬时巨大的土元罡气,亦从地面拔空而起。   不过那寒冰剑气虽被拦截,却也未被完全化解。那沛然浩瀚的寒霜之力,从张承业的身前分裂,然后又往两侧伸展,直至三百丈外。赫然形成了两条巨大的玄冰带,将这车队包裹在内。气势之磅礴,让张义与嬴福嬴德等人,亦暗自生寒。   若不是张承业挡住了这一剑的锋芒,那么这整个车队之人,大半都将化为冰渣。   嬴冲亦面色铁青,怒目看着远处那女子,神甲摘星亦已现于身后。   正欲翻脸,旁边却又有一个妇人声音传来道:“国公大人且慢动怒!我这师妹自幼在剑斋中修行,才入世不久。山野之人,不晓国法,不通世情,并非是有意冒犯,还请大人见谅一二。”   嬴冲闻言往旁边那声音来处看了过去,只见一个身负长剑的华服妇人,正往这边漫步行来。 第一八四章 敲诈勒索   “你又是谁?静池剑斋,嘿!莫非是要与本公为敌?”   嬴冲微眯着眼,心中冷笑不已,这两个女人,是要一个唱红脸,一个唱白脸么?   以他之意,是打算立时动手,与这些贱人狠狠战上一场。只需等到十余里外宫中的禁军,或者衙兵到来,即可将这些人,都一举拿下!   静池剑斋虽是当世四大圣地之一,不好招惹,可毕竟是地在中原,对大秦鞭长莫及。   不过这念头才起,嬴冲就又强压了下去。他顾及的是自己那一众随从,那素如雪的杀伤力实在太大。一旦战起,这些人必定会被波及,少有人能保住性命。   “国公大人言重了!我静池剑斋与国公并无恩怨,何来为敌之说?”   那负剑女子到五十丈外,就止住了身影,笑意盈盈:“至于奴家,姓秦名可人,忝为静池剑斋西方剑首。可能国公大人,也曾听说过奴家姓名。”   嬴冲还真的听说过,静池剑斋西方剑首,也就是为静池剑斋,处理大秦与西域一应事务的门人。   能担任剑首者,修为未必太高。可一定是长袖善舞,智慧出众的女子。   这秦可人在大秦境内,也确是以其智谋著称,借助圣地之势,上交权贵,下结江湖。以一异国人的身份,却能插手大秦官场升迁,甚至左右朝局走势。   嬴冲对这类人物,自是反感之至,此时干脆是拿出了一副纨绔本色来应付,略显不耐道:“秦可人?略有听闻!可尔等既不是要与本公为敌,那么又为何要拦住本公去路,伤我安国府奴仆?到底是意欲何为?”   “只是为缉拿逃奴而已,是如雪她出手不慎,多有冒犯。”   秦可人歉意一笑:“近日我静池剑斋有一妖宠走脱,逃遁入咸阳城。之前我等追捕时,已将其重伤合围,可惜功亏一篑,让它逃离。最终我等虽以秘法追寻至此,却发现再无这妖宠的踪影痕迹。”   “所以就怀疑这妖宠,在藏在本公大人的车队中?”   嬴冲冷笑,神情恼火异常,目含讥诮:“你们这是把本公当成蠢物,还是自己脑袋里进了水?本公车队中有张公公坐镇,岂可能有宵小妖孽潜入?”   秦可人神情有些尴尬:“还请大人见谅,那妖宠极为狡猾,且善变化潜行之道,哪怕是玄天境强者,也难感知其形迹。错非是那妖体内,有我静池剑斋印记,可以用秘法追寻,也难查知到此妖踪迹。且正因国公大人麾下强人众多,才可遮掩住这妖宠存在——。”   说到天位强人,嬴冲车队里显露出来的天位气机之多,真使她暗暗心惊。   错非是没有把握,更觉这安国府必成强敌,不可轻易开罪,她今日本不用这么低声下气的求告。   “你无需解释了!”   嬴冲这次没等她说完,就已霸气的一挥手:“本公自始至终,都未见你们那什么妖宠。尔等静池剑斋之事,也与本公无关。既是不打算与本公为敌,那就速速离去,给我滚蛋!”   几十丈外的素如雪柳眉轻蹙,显是对嬴冲的态度极其不满。一股寒霜之力,已经在她的身后隐隐成形,似乎已出手在即。   而那秦可人则依然笑道:“国公大人,此事事关重大,牵涉我剑斋百年大计,还请国公大人再做三思!总之无论那妖宠在与不在,都需让我等仔细搜素一二,否则恐有不忍言之事发生。对你我两家,都没有好处。”   嬴冲闻言,却是脖颈青筋暴起,双眼赤红的往那秦可人盯视过去:“你敢威胁本公?”   毕竟是当了四年的纨绔,此时他虽没显露出修为,可当瞪视之时,却自有一股凶神恶煞的气势。   秦可人也不禁暗暗心惊,眉头大皱,她是首次遇到嬴冲这样混不吝之人。哪怕是面对四大圣地之一的静池剑斋,竟然也能毫无畏色。   似乎下一刻她敢再出不妥之言,这位就会立时翻脸动手,对她身后的静池剑斋全无半点顾忌。传说此人性情张狂霸道,果然不虚。   轻声一叹,秦可人还是放软了语气:“这算是奴家拜托了!只需搜素一遍,一个术法即可。若是未曾寻得,那么我剑斋愿就今日之事致歉,并给国公一个满意交代。”   安国府车队之内这数位天位气息,实力都很不弱,并不是短时间内就可以解决。   翻脸动手她气势也不惧,毕竟是两位玄天境在此。可关键还是那无面天君——   一旦双方僵持大战,甚至引来了禁军衙卫,就必定会给那无面可乘之机,再次从她们眼皮底下逃离。   秦可人已经感应得到,宫城那边,有着数位强横存在,正往此间赶来。   “你既如此说,也罢——”   赢冲见有了台阶,便也就坡下驴,收起了一身张狂之气,不过却仍狞笑不已:“只是这交代要让本公满意,可不太容易!不如打个赌如何?你们如不能在本公车队里搜到那什么妖宠,就给本公四十万金,或者一具坤元墨甲,算是赔礼!听说你们静池剑斋财大气粗,想必不会在意这点小钱?”   一具坤元神甲,无论如何都不能算是小钱。   秦可人铁青着脸,一言不发,却自信的挥了挥手。立时就有几位静池剑斋的女弟子,从两旁街道穿行而出,各自持着一张仪盘,进入安国府车队内仔细寻觅搜检着。   几辆马车,各个角落,都是一寸寸的扫荡,又用那仪盘对所有人身体上下都细细刷了一遍,甚至连嬴冲本人,还有他的坐车都不放过。可最后却是毫无所得,几个女弟子脸上,渐渐眼露出茫然不解之色。   最后她们查探到的踪迹,明明在这附近,可却全不见那无面的形影踪迹。   那秦可人的脸上,则是面色微变,渐显苍白,目光往这御道的四面扫了过去,却全无所得。   “你们够了没有?”   嬴冲已经万分不耐:“不知本公今日需上朝么?这什么妖宠,到底有没有搜到?”   秦可人万分头疼,不过事已至此,她也无可奈何:“这次是我静池剑斋不对,惊扰国公了。”   嬴冲闻言,却只哼哼的笑:“道歉是应该的,可重点还是赔礼。四十万金,最好不要让我说第二次。”   秦可人已经感觉到有一股危险之极的气息,悄然将她锁住。眼前车队之内,已经人人穿甲,远处则已有数位隶属禁军的天位强者,已经近在咫尺,而那嬴冲的眼中,此时更流露出了冷厉之色。   这个混账!特意等到这个时候发难。明显是已打定了主意,一旦她们不肯拿出补偿出来,就要立时动手了。   在这咸阳宫附近,便是她也无把握,让所有剑斋弟子全身而退。   心知今日以这纨绔的性子。她们这边若不出些血,怕是难以善了。秦可人倒也果断,只略一思忖,袖中就取出一个木盒,往嬴冲抛飞了过去:“这盒中有二十枚灵息洗元丹,每一枚都可价值两万金,想必可使大人满意?”   嬴冲接过那木盒,稍一感应,果觉里面灵气逼人。不过灵息洗元丹这种东西,他可用不上。   此物乃是静池剑斋一种特有的丹药,不过却只有玄修练气士才能使用。传说可洗练金丹,纯化道元,增加修士突破至仙境,也就是小天位的机会。   可他嬴冲,要这灵息洗元丹有何用?且这所谓价值两万金,也只是虚高的价格,根本就没人花这价格买。低阶的玄修买不起,而有钱的高阶天位练气士则用不上。也只有一些富家子弟,才会用到这东西。可惜出身世阀豪族的修士,往往道心不过关,难以在练气上有太大成就。这灵息洗元丹的效果,也就显不出来。   正欲拒绝,嬴冲就感觉自己袖子,被嬴月儿扯了扯。心念一动,嬴冲还是收了下来,意兴阑珊的挥了挥袖:“速度滚吧,在本公改主意之前。”   秦可人闻言气结,这家伙可真会狐假虎威,得了便宜卖乖。错非是有宫中高手的威胁,其中不乏权天,她怎肯舍得如此重宝,被这竖子折辱?   面色发青,秦可人转身就走,不过在行至一百丈外时,她却又一顿足:“今日我静池剑斋已经给了国公一个交代。可若他日被我剑斋发觉,安国府有暗助那孽障逃生之举,那么这后果也请国公自负!” 第一八五章 二次朝争   当嬴冲退回到马车内的时候,嬴月儿就给他比了一个大拇指。   赢冲心知其意,这是在赞他演技超神,最终瞒过了静池剑斋的一应人等。   他也能看得出来,那秦可人虽是最后放了那么一句狠话,可其实只是这位为挽回颜面的场面之言,当不得真,本身并未对嬴冲起疑。   这次非但是保下了无面天君,还从静池剑斋手里敲诈到了二十枚灵息洗元丹,哪怕是价格缩水后,也是二十万金左右,确实是赚到了。   可嬴冲却还不觉消气,又找来张义吩咐:“让人去京兆府衙门知会一声,给这几人都发个通缉令。钱由本公来出,每人悬赏三万金,死活不论!嗯,那秦可人六万金,素如雪十万!”   尽管那静池剑斋多半不会在乎,对那秦可人与素如雪而言不痛不痒,可此举多少能恶心这些剑斋弟子一二。每人三万金,还是会有不少亡命之徒会动心的。   二十枚灵息洗元丹只是了结他们间的私人恩怨,可违逆了国法,又岂能不付出代价?   九月见状,不由微一摇头,他家这主君,还真够坏的。这悬赏发布,嬴冲一分钱不用,就可使这几位剑斋弟子,在秦境中寸步难行。   安排好了悬赏,嬴冲就又把手中的木盒,往月儿抛了过去:“你要这东西做什么?我看那王郭两位先生也用不上。”   除了这二位之外,国公府里就没什么值得花重金培养的玄修了。   “是给你用的!这可以纯化洗练外丹。没有这次的事,月儿也想提醒你去弄几颗回来。”   嬴月儿又把木盒丢了回来:“且这东西还可助你结丹,取三颗每日一粒服用完,估计就可使你入金丹境了。此后每十五日一颗,十七颗灵息洗元丹,可助你入七阶玄修。”   金丹境?   嬴冲眼神微亮,而后就小心翼翼的把手中木盒收了起来。这道家修为他虽不在乎,毕竟本身实力,还是集中在武道方面。   可如这金丹结成,可以辅助他进一步压制丹毒,提炼异种妖元,那么也同样可大大提升他的武力。   不过收好这木盒之后,嬴冲就有些发愁,这次意外与静池剑斋撞上,暴露了他不少实力。让他担忧几日后即将到来的那一战,可能会有什么变故。   静池剑斋没可能为他保密,而这也就意味着,那时他们面对的对手,实力很可能会超出预期。   尽管以郭嘉的计策,只要最终功成,那么无论武阳嬴氏与天庭来多少低阶天位,都是难挽败局。可嬴冲担心的,却是玄天境。   只要有超出他预料两位以上的玄天强者出现在战场,那么这一战,他多半会功败垂成。   “怕什么?记得郭先生说过,无论什么样的计策,其实都比不得自身实力重要。”   嬴月儿却在车厢里兴奋的挥舞着小拳头,霍霍有声,嘴里则是得意的笑:“无论他们来什么人,月儿帮你打爆就是!只要有了团子帮忙,这十年之内,权天位之下我可以天下无敌!就是那个嬴唯我,也绝不会是我对手。一些水货权天,月儿亦可一战的。”   这句话,不止是令九月微惊,嬴冲也同样眼神诧异的看了过去。然后他瞬间就想到,无面天君既然能够拟化万物。那么想必这家伙。也同样能为嬴月儿拟化出她想要的零件。   以无面大天境的天赋神通,轻轻松松就可将月儿这具身体,推升到玄天境界,甚至直攀巅峰。   若真能如此,那么此事还真让人期待。   “可那静池剑斋怎办?这一段时间内,只怕她们不会罢休。还有那可搜寻无面天君踪迹的秘法印记,也是个麻烦。一旦她现身于外,就有被静池剑斋之人察觉之险。”   虽说他刚才差点就与静池剑斋动手,可说实话还是有心怵的。嬴冲的理智还是在告诉自己,在自身羽翼丰满之前,对于静池剑斋这样可以匹敌一国的顶尖势力,最好还是避之为上。   嬴月儿闻言却是满不在乎的笑:“这事我自然能有办法解决啦!世上能够压制化解她身上禁法之人不到十位,你就是一个。再说了,哪怕被发现了也不怕!那两个剑斋的贱人,她们要再敢找上门来,看我不揍扁她们!”   嬴冲见她自信满满,却不禁暗自摇头,静池剑斋可不止是两个玄天。据她所知,这家光是摆在明面的权天境,都有七人之多,此外还有无数的盟友。   只是他心中虽不以为然,可对于无面与嬴月儿合体后的实力,却愈发的期待起来。不过此事不急,可待他上朝后返回再说。   这次的大朝会,对他而言也是相当的紧要,可以说这一年他在朝中大展拳脚的序幕开端。   也就在他与嬴月儿说话之时,车队再次开始起动,继续往皇宫方向疾驰。   这次虽是损毁了两辆马车,数匹龙马,可好在人员没什么损伤。只有两个侍卫被撞折了骨头,另有几位擦伤。故而只需稍稍整理,就可以重新上路。队伍虽显狼狈了些,可整套依仗都还保存完好,威风未失。   为那些静池剑斋弟子的拦路堵截,嬴冲确实耽误了不少时间,侥幸赶在了卯时的最后一刻,才踏入到了那大朝会专用的太政殿内。险些就被礼部的仪官,以朝参失期的罪名,拦在了殿门之外。   当嬴冲走入时,这里已站了好几千位在京朝官,其中不乏人向他投以幸灾乐祸的眼神。   显然他在御道被静池剑斋之人拦截之事,已经传开了。   嬴冲全不在意,大摇大摆的往最前方走去,一派朝廷大佬的气势。只有在望见庄季与薛平贵的时候,才会停下脚步打声招呼。   至于周衍,那家伙自从九岁时跟着他父亲上过一次大朝之后,就再也不愿来了,因此没少被御史弹劾。   嬴冲的位置在武将一侧,位于几位一品柱国大将军之前,只在几大镇国上将与三郡王八国公之后。以他十五岁的年纪,在众多超品大臣中,自是极其的醒目。尽管已非是第一次上朝,也仍吸引到不少视线看过来。   就在他站定不久,天圣帝也终于驾临。可能是也知道了嬴冲与静池剑斋冲突之事,这位在御座之上端坐之后,又特意看了嬴冲一眼,这才宣布大朝开始。   当众臣先是一套大礼拜过,米朝天依例拿着他的拂尘舞了舞,动作帅气利落,口里也中气十足的吟唱道:“陛下有谕,今日大朝,众卿可畅所欲言,以补宰执之缺。有事速速启奏,无事则可退朝。”   大朝会从来都不是议论政事的好地方,又何况今日是上元节,群臣都是有意将手中不要紧的事情押后再说,只等着散朝放羊。   整一个时辰,只有几个不识趣的小臣,奏了几件鸡毛蒜皮的小事,眼看着大朝会就要结束之时。忽然百官之中,有一位二品大员走出:“臣启奏陛下,破虏军节度使李寒玄,三日前上书枢密院。言其年近九十,因旧伤之故气血亏败,精力不济,已不能视事。故欲向朝廷乞骸骨,告老还乡!”   随着这句道出,这太政中顿时是一片讶异的喧哗声。破虏军节度使乃朝廷二品大员,掌握一军六万精锐之师,此人上书去职,自非小事。   嬴冲淡淡的往那边看了一眼,只见出言那位,正是庄林,枢密院的三位副使之一。   李寒玄告老还乡之事他不觉意外,此事他其实居功至伟。之前郭嘉为他拟定的两封信之一,就有一封是给了这位。   使他惊异的是,这枢密院居然将此事在大朝会上说起。   “李寒玄?他也确实是老了。”   御座上的天圣帝神情很是平静:“此事朕准了,念及李将军几十年来公忠体国,勤于边事,任职破虏军节度使时屡有战功,可加封一品柱国大将军衔令其荣休。”   那庄林闻言微一躬身,退入群臣之中。他只负责禀知此事。至于这位李老将军荣休后的加封及赏赐,另有吏部负责。   而此时嬴冲则眉头大皱,看着庄林与几位枢密副使,还有后方那微躬着身,一言不发的嬴元度。   心中不由苦笑,知晓今日必是这家伙的手笔,且他多半已被那李寒玄;给卖了。   这可真是好人无好报,按照那石碑中的预言,这位王节度使不久之后,就要死于匈奴之手。   他之前向李寒玄;提出的交易,可算是救了这位的性命!难道这位还真以为,他嬴冲只是看上了‘破虏军节度使’这个官位不成?   错非是担忧匈奴南下,再次伤了大秦元气,使流民祸乱成灾,他岂会看上这号称边军之末的区区破虏军节度使?   一声叹息,嬴冲等了片刻,都不见这几位的动静,心中愈发忧愁。   这几个家伙,是打算敌不动我不动么?   眼见那米朝天已经晃悠着拂尘,准备宣布退朝。嬴冲还是主动站了出来:“臣启奏陛下,破虏军镇守边境重地,不可一日无大将镇守。今节度使李寒玄;告老,破虏军内并无人有资历接任。臣举荐长兄嬴完我继任此职,以防北境边祸。” 第一八六章 声东击西   眼见那米朝天已经晃悠着拂尘,准备宣布退朝。嬴冲还是主动站了出来:“臣启奏陛下,破虏军镇守边境重地,不可一日无大将镇守。今节度使李寒玄告老,破虏军内并无人有资历接任。臣举荐长兄嬴完我继任此职,以防北境边祸。”   只是他话音才落,那庄林就也身影晃悠悠的从群官中走出:“臣不以为然!一任边军节度使,责权重大,人选不可不慎!光佑军左路镇守使嬴完我的资历倒是够了,实力战功亦是上佳之选,可用于北境却有大材小用之嫌。如今朝廷已与匈奴议和,十年之内北境再无战事,固而此任破虏军节度使,故需长于争战之人驻守,却更该以安抚北境为要。如今朝中,只有怀化大将军嬴世继稳重老成,长于庶务,正可继任此职!”   而此时另一位枢密副使王好古也站了出来:“臣附议!臣观嬴完我将军用兵戾气甚重,任职光佑军左路镇守使以来,就已擅启边衅十七起。一旦任职破虏军节度使,只恐这位又将使北境祸乱。相较而言,嬴世继资历虽略逊一筹,却更胜任此职。”   “嬴世继?”   嬴冲似看疯子的眼神,看向庄林二人:“你们这两个老家伙是疯了?让嬴世继去继任破虏军节度使?他不过是一介中天境,在边军都没待过两年——”   只是他话未说完,就有礼部仪官站了出来:“臣参安国公嬴冲殿前失议,侮辱大臣!”   天圣帝看了气急败坏的嬴冲的一眼,不由摇头:“准奏!着录入起居注,罚俸一月!”   后面的嬴定则是抚着额头,一副不忍卒睹的神情,这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。   武威郡王叶元朗倒是不甚在意,颇感有趣的转头看嬴冲,猜测着这小家伙,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?   嬴冲一声轻哼,倒也没计较那礼部仪官的弹劾。一个月俸禄,他反正是没放在心上。至于那什么起居录的记载,也就是几百年后的后人捧着史书,议论他几句粗莽。   虽是被天圣帝说了几句,可这破虏军节度使职,嬴冲还是要争一争的。   几个月后,匈奴左翼诸部就将南侵,他怎可能轻易放弃?   “臣闻司马法中有言,天下虽安,忘战必危。又有易经云:夫兵不可玩,玩则无威;兵不可废,废则召寇。”   嬴冲一边说着,一边朝天圣帝恭敬一礼:“匈奴乃外胡,寡廉鲜耻,不知信义。即便朝廷已与匈奴定下十年不战之约,也仍不可不防。”   天圣帝听到这句,才满意的微微颔首。   这些话说的倒还有些水平,难得的是这家伙,居然还吊起了书袋。看来几年里,这小混蛋也不是完全没有读书,可真是难为他了。   只是今日,嬴冲注定了难偿所愿。先是那庄林开口嘲笑:“安国公此言严重了,以嬴世继为破虏军节度使,怎可说是忘战?论到用兵,嬴世继或者逊色嬴完我一筹,可也非弱者,是当朝著称的兵家。即便匈奴有背约之意,嬴世继也足可御敌!”   而在庄林之后,那襄国公王籍也站了出来:“臣以为庄枢密使之言在理,怀化大将军嬴世继确比嬴完我更合适些。”   便连三皇子嬴去病,此时亦出面道:“以儿臣之见,安国公举荐之人选或含私心,请父皇明察。”   他这次并未拿到什么好处,就只单纯的看嬴冲不爽,不欲令此子好过。   嬴冲见状不禁又感觉牙疼,那嬴去病自是恨透了他,可这个王籍,怎么还不回自己任上去?一直呆在京城里做什么?   他却已忘了,自己任着四品宣威将军,神策军第五镇镇将,却也同样好几个月都没去上任,一应事务都丢给了李广负责,当着撒手掌柜。   随着王籍与嬴去病二人出面,这太政殿内顿时是一片附议之声。嬴冲站在群臣之中,倒似是四面楚歌。   心中暗叹,嬴冲已心知此事难成。要防住北方匈奴南下,祸乱冀州,最好的方法就是由嬴完我出任破虏军节度使,再有他的财力与私军支持,以及马邑的支持,足可拒守云中三个月时间。   可如今事已不谐,那就只好使用备用的方案了。   思及此处,嬴冲微微一哂,又冷目往那庄林王好古看了过去:“嬴世继此人庸碌无能,肩无但当,不堪重任!此为故镇国上将征公之言,本公亦深以为然。破虏军节度使驻守云中,是我大秦北境门户。一旦匈奴南下,嬴世继不能御敌,本公只恐你二人承担不起!你们口口声声说他胜任,那么可敢为他担保?”   故镇国上将征公,也就是王征,王籍之父。闻得这句,王籍不由面显尴尬,回头狠狠瞪了嬴冲一眼。   这个家伙刻意提及,就是为讽刺埋汰他来着。不过这句话,他父亲王征的确说过。   庄林也是眯起了眼,按说这该只是嬴冲的垂死挣扎,可他在说话之前,莫名的又只觉心惊肉跳,似觉不妥。   倒是他旁边那王好古已首先冷笑出声:“嬴世继既是由我二人举荐,那也自当由本官与庄兄担责,不劳国公忧心。”   嬴冲要的就是这一句,不由暗暗摇头,心想是你们二人自己主动过来踩坑的,那就怪不得本公。当下是神情淡淡,朝天圣帝再一礼:“既有二位大臣担保,那么此事臣再无异议。不过嬴世继既将右迁他职,那么左金吾卫——”   未等嬴冲说完,那王籍就又笑着插言打断。这位再次从群臣中出列,朝天圣帝微一躬身:“说起此事,臣这里恰有本奏。日前左屯卫军大将军王北辰已任职四年期满,正可调任左金吾卫大将军职,为陛下戎卫京城!”   他修为高过嬴冲,发声时也更显宏亮,直接就盖过了嬴冲的言语,音传四方。   嬴冲眼神无奈,不过他这次却是早有意料,并不在乎。当王籍出面的时候,他就知这位又与嬴元度等人勾结上了。   不过对于这位,他倒是有着应付之法,或者可说是此事正中他的下怀,眼看着周围又是一片附议之声,似乎就可定论。嬴冲才又出言:“陛下,臣闻右领军大将军嬴守国亦将满任,亦可为左金吾卫大将军人选之一——”   当这句道出,那王籍顿时微一皱眉,心道不妙,而那三皇子嬴去病也是为之动容,眼中意动。   嬴守国乃是当朝宗室,被天圣帝拔于军伍之中,战功赫赫。关键是这位,与嬴去病及其母家关系不浅。一旦能任职左金吾卫大将军,那么哪怕这位对天圣帝忠心耿耿,不愿偏帮,也依然能使嬴去病受益匪浅。   且关键是其余几位皇子,也不大可能会出面阻止。那嬴守国毕竟是天圣帝信重之臣,而此时正值几位皇子出宫,即将封王授爵之际,没人会不开眼,在这刻傻乎乎的去得罪父皇。   可嬴冲这个家伙,会有这么好心?   紧接着却又听嬴冲道:“臣另荐族兄嬴完我,继任左屯卫军大将军职!” 第一八七章 因小失大   “臣另荐族兄嬴完我,继任左屯卫军大将军职!”   当嬴冲的这句道出,嬴去病就已自认猜知其意,不由目光幽深的,又往嬴冲看了过去。   这莫非是欲交换?又要挑动他再与王籍争斗,然后坐收渔人之利么?也只有他鼎力支持了嬴完我,这位才会在左金吾卫大将军的人选上,鼎力相助吧?   可为何这家伙,又看上了区区左屯卫军大将军?这虽是二品军职,十六位府军大将之一,总管着地方六十余个折冲军府的兵权,掌管府军九万人。   可毕竟这是地方府军系统,地位仅仅只比嬴完我之前担任的光佑军左路镇守使,高上半筹。比不得左金吾卫大将军,名为府兵,实为禁军,地位强出其余十四位府兵大将。   嬴完我要从这位置升任柱国大将军,可极其不易。   明明就有更好的路子可走,却偏要在左屯卫军大将军的位置上再磋磨数年。   嬴去病感觉与其如此,还不如让嬴完我继续任职光佑军,等待时机。   可就当他心念纷呈,难以决断之时,那左边的诸多文官中,又走出了一人。这位年约六旬,虽瘦骨嶙峋,却精神矍铄:“陛下,老臣以为安国公之言有理。地方军职时常轮换,才可防藩镇之祸!嬴完我之才,已足可胜任左屯卫军大将军有余。”   当此人出列之后,整个太政殿内顿时一寂。这是当朝荣国公,枢密正使陆正恩,在朝中的权势地位,仅次于当朝宰相。也曾是二十年前的镇国上将之一,在军中有无上权威。   也直到此时,殿内诸人才依稀想起。那嬴冲之父嬴神通,正是这位枢密正使曾经最得意的门生弟子之一,传其衣钵。   而紧随其后,右边的武臣内,也走出了一人,却是三郡王之一的靖北郡王卢文进:“臣附议,嬴完我战功赫赫,四年来为朝廷镇守东境斩获无算,朝廷正需以显职筹其功,以励后进!”   当这位现身,这殿内诸人就已知左屯卫军大将军的人选已定,再无疑念。而此时那武威郡王叶元朗,也同样笑着朝天圣帝一礼:“臣亦附议!”   太政殿内,已是一片死寂。天圣帝饶有兴致的看了眼嬴冲,而后失笑:“既有四位卿家举荐,想必那嬴完我可不负朕望,此事朕准了。即日起,嬴完我调任左屯卫军大将军职!”   当言语道出时,这位竟然难得的眼透出几分轻松与愉悦。   在天圣帝身侧,米朝天则是眼神复杂的,从嬴冲那里收回视线。心想这左屯卫军大将军,只怕才是嬴冲真正欲为嬴完我图谋的官职。   可这位虽有私心,然其所作所为,都于国有益。如今也只有嬴完我这样善战之将坐镇左屯卫军辖地元州,才能使陛下真正心安。   这大约也是圣上,最欣赏安国公的一点,并不仅仅只因血脉亲缘。   此时这满朝上下,只怕也只有他与陛下,能猜到这位小国公的真正意图。   嬴去病则是一阵懵懂,到得此时,他反是不解嬴冲之意。既然这位只凭己力,就可定下左屯卫军大将军的人选,为何还要将嬴守国推出来,助其争夺左金吾卫?   难道只是为报复王籍这家伙与嬴元度的勾结?所以不愿让他如意?   想到嬴冲的性情,嬴去病不由微一摇头。不是没有这可能,可嬴去病却更怀疑嬴冲别有深意。   不过无论是那种情形,这左金吾卫大将军一职,他都准备尽全力争上一争。   而这一刻的王籍,却是感觉心中微痛,感觉好似胸膛里有块肉,被嬴冲挖走了一般。   隐有上当之感,他身后这个家伙,似乎就等着自己主动提出原左屯卫军大将军王北辰任职期满,可调他职一事。   此时他左金吾卫还没到手,就已令王北辰失去了后路。如今想要反悔都不可得,无论是那枢密正使陆正恩,还是靖北郡王卢文进,都是德高望重的军中宿老,在朝中亦一言九鼎。二人联手,绝非他所能违抗。   何况在此之外,还有一位武威郡王叶元朗。此时哪怕是枢密院几位副使一起联手,也无法扭转此事。   “臣还有本奏!”   嬴冲面色已经由阴转晴,总算是敲定了长兄下一任的去处。事态不但未落到他想象中最坏的境地,反而因王籍的介入,得了巨大的好处。   心情振奋,嬴冲他却强自压抑着,又从袖中取出一张奏本,举在了额前。   ——之前是因嬴元度等人提前启衅,使他不得不临场应对,为几个大将军与节度使职爆发了一场遭遇战。原本嬴冲手里的这本奏折,才是他今日上朝真正要办的正事。   “臣闻马邑郡丞李靖,任职马邑郡丞期间素有战功,曾数次代掌当地府军击退匈奴犯境,智勇双全,军略超凡。臣愿为国荐贤,推举此人由文转武,转任马邑郡防御使。”   防御使也是属府军系统,不过官衔高低不等,一些大郡防御使可为三品,地位几乎与边军的镇守使等同,小的则是从五品不到。   马邑乃是四等郡,人口都不过四十万,只因在边地之故,那马邑防御使才被列为五品武官,官阶还超过当地郡守。李靖由从六品下郡丞之位转任正五品武职,倒也算合适。   而此时朝中也无人反对,嬴冲身为安国公,本就有着举荐四位五品武官之权。   在其职权之内,哪怕是政事堂枢密院的宰执一起出面阻止都没用。所以哪怕是将嬴冲恨入骨髓的几位,都不愿为这李靖白费力气。   “李靖?”   天圣帝似是第一次听到这名字,等到米朝天将嬴冲奏本递上之后仔细看了一番,随即就眉头大皱,眼里波澜微显:“准卿之奏,另赐李靖之母四品诰命,东珠一斗,以彰前功!”   嬴冲听出了天圣帝语中的怒火,似李靖这样的人才,却居然困居边地数年不得提拔,甚至传不到帝君耳中,岂能不使天圣帝生怒?错非是在朝堂之上,众臣的眼前,这天圣帝的性子,可能当朝就要掀桌。   ——这位陛下年轻时的脾气,可一直都是以暴躁著称。   而就当嬴冲刚退回到了群臣中时,在殿中那六千位朝官的后侧,赫然有一位六品绿袍小官,顶着诸多同僚的惊诧视线缓步行出。直到陛前五十丈处停住,捧着一本奏章跪下。   “臣冀州道监察御史嬴放鹤,弹劾河道总督百里长息贪贿成性,尸位素餐!此人治河多年,迄无成效。朝廷每年千万河银供其糜费挥霍,却使我阳江冀州段沿岸河堤大半荒废。又私征河银千万金,将民脂民膏,泰半皆与同僚分肥,却无一益于沿岸之民。且所提用河官,多出指授,卖爵鬻官,无所顾忌——”   他话未说完,整个太政殿内,就不由再次哗然,惊异于一个小小的从六品御史,居然敢弹劾一位当朝二品大员。   嬴冲则是轻声一笑,满意的把手笼在了袖中,今日虽有意外,可他想要做的事情,基本都已达成。接下来,就只需等到收获之时。   而在他的身后,嬴元度则是脸色铁青的,看着嬴冲的背影,眼神既有恼恨,也有不解。   恼恨的是武阳嬴氏之中,又有一人叛离而去。不解则是因难知嬴冲用意,此子明明还在与他们几家争斗着,却为何又对百里长息出手发难?   百里家亦为二等世阀,虽是在朝中排位最末,可实力亦是不俗。此族常年盘踞河道,不但家中巨富,更供养有天位数十余人。   嬴冲无故得罪了这位,难得还能得什么好处?   ※※※※   半个时辰之后,众臣才终等到了朝会结束之时。   尽管嬴放鹤上本之时用词激烈,字句铿锵,可这次的弹劾,终究是没有结果。   一来嬴放鹤提供的证据,还需一一去确证;二来一位河道总督,当朝二品大员的去留,牵涉方方面面,哪怕是政事堂诸多大佬也需慎重以对,绝不是嬴放鹤一个小小六品官的弹章,就可决定。   最终天圣帝开口,将此事压下再议,另遣右都察院得力之人,合同绣衣卫,一同巡查阳江沿岸详情,并察河道总督百里长息不法事。   而刚一散朝,米朝天就已将嬴冲拉到了角落里私谈,一开始是就眼神意味深长:“安国公大人,这次可真是好心机呢!”   “米公公这是何意?”   嬴冲心知瞒这位不过,却仍旧装着糊涂,摆出一副懵懂神情:“恕小侄不懂,小侄到底怎么心机了?”   “圣上说你混账,还真没说错。”   米朝天微摇着头,懒得与这家伙废话,直入正题道:“想必几个月之后,嬴完我将军必可得候伯之赏。然则陛下那里,亦有几位私人需国公与嬴完我将军照拂。”   说起来他也觉感慨,几个月前的嬴冲与安国府,还是危如累卵,需要靠陛下撑腰,才能立足。可如今却已有资格,与天圣帝做交易了。   左屯卫军大将军领元州六十折冲都尉府,辖地都正处在这次大灾的中央地域。   一旦三月的大水如期而至,流民乱起,那么身任左屯卫军大将军的嬴完我,必是当仁不让的平叛军主帅。以这位的统军之能,加上安国府的两镇私军,必可在最短的时间内平定叛乱。   如那流民之乱规模不大也就罢了,可若是这次水祸超出预期,那么嬴完我甚至可凭此战一举封候,是谓一步登天。   只需其修为晋升玄天位,那么日后成为当朝柱国之一,也是顺理成章之事。   那王籍空负盛名,这次却被嬴冲算计,真可谓是因小失大,白丢一个侯伯之爵。   米朝天颇为好奇,事后这位不知会作何感想? 第一八八章 莫名嘱托   相较于米朝天的从容淡定,嬴冲闻言却只觉肉疼,心想这位,原来是为天圣帝分肉来的。只能苦笑道:“阳江灾情还未能确定,陛下不该全力阻止这大灾发生?”   “正因阻拦不住!”   米朝天也在笑,却是万分凄凉:“为时太晚,按你昨日上陈的奏章,上游冰层之厚,最低都已达十尺,另有七处堰塞成湖,积水亿万升。那么想必这次的大水,定为史中罕见。那阳江沿岸四千余里,足足三百处有决堤之患,救得了这里,别处也会溃堤,顾此失彼。陛下他能做的事情,实在有限。如今之计,也只有舍小取大,尽量保住那几处产粮之地。”   嬴冲其实也觉奇怪,自己上本之后。为何隔了一整个月,陛下才有反应?不过这句话,却不是他该问的。   摇了摇头,嬴冲无奈道:“陛下要安排几人,几品官位?”   “十人左右,五品即可。”   米朝天语声微顿,目中精芒显现:“事后河道总督一案,陛下他会给你补偿。”   嬴冲原本还欲争辩的,哪怕那民乱如期爆发,他也最多能趁机提拔二十个左右的五品官上位。可陛下他一伸手,就要去了一半,如何不使他肉疼?   可听到后一句,嬴冲就已息了讨价还价的心思。   只需嬴完我这次能够成功封爵,那么他在军中的根基,必将稳固不摇。反倒是文官系统,他这边仍显薄弱。   他期冀中的安国嬴氏,定然是军功世阀,可在文官系统,却也需有相当实力才可,至少不能弱于襄阳王氏。   只有如此,才不会如他父亲那般,战场上所向无敌之时,却被人从背后捅刀。   “此事我会与长兄提及,人选米公公可自与他商议便是。不过晚辈还是私以为,这水患能够尽力消弭,才是最好不过。即便兄长他能及时平乱,也会大伤元气。且若赈灾及时,未必就会闹到民乱的地步。”   他的手里,还握着近两千万余石粮呢。分布在阳江两岸的坚城之内,托付给那些当地的大商家保管。这些粮草,足可应对灾情而绰绰有余。甚至还有余粮,支撑北境战事。   “这句话,国公你自己肯信?难就难在那些有心人,不愿见到风平浪静。如今民间邪教丛生,最擅于蛊惑愚民,这样的机会,他们岂会放过?陛下他,如今也只能尽人事而听天命!”   米朝天神色颇为消沉的一声叹息,而后又冷声问:“对了,陛下还让老奴问你,神策军那里,你要到何时才肯去上任?一直如此,他给你俸禄何用?还有嵩阳书院,你是不打算去了?”   嬴冲闻言,脸色顿时颇显尴尬。去神策军上任,他可从没想过。   他想着毕竟自己是一个外臣身份,也是世阀勋贵的成员,要在陛下亲军中暗藏人手,经营势力,未免有些不合适,也易引猜忌。   总而言之,在那神策军中,他再怎么打拼,再如何努力,那一镇之师也不可能是属于自己的。   所以嬴冲早就打定了主意,只把这神策军镇将之职,当成了自己镀金博取资历的台阶。一应事务都准备丢给李广去处理,只要不出大事就成。接下来这几年,他还是需尽力在京中培植根基,拓展人脉。   至于嵩阳书院,他就更不想去了,至少近日之内不行。   不过此时听米朝天之意,天圣帝似乎对此颇为不满。   “不是不去上任,而是最近要忙的事情太多,并无闲暇。”   干咳了一声后,嬴冲又随即试探:“小侄已荐李广为副将,听说此人治军极严,智勇兼备,神策军那边似并无不妥?”   “他治军的本事再好,也比不得国公你本人!”   米朝天微摇了摇头,接着又语重心长道:“陛下让你任职神策军,自有其用意,国公只管放开手脚便是。不过大人也需谨记,陛下待你亲之信之,也望国公莫负圣望,数十年之后仍能一如今日般公忠体国,切莫轻忽怠懈了才好。”   嬴冲眼神中,终是掠过了一丝凝重之色。正欲询问究竟,那米朝天却已再不肯多言,说完这句就已径自扬长离去。   这使得嬴冲出宫之时,满腹心事,想着天圣帝的用意,到底为何?   也不知自己是否会错了意——刚才米朝天的言语,是让他放开一切顾忌,在禁军中培植亲信,经营部属的意思吧?   哪怕自己将神策军第五镇,变成自己的私军也无所谓?且看来他在禁军中的前途还不止如此,神策军第六镇镇将,应该仅仅只是起步——   错非是他知米朝天是天圣帝最为亲近信用之人,也没有理由来诓骗自己,他几乎就以为这位,是在假传圣意了——   而就当他万分疑惑的来到宫城门口时,嬴冲发现此处武威郡王叶元朗正等着他。而在不远处,还有一位嬴元度及几个嬴氏族人,看起来也同样是在候着自己,且来意不善。   “为一个左屯卫军大将军,就动用靖北郡王的人情,未免太不值了。”   待得嬴冲主动凑过来行了礼,叶元朗就笑容可掬的问着:“当初你父亲嬴神通,可是在战场上救过他的命。这等的大恩,就这么不值钱?如只为一个左屯卫军,你岳父亦可办到。他在兵部多年,如今又任职吏部。要助你长兄上位,易如反掌。便是那左金吾卫,亦未尝不可争一争的。为此事宏博他,可很是不快。”   嬴冲闻言则是暗哂,他要真要依靠叶宏博的势力将长兄扶植上位,那么日后的安国嬴氏,就只能是他岳父的附属而已。   自从他承爵以后,从始至终,何曾主动向叶宏博求助过?   “祖父您言重了,区区一个左屯卫大将军,怎需劳动岳父大人?至于靖北郡王——”   说到这位,嬴冲心里也颇为无奈:“他老人家已告老隐退,这次能出面助我长兄任职左屯卫军,已是不易。”   错非是这位不能助他更多,那么今日朝中,他嬴冲又何需舍破虏军节度使而求其次?原本他是欲对破虏军节度使之位缓缓图之,可李寒玄那老东西,还真就如他事前预料的最坏可能,直接就将他给卖了。   嬴完我若能任破虏军节度使,那么只需在匈奴南下时坚守北境三月,那又何止是一战封侯?   这等样的战功,或者没法令大秦为嬴完我再铸一尊仙元神甲,可却必定能拿下一个降等世袭的国公爵位。   而此战之后,嬴完我也必可升任,主掌一州军务,成为贺州节度使龙在田那样的方面之帅。   可惜的是,靖北郡王卢文进已在年前辞去所有军职,空余虎架。荣国公陆正恩这次虽是出面助他,可嬴冲也为此欠了一个人情。   这二位虽是父亲故旧,可人死茶凉,这二位肯帮他到这地步,已是很顾念旧情了。   “终究还是不愿尽力,他卢文进的性命,也就只值一个左屯卫军而已。”   叶元朗一声哂笑,满含不屑:“可你到底是怎么想的?嬴完我之才放在左屯卫军任上,只会磋磨人才,空耗年华。冲儿你又可知如今这满朝上下,现今又是如何看你?”   嬴冲心知其意,还视了周围一眼。他刚才虽是与米朝天说话,耽误了一会时间。可这刻仍有些官员,三三两两的一起出宫。   有些人会不经意的向他望来,目光或不解,或是嘲弄,有些不以为然,有些则幸灾乐祸,然后又都回头,与他们的同伴议论。   看见此幕,嬴冲不由无语道:“晚辈或能猜知一而二。” 第一八九章 狂人唯我   “你不在意?”叶元朗微一挑眉。   “我又何需在意?”嬴冲笑着反问。   他现在是真的毫不在乎,想必此时这满京城中的勋贵朝官,都在嘲笑他嬴冲蠢货一只。前次挫败嬴去病与王籍所立之威,到此时也已荡然无存。   今日这场朝争,他自问是大获全胜,可别人却不会这么以为。一些人眼界不够,这次朝会中只会看到他嬴冲被几家联手压制,无论是破虏军节度使,还是左金吾卫大将军,都全数失手。   哪怕动用了靖北郡王与荣国公陆正恩的人情,也只为嬴完我争得一个不上不下的‘左屯卫军大将军’,明面上是亏到姥姥家了。   然而只需不到一两个月,许多人就会明白过来,知晓事实恰恰相反。   “看来还真是信心满满。”   叶元朗失笑,目光却又凌厉了起来:“孤听闻你近日借了九百万金外债,将那阳江沿岸之粮收购一空。那么嬴完我任职左屯卫军大将军,可是与阳江有关?今日你让人弹劾河道总督百里长息,就真能断定阳江流域,必定会有大水发生?”   嬴冲顿时哑然,心想这位叶老郡王,还真是年老成精了。天圣帝与米朝天,是因看过他的密折,所以能够猜出来。可这叶元朗,却仅仅只凭着这一个多月他露出的蛛丝马迹,就已断定了他的意图。   “并无把握,只是孩儿赌性较重,有机会就博上一博而已。明年东面多半又要大战连场,肯定需要从民间购粮,所以不会太亏。”   嬴冲又在掩饰性的干咳:“至于河道百里总督,孩儿只是看不下去。这位每年从阳江贪墨之金达三百万之巨,委实有些不像话。岳祖父大人,难道就不觉此人该死?”   其实他想拉叶元朗与叶宏博,一起攻讦百里长息来着。一旦这次阳江决堤,洪灾泛滥,那么百里家衰落必成定局。   需知阳江沿河最肥沃的田产,都在世阀之手。而百里家掌握河道之时,虽对世家田地所在的一些河段多有照拂。可这次情形不同,上游冰层之厚,确实是前所未有。   且他新招来的那位阴阳士,更已为他断言今年北方春季,必有连场暴雨。   两厢交攻之下,阳江大灾爆发已成定局。   只需等到三月,甚至二月底的时候,百里家必遭众怒,成为各家世阀眼中之钉。其族传承三百年的底蕴,都未必能保得百里家,事后继续跻身于世家之林。   然而在二月底之前,这百里家带给他的压力,依然非同小可。若能拉上叶阀一起上船,他必可轻松许多。   “你呀,对本王也是没一句实话。”   叶元朗笑了笑,已经明白了嬴冲之意,不过却不置可否:“你既有成算,那么本王也就不再为你闲操心。倒是十几日后,那元机丹就该入京了?观你之意,是欲在大婚之前解决?可有胜算?”   嬴冲笑而不言,这一战的把握他有,可也不敢在叶元朗面前担保无事。   叶元朗见状,不由又一声轻哼:“孤如今只说一句,凌雪她的婚事,可不是你一死就能了结。你如今还年轻,输一两次没什么,也输得起。总之无论如何,都需给本王活着会来。”   说完之后,叶元朗也不理一脸懵懂的嬴冲,径自前行。   途中经过嬴元度一行人的身侧时,武威王斜目看了一眼,就又摇了摇头,继续往他在宫外的车架行去。   这群蠢货,自以为算计了嬴冲,却不知这一次的大朝会,又平白送了嬴完我一次封侯之机。   那枚由天圣帝寻来的‘元机丹’,当是嬴冲的最后一劫。这一战之后,拥有一公一候的安国嬴,这满朝上下谁还敢小视?哪怕是放诸于整个天下,也是一家势力了不得的世阀大族了。   嬴冲则依然是满眼的疑惑,心想这老头怎么跟米朝天一个性子,说话只喜欢说半截?   叶四小姐的婚事,可不是自己一死就能了结?这是何意?   百思不得其解,嬴冲也迈步往宫外行去,沿途与等候着他的嬴元度错身而过,可他却毫无理会之意,继续迈步前行如故。   嬴元度眼神无奈,他在这里等到现在,自然不肯让此子就这么走了,当下主动开言:“不说几句?”   “还有何好说的?”   嬴冲依然是前行如故,并没有停下的意思:“你我两家,已成不死不休之局。难道你嬴大将军,还能指望本公,对你们武阳嬴手下留情不成?”   嬴元度嘿然一笑,目光幽深:“两家强弱胜负如何,你自己该心中有数,无需我言!不过族老他让为叔转告,只需安国嬴能回归武阳,那么一切都还可商量。否则后果,只恐嬴冲你承担不起。这一次他可不会留情,任何敢背弃武阳之人,都不会放过。”   “族老?是嬴弃疾那厮?你大可转告他,说我嬴冲迟早有一日,要他跪在我嬴冲面前忏悔当初!”   嬴冲哈哈大笑,气势张狂无比:“本公倒也想看看,这个世间还有什么,是本公承担不起的。说不如做,尔等且放马过来便是——”   “放肆!”   一声重哼,骤然从嬴元度的身后响起。而后一个魁梧异常的人影,迈步行出。   “族老他的姓名,岂是你这竖子有资格提及?要他忏悔当初?我看真正需要悔恨之人,只会是你嬴冲!”   此时这位每一迈步,就好似天雷地震,可偏偏他脚下的石板,都能够毫发无伤。更有一股巨大恢宏的气魄,朝着嬴冲方向凌压而去。使得嬴冲身边的诸多侍从,都是面色惨变。   张承业白眉微皱,主动拦在了嬴冲面前,不显山不露水,却似如一座巨山,拦住了一切的狂风暴雨。   “我偏要说他姓名,你能怎样?本公还要骂他,嬴弃疾他就是条狗,退了毛的老狗,你嬴唯我莫非还能够咬我?”   嬴冲总算是回过头,依然是满脸的哂笑,目里含蕴冷芒:“嗯,你嬴唯我也同样是条狗!且是忘恩负义,背主之臣!把你说成狗,都是侮辱了它们。”   见这嬴唯我眼神暴怒,一股暴虐异常的血腥气息冲涌过来。嬴冲却更是不屑,鼓着掌道:“继续!再加把劲!看起来我家张老,差点就要被你压垮了。嗯,你嬴唯我如是有胆,其实也不妨试试在这宫门之前与本公动手的。”   嬴唯我一声轻哼,面色更显阴沉,有些意外的看了那依然稳立如山的张承业一眼,就又不屑一笑,退回到了嬴元度的身后。   “且由得你猖狂,不过迟早有一日,我会取了你性命!”   “那么本公,便洗干净脖子等着,看看你嬴唯我是否有这本事,将本公这头颅摘下!”   嬴冲却浑不在意,随后又似想起了什么,看向了嬴世继:“我若是你,上任后便该整军备战!本公听闻匈奴左翼七部有人心怀叵测,似有南下之意。还真以为破虏军节度使这么好当?别到最后,误了你卿卿性命才好。”   说完这句之后,嬴冲就又大笑着踱步前行,迈着八字步,就仿佛是只横着走的螃蟹。错非是他外表他弱不禁风了些,好似病入膏盲之人,模样必定是霸气十足。   不过才回到马车内,嬴冲的神情就恢复了凝重,眼神犀利异常。   “张老,这嬴唯我,你感觉如何?”   张承业眼光微闪,而后苦笑:“如论武道,我应与他不相上下。可年纪终究是比他大不少,气血不如他旺盛。而且,这位怕是杀了不少人吧?”   “确实,此人随我父嬴神通在关东战场时,就杀人以万计。”   嬴冲目光复杂,眼神中满含憎厌:“后来他投靠嬴元度之后,又修持了一门邪功。据说常需吞食活人之心与武者精血,用来修行这门功法。”   “这就是了!”张承业点了点头:“武道方面我虽自信不差,论到实战,我却远远不足,最多支撑一百个回合,就应是极限。还有此人,必有蓄力爆发之术,一段时间内,实力或可直追权天。”   “百招左右?原来如此!”   嬴冲微皱了皱眉,这嬴唯我的实力,有些超出他意料。随即他又转过头,看向了嬴月儿。后者嘻嘻一笑,然后双拳挥了挥,依然是霍霍有声。   嬴冲顿知其意,放下心来。嬴月儿的意思,是可以将这嬴唯我彻底打爆!   ※※※※   历史仿佛重演,时隔一月,嬴元度再次在宫门之前,目送着嬴冲的车架扬长离去。   “此子看来,似是信心十足!让我想到了一个月前。”   “义父在担心?”   嬴唯我冷笑:“不就是其麾下,又多了几位实力强横的武修?静池剑斋的情报,并未有错。方才他那马车里面,藏有不止一位天位,而且实力不俗。”   “不止如此!”   嬴元度微摇着头,目现深思之色:“我怀疑这个家伙,可能已经修复了武脉也不一定。若真如此,那就有趣了。唯我,你方才可有感应?”   “那个家伙,确实是气血亏败没错,一身精气,似都被摘星神甲抽干。”   嬴唯我仔细回思,然后微微摇头:“孩儿确是感应不到他身上,有任何的元力反应。除非是一些极特殊的缘故,否则瞒不过我。哪怕那张承业修持的太息决,也不会例外。”   “如此说来,是我多疑了?不过仍不可不防——”   “其实何需在意?只我一个玄天位没把握,那就再增两人便是。无论他这次到底打什么主意,武阳嬴与天庭都可以堂堂之阵胜之。这一战,我不会给他任何生机。这个小畜牲,他惹怒我了,这次他若不亲自现身也还罢了,可如他仗着摘星亲自出手,我必将他碎尸万段!”   “话虽如此,可被此子算计了这么多次,总使我疑神疑鬼。”   嬴元度一声苦笑,然后就发觉旁边嬴世继的神情有些不对,顿时神情微动:“族弟为何发呆?可是因嬴冲之后说的那几句?”   “正是!”嬴世继苦笑:“总觉此子意有所指,我知他性情,不会无的放矢。那个混账,毕竟是嬴神通教出来的。”   嬴元度闻言,竟亦微微颔首:“我也是这么觉得,不过此事简单。你就照他所言,上任后全力整军备战便是!” 第一九零章 北境之危   当车架回到了安国府内,嬴冲第一时间并未去收服敲定无面这个本命灵宠,而是先把郭嘉魏征与嬴福三人寻了过来。   “想办法给左贤王老上传个消息,提醒他注意回程。”   嬴福凛然应命,接着又把视线,看向了郭嘉魏征。他知嬴冲用意,这传消息不难,难在要撇清与左贤王之间关系的同时,又让对方领情。否则应景之时,这就是勾结敌国的罪证。   ‘夜狐’毕竟只是国公大人的一条臂膀,具体如何去做,还需郭魏这二位谋士来出主意。至于王猛,那家伙还在忙着收购门店与威王府呢。   可郭嘉却先问嬴冲:“国公大人请恕学生好奇,为何之前不向左贤王示警,却偏要等到此时?我听闻今日朝中,已经议定由嬴世继出任破虏军节度使了。”   常理而言,这位国公大人,不应该是巴望着匈奴左翼七部南下,然后将嬴世继打入泥尘,再不得翻身?   此外据他所知,原本嬴冲竟是欲将其长兄嬴完我,扶上破虏军节度使的位置,置入险地之中。   “左贤王老上大才,用兵之法无双。执掌左翼七部之后,凡二十三战皆无败迹,屡挫我朝。若由此人继任匈奴大单于之位,绝非我大秦之福。所以本公,宁愿他早早死去。”   嬴冲坦然答道:“如有我长兄执掌破虏军,坐镇北境。即便匈奴南下,也难突破云中。以一场战事来换那左贤王老上性命,本公以为是再划算不过。可如今换成嬴世继,我不看好。他要能守得住,我嬴冲二字倒着写。”   嬴世继此人,不但是故镇国上将王征评价过他庸碌无能,肩无但当,不堪重任。便是嬴冲之父嬴神通,也对其死了心,生前一直压制着,不使嬴世继担任要职。   这大约也是他那二叔,最终背弃父亲的缘由。   可嬴世继一人自己无能就罢了,嬴冲却不忍这位累死千军,连累冀州百姓遭受兵祸劫掠。   哪怕是这位被他提醒过了,提前又了准备,也没可能守得住。此人所谓的兵法,皆为纸上谈兵。   “所以才要通知左贤王老上,消弭这一大祸?哪怕是成全了仇敌,也无所谓?”   郭嘉嘴角噙着笑意,也不知是在赞赏还是嘲讽:“国公大人还真是高风亮节,一副慈悲心肠。不过这咸阳四恶之首的名声,可真是名不副实。”   “本公做事,只求问心无愧!”   嬴冲并无半点的后悔犹豫,神情坦荡而又坚定,毫不相让的与郭嘉对视:“需知本公最恨之人,就是那些以私废公之辈!郭先生为本公做事,也需谨记此点。且冀州近千万黎民,怎可以草芥视之?”   闻得此言,郭嘉倒是没什么反应,魏征却是面上泛起了潮红,双拳需紧紧的握住,才能压制住胸中的沸腾心绪。   忖道自己能得国公大人这样的明主辅佐,这一生必可无憾。   而郭嘉对视了片刻之后,也主动认输的偏开视线:“示警老上不难,嘉自有方法使其领情,记得国公大人的好处。不过左贤王孤身入咸阳,随身并未携带太多强者。那些人又蓄谋已深,即便示警,也未必能够有用。”   “我知道,所以本公也只是聊尽人事而已。”   嬴冲无奈,也感觉到无力。他现在的实力,实在太过弱小,一些事哪怕那石碑中已经提前有了预言,也无力去阻止。   “好在还有李靖!通知虎据堡,让薛至王道元调遣我那二旅私军北上,再尽量为他筹措些兵甲器械与粮草,满足四万大军三月所需。”   已经上任马邑防御使的李靖,正是嬴冲准备的防火闸。一旦他不能为嬴完我争得破虏军节度使,那么马邑这座防御能力不下于云中咸阳的边境坚城,就将成为他阻挡匈奴南下的后手。   李靖的才能毋庸置疑,就只是兵力差了些。马邑只有二镇府军,共八个折冲都尉府驻守,加上城卫军,总数一万六千左右。   不过李靖本身亦擅于经营,自身有私军四千,加上嬴冲从虎踞堡调去的私军,以及临时扩增的民团,兵力可达三到四万人。   马邑城坚,以李靖之才,定可坚守马邑月余!   嬴冲对此颇有信心,他在虎踞堡的私军,虽是才扩编不到两月时间,然而墨甲数量充足,选择的兵源,也是虎踞堡内的子弟,常年都有操练。   除了没有见过血之外,这六千人的部曲,实力绝不逊色于边军。唯一的缺憾,就是没有天位坐镇。   不过在元机丹一战之后,他自有办法解决此事。彼时只需直接将赵申与司马诛二人派遣过去就可。匈奴犯境,陛下也自会调遣柱国,甚至镇国供奉北上。   相比大军,这些供奉强者北上支援的速度会快上许多,那时的马邑,绝不会缺乏强者坐镇。   在嬴冲想来,那嬴世继再无能,也可凭借云中诸多军堡,守住月半时光。加上马邑,定可阻匈奴大军于冀州之外。   只需拖延三个月,天圣帝就可平定流民,再组织起一支数十万人的大军,北上应敌了。   只是在此之外,还需添些保险,嬴冲凝思着道:“记得叶四小姐的陪嫁里面,还有三千部曲吧?”   叶凌雪的这三千部曲,其实只是陪嫁田庄里的护庄家丁。战力比不得禁军,却要比一般府军强些,也是一支不小的兵力了。   而在场三人闻言,则是一阵无语。那毕竟是夫人她的陪嫁,不是他们可置喙的。   又心想这位国公的面皮厚度,还真是非同小可。   这世家子弟中,但凡是靠谱些的男子,都不会在还没结婚的时候,就把主意打到妻子的嫁妆上吧?   不过也就在众人注意不到的时候,郭嘉看向嬴冲的视线里,却颇含着几分佩服。   这位国公大人的性情,他倒是蛮喜欢的。面厚,心黑,果断,几乎所有枭雄所需的特质,都能在嬴冲身上寻得,可这位国公大人,却又有着他的底线。厚待部属,也并不残民以逞。   这甚至就让郭嘉生出在这位主公麾下呆着,似乎也很不错的念头,今日他几乎就被其折服了。   ※※※※   安排好了北境之事,感觉万无一失,嬴冲才返回到了炼神壶内。   此时嬴月儿,早已经提前进来了一个多时辰,已经迫不及待的,在为嬴冲镶刻那座专用于收服护驾的共生法阵。   当嬴冲进来的时候,这座阵法的布置,已经到了尾声。而无面则是呆在角落里,就似三个月前的嬴月儿一样,双手抱着膝,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。   距离静池剑斋的围捕已经有数个时辰,无面的伤好了不少。这小家伙似乎有了反悔之意,不时把目光往嬴冲的方向扫着,眼神略有不甘,又显迟疑犹豫。   要想从这里逃的话,她就只能先挟持住嬴冲,逼迫嬴冲把她从这片怪异空间里放出去。   不过嬴冲看这位,倒还是知道感恩的。虽有这样的念头,可却一直忍耐着没有动手。   只是无面这点小心思,很快就被嬴月儿给察觉了,这位当即就手叉着腰,一声冷笑:“团子你不妨动手试试,看看能不能打得过我?”   此时的嬴月儿,已经换回了本体。乃是当世皇天位之下,最强的几个存在之一。   当她气势全展,便是嬴冲也感觉压力沉重,呼吸都一阵紧窒。   而那无面天君,亦是面色微白,眼神黯淡了下来。她感觉得到,真要打起来,自己确实不是对手。还有眼前这位,竟然比静池剑斋这一代的斋主还要强些。   且在这方圆十三丈不到的地方,更是限死了她的变化之能,一身天赋神通都无法施展。 第一九一章 慷慨赴死   无面的气息已经衰落了下来,嬴月儿却并不罢休,继续恐吓着道:“要想出去的话,其实也不是不可以。不过我会让这家伙,把你直接丢到静池剑斋的门前。唔,其实还不如把你卖掉的号,静池剑斋一定舍得大价钱。”   无面身躯微颤,已经快被月儿吓到掉眼泪,身躯愈发的畏缩,整个人都快抱成了一团。   嬴冲见状无语,心忖这货,真的是未来接近皇天境界的妖王?看起来可真不太像。对比霸王枪里的彪悍,可真不太像。   嬴月儿见状也似颇为得意,哼嗤着笑:“知道厉害了吧?以后要听话才行,不然就把你给卖掉!”   嬴冲闻言莞尔,径自走到了无面的身前,接着就从他带入炼神壶的虚空戒内,陆续取出了上百个菜碟,一一堆在了无面的眼前。   “可以趁热吃,都是我拜托宫里的御厨现做送来。你如喜欢,我可以多请几人在家,他们虽不是御厨身份,可厨艺不会太差。”   只是饭菜的香气,就已使无面的鼻翼大动。这位先是如小动物般的怯生生的看了嬴冲一眼,神情颇有些迟疑。   不过可能是之前饿得很了,无面先是四处嗅了嗅,接着就似风卷残云般的吃喝了起来。   嬴冲感觉这个小妖宠,真被静池剑斋调教的不错。哪怕是这样的胡吃海喝,也依然保持着优雅,动作让人赏心悦目。   不过当无面吃到一半时,就又开始掉眼泪。且这一掉就止不住,哗啦啦的流个不停,看向嬴冲的眼神,不但感激万分,还有着一丝丝的决意。   让嬴冲油然生出了一股错觉,就仿佛自己拿出来给无面吃的,是死囚临行前的断头饭。   “这个家伙,到底饿了多久?”   嬴月儿见了也觉意外,咕哝了这一句之后,又一声轻哼道:“你果然跟父王他一样,最会收买人心,这红脸可真唱得不错。”   嬴冲没在意月儿之言,只想着这个小妖宠,吃东西的本事,竟然比庄季那家伙还要胜出数筹。   不到一刻,无面就将嬴冲拿来的所有吃食,都一扫而光。然后她神情就似英勇就义之士般,悲壮决然的走到那阵中,属于灵宠的位置坐下。   嬴月儿见状,又不禁无奈的抚了抚额头,然后狠狠的挥舞拳头,在无面的头顶重重锤下:“你这表情摆给谁看?只是本命护驾,让你与他共生而已,又不是要你去死!你以后要是死掉,他也会没了半条命好不?还可以借这机会,解除你体内的禁法,以后再不怕剑斋的人追你。明明就是好事,却偏被你弄的好像上刑场一样。”   嬴冲闻言,顿时心有戚戚焉的看了月儿一眼,他也是这样的感觉、感觉自己就好似干了坏事,是天大的罪人似的。   接下来几人再无话,嬴冲也同样就位,与无面天君面对面的坐下来,而那邪樱枪则插在二人正中央的位置。   按照月儿的说话,要彻底除去无面体内的那个剑斋印记,正需借助邪樱之力。   邪樱护主,一旦无面与他共生,那么这件神器,就定不会容许这能威胁到他印记存在。   而本命护驾的仪式,其实极其的简单,双方在只需阵中互换本命精血,然后在彼此的精神核心之内,定下共生灵契就可。   而此时嬴月儿,已经为他们完成了大半的工作,阵法早已布成。   不过重点还是无面体内,那静池剑斋留下的禁法。不但可用来追寻无面的踪迹,还可限制住无面的修为,禁其性命。这个事情不解决,他与无面以后都无宁日。   随着嬴月儿的主持,将阵法起动,无面的脸上,也渐渐流露出痛苦之色。   不过这却并非是缘于双方的共生仪式,而是因无面元神内的剑斋禁法。   此时双方,无论是互换精血,还是共生灵契,都是极其顺畅。可那邪樱枪,正在渐渐生成的共生灵契激发下,散出惊人的枪意,直指无面的灵魂核心,要将那枚剑斋印记片片粉碎!   嬴冲不由有些担忧的,看了对面的小女孩一眼,他能够想象得出,这灵魂被撕裂的痛苦,真不知这小妖宠,能不能撑得下去。   “你别太小看了她——”   嬴月儿却对无面信心十足:“别看她这副模样,可论到心志之圆满坚韧,这世间少有人能及。静池剑斋要将她炼成活着的‘盘古剑神经’,无论什么样过份的事情都对她做过,无面她经历的痛苦曾超出今日十倍,可她的心智,却至今都好未崩溃掉,由此可见一斑。后世若非是剑斋在她心灵里留下的禁法,并未能及时除去,团子她踏入皇天境易如反掌,更不会早早败亡。”   嬴冲闻言不禁动容,之前他看这小妖宠小受气包的模样,还真是将她给小视了。   “而且这家伙的武道与天赋术法,也是超厉害的。静池剑斋为使她参悟盘古剑神经,降低制作活体剑经的难度,曾经抓了许多对手给她试剑,还逼迫她吞噬各种血脉的大妖。都是没有人帮忙的那种,一旦失败,就会施以重惩。”   嬴冲微微颔首,这点他是毫不意外。无面天君的能耐,他早就在霸王枪内已见识过了,只是一些最低等的妖兽变化,就已让他应付艰难。   至今他都还未涉及无面的神兽变化,也没有见过无面的最强形态——‘盘古剑神经’。   而也就在这时,嬴冲忽然心神微动。此时他与无面,已经完成了大部分的共生之契。也就在这时间,他体内忽然就涌起了一股热流,以脊椎为中心,迅速蔓延到了全身上下。   当嬴冲内视,竟望见一丝丝淡金色的气息在血脉之中流淌着,不断的鼓荡沸腾,在呼吸那天地元灵的同时,也为他提供着海量的气血精元。   还有外丹,那外丹大阵内的‘龙丹’,也在迅速的变化,竟也渐渐浮现出了紫金颜色,外表新生出了不少新的符文,更有丝丝雷电在外生成。   “这是,真龙血脉?”   嬴冲猛然睁眼,眸里闪现出意外之色。他还是第一次清晰感应到,体内这真龙之血的存在。   此时他并未开辟新的武脉,可一身实力却因这体内的血脉之力,激增近倍之多。   尤其那枚龙丹,几乎快被他完全同化。原本这是他从黑水神君处夺来的黑龙之丹,以水性为主,其余几种元灵为辅。可在此时,却被他体内新生成的真龙血脉影响变化,竟然生出了大量的风雷之力,此外那土元之灵,也在大幅度增长。   这应是与他修行的功法有关,身体的性质,也使龙丹产生对应的变化。   换而言之,他日后借此丹之力施展惊雷枪与盘龙大枪之时,威能必将暴增数成!   “就是真龙血脉——”   嬴月儿别有深意的,再次看了无面一眼:“我曾听无面说过,说她二十几年前在静池剑斋中被人逼迫,生吞了一个来历不明的石卵。后来她才知道,里面是一条还未彻底死去的幼年期纯血真龙,所以她最擅长的拟化,除了‘盘古剑神经’之外,就是龙族。这件事她刻意隐瞒,便是静池剑斋之人,也不知情。”   嬴冲也看向了对面,只见这小女孩的形体,也同样在剧烈变化着。不但五官大变,容颜更显妖媚,那额头两侧,也生出了两只小而可爱的龙角。更有一身纯正的龙族气息,从她体内散溢出来。   亦在这时,无面元神内的那枚印记,终在邪樱枪的压迫下,彻底粉碎! 第一九二章 龙脉变化   就在无面体内的元神印记,被邪樱枪粉碎的同时,远在万里之外的魏国之东,三千丈云梦山巅,那座名为‘静池’的天湖之侧,一位端坐入定的白衣女子猛然惊醒,急急从她日常修行的竹屋之内行出。   眼前风景如画,一片白雪皑皑,水波粼粼,美不胜收。可此刻这位气质宛如谪仙般的女子,却无半分欣赏之意,柳眉轻蹙着,眼中只有恼怒与不解,一丝丝的冷厉之意在她眸子深处聚结。   暴怒的意念散逸开来,竟令这云梦山巅狂风暴起,黑云聚涌。旁边的静池之内,更是掀起了阵阵浪涛。   “来人,给我传令戚弱水与袁白!让他二人速速前往西秦,辅助秦可人她搜寻无面下落!”   当这白衣女子,从竹屋内行出之时,就已惊动了周围数位值守此间的女弟子。此时都骇然色变,眼神皆疑惑不解。   而须臾之后,又有一位面貌五旬左右的妇人踱空而来,满含疑惑的来到了女子据立的竹台之上。   “不知斋主,是因何事震怒至此?怎就如此急迫?弱水她还在楚国,与那项家接触,短时间内怕是难以抽身。至于袁白,他如今正闭关。”   此时不止是妇人对这缘故好奇,附近的几位少女,亦是惊疑不定。   究竟那无面天君出了什么样的大事,需要静池剑斋的两大核心弟子一齐赶至秦境,又非要动用袁白这样的权天位大天君不可?   此时被称为斋主的那位女子,心绪似已恢复了平静了:“那孽障的魂印已灭,从三十息之前开始,我就已再感应不到它的方位。可能已身死,也可能是有人助它,抹除了我剑斋印记。”   听得这句,周围的剑斋弟子都为之动容。那中年妇人,更是面色大变,目中怒意隐蕴:“是谁如此大胆,敢与我剑斋为敌?秦可人与素如雪,她们难道都是废物?在大秦找了它三月,就是这样的结果?”   这位妇人来时并未显山露水,可此时一怒,竟也同样使那静池之中,结出了厚厚的冰层,无俦的剑意,四面八方的扫荡,使周围的竹林,一片披靡。威势之盛,竟更胜于她眼前这位斋主。   附近侍立的几位少女,此时都花容失色。不但随身的佩剑,发出了阵阵剑鸣,也都各有着一丝丝的青白剑气破体而出,缠绕住了她们的身躯。可那妇人散出的剑威,仍使让她们浑身发寒,只觉一丝丝的冷意,浸入骨髓。   这并非是妇人控制不住自身力量,而是女子所言之事太多骇人惊闻,使她心绪剧震所致。   权天之力,已可影响天象。此时二人一怒,皆使天地色变。   “这与她们无关,本宫闻说她们二人为追缉无面,已经三个月不眠不休,已尽全力。说到底,还是本山这边太轻忽大意,让那孽畜给走脱了。也是我等太小视了天下英杰,没想到这大秦境内,居然还有能解开它元神禁法的存在。”   那斋主一声叹息,此时她只轻轻一挥袖,就将这云梦山巅的所有异像,都尽数扫去。也将妇人那宣泄开来的剑意,都尽数消除。   甚至那些被毁去的竹林,亦恢复如初,所以的一切,都恢复了安宁平和,仿佛什么事都未曾发生。   “本宫总觉此事,不似表面那么简单,恐是暗中有人,在针对我剑斋。可当务之急,还是尽快寻到无面的下落,将他带回剑斋。袁白闭关可以暂停,项家那边也可先放一放。除此之外,你再调遣二百弟子,随他们一同前往秦境,哪怕是挖地三尺,也要把它寻得!”   说到此处时,斋主似微有迟疑,而后又果决道:“你如有空,也可去秦境一趟,辅助于她。顺便告诉可人,这次不论任何代价,也可不计手段。她只需负责在五年之内,将无面带回到本宫面前。还有无面元神印记被毁一事,或余那十二件上古神器有关,让她也查查看究竟。”   中年妇人的瞳孔微凝,随即凝声道:“斋主之言,我会如实转告,秦可人她这次,必不会辜负斋主所托!”   “随便吧,可人她是你的弟子,无论成败,都是你的事情。总之这五年之内,我静池剑斋所有人手,亦都可听你等调用。不过若未能将无面寻回,她也需承担起责任。”   那斋主语气随意,似乎已毫不在意,一双美眸继续遥望着西面:“本宫其实一直都以为,无面之事太荒谬,也与我剑斋立教宗旨不合。当初师尊被迫同意你们几位的决断,可能是我剑斋,最大的错误之一。或者现在,是该到改变的时候了。”   “斋主!”中年妇人语声骤然加重,散出的剑意更为浩大,眼中亦在强抑着不满。   “我知你不服。”   那斋主一声哂笑,眼含嘲意:“可为‘盘古剑神经’,我静池剑斋已经耽误了二十余年时光,已再拖不起了。所以本宫之能给你五年,五年之内如不能将到带回,那么我剑斋就只能放弃。”   中年妇人面色又再次一沉,不过却未再争辨什么。   她同样感觉得到,这场争龙之局,剑斋确已落后旁人许多。可也正因如此,那‘盘古剑神经’,才绝不容有失!   ※※※※   可能是因元神禁制粉碎之后,冲击力实在太过庞大之因。无面最终还是昏迷了过去,陷入到了人事不省的状态。   好在双方间的共生灵契早已经完成,并未造成什么影响。   嬴月儿第一瞬间,就闪身到了无面身旁,仔细探看着,须臾之后就笑嘻嘻道:“没事,只是晕过去了。她现在,是好到不能再好。”   嬴冲闻言微微颔首,其实嬴月儿不说,他也能感应得到。当共生之契完成的时候,这无面就已成了他的本命护驾,彼此都可感知对方体内的情形,元神的状况。   此时他就可遥感,随着无面的沉睡,她元神内存在已久的一道创痕,也正在缓慢修复之中。   当这伤痕完全复原之刻,也就是无面苏醒之时。   “原来如此,这是借助共生灵契,来维持她的元神不散?”   常理而言,当那元神印记被打碎之时,无面的元神也会同时粉碎。可嬴冲的神念有邪樱枪镇压,稳固不摇,相应的也可助无面维持恢复。   “不然了?这个办法,是后世无面她自己想出来的四种破解法门之一。可那时她已权天位,哪怕邪樱枪都没办法了。”   嬴月儿一边说着,一边捏了捏无面的脸皮,又摸了摸她的龙角,而后万分满意地笑道:“看吧?像不像龙女?我就说不用担心的,现在谁还能认得出她是无面?哪怕是摆在静池剑斋面前,她们也认不出来。”   嬴冲看着无面的形貌,也是若有所思。确实,此时任何见到无面之人,只会以为这女孩,只是一条少年期的真龙灵宠,而不会以为这是那只银白兽王。   与之前的无面,已经看不出丝毫的联系。   “可终究还是有变化成本体的时候,她如今禁制已除,静池剑斋之人,怕是会疯掉。”   换成他是秦可人,又或者静池剑斋的斋主,绝不会放过任何的可能。   安国府与他,依然会是被重点怀疑的对像。嬴冲已能预料,之后各种样的试探,定会接踵而来。   “这个也不怕的。”   嬴月儿胸有成竹,在无面的眉心点了点,顿时就使一阵青烟散开。   当嬴冲注目看时,却发现是一条娇小的五爪金龙,趴在了他的身前,而不是之前的那个银白色的‘面团’。   嬴月儿见状似毫不意外,幸灾乐祸的笑着:“她现在体内的真龙血脉,过于强盛。估计还要很长的时间,才会辨别出自己到底是无面,还是一条小龙。”   嬴冲则是若有所思的,看着嬴月儿。心想这丫头,对这无面怎么就熟悉到了这地步?   “之前她就有过一次啦!”   嬴月儿也注意到嬴冲的眼神,也不以为意,依旧笑眯眯的解释:“就在十年前的时候,嗯不对,是二十年后,她吞了一条权天位级的魔犀。结果那魔犀超出她修为太多,让无面以为自己是犀牛,于是每天变化成魔犀的样子,到处乱拱,还撞坏了咸阳城的几段城墙,把父王他给愁死了。”   嬴冲一愣,而后也心有戚戚焉。换成是自己执掌秦政的时候,确实要为此发愁不可。   咸阳城的城墙,是为防御权天位级的武修斩击而建。每一段都坚固之至,大秦也为此花费了大量的钱财,经历可四代君主,六百年时间才逐渐修成。这撞塌的几处要修复,岂非要损耗至少千万金?   不过当见到无面这副模样,嬴冲倒是放下心来。有这样的‘本体’,那静池剑斋再怎么神通广大,只怕也难辨认出其真身。   甚至按月儿的说话,无面她自己,多半也会以为自己是条特别些的‘龙’。   放下心之后,嬴冲就又收束神念,关注起了体内的变化,尤其是那颗‘龙丹’。   不过须臾之后,他就又注意到,另一枚大道金丹,更显晶莹剔透。而那金色的丹丸内,也似透着一丝紫色,又丝丝紫气萦绕。   这让他下意识的就想到了一句道书中的言语——龟蛇盘,火里种金莲! 第一九三章 大战来临   尽管嬴冲对道法玄修一脉所知寥寥,甚至连‘火里种金莲’这句话的含义,都不太明白。   可他却下意识的感觉,这金丹的主人,只怕正是以这种独特的方式在修行。   “这金丹,居然是已到了八阶?”   原本他遇到的那女孩,只是七阶玄修。可此刻这枚大道金丹,却多半已提升了阶位,不但压制丹毒的能力,更胜先前,也能为他提取更多的龙丹元力。   嬴冲意念微动,然后就迅速从袖中那木盒里,取出了一枚灵息洗元丹服下。   确实不愧是静池剑斋标价二万金的灵丹,丹一入口,就已化为灵液涌入他喉中。先是散入他的四肢百骸,接着又化为一丝丝的灵元,往他的下腹处狂涌而去。   那丹阵之内的两枚丹,此时都发生了剧变,不但表面的那些符文,在迅速涌动生成着,更在疯狂的聚引吞噬着灵息洗元丹的药力。   “原来如此,她居然还留有余地——”   嬴冲的意念,此时却聚于丹阵之中的一点。那是丹阵中的一处空白之地,嬴冲之前毫无所觉,只有当这一刻,丹阵里的元灵浓度达到极致之时,才凸显了出来。   而察觉到这处空缺的第一时间,嬴冲就已知,这必是那女孩为他预留出来的空间,是容纳他金丹的位置,亦是嬴冲体内武脉经络的交汇之地。   也只有当他体内生成的金丹就位之后,这座丹阵才可算是龙虎交汇,真正完满。   ——有意思,当自己的金丹聚成时,这丹阵又将会是什么样的情形?   嬴冲心中这么想着,然后就渐渐排除掉了所有的杂念,物我两忘。   而当他再苏醒过来的时候,发现时间已过了三个时辰。腹下的两颗丹丸,都已转为平静,不过体内却气机聚引,一丝丝的道家元力,在他的腹下盘旋。似乎随时随刻,就有结丹的可能——   嬴月儿她估错了,估计最多还有一枚灵息洗元丹的样子,他就可以聚成大道金丹。成为一位五阶玄修,也就是上古时的金丹修士。   再当嬴冲睁开眼时,发现无面她也同样苏醒过来,正眨着大眼睛看自己。小脸靠得极近,就好似趴在他怀里,那神色很是好奇,又含着亲近。   赢冲心知这是共生之契的影响,当下一笑:“你无面这名不太好听,以后是自己取个名字,还是让我给你取一个?又或者是继续叫你团子?”   “团子是我小名,是小依她取的。”   提到‘小依’,无面的眼神伤感落寞,又气息消沉道:“我不会取名。”   嬴冲以共生灵契感应,顿知无面所说的小依,名唤纪如依,是静池剑斋的女弟子,也是当初,帮助无面从静池剑斋逃脱之人。   此时这位音讯不知,难测生死,不过以静池剑斋的森严门规,下场估计不会太好。   “那就随我姓嬴,看你这小不点的样子,就叫嬴小小吧。”   嬴冲看似随意的取名,其实眼神很是镇重,使出了浑身本事。他取名方面的本领,一向被人吐糟来着。   “恩,也可叫嬴圆圆,嬴诗诗,嬴小龙,赢纪依——”   不远处的嬴月儿闻言,不由抽了抽唇角,心想这都是什么怪名字?而无面则是眼神微亮:“赢纪依?这个名字好,我以后就叫赢纪依。”   嬴冲心知其意,却失笑微微摇头:“这名字倒是可以,不过太明显了,暂时还不能用。这几年还是叫你小小吧,嬴小小,其实蛮好听的。”   ※※※※   嬴小小明显对自己的名字不太喜欢,不过她很快就被月儿抓走,去尝试变化月儿所需的零件。这需要嬴小小吞噬各种样的金属,还要熟悉那些零件的模样与结构。   按月儿的说法,这是一个系统工程,不是一两天内,就能一蹴而至的。   嬴冲也同样有自己的事情要做,只需再有几日,就将是元机丹之战到来之刻。他需要在此之前,尽一切所能的,提升自己的实力。   原本他自信手里的筹码已经足够,然而这次外丹阵的变化的,却又让嬴冲生出了一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野心——亲手诛杀嬴唯我!   只论修为,哪怕是嬴冲现在体内的外丹,可以使用四个时辰以上,也远远不是嬴唯我的对手。至于武道方面,则更不用提,嬴唯我杀人数万,十几年来与无数强者激战过。无论是武道积累,还是战斗本能,绝不会逊色于霸王枪内的任何一位战魂。   嬴冲唯一的优势,就是无限接近于权天位的神甲‘摘星’,或者‘邪皇’。再还有,就是他身上恒定的三门道法。   只是如今,嬴冲却又看到了一丝希望。一旦自己与郭嘉的布置,都能如期完成,那么他未必就没有正面将嬴唯我格杀之望。   ——哪怕是在宫门之前,亲眼目睹了嬴唯我的恐怖战力之后,他依然有着这样的自信。   一日之后,当嬴冲将第二枚灵息洗元丹服下时,他一身道家元力,就果如之前所料,开始汇元聚丹。   整个过程水到渠成,嬴冲没去干涉操控,也不懂这金丹聚结的原理因由。只是入定了三个时辰,嬴冲的体内,就已自然而然的生出了另一枚大道金丹。正好嵌入到那丹阵的空缺部位,与另一枚大道金丹对应,刚好是一阳一阴。   然后这阴阳之丹,就又在他的下腹处,生出了宛如龙凤之形般的阴阳气旋。   丹阵之内,不但产生出无数精纯到了极点的道家元力,流淌到他四肢百脉,也将那龙丹丹毒,彻底压制了下去。   “果然,这才是完整的丹阵——”   嬴冲意念内感,此时只一个念动,就在他的身体之外,形成了一层凝实到了极点的罡力,仿佛是一层淡金色的护甲。   这是外罡,天位强者的标志之一,原本嬴冲无论如何都办不到,只能依靠‘摘星’的罡力护体。可现在,他已能操纵自如。   此外因‘灵息洗元丹’而生成的变化,还有那颗龙丹。更强大,更纯粹,不断的与他的真龙血脉呼应,靠拢变化着。有时候,嬴冲就感觉这东西,仿佛是已化作了他体内的另一颗心脏,不断的脉动。   “还是伪天位,可总感觉这伪字,已经越来越名不副实了。”   借这外丹大阵之力,他现在能够使用中天境的元力整整一日,都不愁有失控之危。甚至若用其他的方法辅助,支撑更久的时间也未必不可能。   而中天位境强者之间的争斗,很少有超过一日时间。嬴冲自问以他掌握的诸多上古秘武,绝没可能使对手,有机会拖延到一日之后。   这外丹越来越完满,而嬴冲自信,随着更多的灵息洗元丹服用,他总有一天,他可以弥补所有的缺陷与弱点,将这龙丹真正化为己有。   月儿说的没错,这灵息洗元丹对其他玄修而言可能并无大用,可却是为他天造地设之物。   几乎每一颗灵息洗元丹服下,都会使他实力大增。   不过到上元大朝会之后的第五日时,嬴冲就已准备动身。而就在这日他将所有的功课完成之后,便心有不忍的,斜目把视线扫望一旁,那正在将‘团子’搓圆捏扁的嬴月儿。   “月儿你那边,究竟好了没有?”   嬴冲看着月儿手中的那团银白色,目中有些怜悯。团子现在虽不能说话,却能通过共生灵契,在对着他哭。   这七天以来,这个小家伙,确实被月儿给折腾坏了。有些时候,连他都看不下去。   嬴冲无可奈何,每次都只能用意念安抚,然后再用美食来激励慰藉。   “你又可怜她了?哼,说了让你别信,这家伙最会装了。以前被剑斋那些女人折腾的时候,可要比她现在更痛苦几十倍。”   一边说着,嬴月儿还一边在团子身上重重的一锤:“笨团子,吃得苦中苦,方为人上人!这个道理知道不?还有那什么来着,天降大任于斯人也,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。你这么怕痛怕苦,以后迟早还会被那些贱人再捉回去。”   “可我又不是人!团子就躲在壶里不出去了,她们又找不到——”   嬴冲的神念又再次感应到到了嬴小小的哭诉,不过他这次却偏开了视线,就当做是没听见了。   炼神壶里的月儿,可是最接近于皇天境的存在,他也不敢招惹。   心想也只好在出发之前,让那些御厨多弄些好吃食了。尤其那些甜品,是这小妖宠最喜欢的东西。   “我倒不是可怜她,只是想问你还需多久?毕竟今日,就要出发。”   卯时一刻,就将是他从咸阳城内动身,前往接应元机丹之时。   “至多还有两日——”   嬴月儿的脸上,亦现出强烈的期待之色:“你们赶到那里,不还需几日时间?那个时候,说不定我还能给你一个惊喜。”   嬴冲没再多问,微微颔首后,就从邪樱枪内退了出来。而就当他从自己的卧房中走出时,便望见祖父嬴定,正站在他的房门前。   眼神微凝,嬴冲却未理会,从嬴定身旁走过,继续往前院行去。   只是才走数步,嬴冲就听嬴定道:“无论如何,给我平安回来!如有可能,把那嬴唯我的人头,带回给老夫。”   嬴冲微一愣神,而后讶异的转过身:“我还以为,你会劝我停手。”   “笑话,事至如今,哪里还能劝得住你?而且,那嬴唯我不同——”   嬴定深呼了口气,神情淡然道:“当年错非是这畜牲,在关键之时出手,将我缠住。你母亲他,其实原不必死。”   嬴冲的面色惨变,眸中隐聚血色:“你终于肯说当年之事?母亲她死前,到底发生了什么?” 第一九四章 自跳火坑   嬴定却未立时回答,而是神情复杂的,看着眼前这个正暴怒期冀中的孙儿。良久之后,他才莞尔一笑:“当年的详情,你很想知道?”   “废话!”   嬴冲一声轻哼,面如锅底:“你这是又想卖什么关子?难道就不能干脆些?”   “其实事至如今,告诉你已无妨。老夫至少得让你知道,未来到底会有哪些仇家,哪些对手,不至于某日死得不明不白。不过——”   嬴定的话音,果如嬴冲所料的顿了一顿:“这需待你平安回归之后!元机丹之战,应是你立足朝中的最后一道难关。只有等你安然渡过之后,老夫才会承认嬴冲你,能有与那些人抗衡的资格。”   嬴冲紧皱着眉头,目光冷冷的看着嬴定负手远去。心想这个老东西,真是让他不爽透了。   就不肯干脆些,将所有一切都交代个清楚?   “对了,记得千万别勉强,冲儿你大约也不想连真正的仇家是谁都不知,就命归黄泉?还有嬴唯我此人,千万要小心。张总管虽强,可却绝非是他对手。”   嬴冲闻言,却是满含嘲讽的一声嗤笑,然后直接转身就走,继续往前院行去。   其实无需嬴定说,嬴冲都能猜到当年那些仇家的身份,此时他唯一还有疑惑的,就是母亲她死前的详情。   至于嬴唯我,根本无需嬴定说,他都会倾尽全力,斩其人头!   待嬴冲来到大门前的时候,这里早已有三辆车准备就绪——都是有别于寻常的马车,车下并未有车轮,而是直接悬空。拉车的十二匹马,也都是更胜龙马一筹的‘翼龙驹’。每一条都身长近六丈,身批重甲,形态威猛,吼声如龙。   飞车翼马——这才是大秦国公出行时该有的仪仗与配置。可惜无论是这三辆飞车,还是那‘翼龙驹’,都太过昂贵。   ‘翼龙驹’一匹就可价值六万金,直追人元阶神甲,每月更需消耗三千金用于饲养。哪怕是安国府,如今也只养了六匹而已,平时都不使用。   而这里的其余十四匹‘翼龙驹’,都是嬴冲从齐王府借来,欠了那位一个不小的人情。   除了这三辆飞车之后,还有张承业与张义等一众人等,亦都顶盔贯甲,手牵龙驹,气氛肃杀。   嬴冲亦神情微凝,朝着诸人深深一礼:“此行凶危,或有性命之忧。诸位明知强敌无数,却仍愿舍命相陪,我嬴冲感激不尽!”   嬴完我与宣娘见状,不禁相视一笑。而关二十七与赵申,马诛几人,则皆肃容回礼。只有李观潮神情豪迈,手叉着腰一阵哈哈大笑:“主公何需说什么感激不感激的?所谓食君之禄,忠君之事。吾等既然取了安国府供奉,那自然也需为主公卖命!”   关二十七满头的黑线,先是一个手刀敲在了李观潮的头上,然后又冷眼瞪着嬴冲:“我与师妹,只是信主公你的韬略,不会让我二人白白送死而已!所谓礼下于人,必有所求,昔年魏楚神将吴起,曾于临战之前为士卒吸吮脓疮,逼人效死。主公今日这般重礼,莫非也是不怀好意?”   嬴冲闻言莞尔,可依然还是大礼一拜:“就拜托诸位了!”   不过就在踏上飞车之前,又有嬴福寻了过来,在他耳边说了几个消息。   “嬴放鹤他已经被下狱了?昨日子时?用的是什么罪名?何人所为?”   嬴福的话未说完,嬴冲的唇角就已冷冷一挑。   冀州清川郡监察御史嬴放鹤,正是几日前在大朝会中,出面弹劾河道总督百里长息的那位。   这几日时间他专心于修行,可朝中却并非是风平浪静。百里家的反击,宛如是狂风骇浪。那河道总督百里长息人在数千里之外,可今日却已有数十本弹章,被送入到了政事堂内,牵涉到安国嬴氏,十数位大小官员。   自然这对嬴冲而言,是不痛不痒,他现在的羽翼,虽是小到可怜,可羽翼上的每一根翎毛,都还算干净。这些人可能或多或少的有一些小问题,可百里家与武阳嬴氏,却很难将他们一次参倒。   只是这些天,他们的日子会稍微难过了些,日常办公时会屡被刁难。不过这倒正中嬴冲下怀,所谓火炼真金,他现在这些部下,谁真有能力,谁是庸才。这一个月之内,就可见分晓了。   不过嬴放鹤这么早就被下狱,可真是出乎他的意料。这位可是他精心选出的人选,不但昔年曾在嬴神通的幕府中任职,是嬴氏中少有心向于他的族人,本身也是少有的清廉干净。因常年任职清廉之故,又事母至孝,能被攻击的弱点极少。   而如今以他在三法司中经营的势力,那百里家想要罗织罪名,栽赃嫁祸,可谓是难比登天。   所以嬴冲第一时间问的,就是嬴放鹤被捕下狱的罪名,再其次才问是谁签发的捕令。   而嬴福的眼中,微显忧色:“罪名是诬陷大臣,据说是右副都御史李哲春的手笔。由他亲自下令,将嬴放鹤拘拿。”   他就觉得之前,嬴冲对右副都御史的折辱,实在太过了些。   “是他?”   嬴冲微一愣神,而后就失笑道:“这个李哲春,他这是自己作死呢!”   看来此人是真不服气,前几日他门下北阳县令黄恩,才刚被调任吏部文选司员外郎,这李哲春就已迫不及待的开始还击了。   这位右副都御史,多半是以为不用担心自己,再向他那宝贝儿子下手,所以主动赤膊上阵了。   只是这一次,嬴冲却觉无语。他甚至都无需再为此费什么心思,就可使此人万劫不复。   也不知那李哲春事前,是否与那福王商量过了?若是福王,那可就真使他失望。   只因这位挑选的时机,实在不好,竟也如枢密院的那两位一般,主动跳入到了火坑里。还是河道总督这个,再爬不上来的无底深渊。   果然天欲使人灭亡,必先使人疯狂。   “李哲春这个蠢货,不用管他,只需让我们的人小心照看,别让人害了嬴放鹤的性命即可。”   嬴冲微摇了摇头,冷声说着:“再让人传信给嬴放鹤,庭讯之时不妨主动吃些苦头。他现在吃的苦越多,日后的好处也就越大。只需再有一月,本公保他直入青云,在都察院内红袍加身,鸳鸯为服。”   大秦官制,只有五品以上才能使用绯袍,也只有四品官,才可以用鸳鸯为补服。   而都察院的四品官,也只有佥都御史这一级——由六品监察御史,升任四品清流,这一步的跨越,不可谓不大。   需知清流外放,都往往能官升一阶。而三品高官,已可进入朝廷守疆大员的序列。   这也将是他门下文官中,第一位身居高位,权重一方者。   原本嬴冲是没打算如此激进的,可这位右副都御史,却又平白给了他一次机会。 第一九五章 弥勒神教   嬴冲这次是打定了主意,定要将这位右副都御史,彻底从都察院里踩下不可。   这人能力虽是平庸,脑子也略有些不清楚,可位置却极其关键。有此人盘踞在右都察院,就如芒在背,如鲠在喉。   这次如不能趁机将此人扳倒,日后必定还有无数的麻烦。一旦遇到什么不好的时候,此人甚至可能会成为他致命的威胁。   嬴冲都已迫不及待,想要看到一个月后,李哲春那悔不当初的表情。   “再使人暗照李哲春与河道总督勾结的证据,尤其是贿银。察不到的话,想办法捏造也可,此事可向王猛魏征问问主意,能将他与河道总督扯上关系就成。”   此人身上太脏,为官二十载积累近二百万金的家财。这次只需能够有借口将李哲春下狱问审,那么他就有足够的把握,将之打入万劫不复之地。哪怕此人未曾与河道总督百里长息勾结,他也可逼出其他的罪证。   见嬴福凛然应命,嬴冲又满意的问:“除此之外,这两日朝中可还有其他的变故?”   “这几日各部都在忙新年积压之事,所以朝中还算平静。各家都还同前几日一样,极其谨慎,除了这位李副宪之外,其他世阀并未有参合之意。要说什么变故,就只有一日前大皇子嬴不尤,已经全力举荐原固原军左路镇守使谢长春,欲与三皇子及王籍争夺左金吾卫大将军——”   嬴冲毫不意外,左金吾卫大将军这个位置,因负责戎卫咸阳九门之故,极其关键,也颇为抢手。   之前这位置被武阳嬴氏盯上,旁人又资历不够,无力与嬴世继争夺,所以无人去动。可如今嬴世继已经转任破虏军节度使,这个坑位已经空了出来。而襄阳公王籍,又未能一举将这位置拿下,其他人看到了机会,岂能不试着争一争?   尤其是几位皇子,必定会为这左金吾卫,争个头破血流不可。   不过嬴冲还是看好王籍,这位真要出手的话,哪怕是几位皇子,也斗不过襄国公。   当日他举荐嬴守国,倒非是为心中不爽,而是想要为王籍寻些麻烦,让此人无瑕顾及他与武阳嬴氏间的争斗而已。   “再还有,就是襄阳公王籍了。”   当嬴福说到这位时,眼中却现出了奇怪的色泽:“近日襄阳王氏都无动作,那襄国公不但未全力支持王北辰,反而有闲暇关注起了北面,就在两天前,那边还从户部工部那边,抽取了大量关于冀,元,宁,宛,以及阳江河道的文档。据说还去了一趟司天监——”   闻得此言,嬴冲顿时微一扬眉。心想那位,多半是已经明白了,果然不愧是他的师兄。可惜的是,这位先机已失,嬴完我调任左屯卫军大将军的旨意,早已明文发下。哪怕王籍已醒悟过来,也一样不足为患。   不过对于他这位师兄,仍需小心——   王籍此人他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。没人比嬴冲,更清楚这位的可怕。   这两次朝争,王籍看似是被他斗到溃不成军。可第一次他是出其不意,而这次他则是因炼神壶中的石碑预知,得以占尽先机。   嬴冲自问,真若在公平的情形下与之争斗,他最多也只有七成的胜算。并无万全的把握,能够一定战而胜之。   且即便他最后胜出,这过程也必定极其的惨烈,难免两败俱伤之局。   “近日可多关注王籍,有什么动静,可速速传信于我。”   镇重其事的向嬴福交代完这句,嬴冲才踏上了马车。   车外嬴福再次躬身应命,之后就这么定定的看着这行车队,缓缓驶出了安国公府。   其实以他之意,更愿意随行在嬴冲身边,而非是留守咸阳。只是他却更清楚,这次的‘元机丹’之战,只会是天位强者间的争斗。   只有天位以上,也能有资格参与。而他与嬴德嬴如等人虽已至八阶,实力在同龄人中堪称翘楚,可在这些可掌控天地元灵的存在面前,依然是弹指可杀。   接下来国公大人的对手,只会越来越强。那时也只有天位境的强者,才能够成为国公府内真正支柱。他与嬴德嬴如几人,若还只是小小的八阶武君,就只能成为国公大人的累赘。   嬴福一声叹息,然后当他转过头时,果不其然的望见嬴德脸上,同样是满含着不甘之色。   “赢意,我听说殿下已命杨麟,为我四人量身制定了四具神甲?”   “是有此事!”   旁边的嬴意微微颔首,他因负责照顾杨麟,所以对此事知之甚深:“几日前杨工已开始着手制作,预计最多六个月后就可完成。炼成之时是人元阶位,不过杨工还透过口风,现在是因钱不够,所以只能是人元阶。可之后只需材料齐全,那么再有三月,他就可将四具神甲,都提升到地元阶。似乎是国公大人他早有吩咐——”   不过他却不解,嬴冲到底哪来的这么多钱?光是四具人元阶的神甲,就已是四十万金,据说国公大人已经是砸锅卖铁,才勉强凑了出来。   而若要再把四具甲,提升到地元阶,那就至少是百万金以上。需知以前嬴冲一年的岁入,哪怕加上咸阳城内那部分见不得光的部分,也不过才二十万金不到。   嬴德却没去计较这钱到底哪来,只握了握拳头:“我嬴德,必不负殿下厚望!一年之内,我嬴德必可踏入天位!”   说完这句,这位就转过了身,径自往偏院行去。   嬴福则手握了握袖中的瓷瓶,眼中亦现出一丝期冀之色。   那是由少主赐下的一种灵液,每半月服用一滴,就可抵得三月修行之功。   一年之内踏足天位么?以他们的资质,听起来似有些天方夜谭。可若有这种灵液辅助,还有国公大人承诺的武魂石,他们未必就不能办到。   他心意已定,一年之后,此身无论如何都要进入到这一境界不可。不能在类似的情形发生时,再成为国公府的累赘看客。   安国府积累太浅,如今嬴冲身边可信之人,也就只有他们与张义了。   那些请来的供奉,遇到真正生死存亡之际,又哪里能真正信得过?   ※※※※   几乎同一时间,在咸阳城北襄国府内,王籍猛然将一个茶盏,狠狠摔在了地上。   而此刻这座正厅之内,气氛已是僵凝已极。旁边的几个仆人,都是大气都不敢出。   旁边兵部侍郎王焕章与前左屯卫军大将军王北辰,则都是神情呆楞的看着这一幕,似含不解。   王籍面色潮红,连续深深几个呼吸,也未压抑住怒火。最后干脆不再去勉强压制,双眼圆睁,怒目瞪着王北辰:“给本公再说说,当初到底是受了谁的挑动,让你起意要到我这里求这左金吾卫?”   见得王籍这副模样,王北辰不禁心中微惊,忙解释道:“是灵州防御使嬴飞鸿,此人是武阳嬴氏之人,二十几日之前请我赴宴,隐约透了些口风。说道武阳嬴已弃左金吾卫,两家或可联手。”   “灵州防御使嬴飞鸿?是他?”   王籍瞳孔微缩,然后痛苦的阖上了眼睛:“此人早年,乃是嬴神通亲军出身,更被嬴完我救过一条命,此时多半已经入了嬴冲门下。也怪我,早该先问清楚的。”   “可这到底有何问题?”   旁边的王焕章,也同样深深疑惑:“如今若论资历论乡评论功勋,除嬴世继与嬴完我二人之外,已无人能出北辰之右!而如今除我王氏之外,更有武阳嬴氏鼎力相助,要夺下那左金吾卫,应是易如反掌。哪怕那几位皇子,也莫能与我王氏争。可为何贤侄,会震怒至此?”   “只是心痛而已——”   王籍苦笑,目中依然含着恼怒之色:“舍本而逐末,因小失大,北辰他只为一个区区左金吾卫,却丢了一次封候之机,你们说本宫岂能不恼?”   此时人都在嘲笑嬴冲蠢货,无能。可当一个月后,却不知朝中会有多少人,要笑他王籍愚纯,这次可真正是拣了铜钱,却丢了元宝。   “封侯?”   王北辰心头肉跳,眼神中闪过了一丝惊意:“这是何说法?”   他知晓王籍聪颖智高,也不是那种无的放矢的性子。即然今日这么推断了,必定是有其缘由。   “那个家伙,他是算准了今年春汛时阳江一代,必有大水发生!”   王籍一个挥手,将旁边桌案上的文档全部扫落在地,然后手扶着头,心情低落万分的瘫坐在椅上:“而现在就连本公,也是如此觉得。只需再有两月,北方四州必定水深火热,民不聊生。你们猜猜,接下来会发生什么?”   王焕章与王北辰,初时还不明其意,可随后前者,就已反应了过来,面色剧变:“贤侄所指,是流民作乱?我记得冀宁宛元四州,如今都正是弥勒教盘踞之地。”   弥勒是西方佛教中的一位大佛,是未来佛尊。千年前佛家传入中原,被中原百家视为邪魔,极力驱赶。   不过却有些本土邪教之人,结合了部分佛家教义,创立了许多怪胎教派出来。这弥勒教,正是其中之一。宣扬未来佛现世之时,可率众教徒,建净土佛国,渡世人赴极乐世界。   原本这教派只是在南面边境流传,信奉之人极少,可随着这几十年,大秦国内连续三次大规模的民乱,这些邪教大多都得以飞速扩张,形成了不小势力。而弥勒教正是其中佼佼者,极盛之时,在冀宁二州,号称有三百万教众。又辐射周围诸州,信民皆达二十万以上。只因近年被朝廷极力的打压,声势才衰落了下去。   此时王北辰,似也同样明白了过来,脸上的血色全数褪尽,嘴里的牙齿一阵咯崩作响:“嬴冲!嬴飞鸿!”   嬴飞鸿此人挑动他向王籍求官,促使襄阳王氏与武阳嬴联手,正是为使他王北辰,主动从左屯卫军大将军位任上离职。   而那位背后授意嬴飞鸿之人,除了安国公嬴冲之外,哪还有其他可能? 第一九六章 碾碎便是   “真会有大水发生?”   王焕章却还是有些半信半疑:“此事太玄,似不太可能?如今距离春汛,还有两月时间。而若是依贤侄猜测,他竟是在一个多月前,就已开始了布局?”   “一个月前,嬴冲就已从各大商家处,借贷了数百万金,在阳江附近收购粮草药材,积聚于四州军镇大城之中。又于几日前朝会中,指使冀州清川郡监察御史嬴放鹤,上本弹劾了百里长息贪污不法事。”   王籍依然手抚着额头,一声长叹:“前两日我还去了司天监,得知几日前陛下就已暗令司天监几位阴阳士作法,预测了近日北方天气,据说是从五日之后开始,直到四月,咸阳西北都将大雨连绵。另有绣衣卫,往北面方向侦骑四出。”   接着他又指了指脚下,那诸多的文档:“按照户部文档记载,三十年来信阳湖与云湖附近,共增田十七万顷,这必是有人大规模围湖造田无疑。而这仅仅只是记录于朝廷官册中的田地,那些地方世阀豪族的隐田规模,只恐还要数倍于此。又有工部记载,三年前阳江沿岸共决口三次,两年前则是四次,可这两年,仅仅只是水量正常的汛期。只因及时堵住,并未发生大祸,朝廷才未追究。”   王北辰的神情,已是沮丧阴沉之至。当王籍的话说到一半时,他就已深信无疑了。   他毕竟是在元州任职四年之久,对于当地的情形,岂能全无所知?   这次要还只是普通的汛情也就罢了,可若真如司天监预测的那般,连续三月大雨。那么整个冀,元,宁,宛四州,必定会饿殍偏地,那些衣食无着的灾民,甚至都无需弥勒教鼓动,也会发生大规模的暴乱。   “如今族叔打算怎办?”   王籍勉强振奋起了精神,目光幽幽的看向门外:“你现在的出路,共有两条,一条是继续争夺金吾卫大将军,一条是调任宛州与宁州,任职右屯卫军大将军或右候卫军大将军,提前准备一番后,还能跟在嬴完我的身后,吃些残羹剩饭。事后叙功,或可得一世袭伯位。”   王北辰闻言,又眉头大皱,一时难以抉择。不过每当想到这封爵之机,就从自己的眼前溜走,他就只觉这心脏中,似如万蚁噬咬。   “可为何不是左候卫军大将军?”   王焕章再次插言:“左候卫军大将军主掌冀州六十七折冲都尉府,不但有府兵十二万众,且精锐直追边军,辖地南方又是在这次大水的中心地。要平乱的话,左候卫军大将军岂非更方便?”   王籍淡淡看了这位一眼,又扫了眼那目透希望色泽的王北辰,然后微一摇头:“我劝你最好是不要这么做,若本公所料不错。那嬴冲原本欲为嬴完我争夺的,应是破虏军,而非是左屯卫军大将军,后者仅仅只是其备选。本公虽不知他为何如此,可想必这其中定有缘故,且如今的左候卫军大将军,不好对付。”   ——那毕竟是固原卢氏的族人,靖北郡王卢文进的亲侄。   闻得这句,王北辰目中才闪现出的光泽,顿时又再次暗灭,知晓这是绝无可能之事。   他们若欲对这位左候卫军大将军下手,那也就等于是整个襄阳王氏,对三十六姓中排名第二十位的固原卢氏宣战。   为一个不能确定的封侯之机,去得罪势力庞大的固原卢,无疑是得不偿失。   哪怕是他王北辰愿意,王籍也绝不会这么做。其实只为之前的两个大将军位,襄阳王氏就需付出不少代价。   轻声一叹,王北辰又猛一握拳:“我选右屯卫大将军!”   真要平叛的话,辖地宁州的右屯卫大将军,无疑有着更多的机会。   “族叔高见——”   王籍说到‘高见’二字时,就又自嘲的一笑。不过王北辰的选择,倒也并未出乎他的意料。   那左金吾卫虽是位高权重,可究竟比不得一个伯爵之位,能够传承子孙。   “其实族叔该想开些才是,你这还算好的,过些日子,还会有人比你更倒霉。”   “嗯?”   王北辰心情不佳,此时闻言只能勉强提起精神应付:“还有谁被他算计了?是百里长息那厮?”   确实,这百里家只怕再难撑到两个月后。天圣帝早在十数年前,就欲拿下此人,可却因百里家的雄厚财力,始终不能逞心如意。   可如今百里长息闯出了这样的祸事,那位陛下不将百里家连根拔起才怪。   “是李哲春,他昨日将嬴放鹤下狱了。”   王籍似笑非笑,眼含哂意:“据本公所知,还有几家被卷入进来,工部员外郎窦靖,前任户部郎中,现任刑部郎中尹玉等数十位。这些人,可都是拿了百里家的好处。再观望几日,也会动手,嬴冲那厮,怕是又要人人喊打了。”   王北辰愣了愣,而后无精打采道:“那可真够倒霉的。”   尤其李哲春,原本于这位无关,可这次却是主动踩入到火坑。这一次的大水,必使整个朝局动荡,无数人要因此丢官弃职,甚至政事堂那几位宰执,也会地位不稳。如今可正有好几头虎狼,在窥视着政事堂那些位置,现任雍州牧正是其中之一。   不过他现在,已无幸灾乐祸的心思。   王焕章则是眼泛锐芒,心忖襄阳王阀或可从中取利?既然无法阻止,那么分一杯羹也是不错。   正在说话,王籍却忽见一位家将从大门外匆匆走入进来。   望见这位,王籍的眼瞳就顿时微凝,此人名唤王进武,乃是襄国公府的天位供奉之一。近日被他特意安排在安国府附近,日夜监视着他那师弟的动静。   如今这位匆匆回府,莫非——   正这么想着,王进武就已匆匆至王籍身前一礼道:“禀国公,卯时一刻,安国公乘龙马飞车出府,直奔北门。且身旁随行天位,至少达八位以上!”   王籍的面色微变,而那王焕章与王北辰二人,则都是面面相觑,骇然失色。   “他这是何意?”   王焕章对于嬴冲,已经是忌惮到了极点。而此时更觉心惊,一次动用十人以上的天位,那安国府的实力,居然已强到这等地步?   “莫非是为那元机丹?”   “也只可能是为此物了。”   王籍淡淡的笑着:“真正是好棋呢!他这是要逼武阳嬴,与他决一死战。”   元机丹还在数千里之外,途中必有诸多变数,意图争夺之人无数。武阳嬴大可慢慢等待,寻到最好的下手时间,甚至都无需自己亲自动手。   可若他那师弟先赶过去接应,一口将那元机丹吞了,那情形又当如何?   他一直都心疑嬴冲其实武脉已复,可却没法确定。换成是武阳赢氏那两位,只怕也同样不敢冒险。   且以如今安国嬴蒸蒸日上之势,嬴元度怎敢再冒险,给嬴冲摆脱武脉之患的机会?以那位的本事,如有时间从容落子布局,必可将武阳嬴氏打入万劫不复之境。   他们要想将这祸患剪除,夺回安国府爵位,那么这一次的元机丹之争,应是武阳嬴最后的机会。   便是换成他王籍,怕也会忍不住这诱惑——   “他竟然亲自出城?”   王北辰眼神闪动,目里浮出丝丝冷意:“国公大人——”   “你是要问我王氏,此时是否也可插上一足?”   王籍失笑,他知王北辰,已是对安国嬴冲恨之入骨。会有这想法,再正常不过。   “可本公以为,这次我等还是旁观为佳。”   战场是由他那师弟选定,他更不知嬴冲手里,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底气与底牌。他王籍是傻了,才会贸然卷入进去。   也只有武阳嬴氏,这次是不得不战。要么眼看着嬴冲服下元机丹,从此再无寿元之患,要么就是主动迎上去,与嬴冲决一死斗。   除这二者之外,再别无选择—— 第一九七章 揣测圣心   “他竟是要逼我武阳嬴氏,与他决一死战!”   卯时二刻,咸阳北门的某段城墙之上,嬴元度也正目光阴森难测,望着那远去的三辆飞车与诸多龙驹。   他是在卯时一刻闻讯之后匆匆赶来此间,可此时嬴冲的车队已经过关出城,飞空扬长远去,只能隐约望见十里之外,那三辆飞车的轮廓。   “义父大人是在担忧?”   嬴唯我此时也在嬴元度的身侧,双手抱胸,同样往云空远眺着:“便是决一死战又何妨?此子竟敢亲自出城,这岂非是个好消息?”   “是不能不忧!”   嬴元度微微摇头:“我不知他到底是真想得到元机丹,还是只把他自己当成了诱饵。且他身边这十大天位,委实是多了些,更不知他是否还藏有其他的手段。”   “没什么区别!”   嬴唯我冷笑:“只需实力够了,自可将那吊钩鱼饵,也一起吞下!”   “你这话倒是豁达,不过确实是这么个道理!”   赢元度失笑,然后就转过了身,看向了另一侧。此时又有一位黑义羽士,从不远处登上了北城的城头,而周围城墙之上巡守的士卒,竟都全无所觉。   当望见此人,赢元度眼里的寒意,愈发的冷酷:“孙星官,不知你们天庭是怎么看的?”   “还能怎么看?此子已是非除不可了。张太玄与费惊神二人一日之后,就可至咸阳,随时都可配合你们武阳嬴氏出手。另有天位二十五人。”   那黑衣羽士目光看着城外,亦是冷冷一哂:“我家殿下有旨,是无论这位安国公意欲何为,总之将他碾碎了便是!十日之内,他要见到嬴冲的人头。”   闻得此言,赢元度才满意一笑。嬴唯我则是捏着拳头,浑身筋膜骨骼,都发出一阵‘咯咯’的爆震声,语声则决然淡定:“四年前是因童渊与皇帝碍事,才不得不将他放过。这一次,我不会让他活着回来!那家伙的血,一定很好喝。”   有十大天位又如何?这些人哪怕联手合力,也远非他们三人之敌。   ※※※※   出了咸阳之后的第三日,嬴冲的车队,就已经到了东面腾州的上空。总共二十匹‘翼龙驹’,哪怕是身披着重甲,在云层中飞驰了三天三夜,也依然是精神抖搂,毫无半点疲态。   “王籍此人,国公大人日后定不可小视!”   装饰最为精美的那辆飞车之内,郭嘉将一张文书,摆放到了嬴冲面前。   嬴冲看了一眼,目中就不禁显出了惑然之色:“这是,十日前的邸报?”   邸报又称邸抄,是朝廷定期将谕旨、诏书、官员调用,臣僚奏议,政务军情等官方文书,传递给地方官府的抄文。也地方官,了解大秦朝廷动向的唯一渠道。   原本他还有些疑惑,不过很快嬴冲就捕捉到,这邸报上的一行字——   很有意思的消息,此人的目的,原来是户部。居然在上元大朝之前,就已开始了布局。   这次百里家倒台,这王氏的得利,只怕仅次于他,且不显山露水。   “也就是说,那家伙很可能是将计就计,有意将王北辰换开?”   “说是借刀杀人可能更合适些。”   郭嘉笑道:“看来这位,不太愿他们襄阳王氏出现第三位封侯,也不想这么早,就被陛下他猜忌。这是个好消息,他在襄阳王氏族内,地位似不太稳当。”   “管他了!”   嬴冲表面是懒得理会,可心中对王籍此人的忌惮又更深一层,居然被这家伙给看穿了。   摇了摇头,嬴冲就又笑望郭嘉:“其实本公更想知道,郭先生要到何时,才肯唤本公一声主公?”   哪怕是郭嘉,面对这明刀明枪式的逼问,也有了措手不及之感。不过只是瞬息之后,他就已应对从容:“年底之前,想必就能有结果。主公大人难道无此自信,让郭嘉俯首听命?”   嬴冲失望的摇了摇头,然后又看郭嘉身旁,那推积如山的文书:“这些邸报,你既已看到了十日前的内容,那么也快看完了吧?有什么想法?”   他知郭嘉自从入府之后,除了寥寥几次给自己出谋划策之外,几乎每日都呆在房内里,看安国府为他收集得来的邸报与各部文书。从三十年前至今,这位将那些数量繁浩的卷帙,竟都翻了个遍。   “除了兵部之外,其余都差不多了。”   郭嘉坦然答着,然后就陷入沉吟道:“要说什么想法,那就是国公大人好运气,真选了一个好时候。换在一年前,朝中三党争斗最激烈的时候,国公大人才刚动手,就要遭池鱼之殃。”   嬴冲不禁莞尔:“那么接下来了?”   错非是如今朝中风平浪静,那三党间各有忌惮,都在喘息之中,不愿再掀起大规模的朝争,他也不敢对武阳嬴氏动手的。   所以这是几十来最好,也是最后的时机,错过了这次机会。他要想覆灭武阳嬴,就得费更多的力气。   “接下来?接下来必是祸患连绵。”   郭嘉一声轻叹,看向了京城方向:“陛下有意扶植诸皇子,也似不介意那几位与世阀勾结。这次大秦的夺嫡之争,惨烈怕是不逊于二十年前——”   说完之后,这位又语音一顿道:“国公大人之前不是问我,为何陛下他要以禁军交托?米公公又为何那般嘱咐?”   嬴冲皱了皱眉,其实此事他最近,也已猜到了数分缘由。   “陛下他是把我当成防火阀了吧?”   防火阀是墨家制作的一种机关器械,当火焰温度超过一定程度时。防火阀就会落下,隔绝火焰蔓延。   “就是此意!”   郭嘉微微颔首:“涉及到诸皇子,便是陛下那些亲信之人与皇族宗室,也都不太可靠。反倒是国公大人你,有摘星在手,地位超然。日后只需大人您还为他掌控着禁军,那么这朝局就不至于失控。也不会有人敢于冒险,行那大逆不道之事。自然,这只是郭某的猜测而已,真相是否如此,郭某并不能确定。”   “本公也希望是猜错了。”   嬴冲眼神茫然,若他们二人猜测无误,那么天圣帝的目的,就是欲以诸皇子为引,以皇位为饵,使世阀相争。将几位天家血脉,视为棋子。   三十年前皇族内斗,使皇权被削弱到了极点。而今时的天圣帝,又欲以那皇位为赌注,于朝廷为棋盘,请诸世家入局。   嬴冲心情复杂,于公而言,陛下确实不愧是大秦几百年来少有的明君!可于私而言,陛下却真不是一个好父亲。   这场争嫡之局,最后能活下来,安然坐到那宝座上,就只有一人而已。   “如今能看出陛下意图的不少,似襄国公与武威郡王,都在谋求超然地位,不欲卷入。可也有更多的世阀,似飞蛾扑火,情愿不情愿的牵扯进去,大人你也是一样。”   郭嘉淡然道:“这是阳谋,哪怕是三王九公与政事堂那几位看出来,也无可奈何。五年前陛下企图清查天下田亩隐户,却因嬴神通大帅战死神鹿原而功亏一篑。这场夺嫡之局,已是他对当朝世阀,最后的反击。这非是他心狠手辣,而是不得不如此。”   那位天圣帝若再不做反抗,那么最多几十年后,这大秦的帝王,就将彻底论为世家的提线木偶。   嬴冲苦笑,然后不自已的就想起了儿时好友嬴仇万,那个家伙,不知最后下场会如何?   大秦的政争,原本还算温和。可自从几十年前,先皇十余位皇子死了大半,从此朝廷风气就变了味道。   他又想起了石碑中的预言——元佑三年四月十五日,雨!左相李斯诬我谋反,帝信其言,聚天位强者八十一人布伏于皇宫。   “能够掌控禁军,这对国公大人而言,确有不小的好处,可也同样会埋藏隐患。”   郭嘉继续沉吟着道:“之后十几年中,估计那几位皇子无论做何事,都需看大人眼色,仰安国府鼻息。可一旦新君继位,那么大人你必遭猜忌,甚至会有性命之忧。所以郭某劝国公,日后还是远离朝堂为佳,经营边军府军才是上善。”   还有一句,他却没说出来。若然这位国公日后欲凭禁军代秦而立,这真是再方便不过了。   果不愧是妖龙命格么?当世百余条龙气,果然都各有其际遇,有着争夺祖龙的机会。   嬴冲想了片刻,却还是摇了摇头:“郭先生所说是金玉良言,可嬴冲办不到。”   天圣帝对世阀用的是阳谋,对他嬴冲也是如此。他现在手中的筹码太少,还远不足以对抗那些仇家。   而禁军六部,无疑是大秦这张棋盘之上,最重要的棋子之一。自己如能掌控,必定可在朝中自成一派,再增他几分复仇把握。   所以天圣帝给的机会,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。   灭门之局要避免,可却需在他了结夙愿之后,再说其他。   且哪怕只是为天圣帝的信任,也定不能使其失望。   而也就在这一刻,嬴冲心中突生警兆。   “小心!”   随着这声大喝,前面的嬴完我一个闪身,来到了嬴冲穿前,随后一声巨大的金铁交轰之声。   嬴冲侧头去看时,正可见一杆巨大的铁矛,正往下栽落着。而远处三千丈外,有个人魁梧异常的人影正立在一匹翼龙驹上,朝着这边马车的方向狞笑,杀意沛然。   “嬴唯我?”   嬴冲的面色,也顿时一变。心想这家伙,终于追上来了么?这一记铁矛,是在向他打招呼?   只是须臾之后,那远处的一人一驹,就又消失在云层之中,不知去向。而嬴完我也同样卸下了他的墨甲,然后就看着自己的手,皱眉不语。   嬴冲同样心惊,看到了嬴完我右手的虎口处,现出了一抹殷红色。   不过这结果倒不出人意料,那嬴唯我不但修为实力超出嬴完我一阶,便连墨甲,也是武阳嬴氏为其量身打造的乾元神甲。   相较而言,嬴完我的地元神甲‘龙嘲’,就显得有些寒酸。 第一九八章 三大玄天   “那个家伙,四年不见,实力又涨了不少。”   嬴完我甩了甩手,目中满含杀机:“看来那个老头,还真是给了他不少好处。”   不过他更多的还是忌惮,能够一击震到他虎口溢血,手腕发麻,一般的玄天境都难做到。   赢宣娘此时也同样策骑靠近:“此人既未选择动手,那么想必武阳嬴氏的追兵,至少还需一日以上的路程,才能赶至此间。”   十数年兄妹,她深知嬴唯我的性情。以这位的悍勇,但凡能有几分把握,就定会出手拦截纠缠,以待后方援兵到来。   此时只向他们‘问候’了一声,就飞空远去,必定是因这位还心有忌惮信心不足。   她是想试一试,看能否在武阳嬴氏的追兵赶至之前,直接就将这嬴唯我诛杀了事!合此间众人之力,还是有可能办到的。   嬴冲心知其意,却微一摇头:“此举太过冒险了——”   就在说话之时,嬴冲忽觉胸前一阵发热。立时微一探手,将一枚玉石取在手中,然后潜神感应着。   此物名唤通灵玉,是他与光明神教保持联络之法。   这次离开咸阳远行,他们的车队被无数隐于暗中强者窥视,意思从他们身上,窥得御前侍卫副总管傅金蝉,及元机丹的行藏。嬴冲甚至还从其中,看到了静池剑斋的身影,所以寻常的联络之法难保万全。   只有这‘通灵玉’,能够避开那诸多天位强者的耳目。   稍稍感应,嬴冲就已是凝眉:“那位圣女,已经确定天庭遣来之人,是张太玄与费惊神。”   他现在是愈发的感觉,这‘天庭’的深不可测,居然连这等的玄天强者,也能网罗到麾下。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组织,看其实力底蕴,似不逊色于四大圣地。   “张太玄我听说过,荆州九真观观主,道武双修,修为超凡绝俗。”   此时嬴完我唯一庆幸的,是这位的道法,其实未至天位。   而宗派以功法为基传承的神甲,都要普遍逊色于世家血脉神甲至少二分之一。   荆州九真观传承神甲‘含象’,虽是仙元阶,却可以乾元视之。   “至于费惊神,乃巴山大妖,据说本体是一只神猿。除这二人之外,可还有其他?”   嬴冲挑唇一笑,略含嘲意的说着:“以及天位四十六人!这还只是光明神教与我的夜狐,能够查探得到的。”   闻得此言,这车队前后等人,却都面不改色。嬴完我只皱了皱眉头,就也平静道:“这里距离鼓风山,应已不到千里。”   然后他就目视车厢内的郭嘉,语气略显凌厉:“只望那里,真能如先生所言。”   郭嘉则是风轻云淡的一笑:“学生若无把握,怎敢舍命至此?将军你即便不信我,也该相信得过国公大人。”   他这次过来,可也是搭上了这条性命。   此时嬴冲的目光,却正远望着窗外,那东北方向,千里之外。错非是郭嘉,他是真没想到。大秦境内居然还有这样的所在。   他身边的这位,也果不愧是鬼谷门人,将他原本的计划,比得一无是处,且更简单直接。无需弯弯绕绕,也没必要勾心斗角,到了地方,直接就等着开打决战便是。   而接下的这一天,那嬴唯我时不时的就会现身,或是铁矛,或是符雷,又或是远距伤人的武道秘法,从各个角度,冷不丁的轰击过来。   只是用处不大,无论是张承业,还是完我宣娘,都可从容应对。二十匹翼龙驹,依然在全速奔行。   嬴唯我似不甘心,在傍晚之时又猛然冲击,寻机靠近到了两千丈内。可也就在这时,马车中九月如流星赶月般的连续三箭射出。   妇好射艺无双,张承业与完我宣娘亦皆非弱者,及时拦截。几人合力,几乎就使嬴唯我落入到合围之中。   而这位虽是在最后关头脱身离去,可墨甲肩侧,却被九月的爆裂箭粉碎。   有了这一场虚惊之后,嬴唯我总算是多了几分顾忌,从此止步三千丈外,再不敢过于靠近。   不过安国府这边,其实亦不好过,嬴宣娘受了些震伤,不得不暂时避入马车之内修养。   按张承业的说法,此人似随时随刻,都可踏入权天境界。因其所修功法之故,嬴唯我力量直追权天,气血之强横,也是他七倍以上。可以与人全力搏杀十个日夜,都不会担忧元气枯竭。   而嬴冲自始至终都未露面,此时他看似在马车里睡着懒觉,可其实人在炼神壶内。正使用壶内的化身,将那第七枚‘灵息洗元丹’,搭配着妖元灵露服下。   这是他最重要的一天,预计能使自己,真正获得可以对抗嬴唯我的实力。   灵丹灵露入体,他一身道家元力,就再一次的暴涨。使他那枚阳属性的大道金丹,再次得以升华。使嬴冲体内的一切灵元,都接近于暴乱,不过就在接近失控之时,那外丹阵中,却又出现了阴阳循环,将一切的紊乱气机,都陆续导引归流。   而当嬴冲的体内,再次恢复平静之时,不但丹阵内的阳属金丹,扩增了至少三分之一,另一枚阴属的大道金丹,也倍一丝丝的紫气缠绕着。   当嬴冲再一次内视,瞬时就知自己,已成为了货真价实的六阶玄修,而那枚外来的大道金丹,距离九阶之境,也仅仅只差一步而已。   这个丹阵,竟然能使他取阴丹龙丹两家之长,自然而然的就形成自己的大道金丹!无需修行,也没必要去精研道法。   不过他体内发生更多变化的,还是他的龙丹。若说黑水的那枚,仅仅只是接近中天位的中品境界,那么此刻,在他体内这枚,却分明已达到了中天圆满之境!   嬴冲并不知中天位巅峰时的龙丹,到底是什么模样,可他下意识的就如此以为,而且对此坚信不疑。   除此之外,还有那原本缠绕于龙丹内外的血肉经络,此时都已全数消失无踪。   只是他与这丹之间的联系,非但未因此而削弱,反而更为紧密,与他的身体息息相关。   这个东西,就仿佛成了他体内的另一个气血源头,为嬴冲提供的异种妖元,性质也无限接近于他本身的真元。使得丹阵提炼更为轻松,也可令嬴冲的肉身体质,一日强过一日,大自在玄功的修行,必定能在事后突飞猛进。   哪怕不用邪樱枪提供的‘灵露’,他如今一日积累的修为,也可超出常人一倍有余。   疯狂增长的实力,使嬴冲自己都暗自心惊,生出了难以驾驭之感。   也幸在他从米朝天处得来的《太息术》,已经修持到了一定火候。否则体内的气机,早已泄于体内,再操控不住。   此外更有霸王枪的辅助,此物也应能使他在实战中,一点点的适应自身的力量。不至于在接下来真元暴增的时间中,掌握不住他的气力。   ——只是有些可惜了,若再有十日,将这灵息洗元丹全数用完,这颗龙丹会不会提升至大天位?   心中转着这样的念头,嬴冲又继续潜神观察着体内,尤其重点窥视着那座丹阵,试图理解这阵法的奥妙。   灵息洗元丹能否令龙丹进阶他现在不得而知,可嬴冲却有十足把握。当剩下的十三枚灵息洗元丹全数服用之后,他的练气士修为,定可进入七阶,也就是所谓的元神境界,形成自己的元婴。   而那枚外来的阴属金丹,亦将提升到相应的九阶之境,也就是所谓的‘大乘’。   一身道家元力的提升,看似并无大用。毕竟嬴冲不修道法,除了助他压制丹毒,提炼妖元之外,就只有龙力术才能用得上。   可他的龙力术,用不上这么多的道力,回气远大于输出。至于外丹,这东西无论是能够持续使用两日,还是三日,对于嬴冲而言,都并无太大的区别。   不过这几天连续使用灵息洗元丹,嬴冲又发现这丹阵之中,其实另有玄机。 第一九九章 云龙之隐   嬴冲心念遥感,引动了丹阵中一枚显亮出金光的符文,再当他的双眼睁开时,那一双眼睛,赫然已化为淡金色泽。   而身前的这片世界,在他眼中已经大为不同,嬴冲一双眼可以四面八方,无死角的观照着周围一切,尤其是那百丈之内,所有灵力的流动。   “这简直就可完全取代灵觉!莫非是四阶等级的龙视术?”   嬴冲一时难以适应,匆忙将这术法关闭。当那灵力被切断之后,他先揉了揉双眼,随后就陷入了深思。   开始嬴冲猜测,这龙视术是那女子刻印在丹阵之内的法术,可随即又觉不可能。   那时自己正在生死边缘,那女孩即便再怎么天才,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,刻录下功用如此繁杂的丹阵。   而排除了这个可能之后,一个近乎荒唐的念头,在嬴冲的脑海之能生成。   这是天赋之术,龙族血脉里就有的术法神通——是从那龙丹与他的血脉中提取,而丹阵中的符文,只是一个开关,是触发这些术法的引子。   原本他感觉这想法荒谬,可随着时间推移,嬴冲的眼神越来越亮。其实要应证这个猜测,极其简单,只需试一试就可知真假了——   这丹阵之内的金色符文,如今共有九枚。   毫不犹豫,嬴冲的意念,就启动了其中之一。使一阵狂风,在他身边刮起。再紧随其后,嬴冲的身周,又有一丝丝水雾在生成。   望见此景,嬴冲不由唇角微挑,知晓自己大约是猜对了。龙族一脉,天生就有操风弄雨之能,这正是他身为真龙血脉的天生神通!   须臾之后,当嬴冲将丹阵中另一枚金色灵符引动,在他附近百丈内,赫然又开始现出了大量的深紫狂雷,隐隐如一条雷龙缠绕。   这是七阶的龙族天生术法‘雷龙引’,当这条紫色雷龙轰击之时,可相当于一位中天境的全力一击。   不过随即嬴冲就感觉到了疲乏,体内的道元之力,有大量损耗的势头。   嬴冲面色微变,趁着这‘雷龙引’还在他控制中的时候,慢慢将之收束散溢开来。   他发现这些龙族的血脉之术,与那‘龙力术’还是有些不同的。除了后者的道力消耗,不足他方才使用那些妖法的十分之一外,更需一段时间的聚力引导。   嬴冲使用这些妖法时,尽管不用似正常的玄修那般,要用到灵决手印或者仪式什么的,可威能越大的法术,所需准备的时间也就越长越多。   ‘龙力术’是相当于他的天赋神通,而其余则只是嬴冲‘血脉传承’得来的天生妖法。   “原来如此,这邪樱枪恒定之术,到底还是比别的术法有用些。其余的龙族妖法,大多只是鸡肋么?”   嬴冲不由苦笑了起来,只刚才那一记‘雷龙引’,就几乎将体内的道力抽空了。   以他现在的修为,‘雷龙引’这一级的法术,最多也就只能使用三次而已,而且准备的时间都超出十个呼吸。   也就是说,除非是他的道家修为,也提升到天位境界。否则这些天赋神通的价值,不算太高,只能起到出其不意之功。   而之所以说是鸡肋,食之无味,弃之可惜,是因这些妖法中,也还是有几门可以帮得上他的。就比如刚才的‘龙视术’,一旦嬴冲能够适应掌握,便可通过那些灵力流的变化,提前一到两息,预判对手的意图与行动,在搏杀中争取先机。   摇了摇头,嬴冲暂时放下了这些血脉之术,然后又眼神凝重的,又取出了几枚妖丹。   这是他近些时日,通过天工坊的渠道收购之物。总共是六枚中天境,二枚大天境,几乎将咸阳市面上的中天境妖丹,都收购一空,花了他总计二十万金。   天位妖丹,乃是天位墨甲最核心的材料之一,估计接下来的一两个月内,咸阳各大工坊,都不会再有新的地元神甲及乾元神甲产出。   嬴冲现在对这些东西,可谓是期待备至。那丹阵衍生的法术,只能算是小小的惊喜。真正让他寄以厚望的,还些邪樱枪给他的天赋神通。   嬴冲之所以会等到现在,却是出于月儿的建议。他自身的玄门修为越强,那么邪樱枪给他恒定的术法,也会越发的强力。   这也是元机丹一战之前,他最后的准备。   邪樱枪吞噬的速度极快,化成了一团银液将之包裹。仅仅只是数十息时间,就将这些天位妖丹吃干抹净。   而当邪樱再次化为手镯的形态,回到嬴冲身上的时候。他也如愿在那任务面板中,看到了自己想要‘特殊奖励’。   依然是回馈了他大量的‘妖元灵露’,总数有七十五滴之多,除此之外,则是一门四阶玄门道法的恒定加持。   当望见那术法之名后,嬴冲先是意外,接着就又转为惊喜,而后心满意足的大笑出声。   ——居然是这门奇术,号称五阶以下玄修能够施展,威能最为玄奇,最为实用,也同样最难修习的神术。   此术之名,就连他这样对玄修之法全无所知之人,亦有听闻,且如雷贯耳!   日后有此术在,日后哪怕高他一阶两阶之人,他亦可不惧。即便不胜,也多半能保住性命无忧了。   这狂喜之意持续许久,当嬴冲渐渐平复了心绪之后,不禁又手抚邪樱。心想这莫非是神兵有灵?居然在最后一刻,给了他一个如此沉重的筹码。   现在的他,确是底气十足,哪怕是面对那嬴唯我,也不会再有任何的怯意。   长吐了一口浊气,嬴冲继续压制着那激荡心绪。而就在此时,旁边传来了嬴月儿的好奇声:“你这次到底是从邪樱枪里,得了什么样的术法?怎么就惊喜成这样?”   在她的印象中,此时的嬴冲,虽还没有三十年后那安王嬴冲‘喜怒不形于色’的本事,可也算是城府深厚了。   可此时的嬴冲,居然是足足一刻时间,都未能压制住这喜悦之情,这实在是让她好奇。   “你不妨猜猜?”   嬴冲笑容灿烂的睁开了眼:“给个提示,与真龙一族的神通有关。”   嬴月儿一声轻哼,知晓这家伙又在卖关子,故弄玄虚。   皱着眉凝思片刻,嬴月儿就已瞳孔微凝:“是云龙隐,还是云龙现?”   ——‘云龙隐’,乃是龙族最核心的血脉神通之一,可将自身化为‘虚无’,身体隐入特殊的空间夹层之内,现世只留投影。是能将所有对手的攻击,都全数无视的玄奇术法。只有同样空间类的武修招法,或者空间法术,才能将之破除。   与之相对的,则是‘云龙现’,亦同样是龙族的核心神通之一。可在百丈甚或万丈的空间内,任意的虚空挪移,出现在施术之人心念锁定任何方位。   这两门都是龙族一脉,七阶以下最顶尖的天赋神通,只有纯血真龙才能觉醒。亦是玄修练气士,从万种妖类中模仿习得,最为强大的七种四阶术法之一,同样只有最具天赋的玄修,才可掌握。   邪樱枪的极限,只能为嬴冲固化四阶以下的术法。而能使嬴冲惊喜成这样的,也就只有这两门龙族神通了。 第二零零章 不是对手   “是云龙隐!”   嬴冲笑着揭开了答案,然后又用万分期冀的语气道:“若能再得到云龙现,便是玄天强者,也未必不可正面一战。”   “真是云龙隐?”   嬴月儿不由一阵失神,她的父王那一世,可没有嬴冲现在这样的运气,获得‘云龙隐’这类的顶级奇术加持。   而当她再回过神时,就立时一声嗤笑:“你想得未免太多!”   要知哪怕是真正的纯血真龙,也最多只能掌握云龙隐与云龙现的其中之一。   不过现在嬴冲的实力,倒也的确可观了。他得到的虽只是云龙隐,可却是现在最适合他的一门术法——这不止是因这门术法的空间特性,更因这是恒定于嬴冲体内的神通术法!相当于天赋神通。   嬴冲使用‘云龙隐’时的消耗,甚至都不足玄修练气士的十分之一,损耗之少,哪怕真正的纯血龙族,也要瞠目结舌。   而相较于‘云龙隐’所需的法力,嬴冲现在体内的道元积蓄,已堪称雄厚,一天用个百来次都不成问题。而若再加上恢复道息的丹药辅助,那么使用的次数更久。   嬴月儿估计现在的嬴冲,遇到玄天位境肯定不是对手,可那些大天位境,却已少有人可与之匹敌。遇到那些没掌控空间能力之人,甚至还可碾压。   邪樱枪能够随机恒定上千种神通术法,不过人体的上限只能恒定九种,与九脉对应,意神决修成之后则是十脉。   可就是这仅仅十次的恒定中,嬴冲居然就撞到了云龙隐,这家伙的运气,简直就是踩到屎了!   “也未必就无此可能,说不定邪樱有灵,会为我加持此术也不一定。”   嬴冲也知机会不大,可依然憧憬着。然后又收回了注意力,目视嬴月儿及团子道:“你先前说只需两日,可现在已是第四日,到底如何了?”   问出这句的时候,他才发现嬴月儿,已经换成了她的分身备体。   嬴月儿也不废话,只伸手在变化成小龙模样的团子身上拍了拍。后者满不情愿,可仍是身躯变幻,化成了一团银液渗入到嬴月儿的身体内。   须臾之后,嬴月儿就一捏拳头。瞬时一股毁天灭地般的气势,往四面宣泄开来。只是简简单单一个拳架,就好似天塌,仿佛地裂。   嬴冲淬不及防,立时被迫退开数步,神念几乎被这磅礴气势一举击散。而那断裂的霸王枪,则是一阵嗡然作响,似在遥相呼应着。   “这是父王他刻录在我精神核心里的霸王枪意,你看怎样?换成我以前的身体,别想施展得出来。”   嬴月儿略有些得意的说着:“现在这具身体,比之我的本体,也只差一个阶位了。权天之下,以我为尊!”   嬴冲紧咬着唇,说不出话。他担忧自己体内这口气一泄,就会在自家女儿面前跪倒。   可即便如此,他体内的气血也几乎凝滞,神念也是在崩溃的边缘。   好在嬴月儿似也支撑不住,主动收起了这股气势道:“可惜还是用不了多久,父王说项羽与他垓下一战时,其实武道已经足以达到帝天位。只因重伤在身,气血两衰近乎油枯灯尽,才没能突破。父王事后模仿他的武道及枪意给我,却也能只仿出项王全盛之时的三成而已。可哪怕只这三成,也都可皇天位之下无敌。自然,似李元霸吕布冉闵那样的人物例外,他们的天资,都不逊色于霸王。”   嬴冲闻言悠然神往,可随即就又想起了另一事:“你不是说要给我一个惊喜?”   用团子来强化嬴月儿体内的零件,只是预料中的事情,并不能算是惊喜。   “惊喜啊?你会高兴坏的。”   说话之时,嬴月儿随手在身上一拂。于是嬴小小又从她体内爬了出来,一脸苦相的再扑到了嬴冲身上。接着她躯体就变化成了一个造型特异,仿佛龙口咬着尾巴的腰带,缠绕在嬴冲的腰间。   然后嬴冲就感觉到一阵刺痛,似有一根针刺入他体内。在他心中正微惊之时,就又感觉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元力,涌入到了他的体内。   “龙丹丹气?”   嬴冲心想这不正是那颗龙丹,为他提供的异种妖元么?便连这丹毒,也是一模一样。   然后瞬间嬴冲就已明白了过来,嬴小小这次模拟的,竟是他体内的龙丹丹气。   也就是说这个小家伙,就相当于他在体外的另一颗大天位级龙丹?   思及此处,嬴冲不禁又惊又喜,之后就发现高兴得早了些。   当这股妖元灌入进来,他体内的丹阵就有些支撑不住。换而言之,他日后若要使用这股力量,最多也只能用一两个时辰而已。   当下嬴冲就微一摇头,略觉不满足的问着:“为何不干脆拟化我的真元?岂不更干脆些?”   那时团子灌输过来的元力,也无需再经丹阵提炼了。   只是这句话才出口,他就见月儿用看白痴的目光往他看了过来:“你还真当团子这家伙的拟化神通,真是万能啊?要想模拟你的真元可以,除非是等几十年后它踏入皇天境,又或者是让它直接把你给吞了。”   嬴冲万分遗憾。可随即又想,自己又需时时刻刻都使用团子这颗另类‘外丹’不可?   只需偶尔爆发一阵,让丹阵能够有缓气的时间,这颗‘外丹’他无论使用多久都没问题。一身实力,同样能大幅提升。   可惜时间不够,从现在开始,他就需养精蓄锐,应对接下来的大战。否则真想入霸王枪内,再试演一番。   ——无论是那‘云龙隐’,还是新得的丹力来源,他其实都需一段时间适应,才能发挥出最大威能。可如今,他也只能将就着用了。   当嬴冲带着月儿,从炼神壶里退出时,发现他们的车队已经停下。而三辆飞车的落足之地,正是预定中的鼓风山。   嬴冲走出了车厢,先是遥目看了一眼前方。   鼓风山高不过千丈,却是秦岭山脉的几个出入口之一。此山之后,赫然是无数巍峨群山,都是绝壁万仞,直插云天。而这群山之间,只有九个小小的缝隙出口,曲径幽折的通向鼓风山下。   这里也被称为九道峡,是从秦岭山脉横越,通往函谷关,甚至魏韩国境的出入口。不过这九条路,只因道路艰险,又有大妖阻道,基本都处于断绝状态。只有修行之士,才有胆量行走其间。   嬴冲随后又望左面,可望见一大片的黑色沼泽地。具体生成的原因不明,不过郭嘉曾猜测,这是因下方的火山地热,还有秦岭之上被溪流冲刷下来的落叶有关。   幸在鼓风山,正好是风口处,不用闻那腐臭气息。   之前嬴冲只是从郭嘉口里听说过这里的地形,并未亲眼目睹。可此时看了一眼之后,就已心中大定。   便是嬴完我嬴宣娘二人,亦是面现笑意。二人深知兵法,只看这地方,就已知他们赢了一半。   郭嘉先是深呼吸了一口,而后就笑道:“时间不多,这就开始吧!”   嬴完我微微颔首,主动领着诸人开始布置。在场几个天位武者,主要是将他们从咸阳带来的阵盘,分布在鼓风山附近。   阵盘只有三寸方圆,埋设之后,就会升腾起一片白烟,将鼓风山周围笼罩。   烟雾凝实,风吹不散,看似会影响视线,可其实这是一门道法。在场十几人都携有特殊的灵器,可以借助这些白烟,感应这百里方圆范围内,一应风吹草动,蛛丝马迹。   而郭嘉与云真子,则是负责在山巅布置法阵。这阵规模较大,只是阵盘的话,无法办到。   不过并非只是他二人而已,很快前方车中,就走下了一位白衣少女,亦加入其中。还有嬴月儿及千雪,绘制符文的速度,还在前二者之上,且精准无比。   这使郭嘉及云真子吃了一惊,仔细看了月儿许久。   嬴冲亦未闲着,从后面的马车里面,把叶云紫拖了下来。   后者并未反抗,奇怪的看了一眼四周之后,就目视嬴冲道:“这是哪里?”   嬴冲并未答话,先将叶云紫身上的禁法解除,又把那‘翠皇’灵戒,丢到了叶云紫的手中。   叶云紫一身真元恢复,立时就是一喜。不过她却仍半信半疑的,将那灵戒接到手:“你真打算放了我?”   她没傻到以为自己修为恢复之后,就可以从嬴冲手中逃离。先不说那张承业与嬴完我等人,都是有数的天位高人。便是她眼前的这位,一身实力就恐怖得很。   真不知咸阳那些白痴,为何会以为这家伙是手无搏鸡之力?   “是在你帮我做完事之后!”   嬴冲一边说着,一边将一个布袋,丢到了叶云紫的手中:“其实本公也一直在好奇,秦山剑派为何至今都没动静,他们是不要你了?”   叶云紫却知缘由,父亲他是遇到麻烦了呗!知晓自己性命无语,那还不如把自己丢在安国府,免得她再闯出祸来。除此之外,估计也是想着要给她个教训。   叶云紫捏了捏布袋,发现里面是四百余颗种子。这件事嬴冲早就跟他说过,所以叶云紫毫不意外,只哂然道:“我刚才听说了,你们的对手还有张太玄与费惊神。张太玄十年前与我父亲战过,五十招败北,费惊神的天赋神通,也极为可怖。有这两人在,你们绝不是对手的。现在逃的话,还能保住命。你又不用元机丹——”   之前她虽被禁了修为,可神念感应与听力还在,所以听到了嬴冲说话。   三大玄天境,四十多个天位,她真不知嬴冲能有什么胜算。 第二零一章 万事俱备   “多管闲事!本公无需你来操心。”   嬴冲眼里闪过了一丝异色,他记得初见面的时候,这个女人还恨不得宰了他。如今倒是关心起他的安危了,真是莫名其妙。   “且本公若是死在这里,你不该更开心才是?”   叶云紫想想也对,那武阳嬴氏在民间的名声甚佳,至少要好过嬴冲。   按常理而言,自己该站在武阳嬴氏这一边才是,后者也算是为民除祸。   “也对,你死掉更好。”   叶云紫一声轻哼,眸内却是眼神复杂:“如此一来,咸阳城里的百姓,可以少一恶少荼毒。”   可其实这一个月来,她并没见嬴冲做什么恶事。这个家伙,并没有如传言中的欺男霸女,甚至身边除了两个女性天位之外,就再无其他的女人。   且懒惰得出奇,每天大半时间都在睡觉,也不知他这身强横战力,到底是怎么来的。   此外安国府的仆人也很规矩,至少在府内的时候是如此。   “少废话!”   嬴冲没好气的挥了挥手:“快点去办事,你该知道怎做?不用我再教你?”   叶云紫咬了咬嘴唇,就用灵戒将那翠皇神甲召唤了出来。时隔一月,这具甲断去的双手双足,都已修复大半。尽管还有部分创口未愈合,却已不碍使用了。   这就是神阶墨甲的好处之一,只需灵力足够,材料齐全,那么这些神甲哪怕受到再重的伤势,也能够恢复过来,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而已。   叶云紫拿着布袋到车队百丈之外,然后随手就将一颗种子抛下。再以翠皇甲的力量,将之催生。   她的‘翠皇’,正是木系的神甲,叶云紫也是木元功法,干这种催生草木的事情,可能没有那些玄修练气士便捷,却也差不到哪去。   且更有一个普通玄修不及的好处,由她催生出的草木,不但元气更旺盛,也更具生机。只要过程中,不是很过份的抽取这些草木的潜能,这些催生之物,大多都能继续活下去,存活许久。   “这是,吸血藤?”   当叶云紫播下的种子,在地底之下疯狂的生长蔓延。她的眼中,也不禁现出了讶异之色。   吸血藤是生长于北方草原深处的一种灵藤,平时大半身体都埋在地下,可一旦地面有兽类死去,这些灵藤的根系就会席卷而出,将这些兽类的尸体,吸成干尸。   这东西不但坚韧的出奇,大天位都难以将之斩断,且在饥渴的情形下,极其的危险,闻不得一丝血腥气息。许多草原商队,往往只因队伍里有一两个伤员,就覆灭其手。所以草原商队的规矩,是绝不带女人。   “那个家伙,在搞什么鬼?”   叶云紫心中万千不解,不过却依然按部就班,将这吸血藤催发到极致。完成之后,就退口到了百丈开外。   而此时又有张承业,从车队里行去,将一个皮袋抛洒过来。还在半空,就被无数拔空而起的血藤刺穿,里面竟都是血液,只一须臾,就被这吸血藤吞噬一空。   而仅仅须臾之后,这些血藤就又消失的无影无踪,地面恢复平静,似什么事都未发生。   叶云紫认得那布袋里面,都是天位级的妖血。血量不足以使吸血藤饱腹,却可补充其部分元气,使吸血藤的根系更稳固。   这难道是准备以这吸血藤应敌?可他们打算怎么操控?   叶云紫却知自己智慧有限,想了片刻无果,就干脆放弃,专心一意的栽培灵藤。   她是一言九鼎之人,最重信诺,既然答应了嬴冲,那就不但要办到,还要尽力做到最好。   至于她对这吸血藤的疑惑,等到战起之时,自然能够知究竟。   此时嬴月儿,则是暂停住了绘阵,转而目光阴阴的看着数百丈外的翠绿墨甲。   心想这女人,果然就是个骚蹄子,居然这么快就对嬴冲生出好感了。虽还未曾倾心,可若任其在父王身边呆下去,迟早会被父王给迷住。   而嬴冲则是浑然不觉,他正在试验着新得来的神通‘云龙隐’。当这门天赋术法催动,嬴冲就觉整个人似被一层薄膜包裹。   这种感觉很怪异,本身还在这片天地之内,可与周围所有一切,都似隔着一层虚空之膜。   “果然奇妙!如此一来,所有与空间无涉的外力与术法,都难伤及此身。”   嬴冲抬目四望,最后看向了嬴月儿,后者领会于心,一拳向嬴冲打出。   可那势如万钧的拳头,却穿体而过,并不能伤到嬴冲毛发。   “还真的是云龙隐!”   嬴月儿的脸上,眼现出几分艳羡之色,还有担忧:“不过我的拳意,还是有用。那嬴唯我的武道修为,不逊色于现在的我,你真要亲自出手与他一战?”   此时所有人都在忙碌,只有郭嘉,与云真子九月在附近,闻言都诧异的回望过来。   几日前他们预定的计划,是由嬴月儿出手拦住赢唯我,而嬴冲居中策应。   那时嬴小小还未成为嬴冲的本命灵宠,可嬴月儿的实力,却已能与嬴完我及宣娘抗衡,甚至压过二人一头,功法上也克制嬴唯我。所以被几人确定,作为对抗嬴唯我人选。   可此时这位国公大人,竟是欲亲自出手么?   不过当望见嬴冲全身,那近乎虚化的情景时,二人的眼中,都现出了震惊色泽。   这门术法,莫非是号称四阶以下,最为实用的那门术法神通?   嬴冲正默默的体会,他刚才同样感觉到了,嬴月儿的拳意,在碾压冲击着他的心神。不过可能是因他修行有意神决之故,作用不大。   嬴月儿说嬴唯我的武道修为,不逊色于现在的他,那也就是说这家伙的枪意冲击,也就仅此而已了。   冷冷的一笑,嬴冲目里满含着自信与癫狂:“有这么多筹码在身,我若不胜,那就是无能。仇人的头颅,只有亲手斩下,才会更使人愉悦。”   说话之时,嬴冲又将身上的腰带丢了过去:“你这次负责为我压阵便是,小小她还是放在你处,可保万全。”   他到底还是没选择将赢小小,当成自己外丹使用,天位强者之前的争斗,容不得错谬。往往一个疏漏,就会引发灭顶之灾。   在他真正适应大天位的力量之前,赢小小这颗‘外丹’,只会成为他的破绽。   且有一个玄天境的嬴月儿坐镇策应,那么无论什么样的防范都可应对了。   郭嘉满眼的狐疑,有心劝说,可当见到嬴冲的眼神之后,终还是放弃。只眉头大皱,眼里透着凝重不满之色。  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,这是他最不满意嬴冲的一点。这里有的是人冲锋陷阵,又何需嬴冲亲自冒险出手?   不过他虽是感觉不妥,可刻录符文时的动作,依然迅速而精准,并未有半点错谬。   而嬴冲则又把注意力,转回到自己的‘云龙隐’。尝试着用‘星焰枪’刺出,枪身罡力狂涌,无数的星辰之力,汇聚于枪尖,仿佛是银白星火。   “原来如此,虚化之后,自己的实体攻击,也一样对敌无效么?只有招引来的星力有用,依然是可以杀敌。嗯?不对——” 第二零二章 大战来临   嬴冲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之色,随后就猛地将手中之抢插入到了地底。   接着下一瞬,这虚化的长枪,就开始由虚化实。瞬时一声暴震,嬴冲的脚下,竟然现出了一个方圆达三十丈的深坑。坑内表面平滑,就仿佛是被极其锋利的东西扫过挖走似的。甚至嬴冲的身体,亦被掀飞到百丈开外。   嬴冲心知这是由空间之力造成,在他身体由虚化实的时候,空间与物质重叠冲突后所造成的冲击。   ——似这样的力量,哪怕是大天位境,只怕也很难抵御。便是强如玄天,也不能以等闲视之。   果然不愧是龙族一脉,最核心的一门神通,真是强到了违规。   不过这术法,对施术之人本身的要求也是极高。如若自身没有一身雄浑罡元,也扛不住这虚空反噬之力。没有星焰枪的坚韧,也扛不住这虚空与物质的重叠冲突。   就更不用说那道元的消耗了,普通的四阶玄修,哪怕穷尽一身法力,估计也只能施展个一两次‘云龙隐’而已。   而继续研究之后,嬴冲发现自己也不是不能够在使用‘云龙隐’时,进行实体攻击。   他能够任意的在虚实之间转化,不过当他的星焰枪,能攻击到别人的时候,别人也一样能伤到他。   这也是‘云龙隐’这门术法,唯一的破绽。   “最高只能维持三十息,然后半刻时间,才能使用一次么?”   嬴冲神情却满意之至,三十息时间,已经足够了。预计中嬴唯我的实力,会被他以种种方法,削弱到大天位境。他有摘星神甲在手,双方基本拉平,差的只是武道修养。   可在他有了‘云龙隐’之后,却是优势巨大。   且除此之外,他还有惊雷枪决——   虽说是没有另一门龙族神通‘云龙现’,显得有些美中不足。可他惊雷枪的中的‘雷驱电掣’,‘瞬雷天变’,却正可与‘云龙隐’配合。   前者可以制造大规模的雷网,使他大幅提速。而‘瞬雷天变’,则可达到近似瞬间挪移的效果,且威力惊人,与‘云龙现’相较互有长短,至少不用损耗道元。   他现在战略已定,那就是尽量使别人碰不到也打不着,而自己则在游走之中,取人性命!   不过这种战法,更适合游骑与刺客,在战场上怕是用不上。两军相对之时,还是盘龙大枪更适合。又或者邪樱中传承的另一门枪术——撼雷十三枪!   试完‘云龙现’之后,接下是龙视术,嬴冲开始尝试着这门术法。   这是他现在觉醒的所有龙族天生妖术中,损耗最少的一个,也是对他帮助最大的一种。   在这玄乎又玄的视野里,周围天上地下任何的动静,都瞒他不过。所有的灵力变化,都在他洞察之中,甚至旁边嬴月儿与郭嘉等人体内气元流动,他这‘龙视术’也能窥知一二。   只是嬴冲还无法适应,这种全无死角的视野。不过他已感觉这门术法,比之神念感应,还要更好用得多。两者配合,更有着提前预判之能。   接下来整整两个时辰,嬴冲都在适应着龙视。直到自己能顶着这灰白视界行走自如,任意的施展枪术。   渐渐的嬴冲感觉,搞不好这‘龙视术’对他的帮助,还要超出那云龙隐一筹。   在战斗中预判对手动作,需要大量的计算,极费精神,也消耗脑力。可这却反而是嬴冲最为擅长的,‘龙视术’能够完整发挥出他相对于普通武人的优势。   简而言之,就是在智商上,蔑视碾压那些一根筋的武修。   三个时辰之后,整个鼓风山附近百里,都已经被白烟笼罩。甚至蔓延到那九道峡内,把那九个出入口完全遮蔽。   而此时叶云紫,已经再次回到他了面前。   “总共四百五十二颗吸血藤,没有错吧?每百丈距离一株,都给你栽好了。”   叶云紫一边说着,一边将那那空了的布袋,又丢回到了嬴冲面前:“不信的话,你可以去问那位老公公。”   “本国公说过,你种完了这些之后,就是自由之身。”   嬴冲睁着一双金色的眼瞳,漠无感情往叶云紫看了过去;“种子播完,叶云紫你就可离去,无需问我。本公在咸阳城内虽是名声狼藉,可还从未有背信弃义之事。”   “我才不会在这时候走,你真当我蠢啊?”   叶云紫冷笑,心想这白雾外面强者如云。这个时候跑出去,必定没好下场,多半要被擒拿逼问不可。   哪怕是她身为秦山剑派的掌门之女,也同样没用。   “本姑娘就要在这里等着,看看你嬴冲,到底是怎么死的。”   “你随意,不过若碍了我的事,你当知后果——”   嬴冲依然是面无表情,他的目光,正看着数十里外。‘龙视术’的另一个作用,就是远视,远远超出常人的视野。   在这鼓风山的山顶,他可以远窥四面百里之外。而此时就在七十里外出,有个他熟悉之极的魁梧身影,正双手环抱于胸前,同样在遥望着鼓风山,满含着不屑与轻蔑。   已经来了么?   嬴冲的目光,又扫向了那嬴唯我身边的几人。可见这几位的面上,神色都似有些惊疑不定,显然是他的布置,令这几位一头雾水。而这些腾起白烟,也让人无法窥侧鼓风山顶的虚实。   嬴冲冷笑,收回了目光,开始闭门养神,尽力使自己的状况,达至到最佳状态。   距离他们到达这里,已经整整三个时辰。不止附近白烟密布,叶云紫将所有的吸血藤,都尽数栽好。郭嘉那边,也同样把阵法完成了。   此时错非是被烟雾笼罩,必可见这山顶一片的珠光宝气。为了这座阵法,嬴冲动用了近十万金的墨石灵玉,都在阵中璀璨生辉。   叶云紫却是疑惑不已,心想嬴冲难道是欲以阵法抗敌?可这鼓风山下,虽也有十几条灵脉在,却并无大规模布阵的条件。   想要凭借法阵之力,抵御那诸多天位,谈何容易?且看这阵法的规模,似也不大的样子。可惜她是玄修白痴,根本就认不出那些符文的作用。   当这阵完成之后,在那最中央处坐定主持的,却非是云真子,而是郭嘉。   而须臾之后,就在叶云紫的目光中,嬴冲带来的第一辆与第二辆飞车,车厢忽然向外展开。   这飞车之内,竟是暗藏机关,四面厢壁展开之后,竟是在须臾之间,就形成了一个小型的阵坛。   ——里面早就刻录好了法阵,只需以机关展开,将之再拼凑在一起就可。严丝合缝,毫无半点瑕疵。   此时那不知名的白衣少女与云真子都各据其一,每辆由十匹龙马拉拽着,缓缓腾空而起。   白衣少女是由九月护法,而云真子身旁则是嬴月儿的女奴‘千雪’护持。   “天位玄修?”   叶云紫小声嘟囔着,并不觉意外。之前她在安国府的时候,就已猜到了这二人的身份。   之前再看这两位布置阵法的手段,已可确定无疑。   此时最使她奇怪的是,这二人据立的阵坛,为何要离开这鼓风山的山顶?   那么这些人辛辛苦苦,花了好几个时辰,以及大量财力布置的阵法,到底有什么用处?   而仅仅只在一瞬之后,叶云紫就是瞳孔一缩,看向那正在施法中的白衣少女。   当此女双手结印之时,整个十里方圆的天地元灵,赫然都呼啸而去!   ——这种情景,她叶云紫见过。   那竟然是阴阳士!嬴冲的部下,竟然有着一位天位阴阳士!  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,上方那本是万里无云的晴空中,忽然间开始乌云狂涌!   嬴冲依然是闭着眼,唇角微挑。现在他局已布好,尔等到底是来还是不来?   嬴月儿则是笑眯眯的,继续在山顶布置着法阵。不过规模都是极小,不到三丈方圆。然后每一个小型阵法中,都配上了一具巨弩,三个人偶。   人偶是用来给弩换箭瞄准的,所以无需太高的阶位,普通五阶人偶就能办到。这对她而言,简直再容易不过。   至于那些小型法阵,则可使弩箭之上,生出了丝丝电光,近乎雷走术般的效果。   可惜安国府的库藏中,万牛弩只有四具,另还有两具是见不得光的。千牛力弩的数目倒是不少,可这处鼓风山的地脉,也最多只容她布置个十二具而已。   当这一切完成,嬴月儿就眼弯成了月牙,转向了鼓风山西面。她感应到了,那边最后一位玄天境,已经赶至。   这略显狂乱气息,莫非就是那费惊神?   ※※※※   七十里外,才刚赶至的嬴元度,则是神情慎重凝然的,望着远方的白雾。  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,哪怕是有天位玄修以法术加持,都难看清楚三四十里外。至于那山巅处的情景,则只能依稀看个轮廓。   “可能够确定那位御前侍卫副总管,就在秦岭山中?”   “不能,不过有七成的可能性。傅金蝉既然未从函谷与井陉入关,那么他要进秦境的话,走秦岭无疑是最合适,也最安全的一条。”   此时那位孙星官也在此间,神情淡淡的答着:“如今这位已将九道峡堵住,他就只需等傅金蝉将元机丹带出给他便可。”   只需等傅金蝉从峡内出来,嬴冲将这丹一口吞了,那就万事大吉,此间所有人,都可以洗洗睡了。   “可能够绕过去堵截傅金蝉?”   嬴元度看向了更远处,那些穿插入云的万仞绝峰。   不到不得已,他不愿在此地与嬴冲硬拼。此子明显是有备而来,在这个地方与其动手,实在不智。   他嬴元度好歹也是左领军大将军,深知兵法。 第二零三章 阴阳之威!   “办不到!横越这些山峰,光是那些罡风就够人受的,除此以外,还有数百只大鹏金翅鸟与穿云雕,其中天位级就有四十头以上。且那九条路,我们该封锁哪条?更不用说在这九道峡之外,秦岭七万大山还有其他的出口。”   孙星官冷笑着,斜眼扫了过去:“且殿下他的意思,是最好这一次,就将他拿下。三年时间,变数实在太多。且若那家伙,其实已恢复了武脉,那又该如何是好?”   天圣帝既然能为嬴冲寻得一枚元机丹,那未必就不可寻到第二枚。   且如嬴冲武脉已复,那么这一次,就更是除去此人的最后时机。   如今每隔一段时间,嬴冲的势力就状大一分。之前其麾下,还只寥寥三名天位,可现今这位身边,却有了十余人之多。   安国府实力膨胀的速度,实在是使人心惊。可能一两年后,这位身旁有个一两位权天位,都不使人奇怪。   “你说得是。”   嬴元度一声叹息,知晓此人之言不错,这其实也正是他最担心的一点。   恼火就恼火在这里,哪怕明知此人准备了陷阱,他也不能不战,这是兵法之中的大忌。   好在他自信实力方面,确可将嬴冲碾压。无论这位打着什么主意,都绝不会想到,武阳嬴与天庭,准备为其动用何等力量。   “那么他在这那鼓风山巅,又是布的什么阵法?”   “应该是与空间有涉。”   孙星官自己,就是一位修为有成的大天位境玄修:“那山巅坐镇之人亦不可小视,若我所料不错,那应该是龙脉士。玄修之中极其少有,比之阴阳士还要少见。就不知其专修何种术法,若是空间一类,那就麻烦了。”   嬴元度的瞳孔微凝:“也就是说此人,正在搬运龙脉?”   龙脉士这种玄修他也听闻过,尽管对天地元灵的掌控,不如阴阳士。可借助地底灵脉之力,这些龙脉士的杀伤力,只会更胜于前者。龙脉越多,这些龙脉士可以使用的实力,也就越强。   “怎么可能不搬?所以现在我等每多拖延一刻,那山顶上的阵法就能更强一分。尽管作用未知——”   孙星官又远距眺望着,那二辆飞空而起的阵坛:“还有那边飞空阵坛上的两位,应该也是天位玄修。”   可惜白雾之中,只能见轮廓。更无法靠近,窥不到这二辆飞车的虚实。   他身为大天位境的练气士,倒是不惧。可却不知,对方到底是在那法坛中,准备了什么样的道法,需要脱离鼓风山巅的大阵才能施展。   嬴元度看了一眼,亦心中疑惑。不过他旋即就又把视线,看往了别处。   “这鼓风山周围,可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?”   那个家伙,真的就只是为封锁九道峡,而选择的这里?可惜他对这地方,并不怎么熟悉。   “值得注意之处?”   孙星官也同样不知此间详情,不过在他的部下中,却有人常出入此间,从这里穿越秦魏赵韩的边境。   当他回过头,就有一位青衣武者答道:“要说这里需特别注意的地方,倒也有些。比如那九道峡,每年冬春之交,都会从秦岭之内刮出大风,风势极其狂猛,也是鼓风山此名的来由。再还有就是南面的死人泽,大约三百里内深处,有十数座毒潭。毒性剧烈,据说哪怕天位强者置身其间,也活不过半刻,身躯会被直接消融。兵铁之类,则更是碰触不得,寻常的刀剑铁甲,只须臾就会被腐蚀干净。”   “居然还有这样的所在?”   嬴元度却并没怎么在意,只目光锁住了那鼓风山:“给每人都准备一枚定风符,就直接动手吧!拖不得了——”   那毒潭距离这里太远,应该没什么关系。倒是这九道峡的大风,不可不防。   孙星官闻言微一挑眉:“你倒是干脆!老夫还以为,你会想办法先利用一番那些散修。”   他身边这位,确实果决到出乎意料。   “那只是痴心妄想,这些人正盼着我们动手,好乱中取利,怎会平白受我等之驱策?”   嬴元度哂笑,他知这附近潜隐的天位武者,高达百余人之众,可却全不用指望。   “我只是感觉,时间拖延的越久,对我等就越是不利而已。”   再拖延下去,谁知那嬴冲,还能布置些什么东西出来?而无论是天庭,还是武阳嬴氏,临时调用到如今的人手力量,都已是极限,没可能再增加筹码了。   孙星官失笑,然后大手一挥,就有数十张符箓散开:“定风符我这里就有,直接动手吧。”   而后他的袖中,也现出了一枚银丸。瞬时膨胀开来,无数银色丝线,凝聚成一个个符箓,一条条阵纹。竟散开百丈之距,须臾间就有一个庞大的阵坛,在他脚下生成。   “那两位玄修,可由我来应付!尔等直接向那位安国公下手便是,记得速战速决!”   嬴唯我早就等到不耐,此时将符箓接在手中之后,顿时裂唇一笑:“就在等着你们这一句,那混账是我的,谁都不许跟老子抢!”   他一边说着,一边把那凶悍危险的目光,往身侧二人望过去。使张太玄一阵皱眉,费惊神则是寒毛耸立。   也就在这时,天空中轰隆一声震鸣。使嬴元度疑惑的往上空眺望着,心想这情形,是要下雨了么?   正这么想着,他就看见有一粒粒斗大的雨点,从空中滴落。   ※※※※   “自你被主公唤出之后,我一直都在好奇。”   此时第一辆飞车上,九月正在与涂山瑶闲谈:“后世传说之中,大禹之妻涂山瑶,是由一只九尾狐化成,这是否真的?”   虽说她们二人,同为邪樱枪召唤来的英灵,可因涂山瑶有意回避的关系。二人间的单独相处,还是第一次。   “我现在是九尾狐,可这毫无意义。”   白衣女子一边做着法,一边答着九月的话:“英灵的本质,你该比我更清楚才是,是秉万民的想象与信奉,还有正主的执念生成。你我二人,其实都非是本尊正体。世间既然流传有涂山氏是九尾狐的传说,那么我也不得不生具九尾。”   “执念?”   九月眼神有些茫然的,看向了远方:“原来圣人的妻子,身为夏朝太祖的母亲,也有不甘放不下的事情呢。”   白衣女子不禁摇头:“这不是理所当然?你九月亦是一国之母,不一样有着生前未了的遗憾?还有现在,你该叫我吴不悔才是。”   “吴不悔么?记得涂山氏封地为吴。不悔之名,有些意思。”   九月一声失笑:“嗯,你这些日子,刻意回避与我见面,莫非是在恨我?绝了大夏近万年江山?”   “恨?尔这是想多了,子孙之祸福,吾哪里管得那么多?大商未绝夏之祭祀,已足感盛情。且你妇好的子嗣,如今不也同样被人取代?”   白衣女子语气淡然,而也就在这刻,她神情微动:“看来是已开始了——”   九月亦是双眼微眯,她能感应到远处多达数十位的天位气息,正在急速靠近着。   而此时那吴不悔,已经将一双玉臂高高托起,刹那间着方圆数十里之地,狂风大起,雷鸣电闪!   同时三百里外,那些位于沼泽深处的毒潭,正被一股股龙卷暴风席卷而上,直入云霄! 第二零四章 狂风毒雨   当感应到那些冲涌而至的天位气息之后,嬴完我与嬴宣娘,就已带着张义赵申司马诛三人,在山脚之下结阵。   张义持盾,四人持矛,正是军中常用的小型枪阵。张承业则立在后方,作为诸人之后盾,随时都可左右策应支援。   关二十七及李观潮两位,则都隐入到了白雾之中,他二人不善阵战。在白雾中刺杀伏击,才能真正发挥出他们的实力。   再当那些天位气机,接近到山下二十里处时,双方哪怕是隔着浓雾,也都可清晰望见对方的面容。所有人都在这一刻穿甲在身,一道道强横无比的气息,陆续在雾中出现。   山巅之上,嬴月儿布置的四具万牛弩与十二具千牛弩,都在这刻一齐发射。而同时天空阵坛之上,嬴千雪与九月,也都各自着甲,随即就是一箭射落了下来。   前者虽是傀儡之身,可此时箭出,亦如流星赶月。尽管未用什么秘术,可却将本身中天境的力量,发挥到淋漓尽致,又有云真子道法加持。一箭之威,绝不逊色于九月多少。   这十数支箭只坠落,大半都被最前方嬴唯我那尊异常魁梧的血色墨甲,与另一尊青蓝色神甲,联手强行拦截。只有九月的箭,从一个极其刁钻的角落射入进去,将其中的一名小天位强者的胸腹洞穿。   嬴完我双眼微眯,无意识的握了握手中之枪,认得青蓝色墨甲,乃是仙元阶位的神甲,与摘星同一等级,应该就是那荆州九真观的传承神甲‘含象’了,甲中之人,也必是张太玄无疑。   按照预定的计划,当有第三位玄天境出现时,由他与张承业,一起联手拦截嬴唯我之外的最强者。这是以上驷对中驷之策,他二人合力,加上光明神教的玄天强者,需以最短的时间内将之解决,从而奠定下此战胜负!   距离十里,嬴完我已经能听到对面嬴唯我那厮的狞笑声。嬴完我毫未动容,只冷冷的目注前方。   也就在这刻,鼓风山周围的大风,骤然转为狂暴。不但那九道峡内,涌出了狂暴无比的气浪,此间的风速也在瞬间,激增了整整十倍之多!   远处扑来的数十天位,瞬时就有些立足不稳。而赢完我诸人的墨甲之上,则是显化了出土黄色的符文,在这狂暴大风中却似如脚下生了根,稳固不摇。   被突如其来暴风冲击,哪怕以嬴唯我之强,身形亦为之一阵踉跄。幸在诸人动身之前,都携带了一张定风符,及时引燃之后,都使身躯墨甲稳定了下来。   而也就在这一刻,他望见对面嬴完我主持的那座小型枪阵,竟然动了起来。却是不退反进,气势凶悍的,往他们这边正面迎击!   “该死!”   一声怒骂,嬴唯我的眼中,微现血晕。他能够感应得到,这突如其来的狂风,将他们原本严整的队形,吹到七零八落。有些人当即就稳定住了身影,可绝大多数的小天位,都被吹到了千余丈外。   而此时嬴唯我心内,更是疑惑不已。这风怎就这么巧?刚好赶在他们发动之时,生成了这样的暴风?且竟是如此的强力。哪怕是强如天位,亦难抗拒——   无瑕细思,嬴唯我身形就猛然加速,往那枪阵冲击过去。可才刚到半途,天空中就有一股浩大的狂雷冲击而下。   嬴唯我心生危兆,在千钧一发之际往旁闪开。然后就看着那足足有八尺粗细的白雷,劈在了他方才立足之地。浩大磅礴的雷光,竟然瞬间将接触到的地面,彻底融化!   “招雷术,玄修?”   嬴唯我愕然的往上空看去,隐隐约约可见一座十匹翼龙驹拉拽着的小型阵坛,盘旋在了云空上方。周围雷电盘旋,似乎将周围云层中产生的雷电,都汇聚在了阵坛的周围。   那一击招雷术,威力竟是直追权天!可他明明感应,那法坛上的玄修,不过才是一位小天位,哪怕是借助阵坛之力,也没可能如此强势!   这白雷之威,已经是犯规了——   也就在这刻,嬴唯我听见了后方,那孙星官近似声嘶力竭的狂吼:“都给我退后,速速退回!是阴阳士,他们有天位阴阳士!嬴冲那个混账,他有天位阴阳——”   这声音不但焦躁惊怒,也无比的急迫,竟含着丝丝恐惧之意。   天位阴阳?   嬴唯我眉头大皱,还没怎么想清楚。就见眼前那嬴宣娘几人手中,都各自现出一只银筒,瞬时成千上万的银针,轰然爆发。射向四面八方,将周围三百丈方圆之地尽数笼罩。   五具都携有剧毒的暴雨梨花针射出,以近乎狂风暴雨般的气势,冲击扫荡。还有天空整整十八支样式各异的箭只,飞空坠落。于是在这范围内,那十余尊人元与地元墨甲,除了与嬴唯我张太玄二人距离较近的几具,几乎都被射中,被针箭透入到甲中。   嬴唯我已目眦欲裂,这附近十几人,都是有能力对抗暴风者。是他们这一行人真正最精锐,最核心的战力。   可在这刻,竟只是一个照面,这些精英天位,就损失了近半之巨!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机关暗器,居然强劲至此,快到了超出人反应极限?   他料到了嬴冲那小混账难缠,不太好对付。可却绝未想到,这一战,竟然会艰难到这地步。战斗才一开始,就已损失惨重。   也在这刻,嬴唯我听得了一阵阵痛吼哀嚎之声。   这又是为何?   听到这些呼吸声,来自数百丈外,嬴唯我不由把意念散开,疑惑的扫荡过去。   他们带来的这些小天位,实力还是颇为不俗的,且历经战事,经验丰富。   可就是这些人,既未承受那银针洗礼,也未被那箭雨击中,可这刻却都是哀嚎阵阵,惨叫不觉,似乎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。   可再当他感应到外围的详情之时,嬴唯我却不由愣住。   “是毒雨!将三百里外,那死人泽内毒沼中的毒液,混入了雨水之中!”   张太玄的声音坚涩,也不知他使用了什么样的道法,‘含象’神甲的周围赫然蒙上了一层青光。   也就在这刻,他周围的暴雨,已经转成了浓黑色,带着腐朽的气息。竟然可将他身周的罡气,瞬间腐蚀洞穿。只有在遭遇那青光之后,才被一一弹开。   嬴唯我也同样好不到哪去,甲外气罡,也同样被那毒雨穿透。全靠身外现出的一层血煞,才能顶住这剧毒腐蚀。   ——强如他二人都尚且如此,其余等人的情形,可想而知!   可当嬴唯我,再看已经相距不到十丈的嬴完我等人时,却见这几位,依然是浑身黄芒,在这漫天毒雨中,毫发无伤。   双方接触,瞬时一连串的兵刃交击之声,火花四射。小半刻时光之后,那嬴完我主持的小型枪阵,几乎完全无损的从此间诸多天位中,强行透穿而过!   反倒是正在对抗毒雨的两位中天境,被赵申与司马诛二人的长枪,直接透穿了身躯!更有三人,被浓雾中突然出现的寒光,瞬间了结性命。   嬴唯我拼尽全力,想要将其中一两人留下。可嬴宣娘与嬴完我都非弱者,张承业的武道亦不在其下。连续三十击后,他与张太玄二人竟都不能得逞。反倒是云霄之中,再一道气势狂猛浩大的白雷劈下,使嬴唯我不得不再退后闪避。   张太玄亦被张承业一锤震开,全无战果。只能用茫然的眼神,看向那黑云密布的天空。   “果然不愧是天位阴阳!”   一声叹息,张太玄耳旁,已经听得附近又一个惨呼之声响起,似被那毒雨穿透墨甲,接触了身体。   交战至今不到一刻,武阳嬴氏与天庭所有四十六位天位,轻伤三十,重伤三人,战死十位!目测四十六人中除三大玄天,无一人能安然退出这暴风之外。甚至只需半刻,此间除他与嬴唯我费惊神之外所有人,都将全灭于此!   ——天位阴阳士之威,竟至于斯!   而此时嬴唯我的耳旁,则响起了嬴宣娘的酣畅笑声:“老娘我让你嚣张!对了,嬴冲他让我代他问,这滋味如何?就不知今日,你们能有几人可从这里逃掉——”   而赢完我的声音,亦随之而至:“小弟他可是决意已定,定要在这里,了结你嬴唯我的性命。可准备好了受死??”   “畜牲!”   嬴唯我目光赤红,再次看向了鼓风山的山巅!浑身气血狂涌,胸中则满是暴怒戾气。这刻的他,是恨不得将山巅那人撕成粉碎,噬其血肉!   ※※※※   一百四十里外,那暴风的边缘,谷云舒手中的一面银镜,‘哐啷’一声跌落在地,而她都仍不自知。一双杏眼,不敢置信的看向鼓风山山巅,尽管有狂风暴雨遮蔽,她的视界,最多也就只能看到三十里外。   “这是要,全灭?”   一声呢喃之后,谷云舒就又倒吸了口冷气:“那个家伙,好狠毒的手段。”   “看来情形确实不妙,一刻时间之内,天庭与武阳嬴若还拿不出手段应对化解,就真的是全灭之局。”   谷云舒的身边是一个青袍人,五官俊秀,气质清雅:“真没想到,他的麾下,竟然还有一位天位阴阳士。这一战,武阳嬴哪怕是最后侥幸胜了,怕也要元气大伤,衰落已成定局。”   他能够看到,那接近暴风雨的核心处,已经至少有八位以上的天位战死,剩下的亦处境恶劣。   此刻哪怕是这暴风雨停下,那些天位武者,只怕也剩不下多少战力。 第二零五章 虎父虎子   “看来这嬴冲,虽不至于锁定胜局,却也不会输得太惨!”   此时说话的,是另一位中年男子。一身白袍,身后似有大日光辉,那双湛蓝清澈的眼,正看着谷云舒:“圣女,不知可还要维持前议。”   谷云舒面色阴晴不定,双手忽然握紧,忽然松开,良久之后才一声喟叹:“之前的计划更改,这个人,我们得罪不起。长老会如问责,由本座承担。”   嬴冲要与他们光明神教合作,无异是与虎谋皮。光明神教虽与天庭是死敌,可却没有义务,定需助嬴冲应战天庭不可。   以教内诸位长老之意,是神教大可坐观两家死斗,安国嬴若能给天庭一些苦头吃,那自是好消息,可若嬴冲及其部属都全数战死,也与光明神教无关。   然而这一刻,谷云舒的唇角,却泛起了苦涩笑意。心想原来如此,这就是你的底牌,敢于结下这种,没有任何保障的盟约——   此时此刻,他们光明圣教,确没有背信弃义的理由,也付不起这代价。   “此等人物,如无必要,的确是无需开罪,且有机会将那张太玄与费惊神两人灭杀于此,也同样有益于我圣教大业!此事诸长老,必能知谅解。”   那青袍男子亦微微颔首,随即语声微顿:“就不知,这次我等出力几何?”   “十二成!”   谷云舒下了决断之后,就已展现出了非同一般的果决与狠辣:“元机丹那边暂且放下,先将天庭之人,全数解决再说。尤其是那位——”   她目光所望,正是百里之外,那位孙星官!   ※※※※   地面狂风暴雨,可此时在天空九千丈处,却依然‘安宁’如故。此处虽也有罡风肆掠,有太阳真火涂毒,可相较于地面的暴风毒雨,倒也算不得什么了。   静池剑斋的秦可人,正眼神复杂的看着下方:“这几年中,都听说这嬴冲是虎父犬子,无能纨绔,有负其父嬴神通之威名。可观今日此战,才知此言大谬!那个家伙,真正是一头恶虎!”   “纨绔么?”   素如雪想着初见之时,嬴冲的模样,倒的确是有几分纨绔的模样,专横霸道,胡搅蛮缠。   不过——   “那人能招揽十数位天位入其麾下,又有天位阴阳士与龙脉士跟随,无论如何,都算不上是无能吧?”   他若还是废物,那么武阳嬴及那嬴元度,又算什么?比废物还要不如?   “你不知他以前!”   秦可人失笑摇头,面含苦意:“确实是无恶不作,且混账透顶,名声狼藉。”   素如雪对此并无兴趣,她只关心那‘无面’的下落:“武阳嬴与那天庭之人已经输定,可还要出手么?”   “天庭之所作所为,近于邪魔,如今不但各国朝廷开始防范,各家宗派也是警惕有加。你我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出手相助,必令正道盟友疑虑。”   秦可人摇着头,解释道:“且那嬴冲分明还有后手,你我已经没机会了。”   后手?   素如雪看向了远方白云深处,心想是那人么?此子的身后,居然还站着一位权天高人,且非是大秦镇国之中的任何一位。   “传闻嬴神通之妻向葵儿有一师姐,曾偶得上古练气士广成子的部分道统,修成了剑仙。又在不久前一处秘境内,身晋权天。看来这消息,是真的了——”   秦可人说到这里,又万分苦恼的揉着额心:“天庭已经有人在赶来,不过那个用药堆起来的权天位,多半不是她的对手。其余力阻拦你我,绰绰有余。如今嬴冲有此女为后盾,可真就麻烦了。”   素如雪亦是眉头紧皱,她知秦可人之意。也就是说,在没有证据的情形下,哪怕是静池那两位赶来,他们也没可能以武力,逼迫那位安国公就范。   “从今往后最多五年,这大秦朝堂中,只怕又将有一家顶级世阀崛起了。我静池剑斋日后,只怕少不得要与这位打交道。”   秦可人正说着话,却忽的语声一顿,看向了某个方位,而后冷笑出声:“看来盯上这嬴冲的,并不只我们一家呢。这合欢教,还真是无孔不入。”   “合欢教?”   素如雪亦循着秦可人的视线望去,然后果见二十里外云层之中,有着两位女子站立。   一位是三旬左右的中年妇人,一位则年方十六,貌美绝伦,可就是这位钟灵毓秀的少女,此刻却是脸如白纸一般,眼神惶乱迷茫。   “那是林依语,花月楼的头牌。看似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青楼女子,可其实是合欢教这一代的魅女之一。”   秦可人淡然说着,语中含着难以形容的寒意:“据说此女一直都与嬴冲关系亲密,却未使那位真正成她入幕之宾。如今看来,此女怕是要因此故,遭那合欢教的惩戒。此等邪魔,真是令人恶心。”   ※※※※   同样是一百四十里外,嬴元度面色惨白的,看着眼前的暴风。之所以是这个距离,而非是原本的七十里。是因那狂风起时,孙星官就第一时间就发觉情形有异,以玄门遁法携带着他与随从等人,在半刻时间内退离至此。   否则此刻,他们的下场,绝不会比那些困于风暴毒雨之人好上多少。   可嬴元度,却是宁愿他没有能退出来。此时的他心痛如绞,脖颈青筋爆起,紧握的双拳亦有一丝丝血液滴洛。   他不能不心痛,如今困在这暴风之中的天位,已是武阳嬴氏近六成的力量。   今日若全灭于此,那么他们武阳嬴,不知要多久才能恢复元气——   “不行!这风暴范围太宽,一两刻时间内,他们根本退不出来!”   孙星官亦是面如沉铁,近乎气急败坏的看嬴元度:“那嬴冲手下,怎么会有天位阴阳士?你这个嬴氏族长,到底是怎么当的?”   嬴冲继承安国府,才不到三个月时间。而这天位阴阳士,绝不可能在这一时半刻招揽得到。   “你问我?”   嬴元度只觉胸肺都要炸裂,同样双目赤红的回望:“你们天庭势力更胜于绣衣卫!不该比我家更清楚?”   孙星官闻言冷笑,天庭在大秦势力,确能比肩绣衣卫不错,可又怎比得武阳嬴氏近水楼台?这四年中那个竖子,可一直都在嬴元度的眼皮底下!   他们知晓嬴冲一直在虎据堡操练兵马,如今已有近一镇之师;也知此人在咸阳暗城内,很是招揽了几个天位强者;还有一个仍不成气候,成员却极其隐秘的夜狐。   这些天庭都了如指掌,却绝不知这嬴冲手中,还藏着一位天位阴阳士! 第二零六章 各有后手   “这件事,本座以后再与你们武阳嬴计较——”   孙星官深吸了口气,勉力平复着怒火,心知此刻绝不是争吵这些的时候,转而遥目看向了远方:“应该还有机会!我会与他们三人一起施法,助里面那些人抵抗毒液。不过此举,只能再为他们拖延半刻,只有在一刻时间之内,将那阴阳士与小天位玄修击杀,方可转败为胜!”   他语言所说的‘他们三人’,是指在场三名天位玄修。原本亦准备随他布置阵坛,可在那狂风毒雨的侵袭下,根本就立不住身,无力施法。只有与孙星官一起,退到了此间。   嬴元度则怀疑这天位阴阳士,可能是天圣帝的手笔。可又觉不太可能,此时朝廷所属的十二位天位阴阳士,都在边境坐镇,根本无力脱身。其余也就只有三郡王家与同列三十六姓的谢氏与王氏,才有阴阳士供奉。   其余所有阴阳士的踪迹,也都是天庭重点关注的对象,时时掌握行踪。而眼前那能操纵风雨之人,绝不是其中的任何一位。   昔年嬴神通的麾下倒是有一人,可却已远遁他国,且所习道法也非风水二系——   “可以想办法挑动那些散人!我等若败于此,这里谁都没有机会得那元级丹!”   无需这些人出太多力气,只要能助他们,斩杀掉那两位玄修,就必可转败为胜!   然而这句话,嬴元度还未说完,就发现情形不对。感应到周围的天位气息,竟都消失了大半。剩下的一部分,也正在往北面遁离着。   嬴元度微一愣神,而后就怒目问身后的一位随从:“到底发生了何事!”   那随从也是位九阶玄修,此时脸上亦血色褪尽:“刚才有了新消息,有人亲眼目睹,御前侍卫副总管傅金蝉,出现在五百七十里外的古山口——”   古山口,亦是秦岭山脉通向秦境内的出口之一。在五百七十里外,地形之险要,不逊色于九道峡。   而闻得此言,嬴元度口中顿时猛地一口鲜血吐出,两眼发黑,身躯摇摇欲倒。   他不怀疑这个消息,错非是已经确证了正是傅金蝉,这些天位散修,怎会轻易放弃,主动离开此间?   可既然此事是真,那也就是说,嬴冲从头至尾都没想过与傅金蝉汇合。所做的一切,都是诱他们在这里出手。   这次前来秦岭的目的,并非元机丹,而是武阳嬴与天庭,总数四十六名天位!甚至天圣帝,亦有意配合。   “那竖子布局,怎会想不到此点?等到我等入局,他必会想办法将散修引开,以免变数。”   孙星官一声轻哼,目光阴冷。此时他正与在场三名天位玄修联手,一起依托阵坛,施展着道法。使几十里外,正饱受毒雨摧残的诸人,都被一层层的符文笼罩。尽管还不能完全抵御住毒雨,却可使暴风中的那些小天位,勉力多支撑片刻。   嬴元度神情微松,可却知此举,最多只能将‘全灭’结局,再延缓半刻。   他不由又握紧了拳,极目望向了云空。此时嬴元度能够寄望,也就只有费惊神一人。   原本在此间,为诸多天位玄修护法的那位玄天大妖,早已动身潜入到那暴风深处,寻觅接近那位阴阳士的阵坛。   此举至关重要,只需解决那名天位阴阳士,那么此间的狂风,必定可消去大半。剩下的毒雨,此间四名天位玄修,须臾间就可化解。   不过以嬴冲之智,布局之时,岂能不做防范?   费惊神虽是实力强横异常的妖族玄天,可嬴元度也不敢确定,这位就一定能够成功。   而也就在他心中忐忑难安之时,孙星官的面上,却现出了狂喜之色:“是他?这位居然赶来了?真不愧是殿下!”   嬴元度闻言微觉讶异,忖道到底是谁来了?竟使孙星官惊喜至此?   然后下一刻,嬴元度就已心神崩紧,感觉到身后,一股似可横压诛八荒六合般的气势,正从远处急速冲凌而至。   ※※※※   鼓风山巅,嬴月儿也同样能感觉得到,远处的那股强横气机来临。甚至时间比之孙星官及嬴元度二人,还要更早数分。   居然是权天位——   嬴月儿皱了皱眉,身影开始浮空而起。心想天庭中的那位‘黑帝’,果真是将嬴冲恨入到骨髓。明明都是已抽不开身的时候,居然还能将权天境派遣至此,对她的父王,竟是重视到这等地步。   不过她的身躯,才刚上升两丈,嬴冲就已转过头问:“可是有权天位来了?”   他的神念感应,终究是不如月儿,龙视术也看不到那么远的地方。   不过能让嬴月儿的神情如此凝重,除了权天境之外,也别无可能了。   “应该是汤神昊,天庭中的护法天君之一。”   嬴月儿目现冷意,观望着那远处虚空:“此人不过是一水货权天,我能对付的。”   “血斧汤神昊?竟然是他——”   嬴冲的双眼微眯,汤神昊此人乃是昔年的九大寇之一。十年前此人麾下十三万大军,被武威郡王叶元朗率军剿灭之后,就从此不见了踪影。   传说此人已重伤身死,却原来是已被天庭招揽入麾下,且晋升权天。   嬴月儿虽说这位是水货天位,可据他所知,九大寇的成员莫不身经百战,性情凶残。   这位曾身据九大寇第七,实力亦不会弱到哪去——   可虽是这般想着,嬴冲的面上,却毫无半点担忧之色:“这次无需你出手,那位汤神昊,另有人解决。”   “另有人?”   嬴月儿神情不解:“你要怎么解决他?”   此间除了她之外,难道还能有别人,有实力对抗一位权天强者?   嬴冲见状失笑:“原来月儿你还真不知道。你可还记得,那炼神壶内石碑中的那句预言?六月二十四日的那个。”   嬴月儿微一挑眉,她身为机傀人偶,自能有过目不忘之能。且对父王的过往一切,都几乎了如执掌。   ——天圣二十八年六月二十四日,用郭嘉之计,蓄水破敌,大破贼寇,淹下游武阳诸县田地四万七千顷。后以万人之军,驱流民过武阳,取本郡储粮一百二十万石,金三十万,又从地方强征杂粮九十六万石,以安抚流民,整军备战——   仔细回思,嬴月儿就面色微变,若有所思,想起了被自己忽视之事。随后就又听嬴冲笑道:“武阳嬴氏族里,可还有着一位老怪物坐镇呢。若不能压制住此人,我又怎敢轻易驱兵入武阳?”   那时他的身边,可没有嬴月儿这样的人物。   嬴月儿恍然而悟,眼里顿时现出异色。一是好奇,二则是惊异。   不知这位在嬴冲起步之时,就成为父王他后盾的权天境,到底是谁?又为何父王他,一直未曾提及过。   “如有可能,我希望月儿你的实力,最好是保留到六月,甚或年底。今日之局,有她一人出手,就已足够。”   嬴冲正说着话,就见天空中,忽然有一道白光闪现,划破了长空,斩裂了雷电。   寻常人肉眼难见,嬴冲却能以龙视术,窥见那是一道凌厉至难以想象的凄白剑气。而紧随其后,又有一座大山一般的巍峨事物,在云层中现出,往那西面方向碾压过去。   仅仅十数息之后,数百里外就传来了一声爆震。 第二零七章 光明天火   “广成一脉?”   嬴月儿有些失神的,再次看向了数百里外。此时的狂风更为剧烈,视线都被遮蔽。可她那双以术法加强过的‘眼’,却仍隐约可见,那边一股如蘑菇般的尘云,猛然升腾而起,拔空几千丈之巨。   这情景使嬴月儿忽然就想起了二十年后,嬴冲放置于祠堂之内,年年祭拜的一剑一印。   原来如此,父王他不是不想对她说,而是不忍提及吧?   记得在她被‘创造’出来的十几年前,父王经历过一场恶战,四国联军合力攻秦,以复韩室魏室。   最后父王虽是侥幸将这联军击退,奠定下无双军神的威名,可最终却失地三千里,三十万人身亡魏土。   也在这一战中,父王部属十余位名臣武将战死沙场,更有高达三位的权天境陨落。   其中有一人,身灭前经历过极其凄惨,使人不忍言之事。引得父王震怒不已,之后十数年,都在极力的追捕那九大寇之首赵宣觉。一直到父王夺来‘玄宙天珠’之前的第六年,最终将此人捕获。在秦宫之前,将那赵宣觉施以凌迟之刑,令其哀嚎十日十夜而亡。   她曾经也听大伯感叹,此事至少令父王他的武道修行,耽误了三年之久。又言道错非那次父王的势力,在魏境之内被重创,元气大损,那元佑帝安敢有不测之意?   思及此处,嬴月儿又猛地握了握自己的小拳头。   据她所知,此时隐于空中的那位,本该是嬴冲府中供奉里,最有希望冲击皇天位的存在。也因她之死,使父王生成了心魔,直至赵宣觉死去,父王才得以进入皇天之境。比之项羽,足足晚了两年时间。   不过她如今即被父王,从三十年后送回到了现在,那就定不会容此事发生。   这也是父王他未了的心愿之一——   “月儿你在发什么呆?”   嬴冲的话,又将嬴月儿的思绪惊醒过来:“你可以上去了,助我掌控全局,尤其注意不悔!若遇危险,可以不用保留实力。”   嬴月儿回过了神后,便顺从的点了点头,身影再次浮空起。心知今日这一战,她只需看着就可以。   既然是那位出手了,那么血斧汤神昊就断无插手此战的可能。   如此一来,他们这里,也就只剩下那三位玄天境需解决了,可这已再无需她出手,嬴冲早有了安排。   他们唯一需小心的,就是那名天位阴阳士的安危,此女虽能操风布雨,可本身却无多少战力。   尽管以郭嘉的安排,空中的那两位玄修,都将万无一失。可哪怕只有一分的可能性,也需小心在意。   此时安国府势力就似树木幼苗,上面的每一根枝叶,每一个根系都极其宝贵,关系到这颗擎天大树,是否能茁壮成长。   而天位阴阳士的存在,更是至关重要。   当嬴月儿飞空离去,嬴冲的目光,就又转望旁边几百丈外的翠皇甲。   “还不快走?一旦那家伙发了疯,可不会管你是什么身份。”   “你打算一人应战嬴唯我?”   叶云紫原本见嬴冲与嬴月儿二人,瞒着她用密语传音说话,是颇觉恼火,又感无奈。   可此时见嬴冲独自一人留在这山顶,却又令她惊诧莫名。   “我看你真是疯了!那嬴唯我可是个玄天位,号称血魔——”   即便嬴冲的武道造诣惊人,即便这位能够轻松战胜光明神教的圣女谷云舒,也绝不可能是那人对手。   想要以他仅仅中天位境的实力,应战嬴唯我,这岂非是天方夜谭?   “为何不可?别忘了本公的摘星,可是仙元神甲。”   嬴冲冷笑,目光阴冷的看着山下:“本公既然能将天庭与武阳嬴数十天位都全灭于此,自然也有把握,将那嬴唯我诛于枪下。今日战前你叶云紫岂非也以为,本公要胜那天庭于武阳嬴氏,是难比登天之事?嗯,不如就打个赌吧,今日我嬴冲若胜了,你叶云紫三十年内免费为我做牛做马,听本公使唤!”   ——此女能以不到二十的年纪修至小天位,虽是凭了诸多天材地宝之助,可本身也确是天赋奇才。加上这位身后的秦山剑派,就更价值巨大了。   若能收为部属,确实值得的期冀。三十年后,估计这天下,也该大定了。   不过他说这些话,倒是开玩笑的意思多些。这些赌注条件,傻子才会答应吧?   “你这家伙——”   叶云紫先一声怒哼,可接着却又无言以对。   一个时辰之前,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,嬴冲能够在这场大战中获胜。可事实却是远处的四十余名天位强者,都近乎全军尽没。   那么此时此刻,谁又敢说眼前这位,没有独力战胜那嬴唯我的能耐?   叶云紫又眼神狐疑的仔细看了嬴冲一眼,从面上实在看不出什么,只知对方确实是笃定从容。   可以他区区中天境,怎么去胜嬴唯我?那位在玄天境中,亦可算佼佼之辈的血兽?据说一身墨甲以秘法淬炼,几乎等同于仙元阶。   思念一转,叶云紫就已冷笑:“我倒想要看看,你嬴冲要怎样取那嬴唯我的性命。不过这一战,不许旁人帮你。且三十年太多,最多二十年。对了!你还要给我俸禄,别想让我白白给你出力!”   这个家伙,休想占她的便宜!她岂能不知此人的真正目的,是意在她的父亲与秦山剑派?   “可以,若本公借了旁人之力,那就算是本公输了!”   嬴冲闻言心中暗乐,似这种卖身一样的赌约,这个蠢女人居然还真答应了。   话说回来,此女也忘记问他询问这边的赌注了吧?   而此时已飞空到四千丈的嬴月儿,则是眼神疑惑的,扫了眼下方。这两人刚才,似说了什么?可惜这二人所在,是大风最狂烈的地方,哪怕是她中天境级别的听觉,在这里也不太好用。   又心想这一时半会,这两人还勾搭不上,嬴月儿的身影,又继续上升。直到距离地面五千丈,可以同时兼顾几方的所在才停住,然后她的眼,就又继续仔细观察着下方的二人。   嬴冲对月儿的视线全无所觉,此时他已望见了山下,有一个魁梧异常人影,正在这暴风急雨中穿行,似如虎豹,往山巅急扑过来。   人还未至,嬴冲就已闻到了一股血腥气息,更有一波宏大暴虐的意念,横扫而至。   总算是来了么?   嬴冲却是唇角微挑,现出了期待备至的笑意,那摘星神甲也立时覆盖住了全身上下。   “嬴唯我已至,你该走了——”   “不走,他不敢惹我!”   叶云紫的眼中,却现出了几分兴奋之色:“这里视线不佳,本小姐走了之后,谁知你会否作弊?”   此处即将交手的双方,武道造诣都很不弱。她很好奇嬴冲要怎么取胜,也期冀自己在近距离,观睹这场实力悬殊的强者交锋之后,能使自身的武道有所进益。   “随你!不过你叶云紫的生死,本人概不负责——”   嬴冲虽早听说此女是个武痴,可这刻也不禁无语,不过他也没怎么不在意,目光依旧冷冷的,望着下方那越来越近的身影。   仅仅须臾,那嬴唯我就已疾冲至山巅三百丈处。然后其形影骤然加速,仿佛是一道血光般的疾掠虚空,一个眨眼时间,就已到了他身前。   “嬴冲!”   随着这声暴吼,一杆血枪轰袭而至,气势就如排山倒海。   嬴冲不慌不忙,脚下雷光电闪,滑退出百丈之外。左手同时连续三枚银丸打出,而那右手的臂甲零件,则悄然收缩后撤,露出里面他早就穿戴好的孔雀翎。   此时那每一枚银丸,都爆出了万丈白光。将这乌云笼罩的世界,映照到恍如白昼。   也就在这淹没一切的光芒之中,三十六枚孔雀翎,近乎无声无息的爆射而出,使身处这白光中心的嬴唯我,立时发出了一声似能穿透九天般的怒吼咆哮。   叶云紫先是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,足足片刻之后,才好不容易适应过来。等到她再睁目时,眼中就不禁闪过了一丝异色。   “——这是,光明天火?”   已猜到了此物,必是嬴冲与光明神教的交易内容之一。光明天火,正是光明神教独有的手段——   而再当那白光渐熄,嬴唯我终于再现出身影时,叶云紫的瞳孔顿时一缩。   此时嬴唯我的墨甲‘赤虎’,赫然已是千疮百孔。那甲外不但还有炽白火焰燃烧着,更有十数枚似孔雀翎毛般的箭只插于其上。   不过更使她惊异的,还是那‘赤虎’神甲。所有的创口处,都在不断的喷涌着血水,色泽暗黑污秽,腥气逼人。   “果然是用了血炼之术。”   嬴冲站在百丈之外,对嬴唯我嘲讽的笑着:“既然甲是血炼,那么你原本修的功法,也该弃了吧?就不知如今所修是血神经中的哪一门?是血神子,血影神功,血照神天还是血灵无极大法?看起来似后者,武阳嬴氏倒也真舍得,每年肯提供两千条人命,供你血炼。”   他只可惜,那光明神将没有更多的‘光明天火’储存,这三枚已是明教在秦境之内,所有的储量。   叶云紫闻言先微一愣神,接着就猛然醒悟,顿时目中怒火升腾,胸中亦郁愤难当。   她知嬴冲所言是真,此时嬴唯我显出的一切特征,都与传说中血灵无极大法相同。错非如此,此人也不至于被光明天火克制,打到如此凄惨的地步。   换而言之,她眼前这嬴唯我的一人一甲,每年都会损耗掉至少两千青壮男女的性命!而作为嬴唯我后盾武阳嬴氏,绝不可能对此一无所知。   错非是今日亲眼目睹,她真难以置信,那表面道貌岸然,一族上下都仁德有礼,善名四播的武阳嬴,在暗地里竟是做出这等人神共愤,灭绝人性之事!   相较起来,在咸阳城里名声狼藉,欺男霸女的嬴冲,竟是善良到可爱。 第二零八章 密宝反噬   “只是一些流民而已,早晚是死,不值一提。倒是族老的身边,应该有你的人吧?否则也不至于猜到,我修了血灵无极。”   此时的嬴唯我,竟然冷静了下来,将身上的孔雀翎,一支支的拔下:“这箭有趣,竟然能幻我心神,洞穿罡气。箭上是也淬了毒?可惜对我无用——”   随着那血液涌出,渐渐由暗黑之色转回鲜红,嬴唯我的气势,也在一点点的不断递增:“你今天让我很生气,生气到恨不得生吞了你!”   “生气?”   嬴冲笑了起来,手中长枪遥指:“那就不妨试试看!”   嬴唯我再不说话,‘赤虎’神甲似如血色电光一般的奔行闪烁着,一跨百丈。那长枪‘虎牙’,则似如血焰,欲吞噬燃灭着属于嬴冲的一切。   然而当嬴冲手中的‘星焰’刺出,那团闪耀开来的银白枪影,竟是分毫不让的与嬴唯我碰撞纠缠。   再当嬴冲身影始动,速度竟还超越于嬴唯我之上,在这狂风中似如鱼得水,腾挪变化无不如意。   叶云紫目不转睛的望着,可哪怕是借着墨甲翠皇之力,也仍有目不暇接之感。   心忖道这样的速度,换成是自己,恐怕支撑不到十个回合。   那嬴唯我的身速固然快极,可嬴冲却更胜一筹。而枪势虽未与嬴唯我硬碰,却也同样凌厉强势到了极点,带着星星点点的电光,使人惊心动魄。   须臾间就已交手近三十余次,嬴冲身周忽然万千光雷闪耀,一枪至刺时,竟引发天空中狂雷灌下,宛如雷龙般缠绕枪尖。   而嬴唯我也似放弃了与嬴冲继续追逐,那‘虎牙’枪带着无数的血焰,精准之至的点在了星焰的枪尖。   雷光与血焰交击,瞬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‘滋滋’声响。磅礴浩荡的罡气席卷四方,几乎削平了整个山巅。   可此时的嬴冲,却已依托那无量的雷电,瞬移到了嬴唯我的身后。一枪刺出时,气势更胜先前,使天空中无数的雷电,游移而至。而枪势之速,则更带起了一片幻影,刺向嬴唯我那毫无防备的后背!   “痴心妄想!”   嬴唯我一声怒吼,身躯与墨甲都仿佛没了骨头,不可思议的在最后关头回过身,一枪回扫砸出。   两枪交击,不但有海量的血焰湮灭,亦有无数的雷光寂灭黯淡。枪刃交鸣声,可以震碎任何天位以下所有人的耳膜。而那强横的罡气,则使二人的身下现出了一个二百丈长宽的巨大深坑。引发尘土飞扬,又随即被暴风席卷飞离,不知去向。   时机不对,嬴冲并未使出惊雷三枪的最后一式,当下干脆借着这股力量,滑退至二百丈开外。   而嬴唯我的身影,亦是被那巨力,冲飞至百丈处。双脚又在地面带出了两道十丈长的深痕,才勉强止住了身影。   “这是上古秘武!”   嬴唯我的声音阴冷嘶哑,带着万古不化的寒意。可此时只有最熟悉他的人,才能听出这位语中所含的震惊与颤栗。   “你现在,已是中天位?”   刚才嬴冲与他二人间的激烈交锋,绝非是只抽取摘星的力量,就能办到!   整整三十余合,嬴冲竟都能分毫不让,速度方面居然还更超出他一筹,只凭摘星之力,绝不可能!   哪怕他嬴唯我已被那光明天火重伤,哪怕他被孔雀翎的剧毒侵体,此外还要分心抗拒暴风毒液。可此时他一身实力,也依然远远强过普通的大天位。   此子欲只凭摘星甲与他抗衡,等如痴人说梦。可事实是嬴冲,确能与他分庭抗礼!   可这只有中天境才能办到!换而言之,他眼前此子,不但武脉未废,一身修为,也已入了中天境!   可这念头升出来后,他自己都觉荒唐。这个家伙才十五岁!十五岁的中天境,世间能寻到几人?   嬴唯我甚至怀疑,此刻这摘星甲中,并非是嬴冲本人。   “不然了?”   嬴冲语气淡然冷漠,略含嘲意:“你以为本公为何独自在此?身边连一个护卫也没有?你嬴唯我的性格,本公难道不知?还能指望你手下留情?”   嬴唯我默默无语,这也是他之前疑惑之事。可他一向的作风,就是不管对方什么乱七八糟的手段,他直接用蛮力打碎轰烂即可。一直以来,都屡试不爽。   故而刚才他虽有疑虑,却并未深思。   深深一个呼吸,嬴唯我目现凝然之色,此时此刻,他已准备将眼前这位,当成一位可真正与自己生死较量的对手。   不过此时,嬴唯我非但不觉惊怒,反而眼神更显兴奋:“有意思,你孤身在此,是准备亲手来斩我嬴唯我的头颅?嘿嘿,若嬴神通泉下有灵,这刻只怕要后悔到从棺材里跳出来?他唯一的骨肉亲子,今日就要死在我嬴唯我的手中啦!真没想到,嬴冲你居然蠢到了这地步——”   蠢到真以为其一人之力,就可对抗他嬴唯我!   “你嘴上的功夫还差了些。”   嬴冲心神毫不为所动,冷冷一哂:“说这些话之前,不妨先看看脚下再说!”   嬴唯我皱了皱眉,其实不用看都已知道了。他的灵念感应,并未受伤势影响。   ——那是吸血藤,就在他与嬴冲搏杀的这片刻。已有无数的藤蔓,正游移至此。   这种明显是催生得来的东西,闻不得半点血腥气。正是他一身功法的死敌!尤其是在他墨甲被破。浑身伤势还未愈合之时。   不过嬴唯我仍是信心十足,嬴冲为他准备了光明天火,准备了那奇异暗器。   可他这边,也同样有着预备好的手段未曾施展。只需使用出来,就可定鼎乾坤!   临来之前,不论是嬴元度还是那孙星官,都未因嬴冲手下实力弱小而有疏忽大意。他嬴唯我,也是同样!   迅即之后,嬴唯我的目光,就已转向了山巅顶部,那座临时绘成的大阵,还有里面坐镇的一位瘦削青年。   尽管他还不知此阵,到底是什么样的用处,可嬴唯我却本能的感觉,这对嬴冲的布局,应是至关重要!   毫不犹豫,嬴唯我赶在那血藤扑来之前,猛地一个闪身,直往那山巅冲击而去。而远处嬴冲,则果不其然的从后方追袭过来。   后者的速度,明显更胜过于嬴唯我,后发而先至。也就在嬴冲的枪,即将再次直指嬴唯我的身后之时。嬴唯我却裂唇一笑,眼现出嘲讽之色。   蓦然有一道金紫色的细绳,从他墨甲的手腕处滑出,化成了一条金蛇往后方缠绕而去。   ——秘宝‘捆仙’!哪怕是强如玄天境,亦难逃被此宝捆束之灾,是整个世间不足三千件的上古密宝!   然而当嬴唯我转过头时,眼中却现出了震惊之色,只见此时嬴冲的人影竟完全虚化,似已不在这方世界,再无实体。任由那捆仙绳穿飞而过,又倒卷而回。   “该死!”   嬴唯我目现怒火,满心的狐疑与震惊。不过此时更使他心惊的,还是自身的处境。   捆仙绳一旦使用出来,就必定会捆一生灵。何谓生灵?是为生而有灵者。   随着嬴冲的‘消失’,此处距离捆仙绳最近之人,就只有他嬴唯我。 第二零九章 狼狈不堪   嬴唯我身躯爆退,枪影纷飞,看似是毫无目标的往虚空疾刺着,可却都无比精准的挡住那‘捆仙绳’来袭的途径。虎牙枪不断的挥动,划出或长或短的小圈,使得这根仙绳,暂时被他死死缠绕困在了枪身之上。   而就当他欲念动咒言,将这‘捆仙绳’收回之时,身侧却又有一股异样的气息,刺入到他的体内。   那是一口同样虚化了的星焰长枪,故而嬴唯我根本就无法抵御,不但一身罡气血煞对之无效,实物亦无法接触。   有‘捆仙绳’在前,赢唯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枪,‘刺’入到了他的腰侧,然后将他的身体洞穿刺透。   “唯我兄莫非就是忘了本国公还在?怎可能容你如此轻松就解决这东西?”   这阴冷笑声响起的时候,嬴冲的身体,也骤然由虚化实。当两重空间,两具实体重叠冲撞,瞬时就是‘轰’的一声爆鸣,使人震耳欲聋。   这次冲撞之激烈,是嬴冲之前试验时的十倍以上,他自己也是淬不及防,身外的摘星神甲,不断被凌厉气劲冲击。一身护体罡力,似乎随时就要崩溃。   幸在他准备充足,脚下瞬势滑行,直至六十丈外,完整的将这次的空间冲击化解掉。甚至还有余暇,在身周再布下了浩瀚雷网。   可对面的赢唯我,情形却更显凄惨。不但‘赤虎’腰间现出了一个大洞,里面更有一个血肉模糊,深不知几何的伤口。墨甲内嬴唯我的口中,更吐出了数口污血,形容凄惨。   “你这个混账,能不能不涂毒?”   嬴唯我的神情颇为无奈,这个嬴冲,居然连星焰枪上,也涂有着剧毒!而且都是咸阳暗城中能够买到的,最难化解,也见效最快见效的那种。   “嘿嘿,我猜嬴神通他要是死而有知,估计都会哭出来!”   他记忆中的那个‘父亲’,不但视星焰枪为珍宝,不容其沾染半点污秽之物。也一向都喜以堂堂正正之势应敌,从不用这种阴毒手段。   “父亲是父亲,我是我!”   嬴冲毫不在意,眸中现着无所谓的冷漠,还有那无法动摇的坚定:“只要能解决掉对手,无论什么样的办法都是一样,这就是我嬴冲的武道!”   他可不会傻乎乎的,以为只凭一腔热血,就去挑战一位强力玄天。   “也就是对敌不择手段的意思?不错!不错!也就只有这点,你嬴冲难得的合我脾胃,你跟嬴神通果然不同,倒是与你二哥我有些相似。”   嬴唯我哈哈大笑了起来,似无比的快意舒心,然后就猛然一枪,往自己的身侧横扫。   托方才那次爆炸之福,他整个人被冲击到了百丈之外。不但暂时摆脱了捆仙绳,更来到了这鼓风山的山顶,那座大阵附近。   此时他枪劲挥出,化为近百丈长的虚幻枪影——这类似于剑罡的手段,只需三十分之一个眨眼之后,就可将这座阵,连同里面的人,都砸成粉碎!   可下一瞬,当这三十分之一个眨眼时间过去,嬴唯我的脸上,就又再一次的现出了错愕与不解。   他这一枪竟然完全砸在空处,似乎原地根本就没有那座阵与人。   “你是脑袋里进水了?动手之前难道就不想想,为何这里就只有本公一人在?”   一个‘瞬雷天变’,嬴冲的身影,再一次闪现到嬴唯我的身侧。星焰枪裹挟万千雷霆,声势威猛无俦。使整片百丈虚空,都化为雷霆世界。   “只因这个地方,从来都不是本公的弱点破绽。二哥?与你相似?呵呵,你这蠢货也配?”   “给我闭嘴!”   嬴唯我已知身旁的阵与人,都只是幻影。真正的法阵连同地下龙脉,都早早的被空间之法挪走,难知方位。   这使他暴怒异常,虎牙枪瞬时斜扫,带着浩荡血焰,直接就砸向了嬴冲的腰侧。   竟不再抵御,而是以伤换伤!   尽管体内还有剧毒,身负重伤,可他的一身血气,依然还是嬴冲十倍以上!   哪怕是再战上十天十夜,哪怕身上再被捅出几个窟窿,他这一身气力,也绝不会衰竭!   而这一枪砸出,果不其然的使嬴冲在最后一刻收住了枪势,不得不抽身后撤。不过也就在嬴冲,避开他砸去的虎牙枪之后,那杆‘星焰’,却竟又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回刺,直指追袭而至的嬴唯我。不但枪尖悄然被邪樱覆盖,转为黑色,更有数十条大腿粗细的雷蛇,盘旋缠绕。   惊雷三枪之雷天无量!   嬴唯我淬不及防,面色惨变,眼中亦现出了错愕难解之色!这样的上古秘武,他是见所未见,闻所未闻!   那枪势在无数雷电催动之下,就似化成了一条真正的雷龙,瞬间就闪现到了‘赤虎’的胸腹之前!   那枪尖已近在咫尺,无论如何都无法抵御躲避。嬴唯我只能操纵浑身的血液,在身前凝成一个方寸大小的血盾,正好挡在了身前。可却只能阻滞住这枪势不到千分之一个呼吸,‘赤虎’神甲被这枪的洞穿,只是由胸腹要害换成了肩侧。然后无量的雷光灌入到他体内,烧灼着他的气血精元。   嬴冲并不贪功,二人几乎是一触即分,整个人似身化闪电般的再次后退。   手中长枪星焰依然如水银泻地,不断寻觅着嬴唯我的破绽,刺击穿袭着,却尽力的避免与那血枪直接交锋碰撞。   再次受伤之后的嬴唯我,比之先前还要更危险百倍,就好似濒死的妖兽,攻势无比疯狂。每一枪轰出,好似天在崩,地在裂,一波又一波狂暴的枪影,使嬴冲全不敢撄其锋。   直到整整九十余击之后,那捆仙绳再次袭来,嬴冲与嬴唯我的这次交手,才终告一段落。二人都不约而同的闪身后退,避开了捆仙绳笼罩的范围。   当两人相隔二百丈立定,嬴唯我大口的喘息,目中现出无比复杂之色。   他眼前这个混账,不但以十五岁登临中天境,一身武道,也同样强横无比,远超同境武修!   枪势轻重不一,快慢不定,就仿佛是经历过千锤百炼。每一击都是恰到好处,让他难受到了极点。更兼内息绵长,就仿佛有着使不完的力量,哪怕与他的血灵无极大法正面对抗,亦能不落下风。   让人难以置信,这根本就不该是嬴冲这个年纪,所该有的武道造诣!   嬴神通唯一的血脉嫡子,竟然是这样的天纵之资?在其幼时,根本就看不出来。那时嬴冲天赋虽强。   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嬴冲的武脉被废,是他亲眼所见。此子到底有着什么样的际遇,在短短五年内不但修复武脉,更跻身到当世强者之列!   不过更使他心惊的是,刚才他被那一枪击中之后,体内就有一股生命本元,骤然消失不见。过程莫名其妙,就似被什么东西夺走了一般。可惜那一刻,他被那雷电麻痹了刹那,不能感知到详情。   莫非又是一种新的毒素?不对,如是毒液,绝不会是他现在这种情况。   此时嬴唯我唯一能确定的是,自己再不能再被那枪刺中,否则他今日必败无疑!   对面的嬴冲,亦深深的一个呼吸,一方面尽全力恢复着,使超荷运转的丹阵‘冷却’下来,一方面则是强行平复着,胸中的激荡心绪。   这兴奋之感,不止是因与强敌交手所激发出的战意亢奋,更因他已触摸到了胜机。   他有预感,可能接下来再有千击不到,他就能夺走嬴唯我的性命。可这种情绪不应该,此时任何的一点疏忽大意或者失误,都可能导致胜负的逆转!   只有平心静气,不骄不躁,专心一意,他才能真正取得这一战的胜算。   除此之外,还有龙丹,他竟然感觉到,那龙丹正在蜕变中。霸王枪里那些虚幻的对手,到底都比不得一个真实的嬴唯我。   这绝顶强者的压力,生死之间徘徊之感,就仿佛是一把锻锤,使他血脉气机与龙丹,越来越是契合,呼应脉动之感,越来越强烈。   可能这一战之后,他就能将以剩下的灵息洗元丹,把这龙丹突破。   不过现在,并非是想这些的时候,也容不得他分神。   而此时千丈之外的叶云紫,则在翠皇甲内,嘴唇微张着,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。   她竟然从那血兽的身上,看到了疲态!   ——此时她眼中的嬴唯我,确实狼狈到了极点。那一身壮硕墨甲正俯身伛偻着,浑身的血焰煞力,都收缩到了身边。一身气势,亦是萎靡不振。   显然是之前的爆发,使这位亦不堪重负。   可这个修成了血灵无极大法,气血是常人十倍以上的凶兽,居然也会觉疲惫?   也就是说,刚才嬴冲的那一枪,对这位造成的伤势,远超她的想象?   而最使叶云紫感觉荒唐的是,此刻便是她,也感觉到嬴冲的胜算,已经占到了六成以上!   若无变故,可能最多一个时辰之内,嬴冲就可从这场赌局中胜出,斩下嬴唯我的人头!   那个修炼了血灵无极大法的畜牲,自然是死了的好。可难道她叶云紫以后,都得为个欺男霸女的家伙效劳? 第二一零章 胜券在握   叶云紫心中纠结无比,感觉自己还是太天真。可随即她就无瑕去想这些,忽然间心潮脉动,感觉到一股刺骨寒意,使她浑身毛骨悚然。   很快她就知道了缘由,已经感应到嬴唯我那血腥狂暴的神念,正往她这边扫荡而至。   “嚯~”   嬴冲也察觉到了嬴唯我的意图,顿时一声哂笑:“唯我兄这是打算做什么?准备挟持人质?感觉赢不了,就开始准备盘外招了吧?所谓血兽,看来也不过如此,一个渣滓废物而已。其实你不妨试试,看看本公会否在意。”   嬴唯我目光赤红,冷冷的盯着对面。他方才确是有这样的念头,可惜只神念一扫,就已辨认出了此女的身份。   那是秦山剑派叶秋之女,势力庞大,横跨朝野,绝不逊色于武阳嬴。   嬴冲则依然好整以暇的询问:“其实我一直好奇,当初父王传授给你的紫衍神气决,亦为上古秘武,是当世最顶尖的功法之一,论品阶远在血灵无极大法之上。据说是心性修为越是坚韧,则一身真元越为强横,极限之时甚至能以玄天之力,窥照天地之源。不但远胜过血灵无极,更有问鼎皇天之望!可为何你嬴唯我却弃之不用,要修这自毁前程的血灵无极?该不会——”   可就是这还未说完的一句,就似是触到了嬴唯我的逆鳞。随着那一声野兽般的嘶吼,嬴唯我的身影再次化为血电,猛然狂袭而至。   可此时的嬴冲,却不惊反笑,唇角微挑,眼里流露出无比冷酷,又成竹在握的神色。   此人心灵有瑕,这一战,他嬴定了!   ※※※※   云空八千丈,十匹翼龙驹正展翼飞驰,拖带着后方的阵坛,盘旋于空。   九月身穿着进阶后的神甲‘明射’,站立于阵坛一角。手持长弓,英姿飒爽,仿佛是降临人间的女武神,尽管她原本就是——   一支支长箭,正接二连三的从她手中飞射出去。直射向数千丈外,在乌云与暴风雷电中穿梭。   而就在大约两千丈远处,正有一个背生双翅的巨大身影,气势狂猛的往此间飞扑而至。   这妖物不但身形魁梧异常,身躯高达十丈,身姿亦灵敏到可怕,就似一只真正的鸟儿,姿态优雅的在空中展翅畅飞,从容躲避着她射出的那些致命箭只。   除此之外,还可见其身外罩有一层铁甲,不但兼具防御之能,也使之飞空之力大增。   九月目光清冷,执弓之手稳如磐石。她知道眼前这只生着一对翅膀的巨型风狒,正是来自天庭的玄天境大妖费惊神!而那身铁甲,则是‘妖甲’,由人族的器师出手炼制。   虽只是最低的人元阶位,可也令费惊神的实力,暴增数倍!   据她所知,妖修因智慧有限,元神难以收束之故,基本无法掌控墨甲。那丹毒煞力,也会损伤墨甲的核心部件。   不过妖修这些缺点,到玄天境甚至权天境之后,就会被陆续克服。   这些大妖穿着由人族器师改造后的‘妖甲’,实力往往能暴增数倍。而这仅仅只是人元阶而已,之后还有坤元,乾元二阶,可使妖修的实力,最高激至数十倍!   极限之时,甚至可使那些权天大妖,能与人族的至强者抗衡。   这使九月颇为恶心,嬴冲所处的这个时代,真可谓是乱世!不止是那妖族中有出卖同族,以它们的尸骨血肉来牟利者,便是人族之内,也同样有丧心病狂,以墨甲这等利器资敌的叛徒!   放在她那个时代,似这样的人,必定要被族人唾弃,寸磔处死!人妖大防,就不可逾越!   除外之外,这墨甲的时代,也让她有些不适应。之前人元阶位时的‘明射’还好,可到了地元阶位之后。这股力量,却让她有些掌控不住。尤其是这进阶之后神甲,到她手中不到三天,许多地方都改造到使她陌生。   看来这一战之后,她确需要花上一段时间,适应对这神甲的运用不可了。   又是连续三箭射出,将那费惊神逼到了不能躲避的境地,随后九月又从小虚空戒中,取出了一枚纹着闪电纹路的箭只,再张弓搭箭之时,一股如盘古开天辟地般的气息,将她的人与弓都尽数缠绕。   “为何不用射日九击?或者落神三叠?”   后面的吴不悔好奇的问着:“你的箭法,似得自于后羿?看来造诣也不低于后羿多少。这几门秘武,莫非你未习得?”   “前者是用不出来!”   九月神情坦然,目中略含无奈:“又不是完全体,哪里能够用出射日九击?难道你吴不悔,就能够施展出全盛之时的‘三千里风域’?至于落神三叠,时机不对。”   “时机?”   “就是时机!毕竟是差了两个阶位,没有特殊的机会,难以一击建功。落神三叠不能取他性命的话,使用出来有何意义?”   她射出的这支‘迅雷箭’,最终只是阻挡了那费惊神片刻。那魁伟身影只身影微顿,就毫发无损的用手将箭拨开。随即又再次加速。只是须臾,就追至到了千丈距离。   到了这个距离,费惊神又蓦地鼓起了胸膛。当吸气到极限之时,就猛然一声巨吼。   ——天赋神通,风皇咆哮!   瞬时无数的风刃,从四面八方往阵坛方向斩击。更有无数的空气被压缩,宛如一枚枚流星,气势万钧的冲撞而至。   九月已无力化解,可她依然矗立如故,面色亦毫无变化。   眼前这位玄天大妖的蓄力一击。足可毁灭三千人左右的大军,也能将她所在的阵坛,瞬间撕碎!哪怕是她妇好,这个时候也无可奈何。   不过那个年轻人的布局,从一开始,就没有留下任何的弱点与破绽。   从武阳嬴与天庭进入到鼓风山周围五十里范围内的时候,这个局就很难被五倍以内的实力化解。   那真是一个令人惊叹的年轻人,让九月想起了‘伊尹’,她丈夫身边的那位宰辅。   她的那位‘主君’,似乎从这争龙之局的一开始,就已占据先机,寻到了一名最顶级的谋士。   眼见那风刃已经近在咫尺,可这阵坛之上,哪怕是手无搏鸡之力的吴不悔,也未有丝毫担心。   也就在下一刻,她们所在的这片虚空忽然一个闪烁,然后那十丈方圆的阵坛与翼龙驹,瞬间就在原地消失不见。   费惊神本已追至五百丈距离,可这时却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,那些即将到手的猎物,在他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。   他毕竟经历近千载岁月,只是微一愣神,就有几个名词,陆续在他脑海之内闪现。   ——空间挪移,阵法,龙脉士! 第二一一章 战死全灭   “果然是个废物!”   费惊神破口怒骂,恨铁不成钢的,狠狠瞪了那鼓风山的山巅一眼。他看不到那边的情形,一切都被暴风遮蔽,哪怕强如玄天,亦难洞察那山巅的详情。   不过之前风暴才刚开始的时候,他曾观察过那处。只有一个区区中天境,一具乾天阶位的翠绿墨甲,再加上一个武脉被废的嬴冲而已。   可那嬴唯我,空负玄天最强之名,却连这三人都解决不了,真是无能之至。   一声冷哼之后,他的目光,就又不甘的再次四下扫望寻觅。   仅仅片刻,费惊神就已寻到了那辆飞车阵坛,却是被挪移到了三万丈距离之外。仍旧由十匹翼龙驹拉拽着,优哉游哉的在天空翱翔着,不紧不慢,从容不迫。   而正当费惊神,欲再次振翅急追之时的,远处又有一个身影御空而来,拦在了那辆阵坛面前。   那是一具湛蓝色墨甲,手握长枪,背有飞翼。费惊神认得这是嬴宣娘的墨甲‘冰凰’,在大秦西北之地威名赫赫,屠杀了不知多少大月国人。   嬴神通有义子三人,二男一女,男子都随其修行盘龙大枪,只有这位义女,所习却是童渊的‘百鸟朝凰’。   费惊神不禁眉头紧皱,双眼眯起,已经感觉到此刻形势,异常的棘手。   那阵坛的方位可以随时变幻挪移,而他眼前的这位嬴家长女,亦非弱者。除此之外,还有方才阻拦他靠近的那个射手,也同样是个不小的威胁,甚至可以致命!   偏偏他现在已时间无多,只需再有不到三百个呼吸,那困于暴风中的数十天位,都将在毒雨肆掠中伤亡殆尽!   也就在这一刻,费惊神又面色微变,眼神骇然的看向了下方某个方位。   是张太玄,他刚才感应到了张太玄的气息,正在迅速的衰落!   心念微动,费惊神就欲振翅高飞远走,他是识时务之人,知晓如今已胜算渺茫。可也就在这刹那。一道炽白酷烈的光雷,蓦然在他的身侧闪耀。   费惊神在间不容发之际,险险的避开这湮灭雷光,可随即就又发现三道箭只随后从远处穿射而至。   这非是刚才的那个女箭手,可却也弱不到哪去。费惊神遥目远望,只见后方两万丈处,同样有一座阵坛出现,被翼龙驹拉拽着踏空而来。   车上一位男性玄修,正借助法阵,招引万道雷光。旁边则是一具略显纤细的墨甲,同样手持长弓,此时的气势,与那另一位射手相似异常,就仿佛是同一个模子铸出来的。唯一的区别,就是一个完美无瑕,一个则是稍有缺陷的复制品。   可无论是谁,当被这二位神射手瞄准锁定之时,滋味都绝不好受!   而此刻的费惊神,更有一丝丝的惊悸之感,在心胸之内生成。这个阵仗,已绝非是为阻拦他破坏阵坛,而是要阻他逃离!   那个安国公嬴冲,竟然已狂妄到,要在这里取他费惊神的性命!   ※※※※   当张承业的紫金锤,砸在‘含象’的右臂时,那坚硬的臂甲顿时寸寸粉碎。张太玄侧移三丈,避开了张承业后续的轰击,口中就立时一个鲜血吐出。   哪怕‘含象’是货真价实的仙元神甲,也依然承受不住张承业的全力一击。后者的武道造诣与嬴唯我差相仿佛,出手时的力量,亦与后者不分轩轾。   才刚立定,张太玄他脚下,就有阵阵青光缠绕。不过这门能使助收取金气的道法才刚生成,就有一道白光打来。   那光不但将他这门法术轰散,更生了一股炽烈无比的白色火焰,猛然席卷而上!仅仅瞬间,就已突破了他的护体罡气,隐有令‘含象’的足部钢甲融化之势。   “光明净火?”   张太玄一声轻哼,怒目看了千丈之外的那位白袍修士一眼。   光明神教的玄修与众不同,自称光明祭司,道法迥异于中原诸派。而千丈外远处的那位,更是乾天位阶的‘光明大祭司’!   也正是此人无处不在的光明之火,破解了他的诸多道法,使他处境维坚,身落重围。   “太玄道长在看何处?”   身后处又传来了嬴完我的豪迈笑声,爽朗清澈:“在我等的面前,道长难道还准备分心?”   那龙形的枪劲,已似遮天蔽日,封锁住了张太玄身后的一切空间。   这使张太玄的面色铁青一片,嬴完我此人,修为已无限接近于玄天之境。哪怕是放在平常之时,他亦不敢小视,又何况是被这四大强者围攻之刻?   而就在他的身前,又有一具青黑色相间的墨甲,一把长达三丈的眉尖刀,正以玄异的轨迹挥斩过来。看似声势不显,可这片方圆千丈的地面,却在这瞬间下沉了一尺!而那上空亦风云变化,就仿似天高了一丈!   对面应是光明圣教四大护教法王之一的公孙远止无疑!眼前这尊仙元神甲‘帝天奴’,他张太玄永生难忘!   前后俱为强敌,侧旁的张承业亦在飞袭而至。此时张太玄的眼中,已经闪现出了绝望之色。   ※※※※   “那张太玄,看来已经完了——”   依然是在风暴外围的某处,当数十里外的巨震声,再次传至时。一位以面具覆面的男子一声叹息,将一张信纸引到了身前。   不过他却未用笔去书写,而是双手持印,引动天地灵机,在纸上绘成了一个个隐形的字迹。   这种道法,不但书写方便,且能防泄密。任何人以不当的方式拆开,那么纸上的字,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。   秦岭鼓风山之战,安国嬴伤亡未知,推测无人战死,嬴冲毫发无损。武阳嬴——   稍稍犹豫,男子还是在这张纸上,‘写下’了全灭二字。然后是天庭,亦同样是‘全灭’!张太玄战死,嬴唯我战死,费惊神生机渺茫——   “全灭?现在定论只怕还早了些?”   此时一只大雕忽然从空中盘旋而下,降落在了面具男子的肩侧,口中竟吐人言:“嬴唯我实力强绝,号称玄天境中最强或有夸张,可却定可入前二十。那嬴冲的手下,无人能够应付,一旦张太玄身死,他会想办法逃的。”   “逃不掉,那位安国公只怕宁愿放走张太玄,也不会容嬴唯我逃走。这位既然这么安排,自然就有着缠住,甚或杀死嬴唯我的把握。所以现在唯一的悬念,只有费惊神。”   面具男子摇着头,知晓说话之人,并非是肩上这只穿云雕,而是他的好友,正以道法依托此禽,与他交流说话。   “你我也该撤了!这个距离实在太近,一旦嬴冲那抽出手来,未必就会对你我客气。”   他一边提醒着,一边将手中的信纸,塞入到那大雕脚下的竹筒内,然后就眼神复杂的想着——一个时辰之后,当这雕回至咸阳时,那京城上下,真不知会是怎样的一场骚动? 第二一二章 杖责十五   咸阳城内,此时亦是大雨倾盆。大理寺衙门的一间偏殿内,李哲春正面无表情,看着堂下的嬴放鹤。后者一身白色囚服,可身后却因杖刑之故,已经血被染成红褐色。   “汝贪墨之证,如今已经确凿,嬴放鹤你可有什么好说的?”   “大人说笑了,只是几个胥吏的一面之辞,何来确凿之说?要说人证,下官这里也有,只需五六日就可进京,那时自可当庭对质。”   那嬴放鹤虽是背受重刑,却一直背脊挺直的立着,双眼半闭,神情闲适自若:“至于那些账本,皆非出于下官之手,是为伪造。下官昔年任职神威军左翼督运副使不过三月就已调离,自问无此能耐,贪墨十万金银钱。三位大人,莫非是要凭这些所谓‘证据’,让下官认罪么?”   堂上的李哲春倒是千肯万肯,不过堂上代表其余二法司的大理少卿叶含,以及刑部郎中谢其,都是一脸的异色。   这些所谓的证据,用来审审嬴放鹤,让其吃吃苦头可以。可要将之定罪,就未免贻笑大方。   而此时嬴放鹤又侃侃言道:“要说我嬴放鹤贪墨神威军供养,那么时任神威军左翼督运使的王华,亦罪在不赦。三法司不该将其擒拿,并案共审?”   王华此人,正为原大理寺少卿王佑之弟,四年前的神威军左翼督运使。   闻得此言,那刑部郎中谢其,就已主动开口:“此事确显无稽,还需详查。”   他原本不知其中详细,可今日问审之前,却已得人面授机宜,并不愿继续深究此案。   百里家这次为搬到嬴放鹤而无所不用其极,可那位阳江河道总督却是不小心,踢倒了一个马蜂窝。王华昔年任神威军督运使时,涉及到了昔年一场公案。牵涉神鹿原之败,无双名将嬴神通之死,这是许多人的禁忌。   一旦掀开,必定又是一场风暴。   故而哪怕他谢其背后,有着一位政事堂宰执,也绝不敢沾染此事。   而谢其如此,新任的大理寺少卿叶含亦如是:“谢兄之言有理,此事存疑,还需仔细详查才是。”   李哲春亦隐约知道些因由,这件事他其实也同样没打算追究,当下毫不在意道:“那么几日前大朝会中,尔诬陷河道总督一事,又该作何解释?你嬴放鹤所奏,句句都查无实证,却逼使二品大员上折自辨,自请骸骨,以至怠误公事,该当何罪?本官闻说,你昔年曾与百里长息之弟百里文月冲突结怨,所以徇私报复,构陷朝廷大臣,可有此事?”   嬴放鹤却连眼皮都不抬一下;“右副宪说查无实证,还太早了些。不妨再等些时日,三法司与绣衣卫核实下官所奏之事后,再说这些不迟。”   李哲春见状冷笑:“冥顽不灵!来人啦,此人推诿狡辩,给我再杖责四十!”   说此人诬陷,其实也是证据不足。可李哲春并不放在心上,以百里家的手段,至多不到二十天,就会炮制出足够的证据,将嬴放鹤打入万劫不复之境。   今日过堂问审,他就是想要令嬴放鹤痛苦不堪,狠狠地折辱此人。只需不将此人当场打死,坏了官场规矩,就可无妨。   此时李哲春,依然难忘年前,自己在‘聚仙阁’被逼下跪的不堪一幕。这件事令他成为满朝上下,甚至京城内那些草民的笑柄,也被他视为奇耻大辱。   然而君子报仇,绝不隔夜!他会让嬴冲知晓,得罪他李哲春的后果,那是安国府绝难承受的代价。   嬴放鹤不说话,唇角噙着笑意,似乎对接下来的受刑甘之如饴。反是那居于左面大的大理寺少卿叶含,面色微变道:“右副宪,所谓刑不上大夫!朝廷有规制,所有在品官员定罪之前,不得受刑。之前嬴御史已经受杖脊二十,这已是违例,有屈打成招之嫌。日后定案,难使人心服。”   一来是违了规矩,必须得抗争不可,需使在场的文书记录在案;二来则是他得人指点,不能让嬴放鹤有性命之忧。   李哲春却依然眼神冰冷,毫无动摇之意;“此事由本官决断!本官主审,有专断之权。如若此举引来朝廷问罪,自与尔等无关。”   叶含皱了皱眉,面色已转为铁青。正欲当庭与这位主审官争辩时,对面的刑部郎中谢其,却已笑着开口:“杖责在任朝官,确实不妥,有逾矩之嫌。不过主审官既执意如此,我二人也无可奈何。不如改为十杖如何?四十杖也实在太多了些。”   李哲春漠然扫了这叶含与谢其二人一眼,目中厉意闪动。对这两位,他颇觉碍事,可朝廷规矩就是如此。遇七品以上朝官犯案,必定要三法司公审,互相监督,以示公正。   这叶含乃叶阀之人,虽未必就会帮助嬴冲那边,可却绝不会助他。至于谢其,这位看来也暂无卷入之意。   看来需待这场胜负分明之后,参知政事谢灵那只老狐狸,才会有下场的可能。   是因之前的兵部空仓案,被嬴冲吓傻了么?居然就畏首畏尾到这地步。   唇角不屑的微抿,李哲春兴致缺缺的一挥手:“脊杖十五!不得再减。”   此时自有衙役上前,将嬴放鹤身躯按住,施以杖刑。连续十五杖之后,嬴放鹤已是面如金紫,气若游丝,背后则血肉模糊,衣物尽皆粉碎。   李哲春见状,则是笑着来到了嬴放鹤身前:“你可欲招了?”   嬴放鹤‘嘿’的一笑,不愿说话,只是一口含血的唾沫吐了出去。   不过李哲春早有防备,及时避让开来,淡然自若道:“还不服气?倒真是根硬骨头。只可惜,你嬴放鹤背弃武阳嬴,跟随那安国嬴冲,是你这一生最大的错误。看你下狱这几天,嬴冲那竖子可曾理会过你?”   见嬴放鹤默默不言,在闭目养神。李哲春摇了摇头,又凑在嬴放鹤的耳旁道:“本官知你另有仗恃,可那又如何?可知本官为何敢如此么?你们那位国公大人居然已亲自动身,去了秦岭,无论这次河道总督案如何,他都回不来了。还有那百里家,事后也不会许你继续活下去。”   说完这句,李哲春就一阵长声大笑,负手走出了这间大理寺的偏堂,心情似惬意无比。   而嬴放鹤也睁开了眼,目中微透凝重之意。   ※※※※   同在大理寺的一间官舍之内,礼部都给事中嬴长安与大理正方珏,正相对而坐。   桌上摆着酒席,菜色还算丰盛,酒也是咸阳城的名酒十里春,可二人都无心于此。   直到一位老皂役匆匆行来禀报:“李哲春又命杖责嬴御史十五,堂上的兄弟不敢留手。不过下堂之时,我等已为他抹好了伤药,必不会伤其根本。”   “伤药?”   嬴长安目光阴冷,注视着这皂役。需知那吃喝之类与药物,是最容易下手的地方。   那老皂役也是灵醒之人,见状苦笑道:“二位无需担忧,大理寺几位大人,可不敢让嬴御史就这么平白死在大理寺牢中。且还有绣衣卫绣衣大使王承恩亲自看顾,那百里家想要做什么手脚,不太容易。且伤药是大理寺卿赐下,咸阳市面上最好的止伤丹,喂药与敷药之时,也是廷尉大人亲眼看着。”   ——大理寺卿,既古所谓廷尉,所以世人皆以廷尉敬称。   嬴长安这才释然,而后抬手就是千两金票打了过去:“这些银钱,可以给你的兄弟们分了。不过有一言谨告,本官知百里家势大,可若我那族弟嬴放鹤出了事,你等这些人,也休想活下去!”   老皂役将金票接过,先是吃了一惊,而后大喜,免不了一番千恩万谢。   再等到这位离开时,方珏猛然将手中酒杯甩在了地上,面上青气闪现:“李哲春此獠,真正是欺人太甚!”   嬴长安看着眼前这位,不禁失笑:“都快六十的人,怎就这么大的火气?他如今也只能嚣张这一时,只需待一个月后,以你我的手段,只会使他更痛不欲生。”   百里长息如被问罪,那么以他们两人的职位,必定会选入案组,彻查河道总督案。   那个时候,他自然有的是办法,为嬴放鹤报复回来。   “且族弟他现在虽是吃了苦头,可日后却会因此得益,跑不掉一个诤臣之名,平步青云可期。我都羡慕有加——”   可方珏却依然是怒意难平,目如幽火,透着隐隐约约的愁意。   “老弟或是在担忧百里家?可那百里长息,无足为忧。今年我秦境之内,湿气甚重,大雨连绵。不止是阳江,这清江沿岸估计亦有水患。我如今倒是可确定无疑,那北方四州必有大灾。你看那参知政事谢灵与王籍,无不都对国公大人恨之入骨,可如今却都做壁上观,毫无落井下石之意,就可知究竟了。这些人,亦心有顾忌,不敢下场呢。”   嬴长安倒是淡定如故,可随即就发现方珏神情,并无太多变化。他略一思忖,就已明白了过来:“是为国公大人,外出争夺元机丹之战?”   方珏一声叹息,重新取了个酒杯饮酒:“国公太过莽撞,哪怕要争此物,也无需如此激烈。”   那是以自身为饵,逼迫武阳嬴氏与其决战之势!   嬴长安亦默然,他同样不看好嬴冲这一战。那位国公大人事前都不曾与他们商议,这位只怕不知,他的对手到底是何等样的势力。   “此事国公他,确实太操切了些。不过大人他自有成算,你我且等着便是,想必只需一两日,就有消息传回。”   同样在饮着酒,嬴长安的唇角处,溢出了一似苦笑:“何况大人他,早已为我等安排好了后路,你我二人,真无需抱怨——”   当朝四皇子嬴仇万,这真是个不错的靠山。可相较于那位皇子,他嬴长安倒是更愿为如今的举主效劳。   他也是真心希望,嬴冲这一次能够保住性命,安然回京。   这次大人他如能安然返回,他定要劝谏不可。身为主君者,不可乘危而徼幸。如今嬴冲身为安国嬴氏的主心骨,怎可以身犯险?   岂不知他们这些人,这些日子以来惴惴难安? 第二一三章 姐妹撕X   同一时间,武威郡王府的水榭之内,一个清脆的耳光声蓦然响起。   “刚才的话,你再说来看看?”   此刻一众的咸阳城贵女,都正汇聚于此,都错愕莫名。   原本诸女或是谈天说地,或是调侃着新婚在即的叶凌雪,使水榭里欢声笑语一片。   可当这声耳光与呵斥声响起之后,这水榭内的气氛,又顿时冷凝到了极致。   叶凌雪面色冷如寒冰,而此时被她逼问的,则是一位十六左右的黄裳少女,此时正抚着通红的脸,泫然欲泣。眼中怒忿,可此时她亦只能忍气吞声:“叶四小姐,不知小女子到底是何处得了您?让您如此折辱于我?”   “何处得罪?”   叶凌雪将玉手笼于袖中,面无表情道:“当着此间众人的面,非议凌雪的未婚夫。这些话,凌雪可不能当做没听见。所以说了,要你把刚才的话,再说来看看?是不敢么?”   闻得此言,水榭内的众女,都是一阵难堪的沉寂。而叶凌雪的三位姐姐,则是神情略显尴尬。   今日这场游园会,乃是由武威郡王府举办,只因再过几日就是叶凌雪的婚期,所以叶家的老祖母循例,将叶家嫁出去的几个孙女儿,以及京中那些与叶凌雪的年龄相近的官家小姐,都请到了府里。一来是为庆祝,二来是让叶凌雪在婚前,最后再与亲眷朋友,欢聚一场。   原本还是好好的,可一当这天无缘无故的下起雨来,众女不得不避入水榭之后,就形势就急转直下。有人开始议论起了安国公嬴冲,之后也不知怎的,就到了这一步。   那黄裳少女气息微窒,也不说话,只是咬着唇,眼睛里直掉眼泪。   而水榭内围观诸女,却多有愤愤不平之色。都觉这少女虽是有错,可叶凌雪所为却更过份。   此时竟有人仗义执言:“她说的其实也不算错,那安国公既然都做了,就不许别人说?贪花好色,留恋青楼妓馆,日后恐非是叶四小姐良配这几句,可没有错。咸阳城内谁不知他四恶之首的名声?说他一句怎么了?”   “这些话,其实她也只是为四小姐担心而已——”   “确实,要说起来,冯玉姐姐其实也真没说什么过分之事,就只是提及安国公使人攻讦河道总督。这也是朝中众所周知之事,河道总督被弹劾之事,如今京中沸沸扬扬,谁人见面,不议论个几句?别人更难听的话都说了,安国公大人此举就是诬陷忠良!我听说百里长息大人他为国操劳,主持阳江河道十六年,殚精竭虑,很不容易。”   “何止是诬陷忠良?强抢民女,专横霸道,欺压良善,羞辱朝廷大臣,哪以桩不是实情?咸阳城里都人尽皆知。”   “还有挥霍无度,听说那位借了好几百万金,也不知拿去做什么了。”   “叶四小姐这些话,未免太欺负人了。”   叶凌雪静静的听着,唇角虽是上挑着,整个人的气息,却越来越是寒洌。最后待众人的话音,渐渐静止了下来,她竟微微一笑:“你们既然是如此以为,那就都给我滚吧!道不同不相为谋,本小姐这里,也懒得再接待你等。”   当这句道出时,在场的大半少女,都是面色微变,立时就有人气愤填膺:“我是把你叶凌雪当朋友,今日才赴郡王府约过来——”   “我可没把你当朋友。”   叶凌雪神情淡然,语音冷漠,拒人于千里之外:“岂不知夫妻一体?真要与我凌雪论交,那就该明白,如何尊重本小姐的未婚夫。你们这些人既看不起我夫君,那么我叶凌雪又何需待见你等?”   那女子顿时哑然,无言以对。   而眼见着叶凌雪已成了众矢之的,水榭内的气氛越来越尴尬。叶凌雪的大姐叶凌梦,只能主动站出去,笑着解围道:“好了!大家少说几句。凌雪她就是这样疯疯癫癫的性子,让人不喜,诸位可莫要见怪。对了,两月前我家有一头翼龙驹生产,几头小龙驹的模样很是可爱,姐妹们可欲前往一观?”   须臾之后,这里的众多女眷,都被叶家的三位小姐强拉了出去。只是临走之前,仍有些人不甘心,说话时隐隐刺了几句。   说什么的都有,或说嬴冲纨绔败家,风流成性,迟早会令她叶凌雪悔不当初的;又有说这次嬴冲出城,可能回不来的;还有说嬴冲命不久矣,她迟早守寡。   叶凌雪都当没听见,静静立于原处。而在场也只有上官小青,依然留了下来。   “好大的威风!真是霸气十足。只可惜从今往后,你叶凌雪在京就要茕茕孑立,形单只影了,好可怜的!”   待得众女远离,上官小青就微微笑着,走到了叶凌雪的身侧:“你即便再怎么担忧嬴冲,也没必要迁怒旁人,冲着冯玉儿这个五品小女发脾气吧?”   “迁怒?你想多了。”   叶凌雪柳眉微蹙,回首看着这个曾与她青梅竹马的少女。   上官小青捂唇而笑:“不是么?无所谓,不过凌雪你这个脾气真不好。看吧,便连你那三个姐姐,今日都不肯帮你。”   叶凌雪回思方才的情景,不禁自嘲一哂:“与你无关!”   这个女人,还真是说到他的痛处了。她那几个姐姐,可真没有一丁半点,要与她同进退的意思,甚至还在煽风点火。   记得几月前,她这几位姐妹,还待她亲热无比来着,可如今却冷淡如同路人。   叶凌雪大约能猜到些缘故,这既因她以前,头顶着的那个必将‘母仪天下’的传言,更因父亲与大伯之间的争斗。还有嬴冲,她的三位堂姐,瞧不起她的未来夫君。   可血脉至亲,何至于此?   “还在嘴硬!对了,我听说,你那未婚夫已出城去了秦岭那边?明知武阳嬴氏正盯着他,居然还敢如此,真当嬴元度不敢杀他?当朝国公又如何?他们多得是办法脱罪。”   上官小青说到此处时。又冷冷的一挑眉:“不过那家伙,倒还有些但当。这次如死在外面,你也不用嫁过去了。”   叶凌雪手揉着额角,一声叹息:“小青姐,凌雪我真不知何处得罪了你。可你这样不依不饶,真的好么?”   上官小青闻言微楞,有些不明其意,而后就听叶凌雪说出了下文:“我也听说了,小青姐你已被预定为二皇子妃了吧?可我记得你心仪之人,是五皇子?真可惜呢,如今那位,却已是护国公长女林芷的未来夫君——”   眼见上官小青的面色转青,叶凌雪心里顿时说不出的快意:“不过我可是听说了,二皇子嬴天佑现今在户部观政,勤学好问,待人有礼。不但得百官称赞,更深得陛下欢心。虽说出身是低了些,可也同样有储君之望。小青姐你如今不想着与他夫妻同心同德,却偏要与凌雪这个不相干的人纠缠不休,你这是单纯还是蠢呢?” 第二一四章 何需让人   眼见上官小青气机微窒,目露深思之色,叶凌雪又踏前逼进,几乎是脸贴着脸道:“且不说我凌雪的未婚夫还没死呢,即便他真遭了不幸,小青姐难道就意为,我叶凌雪没有一点报复之力?再若是嬴冲他这次回来了,得知你上官小青的所作所为,你说他可会放过不究?日后二皇子得知,又会怎么想?”   上官小青心中微惊,失神后退了数步,然后尴尬笑道:“什么报复追究的,我看是凌雪你想太多了!我还有事,先告辞了。”   眼看着此女,逃也似的匆匆奔离,叶凌雪才略觉解气。手捧在胸前,得意的笑着。   心想她这么做,可能有些对不住那位护国公长女。可能从今往后,这上官小青都会一门心思,去寻林芷的麻烦。   可她如今,也只能将这祸水东移了,实在没心思应付这蠢货。   且那林芷,也不是什么好人。平时一朵小白莲似的,可在后面给上官小青煽风点火的,多半就是这一位,当她不知?   而也在这时,她身后传来一声嗤笑:“雪儿,好一个移祸江东之计,你这丫头可真够坏的。”   “师尊?”   听见这声音,叶凌雪不由蹙着眉转过身,然后果见一位妙龄女冠,正立在她的身后。   “你怎会在此?”   “我也是武威王府的供奉,怎就不能在这里?”   那女冠一边答着,一边目光奇异上下的看着叶凌雪。   “啧啧,看你情形还真不错。修为恢复到了八阶,应该能用一些道法了吧?这次说不定,还真就被你突破了生死玄关。不得不说你那夫君,还真有些本事。”   一年之前的叶凌雪,其实就已站到生死玄关之前,却因冲关失败之故,不但一身武道修为全废,玄修境界也掉落到了七阶元神境。   “那需得我夫君还活着!”   叶凌雪对自家的师尊,冷目以对:“几日前凌雪的信符,是拜托师尊你沿途照看他。不是让你来在这里,与我聊天。”   女黄冠闻言唇角微抽:“话虽如此不错,可你这样好么?师尊我拿的可是武威王的供奉,而非是安国公府家的饭碗。似你这样,人还没嫁出去,就已把胳膊往外拐,不太像话了吧?”   “出嫁从夫,女生向外!我叶凌雪向着夫君,有什么不对?”   叶凌雪却是理直气壮,毫无惭愧之色:“且凌雪拜托的是我的师尊,长生道灵素仙子!而非是武威郡王府的供奉灵素真人。”   “真不知羞!”   女冠闻言莞尔,却不以为然道:“你这样可不好!太强势的女子,可没人喜欢。为师观嬴冲此人,其实心高气傲到了极点。今次这一战,是他复仇之战,所以哪怕他不幸战死,也绝不容旁人插手。事后他若知你插手其间,心底必定会不太舒坦。”   叶凌雪闻言微楞,心想是这样么?再回顾她与嬴冲数月时间相处,发现还真是如此。   那个家伙,确实是强势到了极点的性情。   “不过这样的人,其实也最容易对付不过了。”   灵素仙子一阵吃吃的笑:“你嫁过去后,只需装得柔弱些,必能让他百依百顺。那个家伙,就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。”   叶凌雪却依然心系嬴冲的安危,哭丧着脸,摇着女黄冠的手臂道:“谁跟你说这些?师尊你这次不帮我,徒弟可就要当望门寡了。”   女冠哭笑不得,狠狠一个爆栗,敲在了叶凌雪头顶:“什么叫望门寡?你既然欣赏他的才华,那就该对他有些信心才是。怎可能会这么容易死掉——”   随即又螓首微摇道:“秦岭那边,我已看过。根本就用不着位师前去,你根本不知,那小子到底为武阳嬴与天庭,准备了什么样的阵仗手段。不得不说,你祖父挑选孙女婿的能耐,确实不错,只凭能力,世间少有人能及。就是为人太不知检点,以后少不得要拈花惹草,够你头疼了。”   正说着话,女冠忽又一声轻咦,遥目看向了东面的方向,而后一笑:“看来那边的战事已快结束,如今已有玄天境陨落,估计再不久就会有消息,你这丫头也可安心了。”   她在几千里外感应玄天境之死,至少延后了一个多时辰。此时此刻,只怕京里许多大人物,早就已得知了那边的详情。   “玄天位陨落?”   叶凌雪的面色有些发白,嬴冲的麾下,只有一名玄天位。谁知此刻死去的,不是那位安国府的太监副总管张承业?   “定神!”   女冠神情有些无奈,她这徒儿,本来是挺聪明的一个人儿,可如今却越来越显愚笨了。   她干脆手扭住了叶凌雪的耳朵,把徒弟的脸搬转过来,然后指了指亭外。   “仔细看那边!嬴冲真要输了的话,他能这么优哉游哉?”   叶凌雪注目望去,只见那数百步外,她的祖父叶元朗正负手行走于长廊之中,神态闲适,脸上微含着舒心笑意。   她仔细想了想,随即也果然就放下了心,眸中现出璀璨光泽。   照着她这祖父的性情,真要是嬴冲有什么意外,此时必定会先一脸沉痛的表情到她面前,通知她叶凌雪以后要守寡了。   再若没接到消息,这时候也该呆在书房里,继续等候。   可即然这位,还有心思在这大雨天四处走动散步,那就分明是心情愉悦到了极点。   总不可能孙女婿死了,这位还能高兴到这副模样?   此时唯独不知,这一战最后到底是如何收场?能使叶元朗开心至此,想必结果超出许多人的意料。   叶凌雪投过去的热切目光,叶元郎自然也感应到了,不过他却完全没有为孙女释疑之意,继续兴致盎然的在这长廊中行走,欣赏着周围的湖景。   在这大雨倾盆之时观园,别有一番意境。   “听说凌雪方才,扇了别人耳光?还将今日请来的女眷都赶了出去?”   叶元郎一边信步从容的走着,一边好奇的询问:“这是怎么回事,是哪家的女子不开眼,去招惹她?”   此刻能追随在武威郡王身后的,也只有王府总管叶墨生:“是有一位女客人出言不逊,非议安国公,小姐她闻言后将此女当众掌嘴,因此惹动了众怒。最后小姐说你们这些人既看不起我夫君,那么我又何需待见你等?将诸女赶出此园。”   又道:“那女子姓冯名玉,是太常寺部一位六品博士之女。月前她一位叔父,被牵扯入兵部空仓案,今日应当是受了别人的挑拨。”   叶元郎闻言,却不禁一声大笑:“原来如此,打得好!尤其这一句,真不愧是我叶元朗的孙女。既然你们瞧不起,那我又何需待见你们——这火爆脾气,倒真与本王幼年肖似。”   “小姐她的风骨,自非常人能比。”   叶墨生面上微显无奈,有些违心的应着,随即又问:“此事可需老奴处置?一个卑微小官的女眷,竟敢在王府内挑衅我叶家嫡女,真可谓胆大包天!”   “胆大包天?那可未必,这事是上官家那个小丫头做的吧?无需太过认真。否则倒显本王没有风度,与她一个小辈计较。”   叶元郎笑了笑,浑不在意:“稍后知会嬴冲一声即可,雪儿是他的妻子,也是为他出的头,这件事自然需他来应对。”   叶墨生微一凝思,便也点了点头。这件事让嬴冲来处置,确是再合适不过。   只需再有两个月,以那时安国府的声势,估计安国公大人只需向上官家稍一示意,蔡国公府就会主动先将那对父女捆起来,任由嬴冲下刀。   “可以老奴观之,四小姐她的性情,也确实该改一改了。”   叶墨生又委婉的劝说:“四小姐她如今在咸阳城里,真没几个知心朋友。便是她的几位姐姐,也待她不亲。”   他是真心担忧叶凌雪,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出来。这女子间的事情,本不该由他这个王府总管来置喙多嘴。   “改什么改?这样挺好的。在外野惯了的鹰儿,哪里可能与笼中豢养的雀儿相处得来?”   叶元朗却不乐意,猛一拂袖:“且她既有了这样的丈夫,那又何需去让着别人?受别人的闲气。从今往后,也只有别人来求她让她!”   叶墨生闻言一愣,定定看了身前这宽大背影一眼,先若有所思,而后一声失笑:“王爷之言有理!”   ——那位国公大人,既然能够在十五岁时,就已近乎赤手空拳的方式,在朝中打出一片天地。这样的人物,以后大约也不会让四小姐她,受了别人委屈吧?   夫荣妻贵!今日所有离四小姐而去者,日后迟早都将环绕在小姐身边,阿谀奉承,曲意逢迎!   既是如此,那还有什么好忧心的?又何需小心翼翼,去在意那些卑微人物的心情?   “其实本王现在,更想看看嬴家那个老东西的表情。”   叶元朗的心思,明显不在孙女儿的事上,而是满含期待的看着那乌云压顶的天空:“武阳嬴氏的天,快要塌了。不过在临死之前,那位只怕会发疯——”   叶墨生闻言,顿时默契的一礼:“老奴这就遣人去武阳,监察嬴氏动静。”   ——整整二十余天位,武阳嬴两大玄天境之一,都战死鼓风山。嬴氏的那位族老若得知,的确会发疯的。  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?以安国公大人的手段,绝不会给他任何机会。   那位就这么从容不迫的一步步走来,然后不经意间,就使武阳嬴落入到绝境!   之后数月,那接二连三的后手,便连经历过无数风波诡谲的他见了,也觉毛骨悚然。   这个局面,武阳那个老东西,已是无论如何都掰不过来的。那位所能做的,也就只有奋命一搏。   如此一来,王爷他也可了一心结—— 第二一五章 废物垃圾   鼓风山顶,嬴冲感觉自己快成了驯兽师。自从他说出那句之后,这嬴唯我就彻底没有了理智,仿佛一头蛮牛,一直横冲直撞。甚至都不再注意躲避那些吸血藤,那虎牙枪迅猛狂烈,就似一波波永无止境的浪潮,持续不断的澎湃冲击。那一身气元,则似永不会衰减,永不可能有消耗殆尽之时。   嬴冲需要很小心,才能使自身这艘小船,不在这翻天覆地的血色风浪中翻覆。需要全神灌注,才能化解嬴唯我的每一招枪式。   他的速度,已经不足以成为优势。好在他还有着常人难及智慧,此时维持着龙视术的黑白视界,总能先一步,预判出对方的动作。   失去理智,并不意味着这个家伙好对付。此时嬴唯我收枪出枪都已成本能,每一式都千锤百炼,直臻化境,反是毫无破绽。   而此时的嬴冲,竟然还作死的时不时出言,对嬴唯我挑逗讽刺着。   “这就发疯了?是被本公说中?你已心灵有瑕,对自己信心已失,所以不得不弃紫衍神气决,转而去修血灵无极大法?”   这一句之后,嬴冲就感觉到嬴唯我的枪势更沉,速度更快,气势也更为狂猛。   哪怕他无休止的使用雷走术,使用惊雷二十四枪的加速法门,也仍是倍感艰难,越来越难以应对,那虎牙枪的枪锋。   可在要这时候正面与这嬴唯我搏杀,绝非明智之局。此时这头血兽,无人能撄其锋。   “本公也真想知道,当年到底是谁将你击败,败落到连紫衍神气决都无法维持的地步?”   见对面沉寂,嬴冲继续嘲讽的笑着:“不肯说么?不过无所谓,本公大约能够猜到。是夫差吧?你败给了他?就不知用了几招?还记得七年前父亲训斥你,说你狂妄自大,根基浮躁,心性不坚,至少需七年沉淀,才可有与夫差一战的资格,你却很不服气。是那之后,你私自去挑战了夫差?”   “给我闭嘴!闭嘴!”   嬴唯我怒声咆哮,此时他的赤虎甲外,已经缠绕了数十条吸血藤。他嬴唯我的速度,却依然能在这刻再加速两成,终于捕捉到了嬴冲的身影,血牙枪卷刺而出,如血海怒涛般,湮灭一切,然后又发出‘崩’的一声重响。   当枪影交错,嬴冲的‘摘星’甲踉跄着飞退数丈,胸中翻江倒海,口中亦一阵腥甜。而紧接着,他就又觉一股毁天灭地般的气势,正从对面压迫过来。   上古秘武?   嬴冲瞳孔微缩,毫不犹豫就使用云龙隐,使他身影连带摘星神甲,都立时虚化。然后一片犀利到常人难以想象的枪劲袭来,带着无尽的血焰,将嬴冲身后近万丈地域,都硬生生的削平了三尺!   嬴冲见状亦是浑身一寒,忖道嬴唯我的这一击,横扫万人军阵都不成问题。   他现在虽毫发无损,可那磅礴浩瀚的枪意冲击,却也让他神念颇不好受。   不过此刻的嬴唯独,既然打不到他,嬴冲也就干脆停下手,双手抱于胸前,继续放着唇刀舌剑;“嬴神通他确没看错你,你这样的渣滓,怎么可能是夫差的对手?”   “一身武道修为近乎全废,所以就去转修了血灵无极?投靠了嬴元度,背叛将你一手养大的义父,逼死义母,就只是为向他们摇尾乞怜,让你能够修成这门烂大街的功法?你还真够废物的,居然能被人吓破了胆。害了几万人命,吸了那么多的血,看来也没能让你强到哪去。”   “住口,给我住口!你懂什么?”   嬴唯我双目赤红,虎牙枪疯狂的向嬴冲抽打过去。不能伤及嬴冲本体,可那强横气劲,却将他两旁的地面,抽到尘土飞扬,地面坍塌。   “你根本就不知,那夫差是什么样的人物!这个世上,没人能胜得了他!没人能赢!”   “没人?”   嬴冲不由想起当初‘安王’见他时的言语——十九年后,吴王夫差因疏忽大意,死于楚国项羽之手。十年之后,天下群雄并起,有望皇天位之人,不知凡几。夫差虽强,却已压不住天下英杰。   十年之后,陆续踏入皇天位境的英杰,至少有二十人之多。   摇了摇头,嬴冲冷笑不已:“我只知嬴神通与夫差三战皆负,却仍屡败屡战,从不气馁。而沙场之上,他可从没赢过我父亲,两战皆败,从此大吴元气大伤,从此与大国无缘。再看看现在的你,甚至都不是本公的对手。”   远处的叶云紫一阵目瞪口呆,心想这家伙,难道是准备就用这张嘴,击败嬴唯我不成?   看起来还真有可能,她已看到嬴唯我气喘吁吁,一身血焰虽还在燃烧着,可那气势威能却再无法往上攀升半点。   ——已至顶点,接下来就该由盛转衰。   这头血兽,已经快被那家伙的话给逼疯。   “所以说了,废物就是废物!不管你装得有多强势,有多乖张,可依然还是个被人吓到功法全废的垃圾。”   嬴冲一边说着,一边计算着时间,眼看三十息时间将至,‘云龙隐’将要结束,便又将邪樱枪架好,准备应敌。   这次他不准备再以虚实变化之法伤敌,对方是武道宗师,这样的方法绝不能再使用第二次,否则就太过冒险。   可就当摘星甲的身影,开始虚转实之时,他却是微微愣神。只见那嬴唯我这次并不对他动手,而是如一头饿疯了的野兽,猛然往叶云紫的方向急扑过去。   那叶云紫也是措不及发,对面嬴唯我身上虽是捆着数十条吸血藤,可速度依然是快到了毫巅,超出了她的反应极限。   此刻闪避已是不及,叶云紫仓促之间,只能招出了兵器。原本翠皇甲配备的长剑‘翠歌’,此时赫然已变化成一口三丈铁铩(古代兵器的一种,前为长剑,后为枪杆)。   那血腥狂暴的气息,已扑面而至。可叶云紫却毫无畏意,十年苦修得来的战斗素养,使她本能的就先想着该如何御敌,而非是慌张逃遁。   “给我滚回去!”   一声轻叱,叶云紫手持铁铩斩下,瞬时剑气四溢,似如一道宝绿色的飞虹,将那血腥气血强行破开。身周更有无数的吸血藤拔空而起。在她的操控之下,如浪潮般往对面的血兽冲击。   而仅仅须臾之后,双方就似流星坠地般轰然击撞。叶云紫手中的‘翠歌’,在交锋的一瞬间,就已被砸飞脱手。而一双还未完全愈合的手臂,更是被那虎牙枪,硬生生的再次砸断!   叶云紫的身影抛飞,七窍溢血。可此时那嬴唯我的冲击之势,却似分毫未减。依然狂飙猛进的奔行着,甚至还超越过她往后抛退之速。 第二一六章 早逝之谜   眼见嬴唯我那血腥狂暴之气,已再扑面袭来,叶云紫不禁面色惨白,眼透绝望。   ——她不怕死!可却知自己这刻,一旦被嬴唯我追及,那就绝不是‘死’那么简单。   这个人,是要喝她的血,要吃她的肉!只有如此,才能使嬴唯我的血灵无极大法,再次恢复到全盛状态。   正因其已濒临绝境,所以无论秦山剑派也好,她父亲叶秋也罢,此人都已毫不在乎,只求先恢复自身,不择手段。   一想到自己会被这么一个怪物‘吃’掉!叶云紫就觉头皮发麻,心中惊悸。这种样的结局,她宁愿被人凌迟处死,也不愿面对。   “记住了,今日除了赌约之外,你还欠我三条命!”   雷光电闪,嬴冲的身影,忽然就出现在了叶云紫与嬴唯我之间。摘星甲两丈多的身躯,此时宛如不可动摇的巨山,横亘在叶云紫的身前。   为何是三条?   叶云紫奇怪自己怎还有心思想这些,随即就觉愧疚。她明白嬴冲原本的打算,以更快过嬴唯我一筹·的速度身法,不断的诱使这头失去理智的凶兽虚耗力气。直到嬴唯我无以为继,气力衰竭之时,再图谋反击。   此时每多拖延一刻,嬴冲的胜算就添一分。嬴唯我勃然大怒,却只能徒劳的狂攻乱打。而那些吸血藤,则时时刻刻,都在抽取着这头血兽体内的气血元气,纠缠嬴唯我的身体。   可今日就因她的存在,使嬴冲本来必胜无疑的战术,彻底破产。对面嬴唯我的气力,虽已开始由盛转衰,可暂时仍处于顶峰状态,依然是难以力敌,不可正撄其锋!   而紧接着,叶云紫就见嬴冲的星焰枪,枪刃正微微下垂,引来亿万计的雷电,在星焰的周身汇聚。更有一股金色的,仿佛龙一般的气息,盘卷着摘星甲的身躯。一身气势,仿佛能力拔山河!   而此时在叶云紫看不到的正面,嬴冲的瞳中正泛着金色。   施展了‘龙力术’这门的本命神通之后。他就只觉浑身肌肉忽然鼓起,似有股使不完的力量,蓦然灌注入体内。   不过嬴冲却未分心,几乎全神贯注于‘龙视术’的黑白视野,不断预测着对手的血气走势,下一步的变化。   而也就在嬴唯我的血光,激撞到身前两丈的刹那。嬴冲忽然出枪,这一枪不但气势万钧,更一往无前,绝不给自己留半分余地!   一银一红,两杆长枪瞬间交撞,然后爆发出了无数的火花。二人以肉眼难极的速度,交锋了四十余次,最后都不约而同,将力量集中在了一点。这一刹那,天地间又是‘轰’的一声震鸣。地面瞬间下沉了十尺,那排卷出来的罡风,更将叶云紫排卷到了三十丈开外才能立定。   “总算是能捉到你了,这一枪,滋味如何?”   四面席卷的风沙之中,传出了嬴唯我的哈哈大笑声:“你终究还是心软了,跟你老子一样!这个时候,你还去救这个女人?她区区一个小天位,能使我恢复多少气力?”   当那沙尘渐渐消散,叶云紫只见嬴冲的一身银白色神甲,几乎已被嬴唯我的血红枪影彻底淹没。   那血兽似已忘了长枪的用法,只将手中的虎牙当成棍棒使用,不断的怒砸出去。可每一击,都是势大力沉,裹挟万钧之力。   而对面的摘星甲,却只能强自支撑,不断的踉跄后退,勉力维持着枪架不散。   眼见嬴冲明明已力不能支,却依然不曾闪避挪移,也不用那虚化之术,只与嬴唯我正面抗击对撞着。叶云紫不由双拳紧握,用贝齿死死的咬住了下唇,嘴角溢血都不能自知。   她有心想飞空离去,以免再牵累嬴冲,可却发现嬴唯我枪势,有意无意的遥指过来,封锁虚空,根本就不容她脱离。   而此时在半空中,嬴月儿则有些无语的抚住了额头,心想自己千防万防,结果还是难抵天意!怎么到最后,形势会变成这样?   她现在虽然是看不到那翠皇甲里的叶云紫表情,可却大致能猜到那此女,此刻是何等样的心情。   只需看那翠皇甲头部的千里镜,片刻都不肯离开嬴冲身影,其实就可知一二了。   嬴月儿却是恨不得揪住叶云紫的耳朵大骂,你真当嬴冲真是为救你才这样做?人家是看准了嬴唯我疲态已现,时机已至好不好?你只看那家伙依然是蛮力十足,却没看到此人,其实速度与反应都已大不如前?他这样是谋略,是骗人懂不懂?只是欲以此人磨刀石,磨砺自身的武道而已,与你无关。   再说还有我呢!还有月儿月儿!他嬴冲哪怕输了,也没有性命之险。此刻的嬴唯我,月儿只需一拳,便可将他轰灭!用得着你自作多情?   气哼哼的将手抱于胸前,嬴月儿的面色阴晴不定。有心扑下去,强行接手此战,将嬴唯我直接打灭了事,可却又知这一战,对嬴冲而言至关重要。   这不止是嬴冲一直以来的夙愿,是他的执念心魔,也同样有益于嬴冲的武道成长。   此时此刻,嬴冲已有十成胜算,绝不会容任何人插手——哪怕是她这个女儿也是一样!   心中微叹,嬴月儿只能放下此念。而也就在这时,她忽又心中微动,看了那上方一眼。   只见距离她这里大约两千丈处,正有三道如星辰般的光华亮起,似如光电,横越虚空。又好似在这三道光华之前,所有的时间空间,都不能成为其障碍。   而再当这三道璀璨耀眼的光亮消失,嬴月儿就见那高空中,那头正被嬴宣娘与嬴完我等人围追堵截的巨型风狒,身躯忽然就往下栽落。似失去了力气,生死不知,只能见其背部脊柱处,正好排列着三支长箭,彼此间相距二尺,一分不多,一分不少。   “落星三叠?”   嬴月儿的眼中,亦亮起了一抹光华,而后忍不住一声惊叹:“真不愧是女武神!”   心想她要是能有这样的射术就好了,前世之中,嬴冲召来的英灵虽非妇好。可父王他一身箭术,亦同样修炼到了极致,距离登顶只差一步。   可惜她的灵魂核心,光只是承载父王与项羽的枪术拳法,就已不堪重负。已没有足够的空间,再为她再添一门最顶尖箭术。   可随即嬴月儿又兴奋了起来,此时千雪的中枢元核,正是由嬴冲模仿九月的武道意蕴,与她联手制成。而在她看来,千雪的实力,其实还有大幅度提升的可能。只需这次嬴冲的武道修为能更进一步,再修成那射日决中的落星三叠,以此为基改进千雪的中枢元核。那时千雪这具机傀,不会比现在的九月差上多少。加上嬴冲许诺的那些零件,她的身体材质,也不会弱于她现在。   ——一名实力接近大天位的神射手,哪怕权天强者,亦难忽视。   要是能就此生成灵智,该有多好?   低声呢喃着,嬴月儿目中微现期冀之色。   千雪的中枢元核,材料都与她相同,自己可以生成灵智,那么千雪她也一定可以!   到底会不会呢?   咬牙轻笑,嬴月儿忽然又一个闪身,御空而行。不过片刻,就来到了距离鼓风山,大约四十里远处的地面。   此处赫然正有一座法阵在此,里面是一位面无血色的瘦削青年。看那虚弱不堪,面无血色的模样,已可与嬴冲‘交相辉映’。   嬴月儿见状,不禁柳眉微凝:“郭先生,你可以收阵了。”   此时此刻,已无人能再威胁到安国嬴家的阴阳士与玄修,这座阵自然也就再无关紧要。   “收阵?”   郭嘉睁开了眼,目内依然清澈有神,先望了嬴月儿一眼,就自嘲一笑:“刚好我这里,也快支撑不下去。”   此时他只简简单单一个收阵的手印,就使这方圆百丈内的赤红灵光,都开始散化消失。   可就是这个看似再简单不过的印决,似乎触动了什么,使郭嘉忽的一阵剧烈的咳嗽,直过了好一阵才舒缓了过来。   郭嘉似不甚在意,又专心致志,继续操纵收拢着这些地脉之灵,将之一点点的归入到了地底。   当做完这些之后,郭嘉再抬起头时,就见那嬴月儿,正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。   郭嘉不解,却依然笑意盈盈:“让月儿小姐见笑了,郭某从小身体不好,玄修入门之后才有些改善。”   说完这句,他又若无其事的望向那鼓风山的山顶:“月儿小姐既然能放心至此,那么想必主公那里,也快了结?”   “郭先生你——”   嬴月儿欲言又止,可她最终还是没说出口,转而也顺着郭嘉的目光看不去:“是快结束了,最多不过一百息!”   心想郭嘉的身体,一定是有什么异常,否则不至于在十几年之后,就早早逝去。   那本是她父王的全盛之时。麾下文臣武将,俱都是一时之选。不但文臣璀璨,将星汇聚,安国嬴氏,亦渐有天下第一武阀之称。   那个时候,没人能招惹嬴冲,也没人可使郭嘉发生什么意外,可到底是何缘故? 第二一七章 失魂落魄   一百四十里外,嬴元度的脸色煞白如纸。时隔三刻,不但确证了张太玄已经身死,两家数十天位,也都陆续陨落消亡。   而此时那暴风之中,就连费惊神,也都已没有了声息。   至于嬴唯我,他已不抱什么希望。既然这个时候没逃出来,那么这位安然脱身的可能,就已小而又小。   而旁边的孙星官,亦是神色灰白。他早已止住了道法,此时只用眼深深往那暴风深处看着。片刻之后,轻轻一声叹息:“龙腾于空,从此之后,此子再不可欺!安国嬴崛起于世,你我两家,日后有的是麻烦。”   道完这句,孙星官就收起了阵坛,然后转身就走,顺便提醒着嬴唯我:“大将军还不走么?可莫要以为你身居左领军大将军之职,他就不敢杀你。难道大将军还以为,那嬴唯我还有机会逃出来?”   嬴元度却犹自不敢置信,这一战最终,竟是他们全灭了局——   半晌之后,嬴元度才反应过来,然后猛一抱拳:“还请孙兄,想办法帮我救出唯我!只要他能够活着出来。那么年前你们天庭所提之事,我嬴氏都尽可答应。”   武阳嬴氏元气大损已成定局,可只要嬴唯我还在,就仍可稳住阵脚,仍可与嬴冲抗衡。   “年前之事?”   孙星官眼神微动,年前之时,天庭曾提出将几人送入武阳嬴氏,以嬴氏族人的身份,安排入左右金吾卫或者禁军六部中供职。   此事对一年后天庭的一桩大事,至关重要——   不过当深思之后,孙星官却苦笑出声;“嬴兄你想太多了!这个时候,便是古时那些混沌金仙也难救得他性命。”   一边说着,孙星官一边踏上了马车。不过就在上车之前,孙星官又忍不住提醒:“我若是你,这时就该想办法,如何防族人叛离,尤其要小心那昔年‘阅微堂’弟子。否则嬴冲那竖子,日后更难钳制。”   此时武阳嬴虽损失了数十天位,可嬴氏还有近三万族人,其中不乏天赋上佳者。   世家大族的底蕴,就在于他们的族人,基本都能够修习世间最顶尖的筑基功法,打下远比寻常武者雄厚的根基。这使世家子弟的成才率,要远超寒门庶族。   嬴氏许多人只需有足够的丹药灵石供应,其实都有望天位。如今无非是因族中的诸多天位,占住了财力,使他们得不到足够的资源而已。   尤其是‘阅微堂’,这个由昔年向葵儿出资建成的善堂与族学,专一收拢嬴氏族中的孤儿与穷困子弟加以照顾,又从各方延请名师教导文武。   五年前向葵儿身死,‘阅微堂’亦烟消云散。可那些出身‘阅微堂’,受过向葵儿接济照拂的赢氏子弟,却天然更亲近于嬴冲。   这些人若叛离而去,武阳嬴氏未必就有覆亡之灾,可却能使嬴冲底蕴大增。后者经历这次大胜之后,也会有足够的财力,供养更多族人,登顶天位。   “阅微堂?”   嬴元度却是默然不语,眼神阴沉无奈。他不是不知这位,可却完全无可奈何。   要想阻止族人叛离,谈何容易?嬴冲那一脉,本就是武阳赢氏的长房,也是族中最核心的嫡脉之一,只因人丁单薄,才从五代之前开始,渐渐失去在族中大权。   可如今嬴冲另立一族,那些族人却都是有现成的借口,追随长房,名正言顺,无人可指摘。   严格来说,那位其实并不算是叛族,而只是将长房之外的族人开革出门——   他要不想众叛亲离之事发生,那除非是将这些人,都提前斩尽杀绝。可如真这么做了,武阳嬴氏不用嬴冲出手,也会自己土崩瓦解。   看着嬴元度魂不守舍的神情,孙星官不禁微微摇头,再懒得理会这位。烂泥扶不上墙,他亦无可奈何。   可就当孙星官踏入马车的刹那,里面一道刺目的白光,忽然在他眼前闪耀。定目看时,就只见车内一个身穿白袍的男子,正御剑而出!瞬间着甲,气势凌厉绝伦,已经填充住了他所有的视野。   孙星官猝不及防,只来得及激发了随身一枚灵器,在身周凝聚出了一层层的土元灵障。   可这只能挡住身前这道剑光片刻,在孙星官的身后,一匹翼龙驹的腹下,也忽然穿出了一人。同样是须臾间就使墨甲覆盖在身,一把铁矛,直接从他的身后处捅入进去,又瞬时一搅,把他的五脏六腑,都全数捣碎。   “什么时候——”   孙星官的眼神错愕,不解自己的飞车之中,为何藏有着这两名天位境杀手。可瞬即他就已明白,对方定是在自己施展道法,无法分心之时,早早就潜入到了这车内。只等他将阵盘收起,就可暴起杀人!   众所周知,一位玄修练气士的最强大时刻,恰恰正是他们身据法阵之时。   而方才他心神虽未松懈,可绝大多数心力,还是在关注着那暴风之内,那可能道理的追杀。却全未想到,真正能杀死自己的大敌,就潜藏在他的身侧。   “光明神教!”   看着眼前这具墨甲上的徽记,孙星官的目中隐透不甘怒火,可仅仅就在下一瞬,他的头颅就被那道炽白剑光强行斩下!   嬴元度神情惊悚的望着一幕,接着却是想也不想,直接御空遁逃。倾尽所有的气力,只求远离此间。   他依稀间可感应到身后,那其余三名天位玄修,几乎都是同一时间气息暗灭。这使他更不敢回头,直接就从小虚空戒内,取出了一枚蓝色灵石,捏碎之后,整个人立时瞬间挪移,至十数里之外。   之后嬴元度又不惜动用损伤命元根本的秘术,在短短十个呼吸内飞驰出二十里之遥,似如风驰电掣。   “逃得好快!”   就在孙星官的尸体之旁,谷云舒略觉讶然的,看着那嬴元度的背影。而后吹弹可破的脸上,略含哂意:“这样贪生惧死之人,居然也能窃据一国二品大将军之位?真正是可笑!真亏他,也是一位大天位。”   “我看此人倒也不是畏死,只是担忧他死之后,武阳嬴氏的形势更难支撑。”   一个青袍人影,此时也御空而至,在谷云舒的身侧落下,声音清冷的问着:“可需我将此人除去?”   虽说那位已跑出了几十里外,可依然还在他感应之内。要想将这丧胆之人除去,轻而易举。 第二一八章 你可真蠢   “用不着,这是嬴冲的麻烦,与我光明神教无关。此人好歹也是身据二品左领军大将军,杀了之后,麻烦太多。”   谷云舒毫不犹豫的摇头,又悠然道:“且法王难道就不觉得,这个时候,还是多给他留些对手才好?如有可能,我甚至还想将那嬴唯我的命留下。”   此时的嬴冲,有武阳嬴氏的纠缠,还不足为惧。可一旦这位脱开了身,那就必是大秦国内的一条大鳄,举足轻重,影响朝野。   公孙远止不置可否,淡淡的看了谷云舒一眼,而后就唇角微哂:“不杀也可,随你心意便是。”   谷云舒早知这位性情,并不在意,转而又好奇的问:“里面的那位,还没死么?安国府麾下这么多天位在,又有张承业嬴完我这等强者,要杀那血兽岂非轻而易举?”   “要杀他自然简单,可他们并无围攻之意。似有人在那鼓风山巅,独战嬴唯我,不容旁人插手。那位阴阳士以暴风将鼓峰山附近几十里全数遮蔽,安国府之人亦不欲我等靠近。本座既不被待见,那也没必要再在里面待下去。”   公孙远止随口解释:“不过大祭司倒是还在里面,欲一窥那山顶究竟,到底是何人能与血兽放对。不过我不看好他,那位阴阳士实力不俗,不会给他机会。”   当这些话道出时,公孙远止浑不上心,可谷云舒却是吃了一惊。   想到这独战那嬴唯我之人,莫非就是那嬴冲?是了,定然是他无疑!   ——能令安国嬴那诸多天位,都甘心听令成全的,也只有此人了。且以那位安国公的性情,只要有一线可能,就必定会想办法,亲手斩下嬴唯我的人头。   可他竟然已有了这样的本事,能够与那头血兽正面抗衡?   这多半应是用了些别的陷阱手段辅助,可即便如此,也够让人吃惊的。如此说来,当日在国公府中,其实并非是嬴冲全部的实力?   有心说起事,可谷云舒随即就又想起了她当初在安国府,对嬴冲发下的誓言。   除非是教中另有人发觉,或者真相传开,否则她永不能向旁人提及,不能对比人说那位的真正面目——一个以十五岁之龄,身证中天境的盖世英杰!   她现在倒是真希望,那位大祭司能够突破封锁,窥得里面的详情。   以如今安国府的势力,嬴冲再隐瞒自身修为其实已无必要。他既然这样做,必定是有所图谋——   ※※※※   虎牙枪再次呼啸着怒砸而来,嬴冲力不能支,摘星甲不得不再次踉跄滑到了十丈开外。   此刻他一身术法凝聚出的‘龙力’,已经就被嬴唯我打散,不得不再次施术恢复。   不过嬴冲浑身肌肉,却都已开始了抽搐,隐隐刺痛。   毕竟是以术法借来的力量,并非嬴冲己身所有。且他现在本体,也还只是一个区区八阶武修而已,只比同境修士强上一些。激战到此刻,他一身肌体已经难以负荷。   可即便如此,嬴冲也依然是毫不动摇,倾尽自己体内每一分力量,每一分元气,与嬴唯我针锋相对,互不相让!   并不一定每一枪都要硬挡不可,只务求将自身习得的枪术,舒展到极致,在嬴唯我那排山倒海般的枪锋下,穷尽一生所学,做到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。   这是与霸王枪内截然不同的战斗,而是真正穿行在生死之间,跳跃在刀锋之上。一个小小的失误就可能彻底败北,一个应对失措就会使他性命终结,哪怕嬴月儿,也来不及救他——   “还记得你小时候么?你这小子连一只鸡都不敢杀,当时我还笑你来着。”   与嬴冲相应,嬴唯我越来越挥洒自如,也越来越是自信。   “可等你长大以后,我与义父可都没想到,你会变得那样的心狠手辣。只可惜了,你终究是本性还在,还是跟你那父亲一样的蠢不可及!”   又是‘锵’的一声闷鸣,嬴冲手中的星焰枪几乎脱手,口里也剧烈咳嗽,吐出了一团夹杂着内脏碎片的鲜血。   他现在无比庆幸,自己身上穿着的是仙元神甲‘摘星’,换成等阶低一些的墨甲,只怕都要被嬴唯我震散了骨架。   不过他现在的情形,确实是越来越不堪。不但一身气力,都快被击溃,也因浑身肌肤崩裂,口中吐血之故,吸引了数十条吸血藤的‘关注’。   尽管‘摘星’甲内外封闭,外表并无伤口。可他身上的伤势,迟早会将要这些吸血藤引来。   不过到这时刻,也是该结束了。他虽有心以这嬴唯我做自己的试金石,继续印证淬炼自身武道,可这一身肉体,却已快濒临崩溃。真要落到一身血肉崩解的境地,那就真的是愚蠢透顶!   好不容易等到这咳血稍停,嬴冲又深深一个呼吸,这才轻笑出声:“蠢不可及?你是在说你自己?你嬴唯我,好似忘了什么?怎就不感应看看,这周围还有什么变化?”   此言一出,赤虎甲内的嬴唯我,就已面色微变。他周围风暴仍在继续,毒雨还在肆掠,可武阳嬴氏与天庭两家的天位气息,此刻却都已荡然无存。   一个都没有!包括了张太玄,也包括了那费惊神——   甚至之前,那两位在万丈云空之上大战的两位权天境,此时也再没有了声息。   只有嬴冲麾下,高达十位的天位修士,在四面八方,远远窥看着。   在失去理智的时候,他确实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——从这里逃离!   “所以说了!你嬴唯我还是个废物,即便你投靠了嬴元度又如何?那武阳嬴氏,迟早要毁在本公的手中!修了这血灵无极大法,还是难免一死。”   趁着对手气势稍滞,嬴冲努力的喘息着,试图恢复,口里则继续笑:“你在后悔了?悔不当初?”   虽是隔着一层墨甲,可嬴冲却能感觉到嬴唯我的悔意,至于到底是后悔没能及时逃走,还是未能将他斩草除根,又或为五年前那次背叛悔不当初,他就不得而知了,也无需得知——   倒是对面的一身气势,还有那气力,越来越是衰落。那虎牙枪砸来的速度,至少比之前消减了一成。   而就是这仅仅一成,就令嬴冲感觉压力大减,轻松了数倍。不过他心神却不敢有丝毫放松。野兽临死之前,往往也是最疯狂之时!   “你可真蠢,被人说几句,就发了疯。”   对面的赤虎甲内,传出了一声闷雷般的低沉咆哮,嬴冲却仍不知收敛,语气反倒是更显傲慢,对嬴唯我轻蔑之至:“你今天逃不掉的,终究还是要死在本公手里。怎么样,要不要弃械投诚?只要向本公跪下求饶,本公说不定就能饶了你性命。反正这种事情,你也不是第一次做了,就赌一赌本国公现在的心情如何怎样?” 第二一九章 生死之决   “求饶?”   嬴唯我却‘嘿嘿’的冷笑,带着绝望与歇斯底里,之仅仅片刻,嬴唯我就又一声咆哮:“杀了你!”   那音浪排开,震荡数十里方圆。而那赤虎甲外,赫然也爆出了无数的血雾。身影动时,嬴唯我人甲都化为血影,嬴冲只抵挡了一击,就已感觉承受不住。被那巨力冲击,内脏肺腑几乎被震碎。   幸在他早有准备,身躯滑退三尺,及时将嬴唯我这一枪化解。   “化血大法?”   嬴冲眼瞳微凝,而后就又现出了兴奋之色。化血大法是《血神经》内一门自残根本的神通,且效果超出同类法决。可将一身数十年的寿元,都聚于一次爆发,使自身的实力飞跃一到两个层次。   可此时在这庞大压力下,嬴冲却非但不觉惊恐,反而是战意激昂。   一银一红,瞬时光影闪烁,激撞交锋了足达二十余次。连续的铿锵声响,也因高度重叠之故,仿佛化为一声。   仅仅接到第二十三枪的时候,嬴冲手中的星焰,就已快把持不住。虎口溢血,四肢酸胀。   也就在这时,赤虎甲的甲身之外,赫然现出了一个个无比诡异的符文。使虎牙枪扫荡之处,一片片的虚空寂灭。   “雷走!”   嬴冲一声轻哼,身影瞬闪后退,却依然未能完全避开这式诡异的上古秘武,摘星甲的臂甲,几乎被那虎牙刺穿。本来坚不可破的甲胄,此刻竟是完全无法抵御,抵抗那血色枪锋的刺击。   ——这还是交战以后,摘星甲第一次受创。   而紧接着那嬴唯我又是一个瞬闪,出现在嬴冲身前,赤红的枪影,又一次带着那湮灭之力,呼啸而至。   嬴冲先是双眼微眯,接着却有笑了起来。他知晓嬴唯我之意,是打算是旁人来援手之前,与他同归于尽。   这位也确实能够做到,如此近的距离,快到了极点的枪术。哪怕是他那位得了广成子传承的仙姨,都难将他救下。   而在笑声之后,嬴冲的一身气力,也在这刻全数爆发。死亡的威胁,并不能使他畏惧屈服,反而进一步,使他体内所有的潜能,都在这刻被他提聚掌握。   接下来嬴冲不再去抵挡,同样一枪刺出,一往无回!   ——夺命三连环之夺魂!   二人对刺,嬴唯我那诡异血枪,瞬间就又撕去摘星之外大片的鳞甲。不过嬴冲运用‘夺魂’时身影下沉的动作,也是恰到好处的避开了本身要害。   ——与之相反的是,他的星焰长枪,正以不可思议的方式,同样穿刺到了嬴唯我的胸前。邪樱在枪身之上流淌着,瞬间使星焰的枪尖处,又包裹上一层黑色。   那嬴唯我淬不及防,胸部竟被直接透穿,随后一大片的血气,都被邪樱汲取夺走。   “给我去死!”   再一声咆哮,嬴唯我根本就来不及去理会自己的伤势,就又再一枪刺出。只因此时,嬴冲的星焰枪,已早早横越虚空,穿行而至!   ——夺命三连环之绝命!   仍旧是对刺,无论嬴唯我,还是嬴冲,都无防身之意。那一银一红两道枪影,竟然是如平行线般的交错而过!   而后血液喷洒,嬴冲整个左肩连带喉侧,都被那虎牙枪给轰碎。显现就被轰断了脖颈。不过他的邪樱,却也再一次,透入到了嬴唯我的心脏之内。   身被重创,嬴冲的意识昏眩,可却一阵哈哈大笑不止:“有意思,再来!”   摘星甲外狂风四起,星焰枪则似如流星,以不死思议的速度,第三次穿刺往前。   ——夺命三连环之升仙!   那嬴唯我目中血红一片,也是想不想,就亦第三枪疾刺!使那滔天血焰,隐约在他身后聚成了一头巨虎,戾气深重,爪牙锋锐。   ——血灵无极,赤虎噬天!   两道枪势,再次在空中交错。嬴冲却是眼睛眨都不眨,瞳孔里全是疯狂与执着,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坚定,哪怕天塌地陷,哪怕身亡在际,这一枪他都不会收回!   不是你死,就是我亡!就看是那虎牙枪,先刺穿他的心脏,还是他手里的星焰,先搅碎对面嬴唯我的脑袋。   三十丈外,叶云紫则是错愕难当的看着这一幕,心想怎会如此?怎么会这样?   她完全无法理解,这嬴冲明明已有诸多强者为奥援,明明就能够轻松将这嬴唯我解决。可最后却为何会选择如此激烈的方式,沦落到与这亡命徒,以命搏命的地步?   简直就是愚蠢透顶——   心中暗骂着,可叶云紫的眼眸,却是完全失去了焦距,只瞳孔里隐约散着微光。   她知这一刻,嬴冲那骠勇无畏,悍不惧死的身影,已是深深印入到自己的心灵深处。   永生永世,都难遗忘!   而此时周围的诸多天位,早在二人第一枪生死对决开始之刻,就已纷纷飞空而至,意图阻止,却都来迟一步。   光阴如电,只是三百分之一眨眼,两道枪锋都已各自刺到了对方的身前。二人的枪势,看似都岿然不动,锐气十足。可嬴冲的眼里,却已现出了笑意与嘲讽。   他看到了,看到了嬴唯我的动摇!   ——那可能只有一丝丝不到的迟疑与畏惧,却使得那虎牙枪的枪势,不再那么凌厉,不再如之前的迅疾,也不再似嬴唯我鼎盛之时的可怕!   而下一刻,就是‘轰’的一声炸响,嬴冲的星焰枪,再次穿透了赤虎的胸甲,也将嬴唯我的头部捅穿!   接着又在这间不容发之际,嬴冲让开了自身的要害,任由虎牙枪将摘星甲的左腹甲片撕碎。   到了这一刻,嬴冲是再压抑不住心绪,一阵狂声大笑,只觉无比的快意,酣畅淋漓:“你怕了,你还是怕了!嬴唯我你果然是个废物,垃圾,渣滓!”   “当年你被夫差吓破了胆,今日又不敢与本公以命搏命,你说你有什么用?不过是一个软蛋,你跟我装什么横——”   此时嬴冲每说一句,他的星焰枪,就会狠狠抽打那赤虎甲一次,使无数的碎片纷飞,血光四溅。   嬴唯我被他捅穿头颅,虽因血灵无极大法之故,一时不至于死,却再无法操纵赤虎反击。只能任何嬴冲抽打鞭挞着。   “不是要与本公同归于尽?可最后你怕什么?这一枪捅过来,本公就与你一起死啦!最后到底在想什么,在想着向本公求饶?对不住,本公麾下,绝不收你这样的贪生怕死之辈!”   “可还记得十岁我武脉被废那年,你跟我说了什么?说废物,一个手指头就捏死你!可现在谁是废物,谁捏死谁?”   “投靠了嬴弃疾那老东西,你从此前程似锦呢,可看你现在的卵样,似乎也没强到哪去?”   “嬴神通看错了你,可嬴元度他也一样看错了你!”   “起来啊,再起来啊?你不是号称血虎,打不死的血虎嬴唯我?再跟我再战上一场?”   一连数十击打,嬴冲几乎就用星焰枪,将那赤虎甲抽成了碎片。双手亦被那反震之力,震到虎口与臂膀,都血液淋漓。   然后嬴冲越来越平静,从嬴神通身亡之后开始积蓄他胸中的压力,怒火,郁恨及疯狂,都渐渐宣泄一空。反倒那神情气爽,痛快惬意之感,又使他沉醉。   而就当嬴冲枪势稍停之刻,嬴唯我的身影,就再一次化为血光飞空而去。此人伤势已更为沉重,意识根本无法恢复,此时逃遁只是本能,本能的要离嬴冲越远越好!   嬴冲冷笑,他也不去追,直接把手中长枪掷出,精准无比的将嬴唯我那肉团一般的身影,强行钉在了地上。而那附体于星焰之上的邪樱,则在顷刻间,就将那嬴唯我的残余血气,都全数抽尽吸干。   彻底了结了此人,嬴冲就觉一阵浓郁的疲惫感袭至。也直到这刻,他才惊觉自己先前的疯狂之举。   面色变幻着,嬴冲最后自嘲一笑,一个意念,将摘星神甲收起。   现出了身躯之后,他先是看了距离他最近的叶云紫一眼。这使后者吓了一跳,之前嬴冲最终胜出,固然使她大大的松了口气,可之后嬴冲的歇斯底里与疯乱,又让她害怕好奇。   嬴冲却没怎么在意叶云紫的反应,之后又把目光,扫向了那如群魔乱舞般急扑过来的吸血藤。   ——之前这些藤蔓,是他的克敌利器,至少牵制住了嬴唯我,至少两成的实力。   可到现在,此物却反而成了他自己的麻烦。现在他一身伤痕累累,正是这些吸血藤们,最喜欢的可口食物。   幸在只片刻之后,张承业就已首先赶至,带着他的身影冲飞而起。接着是嬴完我嬴宣娘与嬴月儿。   嬴冲心中微松,就又感觉自己的意识,竟又是一阵昏眩。   情知自己只怕就要昏迷在即,嬴冲忙抓住这最后的时间吩咐:“我昏睡之后,安国嬴氏一切大小事务,都由郭嘉郭先生代为主持。离开之前,尽量毁去此间的痕迹。那光明神教夺取‘元机丹’之事可以配合,却无需太尽力,一定需避免伤亡,也不得与绣衣卫及皇家之人正面为敌。还有京城,尽快将这边的消息,通知嬴长安等一众人等——”   他接下来还想再说些事情,可眼皮却越来越重,直到最后人事不省。   而在他身前,嬴完我与嬴宣娘都面面相觑,眼里既有埋怨,也有苦涩,可更多的还是内疚。   二人谁都没能想到,在嬴冲那轻狂不羁的外表下,藏着如此疯狂的情绪。这五年之间,嬴冲背负的压力,竟是沉重至此—— 第二二零章 此情追忆   就在鼓风山一战彻底了结的一个半时辰之后,咸阳城嬴长安与方珏,依然在大理寺那那间厢房内端坐着。   夜色渐深,二人却都是泥塑的菩萨般沉默枯坐,不发一语,亦无离去之意。桌上的酒菜已换过了数次,却都是纹丝未动。   直到一只可日飞万里的六翅迅鹰,从旁边窗户的缝隙里穿飞入内。嬴长安才‘活’了过来,身手敏捷的一只手将那疾飞过来的鹰儿抓住。又以娴熟到超人想象的手法,将那竹筒的信笺取出。   打开一看,嬴长安就微一愣神,然后脸上就现出了不可思议之色。   六翅迅鹰是由夜狐培育,消息应该不会有假,可这上面的文字,未免有些夸张了——   “是国公大人的消息?那边的战局,到底如何了?”   方珏对这份消息,也同样是望眼欲穿,等候已久:“到底是嬴是输?国公大人现在可还安全?”   只要嬴冲还在,那么这一战哪怕输了,安国嬴氏也不会就此倒下。   嬴长安却不答话,而是先深深吸了一口气,猛然端起了身前一杯酒,直往嘴里灌下,而后才一阵哈哈大笑:“如此战绩,神乎其神,当浮一大白!”   方珏心中微松,就知这必定不是什么坏消息。不过他却更是好奇,究竟是什么样的战绩,能当得起‘神乎其神’四字评价?   好在嬴长安被他的目光逼迫,也不再卖关子,直接将信笺丢了过来:“此战国公大人以自身为饵,引武阳嬴氏与天庭四十余名天位入府。再以天位阴阳士做法,招出暴风毒雨,使之全灭。嬴唯我,张太玄,费惊神三大玄天位,都悉数战死鼓风山,尸骨无存。”   方珏灰白的眉头不禁一挑,却仍旧按捺着心情,将信笺所有文字,一句一句的仔细看完。良久之后,他胸中的焦灼担忧烦躁之意尽去,只剩下了喜悦:“好!好!此战大妙!振奋人心。国公大人他,真不愧是神通大帅之子,虎父佳儿!如此一来,我安国嬴氏全盘可活!”   这一战之后,他们安国嬴氏才算是真正立住了脚跟。有了这样的威名,不难吸引那些豪杰名士,与那些真正的人才投效。   朝中有能力有远见的小世家与寒族官员,也会真正将安国府纳入到视野中,投靠依附。   最重要的还是财力——他深知赢氏族中详细。不出意料,这一战之后,安国府的财力,必会较以往丰厚数倍。   “谁说不是?”   嬴长安笑盈盈的吃着酒菜,这菜虽已冷了,可吃在嘴里,却反而更胜似美酒佳肴,滋滋有味:“如此一来,老夫倒也可放心了。这提心吊胆的滋味,真不好受。只是大人此举,还是太冒险,未免有些美中不足。待大人回京,老夫都定要劝谏不可!”   之前嬴冲底蕴不足,不得不以身犯险,可今日之后,就再不能如此了。   见对面絮絮叨叨的模样,方珏不觉失笑。今日这位,一直都比他镇静从容得多,可其实嬴长安心里的压力,担忧,一直都不比他少吧?只是之前克制住了而已。到了这时,反而比他更失态。   而思及此处,方珏便又神情一肃,慎重的端起了酒杯:“为国公大人贺!”   嬴长安的神情微凝,心潮澎拜,而后也同样郑而重之的举杯相应:“也为贺我安国嬴!为吾等贺!”   安国嬴氏大兴,他嬴长安的抱负,他的雄图壮志,才能得以施展——   二人饮尽,方珏就又拿起了几个菜碟,放在旁边食盒之中,又端起了酒壶往门外行去。   嬴长安先觉诧异,而后恍然:“你这是要去找嬴放鹤?他有伤在身,可喝不得酒。”   “我知道,可正如你言,闻得此讯,怎能不浮一白?他是嗜酒成命之人,只怕见面之后,一定会嚷嚷着非要喝一杯不可。”   方珏失笑,健步如飞的继续走着。他是大理寺正,可以自如出入于这里的刑狱之中,带些酒菜进去不在话下。   “他在牢里孤身一人,想必等得比你我还要心焦,我就不陪你了。”   “扫兴,你去便是!等到他升官之时,老夫必要他在轻云楼,好好请上几桌不可!”   嬴长安哑然失笑,而后待方珏离去之后,又开始失神。想起几日之后,就是嬴冲的大婚之期。   ——这场婚事,无论如何都需大办不可!要展出安国府的威势。可只凭他们两个的夫人,他有些放心不下。   ※※※※   襄国府,王籍立在火盆之旁,眼神黯淡将手中一张锦帕,丢入了到了身前火盆里,然后这么眼神灰败的,看着那星星点点的火焰燃起。   旁边的一位女子见状,不由错愕不解:“国公大人,你这是为何?”   他记得此物,是王籍最珍视有加,爱如性命之物。可此时的王籍,却任由此物,被那火焰无情吞噬,燃成灰灰。   “还能为何,此情可待成追忆了而已——”   王籍面色有些发苦:“我王籍正室空悬,等了她整整十年之久。可如今她就要嫁人了,甚至都已记不得我。既如此,留之何益?”   那女子一听,就知这位说的是叶家四小姐叶凌雪,心想这锦帕原来是那位之物,怪不得之前王籍如此重视。   又不禁腹诽,十年之前,叶凌雪才只是五岁吧?当时的王籍,则已十四,已经略通人事了。   居然为一个还在穿开裆裤的小女孩,专情至今。不得不说,她家这位国公大人还真够可以的,口味也颇为独特。   再仔细想,这家伙诱骗她的时候,自己才几岁,十岁不到吧?半懂不懂的时候,就被他追到手了。   “可我前些日子,还听大人自信满满,说什么意中之人,夺来就是。哪怕是师弟,你也不会让的。小小安国府,如探囊取物。”   女子很是不解的问:“怎么好端端的,就又说此情可待成追忆了?”   “你这女人,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。”   王籍瞪着眼,狠狠的回过头,却见那女人眼中,毫不掩饰那讥讽与幸灾乐祸,顿时心中发虚,有些无力道:“菱儿你又在生我的气?”   这位名为卫菱纱的女人虽是他的八房妾室之一,可其父却是一家大宗派的太上长老,便是他也不能随意呵斥。   “难道不该?”   卫菱纱挑了挑柳眉:“其实我倒是更好奇,能将我夫君逼到这地步,不得不放弃一生挚爱的安国公大人,到底是位何等样的英雄人物?贱妾真想当面感激他呢——”   自嫁来襄国府的几年来,她还是头一次见王籍如此狼狈之时。也头一次知晓,王籍会对一个人如此的忌惮。 第二二一章 四十耳光   “你胡说什么?”   王籍一声轻哼,脸色发青:“本公只是暂时奈何不得他而已,最多四年之内,本公必要他好看!”   可一当想及四年之后,叶凌雪估计孩子都已生下一堆了,他又觉丧气,心如死灰。   这场痴恋,看来注定是没有结果。他知道叶四小姐的性情,哪怕是他杀了嬴冲,叶凌雪也不会选择再嫁。   不过他倒不会以为,四年之后嬴冲就会丧命。只看这次鼓风山那家伙应对就可知,此子对于元机丹,根本就毫不在意。   卫菱纱见状,倒也没再出言嘲讽打击这位了,只是眼珠微转,想到嬴冲那样的人物,无论如何,她都要见一见不可。   ——那必是一位不逊色于她丈夫,甚至更胜一筹的英杰!   王籍却浑然不觉自己妾室心思有异,神情有气无力的问着:“行李都准备的如何了?”   这是想要岔开话题,他不打算说叶四了,这是他心中的疮疤。   “听管家说已经差不多了,最多还有两天。”   那边卫菱纱,也是魂不在舍的随口答着:“话说回来,你真准备回襄阳了?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?这咸阳可比襄阳好玩得多。”   “不灰溜溜的回去,难道还要留在朝中,被人嘲笑围观?”   王籍依然未发觉又异,神情依然颓唐消沉:“与其站在明里,被他防备针对,倒不如先隐到暗中,等待时机。”   他算是看透了,只要他还在咸阳一日,那个家伙就绝不会放弃算计自己与襄阳王家。   而此时王籍的眸中,又闪过一丝精芒。心想师弟啊师弟,这次我二人的过节,可没这么容易就了结。   退回襄阳,可并不就意味着他王籍,承认失败。   现在的嬴冲几无破绽,安国府则小而强悍,难以真正撼动。虽也不是没处下手,可却难以动摇嬴冲的根基,所以如今时机未至。   真正出色的猎手,都会有足够的耐心等待,等待能对猎物一击致命之时到来。   ※※※※   同一时间,城东李副都御史府。夜色渐深,可城内依然是大雨磅礴。   当李哲春心情愉悦的从马车之上走下时,却发现门口处,有一个他熟悉之极的富态人影,正在那五级台阶之上矗立着。   那人穿着一身金黄袍服,身份尊贵不可言。可这刻竟不入府躲避,就这么外罩着蓑衣,站在门外淋雨。直到他到来之后,才目光略有不善的往下方看来。   这位周围也没几个随从,只有寥寥四名带刀护卫,大雨之中身躯却都如精铁铸成,一动不动。   “王爷?”   李哲春微觉吃惊,忙疾步上前大礼拜见,然后又目透怒火的扫向周围:“你们这些人,到底是怎么当奴才的?怎就不知将殿下接入府?”   周围的管家与门房等诸多奴仆,闻言都是哑然无言,有几位意欲解释,却被李哲春凶横的目光逼迫,不敢说话。   “也不关他们事,是寡人执意要在此处等你。”   福王的声音,略显冷淡:“今日本王来你这里,是只问一事。是何人让你自作主张,拘拿嬴放鹤下狱?又无故施以酷刑?”   李哲春闻言,却觉一阵懵懂。   此事他在大朝会的数日之前,就曾特意向福王请示过。那时福王一言不发,不置可否,而他按照以往的经验得出结论,则以为是这位已经默认——   心中暗觉古怪不妙,李哲春略略筹措了一番言辞,才小心翼翼地回道:“那日下官请示过殿下,并未得殿下答复,便自作主张了。”   可就在李哲春话音落下的下一刻,他的脸上就是‘啪’的一声清脆重响。当那火辣辣的痛楚传来,李哲春就彻底惊呆。可这仅仅只是开始,紧随其后,福王就又是第二掌扇过来。   这时李哲春已能反应,却不敢抵抗,只能任由福王狠狠抽打。而后者身体虽肥胖,动作却有力而敏捷,连续四十个耳光,都用不到小半刻,也未喘过气。   直到李哲春的面上发肿,唇角处地溢出了血丝,这才止住。   停下之后,福王冷冷的看了这位一眼,就又拿出了一面锦帕擦着手。刚才他用力极大,手上也沾了不少唾沫鲜血,让他颇为恶心。   而接下来这位语声,也是慢条斯理:“可知我今日为何打你?且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?”   李哲春被门前自家众多奴仆所注视,只觉颜面无存,恨不得钻入到地里。好在现在已入夜,接近宵禁之时,街上行人并不多。   不过想必到第二日,这事必定传遍咸阳。   “殿下这些巴掌,是打给安国公看的?”   李哲春深吸了一口气,难得的聪明了一回。其实他如今能想到的,也就只有这个:“殿下是责下官下手太重,私报公仇?”   “嗯!还不算是太蠢,需记得本王,这是在救你的命。”   福王一声冷哂,却又略含无奈:“是不是很好奇,本王为何如此?说与你也无妨。今次鼓风山之战,嬴冲大胜,武阳嬴氏二十余名天位全灭,嬴唯我陨亡。且另有一家江湖势力,损失更胜于嬴氏。而安国府上下,则几乎毫发无伤。”   李哲春几乎惊呆,有些不敢置信的,看着福王。他心中感觉这简直是在做做噩梦,可脸上的痛苦却不能作假,也知从对面这位口中吐出来的消息,决然是真,不容他怀疑。   “可是殿下,可——”   “可什么可?你是想问,即便如此,也无需对你当众责打是么?”   福王将染血的手帕,丢到了一边:“就在这两日,咸阳城里的粮价,已经上涨了一成。而这还仅仅只是咸阳附近。”   李哲春一时不解其意,皱起了眉头。他想不明白,咸阳城粮价上涨,与自己被揍又什么关联?   “不明白?也对,若不是本王无人可用,怎么会用你这蠢货!”   福王哂笑出声,接着是再无停留之意,径自往他停在不远处的王府座驾行去:“那百里家的事情,以后不要再插手了,尽早脱身为妙。虽说是现在还没法确定,不过他们家贿赂你的银子,都要尽快抛开干系!无论是退回也好,还是捐献也罢,哪怕丢到大理寺门前都成。否则便是本王,也救不得你性命!此外再准备准备,你这次染上一身骚,无论如何都难脱身。若然运气不佳,北方阳江沿岸真到了那地步。那么以嬴冲那小子的性情,不在你身上出够气,是绝不会罢休的,你如今怎么对嬴放鹤,他日后就会怎么待你,少不得有顿苦头吃。右都察院也趁这段时间尽早安排,你这位置,那时怕是保不住。只看最后能否使他消气,容你左迁他职——”   说到这里时,福王已在车里安坐,隔着窗户再冷冷看李哲春:“如今你我最好是祈祷!祈祷这北方大雨能够停下。阳江那些堤坝是什么模样,你身为右副宪,比我更清楚。如今之所以都安然无事,是因前任河道总督李春遗泽。百里长息那厮太放肆,手也伸得太多,哪怕这次有惊无险,也必遭众怒。”   这位来的突兀,去的时候也是干脆利落,根本就不顾李哲春的挽留。   而当这位的车队离去,李哲春也顾不得被扇青肿了的脸,孤身立在雨中,只觉浑身发寒,额头则冷汗涔涔。   他已经明白了几分,心想这雨要是不停,只怕这绝不是自己,再向嬴冲跪一次,就能够解决。   ——北方大水,难道会是真的?前十几年不都没事么?怎会如此? 第二二二章 三杯足矣   同一时间,在咸阳宫内御书房,天圣帝放下了手中绣衣卫的奏章。面上含笑,似激赏,又似欣慰。   “朝天,去给朕去拿壶酒来!”   他语气不容置疑,可米朝天闻言后却仅只白眉微扬,身躯纹丝未动:“陛下你饮不得酒。”   不但喝不得酒,便是那些荤腥之物,每日也最好是限量。否则那旧伤每发作一次,便减寿一载——   “只是浅酌而已,三杯足够。”   天圣帝莞尔,抬手指了指身前的奏章:“看到这样的好消息,岂能不饮上一杯,以示庆贺?”   米朝天面无表情的扫了那御案一眼,而后轻声一叹,镇重其事的问;“果是三杯?”   “三杯足矣,待朕与冲儿都大仇得报,再喝个大醉不迟!”   天圣帝笑出了声,竟是气度爽朗豪迈似少年之时,又感叹道:“葵儿她如地下有灵,此时真不知会是怎样的高兴。”   米朝天微微动容,不过却又一声冷哼:“陛下能三杯满足就好,可不要得寸进尺了。”   至于那‘大醉不迟’,米朝天只当没听见,那除非是他不在了。   书房之外自有服侍的太监宫女,故而米朝天只是走出门吩咐了一声,就又转回了书房。   而后就见天圣帝若有所思的,用手指敲打着书案,直到许久之后,那酒被送到了他案前,天圣帝才回过了神:“武阳嬴氏重创,天庭实力大减。朝天,接下来这一步,你说朕该怎么走才好?”   米朝天心知其意,费惊神与张太玄二人之死,固然是使绣衣卫那边压力大减。可接下来天圣帝的每一步,仍不可行差踏错,只有如此,才能挽狂澜于既倒。   也只有他们这些,身处大秦风暴中心之人,才可深深体会,这次安国公大人,为天圣帝带来了怎样的惊喜。   双方的势力胶着,如今每一个筹码的增减变化,都可左右天平。而新近崛起的安国嬴,无疑是份量十足,可以左右大局。   至于天圣帝的询问,他却不怎么在意,这位其实早已有定见,无需他来置喙。   “建言献策,陛下该问刘雪岩刘先生才是。”   虽是这么说着,可米朝天接着就又道出了‘不过’二字:“不过奴婢以为,武阳嬴氏既已被安国公大人重创至此。那么这个在宛州的钉子,无论如何都该顺势拔了才是!”   宛州紧邻雍,扼北部诸州之咽喉,有良田一百三十万倾,民户二百余万,可供养大军六十个镇。   无论从何种意义而言,此地都至关重要。   “武阳嬴氏么?”   天圣帝不置可否的一声呢喃,而后就手端着酒杯,冷冷笑了起来:“那个老东西,他也有今日——”   那语中浓郁道化不开的恨意,竟令这烧着火盆的御书房,气氛仿如寒冬。   米朝天抬眼看了天圣帝一眼,就又重新阖上,毫无意外。   向葵儿是天圣帝至今为止唯一挚爱所生,也是他最喜爱也最欣赏的孩子。正因此故,陛下对那嬴弃疾深通恶绝。   天庭与武阳嬴氏之间先顾何者,米朝天根本不用去细想,就能回答。   陛下他等这一天,实在太久太久,久到连他也不忍拂逆。   ——哪怕明知那天庭更为危险,近日在暗中的动作也更频繁。   “那就是武阳嬴!”   天圣帝将这杯酒,缓缓倒在了身前,这是祭他的葵儿——   而后天圣帝的脸上,又现出了笑意:“米伴伴放心,朕知轻重。且这一次,可能都用不到朕出手。冲儿他可是从小到大,都不曾让朕失望过。”   ※※※※当嬴冲再次恢复意识,苏醒过来的时候,发现自己正躺在他的那辆飞车里。   一睁开眼,那边嬴月儿就已察觉,回过头眼神怪怪的笑着:“醒来啦?恭喜了,拼命三郎,新年以来第一次哦?”   嬴冲不由无语,想起了去年自己昏迷高达四次的经历。不由暗暗磨牙,下定了决心,这一年绝不能落到如去年那样不堪的地步。   “说的什么怪话?”   一声轻哼,嬴冲转而扫视着周围。发现这车内,就只有月儿,小小还有九月三人在。   小小在猛吃着东西,月儿眼神冷讽,只有九月脸上带着几分关切。   嬴冲顿觉心寒,转而去看自己的伤势:“我昏迷了几天?这里是到了何地?”   仔细看伤之后,嬴冲不禁倒吸了一口寒气,这模样还真是有些凄惨。   接下来几天就是他大婚之期,到那天自己多半恢复不了。他怀疑那天自己能不能有力气完成房事,都是个问题。   “已经整整三天了!如今已快到了复郡地界。”   嬴月儿继续冷着声音道:“涂山瑶是古时远近闻名的名医,可便是她,也用了整整三天,价值至少四万金的药材,才把救醒过来。还要加上几滴广成灵露——”   “确实是名医,佩服!佩服!”   嬴冲微微颔首,赞叹有加。他也看到了,自己身上这伤确实有点不一般。被嬴唯我捅出来的几个洞,自然是属于重伤的范畴,可其实他的体内,也早已在与嬴唯我的交锋中千疮百孔,一身经络几乎寸寸碎裂。   错非是由涂山瑶这样的名医,他说不定又要断个一两条武脉。   嬴月儿见他惫懒的模样,顿时气结,直接就一个枕头砸了过来。   嬴冲也知过火了,当下忙又支开了话题:“对了?我那仙姨呢。她在那里?”   说起广成灵露,他就想起了母亲的那位师姐虞云仙。这东西,也只有他那位仙姨才有。   九月则先是愣了愣,才想到这位口里所谓的‘仙姨’,必定就是几日前出手的那位权天境。   “你是说那位出自广成一脉的那位太乙真仙?当日她将那人击退之后,就已悄然离去了,并未与我等见面。只遥空给了你几滴广成仙露,助你恢复了伤势。这位倒是颇有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风范——”   说到这后一句,九月的语中不禁透出几分讽意。她现在是受天地之制,实力大不如前。   当年在生之时,她妇好可也是堂堂皇天位来着,甚至半只脚踏入了帝天位,在道门中可算是大罗金仙!   “她是不愿见我。”   嬴冲苦笑了一声后,就继续打探着消息:“光明神教那边究竟怎样了,元机丹最后落到谁的手里?”   嬴月儿懒得答他,最后还是九月为他解惑道:“此事我不太清楚,不过听郭嘉先生与张义总管议论。光明神教虽有我安国府之助,可最终仍未曾得手。那枚元机丹,最后落入一位名叫萧远山的玄天武修之手。还有这一战,战况颇为惨烈。光是天位,至少就死伤了六十余人。” 第二二三章 仙都洞天   “六十余人?”   嬴冲吃了一惊,第一时间是以为自己听错了。他没想到这元机丹的争夺如此惨烈。他自己这边,虽也折了四十多个天位,可却情况特殊算不得数。   尽管那元机丹除了可以恢复伤势之外,还有延寿,易筋换骨的效果。可死伤六十多人,这也未免太夸张了,那些天位有必要拿性命去拼?   还有萧远山,这又是谁?以前他可没听说过。一个玄天位,应该很有名才对。   难道是来自异国?在大秦国内,并无萧氏著姓。   “是六十余人!”   九月点了点头,再次肯定道:“据说除了元机丹之外,这次还曝出那位御前侍卫副总管傅金蝉身上,携带有一枚损坏了的寻舆盘。此物与上古仙都洞天有关,也是这枚元机丹曾经的出处。其实此事我也不太清楚,其中详情,你可去问郭先生。”   “仙都洞天?”   嬴冲眼中微透释然之色,心想怪不得,天圣帝不愁那区区一颗元机丹,不能引诸世家与江湖人物入局。   仙都洞乃是上古道家传说中,三十六洞天之一,是古时二十几位太乙真仙的洞府。   道家所谓‘真仙’,也就只相当于现在的权天位,太乙真仙,则相当于权天圆满,半步金仙的样子。   这样的人物,哪怕在如今这个时代,也不罕见。   不过据说那个时候,可不比现在,灵力之盛远胜过现在十倍。许多好东西,都不是如今能有的。比如那元机丹所需的那些药材,这个时代无论如何都寻不出来。   而在上古之时,那些练气士大能,制作了无数的奇宝异物,无不威能浩大——就比如这次他从嬴唯我手里缴获的捆仙绳,权天位都能被它捆住。   至于‘寻舆盘’这种东西,却是从两千年前才有的墨家之物,可以锁定某地方位,只需在距离在周围千里之内,那舆针就可直指出之前锁定之地的方向。   惊叹了一番,嬴冲就摇了摇头,此事与他无关,他也没有继续参与的意思。只对元机丹有些在意,不过这东西已被人夺了去,那就算了。   不过他有预感,此事没这么容易了结,应该还有后续——   接着嬴冲又眯起了眼:“嬴元度死了没有?那几位天庭的玄修,可曾留下?”   九月知晓嬴冲,是急于知晓他昏迷之后的事情,倒并未有不耐之色:“好像是走掉了,光明神教的圣女说是追之不及。倒是那几名在场的天位玄修,都无人生还。”   “追之不及?”   嬴冲冷笑,什么追之不及,是想给他留点手尾吧?那光明神教是什么样的德性,他还能不清楚?   不过他也没资格说别人,昏迷之前他还交代,这次配合可以,不过却无需出太多力气来着。   反正这次的合作,双方本就是虚与委蛇,勾心斗角。   想到这次元机丹没落到光明神教手中,真是太好了,他忍不住就想要幸灾乐祸。   不过片刻之后,嬴冲的脸色,就又转为哂笑:“没死么?看来李倾城那家伙,是真以位本公这次死定了。黑市那几人所谓的一诺千金,也不过如此——”   九月听到这句,却有些不明其意,转头用询问的眼神,看向与她关系颇佳的嬴月儿。   嬴月儿本不想说话,可眼前这位是例外:“李倾城是咸阳城大帮乘风社的社主,咸阳地下暗城的三位城主之一。这次嬴冲他在黑市里下了二十几万金的订单,买嬴元度与那几位玄修的命,可结果都没动静。”   九月对这人名与乘风社的名字都不甚感冒,不过却大约听懂了,简而言之,就是嬴冲的几十万金丢到那黑市里,却被人给吞了。嬴冲对于嬴元度那几位。其实也早已布置,可因意外变故,最终功败垂成。   此事颇令人郁闷,不过嬴冲倒也没怎么在意。回到咸阳城之后,他自然会让当初收他钱的那几位,连本带利把他的钱吐出来,顺带名声败尽。   只唯独让他头疼的,是那嬴元度居然安然走掉了,这可真是个麻烦。   嬴冲原本之意,是不愿牺牲部属。不打算让自己属下这些人,沾上那嬴元度的血。以免陷入刺杀二品大员的麻烦,被朝廷通缉追博。   可这样的安排,却反而给了嬴元度一线生机。有这位在朝中根基深厚的左领军大将军在,武阳嬴氏就有了继续掀风作浪的本钱。   所以此时他最恼火的,还是咸阳暗城那些人,原以为自己能够掌控,可事到临头却发现,这些人其实并不如他想象中的听话。   这应当是李倾城的手笔,那乘风社的社主,对他怨气颇深。   看来那黑市对李倾城的顾忌,也更胜过他这位安国公。   “真是头疼呢——”   嬴冲揉了揉额心,最后也不顾自身的伤势,从座榻之上起身坐直:“帮我将郭先生请来,我要见他!”   ※※※※   当郭嘉闻讯到来的时候,九月几人都避让到了车外。九月倒不是刻意避嫌,而是这位曾经的女战神,对这些勾心斗角之事,感觉无聊厌烦而已。她的生前,已经经历太多。   至于嬴月儿,理由也是同样,她现在更在意的,其实是嬴冲的伤势。吴不悔说要给嬴冲炼制几枚伤丹,可以使他恢复伤势,也不知现在炼得怎样了。她打算先去看看究竟,看自己能否帮得上忙。   嬴小小倒是有些好奇,有心再打听个八卦,却被嬴月儿强拉了出来。这小家伙口风倒也还算紧的,可有时候说话不经脑袋,不经意间就会漏出马脚。   错非是当时只有那炼神壶,才能瞒过静池剑斋之人,嬴冲是绝不会将嬴小小带到壶里面的。   为此嬴月儿不但让小小赌咒发誓,甚至不惜在它神念之内留下了符文禁制,总之是以各种样她能想到的方式防范,却仍觉放心不下。   而今日嬴冲与郭嘉所议之事,必是极为紧要机密。嬴月儿哪里敢让这家伙旁听?这使嬴小小很不开心,出去的时候一直嘟着嘴。可惜没坚持太久,当嬴月儿从小虚空戒里,拿出一大把的甜点之后,这位就已破涕为笑。   此刻在车内,嬴冲却觉情形不妙。对郭嘉的到来,他原本颇是期待,可当这位真正进来以后,他就是心中微沉。   只见这位面色青白冷淡,眼神亦是平静无波,透着几分疏离。   嬴冲眼神微转,就已俯身一拜道:“这次是我错了,定不会再有下次。还望先生见谅一二,莫要弃我而去。”   郭嘉微一愣神,而后就似笑非笑道:“学生这里倒还未有离去之意,可若大人总是如此,只会将那些良将贤臣,自绝于门外。我等为国公大人效力,是为将所有梦想期冀,都寄托于大人一身。可大人若有个万一好歹,那教我等如何自处?难道国公大人就只管生前,不顾死后大水滔天?这可非是仁主之道。”   嬴冲一阵心虚,口里唯唯诺诺的认着错。他在事前虽有安排,可四皇子嬴仇万这个人选,未必就能使他的门人所接受。   这一次,确实是他不对。不过即便再来过一次,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。   这不但是为磨砺自己的武道心志,也是为仇恨,是为心魔。最重要的也是后二者,嬴唯我是逼死他母亲向葵儿,最为关键的人物之一。   他无论如何,都不会让这人继续逍遥自在,必定要手刃仇敌,才敢快意。   见嬴冲的态度诚恳,确有悔过之意,郭嘉才神色稍霁:“国公大人勇猛无畏,是我等臣下之福。可自古善战者死于兵,善泳者溺于水,绝不可因此自峙。国公大人要亲手杀嬴唯我复仇,学生不反对,可当时大人与嬴唯我的对枪,又有何必要?大人若只是一位武者,自然是值得称赞,可大人终究是当朝安国公,是我等的主君,也是安国府数万大军之主——”   一直说了小半刻钟,这倒不是因郭嘉话多,而是郭嘉每说片刻,就会一阵轻咳,这使嬴冲微微凝眉。感觉他这首席谋士,恐怕身体方面真有些不妥。   而眼见郭嘉略有些口干舌燥之意,嬴冲忙又忙狗腿的,将一杯茶端到了面前,这使郭嘉忍俊不已,噗嗤一笑:“罢了,只希望大人能记得今日之诺。没有必要,绝不可轻身冒险。”   随后郭嘉又直入正题的问:“大人唤学生过来,可是为武阳嬴氏之事?那边国公大人无需担忧,只管安心养伤,准备婚事就可,我已说服完我大将军提前上任,又请嬴宣娘将军带张义等人,去了解县。”   嬴冲眸光微亮,忖道自己昏迷之前,将所有事务都交托给郭嘉,真是再明智不过了。   这位真不愧是未来‘安王’的第一谋士,哪怕事前未得他示意,也仍是准确的抓住了安国府接下来的核心要务。   那就是财力,杀人之后还需要夺财,才能真正挖断武阳嬴氏的根基。 第二二四章 无双猛将?   在嬴冲记忆里,武阳赢主要的收入来源有四,一是田租,在武阳郡十九县共有着近三万三千顷的田地,年入可达五十万金。   ——这些田除非是如另一位‘安王’的所作所为,驱流民攻伐,否则很难打击得到。   其二十武阳嬴在各郡县盘下的门店,不但有上千间之多,且都在闹市之内。每年收入亦是三十万金往上。   其三则是嬴氏掌控的一段阳江水道,整个宛州段七百余里的河道,如今都在嬴氏掌控之下。   每年经过的船舶,都需给上交给武阳嬴一笔平安钱,极盛之时一年总数可达百万金。   你想不交?那就对不住啦,阳江这一段,天位水妖足有八十余位,更有水匪十数股,很轻松就可让你血本无归,船破人亡。   且武阳赢征收这变相的过路税,哪怕朝廷也是默认的。嬴氏拿了这笔钱,就需镇压河道,不使水妖作乱。   其四则是垄断着宛州大部分的油盐生意,以及各种灰白收入,每年收益亦可达七十余万金。   相较后二者,嬴氏族中那点田地收入,其实仅只能算是小头而已。也正因此故,武阳嬴氏才能供养得起那数目高达五十人的天位,以及族中万人私军,及两万人的‘护院家丁’。   ——这所谓‘护院家丁’,其实也是私军部曲,只是嬴氏不得名义,只能将其中的大部分,都藏在各处田庄。平时是护院,可战时却可汇聚成军,足有一师之众。   而此时郭嘉的布局,就是针对武阳嬴的财力根源。   左屯卫军大将军掌握元州府兵,而元州与紧邻,正可为安国府奥援。除此之外,解县封地的两镇私军也需整顿一番,才可对他们的邻居下手。   如今武阳嬴实力大损,安国府凭借大胜余威,还有手底的这些实力。可能没法将嬴氏那些生意抢夺过来,却可轻而易举从中分一杯羹,甚至半分其财。   这位大谋士的所有安排,都正合他心意,唯一不妥的地方,却是输在了这位,对武阳嬴氏的那位族老并不怎么熟悉。   不过也真是难为这位了,以嬴完我与嬴宣娘的性情,本是无论如何都不愿错过他婚礼的,这毕竟是他这一生,最重要的时刻之一。   为说服这两位,郭嘉必定是废了许多功夫。   “如此甚好,不过——”   嬴冲眼中微现苦笑之意:“在回京之前,我想先去一趟解县封地。”   据月儿之言,他们已经快到复郡的地界,那么距离咸阳,不过也就两天路程。距离他封地也近,疾赶一些,还是能在十日之内,回到咸阳。刚好下个一个吉期,就在十二天之后,虽说有些对不住那位叶四小姐,与武威郡王府。可若自己的根基都没有,还娶什么妻子,相信他对叶氏祖孙解释一番后,应当能使他们谅解。   郭嘉闻言顿时皱眉,不过却未第一时间反驳,而是很有耐心的问:“去解县的理由?还有不到两日,就是大人的婚期。”   这是又要推迟婚事,武威王府会抓狂的,也使人笑话。   “先生是不了解嬴弃疾此人!不知这位到绝路之事,会是何等的肆无忌惮。”   嬴冲同样耐心解释着:“五年之前的时候,我母亲向葵儿,几乎就从他手里夺取了族中一应大权。可此人随后不久,却不惜冒险,勾结敌国,出卖了我父。如今武阳嬴氏危机临近,很难说这位最后会做出何等疯狂之举。只是宣娘一人回去,我担心她应付不来。”   ——这是当日,他斩杀大理寺少卿王佑之时,王佑对他亲口所言。别人王佑都不能确定,独独这一位,王佑却是一口咬死。   嬴弃疾年近一百一十,为延寿无所不用其极。武阳嬴高达三百万金的岁入,有近一半都是用在此人身上。   若只是如此也还罢了,可这一百二十万金中,有近一半都是浪费在一些其实对延寿无用的东西身上。   嬴弃疾却心安理得,认为只自己一人,就可撑起武阳嬴氏,所以他占据近半岁入,乃是理所当然。   除此之外,甚至还寻来了上古邪魔留下的《血神经》的抄本。每年都会挑选那些资质绝佳着,取其精血。   而当年大秦神鹿原战败,父亲嬴神通身死,嬴弃疾可谓居功至伟,也是最关键的人物之一。   好在这位还有些理智,并未对族人下手。   “原来如此——”   郭嘉已经明白了过来,却不赞同的微一摇头:“两日之后,就是国公大人的婚期,这件事不但关系到武威郡王府的脸面,对我安国府而言,也同样是至关重要。国公大人不可太过轻忽。解县封地那边一时半会应该无妨——”   不过话说到一半,郭嘉就知嬴冲并未听进去,当下一声叹道:“不若就由学生,代大人你去一趟如何?”   “郭先生你?”   嬴冲一阵心动,不过却还是摇头:“不太安全。”   他真正担心的,是嬴弃迹这个近在咫尺的权天位,郭嘉与嬴宣娘几人无法应付。至于他那位仙姨,也随性的很,这次肯出山听他一次摆布,就已很是难得了。   ——也没有名义,除非他能将武阳嬴氏的收入抢来,以五十万金的俸禄,真正雇请这位入府供奉。   故而如今,他麾下只有嬴月儿,才可真正震慑住此人。偏偏后者,不能离开他二百里外。   嬴冲是打算趁着身边诸多强者都还在,设计再重击武阳嬴氏一次,甚或将嬴弃疾直接击伤击毙,如此才能保万全。   按炼神壶那石碑记载,两个月后,自己封地中的民户十室九空。这还是武阳嬴氏实力并未大损的时候,嬴弃疾就已使出这样的绝户计。   如今嬴氏被他重创到这地步,嬴弃疾只会更为疯狂。   可一旦成婚,他至少有二十天时间,必须呆在咸阳城,不能动弹。   “我知国公大人之意,关键是对抗那嬴弃疾可对?”   郭嘉却似想到了什么,陷入了深思,良久之后就又笑问:“不知国公大人可信我?能否容郭某调度三百五十万金?若能如此,学生或能助大人,化解掉这一疑难。”   “先生何出此言?”   赢冲眼神疑惑,三百五十万金,刚好是一尊全新的乾元甲的价格:“如能使解县转危为安,本公又何惜这三百五十万?有什么办法,先生尽管道来便是。”   “说来也是国公大人的洪福,两日之前,郭嘉助光明神教争夺元机丹的时候,遇到了一位旧友。得知那位至今无主,仍为游侠之后,便欲将此人,引入国公大人麾下。”   郭嘉笑着道:“这位是魏国人,年仅二十五,就已是大天位境修为,天赋超凡绝俗,更兼勇猛无双,力大无穷,在魏国境内声名远扬,很受魏国诸多王公世家赏识。不过那人的要求却有点高,至少需一尊乾元阶的神甲,才肯为人效力,所以至今无主。这次他是为元机丹而来,刚好还在大秦境内,距离此间不远。国公大人只需舍得这笔银钱,那么郭某有七成把握,说服他来投效。” 第二二五章 虎痴虎神   嬴冲则觉诧异,心想哪家王公世阀,会为一个只听闻过名声的区区大天位,就丢出三百五十万金?   这个世上所谓的天才,不要太多——   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,无论谁人招揽部属,都会首先观察一二,不会将三百五十万金,都立时压上去。   换在平常的时候,嬴冲根本就不会理会这种事情。不过既然是郭嘉的旧友,由这位谋士亲口推荐,他倒是多出了几分耐心。   他知这位虽还未真正认可自己,却绝不至于这件事上坑他。   “可这大天位,是否太低了?”   他要的是忠诚可靠,且能够对抗嬴弃疾的强者,为此哪怕付出五百万金,都心甘情愿。   这笔钱他现在也能拿得出来,直接找商人借就是。不客气的说,自从鼓风山战后,他现在的名字,就是金字招牌。借贷额度的极限,自然远非是以往可比。   可问题是这笔钱花出去,是否值得?三百五十万金这个价格,一些实力一般的玄天位境,都可招揽来了。   “且这一时半会,也没法为他寻来合适的墨甲吧?”   一个大天位境,又没有乾元阶神甲在身,让他如何能够信得过?   “这点国公大人倒是无需忧心,此人虽为大天位境,可因身具上古异族血脉,天赋异禀之故,一身实力可匹敌玄天境。且我知他最心仪的一具乾元神甲,刚好就在大秦境内。学生入咸阳之后,也曾去看过那套神甲,确非寻常可比。深信此甲若由他驾驭,便是那些积年的权天境,也难胜他。”   见嬴冲神情微变,似有心动之意,郭嘉哑然失笑:“这可是关乎学生性命之事,错非是对其有信心,认为此人可以抵挡嬴弃疾,学生也不会在这时候举荐他。至于这位的姓名,他叫许褚。有这人在,至少可支撑三日三夜不败,待得他元气耗尽之时,国公大人多半也已到了——”   ※※※※   郭嘉所言之事,嬴冲还是答应了下来,三百五十万金,只是为了郭嘉。   他想得简单,那具乾元墨甲就在咸阳城内,而许褚被郭嘉说服之后,还是要前来咸阳,与他见一面的。他要见一见这郭嘉口中的猛将,那许褚也会过来看看,他未来的主公是何等样的人物。   那个时候,他自可知这许褚,究竟能不能胜任,是否有资格与那嬴弃疾抗衡。若是不能,那就再另谋他法不迟。   至于三百五十万金,就当是为一位无双谋士,丢到水里。既然已做出了承诺,那么无论许褚最终办不办得到,这句话他都不会收回。   不过嬴冲也不是什么事都不做,在郭嘉被关二十七及李观潮二人护送离去之后,嬴冲就放出了一只六翅迅鹰。   这是在联系天工坊,论到对大秦境内各尊墨甲的了解,自然无过于天工坊的两位坊主。   而不出一个时辰,这只迅鹰就飞了回来,带给他想要的消息。   “乾元神甲,‘虎神’么?”   嬴冲看着这回信上的字迹,眼神渐显凝重。他知道郭嘉,为何说那许褚驾驭此甲后,有资格与那嬴弃疾抗衡。   只因这甲,实在太过怪异。乃是七十年前,一位名叫藏锋的神工大宗师,为咸阳十大墨坊之一的宝工坊炼制之甲。   这本是其毕生最得意之作,耗费整整二十余年时光,花费了无数珍惜的材料。   品阶虽只是乾元阶位,可所有人都以为,此甲的战力,甚至超过了许多乾元战甲!   整个图纸的设计,堪称惊世,是那藏锋追求极限的产物。几乎放弃了对天地元力的掌控,无限度的增进强化这神甲的近战格斗之能。使得这虎神,不但有着无与伦比的速度,超越于仙元甲之上的防御之能,极限时虎神爆发出的力量,也至少可达三十万牛!   ——这是哪怕仙元甲都无法办到之事。嬴冲的‘摘星’,也只有这个数量的三分之一而已,哪怕变化成邪皇,也只堪堪及得上这数目的两分之一,最高上限才只二十万牛。   而这仅仅还只是‘虎神’甲本身的实力而已,理论而言,这甲主人的本身力量,也可得到虎神甲的大幅加持。   可自从这‘虎神’炼成之后,此甲就一直空置,无人问津。只因几十年来,无人能够驾驭‘虎神’,哪怕只是抬抬手臂都无法做到。甚至那些玄天境,权天境,也只能是望而兴叹。   只因那位神工大宗师藏锋有几处计算失误,要催动这甲,本身至少需要五万牛以上的力量。   需知武修到小天位,一般是百牛之力,中天位则是千牛,大天位是万牛力量,有些天赋异秉之人,力量超出,也不会超出这数额太多。   比如张义,亦是身具天赋之人,可小天位境之后,力量也只是一般人的一倍半左右,再就是身体的强度,虽也超出不少,可仍未至两倍之数。   所以能在大天位而身具五万牛力者,简直闻所未闻。   而到了玄天位与权天位,武修在力量方面都不会再有增长。玄天境这个境界之后,提升的只是自身元神,以及对天地元力的掌控,对大道的体悟等等。   也就是说,要驾驭这尊‘虎神’甲,便是那些权天境也很难做到。   故而这‘虎神’,不但使藏锋一世英名丧尽,也使得宝工坊虚耗了近五百万金银钱,在墨坊中的排名,几乎跌出前十,元气大伤。   “最心仪的墨甲,竟然是这尊‘虎神’甲?有意思——”   换而言之,那许褚在力量方面很有自信,自信到认为他能驾驭虎神!   )身居大天位境,而有五万牛力么?真能做到的话,那也确有资格越阶而战。   甚至大多数的玄天境,都不是其对手,这时间居然有人,能天赋异禀到这个境地。   思及此处,嬴冲笑了起来,目光中总算多出几分期待。   不得不说,这位若真能驾驭虎神的话,那么这一甲一人,就确有抗衡嬴弃疾的实力资格。   至少力量与速度方面,许褚可以反过来压制。只需许褚的武道造诣不是太差,战力确可直追权天境了,会是嬴弃疾最头疼的那种存在。   哪怕仍胜不得那老东西,也可牵制,使那位无法为所欲为。   许褚唯一差的,估计就只是元气量,大天位较之权天,还是不如远甚的,所以郭嘉才有三日三夜之说。   且这甲,估计也用不到多少钱。原本宝工坊当初的制作费用,大约是五百万金出头的。原本是欲凭着‘藏锋’的名声,越阶战力的噱头,卖上一千五百万金的,结果一降再降。   到几年前宝工坊主在私底下给人开价二百万,也都无人问津。如今这甲只能摆在宝工坊的大门内,用来装点门面。三百五十万金的报价,只是唬人而已。估计他开个百五十万金,宝工坊就会开开心心的把这甲给他送过来。   恰好这时,吴不悔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,后面则跟着嬴月儿。   嬴冲心中微动,试探着问道:“月儿,你可知许褚此人?”   “许褚?是虎痴将军啊?”   嬴月儿状似随意的说完这句,然后就意味深长的看着嬴冲,不肯再说话了。心想是郭先生举荐的么?她父亲那一世,可没有这么快。   嬴月儿虽是默然无语,可嬴冲却已大约明白了。他知嬴月儿不肯说的人物,一般是三种情形,一种是不愿说或者不肯说;一种则是未来会影响到天下大势,不能从她嘴里吐露,否则必遭时序因果之力反噬;最后一种,则是实力强横高绝之辈,这些人都是未来的皇天位,又或权天境中的佼佼者。   很明显的是,这许褚就是最后一种,未来有希望问鼎皇天境者,潜力大到可怕。   这丫头谈及程咬金与左贤王老上的时候都很随意,可说到‘许褚’时,却只说了一句虎痴将军,再不说其他了。   “虎痴么?”   嬴冲呢喃着念了一句,心想这位既然以‘虎痴’为号,那必定是勇猛绝伦之辈。   这一次,他多半是又捡到宝了。   “多虑伤神!”   吴不悔将汤药放在嬴冲面前的时候,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嬴冲的思绪:“你如今元神虚弱,正要静养为上。这些事情,还是过几日再想不迟。”   嬴冲讪讪一笑,很干脆的将那伤药一口饮尽。   可吴不悔接下来,却又将一大一小两个药瓶,放在他的身前。   “小瓶里的丹药内服,一日三粒,大瓶中的药粉外敷,每天都得清洗换过。”   话音微顿,她状似不经意的问着:“听说主君打算将婚事推迟,先返回封地?”   “是有这么一回事,不过被郭先生劝住了,就此作罢。”   嬴冲浑不在意的,把一颗丹丸丢到了嘴里,然后‘咯崩’有声的嚼着:“因有紧要之事,不得不回去一趟。不过如今得郭先生引荐,另有人可以代劳。”   对于自家身边的英灵,他并没什么需要隐瞒的。嬴冲唯一不想九月与吴不悔二人得知的,就只有玄宙天珠与炼神壶内的那座石碑。   吴不悔闻言摇头:“看来主君你,是真不在乎这场婚事,也不在意那位未来主母?”   嬴冲仔细想了想,然后点了点头:“大概吧,本公未来的妻子,无论是谁都无关紧要。不过这次真要是因我之故推迟了婚事,本公也会很内疚。”   可这些话,却引来吴不悔一声轻叹;“你既不喜欢,却又为何要娶她?嫁给主君你这种人,真是女子一身最悲哀之事。”   说完这句,她就不理会愣神中的嬴冲,径自一人走了出去。而旁边嬴月儿,则是气鼓鼓的盯着嬴冲看。 第二二六章 意神突破   吴不悔的态度,使嬴冲颇为惊奇,不过当他回想这位大禹之妻的生平之后,倒也释然了。   心想就这方面而言,他与大禹倒是蛮相似的,眼里只有江山社稷。至于美人,并非是不可或缺。   而在得知了这‘虎神’与‘虎痴’的详情之后,嬴冲就暂时安心下来,开始专心一意,全力调养恢复着自己的伤势。   自苏醒之后,嬴冲自己就可行气疗养,搬运气血,再配合吴不悔为他配制的汤药与妖丹,这一身伤势的恢复,就陡然增速。   到了第二天清晨的时候,嬴冲就已能从床榻上站起身,蹒跚行走了。   不过吴不悔也说了,为防万一,这几日之内,他都最好不要与人动武,仍以静养为宜。   嬴冲并不在意,他估计自己,也没有与人动武的机会。明日就可到咸阳,谁会不开眼在这地方对他下手?   到了午时,嬴冲便连这一战损耗的元神念力,也恢复了大半。而正当他准备再次进入炼神壶,继续自己每日的修行功课时,就见嬴月儿,忽又提着一个魁梧异常,浑身黑毛的人形事物,走入到了马车内。   嬴冲定目细看,就发现这是一只正在昏迷状态的风狒,浑身插着金针,贴着符箓。前者是为制住风狒的修为,使其昏迷,后者则是为限制住此妖的体型。   “这是费惊神?”   嬴冲颇为惊喜,他以为费惊神死了,却原来嬴宣娘与嬴完我等人,只是将此獠重伤制住。   有这位在,那霸王枪从此就可再不受限。   “除了他之外,还能是谁?”   嬴月儿踢了踢身边这肉山般的兽躯道:“云真子的本事,也只能是这样了,再缩不下来。”   嬴冲失笑,能将本体二十丈的巨型风狒,缩至三丈左右,那云真子的道法,已是很不错了。   他心知月儿之意,当下毫不犹豫,就一只手抓着嬴月儿,一只手触着那费惊神的身体。然后一个念动,就带着月儿与这大妖,来到炼神壶内。   此时这壶内,因关二十七给他带回来的‘太虚神石’之故,已经扩张到了二十三丈方圆,面积大为增长。   而嬴冲在壶外虽是重伤在身,可壶内却是生龙活虎。   而一当这‘身体’恢复到了全盛状态,嬴冲就发现了自身的变化,实力似大为增长了。主要是大自在玄功,虽因武脉未复之故,不能再晋阶,却发生了质的变化。一身气元,更如臂指使。   还有那龙丹,竟然是在蜕变之中。看起来,似乎是真的要进入大天境了——   说到这个,嬴冲就颇为奇怪。心想这身体,真的只是自己体内的镜像而已?难道这龙丹也能镜像复制不成?   不过他不知炼神壶的详细,也就只能按‘安王’与月儿所说的那般以为了。   进入了壶内,嬴月儿就迫不及待的提着费惊神,要去布阵血祭那霸王枪。   这方面嬴冲帮不上忙,只能在旁等待。   此时他干脆潜神观照着体内,体会着自己一身所有的变化,足足一刻,才若有所思的睁开眼。   “原来如此,不止是修为,便连肉身也似蜕变了。不过增长最多的,还是意神决,我的神念——”   此时嬴冲一个意动,就将旁边装着嬴月儿本体的木盒,凭空抬了起来。惹得嬴月儿回过头,给了他一个白眼。   嬴冲吃了一惊,心想这意念外放,可是只有天位玄修才能办到的事情。别看那些施展道法的玄修,在天位之前以可调用天地元气,形成道法,可那也仅仅只是用‘内元外感’的手段而已。   可这次他,却能直接将自身念力,放出体外——   这门专用于修习神念的特殊法决,应该是晋阶了。可嬴冲完全不知,这到底是何缘由。   只能臆测,心想自己的状态,莫非就是意神决中记载的,所谓打破的玄牝之门,见得古神?   玄,乃幽远微妙之意;牝,则是只女性的阴户,是生养之器。玄牝,也就是微妙化生之意,代指所谓的天地根与谷神,将生殖器作为“道”的象征。   所以道书有云——谷神不死,是谓玄牝。   而谷神中的谷,意谓山谷,空虚;因道的状态类似虚无,所以称其为谷,而‘谷神’,也同样代指由道质和道性所构成的大道,也可谓大自然,是天地万物的源头。谷神不死,因其从不失灭。   而玄牝之门,则被道家玄修们,用来比喻通向大道之途,意为通向巨大深远的而不可见,却又神秘而可以生产万物之虚无的门户。   练气士中无论是哪家流派,都深信每个人体内,都拥有着与谷神联系的通道,也就是所谓玄牝之门。   而修士到了玄天境往上走的时候,就是在朝这个方向努力。每提升一阶,距离那谷神也就更近一步。   嬴冲猜测,这多半是在自己与嬴唯我激战之时,极限的压力之下,使他无意识的打破了这门,短暂的与大道根性贴合,见得了‘谷神’,从而使自己的修为大增。   到底实情是否如此,他仍不清楚。详细的原理,他嬴冲更说不上来,也无法推测出所以然。   不过仔细想来,也就只有这个缘故了。   嬴冲无意深究,只知这是件大好事。元神之力增长,可使他在面对高阶天位时,更显从容,不至于被他们的意念压迫。   除此之外,在霸王枪内,他也能呆更久的世间,亦可炼化那些阶位更高的神甲。   不过他显然是错估了这意神决提升,神念外放之后,对他是何等的意义。   那嬴月儿原本也是没怎么在意的,等到嬴冲把她的本体放下之后,就没再理会。可瞬即之后,嬴月儿就又身躯僵住,猛回过头,眼神吃惊道:“念力外放,你的意神决已经突破了?”   “看来是如此。”   嬴冲微微颔首,并没在意。只心想这意神决突破之后,自己或可尝试一番,按照意神神决的法决,自己虚造一条假脉,冲击九脉武尊。   ——这也是邪樱传承,最大的优势所在。   还有墨甲,黑市里有这好几十套乾元阶的墨甲。主人已死,却无人出手炼化内中的血脉,所以价格低廉。其中不乏一些品质上佳的墨甲,售价才一百万金不到。   不过他随即就发现,嬴月儿眼里,竟是透着狂喜之意:“居然会这么快?”   嬴冲微一愣神,不解的看了过去:“有问题么?”   不过看这丫头这惊喜的神情,应该不是什么坏事。   嬴月儿也顾不得费惊神与血祭了,直接闪身道嬴冲面前,用手指点着嬴冲的眉心,仔细感应着,而后呢喃:“还真的突破了!意神决第二境。” 第二二七章 突破天位?   “问题大了,不过是好事!”   嬴月儿也顾不得费惊神与血祭了,直接闪身道嬴冲面前,用手指点着嬴冲的眉心,仔细感应着,而后呢喃:“还真的突破了,意神决第二境!”   意神决共有三境,第一境有九个层次,对应武道九阶。第二境,大约就相当于小天位到大天位之间。   且看起来,嬴冲还不像是刚刚突破的模样,这家伙的神念,极其的强横,竟已不逊色许多中天境玄修,应该是到了意神决第二境的中品境界。   这简直就是一步登天,仅仅一夜,就连续跨过了数个台阶。   嬴冲则更加不解了:“突破之后,除了假脉之外,还有何好处。”   “自然是天位!”   嬴月儿神情兴奋:“神念外放,是所有天位练气士的特征,意味着打破天地玄关,元神出窍。而你现在修行的意神决,就是元神出窍,甚至玄牝之门的捷径,可不单单只是凝聚假脉而已。”   见嬴冲微一挑眉,他已明白月儿的意思:“捷径?也就是说,我现在就可顺势突破天位?”   嬴月儿又摇头解释:“自然不可能是现在!不过几天后就是你结婴之期,可以作为突破的期冀。那时我有办法,让你一步成就天位。嗯,就是花钱多一些,要大约一百三十万金的药材。你这一世,居然首先成了灵仙境的玄修,可真是古怪。这人世间的造化,果真奇妙。”   “真的能突破天位?”   嬴冲的眼神迷茫,心想他这辈子,居然也到了登顶天位之时了么?   且非是他最擅长的武道,而是玄修一道。   需知练气士的寿元,可要远长过武修,同样是权天位,这个时代的练气士能活过二百五十岁,可武修则最高也只一百五十岁而已。   不过随即他就又清醒过来,笑着道:“这确是好事。不过一百三十万金,没必要吧?天位玄修,对我而言,大概也没什么用?”   他又不修道法,哪怕修成天位玄修,对自身的战力,也不会有太多增加。   自身的练气修为,看来迟早要突破天位的,只是时间稍稍慢些。   为了这事,就花上百万金,没必要吧?   嬴冲也听出来了。嬴月儿说到这最后几句时,语气明显有些心虚。   这丫头不擅说谎,能突破天位应该是真的,不过月儿多半另有所图,有着假公济私之嫌。   “怎么没用?突破之后,你那龙力术与云龙隐,就可使用更多次,且调息的时间,也可减去至少四分之一。”   面对嬴冲质疑的眼神,嬴月儿略有些慌张的移开视线。不愿与嬴冲对视。   其实云龙隐半刻时间使用一次,还是五分钟(注:古代与分钟对应的时间单位是‘字’,感觉很拗口,所以直接用现代的分)使用一次,对于嬴冲而言,确实没有太多的区别。可只要对母亲大人她有用,那就足够了。   “百三十万金又不多,且那门秘法完成之后,父王你不但能成天位,对你也好处多多。可恶,我说你到底要不要?错过这次机会,你就只能按部就班修到天位啦!那时我想帮都没法帮了。哼哼,你知道天地玄关有多难突破不?好多人都卡在这里,以后你求我都不成。”   “百三十万金不多?你这丫头,还真敢说啊——”   嬴冲唇角微抽,更加的感觉不对劲,月儿实在太殷勤,连‘父王’二字都口不择言的说了出来。   且一百三十万金不多这话,也真亏月儿说的出来,那可是整整十三套小天位神甲!也可为他招揽至少两位大天位级别的强者入府,岂不比这小天位玄修划算?   需要这一次鼓风山之战前的所有花销,也不过才百万金而已。而相应的,这次收入可说是微乎其微——   思念至此,嬴冲却觉心中一阵抽疼,感觉无奈。   这一战的收获,确实远低于预期。武阳赢氏与天庭四十多个天位,几乎全死在了毒雨之中,而这些人的墨甲,也大多都被腐蚀重创,甚至溶解。   事后清点,发现只有三套坤元阶的神甲还可使用。这都是关二十七兄妹的功劳,提前出手将那三位大天位刺杀,没让这几具坤元墨甲,彻底损毁在毒雨之中。   不过三套地元甲,都需要大量的材料与墨石恢复。总计要花上至少四五十万金,还需他炼化里面血脉印记,几乎也就相当于二手坤元墨甲的价格了。   啊对了!还得论功行赏。不止是关二十七二人,其余几位也同样需酬以厚金。   相应的是,这次嬴冲最大的收获,就只有张太玄留下的‘含象’神甲。此甲是仙元阶位,造价至少三千万金,是荆州九真观穷二十余代的积蓄打造而成。   这东西既然落到了嬴冲手里,就自然没有还回去的理由。除非是九真观,拿出价值相等之物来向他换取。   ——因是宗派功法传承之物,这甲名为仙元,可战力也就是乾元阶而已,大概能换个八九百万两黄金的样子。   不过嬴冲不打算这么做,一来九真观估计拿不出这么多钱,二则因九真观与广成子传承,可谓是一脉相乘。所以这东西,虞云仙也可以用。   问题是嬴冲暂时无法将之炼化,哪怕是他意神决突破之后也不能。除非是他神念力量,修到了第二境的上品,可以比拟大天境,才或可一试。   所以暂时而言,这尊三千万金的宝贝,他只能放在小乾坤戒内,日常看看眼馋,其实并没什么卵用。   其次就是捆仙绳了,这是上古金仙炼制成的法宝,也可价值百万金。不过嬴冲没打算自己使用此物,也不准备卖掉,而是准备交给云真子。   他打算用这宝贝,抵了云真子的十二年的供奉。需知捆仙绳这东西,也只有在玄修手里,才能真正发挥出威力。   别看之前那一战,嬴唯我轻易就将这宝贝制住,使之无法为患,可要换成是一位正经的大天位级玄修主持此宝,只怕嬴唯我当即就要被捆住。甚至他的‘云龙隐’,亦难脱身。   尤其是玄修性命兼修之宝,最是可怕,很难防范,许多时候根本就无法抵御。   捆仙绳赐给云真子,一来可省下每年八万金,二来也可使这位的实力,大幅度的增长。   可如今每年八万金对他而言,只能算是蚊子肉了。嬴冲估计自己接下来的局面,他需动用的金钱,至少达数百万金之巨。   想到光是招揽天位,就得准备至少十套以上神阶墨甲;郭嘉那里,也要至少百五十万金,嬴冲就觉神经衰弱。   月儿这厮,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。为了一个提前进入天位的机会,就花上百万金,嬴冲真心感觉不值得。   “还是感觉不划算,嗯——”   正打算拒绝,可嬴冲却忽又想起了一事,心中微动,语气忽转:“能不能过一阵再说?最多我晚些服用灵息洗元丹,结婴之期等到一个月之后。一个月后那些粮也该卖了,你不能总让我借贷,利息很高的。”   这是想到了之前,他从邪樱枪内,看到的特殊奖励三。这次邪樱枪给他恒定的术法之一,就需消耗海量的法力。   且月儿此举固然是另有目的,可自己能突破玄修天位,毕竟也是件于己有益的大好事。   嬴月儿略有些失望,不过到底还是从他这里要到了承诺。她生恐这家伙变卦,还抓起嬴冲的手拉了拉钩:“说定了一个月,不许你反悔!”   见嬴冲点头,她才又欢欢喜喜的回头去布阵了。   而嬴冲则收敛心神,继续检查体内的变化,其实已没什么好查的,基本的情况都已掌握了。只唯独还有那内丹阵的变化,让他有些疑惑,捉摸不透。   可嬴冲到底非是玄修,半晌没看出什么所以然。只知龙丹蜕变在即,而丹阵里的阴阳金丹,本质亦发生了不少变化。可变化在何处,他就说不出来了。   总之是可喜可贺,只需等嬴冲身体伤愈之后,他这一身实力,至少可在纸面上提升了三倍有多。   不过在嬴冲想来,他与嬴唯我这一战中最宝贵的收获,应是自己在武道方面的提升。几种武道势意,他自信都已能掌握,且有了极大的升华。经过实战的磨练,他对枪法与诸多秘武的掌握运用,亦再非之前可及。   不过这些,他都暂时无法去体会尝试。只能等到血祭费惊神,使霸王枪恢复之后,再以神念入内,以实战检验了。   而接下来他的注意力,就转回到了邪樱枪。   之前他苏醒之后不久,就第一时间看了那‘任务面板’,发现里面又有了变化。   不出意料,里面又出现了一个特殊奖励,不过却是奖励三——斩杀玄天位妖魔一人,奖励‘妖元灵露’一百五十滴,奖励五阶玄门道法‘涅槃真火’或四阶道法‘幻影术’永久加持一次,二者可任选其一。   这奖励之丰富,当时就令嬴冲难以置信。一百五十滴‘妖元灵露’,是之前几次特殊奖励的两倍有余!   而五阶玄门道法‘涅槃真火’,则更让他吃惊。不止是因此术的玄奇,也因此这邪樱枪的奖励,出人意料,异于常规。 第二二八章 涅槃真火   现在的嬴冲,已不像是一开始在百骨神庭的时候,对玄门道法一无所知。最近他多少读了些道家典籍,知晓了许多玄门练气士的常识。知晓这世间,每个人都可永久恒定九种术法,不过品阶最高不能超过四阶,只能限定于金丹之下的法术。   而这一次,邪樱枪却打破了规律,竟然在奖励之中,出现五阶的恒定之术。   至于那‘涅槃真火’,正是凤凰一脉的本命神通,是能与云龙隐比较的顶级术法。   这自然不是那门可以让人死而复生的天位之术‘涅槃’,而只是‘涅槃真火’。不但能够身化火焰,在三个呼吸内,获得近乎‘云龙隐’般的效果,还可用这‘涅槃真火’伤人,杀伤力相当于自身实力的三倍,可以越阶伤敌。   此外更可助人恢复伤势,只要不是致命伤,都可在三个呼吸之后,从新恢复如初。   此术可谓是攻防俱佳,无论从哪方面来看,都堪称完美,无法挑剔。唯一的缺陷,就是嬴冲并非凤凰一族,所以法力消耗大了些。且一天施展的次数,也视本身修为而定,最多也就只九次。   至于那‘幻影术’,也是不错的法术,能够制作出几个惟妙惟肖的幻影出来。形影气息,甚至神念特征,都可以假乱真。   亦可活学活用,在战斗时幻化出更多的星焰枪,使对方难以分辨出他真实意图。   而这仅仅只是‘幻影术’的效果之一而已,其余还有无数种变化无数的诀窍,并不只限于化身,总之是一门极其实用的术法。   这个奖励,嬴冲苏醒的时候,就有领取之念,可因本体伤势不轻,不适合恒定术法,所以特地等到他元神之力恢复部分之后,再来这壶中领取这次的恒定之法。   原本是他选择的‘幻影术’,此术既实用,消耗的法力又少,本该是最适合他的。   只是嬴月儿之前的话,却让他改了主意。也幸亏是这丫头说的早,否则他领取‘幻影术’之后,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花百三十万金这个冤枉钱的。   嬴冲是心想他这次,若真能一步登天,证就灵仙的话,那么法力方面他不但再不用愁,还会有很大的余量,足以支持‘涅槃真火’而绰绰有余了。   且嬴冲可是听说过,这‘涅槃真火’对墨甲也有用。许多道武双修之人,都会选择这门术法修习。   ‘涅槃真火’拥有的是记忆,可以提前记忆住,施展这门道法之人与随身墨甲最完好时的状况。   然后当‘涅槃真火’燃烧完后,就会使人与甲,恢复到最佳的状态。自然,之前损耗的元气与道法,不包含在内,否则就真是近乎无敌了。事实是伤势越重。这门术法所需的法力也就越为庞大。   想象一下,在他与嬴唯我的激战时的最后阶段。那血兽好不容易才将自己伤重创,可当‘涅槃真火’燃烧,他与摘星甲就又恢复如初,那嬴唯我多半会绝望抓狂的。   不用担心法力的话,那么这‘涅槃真火’无疑比‘幻影术’强大的多。   总之嬴冲准备先恒定这个术法试试,如果不行的话,以后还是可以换的。   一个人确实只能恒定九种道法没错,嬴冲是十种。可他要是对现在自己身上这些道法不满意的话,日晖还是可以再更替的。   只需这邪樱枪,能够吞噬更多的妖魔之血,就可为他加持术法。   当嬴冲的意念,在那任务面板上的‘领取’二字上点了点,立时就感觉到一股焰流涌入身体,往眉心处汇聚过去。   整个过程顺风顺水,也没出现什么了不得的动静。大约用了一个时辰不到,就已完成。   那焰流最终在嬴冲的眉心处,形成了一颗‘火种’,日后要施展的时候,他只需以意念激发这火种就成。   不过在使用之前,嬴冲首先得将涅槃真火激发至少七七四十九次以上,让这火焰,记忆住自己身体的一切。   再若是还要加上随身的墨甲,那就必须得一百零八次不可。尤其他的仙元甲摘星,可能一百五十次都止不住。   他如今能够使用七次的涅槃真火,也就是说,这门神通进入实用阶段,至少需二十几日后。   此后还需时时加以‘更新’,否则嬴冲每日淬炼肉身的成果,很可能就被‘涅槃真火’给还原覆盖了。   领取了‘涅槃真火’之后,嬴冲的意念,依然还是在邪樱枪的任务面板中徘徊。   这里面除了这特殊奖励外,还有其他两个变化。   其一是师门任务一——汝已掌握惊雷枪决,枪法从此登堂入室。然则天下间强者如云,绝不可骄矜自满。练习惊雷二十四枪三万次,幻雷枪三万次,尝试将惊雷二十四枪合而为之,习得‘雷池瞬空’,奖励一门秘武‘回天法’。   那‘回天法’几字之下还有注释——回天法,由周武王姬发所创之奇术,共有回天三境,第一境强身健体,无论何等境界习之,力道内元体质皆可增五成以上;第二境可恢复旧伤,积蓄元力;第三境回天返元,改善资质。此法可传于外人,不受门规之限。   也就是说,这法门他可以自己修习,也可以传给别人,不在邪皇传承的限制之内。   这回天法的第一层好理解,无非就是锻炼肉身,使一身力量更加的强横,体质也更强健。   ——增五成之力,就秘法而言,这可极是恐怖。换在身具真龙血脉嬴冲,又或张义天赋异禀之人身上,力量就至少可超出同阶修士四倍到六倍有余。   再如换成是许褚,那就更加的超人想象。驾驭‘虎神甲’需五万牛力,许褚再修行‘回天法’,却能增至七万五千牛!   第二境恢复旧伤,嬴冲有些怀疑,这是不是能将人体内所有的旧伤,比如武脉被废这样的状态都恢复?   至于第三境回天返元,改善资质——这岂非就是那元机丹的翻版?使人回到元胎状态,蕴养先天真元,改善自身的修行天资。   就不知这门秘法,修行的难度怎样?看起来似不太容易,可哪怕只修成第一境也好。   嬴冲很是期待,可一时半会是没法完成的。两门枪法,练习三万次,看来这一年时间内,他是别想完成了。尤其他继承国公后,日理万机,时间可没以前那么悠闲。   反倒是将那惊雷枪二十四式合一,他如今倒也摸到了头绪。这并非全因与一战,而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,从老上与月儿那些学来的一招残式,让他窥得了部分惊雷枪的奥妙。   总而言之,这是个他必须用一年时间来完成的任务,所有奖励暂时就不用去想了。 第二二九章 再遇王籍   邪樱枪的第三个变化,是真传任务六——汝虽有鼎新之志,却无革命之力。欲鼎革天下,不可不无羽翼。需招揽部从,经营势力,得二万四千人之军,战将十二员,可奖励大天位境人仙战将一位,或将大天位境英灵战将,升至玄天境!   原本嬴冲以为,这次就再没之前那样的好事,不可能这任务一出现,就是完成的状态。毕竟他现在麾下,那战将十二员虽是满了,可那‘二万四千人之军’,哪怕将他家所有的护院家丁都算上,也至少差了二千余人。   可事实却与嬴冲想象的相左,这个任务依然是完成状态,他就只需要领取奖励就可。   嬴冲心中奇怪不已,想到莫非是自己正担任着镇将的神策军第五镇,也被算入其中?   这可能性不大,可若邪樱抢,只是把李广与其部分亲信算上,那也足以振奋人心。   这么一来的话,能算如他势力内的军队就广大了——似嬴宣娘与嬴唯我,都各自有着两千人的亲军。这也是他可以调用的势力。   还有北方的李靖,同样也可算是他的附庸,以及最近十几位投靠在他们门下的六七品武官。   换而言之,自己日后就再无需为此发愁。不用只在自家的部曲私军上想办法,在朝廷军中发展,也是一样。   这令嬴冲苦笑不已,后世那位元佑帝向他下手,看来还真是理所应当。   这岂非是诱惑他在大秦军中栽培势力?当权倾朝野时,谁会信他嬴冲没有谋反之心?   偏偏这奖励,让嬴冲没法拒绝——这次只是奖励大天位级战将,那么下一步,任务需求的数量再翻倍时,这奖励只怕也要顺势升到玄天境等级?   嬴冲也不准备拒绝,鱼他想要,熊掌他亦不准备放弃。   要想复仇,就需掌握更多力量不可,至于二十年后的灭门之灾,嬴冲自信他能化解。   只是——   “可这英灵遗物,本公该到哪寻?”   这又是一件让嬴冲颇觉无奈之事,英灵战将,自然是宁缺毋滥。否则邪樱枪召唤英灵之能,就毫无意义。   在嬴冲看来,这些英灵的武道造诣,至少需不次于妇好,有资格越阶而战,否则还不如花点钱,去请些武修供奉回来。   然而古时有资格成为英灵之人不少,可能够与妇好比肩的,却真没几个。这些人的遗物,就更难寻得。   只能待返回咸阳之后,再想办法打探了。且不止是为这一次,日后的英灵召唤,也得预先筹谋,不能像今次这样的仓促。   不过这些事,必须得在暗中进行不可。不到不得已,绝不能让他人得知,更不可宣之于众。毕竟这世间,能够召唤英灵的神器,可不止是邪樱这一件——   他曾听嬴月儿与九月谈起过祖龙之争,又想起‘安王’说起,他日后曾据有半壁天下。想必二十年后,必定是天下大乱。   且邪皇传承也极其敏感,更见不得光。故而这些事情,嬴冲不得不防。   就比如这次与嬴唯我之战,他之所以不愿被人窥见,就是担忧自己施展的惊雷枪法与夺命三连环时,会被有些人识穿了路数,从而窥破他邪皇传承的身份。   问题是现在他的枪法造诣,还不足以在这枪法之外,另创一路。   说到这点,嬴冲就不得不佩服嬴唯我。这个家伙的武道天资,的确是上上之选。   嬴唯我最后与他对招的秘武‘血灵无极,赤虎噬天’,分明就是此人自创而成。   这招并非是传自于上古,却有着几乎不逊色于夺命三连环的威能。只可惜嬴唯我心灵有瑕,性情不够坚韧。否则此人未来之成就,不会逊色于嬴冲之父嬴神通。   “我这边已经好了!”   嬴月儿的声音响起,打断了嬴冲的思绪。当嬴冲睁开眼时,就发现一个大约十丈方圆的阵法,正围绕着霸王枪布成。   可这阵只是一个比较简单的‘注灵之阵’,只是规模较大。而阵法的另一个核心,就是无名鼎与两仪七妙真火。   嬴冲莫名其妙,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嬴月儿:“这怎么回事?”   不是说血祭么,这又是什么鬼?   “又不是真的血祭,父王他才不会用这种邪门之术。我说血祭只是比喻而已,效果差不多。再说了,血祭霸王抢的阵法,月儿既不会,也创不出来。”   嬴月儿抓起了费惊神,往无名鼎方向一丢。这二者的体型,完全不成比例,可当费惊神的三丈身躯,被丢到那无名鼎上方时。那鼎竟忽然产生一股奇异的吸力,直接就将费惊神的妖躯,给强行吞入了进去。   嬴月儿笑嘻嘻的拍了拍手,然后先指无名鼎,再指霸王枪:“炼化,返灵,吸收,就是这么简单!”   ※※※※   为赶婚期,嬴冲的这三辆飞车的速度极快,全不惜翼龙驹的马力。当嬴冲苏醒后的第二日夜间,就已到了咸阳城外。   不过在入城之前,他的马车就被人堵住。这使嬴冲不得不暂时停下修炼,从炼神壶里退出来。   “是王籍?”   嬴冲斜目扫了窗外一眼,然后就一阵发愁。外面是王籍的车队,这位已准备返回襄阳。   今天绝非巧遇,事实是这位正等在这里,要与他见面。可问题是他现在还有伤在身,只怕会被这家伙瞧出端倪——   略一思忖,嬴冲便吩咐道:“给我拿个香囊过来!再请云真子过来一趟”   他将身上的伤略略整理,又换过一身全新衣物,戴上了香囊。此时云真子也到了,这位一看就猜知到了嬴冲的用意,不等他吩咐,就是一个术法,洒在了嬴冲身上。   一身清爽之后,嬴冲才走出了车门。却并不下车,只是在车辕处,朝着不远出道口等候的王籍遥遥一礼,摆出了一副懒得应付的神情:“明日就是嬴冲的婚期,需急赶回府准备,无瑕与襄国公说话。今次本公就无礼一次,不下车了,还请见谅!襄国公如有什么事定要找我谈,可以长话短说——”   说到一半,嬴冲才似想起了什么,促狭的一笑:“襄国公明日不来喝我的喜酒么?”   王籍本来还过得去的脸色,顿时转为铁青。可这句话,却引得王籍身边一个女孩‘咯咯’的笑了起来,花枝乱颤。   嬴冲才注意到这女子,发现还真是个美人儿。笑起来异常的好看,也不知是这家伙的哪一房妾室。   “罢了,本有些事关的嬴神通大帅的话,要与你详叙。可既然安国公没有兴趣,那就算了。”   旁边女人的神态,更使王籍难堪,这使他恼羞成怒,直接将一个账本丢了过来:“这是本公寻来的账册,你可仔细看一看。” 第二三零章 祭告祖先   嬴冲半信半疑的将那书册接过来,然后随手翻看着。只片刻之后,他心中就已微惊,转而目光阴寒的看向了王籍。   可惜这位襄国公,根本就不给他反悔前言的机会,同样是笑着一抱拳:“内中一应详情,以师弟之智,想必一看就可得知。本公就不打扰新郎了,告辞!”   这位说完后转身就走,只当登上马车的时候,才似想起了一事,笑道:“对了,五个月后就是嵩阳书院的年考。孙师让我转告,说你得空之后去见他一面。还有孙师交代,安国公你如今好歹也算是嵩阳书院的学生,这次年考,无论怎样都不能缺席。”   嬴冲不禁再一愣神,心想孙师他要见自己一面,不知是为何?   他其实对孙师也想念得很,师尊虽是将他开革出门,可其实正如王籍之言,那位只是恨铁不成钢,对他自暴自弃的恼恨而已。昔年孙师为他开小灶,几乎是手把手教他兵书战策的情景,嬴冲还历历在目。   当初嵩阳书院迫于压力,要将他退学的时候,孙师亦据理力争,甚至不惜为此与书院翻脸。是他自己放弃,才最终离开了书院。   自继承国公府之后,嬴冲早就想拜访这位老师,可一来是确实没什么闲暇,二来是嵩阳书院那地方,他是真的厌烦。   他第一次体会举目皆敌这种感受,就是在五年前的嵩阳书院。错非还顾忌孙师,他几乎就发誓,这一生不再踏入嵩阳的门庭。所以天圣帝下旨,让他进入嵩阳上院天班之后,嬴冲虽未拒绝,却未有一日前往。   年考么?六月的确是年考之期,这可真头疼。不过到那时候,他应该已彻底解决北方诸事,返回咸阳了。   再当嬴冲回过神的时候,发现那王籍的车队已经扬长离去。于是他又看了眼手中的账本,而后摇了摇头,心想这个家伙,估计还是不甘心,这次又打算把自己当枪使。   不过这家伙用的是阳谋,自己哪怕明知此点,也不能避免。   当嬴冲回到了车内,发现嬴月儿几人,都在用疑惑的眼神看过来,他却是神情凝重的微摇了摇头:“先回府再说!”   这件事情,他刚好一并去问嬴定。当初他答应祖父的事情,如今已做到了,虽没能带回嬴唯我的人头,可却是亲手将此人诛于枪下。   嬴冲很期待,这次见面之后,嬴定到底会跟他说些什么?   也就在嬴冲一行人,终于回到咸阳城内之时,王籍在他马车中笑问卫菱纱;“这嬴冲你也看过了,感觉怎样?”   “一般般,才见面不到半刻时间,都没跟他说上话,能有什么感觉?”   卫菱纱先一声嗤笑,然后又若有所思道:“只觉这个家伙,似乎很是骄狂。”   那家伙全程都是高傲骄横,一副很瞧不起王籍的模样,不屑理会似的。就像似书院里那些有一点成绩,就鼻子翘到天上去的学童。   很难让人相信,就是这位在朝堂争斗中,打败了她的夫君王籍。   “骄狂?你若这般以为,那可就大错特错了。骄横自满这种事情,可以出现在任何人身上,可独独我师弟他绝不会有。这家伙做出那副模样,应是另有目的,我猜他大约是想赶我尽快走人。”   王籍替嬴冲解释了几句,就若有所思地笑道:“很有意思,菱纱你方才没发觉么?他身上的沉香,似有些浓了,似乎还特地请了玄修在他身上使用道法,只为欺瞒你我的神念感应。”   “这么说来,还真的是。”   卫菱纱回思了片刻,也微微颔首道:“那沉香确实是浓了些,男人身上很少见,也有些道法痕迹在。夫君你的意思,是说他在刻意掩饰什么?”   更使她惊奇的是,她夫君王籍对那嬴冲,居然是这样的了解。   “除了这以外,再无其他的可能,那必是嬴冲不欲本公知道的事情。”   王籍浑然不觉,似笑非笑:“可惜了,我是等到离开之后,才反应过来,否则——”   否则此刻,他说不定就能窥破嬴冲的一个秘密,且多半是与这次的鼓风山大战有关。   他此时几乎就想调转马车,再去看看那家伙的究竟了。不过却知嬴冲这一次,必定不会再见自己,也追不上了。准备婚事,给了他最佳的借口,可以避在府中不见。   至于明日婚礼之刻,那位新郎官,只怕也已将所有的痕迹,都全数消除,无需指望。   可他到底是因何故定要用沉香,遮掩住自身的气味?莫非是身上有伤?   鼓风山这一战,嬴冲只是作为一个逼迫天庭与武阳嬴出手的诱饵而已。那家伙麾下强者十数位,又是使用毒雨克敌,何需亲自下场不可?   除非是——   王籍想起了自己部属的奏报,神情越来越是凝重。鼓风山之战,张太玄与费惊神身死落败的过程,都清清楚楚,许多人都瞧见。只有嬴唯我,身处在暴风最中央处,无人看到这位最终的下场。   且在费惊神被俘之后,那暴风又持续了整整两刻时间,这才散去。且当时张承业等人,大多都在外旁观,也阻拦着其余强者进入。似那光明神教之人,就不得不早早从风圈之内退出。   甚至静池剑斋的两位玄天境,都不得靠近。   可这里面,到底发生了何事?与嬴唯我激战,最终将此人诛杀的,难道就是嬴冲本人不成?   一想到这个可能,王籍不禁浑身打了个寒战。心想不可能吧,那个家伙现在有这么厉害?   如他猜想是真,那么哪怕是嬴冲这一战,用了别的什么手段,本身的实力,也绝不会弱于中天位。只有如此,才能有手刃嬴唯我的可能。   而他王籍号称嵩阳书院三十年一遇的武道英才,到如今也只是中天境圆满,想要入大天位,还需花上不少时间。   可那家伙,比自己年轻九岁,就可与嬴唯我正面放对了?以前嬴冲在嵩阳书院称霸的时候,武道天资似也不是太出众。那家伙真正仗以横扫书院的,是他的兵法,非是武道。   不会吧?怎么可能?绝对不是!定然是自己想多了。那家伙多半只是因嬴唯我的袭杀,避之不及所以不慎受伤。   可这样的伤势,又何需隐瞒?   王籍一边自我安慰着,一边却在想。无论是否嬴冲将嬴唯我击杀,自己都该寻个机会,逼迫那家伙出手一次,探其虚实不可了——   五月之后的书院年考,倒是个一个不错的时机。甚至这五个月内,也有机会可期待。   ※※※※   当嬴冲回到安国府内,就见嬴福嬴德等人,正带着一群人,恭恭敬敬的在前面等候着。都神情兴奋期切,又有几分对嬴冲伤势的担忧。   嬴冲下车后看了第一眼,就眼神微亮,用力拍了拍嬴福几人的肩膀:“你们几个很不错。修为看来都大有长进了。”   他离开咸阳,才只不到十天而已,可这四人给他的感觉,却与之前很不一样。   这应该是服用了‘妖元灵露’之后的功劳,可效果不至于这么明显。   “是安西伯爷指点之功。”   嬴福一向老实,可这时仍抬起头,看了看嬴冲的脸色:“十日前老伯爷突然起意教我等习武,嬴福受益极多。”   “祖父?”   嬴冲微觉意外,随即就冷笑了起来。然后也不顾伤势,大踏步的走向了内院。   此时并未有下人通报,可他就是知道嬴定此刻在何处。待得嬴冲来到后院祠堂之时,果见祖父嬴定就在里面,正神情肃穆悲苦,将几根线香插在了他父亲嬴神通的牌位之前。   嬴定背着身,就已发现了嬴冲到来,却声音淡然:“回来了?先过来拜一拜你父亲吧。出征前后告祭先人,是我武家传统。”   嬴冲神情肃穆恭谨,收摄心神,也走到了祠堂中,接过嬴定递过来的线香之后,一套大礼参拜。   做完这些,嬴冲却又神情专注,定定注视父亲嬴神通与向葵儿二人的排位长达一刻时间,这才转过了目光:“嬴唯我已死,孙儿幸不辱命。”   “我知道!且知那畜牲,多半是你亲手斩杀。”   此时嬴定看似平静,可眼眸深处,却是波澜微兴。   ——这就是他的孙儿,天纵之资不逊乃父,十五岁就能手刃仇敌,斩杀玄天境的少年英杰。   “事前老夫可真没想到,冲儿你还真能办到此事。不但杀了嬴唯我,更重创了武阳嬴氏与天庭。对了,我听嬴福说你受了些伤,伤势如何了?”   “少废话!”   嬴冲神情不耐:“我今日来寻你,可不是为听你说这些。当日的承诺我已办到,该你守约了老头。当年幕后那些人,你到底知道多少。”   嬴定白眉微皱,而后一声轻叹。心想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,也怨不得孙儿态度如此不逊。 第二三一章 封神三千   “稍安勿躁,老夫正要说与你听!你首先想知道,是那天庭?天庭我所知亦不多,只知这个势力,崛起于八九十年前。如今七国很多朝堂之人与江湖人物还不怎么清楚,可在七国君王,与诸多世阀眼中,却已是招惹不起的大敌。势力庞大,覆盖七国,声势实力皆已胜过了四大圣地。”   说到此处,嬴定又语气微顿,仔细看着嬴冲的神情道:“据我所知,这天庭如今网罗有天位三千人,权天境至少二十位。嬴冲你,还打算与他们对抗为敌?要复你父之仇?”   昔年他从老友处,打探到这天庭详细之时,只感绝望——   嬴冲闻言,亦微微动容,随即却又冷笑了起来:“那又怎样?便是死了,本公也要从他们身上咬下一块肉!”   他心绪毫无半点动摇,哪怕是之前没有邪樱枪在手的时候,他也打算拼尽自己一切,去向仇敌报复。难保身死,亦在所不惜。   可如今得邪皇传承,麾下势力渐起,自然更没可能放弃。   不过说完之后,嬴冲又反问:“三千人,这是真是假。”   ——天位三千,这未免太夸张了。一国之天位,也不过如此。大秦号称强秦,可以一国之力敌关东,可朝野间的天位,也仅只万人左右。其中只有三分之一,三到五千人,直接间接的在为朝廷效力。   “自然是真,嬴冲你可听说过上古十二神器?”   嬴定一边说着,一边走出了祠堂,也错过了嬴冲眼中,陡然显出的惊容。   “十二神器,或源与太古年代,或炼成于天地元力鼎盛之时。每一件都有着撼动一界之威,毁天灭地之能。古时天地间的两次大灾变,据说就是源于这十二件上古神器间的争斗。而如今已知的神器中,就有轩辕剑,昆仑镜,蚩尤盔,山河社稷图这几件。世上知晓此事的人极少,不过这些年,已经陆续有几件开始现世。而封神榜正是其中之一,此物正如其名,能够‘封神’,可将人名列于榜单内,使榜中之人的修为,提升半境甚至一境!更可延寿,入榜之人,可多活三五十载。甚至若肯受封神榜的主人制约,还可以灵体存在于此世,只是修为要掉落一境。”   “竟有此事?”   嬴冲口里这么说着,表示惊讶,可心里却已信了。   嬴月儿曾对他说起过,那十二神器皆各有奇能,邪樱枪虽好,却非是十二神器中最顶尖。   他那时听了还有些不信,可这刻听到封神榜的能力才知,这世间还真有这样的存在。   能将榜中之人的修为,提升半境甚至一境么?相比较而言,邪樱只能复活一到两个英灵为己所用,简直就是逊毙了,根本就无法比较。   似是感应到了嬴冲此念,那邪樱枪化成的手镯此时又一阵嗡鸣,向他表示着不满。   “可若那封神榜真有此能,这天下间的强者,甚至这七国,岂不都尽入其囊中?”   “确实是这道理!不过据说是封神榜中的神位有限,只得三百六十五人。且入榜之人,并无需听从封神榜主人之命。要从榜中移除很难,他们只是略受封神榜的附属神器打神鞭制约。”   嬴定摇着头,说出他知道的一切:“如今封神榜与打神鞭,各自掌握在天庭那两位帝后之手,一位自号天帝昊天,执掌封神榜,一位则自称王母元姬,掌握打神鞭。又册封五方神帝,部属星官及五行诸神各据一方。而我大秦,正是天庭西方金天愿圣大帝的辖地。”   “金天愿圣大帝?”   嬴冲只觉好气又好笑:“一个草莽人物,居然也敢称大帝?”   便是天圣帝,也不敢自称大帝。   “是荒诞了些,可这世间任何人手里若能掌握着三五百天位,那也就有了称孤道寡的资格了。”   嬴定不以为然的回头,神情凝然道:“我虽听说天庭五部之间明争暗斗,五部对于天帝之命,亦多有不从。两位帝后之间,亦有矛盾。可这天庭势力,依然强大到超出你我想象,冲儿你可明白?尤其是那五方大帝与昊天元姬,都是当世之中,最接近皇天位的存在。甚至那二位帝后,可能已至皇天境,绝非现在的你能抗衡。”   嬴冲不置可否,存神细思了片刻,而后就又问道:“天庭是为何而建?有何目的?又因何害死我父?又受何人制约?他们既然有这样势力,那么天庭碾死你我祖孙,不过是弹指之事。”   知道了这些,他才能知自己,该怎样应对这庞然大物。   “他们的仇敌很多,四大圣地与各大教派,就容不得他们。七姓三十六家,亦忌惮甚深,有意针对。又与光明神教,弥勒教这样的邪教为敌。至于天庭的目的?你问我也无用,可能是为复兴道家玄门,也可能是要争夺天下,为重建古时的那个天庭。老夫只知大约一百年前,那昊天元母还都是田里的放牛娃,偶得这两件神器之后,一步步走到了现在的地步。谁都不知他们,到底有什么图谋。倒是他们要害嬴神通的原因,老夫略知一二。”   嬴定说到这里时,语声渐显阴冷,似藏深仇大恨:“据说那位西方金天愿圣大帝,与神通吾儿着有深仇大恨。且神通鼎力助天圣帝,也被天庭忌惮。他挡了别人的路,那些人自然会想办法除他。”   “那么此人姓甚名谁?总不至于,只有一个西方金天愿圣大帝的称号?”   “老夫实不知,天庭之人的姓名,一向神秘。你太高看你祖父了,当年以老夫手中的势力,能打探到这些,已是极限。”   嬴冲深深一个呼吸,深深记下了‘西方金天愿圣大帝的’这几字,随后又问:“还有了?我知天庭被绣衣卫钳制,那个时候,他们一家可办不到。”   “其二是儒门!”   嬴定能清晰感应到身后嬴冲的震惊讶异,可他语气依然坚定不移:“这不是你想向中的一二人而已,而是大秦之内,几乎所有的儒门世家,其中也包括了政事堂的两位宰执。”   嬴冲不禁深吸了一口寒气,眼神不解:“我知那时天圣帝正在清查天下田亩隐户,激怒了各地世阀,所以五年前关东诸国来攻,边境之军,大多都按兵不动。只有父亲他提二十万军弱旅,与关东六国殊死搏杀。可这与儒门,似乎无关?”   “怎么没有关系?”   嬴定冷冷的笑:“你可知鲁国儒门中有一个预言,当大秦一统天下之日,必定会焚书坑儒,灭尽儒门!又有人说,他日断绝儒家道统者,必为赵秦两国。”   嬴冲皱了皱眉,而后一声轻哼:“危言耸听。”   语含不屑,这个老家伙,是在骗谁呢? 第二三二章 先祖之怨   嬴定闻言也不恼,反是笑了起来:“这可非是危言耸听,而是有其缘故。你可知我嬴姓的先祖是谁?”   “先祖?乃飞廉与恶来。”   嬴姓出自于赵氏,是殷商之臣。飞廉与恶来父子,同为纣王效力。   之后恶来遗留下来的族人,又因纣王之子武庚发起的三监之乱而分为两支,一赵一秦。   秦氏一族,到了恶来五世孙秦非子的时候因擅于养马,而被周孝王重用,可因其出身,又受大周权贵群臣之忌,最终举族上下,都被赶到了关西恶地。名为册封一国,其实是只为逼着他们去送死。   那时的咸阳,可绝没有现在这样的繁华安宁,不但诸蛮环伺,更有无数的妖族为祸。   几千年中,嬴氏族人伤亡无数,筚路蓝缕,才开辟出了这可匹敌关东的强秦!   直到一千年之后,嬴氏逐渐站稳脚跟,那东周期冀嬴氏一族为其抵挡胡狄,这才正式认可大秦,成为中原诸侯之一。之后又与七国,均分天下。   思及此处时,嬴冲不由感觉古怪。之前没想这些的时候,还没觉没什么,可这时却回过未来,那妇好她,岂非就是他嬴冲的远亲?同为颛顼的子孙。   只是嬴氏的血脉较远,在大商时也逐渐沦落,远不如商朝皇室的子姓尊贵。   “正是恶来,我秦氏乃殷商玄鸟之民,颛顼之苗裔。那么你又可知,那儒门是何人的传承?”   嬴冲刚想说是孔子,可最后又若有所思的改言道:“是周公旦。”   儒门崇礼,而‘礼’正是缘于周公旦。此外周公旦受封鲁国,儒门源于鲁,而鲁之国史《春秋》,正是从周公旦而始。   说到这里时,他已经明白了祖父嬴定之意。确实,这个世间若说痛恨儒家鲁国,恨到要将之覆灭,并且焚书坑儒,断其道统者,非秦赵二国莫属。   他们这二国,可都是恶来的后人所建。   “既知是周公旦,那你也该明白缘由,大周伐商,本为不义之战。昔年大商倾举国之兵伐东夷,又与妖族死战,却被大周趁虚而入,灭亡了社稷。而飞廉恶来,皆为大商之忠臣,因抵挡周朝大军,而被周武王斩杀。事后为使大周能据天下正统之位,东西二周皆文过饰非,在史中反将我等的祖先,诬为奸佞。此事周武王与周公旦或不屑为之,可他们的后人,却是前赴后继,在粉饰祖先上面,都用心已极。”   说起此事,嬴定倒是并无太大感觉,只嘲讽的笑:“你说若有朝一日,赵秦之帝统一了天下,还会否认可周公旦后人书写的史记与经文?还会否容那儒门之人存在?”   嬴冲心想还真不能,换成他是天圣帝,在统一七国之后,也要毁去儒门的经典与传承,勿使其流毒后人。   这可不止是为报复,也是为嬴姓的正统。奸佞之后,岂可为帝?岂能容那些儒门之人,继续蛊惑人心。   儒家的经典《尚书》,是怎么说他们祖先飞廉与恶来的?说是——俾暴虐于百姓。以奸宄于商邑!   这句话虽是说的纣王,可那奸宄二字,正是指飞廉与恶来父子,以及辅佐纣王的一应臣子。   可那‘暴虐于百姓’一句,真是荒唐可笑。那时的百姓,可不是指如今的平民,而是国中的贵族豪门,每一家都是有着千千万万的奴隶,无数的田产物业。   纣王兴农商之事,又欲改革,改奴隶之制为封建,以增国力。又提拔飞廉与恶来这些寒门之人于朝堂,以制卿贵权柄。   可也正因这些举动,将‘国人百姓’们得罪个遍,从而在东周入侵之时,倒戈相迎。   纣王是有着远见的明君,可行事太急,覆亡自有起因,可却绝没有儒家说的那么不堪。   而为纣王效力的恶来父子,更非是‘奸宄’一类。曾经为纣王效力,讨伐东夷,立下赫赫战功。   又有《春秋左传》,说到——善不可失,恶不可长,其陈桓公之谓乎,长恶不悛,古之恶来,从自及也。   反正有什么需要用恶人来比喻的地方,都拿他们的祖先当做靶子。   儒门对当年商周之战的前因后果,往往避而不谈,或者一笔带过。凡是必须提及‘纣王’‘恶来’之处,则无不是诋毁有加。又将酒池肉林这些夏桀之罪,套用在了纣王身上。   更为其定下恶谥,贱仁多累曰纣,残义损善曰纣——   他这几年读儒门经典,看了这些之后,心中也觉不平,不太舒服。不过并未往心里去,毕竟只是一家之言,无需太过在意。   可若是换成他为帝王,那必定会行这拨乱反正之事。未必要焚书坑儒,可却不能再任由那些儒人,肆意污蔑他的祖宗。   不能让百姓以为,嬴姓真是恶人之后。   “所以我大秦,只专用法家,而排斥儒门?”   “专用法家,那是因法家之策更实用,可也有部分缘由,是源于先祖的恩怨。”   嬴定说到这里时,又轻声一叹:“可惜一千七百年前,我大秦国内法家势力太盛。其时秦章帝为制衡法家,在朝中引入儒门弟子,不到二十年,就蔚然而成大势。此举虽暂时平稳了朝纲,可却无异于引狼入室。历经三世之后,大秦内儒门势力渐兴,后世几位君主心生悔意,想要将之驱逐都不可得。所以几十年前,嬴弃疾欲举一族,投入儒家怀抱,又要世继他与王氏联姻,老夫是一力反对。至今武阳嬴氏族中,也对此意见不一。”   在他看来,别人都能投儒门,就只唯独嬴氏不可。   “原来如此!”   嬴冲微微颔首,可随即又冷笑:“可你这些话,还是危言耸听!这些人说到底,不还是为的天圣帝清查天下田亩隐户,把他们给惹急了?”   真正是说笑了,那时的秦国国势,还远谈不上是一统天下吧?且大秦之儒门,早已与儒道正统有了区分,岂会为那鲁儒火中取栗?   嬴定闻言却不怒反笑,略觉欣慰,他的孙儿有着自己的见解,并非是人云亦云之辈。   “冲儿你说的也有道理,那些人下手的真正缘由,或是因神通与天圣帝之举,让他们狗急跳墙。可这次对神通出手的世阀,并无法家兵家及墨门,你又该如何解释?”   嬴冲愣了愣神,仔细思索着自己了解到的那些仇敌名单,然后渐渐的,面色就转为铁青。   确实,这次兵家与法家之人,最多只是按兵不动,坐视旁观。只有儒门的几位,真正下了黑手。   而道完这句之后,嬴定又摇头说道:“冲儿你是不知,五年前天圣帝的声势。五年前的他,可是有着圣君之称。内除豪强,北拒匈奴,东败诸国,拓地三千里。更有神通安石这样的名将贤臣为其左右臂膀,所以无往而不利,在他有生之年,或不能统一天下,却定可为大秦,铸下一统七国的根基。可如今,神通吾儿身死,王安石亦不得不辞去宰辅之职,出关东去。错非是有天圣帝力保,他几乎就无法活命。再有,你可知当年的天圣帝,是被何人所伤?”   嬴冲不禁微一挑眉:“是何人?”   他对此事一直好奇,可涉事之人都讳莫如深。自母亲向葵儿死后,就无从打探。   可如今听嬴定的语气,似乎也知这件事的详细因由!   “是当代太学主!当年的儒门,可是参与了夺嫡之争。”   嬴定冷笑:“你可莫要小瞧了鲁儒,那位太学主对秦境儒门的影响。许多儒门世阀的子弟,可都曾在他的座下听过讲,求过学。”   嬴冲闭上了眼,平息着心内的惊涛骇浪,良久之后,又神情平静:“可王安石是儒家弟子,管权也是儒家之人!儒门之中,亦有真正的道德君子,忧心万民百姓疾苦的圣贤人物。儒门八派,各自不同,不能一以视至。而儒门诸圣,本公独尊荀子。”   又道:“世家崇儒,是因儒门之礼,使他们高据于人上。儒门所谓的教化,只是教化万民安守本分,要使寒门庶族乃至百姓万民遵从他们的礼,再不能逾越。这些人只是盘在儒门大树上的藤,可不能算是真正的儒。”   心想孟子传下的所谓‘浩然正气’,只是自我催眠而已。那些修成浩然正气者,哪里一定就是心正了?   “随你怎么想,可老夫觉得那儒门,就只是肆意污蔑我等秦人先祖这点,让人有些不舒服之外,其余教义倒还算不错。我赢氏也是世族一员,是皇室之亲。按照他们那一套,那么我等的后辈,子子孙孙永生永世都可保荣华富贵,有何不可?老夫实在不懂你与神通,何需定要为天圣帝与那些贱民张目不可?他那一套,迟早会毁了我们世阀。”   嬴定对此明显不甚在意,且很看不惯嬴冲这一套:“不过若你真要为嬴神通复仇,那就需定要小心儒门。这一代的太学主,二十年前就已至权天境圆满,又据有儒门圣器,实力可比肩皇天,曾与夫差战而不落下风,只以一招落败,可也阻了当初夫差北攻淮泗之举。而据老夫所知,上古除那十二件神宝之外,还有三十六件圣器,其中有七件被儒门掌握,俱都威能浩大,直追轩辕剑与封神榜,冲儿你定需小心在意。” 第二三三章 绝不原谅   “太学主?这一代的太学主,我也久闻其名。”   嬴冲亦不敢轻忽,任何人有‘太学主’这样的敌人,都不会大意轻心。   “对了,入城之时,王籍给了我这个账本,你可知此事?”   他随手就将袖中的书册取了出来,递给了嬴定。后者略翻了翻了,不多时就看到了里面,嬴冲特意用笔标出的一部分。   ——天圣二十三年二月二十,收朝廷交割一百三十五万金,用于苍武军墨甲修缮。   天圣二十三年三月四日,所有墨甲交割,总计耗费银钱二十四万金。   其余还有无数细节,包裹修缮墨甲所需的一应用度。然而这明显是偷工减料,应付而已。   朝廷用来支出的一百三十五万金,是用来修缮苍武军那三千六百尊墨甲,可结果只花了五分之一不到。其余的银钱,皆被贪墨。   苍武军是嬴神通的两支直属边军之一,而在这次修缮之前六个月,才刚经历过一场恶战。   “是万兵坊的私账?那王籍是从何处寻来?”   嬴定目中隐透怒容,而后随手就将手中的账册,丢给了嬴冲:“此事你该向天工坊主求教,此事也与他们有关,他二人应该能替你查清楚。几年前天圣帝有意扶植天工坊,挤压了万兵坊的生意,之后又有感于兵部贪腐,有意令神通兼职枢密院副使,负责清查兵部所有兵甲供应。可惜还未来得及,就爆发了神鹿原之战。”   嬴冲微微颔首,即便嬴定不说,他也会向天工坊主询问此事。嬴神通夫妻在天工坊有一成股份的事情,还有他们两家的交情,便是嬴定也都不知情,远比常人以为的亲密。   而此时嬴定又问:“王籍居心叵测,你可知他目的何在?”   “意在恒祥号,据我所知,那万兵坊是恒祥商号的产业。”   据说襄阳王氏与恒祥商号,为争夺边地茶贸,在襄阳附近斗到不可开价。襄阳王氏是地主,占据不少优势。可恒祥商号之后,却也有诸多世家,皇亲贵族,树大根深。   嬴定闻言,不禁欣慰一笑,他这孙儿,真是冷静到超乎他的想象。哪怕是恨火攻心,亦不曾失去理智。   “你既心中有数,那就无事了。今日老夫该说的都已说尽,当年之事,就到此为止吧。这两家势力的详情,需得你自己去打探。”   说到这里时,嬴定又轻声一叹:“你如一意要对那天庭与儒门复仇,那也使得,算上老夫一份便是,绝不会使你失望。只唯独那武阳嬴氏,嬴氏生我养我,无数族人待你祖父有恩,老夫绝难舍弃。今日也厚颜待他们向你求情,嬴弃疾与嬴氏族人,并不能一体视之。”   “啰嗦!”   嬴冲全不为所动,眼神冰冷:“本公自有分寸,无需老头你来置喙!”   嬴氏族中,确有些好人,也有许多确实无辜。   然而他至今记得,母亲下葬之后,牌位被嬴弃疾以寒族商人之女为理由,拦在祠堂外时,那些族人们的嘴脸。   向葵儿出嫁从夫,嬴神通愿对族人好,向葵儿自然也就对嬴氏一族上下尽心尽力。   逼迫嬴弃疾消减用度,究竟是为谁?又为何要辛苦筹集钱财,去救助族中的那些老弱孤寡?难道他的父母,还能从中得什么好处不成?   可其时站出来,为向葵儿说话的人,寥寥无几。甚至还有人咬上几口,来讨好献媚那嬴弃疾。   可既是如此,他嬴冲又何需管这些人的死活?   最让他不可原谅的,是向葵儿被逼自缢,也与这些他所谓的族人有关。   只因当时族中突然有了一个流言,说是母亲她主持族中庶务,贪墨了钱财。于是三万嬴氏族人,群起骚动。   然而可笑的是,事后嬴氏诸房翻遍了账本,都没能寻到向葵儿贪墨族产的证据,反而这些年多有补贴,数量达数十万金。   反是向葵儿身死之后,许多人日子渐渐困苦,有些都活不下去。   可这也没令他们又感恩之心,接下来是他武脉被废,母亲她留下的嫁妆,也几乎被夺走。   错非是有童渊这些父母老友陆续赶至,威慑了武阳赢,使那些人不敢太过分,此时他已一无所有。   可即便如此,四年来解线封地的一应收获,也都被嬴定‘奉献’给了族人。他一个子儿,都没能拿到。   而向葵儿在族中,依然还有着‘毒妇’之称,在他自立一族之前,牌位都不得与嬴神通并列。   所以他恨嬴氏,也恨嬴定,恨嬴神通——   恨这两人软弱,对族人毫无节制的包容。当时不能痛下狠手,反给了嬴弃疾反扑之机。   “冲儿你心中戾气,未免太重。老夫也知你因葵儿之故,怨恨——”   “我说够了!你没听见?”   嬴冲目中越来越是清冷,最后更是一声哂笑:“老头你既然一力要劝,那倒不妨说说看,给出本公一个原谅他们的理由?这五年以来,嬴氏一族只需有任何对得住本公与母亲的地方,那么本公就只诛嬴弃疾,再不究其余人等!”   嬴定皱眉,此时张口欲言,可接着却又哑然无语。他想说嬴氏族人中,还有人心向着向葵儿,比如那阅微堂弟子。   可这话他说不出来,心想那些阅微堂的学生,只怕也是恨不得武阳嬴氏亡了才好。   安国嬴氏的族谱,是由他在主持。可这些天前来京城,欲反出武阳,入安国嬴氏门庭者,比比皆是,其中大半皆为当年阅微堂的门人。   正因受过向葵儿的照拂,所以这些人在族中也不受待见。   而至于其余,他一时竟不知该怎么说——   嬴冲见状,却不禁哈哈大笑,放肆张狂,眼神狰狞。心想嬴定居然也找不到借口,便连他这把嬴氏一族传承视如性命的祖父,竟然也找不到任何让他手下留情的理由,当真是可笑的很!   “既然没话说,那就算了。你孙儿这一辈子,非要拆了那武阳嬴氏不可!总要让那些家伙从此也跌落泥尘,体会一番本公当年是何等心情,才觉舒心快意!他们不是蔑称我母乃寒门庶族么?我便要让他们从此沦落寒门,也尝尝母亲当年,是什么样的滋味。”   “嬴冲,你~!你放肆!”   嬴定气得胡须飞扬,可渐渐的,当他与嬴冲毫不相让的赤红目光对视,神情却又黯淡消沉,最后自嘲一笑:“算了,你自小时起就极有主见,如今更是翅膀硬了。老夫估计也说你不动,随你吧。最后只有一言相告,天圣帝之所作所为,都与当年帝辛相仿,你要追随他,那就千万得小心,莫要落到我们祖先,恶来飞廉一样的下场!”   帝辛既是纣王,大商的后人,自然不会承认纣王这样的恶谥,不过嬴定似是气愤已极,说完之后,就是一个拂袖,动身直往自家院落方向行去。 第二三四章 大婚当日   嬴冲默默看着这位身影,心想他母亲向葵儿到底怎么死的,这位还没跟他说了。   可随即就已想明白了,这位其实已经说的明白,那定是出自天庭儒门的手笔,且多半与那太学主有关。   五年前嬴定被嬴唯我拦截,并无法接近母亲的居处,所以不知详情,也没有实质的证据。此时只能给出一个模糊的猜测,此中详细,只能由他嬴冲来详查因果。以嬴定的能力,实在办不到。   可随即嬴冲的唇角,就冷冷斜挑,他这又不是审案,哪还需什么证据?   他相信嬴定的人品,还不至于在这事上对他撒谎。总之不管详情如何,自己先将秦境之内几个顶尖的儒门世家,都全数打垮便是。太学主他虽是鞭长莫及,可这位既然对秦境之内的情形关注有加,那么他总有再回来的时候。   那个时候,他自然就能知晓详情了。   默立良久之后,嬴冲也走出了这后院祠堂。刚出院门,嬴冲就见嬴月儿坐在旁边的一间房顶上,晃着小脚,神情悠闲。   “你又与曾祖父他吵架啦?”   直到见得嬴冲走出来,嬴月儿才从房顶上一跃而下:“到底说什么了?我看他气呼呼的出去了,连路都走不稳。”   嬴冲不愿说刚才的事情,顾左右转而言他,支开了话题:“那封神榜,如今可是在天庭的手中?”   “你知道了?”   嬴月儿的眼珠,顿时水灵灵的一转:“你祖父他告诉你的?看来曾爷爷他还知道得蛮多的。”   “封神三百六十五人,更能复生死者,封为神灵。”   嬴冲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,他在嬴定面前毫不露怯,可其实对封神榜的能力,还是颇为心惊的:“这应该只是封神榜的能力之一吧?我怎么感觉邪樱,根本就比不上人家?真的是同为十二神器之一?”   他才说完这句,邪樱就又嗡鸣了起来。   “封神榜确不是全盛状态,他们还没寻到封神台。”   既然嬴冲已经得知此事,那么嬴月儿说起封神榜的时候,就再无顾忌:“一旦这三器齐全,那个时候,封神榜真的能封神。类似泰西之地的神灵,以及佛家的那些菩萨。至于说邪樱枪在这方面不如,一是这东西也同样没到全盛。二来则是需得看你怎么认为了。”   “嗯?不妨说说看。”嬴冲有些不明其意。   “你说九月她,要是恢复皇天位时的状态会怎样?”   嬴月儿笑嘻嘻的说着:“再还有吴不悔,她要是到了生前全盛之时,会是什么样的情景?”   嬴冲不由扬眉,吴不悔是权天位境界的阴阳士。到了这个等级之后,以阴阳士之能,多半已可翻天覆地。   似鼓风山那一战,吴不悔都无需借助毒雨,就可将那在场数十天位轻松覆灭。甚至那张太玄,费惊神等人,都无法近身。   如此说来,那天庭虽是人多势众,可在这二位面前——   “土鸡瓦狗!”   这是嬴冲唯一能想到的词汇,鼎盛状态的吴不悔与九月,哪怕天庭来个三五百天位,也一样不惧。   不过,他想到要将二人提升到这个境地,只怕也不容易吧?说不定要诛杀个五六十位玄天境甚至权天妖修,才能办到。   还有那对帝后,以封神榜招揽的强者,只怕也非弱手。   “可别小瞧了封神榜,那东西还是很厉害的,尤其三器合一之时。且我听父王说,那昊天昔年也网罗了好几位潜力无穷的强者。五方五帝俱为一时之雄。在十五年后天庭势力极盛之时,他与项王几人,联手对付起来也很吃力呢。”   嬴月儿也善意提醒着:“反正三十年后,天庭依然还存在,只昊天重伤在父王枪下,生死不知。”   嬴冲只想知道那位‘西方金天愿圣大帝’死了没有,不过想到月儿知他真正仇敌是何人。   既然没提起这位,那就定然也是说不得。   “对了,我曾听你说,这邪樱枪昔日是由周武王所得?”   想到昔年邪樱枪,很可能就是周武王诛杀他先祖恶来之器,嬴冲就觉心情复杂。   “姬发他是得到过邪樱枪,可那时邪樱枪的原主,却是帝辛。那一战,邪樱败了。而后这枪,就又被姬发转交给了他弟弟姬旦。”   嬴月儿面对嬴冲的注视,有些心虚的移开了眼:“我是怕你吓到了,其实邪樱枪在龙争之时,就只有在商汤武丁的手里,才赢过一次。”   嬴冲失笑,他倒不怎么在意战绩。他不是安王,现在可还没有造反争龙的心思,至于以后,那就看下一任的皇帝,是否年号‘元祐’,又是否有除他之意。   总之自己,不能对不住天圣帝。   而紧接着,他的心情就又振奋了起来:“我想到这次的英灵召唤,该用何物了。”   此时在大秦太庙之中,藏着好几面前朝大商留下的玄鸟旗,说是先祖遗物。   嬴冲之前去过几次,以宗室的身份,随同天圣帝参拜过。知晓那几件东西,此时都无人看管,也没人在意。   估计他只需给点钱贿赂太庙值守的太监,偷换出一面就可。此事也无需自己出面,可以神不知鬼不觉。   至于那大天位境的武魂石,也不用忧心。这次邪樱枪未做这方面提示,显是无需此物,召唤英灵之时,邪樱枪自然会提供武魂。   错非是心知自己新婚在即,嬴冲都恨不得现在就开始着手。   不过想到‘新婚’二字,嬴冲又有些惆怅的,看着这四处张灯结彩的国公府。   要结婚了,意味着他嬴冲真正长大成人,可此时他既感期待,又觉忧愁。   ※※※※   见过了祖父嬴定之后,嬴冲又接待了嬴长安与方珏,还有这二位的夫人。尤其后二者,为他主持婚礼,劳苦功高,所以嬴冲是感激有加。   也在见了这二位之后,才知他不在的时候,许多仪式都已完成了,他想要推迟婚礼的想法有多可笑。   比如说‘安床’,择定在三日前良辰吉日,由数位好命人将新床搬至到风水师选定的位置,然后再由好命婆负责铺床,将床褥、床单及龙凤被等铺在床上,并撒上各式喜果,如红枣、桂圆、荔枝干、红绿豆及红包等等。   再比如说女方家里的陪嫁,就在昨日上午的时候,就已由武威王府那边送了过来。包括了一应的田产房契等等,除此之外,还有衣服饰品,桌椅柜橱,瓶瓶罐罐之类,以及各种寓意吉祥之物——剪刀,寓意蝴蝶双飞:痰盂,又称子孙桶:花瓶,寓意花开富贵:鞋,寓意白头偕老:尺,寓意良田万顷。   据说武威府那边,准备的极为周全,让安国嬴仅有的几位长辈,都很满意。嬴定那家伙,在他回来之前,都笑了一整天。   不过这些礼仪,原本该是由新郎官在场的,可嬴冲有要事外出不在,就只能由嬴定去捉了一只公鸡来来代替他出面。   这让嬴冲很是无语,自己怎么就成了一只‘鸡’了?就不能找个像样点的家畜?家里不是还养了几头六翅迅鹰?   这天晚上,嬴冲也破例没有进入壶中修行,而是倒头大睡。可能是许多大事,都已落定,所以精神松懈之故,也可能是因自身的伤势。嬴冲这一觉睡到天昏地暗,直到寅时末(早五点),才被嬴月儿给唤醒。   按说这很不该,可嬴冲却自己知自家事,并不以为奇。这些日子他背负的压力,确实是大了些,直到如今才勉强站住脚跟,可以稍稍放松。加上以前没日没夜的习武,身体确实是有些疲乏。   好在这一觉之后,嬴冲的伤势已经好的七七八八。身上不用涂药,再没有药味,伤处也已收口,血腥气用普通的香囊就可压住。   他猜知王籍昨日可能猜出他情形有异,可他并不在意。他要瞒的,只是自己使用惊雷枪这些‘邪皇传承’这一点,并不是要瞒自己有伤。   昨日的情形,只是故布疑阵而已,那家伙无论怎么想都无所谓。   而起来之后,嬴冲人就如木头一般,被嬴长安方珏的两位夫人使唤起来。怎么结婚他是完全不懂,也一直都是不闻不问,此刻就只能任人摆布。   先是‘梳妆打扮’,一群人在他身上,套了一身大红的衣袍,接着脸上也被涂脂抹粉。可惜他脸太白,怎么抹粉都遮不住。   然后出门接亲之前,还要去祠堂告祭先人。着是为通知祖宗大人,有新人要入咱们府里了。   ——这本来也该是几日前做的,可因嬴冲外出之故,同样拖延到今日。   这时薛平贵与庄季二人都已赶至,便连周衍也是稍晚些时候到来。这三人是自告奋勇,来充当他御者的。   古时贵族迎亲,除了新郎之外,还需身份相尽之人为其驾车。如今也是一样,如今嬴冲骑马在前头,这三人就得给新娘驾车。除此之外,还有代新郎应付亲朋,以及为新娘浇水盥洗(洗手)的责任。   嬴冲颇怀疑这三位的本事能否胜任,可想到他现在也别无其他的兄弟好友在,偏偏最靠谱的嬴完我也去北方赴任了,就只能委托给他们,然后让嬴福嬴德他们小心照看着。 第二三五章 根系渐深   此时除了薛平贵三人之外,还有不少以往与嬴氏亲近的官员达贵到来,虽未重现当初摘星择主大典时的气象,可却已略成气候。   嬴冲看在眼中,却是略觉奇怪,抽空询问嬴长安;“这怎么回事?武阳嬴氏,现在可还是有着两位二品大将军,嬴弃疾那厮也还在呢。”   虽说武阳嬴才被他重创,可至少表面看来,现在的武阳赢还是很风光的。两位当朝二品,军中与朝中大小官员百十余位,不愧为大秦境内的第一等世阀。   这些武阳嬴氏的附庸,怎会在这个时候就倒戈?来他这里卖好?就不惧嬴弃疾与赢元度雷霆震怒么?   嬴长安却是言简意赅的答着:“几日前国公大人给京兆府的七人举荐名单,据说都全过了。其中几位前去京兆府报备问答的时候,便是寇府尹也称赞有加。”   嬴冲挑了挑眉,心中暗道古怪。他那个举荐名单,正是为即将到来的乡评准备的。   按照九品官人法,新春之时就开始由地方郡府父母官这些‘小宗正’来评选人才,到年末之时定品。上一年他没能赶上,这次却不能错过。   不过这只是他的投石问路而已,根本就没指望这些人能够一次通过。原本以为还需费些功夫的,却没想到那位新任府尹寇准,会如此大方。   “武阳嬴树大根深,可也同样僧多粥少。其实若早知大人在京兆府,有如此能力,我也让奉国他参加这次乡评了,而非是直接出仕。”   嬴长安笑了起来,想起昔日他被嬴冲打动,也正有‘僧多粥少’这缘故在内。   “且如今看来,我安国嬴也不像是一时半会就倒下的模样。投靠过来,有什么不好?”   嬴冲闻言,则是几声轻咳:“他们就不惧本公,早早就没了命?”   他这模样,倒非是装模作样,而是伤势所致。   “怕什么?只需国公大人能与夫人产下嫡子,又或者从族中收养一位宗子,我安国嬴自然就能稳如泰山。且看大人对于那元机丹毫不在意,想必是定有方法。”   嬴长安的神情,倒甚是笃定:“如今只需有安国府在,安国嬴氏就倒不下来。嬴元度他们想拿回去,可没那么容易。”   嬴冲闻言,不禁哑然失笑:“随便吧,稍后让魏参军整理下名单给我,看看里面是否真有可用之人。”   就在他离京之前,已经上本举荐魏征,成为安国府的吏曹参军,正该为他处理此事。   至于今日来的这些人,无非就是墙头草,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的人物。不过嬴冲倒也不介意,他恨的只是武阳嬴。只要武阳嬴氏倒了,这些附庸只需官声青白,那么接纳过来都无所谓,也正要他们这些喽啰用来壮自家声威。   “至于秦奉国与方介,也不用担心。他们与魏征三人,本公已向翊阳郡报备过,在那边参加定品。京城这地方,太显眼了。当初向宗人府与礼部报备安国嬴籍贯的时候,本公可是写的雍州。今次九品官人,以他们的能力,都可定上三品。”   翊阳郡是临近咸阳的大郡,也同样是雍州的辖地。如今政事堂空缺一人,而雍州牧正是争夺这位置的一个有力人选。这个时候,正是求到他的时候,绝不会不给他面子。   事实是嬴冲并不止举荐了这三人,还有阅微堂出身的二十几个出色人物,他也准备一并报上去。数目大约是七成武人,三成文士。   如今雍州牧与京兆尹都不会成为他的障碍,而管权为人方正,不至于在此事上特意照拂他,却定会使安国嬴门下,有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。所以他准备趁着这个机会,狠狠的推上一批人,为日后的安国府打下根基。   只没想到此举,会引来这样的连锁反应。   可惜的是,此时王猛一心只想当好管家,似未定下心为他效力。而郭嘉也明言,哪怕是日后真正奉他为主,也同样不会出仕,只会成为他私人的谋士。否则这两位,才是真正大才,可能在乡评之中,争得魁首的。   只要能力足够,嬴冲不难捧他们直上轻云。   嬴长安闻言,却是惊喜莫名,感激不尽:“为叔代犬子与方介侄儿,多谢国公大人照拂!”   能够从幕府出仕固然是好,可只要能在九品乡评中定了上三品,那么他那孩儿,就更是前程无量。这时他是愈发感觉,这安国嬴正欣欣向荣。   在以前的武阳嬴,嬴长安根本就不敢指望。   就在二人闲话的时候,府中一切终于准备妥当。于是安国府一众数百人的迎亲队伍,浩浩荡荡的出了门。可当来到正街时,骑在翼龙驹上的嬴冲,却发觉情形有些不对。   这两旁已是人山人海,无数人在街道两旁围观,几乎快将正街塞得水泄不通。   这倒不怎么稀奇,武威王府与安国公府两家顶级权贵的联姻,自是震动京城。便是以前皇子们的婚事,也因低门娶妇之故,都没可能如此隆重。   且嬴冲也听说了,昨日那嫁妆送过来的时候,真是十里红妆。陪嫁一百余抬,轰动了整个咸阳。惹来万人空巷,绝不能算是什么稀奇事。   只是嬴冲看周围那些人的眼神,却觉浑身发凉,浑身起了鸡皮。   此时周围都是嘈杂之声,根本就听不清楚这些人说话,可嬴冲只看这些人的眼神,就能猜到这些人在想什么。   “真好运呢,居然娶了叶四小姐,那可是咸阳城里最有名的大美人——”   “明明就是个恶霸纨绔,居然还能有这么好命,不但抱得美人归,以后还可得武威王照拂。果然人不同,命不同。”   “据说他是强行闯到别人的闺房,坏了那叶姑娘的清白名节,让人家不得不嫁给他。”   “我听说武威王府的叶四小姐,不但是个大美人,更是皇后命呢。听说这位以后,本来注定是要当皇后的。只可惜,她嫁给这纨绔子,以后前城全毁啦——”   “要我说,武威王府也太软了些,就该抽死他,怎能让他逞心如意?”   “据说这次武威郡王府的陪嫁,就有着三千顷田庄?真是便宜他了。”   “这样的人,不该恶贯满盈?果然那佛门报应之说太假。这样的人,怎就不被天打雷劈?”   “做尽了坏事,偏偏还能逍遥富贵,可见这老天爷的眼,也是瞎的。”   “这个就是新郎官啊?咸阳四恶之首?长得居然还可以,看起来蛮英俊的。”   “就是脸色白了些,身子骨太弱,好像死人似的,这是沉迷酒色,亏了身子吧?”   “就是这人,近日在朝中陷害忠良,百里总督他,都快被罢官了。还有好几位大官被下狱了,听说都官声不错。”   “陛下是圣明之人,怎么就偏偏要听他的?让这样的奸佞当道?” 第二三六章 灵机一动   看着这些眼神各异之人,嬴冲不禁唇角微抽,然后就向不远处的嬴福勾了勾手指,后者急忙靠近,而后就听自家国公大人道:“去京兆府衙门与左右金吾卫那里唤些兵丁过来,把街道两边看住。跟那些大兵说,今日能护得本公平安,每人赏银三两。”   他是心想这个时候,要是两边有人将菜叶子臭鸡蛋之类的东西丢过来,那就很不美了。周围这些人,多半会群起响应的。为保险一点,还是叫人把两边的人群都看住才好。   嬴冲意识清醒,知晓自己在咸阳城里风评恶劣,没人愿见他好。可今日自己不但抱得美人归,更结上了武威郡王府这一强援,遭人羡慕嫉妒恨,绝不奇怪。加上结怨于百里家,多得是人想给他捣乱。   尽管他对今日这场的婚事,其实不怎么在意,只是任由摆布。可也不希望在自己成婚的时候,被人人喊打,被咸阳百姓当众谩骂唾弃,那可就太丢人了。   其实他也很冤枉,那次闯入叶凌雪闺阁是被人陷害,中了那叶老郡王的算计。可这时候,他该到哪里说理去?   还有百里长息的事情,这些人是眼瞎了吧?以为那位是大清官?阳江这些年之所以没有水患,可是全靠着前任河道总督李春的遗泽。   所以百姓之眼,真是难辨忠奸,轻易就能被流言左右。李春这人清廉自守,就只因任期之内,把阳江两岸的百姓与世家都折腾得惨了些,尤其后者出人出粮,将之恨入骨髓。   于是这位就被人冠上了贪贿罪名,丢官下狱,好在天圣帝英明,没有真正问罪。可最后这位,仍旧是郁郁而终。   之后的好处倒是全给百里长息得了去,十几年中小修小补,就使阳江平平安安,两岸数年丰收。不但贪墨了两千余万金的银钱,更在民间积累了极好的官声。   嬴冲不明白,那阳江两岸的百姓也不想想,他们那时再苦再累,总比如今大水临近,从此要饥寒交迫,流离失所,妻离子散的好。   由此可见,以后他嬴冲要做什么事,绝不能顾惜这些蠢货,也需有不计毁誉的担当才可。   百姓太愚,绝不能以这些人为依靠。   所谓民可使由之,不可使知之——嬴冲感觉孔子的这一句,还是很有道理的。民心民意,终究是操纵于权贵豪族之手,不可不在乎,也不能太在意。   其实祖父嬴定他想错了,他嬴冲可非是真的为这些平民们好,而是想要他们,能够更老实些而已。   一个天天被这些无知草民漫骂之人,又岂会好心为他们张目?   当世世家都太过贪婪,迟早会遭反噬毁了自身。只有重新定下规矩,让那些饥寒交迫之人有了活路,他们这样的世阀也才有活路可走。   儒家一味的只让人们守礼,又能有什么用处?   嬴福的动作神速,没过多久,就已经叫来附近兵所里的一些兵丁,来维持秩序。接着不久之后,京兆尹府也派人赶至。   这使嬴冲暗暗舒了一口气,就在刚才,他已经望见人群中有人拿起了烂菜叶,再犹豫着是否砸他——   也暗暗感激,心想寇准那老头,还是蛮给他面子的吗!这次又承情了。   接下来是右金吾卫,同样派来了近千人,只有左金吾卫不见踪影,这也在情理之中。   嬴世继那家伙,已经主持左金吾卫事务长达数月了。这使他颇为唏嘘,昔年他就是从左金吾卫请兵,平息了田庄叛乱。   嬴冲坐在翼龙驹上,就这么心不在焉,胡思乱想着。他一边愤愤不平的为自己的遭遇与狼藉声名感慨着,一边还分了心,去参研那惊雷二十四枪,要怎样才能合而为一。   周围的那些视线,让他感觉自己,就像是个被围观的猴子,极其的不自在。所以他刻意不去看,以这种方法逃避。   又颇为幼稚的想着,这些人云亦云的家伙,以后迟早让你们好看!要你们知晓谁忠谁奸。   直到两个时辰后,迎亲的队伍,才终于到达武威郡王府的门前。   嬴冲终于精神微振,心想总算熬过了一半。接下来是接亲的礼仪,首先要拜过叶四小姐的父祖高堂,再迎新娘上娇。   不过那武威郡王府的门,却被人堵住了,不能进去。   嬴冲没奈何,首先是让人发红包,收买叶四小姐的这些亲戚。可依然是有人不依不饶的守在了门前,居然还有人抛出了诗词题目考较,要让他对诗,就今日之景赋诗一首,又或者写一段诗,来赞新娘子的美貌等等。   嬴冲瞠目结舌,心想自家又不是儒门文人,咸阳城里谁不知他嬴冲不学无术?   这些题目,他其实也不是答不上来。可嬴冲看出来了,这些人就是在有意为难,要看他嬴冲笑话!   嬴冲不禁无语,心想武威郡王那个老货,怎就会纵容这些人胡闹了?这婚到底还要不要结了?   好歹两家也都是大秦的世阀,严肃一点成不?咱就不能像儒家那样,严肃端庄,有礼有节?   ——嗯,他倒是忘了,叶阀是兵家之人,不太讲究这个。可既然是兵家,学什么儒家的名节啊混蛋?只是闯入了闺房,就非他不嫁?   又狠狠瞪了眼武威郡王那扇威严庄重的大门,嬴冲心想是不是干脆让张承业出手,直接打碎了它,直接进去带人走?又或者直接掉头离开?   可最后他还是打消了这念头,只因此时嬴冲灵机一动,立时捂着嘴一声轻咳,然后这咳嗽声就止不住似的,撕心裂肺。整整将近小半刻钟,都能没止住。   如此一来,却将门前这些人都吓住了,看到嬴冲这一副脸白如纸,风吹即倒,又咳嗽不止的模样,都心道不妙。   此时此刻,说这家伙下刻就要死在武威王府前都有人信。即便没死掉,只是假装昏倒在这里,也会是个轰动整个咸阳城的笑话。   双河叶阀逼昏新郎官?这嬴冲固然丢脸,双河叶氏从此也没脸见人。   于是嬴冲咳了不到半刻,门前那些人就又散了大半。剩下的人已不成气候,安国府的迎亲队伍当即一轰而入,气势如虹的进了王府。   在冲进去之前,薛平贵还向他比了一个大拇指,表示佩服。   只有嬴月儿,很是不满的凑到了嬴冲身边,语含抱怨:“你可真坏!简直坏透了!”   “我哪里坏了?”   嬴冲随口应付:“早点把你娘娶回家,不是很好么?”   “可对母亲她不好。”   嬴月儿好歹知晓‘母亲’这二字不能在人前说出,所以也束住了声音:“她以后被人奚落的,说她是嫁给了一个随时要死的病秧子。”   ‘母亲’最初嫁给父王的那几年,受人白眼轻视还没够么?委屈了好些年,每次宫宴聚会之时,都成了别人笑柄。   哪怕嬴冲受封安王,情形也只略有些好转。却需日日操劳,去为嬴冲处理那些他无瑕理会的庶务。   甚至后来嬴冲篡秦而立,自封秦安王的时候,母亲她也早死了,一生就没有享到过嬴冲的福分。 第二三七章 蠢蛋舅哥   “并没什么两样!我今日不这么做。他们难道就不会编排我,就不会去笑话你娘了?”   嬴冲冷笑:“真想要让他们闭嘴,除非是本公真能如那安王所言,受封郡王亲王,权倾朝野,让你娘扬眉吐气。”   待得他手握重权,铲尽仇敌之日,这天下的虫儿,谁敢吱声?   嬴月儿眼中微转,竟无言以对。心想她爹的口才,可真不是一般的好,果然不愧是能在朝堂之中,挫败无数大敌的人物。只凭一张嘴,就骂到嬴唯我几乎发疯。   她嬴月儿,完全不是对手——   话说回来,这个家伙,是大自在玄功的后遗症发作了吧?看起来不太对劲。   当踏入到武威王府的正堂时,嬴冲的面色就严肃了下来,首先是向叶元朗行礼敬茶。这老头对他蛮亲切的,一副越看越满意的模样,当嬴冲跪拜完后敬茶,还拉着他说完许久的话,又给了他一个个大大的红包。   嬴冲忍不住用意念感应了一下,发现这老头还真够大方,这红包里面竟是一万八千八百八十八两的金票。   接着是叶四小姐的父母,叶宏博与其夫人。叶宏博待他也仍是亲热已极,不过似因嬴冲在门前闹的那么一处,稍有不悦,言辞中略略敲打了他几句。   再就是丈母娘了,这位亦是端庄秀丽的女子,可就是面相稍老。明明年纪比叶宏博小四岁,可看起来年纪还要大些,头发花白,似未老先衰。虽是看嬴冲的眼神不满,可待他也是慈祥和蔼,语气姿态都并未有丝毫的怠慢。而言辞间则更是语重心长,字字嘱托嬴冲,要她善待女儿凌雪。   嬴冲一看,就知他丈母娘,也是位聪慧人儿,是真正在为叶凌雪着想。   他事前听说了,这位对这桩婚事也极度不满。可如今既然木已成舟,不能阻扰,也没将气发泄在他的头上。   而此时吸引他注意力的,还有叶宏博身边一个面色黝黑的青年。此时这位正如一杆标枪似的站立,竟似将嬴冲视做杀父仇人也似,已经怒瞪了他半晌。   那句话叫什么来着,若然视线能够杀人,他嬴冲已被分尸数段。不对,是被凌迟处死了!   可这家伙到底是谁啊?敢对他横眉竖眼的?   嬴冲纨绔性子来了,不禁心中叫嚣,这副鬼样子摆给谁看?换成其他地方见了,看我踩不死你。   正这般想到,他就听叶宏博介绍着:“这是犬子凌德,是凌雪她的四哥。”   叶凌德?   嬴冲挑眉了看这位一眼,心想原来是小舅子,怪不得脸色会这么臭。这么想着,他却是满面笑容的一抱拳:“嬴冲见过四哥!”   那叶凌德闻言冷笑,同样抱拳回礼:“不敢不敢!”   这句道出,嬴冲就乐了,这位是说不敢做他的四舅哥么?叶宏博也听了出来,在叶凌德说出更过分的话之前,就已是一声轻咳,放下了茶杯,以示警告。   在不远处嬴月儿见状,则是暗地里‘吃吃’的笑。心想这就是她四舅舅年轻时的模样么?   三十年后的叶凌德,对她父王崇拜到了极点,视之为神,说东不西,绝无二话。可在年轻的时候,有一段时间却喜与二舅舅一起,与父王他作对,对父王不待见到了极点。她现在算是见识到啦,前后可谓判若两人。   见得那叶宏博的模样,叶凌德面上青气一闪,可终究还是强忍了下来,冷冷瞪了嬴冲一眼后,却又展颜一笑道:“我陪妹夫他去接凌雪。”   说完这句叶凌德就走过来,也不待嬴冲拒绝,就手似铁钳般强抓着他的手臂往后院走。至于叶宏博,这次却似是没看见,任由叶凌德施为。   嬴冲心想看这四舅子这副模样,多半是没好事。接着果不其然,就有一丝丝真元异力从他的手腕处探入进来,竟然是直攻他断去的巽脉。   嬴冲双眼不由微眯,心想这家伙是在试探自己,是否已武脉已复?到底是他自己的主意,还是处于叶宏博的授意?   想起刚才叶宏博的模样,嬴冲就是一笑。心念微动,就将维持巽脉神念之力散去。   他这是心情不佳,有意逗弄这家伙。这两父子,把他嬴冲当成什么人了?   那叶凌德探得他巽脉里的情形,就已眉头大皱。接着又把真元散开,散向嬴冲的四肢百骸。   可惜全无所得,嬴冲将一身大半的修为,都藏入到丹阵之内。一身修为还是如以前四阶武师时的模样,只是肉身方面强横到有些玄乎。   不过他估计这点,叶凌德一时间半刻发现不了,他也不会给这家伙,无休止查探他身体详情的机会。   只是须臾,叶凌德的真元,就又引动了嬴冲的伤势,惹得嬴冲又咳嗽不止,撕心裂肺。这使得周围之人不禁侧目,神情担忧不解,而嬴冲则是顺势苦笑道:“之前在外面一时不慎,被一个畜生冲撞,受了些小伤。到如今好没好完全,还请四舅哥四舅哥手下留情,也见谅一二。”   不过叶凌德却并未就此松开手,反而是握得更紧了:“别叫舅哥,我叶凌德担不起。本将不知你到底是如何做到的,让祖父他答应将叶四妹妹下嫁于你,可本将与我二哥,都绝不会承认着桩婚事。凌雪他日后的夫君,绝不会是一个连命都快没了的纨绔无赖!”   只是这话,他却也不敢被旁人听了去,只能收束着声音,只有嬴冲才能听闻。   至于他口中的二哥,正是指他的嫡亲兄长叶凌武。在叶府第三辈中,他叶凌德是行四,而叶凌武则是行二。   “啧!我说四舅哥啊,如今三书六礼都已议定,本公与叶四小姐已是明媒正娶,你说这些,不嫌太晚了?无论你与那二舅哥承不承认,其实都无足轻重,不关紧要,说这些有用?”   嬴冲失笑,眼含嘲意。他一向听闻叶宏博的两个儿子英武,年纪轻轻,就在边疆创出偌大的名声。此时都已有了问鼎天位之望,是叶家的千里驹。   而如今一见,却觉是见面不如闻名。只有这维护妹妹的心思其心可嘉,可其行太蠢,让人不忍直视。   “也罢!本公今日就给你个颜面怎样?你如真不满意,就直接当这众人之面说一声,那么本公绝无二话,现在转头就走如何?”   叶凌德一愣,而后就目透怒火道:“你敢!”   事已至此,嬴冲要是转头回去,那么凌雪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?他叶凌德,也非得被父祖两位一起联手打断腿不可。   叶凌德的本意,只是想威胁这家伙,不得在婚后去碰凌雪。只需能拖延个一两年,他与叶凌武就自然能有办法,为这场婚事觅得转机。凌雪她能保得青白之身,以她的美貌与叶府家室,亦不愁再嫁。   原本以为这人只是个厮混在京城的纨绔无赖而已,哪怕安国府最近在朝中有了一点声势,也必是靠了武威王府与叶宏博荫庇,还有那天圣帝的包容。自己只需吓他一吓,就定可使之听命,手到擒来。可此时真正面对嬴冲,他才觉棘手。眼前这个家伙,似乎不太好拿捏。这一副无赖嘴脸,真使人生厌。   “有何不敢?”   嬴冲却在想着,自己是否韬光养晦得过了些。在朝中展露的锋芒,还不够凌厉?   这叶凌德怎就敢来威胁他?到底是这家伙太孤陋寡闻了,还是自己行事仍显低调?又或者是这家伙太蠢了?   心想这样纠缠下去,也不是办法,嬴冲眼珠子一转,又继续咳嗽起来,苍白的脸上,更逼出了一滴滴的冷汗。做出一副似开口想说什么,又强自忍耐的模样。   这使得更多的人察觉异样,加上之前嬴冲的言语,都纷纷若有所思的看向叶凌德还有他的手。不过后者却只是一声轻哼,依旧不为所动,继续压低着声音道:“你武脉碎断,偏又继承了摘星神甲,都已经活不了几年,为何就定要坏我家小妹青白不可?你嬴冲想要什么,我们兄弟都可给你,只求你莫让她日后受苦。”   这是恐吓不成,就改为怀柔了。   嬴冲恍然,已经猜到这家伙的目的了。心想这家伙的武道天资高是高了,可却半点都没继承到叶宏博与叶元朗的聪慧精明。   武威王府的后辈,要都是这副模样,那就真是前程堪忧。   看起来也似人才凋零的模样,叶宏博的两个儿子,虽勇无智。而长房的那位嫡长子,看起来似忠厚老成,可本身却武道平平。   虽非是不能习武的废物,可看来那位一辈子,都别想达到其祖的高度。   思及此处,嬴冲不禁又一叹:“要说这场婚事,本公也不太愿意。可既然木已成舟,难道还能让本公做那禽兽不如之人?”   叶凌德闻言愕然,不知嬴冲所说的‘禽兽不如’到底是何意。   可接着他就面色微变,只见嬴冲竟是手抚着头,脑袋一歪就向他的身上倒了过来。好在半途又‘清醒’了,身影踉跄了一下,勉强站稳。 第二三八章 冷对千姝   此时嬴冲的异状,不但附近之人看在眼里,远处叶元朗的视线,也向叶凌德投望了过来,目含警告之意。   叶凌德对于父亲叶宏博并无多少尊敬,可对这祖父,却是敬崇有加。哪怕这次小妹的婚事,正是祖父他亲手所定。   不远处的叶府嫡长孙叶凌空,更是神情难看的一声轻哼:“凌德!”   叶凌德神情讪讪,终还是放开了嬴冲的手。他算看出来了,自己要是执意不放,他身边着家伙就有胆真的昏过去。   他总算是还知晓轻重,这样的事情,无论是对叶府,还是对他妹妹凌雪,都不是什么好事。   不过他手才松开,就感觉后悔了。只见嬴冲,正眼含嘲讽的朝他眨了眨眼睛,神色十分俏皮。   叶凌德不禁深深一个呼吸,勉强压住了恼怒,面上虽在笑,眼中却毫无温度:“本人所见之无耻混账,以你为最!”   他自幼就因父亲之故,日夜勤修武道。后来也是在军中与行伍之人相处,这一身真没见过这样的惫懒之人。   对咸阳四恶,之前也只是略闻其名,从没想过自己会与这位有什么交集。   嬴冲那边一听,就觉很是得意:“过奖过奖!咸阳城里,都说本公乃四恶之首,盛名之下,自然无虚。今日之事,小儿科而已。日后有机会,再让小舅哥见见本公撒泼打滚的真正本领。”   叶凌德只觉胸中气闷,心想我可没夸你!他恨不得这一刻,就一拳暴揍到这人脸上去,可最终还是忍耐了下来:“你该庆幸,今日我那二兄没能及时赶回,否则——”   否则现在,这家伙就已被揍到起不来身。他那二兄的火爆脾气,比他更盛。   不过他话并未说完,只因叶凌德发现嬴冲的注意力,根本就已不在他这边。就在他们说话斗嘴的时候,一行人已经来到叶凌雪的闺阁傲雪居前。   再次来到了这个改变了自己一生的地方,嬴冲颇有些物是人非之感。再向上方二楼,那个由自己身躯砸出的破洞处望去,他发现那墙壁已经补好,再看不到丝毫痕迹。   可当想起那日夜里,他看到的那具完美到不可思议的胴体,嬴冲却是不自禁的心中微荡,生出了旖旎之念。   喉咙里咕咚一声,嬴冲压制住了心火,心中生出了几分不真实的感觉。心想那样的美人儿,以后就是自己的妻子了么?   之前他有心挣扎,逃脱开这命运。可如今既然命不可改,这场婚事也已成定局,那么自己就该好生待她才是。   安王那一世,最终以悲剧了局,他虽有望一统天下,可却护不住自己的妻儿。换成自己这一世,只望能举案齐眉,白首偕老。   嬴冲不认为自己,会真正喜欢上一个女子。可夫妻之间的相处,未必就定需要互相爱恋不可,能够相敬如宾就成了。   微微一笑,嬴冲此时亦深深一个呼吸,往园内踏入了进去。   这是他第二次进入傲雪居,不过这次的嬴冲,却没被人一脚踢飞。而接下来的过程,也还算顺畅,并未再出什么变故。   只是嬴冲很快就觉情形不对,这傲雪居内的女眷,实在是少了些,甚至可以说是冷清。   照他想来,在叶凌雪这里,必定还有着一群姐妹,朋友,亲戚与妯娌什么的,估计还要狠狠的为难自己。   可事实却是恰恰相反,这里除了叶凌雪头覆着红布,端坐于床沿之外,就只有几个女性长辈在此。便是她的几个堂姐,此时也不见踪影。   至于那几个讨要喜钱的小辈,可以将之忽略。   这又是为何?   嬴冲不禁挑眉,有心询问左右,不过他旁边的叶凌德,实在不是个询问究竟的好对象。   不过好在还有薛平贵,就在嬴冲将叶凌雪迎出叶府,送入花车之时,他这善解人意的好兄弟,就凑到了他的耳旁道:“我曾听人说,几日前你还在秦岭那边生死不知的时候。叶四小姐为你之事,与一群咸阳城里的名嫒贵女们翻了脸,看来这是真的。”   “翻脸?”嬴冲有些不解了,尤其奇怪的是,这叶凌雪居然还是为自己的事情?   “据说是有位小官之女,与人议论你嬴冲的劣迹,所以被叶凌雪给揍了,当众扇了她好几个耳光。”   “嗯?”   嬴冲目光微凛,自己被人议论并不奇怪。可竟敢当着他未来妻子的面,真是胆大包天,也太不将他嬴冲放在眼里。   不过更使他惊奇的是,叶凌雪她居然有这样的气魄。   又心中隐动,自己这一世,有嬴月儿与炼神壶之助,定要强过‘安王’不少。在‘安王’那一世,他的安国嬴氏,也必定还未成气候。   可在此时,自己不但稳住了脚跟,安国嬴更展开了枝蔓,使朝中任何势力都不敢轻视。   可即便如此,也有人敢当面给叶凌雪难看。那么在安王那一世之时,自己的妻子,又受过怎样的委屈?   怪不得,刚才嬴月儿会那样的不满——   “那时有许多蠢货,都为那小官之女打抱不平。结果这叶四小姐也没再忍,直接就与她们翻脸了。我可真没想到,她竟然肯维护你到这地步,居然就能将那一群手帕交,都视如无物。冷对千姝所指,而面不改色。”   薛平贵似开玩笑似的说着,眼中却含着艳羡:“嬴冲啊嬴冲,你这家伙,这次可能真是福气大了。”   不但美貌倾城,更有着不同凡俗女子的气魄。这样的良缘,他几辈子都难求来。   嬴冲也神情愣愣,仔细看了那已坐入大红婚车中的叶凌雪一眼。忽然又觉得,那‘安王’会喜欢这女人,还真不是没有理由。   “夫妻一体,这本就是她该做的。”   嬴冲的双眼眯了眯,目中闪着冷芒:“那个小官之女的父亲是谁?究竟何方妖孽?”   叶凌雪已经做了她该做的,那么他嬴冲,也不能让自己未来的妻子小瞧了。   “太常寺博士冯明之女冯玉。”   薛平贵微微一笑,他知道接下来这冯明冯玉,会是什么样的下场,可却毫无怜香惜玉之意:“顺便提醒你一句,这位太常寺博士,以往是三皇子的人,可如今已经是蔡国公府上的座上客,很得上官惊神的看重。”   嬴冲心想这又是一个‘惊神’,蔡国公上官惊神,正是之前诛杀‘八玄神君’,使他从百骨神庭脱身的那位柱国大将军。   他只略一思忖,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:“上官小青?原来是那个蠢女人。”   此事有些麻烦,主要是上官惊神那次出手,自己多少需领受些人情。不过并不是什么大事,一个六品官而已,他有的是办法处置。 第二三九章 红颜恩重   接下来这迎亲队伍返回安国府,也是在两千兵丁护送之下。嬴冲一开始还有些紧张,可接着当望见人群中那些眼神艳羡,却又不敢造次的家伙,却又不禁有了几分得意。   直到回至安国府,都没出什么事,而待得一切礼仪都搞定之后,赫然已是到了日落之时。   此时安国府内早已人山人海,门前挤得水泄不通。虽说安国嬴还声势未显,宾客不多,仍不被人重视。不过只一个武威王府,就足以震动咸阳,使安国府内无数勋贵云集了。   嬴冲安置好了新娘,就来到前堂应付客人。这时就又显出他身体‘虚弱’的好处出来,那些客人并不敢过份逼他饮酒。所以一路敬酒之时都是浅尝辄止,意思意思就算了事。只有其中几个对他际遇实在羡慕有加,恨不能以身相替的公子哥儿,仍欲胡搅蛮缠。   可这时候,就显出薛平贵周衍庄季三人的本事出来,薛平贵表面待人谦和,彬彬有礼,谈吐高雅,可暗地里却是一肚子的坏水,从来不会吃亏;而周衍的混账无赖,全不下于嬴冲;庄季则是酒量无穷,突破天际,灌个两三桶不在话下。   有这三人当御者,其实是福分,反正嬴冲在他们保驾护航之下,是一路横扫。   不过他的好心情,在望见大厅中二女时,就为之一沉。一个是昌西伯府的三小姐黄熙风,一个则是花月楼的头牌花魁林依语。   望见这两道靓影,嬴冲莫名的就生出了几分心虚之感。这二人都曾是他的‘红颜知己’,一个以前想嫁他最终被他婉拒,一个则是曾欲求娶而不可得。   接着嬴冲又暗骂了自己一声没出息,心想他又没做什么对不住人的事情,何需如此?   不过在自己的婚宴上见得这两位,感觉还是怪怪的。   除此之外,嬴冲也觉疑惑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黄熙风这丫头,不是已经从军去了?还在边军中凭本事,混了一个四品镇将的职司,官位不在他嬴冲之下,羞煞了所有男儿。   可这位彪悍的女汉子,到底是何时回的咸阳城?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?   还有林依语,他没给花月楼下帖子啊?可这女人,到底怎么混进来的。   这样的场合,请一个青楼女子出席,确实影响不好。这不是他歧视林依语的出身,而是当时的风气就是如此。无论是对于安国府还是林依语本人而言,这都不是什么好事,也会使武威王府颜面受损。   且他现在是叶凌雪的丈夫,首先需顾及的,应是自己妻子的感受,而不是一个外人的想法。   ——这就是外人!他并非薄幸之辈,可既然当初林依语不肯答应他的求婚,那么两人事实上就什么关系都没有,反而是嬴冲对她颇有照拂。   可在这时候,林依语上门,却将他的妻子置于何地?   心中油然升起一股不悦,使嬴冲眉头大皱。那边林依语虽是眼含深情,目光幽怨,嬴冲却干脆看都没看那林依语一眼。   他哪怕日后妻妾成群,也不会在这个时候,叶凌雪的新婚之刻,做出让她心里难受之事。   而此时堂中还有一女,正是那叶云紫。嬴冲目光淡淡扫望了一下,就也没怎么在意。这女人应该是从秦山剑派那边回来了,准备遵守与他的赌约。   这也意味着他麾下,又多一个综合战力可比中天位的强者,可喜可贺——   相较于这堂中的几位红颜,嬴冲更在意的,还是这满堂的达官权贵。安国嬴虽已雄起,却根基浅薄,正需人脉。   而双河叶阀乃兵家世系,平时与之关系深厚的也都是兵家之人,正是他可放心结交的。   说到底,相较于红粉美人,他嬴冲更喜江山社稷。   当敬到黄熙风那一桌时,黄熙风并未说什么,只是神情黯淡的拿了一大杯酒,然后先干为敬,一口吞了下去。   嬴冲一边惊讶于黄熙风的小小樱唇,居然也能做出这样豪气干云的动作,一边也不让庄季代酒了,自己也倒了一杯满的,同样豪饮了下去。   敬过了这位昌西伯府的三小姐之后,嬴冲向另一席行过去时,旁边的周衍就不禁遗憾的轻叹:“真可惜了!其实我觉得黄三小姐她蛮好的,也是嬴冲的良配。当初你娶了她可多好?”   嬴冲没搭理,薛平贵却幸灾乐祸道:“说到这个,我听说你母亲近日,准备向昌西伯府家提亲来着。周衍你实不用羡慕嬴冲的——”   “此言当真?”周衍面色煞白,眼神惊悚,血色褪尽。真要娶了这个女汉子回来,他周衍不活了。   此女的武力与剽悍,他都深有体会。   嬴冲听了却觉不满:“背后非议女孩,可非是君子所为!”   他虽不想娶黄熙风,可却也容不得别人轻贱她。   薛平贵听了哑然失笑:“先不说你嬴冲是否君子,可在下倒是真没有非议黄三小姐的心思。这件事可是真的,我在绣衣卫里打听到的消息,据说双方都快交换庚帖了。”   周衍眼前一黑,立时‘咕咚’一声,整个人昏倒在了地上。这使得周围之人措手不及,顿时一阵哗然慌乱。   嬴冲错愕不已,责怪的看向薛平贵。此时他这个最该晕的人没晕,反倒是周衍这家伙被吓晕了。薛平贵则摊了摊手,表示无辜,他也没想到周衍,会反应这样的激烈,他只是实话实说来着——   嬴冲摇了摇头,正欲让人将周衍抬走休息,可接着他却是面色一变,看向了一旁。只见两道寒光,骤然闪现。却是两个客人拿出了两把骨质匕首,一左一右的向他袭来。   不过这二位才有动作,张承业与月儿就已各自反应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分别将这二人制住。   此时满堂宾客,一旦大战起来,必定会波及死伤。故而两人都是仗着强横武力,以迅雷之势,强行镇压。   嬴冲面色铁青,又觉疑惑,这二人不过就只是两个九阶武尊而已,居然也来刺杀他?   这个念头才闪过,嬴冲的神念,就又感应到几点凌厉气息,从不远处袭来。斜目望去,只见那是几枚色泽乌黑的飞针。   而就当嬴冲准备有所反应之时,就有一个女子的身影,飞扑了过来,拦在那几枚飞针之前。随即她整个香肩都被打穿,人也被那飞针的巨力冲带着,抛飞到了他的怀里。   也就在同一时间,那打出这几枚飞针的刺客,已被九月的一箭,强行钉在了地上。   嬴冲则抱着怀中,那已昏迷过去的软玉温香,眼神疑惑不已:“依语?”   这个飞身为他挡针的女子,正是林依语。 第二四零章 俯仰无愧   新房之内,烛火飘摇。房内的酒席已冷,可新郎却迟迟未至。   叶凌雪端坐床沿,并无反应。可她的侍女幽香却忧心忡忡的,看着那窗外:“小姐,你说国公大人他会否被那狐狸精迷了去,要纳他做妾?”   这句话道出,旁边一个嬷嬷就拿眼狠狠的往她一瞪。这样的话,岂能在小姐她面前说得?哪怕是真有可能,也绝不可说!   幽香也是一阵心虚,不过她如今,真不知小姐她执意嫁给嬴冲这样的人,到底是对是错。   那个林依语对国公大人情深意重,甚至不惜为其挡那毒针,似乎只要稍有些情义的男子,都会好生善待林依语。   可今日嬴冲要是把那女人留下来,那么明天小姐他,就必定会是整个咸阳城的笑话了。   可问题是,以那位国公大人的性情,还真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。   此时叶凌雪,则是依然头覆红布,藏在袖内的双手死死的握紧。心想那林依语救了嬴冲的性命,是否真的?嬴冲他,又会如何抉择?若是嬴冲,真要纳那女子为妾,自己该如何自处?需装出贤淑良徳,接纳此女么?   一丝丝的苦涩滋味,开始在她的胸内蔓延。叶凌雪眼神先茫然了一阵,片刻之又恢复了清明。   心想这条路是她选的,人也是她自己看中的。俺么无论结果再苦再涩,都需自己咬牙承受。   她又忆起了数月前回京途中那一幕幕,渐渐的叶凌雪竟又自嘲笑了起来。夫君她是什么样的人,自己都亲眼见过,难道她还要怀疑自己的眼睛?   她的夫君,表面看似混账无赖,可其实却是位顶天立地,明辨是否,能俯仰无愧的男儿。无论做出什么样的抉择,都定有其缘由,也绝不会使她失望。   ※※※※   安国府正堂之内,嬴冲面色铁青,仔细看着吴不悔给林依语疗毒。不愧是名医,只是这片刻时光,吴不悔就已经止住了毒素蔓延,使林依语的脸上,有了血色。过程中,甚至都未解开林依语的衣裳。   而此时因刺杀之故,安国府的这场婚宴,只能草草收场。在这正堂之内,如今只有寥寥几人。   嬴定饶有兴致,月儿的眼中则快要喷出火来。   嬴冲摇了摇头,有些神经衰弱:“老头子,我说你还呆在这里干嘛?”   “看热闹不行?”嬴定嘲讽的一笑:“如今能看孙儿你头疼,也是老夫一乐。”   自从那夜祠堂里,嬴冲毫不给他面子以后,他算是彻底恨上了这个孙儿,太不敬老了。   嬴冲一声嗤笑,再看月儿,然后就没理会,心想这丫头没直接扑过来咬他,已经是很给面子了,不能指望她现在消气。   接着当他目光,再看向嬴福的时候,后者是羞愧万分的一俯身;“是我等的失职,且至今为止,都不知他们是怎么混入进来。所有客人的身份来历都仔细查过,除了那些个朝廷重臣之外,其余客人一应墨甲兵器之类,都由我安国府统一保管。仙师云真子事前更是布置过法阵,所有七阶以上的武修与兵器之类,都可感应收缴。可真没想到,今日会出这样的疏漏,请国公大人降责,我等甘心领受。”   ——今日幸亏是有惊无险,所有与宴之人都毫发无损,否则这国公府的脸,都要丢到姥姥家了。   又想及这场婚宴中,要是被一两个天位混入进来,那真不知会是何等样的惨况。   “无事!”嬴冲不在意的挥了挥手:“你等第一次做这等事,有所疏漏在所难免。”   这安国府内,当年他父母留下的亲信,大多都被嬴世继驱逐出去。之后府里的护卫,又大半都被其带走。   而嬴福这几位,虽是他身边之人,可以信任无疑,可在经验方面还是有所不如。此时的府里,并无老于此道之人坐镇,这也是一大隐患。   嬴定也嘿然说道:“老夫说句公道话,这次刺杀,成功性本就不大。真正的天位修士,反而混不进来。”   嬴冲闻言颔首,他也是这么想的,今日对方根本就没想过,能够真正刺杀自己。这么做,只是另有所图。   他已命夜狐详查,又让人禀告了绣衣卫的王承恩大使。想必不久之后,就会知道这些人的根底。   而此时吴不悔那边,终已处理妥当,长身立起道:“她身上的毒已制住,性命已暂时保住了,三个时辰内无忧。不过要想为她起针拔毒的话,至少需二十日时间,且最好能换个场合。”   至少不能在这群大男人还在的时候,为这林依语驱毒。因需药浴之故,这女孩必须赤身裸体不可。   嬴冲轻舒了口气,接着却微眯起了眼,迟疑了片刻,还是问道:“她修为如何?”   曾经朝夕相处,他如今却觉看之不透。   “普普通通,四阶武师的修为。肉身虽有异样,可并非是近乎高阶武修那种,也非玄门修士。”   虽是这么说着,吴不悔眼中却略显迟疑。她查探到的结果是这样没错,可不知为何,此女的体质,却给了她些许异常之感。   “原来如此!”   嬴冲略一思忖。而后就决断道:“府里近日购得三颗‘命神丹’,取一颗给她服用。尽快把她送出府去,在城东另租客栈安置。”   ‘命神丹’是一种丹药,可以救人性命,无论什么样的重伤绝症,服用此丹之后,都可吊住命元气机,维持十二个时辰不死。所以此物,极其的紧俏。   嬴冲自继任安国府以来,就在收购此丹,可如今存量也不多。   “还有吴夫人,也劳烦你随她去一趟,为其驱毒。”   这句话道出之后,有人意外,有人不解,有人则感理所当然。至少嬴月儿是消气了,眼中恢复了些许暖意,心想这家伙,果然不愧是未来的父王。   不远处的叶云紫,则是柳眉大皱:“怎能这么做?她对你明明情深一片,你却如此待他——”   心想这女孩为嬴冲,都舍弃了自己的性命不要。可这嬴冲却无情无义至此,竟然都容不得林依语在府中养伤。   “胡说什么?记得你现在的身份,只是我嬴冲家臣,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。”   嬴冲一声轻哼,没好气的说着。他现在都还没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!   这林依语的舍身相救,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,又是否别有所图,都还一概不知!他有顾惜之意,却绝不敢在这时候贸然收纳,且此外更有一人需要顾及。   这个时候,哪怕被人骂一声薄情寡义,也无所谓。   他已有些后悔把叶云紫招揽过来了,这丫头跟叶凌德一样,脑袋里面估计全是水。   “速度动身吧!看她的情形,越早驱毒越好。”   叶云紫却是义愤填膺,一个闪身拦在了林依语面前,为她打抱不平道:“我不准!你们要把她送出府,那也至少得她毒愈后再说。”   嬴福几人本来是要去安排马车侍女的,可这时却都是面面相觑,一脸的懵逼。而九月吴不悔见状,则是忍俊不止,掩唇噗嗤一笑。   嬴月儿则又用一双杏眼怒瞪嬴冲,心想就是这个家伙,硬要把叶云紫这白痴招入府,真是个麻烦!   嬴冲头痛欲裂,揉着眉心:“叶小姐,我知你心善。不过你可知你这样的做法,叫你那堂妹日后如何自处?”   叶云紫微一愣神,一时没想明白。嬴冲则嘿然冷笑:“你的意思,是想要在你堂妹新婚之刻,他的丈夫的心思却用在旁的女人身上?让她明日,被咸阳城里所有人都看了笑话?又可知本公现在若把她留下来,那就定需纳她为妾不可了?”   叶云紫眨了眨眼,恍惚间已明白过来,自己要把林依语留下来,似乎真有些不妥。   “可,可她对你用情至深,纳她为妾,似也没什么——”   “没什么?新婚之夜,就做出纳妾之举?”   嬴冲实在是懒得解释了,可旁边这几位,包括九月在内,都在津津有味的看他笑话,竟没一个愿意帮忙的。   只是看叶云紫的情形,还是无法理解他将此女留下,对安国府,对武威郡王府,尤其她堂妹叶凌雪本人,是何等的影响。   也对,此女草莽之人,这一系的叶家,脱离朝堂已久。自己这么说,估计是对牛弹琴。   心思一转,嬴冲就换了个说法:“叶小姐这话奇怪,她对我情深意重,那么嬴某就定需回应这份情义不可?本公对妻子她也用情至深,不忍做对不起她的事,叶小姐这是在逼本公移情别恋么?”   见叶云紫闻言愣住,嬴冲眼里顿时满含嘲讽。   “且不说这次是否可算救命之恩,即便是,本公要偿还此恩,也无需以身相许不可。我以重金偿之,难道就不是报答?日后为她寻一得意郎君,一生逍遥富贾难道就不是报答?可她今日要是还呆在安国府内,日后还能嫁给谁?”   叶云紫微微蹙眉,又感觉嬴冲之言,大有道理。接下来也就没再拦着几个侍女过来,将林依语的娇躯抬走。   嬴月儿也是平静下来,发出了一声轻哼,这时叶云紫若还要拦着,她就要动手了。不过她父亲一张嘴上的功夫,可从来就未使人失望过。   此时她却未注意,叶云紫目光,正幽幽望着嬴冲,若有所思之余,又眼神复杂,有几分失望,也有几分惊佩。   嬴冲同样是浑然不觉,处理完此事之后,就直往那后院行去。他心中还是有些担忧林依语的伤势,可却更知此刻那新房中,还有个人儿在等着他。   新婚之夜,哪怕只为礼仪,也不可让人枯候。 第二四一章 风云突变   此时安国府外,百丈高空之中,素如雪与戚弱水正隐在虚无之内,俯身下望着。   “这合欢教之人,可真是演了一场好戏。”   戚弱水似笑非笑,看着那安国府内:“可我观那嬴冲城府深重,未必就会上当。光是她今日,会出现在安国府,就已很可疑了。”   “未必只是演戏——”   素如雪见解不同:“师姐方才,不是让人查过那几个刺客的来历,似与合欢教无关?她若真的心系此子,那么今日现身安国府,亦是在情理之中。”   且此事与她们何干?合欢教与这安国府的事情,静池剑斋实在管不着,也无需理会。   她在这里,只是关注无面天君的下落。   “如雪啊如雪,你怎就如此天真?即便这几人与合欢教扯不上关系,也未必就不可安排。那些贱妇老谋深算,今日之事真是出于她们安排,又岂会留下明显的线索?无非是故布疑阵而已。”   戚弱水对合欢教很是鄙薄,可旋即就发现素如雪其实兴趣缺缺,当下微一摇头:“你我二人,可实在是无聊得紧,居然有时间,关心起别人的家长里短了。也罢,就只当是看戏好了。我猜那嬴冲,必定会将那女人留下——”   合欢教女人的魅惑之能,她深晓厉害。且传言中的嬴冲,亦是一个贪花好色之人。咸阳城里有关这位强抢民女的传言,就有着十多起,哪怕这位心有疑惑,也仍会将人留下。   只是她的话还未说完,就见那安国府的大门洞开,几辆马车陆续行出。戚弱水神情微楞,她虽无法看到马车之内的情景,却能感应到车内,那林依语的微弱气机。   那个家伙,居然还真把这妖女送出来了?不过看起来,却是保住了命。   素如雪亦微一扬眉,深深看了那安国府内一眼,而后淡淡道:“看来师姐你,又猜错了。”   戚弱水的眼里,却反是有些佩服:“都说叶府的女儿嫁给这嬴冲,就似如一朵鲜花插在了牛屎上。可如今看来,也未必就如此。嬴冲此人,其心如虎,看来这节操也还不错。她虽没有做皇后的命,可如今看来,却未必就比嫁给皇子差了——”   素如雪这次却没有反驳什么,反而是暗自颔首。心想这嬴冲所为,倒也像是个男儿。   也就在二女议论之时,十数里外,返回武威郡王府的途中。叶宏博正在问他的次子:“今日你真感应无误?他武脉依然断裂,修为仍只四阶?”   “你儿子还不至于笨到辨不出他修为的地步。”   叶凌德冷笑:“可惜时间不够,我不能完全查探详细,不过应该是假不了。那家伙气血亏虚,我看他绝活不过四年。且有伤在身,数日之前,必定曾受重创。”   叶宏博听了,却无丝毫不满担忧之色,只是若有所思:“重创么?此事有些古怪。不过如此也好。”   “也好?我看父亲你是很高兴?”   叶凌德的眼里,透着怒容:“你是想只要那嬴冲死了,凌雪她就可替你掌控安国府?四年之后,只需小妹她有一男半女,又或者收养个宗子,那么安国府与他手下那些势力与天位,都可为你所用?可父亲你又否想过,小妹她却要为此守寡一生?”   他今日去安国府后才惊觉,那小子的身边,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。心想多半是那赢神通留下,竟然遗泽至今。   而听得这句,旁边的叶二夫人,亦是面色惨白,呼吸起伏不平。   “随你怎么想。”   叶宏博全不为所动,手拂着胡须,“为父亦曾阻拦过此事,意图退婚。可她却只钟意于嬴冲,如之奈何?这条路,是她自己选的。且这场婚事,也是由你祖父一手操持,与为父无关。且为父如今也私以为,嬴冲此子,确是再适合凌雪不过。凌德,你这是要怪为父?”   叶凌德呼吸急促,最终还是平静下来,目里却依然含着冷哂。这件事情,的确是怪不到他父亲头上。可叶宏博之前欲将叶凌雪送入皇宫,不一样是将她推入火坑?   也就在此时,有人匆匆策马赶至,在窗外低声道:“禀侍郎,安国府已将花月楼林依语送出安国府。不过人已无事,似保住了性命。”   叶宏博闻言失笑,对着自己夫人道;“看看,我们家这女婿,还是蛮懂事的,知晓轻重,大节无亏。哪里像是外人所说的纨绔荒唐?”   叶二夫人无言以对,只能强笑了笑。不过她神情到底还是轻松了下去。她之前真不敢想象,嬴冲若真要将那女人留下的话。自己女儿日后,会经历怎样的流言蜚语。那时的凌雪,必定会成为整个京城贵女的笑柄。   叶凌德则是感觉郁闷无比,就他而言,倒宁愿嬴冲将那林依语留下,让妹妹她伤透了心才好。   他一直都不解,以叶凌雪的冰雪聪明,怎么就会喜欢上嬴冲这样的混账子?便是父亲选的王籍那家伙,也要比这嬴冲强上无数倍!   ※※※※   同一时间,蔡国公府,上官小青的闺宅。   “这没想到,嬴冲那个家伙,居然还真能绝情至此。”   此时嬴冲将林依语送走的消息,也同样送到了上官小青的手里,这使得她颇为失望。   “这次还真是便宜她了!总算是没被人看了笑话。”   在上官小青旁边的几个闺蜜,也发出‘咯咯’的笑声:“那嬴冲要真将这青楼女子留下,那明日就真是热闹了。”   又有人出主意道:“要不要帮一帮这个林依语?那天在武威王府,真是不爽极了,她怎么就敢那样?”   上官小青摇了摇头,她现在已没有了去对付叶凌雪的心思:“大家都散了吧!夜色已深,估计没好戏看了。”   正如叶凌雪所言,她现在的对手,可绝非已是嫁入安国府,掉入到泥坑里的叶四。在旁边看看热闹可以,却没必要亲自下场了。   而也在这时,上官小青忽见一个魁梧人影,正脚下大步流星的走入了她的闺阁。   “父亲!”   见得上官惊神到来,上官小青有些讶异,忙起身盈盈拜下。   上官惊神却有些不耐,微一拂袖,示意这闺阁内的诸多贵女全数散去。然后未等这些女子走出门,上官惊神就已是一声冷哼:“你是如何招惹了那嬴冲?还没嫁去当王妃了,就以为自己可无法无天?明日清晨,你亲去那太常寺博士冯明府中一趟,让他自己请辞!告诉他,他要想保住性命,那么解铃还需系铃人。”   上官小青闻言,面色不禁煞白一片,眼神不解。而那些尚未踏出闺阁的贵女们,则都身躯微震,神情讶然失色。   尤其诸女中的冯玉,面色苍白如纸,身躯则摇摇欲坠。 第二四二章 我要揍他   “为何?”   上官小青不解,更怒火填膺。尤其是那些女伴们回头看过来的异样目光,更让她难受,脸上烧红一片。   “那冯博士有何过错,就定要他向朝廷请辞不可?父亲要我这么做,总需一个理由!”   “有何过错?”   上官惊神一声冷笑:“几日前武威王之事,你以为能瞒为父多久?”   上官小青气息微窒,随后仍强自抗辩:“就因为此事?那是叶凌雪的不对,且我们上官府,又不会怕了他们。”   上官惊神万分失望的看着女儿,不禁微摇了摇头,他头一次发现,自家的女儿,竟然是一个如此愚蠢之人。   居然连谁是朋友,谁是敌人都分不清楚,将她嫁入皇室,真的妥当?   “那么我且问你,那冯博士之女是因何故,敢在叶凌雪面前,议论安国公的是非?”   上官小青不答话,上官惊神却眼神冰冷:“她是仰仗你上官小青,是仰仗为父与我蔡国公府!可又是谁允你上官小青一个即将出嫁的女儿,假上官一族之威福为自用?”   听得此言,上官小青的娇躯顿时轻颤,她父亲的后一句,尤其那‘即将出嫁的女儿’这几字,宛如晴天霹雳,打在了她的心头肉尖。   良久之后,上官小青深呼吸了一口,仍不肯就此服气:“父亲大人你,就这么畏惧那双河叶阀?”   “畏惧双河叶阀?呵,本公确实对武威郡王忌惮有加。”   上官惊神自嘲一哂,眼里的失望之色更加浓厚:“可你仍未明白,叶凌雪她既已出嫁,那么此后她一生之荣辱,就再与双河叶阀无关,武威王府也顶多只照顾帮衬一二。所谓妻凭夫贵,她如今的一切声名地位,都只系于其夫君一人。能为她出头的,也只有她的夫君——”   上官小青初时茫然,可听到最后时,眼中却渐渐显出不可思议之色。   ——父亲之意,莫非?   “所以本公这次心忌的,可非是双河叶氏,而是叶凌雪她的丈夫,安国公嬴冲!”   “怎么可能?”   上官小青之前虽有意料,可当这些话从上官惊神的嘴里道出时,她却依然难以置信。   父亲居然会忌惮嬴冲?那个混账纨绔?被咸阳所有人都鄙薄有加的那个短命鬼?开什么玩笑?   父亲上官惊神可是当朝蔡国公,一品柱国大将军!   “你可知河道总督百里长息?他快要跨了!正是出自这位安国公的手笔。百里家覆亡之后,安国嬴在三法司内,至少可据七分之一天下。”   上官惊神心想到这样的势力,他何苦为冯明一个区区六品小官,且是新投入他门下之人去得罪?   哪怕是那位安国公,真的就只能活上四年,也依然是一头不可轻易招惹的病虎。   且双河叶与上官家同属兵家,两家因此内斗,岂非是让人瞧了笑话?   更不可纵容了自己的女儿,尤其日后她要嫁入皇家,更需谨慎有加,如履薄冰必可。   摇了摇头,上官惊神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心思,只是随手将一份柬帖,丢在了上官小青的面前。   “此事安国公他已经下帖于我,还算是给了本公一个颜面。否则他若真要冯明父女死无葬身之地,不过弹指间而已。既是如此,本公不能不报之以桃。”   说到这里,上官惊神又冷笑:“且那冯玉,实在是胆大妄为,毫无教养。当朝三王九公是何等样的身份?世袭罔替,与国同休,诸王不及也!便是你日后那夫君,见了嬴冲之后,也需毕恭毕敬。未能登顶之前,都需小他一头。冯玉她一个小官之女,居然就敢在安国公夫人面前妄议其是非!此等无知之人,居然出自本公门下,当真是让人见笑了!你那些朋友,也没一个懂事之人。”   此时上官小青已经双眼含泪,胸中气闷,只觉无比的委屈。银牙死死的咬着唇,双手则紧紧的扣入肉内。   父亲之言让她难堪,尤其是那诸多女伴,还未离开之时,更让上官小青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钻入地里。   不过她又强自支撑着,拿起了那份柬帖打开。发现里面还夹着一份奏折,内容却是吏部的一份保举名单,涉及到两位六品朝官。这名字她略有些熟悉,应当是她父亲门下之人。   只一瞬间,上官小青就已明白过来。这是一场交易,那位安国公是以此帖先礼后兵,试探上官家的反应。   而她的父亲,则并不愿因那冯氏父女,与安国府为敌。   “——还有小青你,若还有半点记挂我上官家的养育之恩,若还顾忌着几分你丈夫前程,日后行事时就需三思一二。你连什么人可以结交为友,谁不可为敌都不清楚,只知招灾惹祸,那么本公要你这样的女儿有何用?二皇子他娶了你,真是不幸。”   说完这句,上官惊神就再没管上官小青,大踏步的走出了这闺阁。而他身影才刚踏出院门,就见一位气质雍容华贵的女子,正眼含忧色的走过来。   “夫君,似你这样,会伤她心的,是否太过?冯明那边,又何需她亲自前去不可?女孩家的脸面,总需顾惜一二。”   “嘿!今日伤心,总比日后死无葬身之地的好。至于冯明父女,她自己做的事情,总需自己负起责任来。只有真正痛过,才能知敬畏。”   上官惊神冷笑,然后又眼神不满的,看着自己的夫人:“以后少让她与护国公府之人交往!你自己吃的亏,难道还不够?又要连累女儿不成?”   那贵妇的脸上,顿时也面如白纸。护国公府林氏,毕竟是她的娘家。   ※※※※   当嬴冲踏入到婚房的时候,只见侍女幽香与几个嬷嬷都欢喜无限。   “国公大人可需服侍?”   幽香细声细气的问着,只因嬴冲毫不犹豫就将那狐狸精送往府外的举动,让她对嬴冲好感倍增。   之前在虎踞堡的时候,本就很敬佩了,如今则更甚。此时她无论为姑爷做什么都愿意。   嬴冲则略有些疑惑,他感觉这侍女的声音体形,都似有些熟悉。不过却未细想,直接就一个拂袖,示意房中几人退下。   让通房丫鬟服侍更衣,他父母没教他这个规矩,这四年嬴冲也没这习惯,以后的安国府也不会有。   待得众人离开,嬴冲就直接走到窗旁,用一柄玉如意挑开了新娘的红盖头。瞬时他就呼吸一窒,近距离看叶凌雪那倾城绝世的美貌,哪怕是久历花丛如他,也是震撼不已,有惊心动魄之感。尤其此时,叶四小姐的脸上烧红一片,羞涩难当,更显可爱。   可惜——   “娘子可觉饿了?”   嬴冲扫了旁边才刚温过一遍的酒席一眼,却是没什么胃口,他之前酒都喝饱了。不过他的新娘,可是在这婚房里饿了一夜。   叶凌雪却有些慌张的一摇头:“妾不饿的,倒是相公你,不吃些东西?”   当相公二字道出口时,叶凌雪只觉自己的头顶,已喷出蒸汽。又想自己说不饿,岂非是急迫的要催他早点上床?   “那就算了!”   嬴冲果然是瞬势一拂袖:“夫人既然不吃,那就把妆卸了,早点睡吧!哦,对了,还有交杯酒。”   当下拿了两杯酒,与叶凌雪交臂喝过,而后笑道:“祝我夫妻二人和乐美满,白首不相离。”   叶凌雪感觉脑袋晕晕乎乎,手足无措。半晌之后才忙起身开始卸妆,却显笨手笨脚,不但脱衣的时候出错,衣带差点打结,头发也差点就被梳妆台上的栅格缠住。   嬴冲看得摇头,有些后悔让那些侍女嬷嬷提前退走了。这女孩皮相不错,就可惜出身武威王府,有些娇生惯养了,脱衣服卸妆都不会,好没用。   叶凌雪好不容易搞定,走到嬴冲的面前,正想说妾给夫君宽衣,才发现嬴冲早就脱得只剩下中衣了。   这使叶凌雪更面红耳赤,眼神游移了片刻,才想起自己接下来该做的,于是又铺床叠被,然后当她将最后一张白布拿在手里时,又纠结了起来。   按说这东西是该垫下的,以证贞洁。可她清白已失,没可能有落红的。也不知道嬴冲,到底能不能认出自己来。   不过还未等他想明白,叶凌雪就觉身躯被人一拉,被嬴冲一把拉到了床上。这家伙还嘿嘿的笑:“别想了!房事以后再说。我现在有伤在身,没力气做这个。”   今天确实是把他给累到了,忙了一整天,又出了晚上这样的变故。既伤体力又伤神,真的是撑不住了。连揍人的力气都没有——   叶凌雪闻言先舒了口气,而后又懊恼起来,同时也有点小失望。她又不是很想做那房事,而且这个家伙,居然没第一时间把自己认出来。   又想起嬴冲说有伤在身,叶凌雪有些担心,隐蔽的摸了一把嬴冲的脉搏,才发现此时的他确实有些虚弱。   外伤可能已是痊愈,可内里元气亏虚。   而此时嬴冲,忽又一笑:“过些日子,那位四舅哥估计还得寻我麻烦,那时我多半要狠狠揍他一顿的。今日就先提前禀知夫人一声,那时你可别生我的气。”   今日错非是他有内伤在身,不能动手,早就让那叶凌德好看了。不过没关系,最多三天,他就可恢复些元气了。   叶凌雪则双眼微张,心中不满,想着嬴冲为何要揍她兄长?可随即就想起了叶凌德的性子。   自家那位兄长,在昨日她出嫁前的时候,还喋喋不休,苦口婆心,要劝她回心转意来者。   估计在她那里碰了钉子之后,今日就来寻嬴冲的麻烦,似乎是做了什么过份的事,让夫君他生恼了。还有她那二哥,脾气更为火爆,一直都让她很是担心,据说近日,就在返回咸阳的途中。   这两个人,都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,这样纠缠下去,确不是办法。   心中思忖了片刻,叶凌雪就又微微笑了起来:“你要揍他们可以,不过却不许伤他们!”   以嬴冲现在的本事,应该能做得到。她那两个兄长虽是人杰,可在嬴冲的手底,只怕都撑不过十合。 第二四三章 原来是你   嬴冲闻言却觉意外,翻过了身,看着叶凌雪的眸子:“奇怪,你不该担心,他先把你相公我给揍了?”   此时咸阳城里挑任意一人出来,问他安国公与叶宏博家两位公子间谁强谁弱,估计谁都不会选他。双方之间,判若云泥。   “我那两位兄长定然不是夫君对手,还请夫君手下留情。”   叶凌雪心想他们能赢得了才怪,她可以隔着嬴冲的肚皮,近距离的感应她的那颗金丹。   不但阶位提升了,品质也与之前大为不同。几乎就已接近她尝试冲击天地玄关前的最鼎盛之时。那么相应的,嬴冲自身的修为,也必定该突飞猛进才是。   说不定那龙丹,都已接近大天位境了。   这话使嬴冲疑惑不已,也不知这丫头哪里来的信心,对他信任满满的样子。又感觉叶凌雪的声音有些耳熟。难道自己以前见过,没可能啊?   不会是估计自己必定会被她的兄弟痛扁一顿,才故意这么说反话吧?如果是这样想的,那她可就要失望了。   “对了,夫君如今虽武道过人,盖绝同代,不过能否先隐瞒世人一段时间?大约一年左右。”   一边说着,叶凌雪一边心想这家伙真蠢,这都认不出来?也罢,她也不指望了。   “隐瞒武道,可这是为何?”   嬴冲若有所思的,看着叶凌雪:“别人可是在说你相公废物,夫人就不想扬眉吐气?还有你怎就知我武道过人?”   叶凌雪微微摇头:“相公且答应妾便是,日后凌雪自会向你解释。”   她不能说,此时若嬴冲武脉已复的消息泄出,安国公再无寿元之忧。那么她那父亲叶宏博,必定会生出别样心思。   她至少还需一年的时间来布局准备,才可不惧叶宏博的逼迫。否则她那两位兄长与母亲,都将沦为叶宏博的人质棋子。   “本公答应你也无妨。”   嬴冲却觉无比的古怪:“只是别人要来寻麻烦的话,本公我也无可奈何。”   ——就比如说叶凌雪的那两位逗逼兄长,他仍心念念的,想要揍那叶凌德一顿。   “放心!”   叶凌雪噗嗤一笑:“我那两位兄长素来口紧,即便得知之后,也不会与人乱说。相公你要教训他们可以,只需注意场合便是。其实他二人日后在军中,也需相公你照拂呢。”   她的那位父亲,可不怎么靠不住。两个兄长与其日后被叶宏博操纵,还不如依附于自己的丈夫。   嬴冲则仍觉有无数的疑惑,可叶凌雪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心思了,此时小小打了个呵欠道:“累了,睡觉了啊!”   在闭上眼之前,叶凌雪又俏面微红,悄悄抱住了嬴冲的腰,把头挤到了嬴冲的怀里。感觉就像是抱了个暖炉,心想这人肉枕头倒还蛮舒服的。   嬴冲见她就闭上了眼,忙捏了捏叶凌雪的脸颊,要将她唤醒,他还有一肚子的疑问想要问呢。   可这女孩,也不知是装睡还是怎么的,一直都不肯睁眼。倒是那脸颊的柔嫩手感,让他有些流连不舍。   片刻之后,嬴冲只能无奈放弃。且他本身,也已疲惫的很,须臾之后就也合上眼沉沉睡去。   ※※※※   第二天,当辰时将至之刻,嬴冲就被人吵醒。睁开眼时,他发现自己的妻子叶凌雪,正在笨手笨脚的独自梳洗更衣。   知晓接下来是要入祠堂告祭祖宗,嬴冲也不敢怠慢,梳洗穿戴了起来。后来实在看不过去,又帮叶凌雪梳理了下头发。   好不容易待二人来到祠堂门前,发现嬴定已早早在这里候着。   这位祖父先上下看了叶凌雪一眼,目露满意之色。然后又眼含鄙薄的把目光,转望向了嬴冲。   “哼,没想到我嬴定的孙子,居然是个禽兽不如之人。”   这家伙害他听了半夜的墙角,却全无动静。   叶凌雪没听懂,嬴冲的脖颈上却顿时青筋暴起。不过他还是强忍了下来。这个老头难道就不知,自己这几天根本就没法做那种事?   入祠堂后,拜过祖先,通告父母,然后叶凌雪,还要给嬴定敬茶。   其实嬴冲雅不愿意,可既然这老头跟他一起叛出了武阳嬴的门庭。那么这老头,就是他们唯一的长辈,礼仪上不可不敬。   叶凌雪敬茶,连累着他也要跪在嬴定面前。好在后者知他性情,又给了叶凌雪的面子,并未太过为难。   接下来嬴冲就带着叶凌雪,来到了正堂,而这里已有一大票人在这里等着。有魏征这样的国公府幕府官,也有九月吴不悔这样的天位强者,这些人都有着自己座椅,地位不同。此外就是府里的各路管事,以及一些有头有面的一等仆人,却都是站着。   “夫君这是在做什么?”   叶凌雪其实早有预感,不过还是问了一句:“为何召集这许多人?”   “此为安国府例行公事!朝廷十日一大朝,五日一小朝,我安国府的家臣,亦是五日一聚。”   嬴冲随口解释:“主持中馈,是你做妻子的责任,既然嫁过来了,此事就该责无旁贷。今日先认认人,再熟悉几天,五日之后此事就交给你了,夫人别跟我说,你没学过。”   他早就想甩这锅很久,每天光处理家务事,就至少耽误了他一个时辰的修行,有时候特殊状况,一天都别想安宁。叶凌雪的到来,无疑可使他轻松不少。   一边说着,嬴冲一边扫望了这殿内一眼,而后他目光,就在前面几人的脸上定格。   “敢问这两位是何人,可是夫人你的陪嫁?不给为夫介绍一二?”   叶凌雪刚欲说话,下面那位五十余岁的壮年男子,就笑着一抱拳:“叶山拜见国公大人!本人原为叶氏家臣,随小姐陪嫁至此,负责统帅小姐麾下一应家将护院人等。”   嬴冲的眼微微一眯,这个声音,他也好熟悉啊。到底怎么回事?这几天怎么老来这种即视感?   摇了摇头,嬴冲又注意到此人的修为,很是古怪,像是介于九阶武尊与小天位之间的样子。   这位似是突破到了天位,却又未能完全踏入到这一境界,应该是突破时出了什么岔子,然后就卡在了这一地步,不上不下。   可看他中气十足,强壮无比,应该也不像是身体方面的缘故。   还有这叶山的名字,他也似乎听说过。思忖了片刻,嬴冲就又眼神微凝:“叶山?二十年前,曾经立马横刀,率两千残卒,坚守火塞口三日三夜的叶山?”   那叶山顿觉意外,面现红光的仔细看了嬴冲一眼后,这才又深深一礼:“正是本人!国公大人居然记得贱名,我叶山荣幸万分。”   “居然真的是你?武威王他舍得让你过来,待本公可真是大方。”   嬴冲失笑,他知道叶山的特殊状态,到底是怎么来的了,那是火塞口一战,借助药物之力,强行突破天位,然后过度发挥潜力的后遗症。   而他也毫未迟疑,随手就将一枚人元阶的武魂石抛了出去:“武威王他固然大方,可本公亦非小气之人。这东西给你,以后好生给安国府与夫人效力!”   叶山是叶凌雪陪嫁之人,那也可算是他麾下部属。本身武道造诣不错,又知统兵之法,这样的人才,到哪里都让人稀罕。   且他正愁找不到人统兵前往北境,辅助李靖一起守城呢。这叶山正值壮年,武道还可再进一步,又是老于军伍,正可信任。   “这次本公也有事要交托你办,事成之后,本公不吝以高官厚赏酬之。”   叶山接过那石头,他初时没明白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,可仅仅片刻,他雄伟的身躯就是一颤,眼中不禁动容:“臣,敢不效死!”   今次他主动请缨来安国府,果然是没有来错!安国公大人的气魄,真毫不逊色于年轻时的武威王。   叶凌雪见状也只一笑,并没有说什么,嬴冲之举,颇有当面挖她墙角之嫌。可夫妻一体,自己的自然也是他的。嬴冲能看重她的家将首领,她也很是欢喜。   而此时嬴冲,又把目光转向了另一位中年女子。不过这位却是神情淡淡道:“本人姓阮名秋,凌雪她一直唤我秋姨。”   这话也颇有倚老卖老之嫌,嬴冲却没在意,反是笑着回礼:“见过秋姨,还请安坐!”   看得出来,此女其实不过四十几岁,就一个中天境而言,很是年轻。且叶凌雪她,对这阮秋似乎很是尊敬。   可嬴冲眼神,也同时古怪得紧。第四次,他是第四次感受到了熟悉之感。   一个叶凌雪,一个侍女幽香,一个近乎天位的叶山,一个中天境的秋姨——这个搭配,也好熟悉。   似是想到了什么,嬴冲的瞳孔顿时微凝。猛然转过了头,看向了叶凌雪。   被他目光灼然的看着,叶凌雪只顶了片刻就感觉支持不住,吹弹可破的面上再泛红晕,侧开了螓首,叶凌雪有些不安的抚着秀发:“夫君你看我作甚,不该先处理家务?”   嬴冲依旧是眼神意味深长:“只是突然想起了之前回京时,遇到一位跟踪成癖的红颜知己,她与娘子你很是相似。”   何止是相似?若在叶凌雪头上戴一顶帷帽,岂不就是那女人? 第二四四章 公府论政   叶凌雪也说不出自己此刻,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,既觉欢喜,又感尴尬,羞涩之外,还有着一丝丝恼怒。只能强自一笑:“什么叫跟踪成癖?夫君你说的是谁?红颜知己?夫君还真喜四处留情呢。”   红颜倒是真的,可哪里知己了?   嬴冲莞尔,不过此时他倒无需在这刻,就定要证实这叶凌雪的身份不可。自己的猜测,到底是对是错,明日等他元气稍复之后,在床上征战一番,自然就可知晓了。   他相信自己,绝不会错认她的身体。   一声轻哼,嬴冲开始专心处理起了事务。几个月下来,他已老于此道,故而只用了寥寥一个时辰,就将这些杂务全数处置妥当。然后这一上午,其余大部分的时间,都是介绍叶凌雪认人。   这使叶凌雪讶异不已。心想她的夫君,对这些家务琐事,居然还真是了如指掌。   待得叶凌雪将所有人见过之后,嬴冲又挥了挥手。只是须臾,殿内绝大多数人都已退下,只剩下寥寥几位。   王猛首先站起出言道:“禀国公,那威王府之事,手尾都已妥当,只需改建之后,就可出租。”   嬴冲估计这言下之意,是问他要钱来的。之前他就已在这威王府一事上,花了至少十二万金了。   不过剩下用来改建威王府的资金,只是小头。相较于接下来的收获,不值一提。   “知道了,改建的一应资金,可先由工方垫付。事后验房之后,再来寻我安国府账房领取。”   嬴冲很是黑心的说着,他才不会在那些房建好之前,就把钱花出去。   不过他明显领悟错了王猛的意思,这位笑道:“这次威王府改建,并无需再用国公府一文银钱。不但不需,相反我国公府应该还有不小收获。学生前次亲往勘察之时,发现那府邸中,至少有名贵大木八十有余,总计价值十七万金,另还有三处墙壁,内藏金砖,价值大约十二万两。所以今日特向国公请令,在威王府改建之时,遣一支得力护卫看守。”   嬴冲神情愕然,心想这也就是说。那威王府的出租房还未建起来,自己就捞了一大笔的银钱进来,已经高过本钱了。   这个王猛,还真是他的财神啦——   这使得他精神微振:“嬴福,此事由你亲自带队,那些金砖大木丢失了一块,本公唯你是问!”   那嬴福忙起身领命,不过那王猛却并未就此退下,又凝声说着:“除此之外,学生与内务府商购威王府之时,遭遇天水周氏之人阻拦。不知因何缘故,周氏曾将威王府的价格,抬至三十五万金。”   “天水周氏?也就是说,他们明知是本公出手,也依然阻扰?”   说起天水周氏,嬴冲就想起那天昏迷了的周衍,也不知那家伙,近日究竟如何了?   心中担忧,不过此时嬴冲更在意的,却是天水周氏的莫名举动:“以你之见,此事是他们族中个人所为,还是阖族之意?”   “应是平凉候府出手了。”   王猛苦笑道:“所以学生无奈,只能去拜谒王承恩公公,这才将威王府拿下。”   嬴冲闻言冷哂,毫不意外。论财力他自然是远不如天水周家,可要论到与内庭皇家的关系。周氏却是拍马都不及他。   只是如此一来,自己却又欠了那王承恩一个人情了。   “此事无妨,既然是平凉候府的手笔,那么这个人情,也就不得不用。王总管大可放宽心——”   嬴冲并不在乎,对王猛勉励有加。心里则是暗暗想着,这天水周家,难道是欲对他下手了么?   他知平凉候府,素来都是几个儒门世家的钱袋子,可其一族在儒门内地位不俗,为何就甘于当这马前卒不可?   接下来王猛却是心有不甘,又说了两件事,却都是与赚钱有关的。虽不似威王府那样赚钱赚到夸张,可一年下来,亦有三五万金的收入。   这使嬴冲笑意盈盈之余,目中却含着无奈。他知王猛之意,拼命的为自己赚钱,证明自己的价值,然后在十年之后离去之时,可以无愧于他。   叶凌雪则若有所思的,看着这王猛。心想这就是夫君请托她,以总管之位招揽的人才?   看来还真是一位大才,这位在经营理财上的本事,真是少有人及。她也听说过威王府之事,王猛谨记着他身为叶氏陪嫁管家的身份,事无巨细都会向她禀报。   所以一个月前,她就知这件事的详细。王猛以威王府为根本的赚钱大计,同样使她惊艳。   就是不知,嬴冲为何会以这样奇怪的方式,来招揽此人?   王猛之后,才是魏征。这位吏曹参军同样毕恭毕敬的一礼,然后就将一本簿册,送至到嬴冲面前:“国公大人命臣查探散人天位之事,已有了眉目。如今共有身家清白,来历可靠之人九位。臣已将九人的姓名籍贯,乃至平生经历,都记录于此册中,供国公大人挑选。”   相较于之前的家中杂务,这两位说的才是关系国公府兴衰的正事。叶凌雪却兴趣寥寥,她在山中修行数年,几乎就养成了闲云野鹤的性情。可她也知为丈夫处理中馈诸事,本就是身为主母的责任,故而此时,只强打起精神听着。   好在几人没议多久,不多时就到了午饭时间。正当叶凌雪以为午饭之后,可以轻松下来的时候,嬴冲却又让人搬来了一大叠的账本,摆在了她的面前。   “这是什么?”叶凌雪的脸色,有些发苦。   “是我国公府这些年的账本,包括封地历年的收获支出。你是国公府的主母,哪怕不管这些,也该心中有数。”   嬴冲微笑,按说他不该这么早就将这些账本拿出来,可既然他的夫人,是百骨神庭与自己共患难过的那位,那么他自然也能够信任。   且他也曾听月儿偶然说起过,在‘安王’出征在外时,都是叶凌雪在为他料理这些活计。   不是有句话么?男主外女主内,他心安理得。   “可我才嫁过来不到一天。”   叶凌雪冷哼了一声,表示不满,不过很快就在嬴冲似笑非笑的眼神下,败退了下去,对于跟踪嬴冲之事,她其实颇觉心虚。   “你其实该庆幸,如今我家没什么亲戚,否则那才是真累。”   叶凌雪一想也对,她那两个同样嫁入豪门的堂姐,当初过门之后可真就累坏了。光是接待各路亲戚,就已累得半死不活。   且她口里虽说不愿,心里却觉说不出的欢喜。她知嬴冲多疑,可今日认出她身份后,却肯毫无保留的信任自己。   接下来两个时辰,嬴冲并未就此离去,而是一直在旁陪着,这让叶凌雪颇觉开心甜蜜,心情大好。直到下午时分,有下仆来通报,说是郭嘉已经与关二十七等人返回府中。这使嬴冲大喜,急忙匆匆离去,准备迎接客人。   今日辰时从封地传来消息,说是武阳嬴氏异动频频,让他很是担心。 第二四五章 猛将许褚   “郭先生!”   嬴冲直接就大踏步迎到了前院,也就在他望见郭嘉与关二十七这一众人等之时,也注意到了人群中一位身形异常巍峨高大的男子。   此人大约二十五六的年纪,面貌雄奇,而那气度之昂藏伟岸,剽悍霸气,竟然的还要胜过嬴唯我数分。立在人群中,就似如虎立鸡群。   ——没错是虎!不是鹤。   嬴冲眼神微亮,面现笑意:“这位可是许褚,许堡主?”   他知晓这位在魏国,其实并不是什么穷苦人。也是一个小土豪,手里良田三百顷,与族人数千聚而成堡,在魏国江湖之中,也算是一股不小势力。   可惜对方无心在江湖中经营,否则亦可成一方豪强。   “正是许某!”那许褚也同样上下仔细打量着嬴冲:“敢问可是安国公大人?”   他惊讶于对面这位的年轻,也不敢置信,就是此人一手重创了武阳嬴与天庭,使数十位天位折戟沉沙。   这位国公之名,他早已知之。之前数日安国府与武阳赢与天庭大战时,他就在一旁围观,那个时候毒雨已现,安国府近乎全胜。   那时他被大秦御前侍卫副总管傅金蝉现身的消息引开,可在元机丹争夺结束之后,就果不其然的听闻武阳赢氏全军覆灭的消息。   而许褚之所以答应郭嘉,愿为嬴冲效力,对好友郭嘉的信任是一因,曾见识过这安国公的手段是另一因,至于那具乾元阶的墨甲‘虎神’,反而居于其次。   按照郭嘉的说法,此人正是他久寻不得的明主。哪怕日后好友郭嘉因故离去,这位也仍是值得他效力的主公,可以给他想要的一切。   可这次见得这位年龄不到十六的‘国公大人’,许褚又不免有些生疑。   “正是本公!”   嬴冲哈哈大笑,加快了速度走过去,然后直接就伸出手道:“先来搭把手!”   此时摘星神甲,已现出在他身后,更使出了龙力术,加上真龙血脉的天赋异禀,他整个人的力量,已经激增至七万牛以上。   许褚神情微凝,就也毫不犹豫的伸手与嬴冲握住。二人力量交锋,周围顿时发出阵阵气爆,身下的土地,已经有渐渐下沉之势。   二人看似势均力敌,可许褚并未借用任何外力,反倒是嬴冲,只僵持了片刻,就已支撑不住了。   他有伤在身,这次的试探,本就是勉力为之。所以此时见好就收,主动后撤一步,将所有元力都全数收束,眼中是无限欣喜:“许堡主果然力大无穷!佩服佩服!同阶之中,怕是只有二三人可以与许堡主之力匹敌。”   这样的力量,足可驾驭那尊‘虎神’甲而绰绰有余了。不过嬴冲的话,后面似尾巴般跟着的月儿,却不甚赞同。   几十年后,能有许褚这等力量之人,至少有上百之数。不过‘虎痴’许褚,哪怕在这些天赋异禀的人里,也是极其出色。   许褚则觉疑惑无比,刚才二人较力时的情形,让他心惊,眼前这位少年国公,似乎是一位中天位?   可这是开什么玩笑!他还从未见过有人能在十五六岁的年纪,就成就中天境的。哪怕是小天位,也极其的罕见。   不过这份实力,应当不假!他眼前这位,确是如郭嘉之言,深藏不露,且胸有伟量。   “国公大人过誉,许某只是仰仗先人血脉而已,区区蛮力不足为傲。”   说完之后,许褚又深深一礼:“许某此来,是受好友郭嘉引荐,愿拜入安国府门下效力。这堡主之称实在贻笑大方,国公大人唤我许褚或者虎郎便可。”   他倒也是干脆利落,既然见面之后,这位少年国公的一切都使他满意,那也就没什么好犹豫的。   至于那‘虎郎’,乃是他的绰号。只因少年时与人打架势如凶虎,于是乡人皆以虎郎称之。   “虎郎?能得虎郎效力,是为本公之幸,今日夜宴,必定要与诸位畅饮一番,以示欢庆。”   嬴冲先是大笑出声,随后又拍了拍许褚的肩膀:“时间紧迫。就别在这里浪费了,你我且先去取了那件虎神墨甲,再说其他。来人啦!给本公备车。”   那尊‘虎神’甲,他早已委托‘天工坊’买下,此时只需去拿回来就可。价格不贵,只花了一百八十万金,刚好在他的底线内。   且这次恰好他也有事,要顺便过去拜访一趟。   许褚微一愣神,而后面色略显古怪的问:“主公难道就不问我些什么?”   在他想来,这安国公即便要收纳自己入国公府,也需经历些首尾。除了考较他能力之外,必定还有事情需询问,至少需做到对他知根知底才好。   价值数百万金的乾元墨甲,哪里可能这么容易拿到手?   可嬴冲之举,实在是让他意外,只试过自己的力量之后,就直接带着他去取甲了。   且听起来,嬴冲在他还未来到京城之前,就已将那‘虎神’甲买下。   “天色已暗,有话上车再说不迟。”   嬴冲笑了笑,然后眼望向了一侧,一直不发一语的郭嘉:“本公是信得过郭先生,既然有郭先生举荐,那么想必虎郎的人品,定然也是信得过的。”   ——有句话没说,此时哪怕这数百万金丢到水里,他也心甘情愿。可这些言语,并无需道出,否则就有逼迫之嫌。   相信以郭嘉的智慧,也定然能够猜到。   而许褚闻言,不由再次为之动容,目中微现波澜,郭嘉则是略含苦涩的一笑,这位国公大人一旦下定了决心要笼络某人,这手段可真让人难以抗拒。   嬴冲出行的马车,很快就准备妥当。而许褚在嬴冲登车之后,却又好奇的悄然询问着郭嘉:“国公大人他,似有伤在身?”   刚才交手,嬴冲的力量层次不假,可却气血亏虚,所以无法与他久持。且若他猜得没错,嬴冲之前的伤势,必定极重。   “确实受过伤,差点死掉。你既已入了安国府门下,那么此事也无需再瞒你。鼓风山一战,‘血兽’嬴唯我正是死于国公大人之手,是由其独力所杀。”   郭嘉心不在焉的答着,目光则向远处的二进院门望去。只见那边一位美貌倾城的少女,也正向这边眺望。   心想这就是国公府未来的主母么?咸阳城传说中的未来国母,如今则是踏入了众所周知的‘火坑’,成为安国府的夫人。   如今就不知此女,到底是什么样的性子?   嬴冲的一切,都使他惊喜,除了那不该有的善心与悍勇之外,嬴冲具备着一个枭雄所需具备的一切。   而此时唯一使他不放心的,就是这安国府的内闱。   今次的争龙之局,乃是祖龙之争,所以分外的残酷。任何一个弱点破绽,都会成为败亡之因。   嬴冲乃是妖龙命格,在这场涉及整个中原的争斗中,本就是落后于人。他身份地位都不占优势,甚至不如那些草莽之龙,可以无拘无束。所以接下来这十几年,就更容不得其他因素拖累。   而安国公的女主人,地位无疑至关重要,除了要主持中馈内闱之外,更牵涉到方方面面。   若能有一个贤内助,对于嬴冲而言助益莫大。可如嬴冲娶来了一个蠢女人,那他就只能再考虑一二,是否继续留在这里了。   听传言这应是位冰雪聪明的女子,可就不知实际如何——   而此时郭嘉却不知,他方才的言语,又在许褚的心内,掀起了一番怎样的波澜风浪。这位正定定看着马车内,目含惊佩之色。   心想这真是虎父无犬子,嬴神通之名威震关东诸国,便是他也有所听闻。   真没想到这位大秦名将之子,竟也是如此的出色!   ※※※※   待得嬴冲那一行车队离去之后,叶凌雪就又转回了正殿。心想那位郭先生,就是郭嘉么?曾听王猛说起,那是他的师兄,也是嬴冲现在的谋士。智慧超绝,这次鼓风山之战,就是出自这位的手笔。   还有另一位昂藏伟岸的大汉,那似是一位大天位?许褚,以前没有听说过,应是异国之人。看来夫君的麾下,又多一大将呢——   叶凌雪原本还欲返回去,继续看那些账本的。那些枯燥的文字数字,她并不喜欢,可既然是答应了嬴冲,她就定然会遵守。且知自己日后,只怕少不得要与这些账本打交道。   不过半途中,叶凌雪却被一位蒙着面纱的少女,拦住了去路。   “你是,嬴月儿?汝有何事,要拦住夫人?”   旁边的侍女幽香,有些犹疑的拦在了叶凌雪的面前。她认得这位,是经常跟在嬴冲身边的小女孩,所以此时神情并不紧张。   嬴月儿却笑嘻嘻的,朝着叶凌雪屈膝一礼:“月儿见过母亲大人。”   “母亲?”   不止是幽香错愕,叶凌雪也同样惊讶莫名。心想自己才不到十六,怎么就有女儿了?   难道是嬴冲以前的情人所生?太让她伤心了。   诶?也不对啊,他们两人才一般大。 第四四六章 母女二人   “为何要叫我母亲?”叶凌雪满是疑惑的看着这位蒙着面纱的少女,有种莫名的感觉,在她心里滋生。   “父亲的妻子,不该唤母亲大人么?”   月儿的语气疑惑,声音则柔柔的:“我之前问过父亲了,他说我叫您母亲大人没错的。”   “原来如此。”   叶凌雪只觉怪异无比,忖道自己这就多了一个女儿?这时她又想起了之前从伏牛山回京,那个同样蒙着面纱的傀儡少女。   猜测这嬴月儿,莫非就是那个机关人偶?因由嬴冲亲手制成,或者他一手恢复,所以唤她为父亲?如此一来,倒是说得通了。   可这少女言语中,透出的灵动与智慧,又怎像是一个机关人偶?   而就在她深思之时,嬴月儿又笑嘻嘻的凑到了叶凌雪的身侧:“父亲说了,那些账本明天再看不迟,他让我带你先逛逛这国公府。”   叶凌雪闻言柳眉微扬,看看这国公府么?她也正有此意。   ※※※※   国公府占地大约是一百顷,也就是五千亩。看似范围广大,可其实没什么好逛的。   前任主人嬴神通一向节俭朴素,府里的一切都以实用为主,什么亭台楼榭之类,一概没有。只有嬴冲居住的翠漪园里,还有老安西伯嬴定的居处有一个小花园,算是府中风景比较优雅的所在。而其余光是几个大型的演武场,就占了至少一千亩地。然后就是饲养翼龙驹的所在,同样占地五百亩。再就是府中家将与护院的居所,也是六百亩地,此处甚至可以驻军三千人。   之后为那些家臣及天位供奉准备的院落,则是八百亩方圆。   虽说这一座国公府,就可相当于一个中型的城池,可整个国公府的结构,确是简单到过份,可一览无余。   后来嬴世继,倒是有心大肆修整一番,可惜那时他还未掌控这座国公府,名不正言不顺。   所以叶凌雪只是在这国公府内走了大约两刻钟时光,就已将这府里的各处建筑,都一览无余。   不过她此时更在意的,还是身边那位名唤‘嬴月儿’的少女。叶凌雪现在也无法确定,月儿她是否一具机关人偶,只知二人问答之时,嬴月儿的智慧,与生人并无差异。   除此之外就是二人间的亲近感,可谓是无与伦比,似乎真是血脉相系,就仿佛此女,真的是她失散已久的亲人。甚至于她的心潮感应,感觉这就是她的女儿。   ——那是玄修一脉才有的特殊直觉,心念至诚,所以通灵。她可以分辨出对自己好与坏的事物,而身边的少女,不但让她感觉亲近,也能使她心绪安宁。就好似曾经失去的宝物,又回到了自己身边。   “——叶云紫?记得是我远房堂姐?这位如今也在给安国府效力么?你可知她为人性情如何?”(之前文误写叶云紫称叶凌雪堂姐,后经书友指正,前文已修)   “叶云紫啊?哼,那就是个傻白甜,在山里面呆得久了,又蠢又纯。不过男人说不定就喜欢她这样的。”   叶凌雪听了,不由抽了抽唇角:“那么九月呢?我看国公大人待她颇为亲近。那位阴阳士吴不悔,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?”   “九月是一个几百世都与人战不休的人妻,似乎与他丈夫有什么遗憾的样子。至于吴不悔,那是一位心地仁善的久旷之妇。母亲大人要小心了,前面那个不用管,后面这个却是狐狸精,说不定也会倾心于父王。”  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?   摇了摇头,叶凌雪又好奇的问:“月儿,我们以前可曾见过面?”   其实她最在意的,还是此事,心想这已不是普通亲人才有的感应,而是血脉至亲之间才有心灵相系。   可她不记得自己之前,与这少女有过瓜葛。   “见过啊。”嬴月儿点了点头,眼笑眯眯的说着:“之前从虎据堡回来的时候,就与母亲大人见过呢。父亲大人他认不得,可月儿很早就认出来了。”   说话之时,嬴月儿的眼眸深处,也同样是闪过一丝疑惑。她是父王制作的机关人偶,也一直很孺幕早已死去的‘母亲’。   所以此时在嬴冲离府之后,就迫不及待的来见母亲大人。可这感觉是怎么回事?   在叶凌雪身边,她竟感觉心里暖洋洋的,浑身酥麻。   “我是说以前你~算了!”   叶凌雪叹了口气,她自己也不记得以前,曾与嬴月儿有过接触,便又转而问道:“月儿为何一直要蒙着面纱?可是有什么不便?”   “面纱啊?这是父亲的吩咐,他说月儿的脸,暂时见不得人。”   见叶凌雪一脸的不解,嬴月儿笑了笑,然后就背着幽香,对叶凌雪掀开了面纱:“娘亲你看,我现在长成这样子。嘻嘻,这是父亲大人他亲手制作的哦,你看像不像?”   她说的是大实话,只是这个‘父亲’,是指安王嬴冲。   叶凌雪却一阵变色,嬴月儿只是将面纱掀开了刹那,就又重新放下。可只是这一瞬,已经足可使她看清楚嬴月儿的面貌。   那竟仿佛是与她同一个模子铸出来的,哪怕说这月儿就是另一个叶凌雪,都会有人相信。   然后无数的念头,就这么在叶凌雪的脑海内升腾而起。使她面色赤红,头顶都差点冒出了白汽。   心想嬴冲为何要给月儿,配上自己的容貌?难道说那家伙,其实很早就喜欢自己了?一具机关人偶与自己如此相似,到底是意欲何为?   然后又发现不对,月儿的容貌,确实与自己相似。可若仔细看,会发现里面,也藏有着嬴冲的五官轮廓。她与月儿二人之间,其实还有着细微的不同。   可这却更使叶凌雪难堪,嬴冲那家伙,到底是怎么想的?   “到了!这里是谨身堂,嬴世继在的时候,曾改名叫玄虎堂。后来父亲承爵之后,就又改了回来。”   嬴月儿的声音再次响起,打断了叶凌雪的思绪:“这里是父亲大人日常习武之所,以后母亲你修炼道法的时候,也可来这里的。”   “谨身堂?”   叶凌雪一边遥目看着这座精铁制成的宽大殿堂,一边整理着思绪。而后她的目光,就又注意到这谨身堂的一座偏殿。   那大门敞开着,里面有一个道人,似围着这一个角度倾斜的银盆,在捣鼓着什么。脚下则是密密麻麻的符阵,往外扩展二十丈之巨,遍布着整个偏殿空间。   “那是何人?在做什么?”   当望见这符阵,叶凌雪心里就难掩好奇。便连嬴冲,也被她暂时忘在了脑海之外。   “那是府里的供奉云真子,正为父亲研究聚盐之阵。”   这正是今日嬴月儿,将叶凌雪引过来的目的。此时见母亲动问,便笑眯眯的答着:“父亲前些日子,得了一个聚宝盆,据说配合阵法,可每日产精盐六十石。可惜的是府中并无精研阵道之人,研究了几个月都没结果。”   叶凌雪心中微动,就轻移莲步,往这偏殿门内走了进去。 第二四七章 手笔惊天   当车队驶出安国府的时候,嬴冲就发现月儿与无面都不在车上。他心中只略一思忖,就知是怎么回事。当下哑然失笑,并不在意。   在前往天工坊的途中,他都在与许褚说话。这位是大天位境,身体强健,精力充沛,并无路遥疲惫这种事情,且也极为健谈。   二人聊了一路,可谓宾主尽欢,发现彼此性情都极其投契。嬴冲在咸阳是个纨绔恶首,许褚以前在家乡,也同样是个小霸王、什么斗鸡走犬,欺男霸女等等,二人都做过,恰能够说得到一起。反而是郭嘉,被他们冷落在一边。这位倒也乐得如此,他几日里赶了数千里路,明日又需动身前往嬴冲的解县封地,故而此时只闭目养神。   也没过多久,他们一行人就已抵达天工坊的门前。嬴冲先是让这里的掌柜,直接将那具‘虎神甲’,送入到许褚的手中。再使人带着他们去演武场,试演这具乾元神甲的威能。   天工坊早已代他在此甲中,植入过他的源血印,故而此时,许褚只需滴入精血即可。   正式的炼化,并没有这么简单,不过初步的驾驭已无问题。而许褚自己,也是迫不及待,欣喜到无以复加。他想看看,自己能否真正控制住这‘虎神’,此甲与他合力,又会是怎样的神威——   也就在那天工坊掌柜,把他们引入后院的一块宽阔校场,许褚开始覆甲在身,逐步适应这身神甲之时。嬴冲忽的心生感应,侧过头看,就望见一位一身白衣的清隽男子,正笑吟吟的走了过来。   “这是你从哪里寻来的人物?居然能有自信驾驭虎神,真正是不凡。”   嬴冲神情微凝,而后毕恭毕敬的向这人俯身一礼:“侄儿嬴冲,见过泉叔!”   眼前这位,正是天工坊的坊主谢清泉,也是咸阳城内,有数的几位神工大宗师之一。   不但是他父母的好友,同时也是他嬴冲最敬重的几人之一。几年以来,错非是谢氏夫妇的暗中照拂,他没可能在咸阳城的地下,经营出那股势力。   这位泉叔也本可在他一无所知之时,将他父母在天工坊的股份全数吞下。可这几年中,天工坊每年都会雷打不动,拨付给他十五万金的分红,使他有了起家的资本。   虽说这谢氏夫妇,一直都在说他父母的恩情,永生都难回报万一,可这并不意味着嬴冲,就能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一切。   “你这孩子,怎还是这么多礼?”   谢清泉仔细打量着嬴冲,而后一声感慨:“你的事情,我听说了,果然虎父无犬子!鼓风山之战,真是叫人痛快!向妹妹她若泉下有灵,必定欣慰莫名——”   正说着话,二人就听身旁轰的一声震响,竟使这地方晃动不止。不止是令嬴冲为之侧目,谢清泉也诧异的看了过去。   这里的校场因时常要试演墨甲威能之故,所以特意以阵法加固过,便是一般的玄天位境,也很难撼动。   而再当谢清泉看清楚身旁的情形时,他的眼里,顿时满眼的骇然之色。   这校场之中,本来有一座巨钟,内布法阵,原本是用来测力之物。可这时候,那座巨大铁钟,竟然已被许褚的一拳,强行轰成了无数碎片!   这座巨钟的承力极限,乃是五十万牛——这也就是说,许褚与那具虎神甲的合力,至少已达六十万牛以上,才有可能将之轰散到这等地步。   可这还仅仅只是此人,才刚滴入精血时的力量。一旦这墨甲被他彻底炼化,达到神甲法相,甚或联血同脉的契合度。那么这一人一甲,至少可达八十万牛巨力!   ——八十万牛力量那是什么概念?任何权天位只凭本身之力,都难接他一拳。而哪怕是借助天地元力,也少有人难达到这个高度!   二人都惊诧莫名,几乎都忘记了躲避。好在张承业及时反应过来,蓦然闪身到几人身前,随着他一手抬起,瞬时无数的砂石飞空乱舞,宛如一道坚实的墙壁,将那些铁钟碎片都尽数拦截。   “好一位壮士!不知他是何姓名?此等巨力,便是权天境也可抗衡了。藏锋大师留下的这尊墨甲,也果然了得。”   谢清泉清醒过来,就啧啧赞叹不已:“这就是你对抗那嬴弃疾的底牌?只以此人的力量而论,确可与之抗衡,就不知速度方面如何?不过我记得虎神甲的遁速,也是所有神甲中的顶尖之例。之前你灵姨还在为你担心,可如今看来,大可不用。加上云仙,你的实力足可压制武阳嬴氏而绰绰有余了。”   他口中的‘灵姨’,也就是他的夫人张九灵。   “他叫许褚,是我府中谋士郭先生介绍过来,能得此人之助,也确是本公之幸。”   嬴冲斜目看了郭嘉一眼,只见这位也是饶有兴致的看着场中。测过力量之后,就是速度,‘虎神’甲不但力量过人,速度方面也是确实超群盖世。此时正快逾闪电,在校场之中穿梭着。   这遁速,绝不逊色于嬴冲已知的,任何一位权天境强者,且是无与伦比的灵活。   “许褚么?原来如此!这个遁速很不错,确能压过普通的权天位一筹。一般的权天位遇上他,估计很头疼。没有仙元神甲在身,只怕压他不住。”   谢清泉依然是‘啧啧’赞叹不已,心想这样的人物,确实可当成一个权天位战力使用了。   力量方面拼不过,又拉不开距离,若还不能拖延时间,等到这家伙自己力气耗尽的话,搞不好还得输掉。   “人固然是赋异禀,这甲也是惊世骇俗,只可惜,这甲的骨骼强度,还是差了些。使用时间超出一定时日,就定有崩溃之危,藏锋大宗师当初确实估算有误——”   谢清泉的目中,渐渐透着狂热之色:“你如今急着要这甲,应该是有用吧?这次事了之后,可让他带着这甲来找我。只需混入一些天辰星金,应该就能解决这问题。此物天工坊内恰好就有,我给你三成的优惠!”   天辰星金混入后,会使虎神甲,需求主人更大的力量来驾驭——不过这对于许褚而言,应不是问题。别说是现在的五万牛,便是八万牛力量都是无妨。   且天辰星金不但可加强虎神甲的强度,更可提升此甲的出力与速度。   嬴冲则忍不住又阵阵肉疼,他如今也是个机关师,所以深悉天辰星金的价格。   更知要混入天辰星金的话,那么相应的,这墨甲也需改造一番,几乎就与重铸差不多。价格方面哪怕谢清泉免去三成,也绝不会低于二百万金。   不过嬴冲毫无拒绝之意,能得谢清泉这样的神工大宗师出手,乃是许褚的机缘。这位泉叔,估计是看上了‘虎神’甲的构造了,所以见猎心喜,可这机会却是不可多得。   此外他更不会忽视,一位权天级别的战力,对于安国府的价值。   “可以!”   嬴冲微微颔首,又语气一转:“不过这次来泉叔这里,并非只是为取这虎神甲。”   “我知道,是为昔年万兵坊负责修缮苍武军墨甲之事?”谢清泉早已得知消息了。   “万兵坊是其一,其二则是我听说大秦早年缴获自光明神教的乾元甲‘五行旗’,此时就放在兵部的库房。”   嬴冲的目中,精芒微闪:“小侄欲将此甲买下,想问泉叔能否亲自出手,在二十日之内将此甲修复,顺便将之稍稍改造一番?”   “五行旗?你要那东西做什么?”   谢清泉疑惑不解,那‘五行旗’不但还未有人出手炼化甲内的功法印记,且光是修复,就需消耗至少六七十万金。   正因修复起来不划算,所以才一直都被丢在兵部的库房里蒙尘。   可随即他就见嬴冲神色执着,不禁苦笑出声:“那甲我曾亲眼看过,修复不难。不过侄儿你这次,是打算要倾家荡产么?”   一尊‘虎神’甲,再加上一尊‘五行旗’,怕不要三四百万金?   嬴冲则笑,没有大投入,岂能有大收获?他心中已开始期冀着数十日后他北上时,能够有所斩获。   所以接下来,嬴冲又笑着抛出一个震撼人心的交易:“除此之外,小侄还欲在二十日后,从天工坊提取六百尊五星级墨甲‘黑骑’,以及四星以下墨甲六千套,一应制式,都与边军相合。”   “取六百尊‘黑骑’?其余制式都与边军相同,那就是一镇之军了。”   谢清泉更加的疑惑:“你买这么多墨甲做什么?这么多军备,兵部那边报备时,怕是有些麻烦。”   他不怀疑嬴冲的财力,却搞不清楚这家伙的目的。   “报备无妨,我国公府按例本该有三镇部曲。我父在世时,只因顾及财力,才一直未能完成。”   ——其实不止是这六百尊,加上国公府地下库藏的六百‘撼山’,应该是一千二百尊才是。其余五星以上,提供给军官与高阶武修的墨甲,也都已准备齐全,足可武装出完整的两镇私军。   二十几天后,他终究还是要返回封地,一方面与武阳嬴氏做个了结,一方面则是应付防备那些流民。   至于解县封地里的两镇私军,他却是信不过——倒非是全因这支私军部曲,已被武阳嬴掌控了四年之久,而是他们的墨甲已经连续五年,都没有补充修缮过。   也不知他在封地的这支私军,还能剩下多少战力?又能否撑起,他在宛州的布局—— 第二四八章 先揍一顿   咸阳东城门外,叶凌德正在一处凉亭中肃立等候。天色渐暗,已快到了锁门十分,这门口处穿行的人流,越来越少。也就在他望眼欲穿的时候,终望见一队骑士,在往城门处飞奔而至。   大约一百余骑,都是骑着最好的麒麟马,全身甲胄,满身征尘。马蹄声隆隆作响,仿如擂鼓。   “二哥!”   叶凌德不由精神一振,他第一眼就辨认出了他的二哥叶凌武。在那骑队中位于首列,穿着一身与众不同的银甲,与他相似的样貌,嘴唇上则是端端正正的八字胡。模样看起来既威猛彪悍,又稳重成熟。   叶凌德不由摸了摸自己仍旧光秃秃的嘴唇,有些艳羡的心想,自己也是该蓄胡了。   那骑队是令行禁止,须臾之后,当叶凌武的马匹在叶凌德身前停住之后,后面百余人亦都整齐的勒马止住,引发一大片‘唏律律’的声响。   “四弟!”   兄弟久未见面,叶凌武也很是欢喜。跳下马后就给了叶凌德一个熊抱,力气十足,使叶凌德差点窒息,四肢就如溺水之人,不停的挣扎抗拒着。   好半天等到叶凌武将他放开,叶凌德才缓过气来,面上却露着喜色:“二哥你,突破天位了?”   “天位?我都已在九阶武尊境卡了四年之久,如今突破有什么好稀奇的?”   叶凌武浓眉微轩,然后就直接问道:“小妹她现在如何了,已经嫁过去了?”   “嫁过去了。”   一说起此事,叶凌德就神色灰败:“这都已经是第二天,估计他们两个,都已洞房过了。”   一想到昨日小妹她那冰清玉洁的身子,被嬴冲那个混账玷污,叶凌德就觉心痛如绞。   “是么?她已经嫁过去了啊?”   叶凌武一阵失神,然后又问:“我在铁骑军那边听说此人无恶不作,荒唐纨绔,好色无能,简直就是一团烂泥。不过这只是道听途说,做不得准。你见过嬴冲,感觉这人怎样?”   “无能未必,无论祖父与父亲,都对他评价甚高,说是百年难见的奇材,不逊色于其父云云。我反正是不太懂,也不知他高明在何处,无非就是仗着其父荫庇,武威王府庇护而已。可说他混账却是真的!我叶凌德,还从没见过似他那样荒唐无耻之人!光是他闯入小妹的闺房偷窥这事,就让人不齿。此等行径,与畜牲无异!”   叶凌德先有些恨恨的说着,最后带着哭腔,哽咽着道:“且我为他探过脉,那家伙只能再活个五年。你说小妹她以后的日子,该怎么过啊?她再过几年,就得为人守寡啊,我这颗心,哎哟哎哟——”   捧着胸口,叶凌德痛苦难以明状。   对面叶凌武的脸色,则是越听越是难看,浑身上下黑气升腾。使得后面一群骑士面面相觑,然后不约而同的,往后退出了数步。   “你这王八蛋!”   果然叶凌武怒不可遏,猛然一个巴掌摔在了叶凌德的脸上:“你既然知道那是个火坑,还要眼看着小妹她跳进去?”   叶凌德几乎就被这一掌扇晕,却并不服气:“兄长你这话太没道理,我叶凌德是王八蛋,那么二兄你与小妹,岂非也是王八所生?还有什么叫坐视小妹跳入火坑?我叶凌德已经尽力阻挠,可祖父父亲,都看好这桩婚事,时时使人盯着我让我动弹不能。且那嬴冲不但重伤未愈,又重病缠身,碰不得,打不得。难道小弟我还能在众目睽睽之下,把他打死?”   “打死了岂不正好?”   叶凌武一声怒哼,抬起马鞭。似发疯了似的往叶凌德抽过去:“你叶凌德就是没胆!换成是我,早就当场把他抽死!”   叶凌德这时已展露出一身灵动身法,身影不断的变化闪动,不过到底不如天位境的叶凌武,时不时的就被那长鞭抽中。这使他脸色发白,冷汗涔涔:“大兄说过,君子动口不动手,需以德服人!你只说我胆小,就不说自己不顾惜小妹她死活?小妹她婚期明明就在昨日,你却推迟到今日才返回,这岂非是放马后炮?”   又为自己辩解:“要杀那嬴冲,你倒是说的轻松!他身边好几个天位,一根手指就可把你弟弟捏死,换成你也一样!”   叶凌武却反是更为暴怒,挥出的鞭影愈发的狂暴:“闭嘴!闭嘴!我叫你再说,我叫你再说!”   足足半天时间,这两兄弟才消停了下来。叶凌德已鼻青脸肿,就似夏天的哈巴狗似的喘着气。而叶凌武则是嚎啕大哭,伤心欲绝。   叶凌德心中悲愤莫名,忖道近日无论如何都要突破天位不可,不然还得被这混账老哥欺侮。   等到他终于平复住体内气息,才好奇的开口问道:“为何会拖到现在?明明两个月前,我就让人给你传了消息。”   “是铁骑军节度使那个混账老东西!这几个月,他根本就不让我见人!”   一说起此事,叶凌武就觉郁怒难当。他能在小妹婚事之后的第二天赶至,其实已经是使得尽了浑身解数。   “定是叶宏博与他勾结!拦我见人还不够,居然还不准我外出。这次我是偷跑出来的,怕是违了军令。”   叶凌德微微一叹,他也同样是违了军令,这次回去之后,怕是要被降职甚至开革。   “倒未必是叶宏博,看来似祖父的手笔。”   “管他是谁!说这些无用,于事无补!”   叶凌武尽力使自己冷静下来,然后目中透着精光:“当务之急,还是不能令小妹她受苦,我需先见他一面。”   “见他?婚都已结了,洞房也已完事,你我兄弟现在还能怎样?”   叶凌德神情却是消沉黯淡,意气全无:“事到如今,说什么都已晚了,难道还能让他们退婚?”   此事不但叶元朗与叶宏博不会允许,对小妹她也全无好处。   “你这废物,退婚不成,却也不能让那家伙肆意妄为!”   叶凌武很是瞧不起的,斜睨了自己弟弟一眼,而后目里杀意阴沉道:“总而言之,先得把他揍一顿,让他知道了我们兄弟的厉害,再说其他!”   只有使嬴冲害怕了,才能使那混账小子心有顾忌,再不敢胡作非为。即便那是个活不到五年短命鬼,也需使他们的妹夫,在这五年中改邪归正才好。   叶凌德听懂了兄长的意思,也精神微振,却依旧迟疑:“道理倒是说的不错,不过他身边有天位数人,想要揍他,谈何容易?且妹夫他的身体,实在不好!”   那家伙现在就是个瓷器,打不得碰不得。一不小心把他打碎了,小妹她又如何是好?   “天位?我自有办法!”   叶凌武冷笑,至于叶凌德对嬴冲身体的担忧,更未放在心上。   他自有分寸。有的是办法让嬴冲痛彻心腑,身体却毫发无伤。   “你只需告诉我,在何处可以见到他的人——”   “哪里可见到他啊?”   叶凌德已被说动,此时深深皱起了眉:“两日之后,就是小妹她回门之期。不过时机不好。”   回门是指女子出嫁后,新婚夫妇按照礼仪,需在新婚的第三天后回岳父母家探亲。可那时武威王府内强者如云,确实不是什么好地方。   “总之,你我这几天一起打探打探,此事急不来的——”   叶凌武闻言大为不满,可一想到叶凌德回来的时间仅比他早数日,也就只好作罢。   心想此事确实急不得,这几天他也需时间准备。 第二四九章 世阀根基   当嬴冲的马车,从天工坊门口缓缓离开时,此行一直都不发一语的郭嘉,忽然张开问:“国公大人之意,是准备对恒祥号出手么?”   “确有此意,恒祥号与天水周氏,都是秦境儒门世家最大的财路来源。我与儒门有世仇,日后可能是死敌。要想克敌制胜,那就定需先将这两家打垮不可。”   嬴冲微微颔首,却又神情微黯道:“可惜现在本公势小力弱,怕是奈何不得他们。只能先做些准备,日后不至于无备而战。”   郭嘉闻言微微颔首:“原来如此!不过要想撼动两家,必得在盐道上下手,此事不易。”   嬴冲闻言也是默然,这世间的贸易,以盐铁粮茶布丝为最大六宗。而大秦因地处西陲之故,最缺的就是盐。   而恒祥号与天水周氏,则是大秦排名前一前二的盐贩。他们所得之盐,或是购于齐鲁儒门,或是产于魏国盐池——那同样也是儒门势力极盛的所在。   所以他嬴冲要想打击这两家的盐路,可谓是难比登天,没有半点的可行性。   而只需盐路还在,两家的根基就还在,无论在商场上经历怎样的重创,都可迅速恢复。   “我听说青海有盐湖数百座,蜀地亦有盐井,不过此事不急于一时。”   说完这句,郭嘉又问:“殿下购置这么多墨甲,是准备要扩军?可兵源何在?”   在安国公的封地中,有民数万户。不过据他所知,此时解县封地之民,因武阳嬴氏历年造谣生非之故,并不太信任嬴冲——民心未稳,则军心难定。现在的解县,并非是很好的兵源来地。   且这一时半刻,那些新募之军,也难有多少战力。   “兵源是我父旧部。”   嬴冲从虚空戒中取出了几封书信,交付给了郭嘉:“我父嬴神通,光是‘权神威军节度使’一职就做了七年之久,之后又做了三年的洛州节度使,麾下府军十七万众,又有苍武军,射阳军,神威军,共二十万人。这些军伍,历年退役之兵达二十万人之多。此外神鹿原外围溃散之军,亦有七万。这些人中,仍有近半可用。”   后来关东六国联军攻秦,周围诸军镇坐视不出,洛州几乎以独力抗关东。嬴神通虽屡战屡胜,可最终却因人出卖,败于神鹿原中。   那一战,因嬴神通及神威军全力断后之故,外围诸军大半都保存了下来,使苍武军与射阳军根基未失。   此后大秦失地三千里,几乎被迫退入函谷关,也使无数洛州秦民涌入到关西秦境。这些退役之卒,也随之入关西,四年来大多都生活窘迫,甚至衣食无着。又因神鹿原之战,关西诸军坐观不救之故,许多人对关西的世阀将门恨之入骨。   而这些人,都是他最可靠的兵源。只需嬴冲能为他们,寻一安身之所,就可以部曲视之。   “那么国公大人扩军三镇。又意在何为?”   “分一杯羹!流民之乱难免,不忍冀宛二州田土荒凉。”   “学生明白了,想必大人之意,是为那些洛州世家?”   郭嘉笑了起来,北方大水,流民之乱已是无可避免。那时必定有无数的地方豪族与世家,被牵连波及。   而大乱平息之后,则定有无数的田地空置出来,足可养活数百万人而绰绰有余。   嬴冲此举,不但是为安置那些退役之卒的家属,也是瞄上了洛州那几十个,同样被神鹿原之战牵连到的世阀。   洛州地处关东,是大秦最兵凶战危的所在,那边的世家,几乎全是这几百年来新近崛起的将门出身。   五年前的嬴神通固然是被人捅刀,可这些洛州新晋世阀,不也同样是被人出卖?   这些人与嬴冲可谓是同仇敌忾,天然就是同一立场。   而一旦嬴冲能使这些家族,重新有了安身立足之所,那么日后这些将门,都必是他最可靠的助力。   思及此处,他就不得不佩服嬴冲的气魄与眼光。   什么是基业?这就是基业!二十万退役之卒,三十余家将门,甚至还有百万计的洛州失地之民。一旦嬴冲的目的达成,那么这位只需财力足够,就随时都可在冀宛之地,拉起二十万以上的大军。嬴冲根基薄弱之患,亦可一举弭平。   “明日动身去解县之后,我会为国公大人尽心筹备此事。”   郭嘉抱了抱拳,镇重其事:“也请大人,将王猛师弟借我一用!”   此事关系到安国府日后称雄秦境的根基,郭嘉的眼神,不禁略显兴奋。接下来无论是扩军,还是夺田安民,都容不得他不尽力。可只他一人,则仍力有不足,加上一个王猛,才能尽善尽美。   “正要借助他的经营之能!”   嬴冲笑着回应,而后又歉然的望许褚:“我与郭先生自顾自说话,倒是怠慢了虎郎,怕是会觉我二人之言枯燥?”   “怎会?”   许褚掩饰着目里的精芒,大笑出声:“我虽是听不太懂,却知国公大人与郭先生所言,必为振奋人心之事。能入安国府,亦为我许褚之幸!”   这二人中,郭嘉的谋略,他是素来深悉的,并不以为奇;可这位少年国公的雄才大略,他今日却也算是领教了,确是非同寻常。   而当他语出至诚的说完这句之后,就又手抚着指上的‘虎神’灵戒。此时许褚更迫不及待,想回到安国府中,将这尊神甲炼化。   当嬴冲回到了府里的时候,就得知了那聚盐阵已经完成了的消息。   他听闻之后,就立时赶过去看了一眼。发现那聚宝盆,正往外喷着仿佛白色细沙般的精盐。而旁边的云真子,则是唉声叹气,神色怅然的说着:“夫人她的阵道造诣,真让小修佩服到五体投地!小修研究此阵月余都未有头绪,她却只花了不到半个时辰。真让人匪夷所思,难以置信。真不知夫人她,到底是出于何人门下?”   嬴冲心知这是怎么回事,这家伙正为他悬赏的十万金飞走而惋惜呢。不过这倒是个好消息,意味着他手里又多出了一笔财源,每年多出几十万金的收入。   至于叶凌雪的阵道造诣,那更不用云真子说。能够在百骨神庭中,短短时间里构造出一个如此完美的丹阵,又岂同凡流?   接下来是设宴款待许褚与郭嘉等人,可惜这位虎郎心挂着自己的‘虎神’甲,并无心饮宴。嬴冲看在眼中,不禁暗笑,于是很体贴的早早结束了宴会,任由许褚离去。   而随着夜色渐深,嬴冲再次来到自己婚房前的时候,却是神情略显踌躇。 第二五零章 洞房之夜   止步在婚房之前,嬴冲的眼神闪烁。那其实并非是迟疑,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情绪。   得知自己的妻子,其实就是百骨神庭里那个少女之后,嬴冲当时是惊喜莫名,又有着一丝小小的恼火。   虎踞堡之行,叶凌雪跟在自己身后的意图,想想就可明白了。这倒也没什么,女孩家想要看看自己未来夫君是怎么样的人,无可指摘。   可问题是这女人,竟一直都瞒着他。   不过当想起二人在百骨神庭里的共患难,还有凌雪毫不犹豫就把金丹渡让给他的举动,又令嬴冲心里柔情似水,爱怜有加,浑身更是说不出的轻松。   自己的妻子,无疑是他一生中最亲近之人,嬴冲的许多事,可以瞒过他那些部属,却很难瞒过与他同床共枕之人。   比如邪樱枪,比如炼神壶——   之前他不知叶凌雪是否可信,很是担忧,可这时却已心中有底。肯将金丹与一生性命,都托付给他的人儿,还有什么可忧心的?叶凌雪哪怕不认同自己的作为,也必不会出卖自己。   而此刻在婚房之前,嬴冲则有些忐忑与畏惧。担忧自己对叶凌雪身份的猜测,只是他自己的臆想。害怕则是因嬴冲感觉他一旦再踏入这婚房,多半就会踏入到叶凌雪为他编织成的‘陷阱’里,再爬不出来。   正意念难决之时,嬴冲忽然心生感应。随即他眼中就开始现出淡金色泽,换成了龙视术的黑白视界。之后果不其然的,望见长廊处的一块墙壁有些不对劲,此时竟然还蠕动了一下。   嬴小小?   嬴冲认得那是无面天君的变化之能,不过这个小丫头最近,已经彻底沦为嬴月儿的跟班了。   心念稍转,嬴冲就冷笑了起来:“月儿,还不给我出来!”   一直喊了两声,嬴月儿才不甘不愿的从角落里走了出来,眸中满含无奈。然后她一只手就同时揪着嬴小小耳朵,让后者吃痛不已。   要非是这个丫头不老实,变化成墙壁的时候还不忘吃东西,被嬴冲发现了破绽,她们两个哪里有那么容易被发现?   随即嬴月儿又有些不解的看着嬴冲:“你怎么发现的?难道是意神决?”   心想这意神决居然这么厉害?怪不得父王的灵念感应,是未来所有皇天位中的最强。   “叫我父亲!”   嬴冲唇噙冷笑,心想他不在的时候,月儿叫凌雪母亲大人叫的很欢嘛!偏在他面前,总是没大没小。   嬴月儿闻言嘟起了嘴,原本是打算毫不犹豫的将这无理要求置之不理的,可她随即就望见母亲的侍女幽香,正在远处好奇的看着这边。嬴月儿愣了一愣,就立时低头服软,从善如流的屈膝一礼:“月儿见过父亲大人。”   心中却不甚服气,这个家伙,怎么时机就抓得这么准?刚好就是幽香在的时候,分明就是故意的。狐假虎威,也不害羞!   嬴冲暗暗一笑。心情大好,面上却依然严肃冷漠的问:“从虎据堡返回之时,你早认出了你母亲?为何不跟我说?”   “月儿也想说的!”   嬴月儿撇了撇嘴,眼神更为不满:“要怪怪你自己,说你与我娘是命中注定,姻缘天生,不准我插手你与我娘间的事情,一切顺其自然就可。哼!还说你疑心病重,只有如此,你才不会对我与我娘心生嫌隙。”   嬴冲微一扬眉,而后笑了起来,心想以前的自己,确实就是这样的性情,任何事都要怀疑再三。他很反感被人操控,换在一个月前的时候,若是知道嬴月儿意图插手他的情感,虽是未必就心生嫌隙。可心里多半还是会有根刺在,不太舒服。   ——所以哪怕到至今为止,他还对那叶老郡王很是不满呢,总想着要找回场子。那天在武威郡王府被算计,自己迟早要报复回来。   “罢了,以后这种事,不可瞒我。”   嬴冲挥了挥手,而后就当着远处幽香的面,故作爱怜的,抚了抚嬴月儿的头:“记得了!安王是安王,我是我,或者有相似的地方,可也有许多不同的。”   ——自从他亲手将那嬴唯我斩杀,一切都已不同了。胸中多了些自信,少了点疑心。   嬴月儿不敢反抗,只能任由嬴冲揉捏着自己头发,眼神则一阵惑然。心想什么不同相似的,这家伙到底在说啥?   还未等她想清楚,嬴冲就又笑了三声,大踏步的走向婚房。   当他走入自己房内的时候,叶凌雪正在眼神专注的看着书,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,气质温婉贤淑,清雅如仙。   不过那稍显晕红的脸颊,涣散的眼瞳,还是将她的心情出卖了。   嬴冲看着她那如天鹅般修长优雅的脖颈,不由咽了咽口水,然后冷笑:“装什么装?你的书拿反了。”   叶凌雪闻言一阵慌张失措,仔细分辨着手中的书,接着就发现这书明明是正的。心知上当受骗,叶凌雪不禁又羞恼到无以复加:“你骗我!”   嬴冲见状嘿嘿的笑,这一刹那的感觉,就好像是亲手将谪仙天使拉入了凡尘,说不出的舒爽。   “骗你又怎样?”   他先一手将叶凌雪娇小的身躯抓起,扔到了床上,然后嬴冲的身影就直接压了过去。   叶凌雪慌张失措,心如鹿撞,勉强抵住了嬴冲的胸:“你,你这是要做什么?”   “认人啊!”   嬴冲神情认真,理直气壮道:“行周公之礼,乃是夫妻人伦。也要看看我家的凌雪,是否当初百骨神庭内的故人。”   只需云雨一番,他自然就可知身下的凌雪,是否百骨神庭中的那个女孩。   身体的记忆,可做不得假——   “能不能好好说话?我承认了还不行?”   叶凌雪呼吸急促,感觉自己的身体快软化了,主要是嬴冲的手,不老实的在她身上游走着,那指尖似含魔性,在她身体里点燃一团又一团的火焰。   “那天是我啦!是雪儿。你别动,别摸那里!”   “承认了?承认了就好。”   嬴冲本来是打算吓她一吓的,他现在根本就没气力乱来。可此时当他看着叶凌雪那面颊烧红,衣衫凌乱的模样,腹下却是一团火热。那根棍子也不知什么时候就起来了,此时烧红似如烙铁。   只觉此刻他的妻子,比之平常时那端庄淑女的模样,还要更美十倍,更诱人十倍!   心知自己现在的身体,还不是能够恣意妄为的时候。嬴冲只能勉强压住了欲望,把手又收了回来,只骑在叶凌雪的小蛮腰上,居高临下的审视着,眼神不满。   可只看了一眼,他目光就有些慌张的收了回来。感觉现在的凌雪,每一个眼神,每一寸肌肤,都似在诱惑着自己。甚至那体香,也让他不可自拔,浑身着火。细细的娇喘声,更让嬴冲把持不住。   此时他的第一个念头,是这世间怎么有这样的尤物?   而第二个念头,则是想能得此女为妻,自己真是太幸运了。   微微失神,嬴冲只能有些心不在焉的随口问:“原来真是故人,夫人你可知这该当何罪?”   “什么罪都没有!”   叶凌雪喘着气,没有了嬴冲的手作怪,她的神智就略略清醒,然后就发现了嬴冲的色厉内荏,不由笑眸如丝:“夫君是在责怪凌雪那次尾随么?还是婚前失身于你?说来妾也想要找夫君算账呢。”   “算账?算什么?”   嬴冲感觉不爽,双眼圆睁的盯着妻子,强硬道:“老实一点,别动。”   这时叶凌雪正一边用力推搡着他,一边扭动着身体,想要把嬴冲从自己身上掀下来,却不知她这刻每一个动作,都使嬴冲体内的欲火,更旺盛数分。   “凭什么就不能动?”   叶凌雪的动作更大了些,不慎将自己一片的衣裳撕裂开来,露出一大片雪片肌肤。她却依旧浑然不绝,奇怪的看嬴冲:“月儿她是怎么回事?为何她容貌这么像我?还有那天在百骨神庭,你做得好事——”   挣扎之时,叶凌雪一不小心,就摸到了嬴冲腹下,那根有些烫手的铁棍。怔忡了片刻,叶凌雪就好似触电般的,将小手收了回来。   心想好大,比之在百骨神庭的时候还要大些,难道是真龙血脉的作用?不过这家伙,不是元气未复么?怎么这东西,会这么有精神?   暗道不妙,叶凌雪又抬起了视线,她触及到嬴冲那欲火燃烧的眼神时,顿时心中‘咯噔’一声,警铃作响。此刻的嬴冲,让她想起了百骨神庭里,这家伙失控发狂之时。   她心中已在后悔,可这时却已于事无补。果然下一刻,她胸前的衣襟就被嬴冲撕开,露出了一片雪白,还有那完美到不可思议,也诱人到极致的圣女雪峰。而嬴冲的身躯,也已强行压下,他毫不客气,一口就含住那樱桃色的尖端。   简直疯了!这家伙的伤还没好。   叶凌雪死命的抗拒,可接着就被嬴冲嘴唇与手带起的欲火给淹没。然后那最后的理智,也在嬴冲强行进入她身体之时,消失的无影无踪。 第二五一章 像禽兽了 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,赢冲就感觉到腰酸背痛,几乎就没法从床上爬起来。这是元气未愈,而又放肆纵欲的后果,使他刻骨铭心。   不过当他望见一旁,那依然似如烂泥般的叶凌雪,却又得意的一笑。   又暗暗警惕,嬴冲从来不知自己在床事上,会是这样的疯狂。看来日后自己,必须得努力节制一二。   不过当回忆起昨日的销魂蚀骨,看着眼前人儿那诱人的身段,嬴冲又深深怀疑,自己能否做到。   他以前总听周衍说,娶了某某女子,必定会短命数年之类。那时嬴冲只觉好笑,可现在却是心生戚戚之感。心想有叶凌雪这样的妖精在,自己多半是克制不住的。   他今日几乎就不想再出房门,只欲再抱住叶凌雪云雨一番。可终究还是挣扎着起了床房,洗漱了一番之后,就往前院行去。   今日郭嘉与许褚,以及关二十七等人,都要再次动身前往他的封地解县,嬴冲不能不出面送行。   而当他一边感叹着这温柔乡消磨志气,一边疾步来到大门口送人的时候。却发现郭嘉与许褚等人望见他之后,都是神情古怪,一副想要笑又强忍着的模样。   嬴冲有些莫名其妙,其实之前他就感觉奇怪了。途中他遇到的仆人,都是一副神情绷紧怪异,然后当他走过之后,身后就一片笑声。   难道说自己脸上有什么不对劲?嬴冲心绪一动,就招引起了天地之灵,勉强在身前凝聚起一面水镜。   这不是道法,水系术法他没学过,不过体内夺自黑水神君的龙丹,加上自己真龙血脉,却使他有了这样的天赋之能。   再当嬴冲迎着那水镜一看,然后就发现自己的一双眼,赫然都有着一个硕大的黑眼圈,活脱脱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。   望见此景,嬴冲的整张脸,瞬时也变成了青黑色。   “虽说国公大人新婚燕尔,可这房事也该节制一二才是。”   郭嘉强忍着笑,故作严肃的劝诫:“尤其伤势未愈之时,更需注意身体。”   心中则暗想,这位能够在这大清早的时候,从叶凌雪的床上爬起来给他们送行,已经是很不错了。   许褚则大笑,一副国公大人的心情我许褚很懂的样子:“属下昔年娶亲之前,亦曾与人大战过一场,那天夜里在婚房也差点爬不起来。国公大人年少,定性难免要差些。不过这夫妻人伦,人之性尔,只需日后大人不要沉迷就好。”   嬴冲已经恨不得当场挖个坑,把自己埋起来。   偏偏李观潮,也在落井下石,拍着手掌道:“原来如此,这就是酒色伤身,我明白了!”   关二十七,则是狠狠敲了敲自家妹妹的头。不过也斜眼看着嬴冲,叹息不止。   嬴冲感觉此刻自己,在外哪怕多呆片刻都是折磨,没脸见人。   好不容易把这群人送走了,嬴冲就急急的往回走,不过才刚到内院门外,就见吴不悔端着一碗药,在门口等着他。   这位先是看了嬴冲的面色一眼,而后一副早料到会是如此的语气,叹息道:“年少轻狂,总是难免。把这药喝了吧,应能使你恢复得快些。不过今日,切记不能再放纵了,一次两次无妨,再多就得伤元气。”   嬴冲心中悲愤欲死,直接拿过了药碗,一口饮尽。   而再当他疾步行到自己的翠漪园时,前面却又遇见了嬴定,这老头提着一个鸟笼,一边逗着鸟,一边很是惬意的从他身边经过。   “昨日倒像是个禽兽了,可惜,自不量力呢——”   当这叹息声消散时,嬴定的人也已远去。嬴冲不禁双拳紧握。脖颈处青筋暴起,恨不得将这个老家伙狠狠揍一顿。   不过他自己知自家事,知晓现在的他,万万不是这老东西的对手。   然后这一天,嬴冲就躲在自己房里,再没出过门。叶凌雪苏醒之后,初时不明其意,可随后被幽香提醒,也同样羞到一整天不敢出门。就在房里骑在了嬴冲的身上,用手狠狠掐着他的腰肉。都是这家伙,让她以后怎么去见府里的人?   不过叶凌雪也知此时,撩拨不得嬴冲,昨日一夜欢愉也使她有些怕了,并不敢过分。   直到下午,嬴冲感觉自己的一双熊猫眼已经恢复了正常,才从房里面走了出来。   此时他还有许多事要做,所以没法继续当鸵鸟。   ——比如说为下一个英灵的召唤仪式准备。就在昨日,夜狐已将太庙里的一面玄鸟战旗替换出来,他也通过特殊的方式,辨认出这玄鸟旗上沾染的血液,乃是大商的一位名将孔宣所有。是传说中有着孔雀妖身,击败了大周近百万大军的名将。   而除了准备召唤英灵的用度之外,也需调集资金,购买兵部的那具神甲‘五行旗’。名将需配宝甲,才能发挥出最大的能力。   再比如嬴月儿之前所说的那个,可以使他冲击小天位境的方法,也同样需嬴冲费心。   这并不是只用他把一百三十万金调度出来就可以,还得安排可靠之人去收购,去一一买下嬴月儿那张清单上的材料。   两桩事都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办下来的事情,而这次嬴冲在咸阳城,最多也就只呆上二十日时间,所以时间紧迫。   而接下来嬴冲,又得与叶凌雪一起去迎接圣使。朝廷准时发来了册封诏书,封叶凌雪为一品国夫人。   这是朝廷的礼仪规则,叶凌雪嫁给他之后,就可身列一品命妇。不过在此之外,天生帝另下了圣旨,册封叶凌雪为安柔郡主,以显爱重。她是武威郡王的嫡孙女儿,倒也当得起这封号。   同时嬴冲,也从夜狐那里得知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。   “那叶凌德与叶凌武两兄弟,在遣人打听本公的消息?”   此时嬴冲用脚趾头去想,都知这二人打的是什么主意。不由暗暗好笑,感觉这两个家伙的脑袋瓜子,都长到妹妹叶凌雪身上去了,真是笨的可以。   要打听他动向,都不知遮掩一二。真当一个国公府里的势力,是吃干饭的?即便他这边没察觉,绣衣卫那边,估计也会提醒。京城之内,所有皇室王府,三王九公的府邸,都是绣衣卫防范的重中之重。   尤其是在嬴冲,经历了两次刺杀之后,身边的防卫尤其严密。   摇了摇头,嬴冲肚子里就开始冒着坏水:“有意思!去泄个消息给他们,说五日之后,本公将往梨园一行。”   这本他预定的行程,一来感谢那位齐王借出的翼龙驹,二则另有两个客人要见。   而梨园除了是咸阳城中,最大的戏院之外。也是一片园林胜地,更是朝中权贵,最喜欢的密谈之地。 第二五二章 回门奇遇   凌雪被册封为安柔郡主后的次日,也就是新婚后的第三天,嬴冲带着叶凌雪‘回门’,回武威郡王府省亲。   而到了这郡王府之后,嬴冲才知自己妻子凌雪,在双河叶阀的亲戚中,是如何的不被待见。   除了叶元朗与叶宏博待他依然还算亲热,叶府嫡长孙叶凌空对嬴冲执礼甚恭之外,其余的叶府亲戚,对于叶凌雪的‘回门’,也只是应付而已,做些面子上的功夫,悭吝一笑。   甚至有不少人,连应付都懒得应付,态度恶劣到了极点。   这让嬴冲恶心坏了,也颇为奇怪:“为夫以前与自己族里的关系,自觉已经够恶劣的了。可没想到,你叶凌雪比为夫还要更甚。”   至少他以前返回武阳之时,那些武阳嬴氏的族人,需还顾忌三分,不敢当面放肆。   “可能是凌雪在外数年,一直潜心修道,很少与族人相处的缘故吧?”   叶凌雪随口解释着,眼见嬴冲一副冷笑的神情,分明不曾相信,她不由暗暗摇头。有个聪明绝顶,奸诈似鬼的丈夫,似乎真不是什么好事。   “父亲与伯父之间的争斗是其一,你也看出来了,这双河叶阀如今隐隐分为两派,彼此不合;其二则是叶凌雪自身的缘故,之前因谣传国母命格之故,族内有人厌恶凌雪,又有许多人愿与凌雪亲近,可如今凌雪未曾入宫,自然又使不少亲朋大失所望。其三则是前些日子,凌雪因夫君之事,得罪了她们。说起这个,凌雪还没感谢夫君,为我出气。”   她已知道了,嬴冲对冯家出手。昨日上午,那位冯玉冯小姐就已至安国府递帖求见。她那时不敢见人,也就婉拒了这位。   正因这冯玉才知,太常院的冯博士已经上书辞官。   虽说嬴冲的手段,略显凌厉无情,手段霸道,可叶凌雪听闻之后,却还是很欢喜,很暖心。   “还有了?”嬴冲心里高兴,面上却神情淡淡,似毫未在意。   “其他啊~凌雪性情直爽,喜得罪人,不得同龄女子喜欢也是一因。”   说完这句,叶凌雪就又斜睨了嬴冲一眼,目含深意。   嬴冲准确的捕捉到这一眼神,也知晓其意。凌雪是在暗示,剩下的部分因由,只能从他自己身上寻找了。   一是他这些年‘咸阳四恶’之首的名声,让人鄙薄,这武威王府里面多少还是有些正人君子的;二则是因双河叶阀本身的地位,身为大秦境内,仅在皇室之下最顶尖的世阀,其族人皆眼高于顶。朝中除了同列三十六姓的几家之外,其余任何世家子弟,在他们眼中都不值一提。   ——这些人会瞧得起他嬴冲才怪,尤其是在他破门除族,自立安国嬴之后。就门第而言,如今的嬴冲,除了一个世袭的安国公之外,其余皆一无是处。   三等世阀,以往都难入双河叶的门庭。   甚至有许多人,只怕还以为他嬴冲,是受武威王府的荫庇,才能渡过那诸般劫数,在朝中有立稳脚跟。   细细思来,嬴冲是分外的不爽:“一群鼻子翘到天上去的猪猡,我看你们双河叶氏这一代,是真没几个人才。”   叶凌雪闻言默然,嬴冲之言虽有泄愤的成分,可也点出了双河叶阀的实情。   如今叶阀家势看似还欣欣向荣,可其实除了叶元朗叶宏博之外,是真没什么人了。大伯父叶宏志中人之资,能稳住世子之位,全靠叶元朗的庇护。祖父甚至强令父亲他,不得修习武道,由此埋下了双河叶阀内斗的祸端。   而三代之中,固然有着叶凌德与叶凌武两个将星,声势不弱。可其实她这两个兄长,都难成帅才。而嫡长孙叶凌空虽也还算聪明,可武道天赋一般。遍数诸人,竟然无一位能成大器,可成为未来叶阀栋梁。   而嫡脉如此,旁支的情形,则更为不堪——   这真是让祖父他无可奈何,叶元朗一向重视人才,极力在族中挑选天赋上佳之人培养。   可几十年来,叶阀却似是将过往几千年的气运都用尽,一直没有能使叶元朗满意之人出现。   所以当初叶凌雪道武双修,齐齐踏入九阶时,祖父与父亲都对她投入太多的希望。   叶凌雪怀疑,这很可能是祖父他将自己许配给嬴冲之因。她深知叶元朗,对夫君他是何等的看重。   相较于族中的蠢货,她的夫君,才真是天纵之资。   思忖了片刻,叶凌雪就是一笑:“世上不开眼之人何其多也,又不止我双河叶阀一家,难道夫君你很生气么?”   “哼!”   嬴冲撇了撇嘴,发现叶凌雪对他的脾气,真是知之甚详。   虽说心中万分不爽,可嬴冲还是捏着鼻子,强忍了下来。反正在这叶府内,他也只是呆上一日夜而已。   不过有件事出乎嬴冲意料之外,原本他以为叶凌雪的两个傻货兄长,是必定要趁机来寻他的麻烦。   可结果嬴冲失算了,叶凌武与叶凌德两个都老实得很。哪怕是传言中,脾气最为凶暴的叶凌武,也并没故意挑衅他。只是全程青黑着脸,连正眼都没给他一个,不愿搭理。   反而是嬴冲,很快就找到‘回敬’这两位舅哥的办法。发现每当他与叶凌雪亲近之时,这叶凌武与叶凌德的神色就会有所变化,那是夹杂着错愕不敢置信,还有悲愤恼怒无奈的神色,精彩之极。于是嬴冲眼珠一转,就变本加厉起来。   “夫人,来吃一个!这荔枝好吃得很,你定然喜欢。”   一边说着,嬴冲一边将剥好的荔枝送入到叶凌雪的樱唇前,神情宠溺。   众目睽睽之下,叶凌雪极不好意思,可这荔枝已经送到她嘴边,也不好拒绝。只能张口吞了下去,然后那香滑的舌尖不小心碰到嬴冲手指,这更使叶凌雪面红耳赤。   口里含着荔枝,可叶凌雪却根本就感觉不到这果实的味道,只觉心里快要甜化了。   “味道可好么?”   “好吃呢!”   叶凌雪羞不可抑的微微点头,然后也给夫君削起了苹果皮,她知嬴冲喜欢吃这东西。叶凌雪曾武道九阶,此时修为虽废,根底还在。动作迅捷,刷刷两下就将果实削好,送到了嬴冲的手里。   这位却浑然未觉,她那两位兄长的眼里,都快要喷出火来。   他们家的妹妹,可从来没给他二人削过果皮!   不止这两位,其余几位女眷,也都是神情怪异,仿佛见了鬼似的。只有叶凌雪的母亲,神情平静安详,目里略透满意之色。   她能看得出来,这夫妻两人是真的琴瑟相合,感情极好。虽说传言中这女婿最多只能活个四五年,可他能待叶凌雪好,总是件好事。   嬴冲则是一边暗笑,一边腹诽着双河叶阀的奢靡。一颗荔枝果从南方楚国运到秦境的价格,怕是至少要花费五十两黄金,虽说对于年入千万金的双河叶阀而言,这钱真不算什么。   狠狠的折磨了一阵两个舅哥后,嬴冲就心满意足的携着叶凌雪,回她的闺房‘傲雪居’就寝。   可这时另一件使他意想不到的事情,发生在了嬴冲的眼前。一位一身白袍,气质风雅的男子,忽然就拦住了他的去路。   “年前你与王籍那一次交手,手段很是漂亮,可为何又要去招惹百里家?”   那白袍男子手持酒杯,讽刺的笑着:“据我所知,今日北方诸地已在放晴。这场投机,你嬴冲输了。”   嬴冲愣了愣神,仔细看了此人一眼,然后斜目看自己的妻子。   心想这家伙谁啊,到底是哪根葱?   这位说的其实倒不算错,近日北方地域确实是在放晴,这使咸阳城里的粮价应声回落。   可其实据他所知,阳江上游的冰层已经在融化。而他的阴阳士吴不悔断定,这必是另一位阴阳士的手笔。且如今南方又有大量的湿气北上,十数日之后,那阳江流域必定还会再有一场暴雨。   此时越是以人力干涉,十数日后那暴雨也就越为狂烈。   叶凌雪讪讪一笑,朝着这白衣文士敛衽一礼:“凌雪见过大姐夫。”   嬴冲一听,就知道了。这是叶凌雪大姐叶凌梦的夫君,从五品翰林院侍读裴德诏。   裴家是一家末流的二等世阀,族中历代都有人身据一二品高官,且与百里家关系深厚,几乎同气连枝。   而这裴德诏官位虽低,却极清贵,近年来翰林院已成大秦国的宰相备选。尤其这位,身兼右春坊,负责教导几位皇子读书,与大秦的未来几个继承人,都关系亲密,有着老师的名分。   嬴冲闻言却依然摇了摇头,全没搭理的兴致:“原来是大姐夫。本公之事,与你无关。”   他是真没想到,这次‘回门’,那叶凌武与叶凌德两兄弟,没来寻他的麻烦。反倒是这位,找上门来。   以裴家的教养,有些不该,嬴冲更不知这位,到底是哪来的傲气。只凭如今裴氏,一个通政使司的二品通政使? 第二五三章 不知死活   “你我是连襟,所以好心提醒你一句。”   裴德诏冷哂:“可知近日武阳嬴,又招揽了一位玄天位?鼓风山之战,看来对他们而言,并不是那么致命。你放弃争夺左金吾卫,让嬴完我出任左屯卫军大将军,将一切都赌在了北方阳江大水上。可现如今大雨消弭,又该如何自处?所谓的安国嬴,若无一位能撑住场面的二品高官,终究只是个笑话。”   嬴冲挑了挑眉,拉着叶凌雪继续前行:“说了与阁下无关!”   忖道这家伙,真是个傻缺!北方暂时放晴,应当是百里长息的手笔无疑,只为拖延时间。   看近日那位河道总督的动作,分明是已准备抽身了,欲为百里家保存元气。可看来百里家的这几家盟友,都并不以为然,在百里家这个深坑里,反是越陷越深。真不知百里长息到底做了什么,让这几家如此信任。   至于眼前的这人,简而言之,就是被人卖了,还在给人数银子的家伙。   与这样的人计较。嬴冲感觉很无聊,太失身份。所谓的世阀子弟,居然都已蠢到这样的地步——   “你是不想听,还是不敢听?”   裴德诏的声音,在后面阴魂不散:“即便北方大灾,嬴冲你又能取利几何?大秦与匈奴和议已成,嬴世继掌握的八万破虏军,也随时都可南下平乱。此时你那解县封地,腹背受敌,又何必要往死里得罪百里家?”   嬴冲闻言哑然失笑:“大姐夫这是欲为百里家做说客?”   “你要这么以为,也无不可!彼此都是亲戚,裴某不欲各家面子上太难看。”   裴德诏冷笑着回道:“其实我对国公麾下的那位谋士,很是好奇。新年前的兵部空仓案与京城大乱,鼓风山的毒雨,都很是精彩。想必这非是国公大人的手笔,而是另有其人吧?”   嬴冲头疼的揉了揉眉心,而后回过了头:“看来裴兄,很看不起我嬴冲?”   裴德诏有些意外,而后点头坦然承认:“难得你有自知之明,在本官眼中,你嬴冲就是个渣滓垃圾,不值一哂。”   叶凌雪美眸之中,顿时闪现出怒火,她当初就因听不得上官小青与冯玉等人非议嬴冲,不惜与在场的那些贵女全数翻脸。此时听裴德诏如此羞辱嬴冲,自然是没可能忍耐。   只是她还未有动作,嬴冲就已抬起一脚,猛然踹在了裴德诏的肚腹上。这一脚力道十足,直接将裴德诏踢出了十丈之外。使周围目睹之人,都惊慌一片,纷纷围拢过来。   嬴冲却依旧不曾罢休,淡然踱步走到了裴德诏的面前,就用脚踩着裴德诏的头,冷哂道:“你视本公为渣滓,可本公亦视你裴德诏为蝼蚁。真当老子咸阳恶首的名声,是吹出来的?今日本公给叶府面子,不会拿你怎样。换个场合,本公必定废了你!”   那裴德诏胸膛起伏,喘息不止。之后可能因身体较弱,也可能是被嬴冲羞辱而气怒攻心之故,须臾之后,这位竟就当场晕倒。   嬴冲见状微微凝眉,然后就果断的转身开溜。他没想到这家伙身子骨居然这么弱,看来比他这个病号还要不堪。   不过此时,叶凌梦已经随众人赶来,顿时花容失色,俏脸雪白,怒瞪着嬴冲与叶凌雪:“你们疯了?干嘛打人?嬴冲,你殴打朝官,可知是何罪名?”   “此人傲慢无礼,言辱本公,本公出手教训,有何不可?”   嬴冲毫无回头之意,只说话时拿出了一枚玉珠晃了晃:“说来本公还想参他一本,身为翰林学士,却不知礼仪,不敬上官。这等样人,岂能为皇子师?”   叶凌梦见状愣了愣,就知那是一枚录言珠。市面上很常见的一种东西,出自道家,只能录五六句话。   也瞬间就猜到,这定是她的丈夫,被这家伙给抓到把柄了。   微蹙柳眉,叶凌梦随后又怒目看向了嬴冲身侧:“叶凌雪!你还想不想与我们做姐妹?”   “无所谓!凌雪她有没有你们这样的亲戚,本公都不放在心上。”   嬴冲冷笑,而后负手而去:“想要报复回来的话,尽管来寻本公便是,老子奉陪。另外提醒一句,百里家不可信,不想被他们牵累的话,早早脱身为宜。算了,本公估计你们也不会信,不说也罢。”   这日嬴冲在傲雪居内睡得很香,而使他惊奇的是,叶凌雪也一样安之若素。并未因裴德诏与叶凌梦之事,而与他理论什么。   而当嬴冲好奇问时,叶凌雪却只是一笑:“出嫁从夫,夫君既然不喜欢他们,那凌雪以后就不与他们来往便是。”   她到现在,都仍在为裴德诏的话生气呢。与叶凌梦,也只是面子上的姐妹而已。   这姐妹不做了,她也乐得轻松。   虽觉嬴冲的举动不妥,太过粗暴,使叶裴二家面上难看。叶凌雪却更知自己的丈夫其奸似鬼,绝不是那种性格冲动之人。这么做,必定是有什么算计。   这使嬴冲既感意外,又觉高兴,抱着叶凌雪哈哈大笑,在床上打滚:“不愧是我家娘子,嗯,来与夫君再亲一个。”   这使叶凌雪哭笑不得,然后又使劲捏着嬴冲的腰肉。   不过第二日清晨,当嬴冲与叶凌雪出门之时,除了叶宏博与叶元朗这两位之外,叶府只有寥寥几人出来相送。而哪怕是那位嫡长孙叶凌空,也同样是不见身影。   叶元朗面色不太好看,叹息不止。不过对于昨日之事,这位却是自始至终都不提半句,明显是回护着嬴冲这边,偏心到了极点。   叶宏博则更是笑意盈盈,浑不在意,对嬴冲之举似极为赞赏。对长兄叶宏志的那几个蠢货女婿,他一样是不耐烦到了极点。   当日回到了安国府之后,嬴冲就继续有条不紊的筹备着。召唤英灵,冲击天位,购买神甲,此外还有扩军所需的墨石,也需找门路购买。   这些日子里他过得很充实,白天处理事务与修行,夜里则去陪着叶凌雪。夫妻二人间说说话,调调情,很是开心。   嬴冲甚至感觉到了一种名为‘幸福’的滋味,在胸膛内慢慢滋长——心想这应该就是幸福了,心里满满当当的,白天每每不自觉的就笑了起来。若这还不是,他就真想象不出,到底什么样才算。   他原以为这种滋味,自己可能终一生都没可能得到。   只有林依语的事情,让嬴冲分了些心思。夜狐查探此女身后,似乎有着一股势力,可底细还未查清楚。至于那几个刺客,却是另有其因,这几人来自魏国,乃是出自昔年嬴神通的一位仇敌‘信陵王魏无忌’的门下,应该是与林依语无关。   不过嬴冲并未去见此女,准备冷处理一段时间,等到风波平静了再说。   然后在回府后的第四日,嬴冲准时出门,兴冲冲的前往梨园。 第二五四章 沙袋在飞   梨园同样位于城北,在这勋贵杂居之地的边缘,却面积广大,占地大约七百余顷。内中不但有戏台二十座,更有百亩规模的大型园林二十有余。   嬴冲先去见了那齐王,为那翼龙驹表示感谢。而除此之外,还有商量联手之事。北方的残局,他没可能一个人就吞下,需要一些人帮忙。   嬴冲读过史书,知道自己要想在朝争中百战百胜,那就需得团结一切能为自己所用的力量。孤家寡人,是走不远的。   齐王对此也很感兴趣,不过二人才刚把所有事情议定,外面就有一人拜访。于是这位大喜过望,早早就将嬴冲赶了出去,接下来好专心陪那位美女客人说话。   嬴冲认得那女子,正是静池剑斋的戚弱水。他心知齐王就是这样的性子,故而毫不在意。只暗暗摇头,同样再懒得搭理这个色坯齐王。   不懂这家伙的房里,都明明有妾室二十有余了,怎么还是这淫荡迷心的样子?那戚弱水再怎么蠢,也不会给他一亲芳泽的机会吧?   ——还有他那二十多房妻妾,这齐王应付得来么?就不怕有小妾给他戴绿帽?   “齐王这人,月儿你是怎么看的?”   嬴冲一边往外走,一边目含深思之色。他这次准备联手的朝中势力,共有二十余家,可这齐王赢控鹤,无疑是最重要的几家之一。   不过也不知为何,嬴冲对赢控鹤并不太信任,总是心有防备。   这句话他原本只是随口问问,没指望从月儿嘴里知道什么。可接着却听月儿颇为认真地答道:“父王曾说齐王他是很有雄心壮志的人,而且才情手段都很不错。若非是生于皇家,他与齐王会是很好的朋友。”   很有雄心壮志?   嬴冲微一挑眉,他印象中的赢控鹤,可是纵情于声色犬马,几十年来逍遥而又荒唐。   正这么想着,嬴冲眼中就忽的望见了对面一人,思绪顿被打断。   仔细看了身前一眼,嬴冲就不禁一声轻笑:“哟,这不是非弟么?好巧,你现今也来逛青楼啦?”   眼前之人,正是他的堂弟嬴非,旁边还有着一群公子哥儿。以往这家伙苦修枪法武道,从不出现于这样的场合,也从不与那些世家公子厮混。   那嬴非也对这次的巧遇颇感意外。不过他却没嬴冲的城府,面色铁青:“你叫谁弟弟?已被我武阳嬴氏除族之人,有何资格与我称兄道弟?且这里并非青楼。”   “明白明白!”嬴冲同样也没与这位废话的兴趣,擦身而过:“既然来了,那就玩得开心些。你现在还是处吧?这里的姑娘,都很不错。”   一说起此事,嬴冲就洋洋得意,他现在有资格,对别人说这话了。往日里周衍几个,都喜笑他守身如玉来着。   那嬴非却是怒火狂燃,蓦然回身:“我迟早杀了你!”   此时他眼中,毫不掩嫉恨。实在想不通,为何那摘星神甲为何看上这废物一样的嬴冲?也正因此人,让他过往所有的努力,都付诸流水。   此外更恨这家伙手段毒辣,使武阳嬴氏近来损失惨重。   嬴冲脚步微顿,而后失笑:“有这样的心志,那就不妨试试。本公那时,亦不会手下留情。”   “你在得意于鼓风山?”   嬴非唇角冷挑,目含讥讽:“小败而已,动不得吾族根基。三个月,我武阳嬴必让你家破人亡!”   嬴冲闻言也转过头,眼神复杂的看了这家伙一眼,而后大笑出声:“也好,那就看看三个月后,是我嬴冲家破人亡,还是你们武阳嬴从世家中除名。”   说完之后,就再没理会此人,径自朝他包下的‘怡安园’行去。   而嬴非则是死死的握着拳头,目光凛冽的看着嬴冲的背影。不过他身边的那些年轻公子,却并未与他同仇敌忾,反而颇有几人神情艳羡。   “好有气势!那家伙走路,有些像我父亲。不对,感觉他气势比父亲他还要重些。啧啧——”   “真不愧是我们这些人里的顶尖人物!据说那位如今在朝中,也是呼风唤雨,可与那些大佬抗衡呢!”   “这才是真正的人物,不闻达时是我们咸阳纨绔恶首。承爵之后,则同样能挥斥朝堂。”   “嬴非。你家这堂哥很了不得啊。最近武阳嬴,据说被他逼得很狼狈?”   对于嬴冲,这些同为纨绔子弟的家伙,其实还是很有好感的。   嬴非却面色扭曲,直接回身一个耳光,扇在了一人的脸上:“你们喜欢他,怎不跟他去?”   见周围都是一阵寂静,几人或畏惧、或冷哂、或不满,嬴非冷冷的挑唇,神情傲慢:“他也只得意这一时!你们可以看着,三个月后,我定要他跪下来哭!”   说完之后,他就再懒得搭理身边这些人,径自扬长离去。   ※※※※   ‘怡安园’占地一百二十亩,是梨园内最大的几个庭园之一。而梨园之所以能成为咸阳城最好的密会场所,是因这里鱼龙混杂,又能保证安全。   ——梨园内不但有数十天位坐镇,里面还有几位玄天位玄修布置的阵法,可以抗击权天境武修攻打,又能屏蔽灵识,隔绝影音。二十年来,还从未有人因在梨园谈话而泄密过,也从没人在这里遇到刺杀之类。   嬴冲对齐王心有防备,可对这梨园却很是放心,毕竟这里几十年来的声誉不会作假。   进入园内时,这里面的仆人都已退离,嬴冲轻车熟路,直接行走到园中一个湖心小亭里。   不过还未等他坐好,就觉一道镜光,突然从湖中向他照射过来,嬴冲双眼不禁微眯,再当那光影消逝时,他就发现自己似乎进入到了一个特殊的空间。   周围嬴月儿与张承业等人,都不见了踪影。反是凉亭之外,两边分别站着一个叶凌德,一个叶凌武。   嬴冲只左右四望一眼,就大约明白了过来:“这是何宝物?”   竟然能够将他强拉入这特异空间,真是件了不得的法宝。也幸亏这里只有两个蠢货舅哥,换成十几个天位,他嬴冲性命难保。   “这是白云观的一件法宝‘魔天镜’,想不到吧?”   叶凌德神情得意,眼神很是轻蔑的看着嬴冲:“我说妹夫,你今日想要怎么死?”   叶凌武却冷声一哼:“时间不多!你跟他废话做什么?先揍他一顿再说。”   几日前在叶府的时候,他就忍不住想要动手了,那个时候的嬴冲与小妹搂搂抱抱,你侬我侬的模样,真是欠揍!   这位也是说到做到,一个闪身到了亭内,就猛地一拳就往嬴冲的脸上砸过去。   叶凌德见状,本来开口想劝叶凌武手下留情,这家伙只怕不经打,又晕了怎办?直到见叶凌武只用了一成之力,才稍稍放心。   然后下一刻,叶凌德的眼珠就差点掉了出来。只听‘轰’的一声重响,然后他二哥叶凌武整个人,就似炮弹般弹飞了回去。 第二五五章 龙虎天哮?   此时在现实中的‘怡安园’内,一位年方二八的少年道士,正手持着一面青蓝色宝镜,一脸冷汗的看着眼前的湖心小亭。   亭内是一位年岁比他小一些的少女,一位身背长弓的红衣女子,以及一位老太监。   ——这其实都没什么,发动‘魔天镜’的时候,他就已料到了这场面。自己身为发动术法的关键,必定会被嬴冲的随身护卫针对。   只是在‘魔天镜’护持之下,他并不担心这些人,会伤到自己。白云观的至宝,绝非是普通的武修能破,所以之前对这三位并不在意。   然而真当他动手之后,才发现大错特错。此时在那少女手心中,赫然现出了一点蓝焰,引动虚空荡漾;而红衣女子张弓搭箭之后,那箭尖亦现出了一点几乎无法目视的黑芒,遥遥锁住了他的心神,使年轻道人胆战心惊;甚至那位老太监,也不落人后,同样手里拿出了一枚紫金锤,顶端处现出了丝丝土黄色的电芒,竟仿佛是传言中的‘戊土神雷’。   这三个人,或是道武双修,或习有秘法,竟然无一例外,都有着在瞬间破解‘魔天镜’,并将他当场斩杀的能力。   这一刻的年轻道士差点就哭了出来,自己怎就信了叶凌武与叶凌德这两个傻缺的话?   也怪自己,动手之前就该查清楚才是,事前完全不知他们要对付的,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。  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,这三人都并未立时出手。看过来的神情,反而是带着几分戏谑,怜悯,以及啼笑皆非。   “你是白云观的修元道长,守正道人的徒孙?”   收起了手中的蓝焰,嬴月儿神情颇是古怪的问:“也是那裴府裴德诏的侄儿?今日之举,是要为你叔叔复仇。”   “不是!与裴家一点关系都没有。”   裴修元摇了摇头,很果决的举起了双手,示意投降:“只是受叶家两位叔叔之托,过来帮点小忙,他们以前对修元有大恩,推托不得。”   他虽是裴德诏的侄儿,可其实与这位叔叔不太熟。自己是见不得人的私生子身份,可想而知裴德诏那个眼高于顶的家伙,对他是什么样的态度。   几日前从也叶家这两个叔叔口里,得知裴德诏被那位四恶之首踢晕的消息,他当时还有些幸灾乐祸来着。   九月闻言失笑,也同样收起了弓箭。只有张承业略有迟疑:“这魔天镜的术法,不用破除么?”   “无此必要。”   嬴月儿轻哼了一声,然后就无力的把脑袋搭在了桌上:“他在里面估计玩得很开心,我们要救他出来,他多半还会不情愿。反正客人还未到,那就随他好了。”   “说得也是!”   九月微微颔首,她记得嬴冲,一直念念不忘想要教训那两个瞧不起人的舅哥来着,这次正好逞了他的心意。   “主君他确实是这样的性情。”   “所以那魔天镜内世界刚好合适,把他们放出来,砸烂了这园里的花花草草就不好看了。”   说完之后,月儿就又想起了里面两个家伙,好歹也是自己的舅舅。自己放着不管,任由嬴冲折腾,真的好么?   可惜这念头只一闪动,就被月儿抛开在了脑海之外。据说她两个舅舅,以前也是被父王教训了无数次,这才俯首帖耳,从此对父王他心服口服。   这才第一次而已,应该不打紧——   而旋即嬴月儿又想起了母亲的事情,想着那天的异常感觉,这使她万分不解,已为此琢磨了好几日。   嬴月儿在走神,裴修元却是面色苍白。这镜内虚空的情形,他这个施术之人大概能够感应得到,所以不能不惊。   良久之后,裴修元才语气艰涩的开口:“敢问,安国公大人他,是已身登中天位之林?”   亭内的三人都未答言,只依然似笑非笑,神色古怪。   这一刻,裴修元也是哭笑不得。恨不得就指着那两兄弟的鼻子破口大骂,你们两个武道平平的小角色,居然敢去挑衅人家一个武道几乎攀入巅峰的中天境,岂非是自寻苦头?   心中又暗生波澜,想着那个众所以为的纨绔国公,居然已是一位中天位境,是朝中那些镇国柱国之下,有数的高人——   此事若然传开,咸阳城里不知有多少人会掉落下巴?   那叶氏二兄弟,已经号称天才,可似嬴冲这样的,又算什么?十五岁不到的中天境,那么三五十年后,这位又将是何等境界?   ——权天位?还是皇天?   他的那个叔叔裴德诏,似乎真是惹了一位不得了的人物。有这样的连襟亲戚可以攀高枝,居然还在往外推,他那三叔其实是蠢货么?   ※※※※   此时魔天镜内的虚空,叶凌武被一股巨力冲撞,身躯直接就跌入到了十丈外的水里,掀起了滔天的水花。   远处的叶凌德有些合不拢嘴,心绪讶然难以置信,而叶凌武从水塘里冲天而起时,眼神中则满含着疑惑与暴怒。   甚至没停留半刻,叶凌武身影就又带起了一股狂风,再次冲入到亭中。心想刚才的事故,一定只是意外。   嬴冲这次却没正面出手,脚下一点,人影也穿出了亭外,而后任由叶凌武拳打脚踢,都不还手。可他身形却如柳絮,飘飘似仙,任是叶凌武如何疯狂的出拳,也碰不到他身体一星半点。   叶凌武打不到人,不禁烦躁不已,之后怒瞪叶凌德:“愣在那里做什么?还不动手打他?”   叶凌德这时已觉不对劲,心想一个才四阶境界的武师,就能潇洒自若的避开叶凌武的拳头?他叶凌德身为九阶武尊都做不到。   可嬴冲浑身上下,却是不漏半点的气息,就真好似一个普通人似的。   且他与叶凌武同仇敌忾,此时无论如何,都没有停手的理由。叶凌德当即就身影化风,来到了嬴冲身后,然后毫不犹豫,就一脚踹向了嬴冲的腰后。   他到底还记得这人是他的妹夫,故而这一脚留了至少七分力量。可仅仅下一刻,叶凌德就觉胸前好似被撞了一下,然后整个人,似腾云驾雾般的飞腾而起,最后重重落在了水中。更有一股气劲,同时钻入到他的体内,不但封锁着叶凌德体内的气元,更使他痛楚莫名,程度还胜过几日前被叶凌武鞭打。   好不容易,待叶凌德将体内的异种气元化解除尽,冲出水面之时,却见他的兄长的叶凌武,竟也同样抛飞到数十丈开外。似乎是在他沉入水中之时,叶凌武被嬴冲当成沙袋一样殴打了数次,形状狼狈。   叶凌武也终在这接连不断的打击之下清醒过来,眼神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之人。那嬴冲依旧是平平凡凡,身形消瘦,似弱不胜衣,可这刻的叶凌武却已如临大敌。   尤其是回思方才种种之后,叶凌武的瞳孔渐渐收缩。   “天位!”   方才那几个刹那,嬴冲如电光火石般的出拳,完全超出了叶凌武的心念感应之外。   可他的胸膛,却已多出了六七个再明显不过的拳印。   这使叶凌武心内寒意森森,这家伙分明是手下留情。刚才他要想要取自己性命,只在弹指之间,易如反掌。   “总算察觉了?”   嬴冲坏坏的笑,眼神略含讥讽:“你们两个蠢货,刚才说想揍谁来着?”   说话之时,他只微一拂袖,就将身后意图偷袭的叶凌德一击扇飞,身躯以常人肉眼难辨的速度,撞在了后方院墙上,留下一个人形的深坑。   而后嬴冲又一个闪身,让开了再次扑击过来的叶凌武,而后右手在他头顶上轻轻一拍,就将后者又一次,强行拍入到了下方小湖中。   “好弱!”   嬴冲神色好整以暇,微微摇着头道:“你们该感谢凌雪,她让我不得伤你们。可本公真有些手痒,好头疼。”   他现在也只能在气劲上做些手脚,让两人吃些苦头,不能真正酣畅淋漓一番。   叶凌武闻言怒火攻心,也不再去思量二人间,到底是何等样的差距。身影再次拔空而起,一脚往上空踢击,竟引龙吟虎啸。   叶门秘武!龙虎天哮——   “给我去死!”   只是他身影才刚拔起三丈,嬴冲的身影,就已在他眼前消失,然后叶凌武的身侧处,就猛地有一股巨力轰至爆发。然后他的人,就又如炮弹般轰飞了出去。   ——叶凌武见过大炮这东西,是由墨家制造的器物,威力虽不如千牛弩,可却力超百牛,声如惊雷,威猛无俦。   而此时此刻,他感觉自己现在,就好似真的变成了一颗炮弹,身体完全不受控制,肉球似的轰飞百丈,因与空气摩擦之故,体外甚至还有了灼热之感。   这次他也没掉入湖里,而是整个人砸在了湖岸之旁,撞出一个巨大的深坑。   刚被打晕过去的叶凌德,也被这巨大的轰撞声惊醒,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。然后就望见不远处,他二哥叶凌武躺在旁边不远的深坑里,正咬牙切齿,面色扭曲。 第二五六章 不自量力   “不自量力!”   半空中嬴冲踱步走来,看二人的眼神,就仿佛高高在上的神明,俯视蝼蚁:“你二人要为凌雪出头,其心可嘉,可为何偏要人云亦云?听信他人之言?难道凌雪就没告诉过两位舅哥,本公其实并非弱者?难道我嬴冲这些日子以来经历之事,还不能使你等信服,以为本公配不上凌雪?”   叶凌德闻言时,嘴里不禁发苦,在叶府的时候,叶凌雪确曾数次向他说明,嬴冲的实力不弱,而且强过于他。   可那时可能因在叶府之内,说话不便之故,有些话说得不清不楚。而他叶凌德,则是自始至终,都没往心里去!   心想一个十岁时就武脉被废的家伙,能够强到哪去?   且无论叶凌雪再怎么明示暗示,他都不会想到,他这妹夫居然是个天位!而且至少是中天境以上,武道造诣极巅,战力超群的存在!   他能看得出来,嬴冲应付他们的几拳,看似简简单单,似乎只是速度快些而已。可其实是包含了无数的变化,使他们的潜意识都无法反抗抵御,故而也无法针对性的做出反应。   否则一个天位,哪怕速度再快,也快不过他们千锤百炼出的本能!   “你这家伙,真惹怒我了!”   叶凌武一声深呼吸,然后整个人再次拔空而起,眼瞳已现出了血色,无数的元灵在他的身躯里汇聚。   当这片虚空隐隐被一层湛蓝色覆盖的时候,叶凌武也握住了腰间的刀。叶氏的双河神刀,乃大秦境内排名前十的绝学,而叶凌武本身,亦是不折不扣的刀法天才。   此刻他那长刀还未拔出,就使这片虚空的气温骤降,令这片天地间的水汽,渐渐凝成了冰晶。   随着这寒气蔓延,叶凌武疯狂的眼神,反而越来越显冷静,可他久久不曾拔刀,整个人静立不动,宛如雕像。   叶凌德正绝奇怪之时,却发现在叶凌武的下巴处,忽然有一滴斗大的汗珠滴落了下来。   叶凌德微微一惊,然后瞬时就明白了过来,眼里的惊意更浓,看向了叶凌武那青筋暴起的手。   心想兄长他,莫非是拔不出刀——   这一刻的叶凌武,脸上确实是已冷汗涔涔。捏着刀柄的手,几次握紧,却又松开,始终不能成功拔刀。   是枪意!对面这家伙的身上,正有一股狂烈如雷霆的枪意,在遥指着他。   不但压迫着他气势,更不断的冲击着他心神。使叶凌武感觉,自己无论以何种方式拔刀,都没可能成功。   最后的结果一定是刀出之时,他的手臂同时折断,然后自己整个人,会再一次沉入到湖底。   武道真意!这个家伙,竟然是已掌握了武道真意?他的这个妹夫,难道真是个变态?   明明年纪都比他还小五岁,居然就能身登天位,武道亦登峰造极——   “亲戚之间,动刀动枪怕是不太好吧?且即便拔刀了,你也不是本公对手。”   嬴冲坏坏的笑,目里略含期待之色:“二舅哥,其实人蠢无所谓,可没有自知之明,那可是万万要不得的。”   叶凌武呼吸起伏了片刻,目中就又再次现出了血色:“老子平生最恨的,就是别人骂我蠢!我跟你拼了!”   话音落时,叶凌武就果然悍然拔刀,瞬时一道寒芒闪现于天地。然而这口长刀才出半截,就又被嬴冲重新拍回入刀鞘,接着又是一记重拳,猛然轰在了叶凌武的脸上。使叶凌武的身躯,再次似炮弹般的砸飞,重重的撞落于身后的虚空墙上,随后他整个人,无力的滑落了下去。   嬴冲则是不怒反笑,心想这一拳才是真正舒爽了。之前都得控着力量,免得真打伤了他们两个。只有刚才那一击,才是真正的拳头到肉!   虽说事后凌雪多半会不依抱怨,可这家伙动刀了哦,不但动刀,居然还使用催发元气的秘法。   总之最后惹夫人她生气的,绝不会是他。   这一拳之后,那叶凌武就已彻底晕了过去,看来一时半刻已醒不来。   嬴冲微微摇头,一边心想这二舅哥未免太不经打,一边斜目看向了叶凌德。却只见后者嘴流白沫,双眼翻白,竟同样是昏迷了过去。   也晕了?   嬴冲不禁一阵错愕,他记得刚才,自己没用多少力气?而旋即就已明白过来。这家伙应是在装晕。   明白之后,嬴冲就不禁忍俊不已,‘噗嗤’一笑,心想这个四舅哥倒还有趣,识得时务。   听得嬴冲的笑声,叶凌德的脸,顿时不易察觉的红了红,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。不过他却又心知,此时自己无论如何,都不能醒来。   他不想白白挨打,明知自己既不是这家伙对手,又非是死敌,何必定要爬起来与之拼死拼活?这个妹夫,他就是想打人吧?别以为他看不出来。   二来则是丢人,想着自己与兄长自信满满,以为过来后可以揍嬴冲一顿,结果却反被妹夫给凌虐了,使他无颜去面对这一幕。   ※※※※   当嬴冲提着‘昏迷’中的叶凌武与叶凌德两人,从‘魔天镜’虚空里面出来的时候,裴修元又吃了一惊。   只因嬴冲并非是从正常的途径出来,而是在镜中世界身影虚化,然后须臾间就突破了‘魔天镜’的封印,来到了镜外世界。   ——那应该是一种道术无疑,尽管裴修元,还辨认不出那到底是何种类。   也就是说,这‘魔天镜’其实根本就困之不住。而这位安国公大人,也很可能是道武双修!且道法上的修为,很是不弱!   嬴月儿则很热心的,检查着自己两个舅舅的状况。发现四舅舅叶凌德倒没什么,可二舅叶凌武却已是鼻青脸肿,浑身是伤。   不过还没等她开口抱怨,嬴冲就出言堵住了她的嘴:“这家伙,他居然敢对我拔刀。这次回去,我定要跟夫人及叶老郡王好好说说不可。至亲间动刀动枪,像什么话?”   他是准备恶人先告状,让叶老郡王与叶凌雪无话可说。   嬴月儿顿时无言,只能为二舅叶凌武默哀片刻。心想以她听说的,母亲大人生前的性格,这次必定会让二舅好看不可。   二舅他肯定不知,父亲大人最厉害的其实就是那张嘴皮。每每把人挑拨到怒火攻心,失控动手,然后就正落他的下怀。   随手将叶家兄弟丢在了亭内一角,之后嬴冲的视线,就又扫向了那湖中的青年道士。略觉讶异之后,就又剑眉一扬:“你是裴修元,白云观的小道长?”   在此之前,嬴冲就探过叶凌武与叶凌德的底,知晓二人的一切详尽生平。得以知晓裴修元这人,与他两个舅兄交好,却没想到裴修元会从白云观里拿出了魔天镜。 第二五七章 你这蠢货   “正是在下!小道修元见过姨父。”   裴修元声音恭敬的答着,他担心自己,也落到他两个同伙一样的下场,所以‘姨父’二字喊的很甜。   且任何一位年纪十五,就已是堂堂中天境的存在,都足以使人尊敬有加了。   “姨父啊?”   嬴冲心神有些恍惚,心想自己如今也是长辈了。淡淡一笑,他的杀意稍淡了几分:“裴家的人,今日是要为你叔叔报仇?”   裴修元听了后就觉心中微苦,自己又得解释一次:“并非如此,小道与三叔关系不佳,并无为其出头之意。修元此来,只是应两位叔叔之邀。”   “是么?”   嬴冲想了想之前看过的,关于这裴修元的资料。据说其人因出身之故,在裴家差点被废掉。是因叶氏兄弟路见不平,为他出头,才得以在裴家安然活到七岁。这一年偶遇道缘拜入白云冠门下,之后一飞冲天,年仅十七便成就了九阶玄修,距离天位只一步之遥。   这家伙与裴氏一族并不亲近,与那裴德诏之间,想必也没什么关系。   既然不是为裴德诏而来,那也就无需太计较了。于是嬴冲又把目光,转向了年轻道士手里的青蓝色宝镜,兴致盎然的问:“这就是魔天镜?”   “正是!”   裴修元神情更苦,本是欲假装看不到嬴冲的好奇眼神。可随即当听得那蒙面少女一声冷哼之后,就知躲不过了。只能又恭恭敬敬,将这面宝镜送到了嬴冲的面前。   嬴冲把玩了片刻,就随手将这镜,丢给了远处也同样见猎心喜中的云真子,而后笑了起来:“有些意思!不过这宝贝,是你从白云观里偷出来的吧?可曾告知尊长?”   这面镜子,他其实看不太懂。可能凌雪她见了之后,才能尽窥其中玄奥。   “还请国公人海涵!”   裴修元面色尴尬,这事他的确没跟长辈提起。与叶家兄弟合伙跑过来打人,哪来敢跟师长说?   “海涵?是莫要告诉你家尊长的意思?可无论怎样,这件事你总需给我一个交代——”   嬴冲正说着话,就忽的心有感应,看向了门外。而仅仅下一刻,他麾下的一位侍卫就走入了进来,为外面的客人通禀:“国公大人,河道总督百里长息求见!”   “百里长息?是他?”   嬴冲微一挑眉,眼现讶色,自己今日可并未邀请过这位。   不远处的裴修元闻言,亦觉诧异。河道总督百里长息?他因随师尊修道之故,消息有些闭塞,可也听说过最近百里家,正与安国府斗得正欢。双方之间弹章不绝,互相撕咬。   据说如今安国府已居下风,安国府的好几位门人都被百里家弹劾下狱,正在问审,距离罢官不远了。   百里长息身为河道总督,百里家的家主,为何要在这时候见嬴冲?   “这位居然入京了?”   嬴冲则是冷笑,北方大水在即,这位河道总督不想着加固沿河堤岸,尽力化解灾情,反倒是置阳江两岸千万之民于不顾,悄无声息的入京了。   略略思忖,他就已有了决断:“请他进来吧,见见无妨——”   随即又觉不妥,嬴冲扫了一眼依旧躺在地上的两个舅哥,还有裴修元:“云真子,他们先交给你了,都扔到柴房里去。”   云真子心想这‘怡安园’里面,哪来的柴房?不过无所谓,只需丢开到远些的角落里就可。   当下他一个意念,瞬时就有一根细绳从他袖中穿出。似如活蛇,将裴修元的身躯瞬间缠住,然后又将他与叶氏两兄弟捆在了一块。   这使裴修元心中微紧,他一直小瞧了这个不声不响的道士。认为这天位玄修,对自己并无威胁。   可这时在他身躯被捆之后才知,这位居然也有着价值百万金的灵宝,且已性命兼修。刚才此人要想对自己下手,那‘魔天镜’也同样拦之不住。   捆仙绳有浮空之能,就这么提着三人跟随云真子走。只是云真子也懒得为他们废什么脑筋,直接将他们甩在了距离小湖三百丈外的一间雅室内,就又掉头折返。   这个距离,已经足可使这三人,听不到他们说话了。有捆仙绳在,云真子也不愁他们会逃离。   而此刻在那湖心小亭内,嬴冲也立起了身走出亭外。只见远处一位紫袍中年正大步行来,隔着二十步外,这位就已遥遥一礼:“下官河道总督百里长息,见过国公大人!”   嬴冲唇角微挑,然后皮笑肉不笑的回礼:“河台大人你何需如此多礼?我嬴冲是晚辈,当不起的!”   ※※※※   那雅间之内,当云真子走远之后,叶凌武就猛然起身,朝着叶凌德的头顶上猛地一拍,破口大骂:“你这猪脑袋!你在咸阳城里十几天,就打听出这些?他哪里废物了?哪里短命了?妹夫他要是废物,我们两个算什么?笨蛋?白痴?”   叶凌德脑袋一阵懵懂,然后就醒悟过来:“原本二哥你也在装晕?”   “不装晕还能怎样?难道要被他一直揍下去?他就只冲着我来。”   叶凌武一想起刚才的事情,就觉气恨。可能是因他身入天位,更耐打些,又是首先动手,所以嬴冲更多的时候,是在针对他。反而是叶凌德,并没吃什么苦头。   心中不甘,叶凌武干脆舞起拳头,劈头盖脸的朝叶凌德打了过去:“都是你这混账!混账!他刚才说妹妹都已提醒过了,你偏是脑袋里进水,要与妹夫他过不去。”   此时三人,虽是被捆仙绳制住,不能动用内元道力。可叶凌武的肉身之力还在,也一样是力道十足,拳风刚猛。   而叶凌德被揍了几拳后,就也勃然大怒:“别人都这么说,我怎知道?且妹夫他那死鬼样子,谁能看得出他已是中天位?你叶凌武能够想到?”   结果叶凌武的拳头非但没停下来,反而更沉重数分。这使叶凌德更难隐忍,突兀地一拳挥出:“我早说不要去找妹夫麻烦,是你叶凌武说一定得揍他一顿不可!也是你亲自去找的修元,现在又怪我?”   这一拳他用尽十二分力气,又是突然爆发,使叶凌武淬不及防,被直接轰中了眼眶。只是须臾,叶凌武的另一只眼睛,就也青肿了起来。   叶凌武怒火攻心,当下也不再留力,同样重重的一拳。锤在了叶凌德的脸上:“要不是你说妹夫他是无赖混账,是你见所未见闻所未闻,我又怎么会想打他?”   叶凌德胸中郁闷无比,口里狂吼出声:“那家伙是真的无赖!也确实是混账!他修为高些,难道就不能算是混蛋了?”   他二人修为虽是相差了一境,可叶凌武初入天位,境界不稳,被捆仙绳限住了内元后,也没比弟弟叶凌德强上多少。二人斗起来,竟是旗鼓相当之局,只是都没什么章法,只拳拳到肉的互相轰击泄愤,不闪不避,力道十足。 第二五八章 一言不合   裴修元在旁看着这两人‘乒乒乓乓’的互殴,只能是沉默以对。眼见着两人的脸,都渐渐肿得似猪头似的,更是不忍卒睹。   心想嬴冲都没把你们两人怎么样,结果你二人自己把自己给揍到不成人形。   感觉这两位的智商堪忧,裴修元摇了摇头,实在懒得理会。他转而从袖中取出了一枚灵光隐蕴的玉符,随即又手掐印决,从符内导引出一丝丝的道家元力。   这是白云观特有一门的秘术,能够将自身的道力,事先封存在这玉符中。只是储存的数量有些,以他现在的修为,也没法将这门秘术推演到极致。故而这张玉符里的道力,并无法使他从这捆仙绳的困锁下脱身。   不过凭此物逃脱虽行不通,却足可供裴修元施展出好几个六七阶道法。   只见虚空中灵光一闪,现出一个圆镜形状,内中有几个水汽凝结的人形虚影。   之后随着那水汽越聚越多,这些虚影就越来越显凝实。仔细看去,赫然正是那湖心小亭之内的场景。   嬴冲正端坐于石桌一侧。而对面坐着的那位紫袍中年,不用想就知那必为当朝河道总督百里长息。   这时叶凌武与叶凌德也终于停了下来,两个人的眼睛都已快肿到睁不开,可还是像两头斗牛般互视着,呼吸粗重,似乎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。   直到叶凌德的视角余光,首先发觉裴修元的异常,不禁好奇的问:“你在做什么?这是什么鬼道法?”   “我当初留了个心眼,用魔天境在那小亭里面留了个秘法印记。”   裴修元随口解释,眸中含笑:“魔天镜乃我白云观镇教宝物之一,此物之玄奥,终非他们能想象。”   虽是这么说着,可他仍是小心翼翼的维持着这个道法。毕竟那魔天镜,还是在云真子的手中,若被那个天位玄修察觉了异常,情形就很不妙了。   “偷窥他人言谈,此非君子之风。”   叶凌德摇了摇头,感觉自己还是该维护一下自己的妹夫:“他即然将你我送到这里,那就是不欲我等听他与人私谈,修元侄儿此举不——”   话音戛然而止,只因镜中传出的嬴冲第一句话,就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。   “——所以你特意委托了裴德诏,到我这里为你说和?真不知你在那裴德诏身上,到底花了多少金银。”   镜中的嬴冲,正冷冷笑着,带着几分轻蔑:“你心中应当最清楚不过,以裴德诏的性子到本公面前。没当场翻脸就不算错了,又如何有能力为你说项?真是好计策,如今不但绝了裴氏与本公合作的可能,也令裴氏不得不与本公为敌。只是本公观那裴大纳言并非糊涂之人,只怕不会让河台大人你如意。”   通政使在最初时,正式的官名是大纳言。而通政司的职责,则是将‘下之建言上纳予三公,三公之谕向下宣诏’。这也是朝中一个极其关键的职司,乃是当朝大九卿之一,与六部及左右都察院,大理寺并立。   而听得嬴冲此言,对面的百里长息竟然也未否认,淡然道:“只花了区区三万两,只为阻裴氏数日。国公大人说的不错,裴大纳言确实慧眼如炬,此时多半已看穿了我百里长息的图谋。可那又如何?他能置裴氏数百年声威于不顾,向国公你低头?且如今裴家那几个子弟,都已陷入了进来,短时间内再没法从我这里脱身。他现如今,除了陪老夫站在一起,还能怎样?”   随着他这句话道出,正看着这镜中影像的叶凌德与叶凌武,就不禁面面相觑。这时才知晓,几日前武威王府夜间那场风波的内幕。   叶凌武愣了愣神,然后呢喃道:“听他们两个说话,怎么感觉裴大姐夫,似乎很蠢的样子?”   “他是被人借刀了。”   叶凌德一声叹息:“听起来,好似裴伯父他被几个子侄给害惨了,这就是所谓的‘坑爹’吧?”   裴修元闻言,则是面色变幻不定。毕竟是事关裴家,不能不在乎。   他与裴氏一族的关系虽不怎么样,可祖父裴让之待他却极好。故而这时,乍闻自家裴氏一族被百里算计,裴修元也不禁大皱其眉。   而就在他们三人议论之时,亭中的嬴冲正讥讽的笑:“不愧是百里河台,果然老谋深算呢,这手段真令本公佩服!”   据他所知,眼前这位甚至都已经准备好了辞章,只等这一任的河道期满,就准备辞去河道总督之职,从这泥坑中脱身。   可惜的是苍天不佑,这位实在太贪心了,在河道总督职上连续四任,终是召来了报应。   “安国公这是在怪罪老夫?要说罪责,也是国公大人你自己忍耐不住。”   “哈哈!本公少年心性,让河台大人见笑了。可脾气就是如此,改不了啦!河台大人你之所为,也可算是阳谋了。”   嬴冲心想他可没必要为裴家的那几个混账忍耐。裴德诏那家伙实在欠揍得紧,而裴氏的兴亡,关他鸟事。   大笑了数声,嬴冲就又恢复了正色:“这些废话,就先不说了。敢问河台大人今日突兀造访,到底所为何事?”   “是为向国公大人你请和而来!”   百里长息站起了身,朝嬴冲深深一拜:“老夫已知数月后阳江大灾,再难幸免,我百里家难逃衰灭之危。只求国公大人准备的弹章,能够晚上几日,给我百里家一线保存元气之机。”   嬴冲却并未因这大礼动容,仅是神情冷漠的再看了百里长息一眼。   心想好一位河道总督!这位既知阳江大灾难免,却不想着如何减轻灾情,只知在京中奔走,为百里家图谋后路。当真是视那北方五州之民如蝼蚁草芥,全无半点顾念。   其实今日这位但凡能有一星半点的悔意,有意图挽回大灾的举措,那么百里长息这句请托,他必定会顺势答应下来。   可现今——   此等禽兽,正该受死!   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,嬴冲面色恢复平静:“百里总督的这些话,似乎不该对我说?所谓墙倒众人推,一旦灾情发生,这满朝上下的权贵,都将盯着你百里长息,求本公何用?”   “国公大人这句话,莫非是在欺老夫糊涂?”   百里长息微微凝眉,有些不满:“国公大人你,无非是看上了阳江那些河道与郡县职司。可这次老夫也并是要让您停手,只是求你能宽限几日。只需待老夫,助那几位子侄上岸脱身便可,用不到多少时日。事后该国公的,仍旧是国公大人所有,老夫亦可助你一臂之力!”   诚如嬴冲所言,那时墙倒众人推,百里家这次想要存身不易。可河道弊案爆发的时间很重要,只需延后个十几日,结果就会大为不同。他可以将更多的金银转移,将更多的百里家子侄安排妥当,为百里家留下东山再起的可能。   而此时唯一障碍,就是嬴冲。朝中的散兵游勇,他百里长息全然不惧,百里家几百年的积累,足可压制住那些不开眼的蠢货。可只有眼前的这位少年国公,让他忌惮有加。   据他所知,这位少年国公从几日前开始。就已开始为此事牵线搭头,奔走联络,至少已与四家世阀有过密谈。而几方密议的内容,至今都难有人知。   而今日这位,准备在梨园会见的几位客人,更使他胆战心惊。其中的两人,放在平常时,都可使他忌惮有加。一旦这几人选择与嬴冲联手,他真不敢想象,百里家最后会是何等惨况。   在百里长息看来,今次也只有说动这位高抬贵手,才能使百里家保全一线生机。   “宽限?为何?”   嬴冲唇含冷笑,心想这事再拖延下去,那阳江两岸,又会有多少人死于非命?   只是这些话,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口的。对那些不识好歹的蚁民,他亦是反感之至。   之所以如此,只是不欲大秦国势受损,暴民作乱而已。   “河台大人不妨说说看,本公有何理由,要将你放过?”   “五百万金!一尊乾元神甲,加上神意坊二成实股!”   百里长息的言语,使人惊心动魄,可他的眼皮,却是眨都未眨:“只求国公你,能够宽限十日!”   嬴冲亦是面不改色,只淡然轻笑:“河台大人好生慷慨!只可惜,小子看不上。区区钱财,本公自有正道去取。所谓打蛇不死,后患无穷,本公以为这句俗语,说的颇有道理。”   他对这笔巨款,说不心动是假的。光那神意坊的二成实股,就可价值八百万金。那可是大秦境内,排名第三的墨坊!不但每年都能拿取数十万金的分红,影响力更可辐射军中,可以影响兵部与边军的大批武将官员。   只可惜,大秦国势衰落至此,已再容不得他们折腾反复。嬴冲也绝不会以为这一千六百万金的价值,高过了天圣帝对他的圣眷——那是他现在,唯一也最可靠的依靠。 第二五九章 话不投机   “也就是说,你我间再没有商量的余地?”   百里长息的面色,渐渐冰冷。他不解嬴冲为何会拒绝。拖延十日,分明于双方都有利之事。   百里家有人可籍此脱身,而灾情扩大,则可使嬴完我在平叛之时,获得更多的战功。也能让嬴冲在战后,获得更多的职司,更多的门人,更多的良田。   而仅仅须臾之后,百里长息就将眼前的这张脸,与生前的嬴神通,渐渐重合在了一起。   心中恍悟,百里长息不由又冷哂出声,心想果然不愧是父子,都是一样的德性,贱到了骨子里!   “看来国公大人之意,是一定要与老夫斗个你死我活不可了?”   嬴冲笑了笑,抬起了茶盏:“话不投机半句多呢!河台大人,请吧——”   “好一个‘请’字!这是奉陪之意?”   百里长息哈哈大笑,尽显枭雄本色:“也提醒国公一句,这次我百里家确有倾覆之灾,可在倾覆之前,老夫亦有能耐拉人同入地狱!”   说完这句,百里长息就再不肯多留片刻,直接拂袖离去。   而嬴冲则是默默无言,端着茶盏,陷入了沉思。良久之后,才苦笑着吩咐嬴福:“阿福,传本公之命,从今日起我安国府各处,都需加强戒备,小心防范。再通知魏征魏参军,那四名天位供奉,就这么选定了,请他尽快把人延请入府。另传信郭嘉王猛,这次扩军再增一倍,让他们小心北方。”   “再扩军一倍?”   嬴福闻言讶异异常:“这是为何?墨甲的数量怕是不够。而且国公府的规制,最多只能有三镇部曲,再扩军一倍——”   嬴冲一声叹息:“是不得不如此!至于墨甲,天工坊内可再追定二百尊。名义么,就先当成护院家丁好了,战时再转为民团身份。”   此前他母亲向葵儿在安国公府内留下的地下宝库中,本就有五星墨甲八百!   此外他近些时日的收获及老上叶宏博等人的礼物,零零散散也有五星墨甲四五百尊。其中部分已用于虎踞堡的部曲武装。可如今他手中还剩下二百尊左右,只是型号不一,很是杂乱。   有这千尊五星墨甲打底,再加上天工坊内定制的八百‘黑骑’,已足可武装出三镇之师。   嬴冲心想自己在解县的两镇部曲再怎么烂,也该留下些根底才是。那时四镇两万六千人的大军,应该能够凑得出来。   “百里家有供奉天位三十七人,可其中真正的高阶天位不多。看似强大,可对主公你威胁有限。即便要防范他们,也只需从天位境着手,何需扩军?”   此时九月也若有所思的,看向了嬴冲:“国公大人,似另有所忧?”   ——在她看来,仅仅只一个嬴月儿,就足以压制百里家,绝大部分天位了。   而如今嬴冲麾下,除嬴月儿之外,还有许褚与虞云仙,三个权天战力。   “确实有些担心,我只希望那百里长息,不会丧心病狂到这地步。”   嬴冲有些担忧的,看了北面一眼,而后又一声叹息:“再让人持我信物,前往丰州紫光洞一趟,请我那虞姨出山。”   这次的事,要没有虞云仙帮手的话,他可能搞不定。只是如此一来,又要被虞姨白眼相待不可。   且财力方面,也真的是近乎枯竭了。情势发展至今,竟是一场豪赌,赌的是他这次北上,能够有足够的收获。否则这次,哪怕他赢了,国公府也将财力崩溃,一两年内都难恢复元气。   嬴月儿听得是一头雾水,心想这家伙到底在担心什么?父王那时对百里家下手,好像也没遇到什么凶险之事。不过那是在北方大灾后的第九年,百里家依然能苟延残喘,而父王却已掌握近半禁军,边军二部,权倾一时。   也就在这时,‘怡安园’的第二位客人,也准时到访。这一次嬴冲却不敢在湖心亭内安坐等候,而是走出了园外迎接。   一番见礼之后,双方就极其热络的在亭内分宾主坐下。   “这是谁?”   叶凌武颇为惊奇道:“你们看他的脸上,都快笑出朵花了。”   这些日子里,嬴冲给他的印象,是很冷很傲。在武威王府里从没给他好脸色,对于百里长息也是如此。可这时嬴冲对镜子里的青袍老者,却很是热情。   “我认得他,是雍州牧李东垣!”   叶凌德随口说着,目光微微有些失神。   叶凌武只说嬴冲待这位热情,却没说那位雍州牧,也同样对嬴冲极其亲近——那非是对晚辈的和蔼,而是将嬴冲当成了平辈好友视之!   这两家之前,明明没听说过有什么交情。可此刻这二人相处,却仿佛是往年至交一般。   叶凌德心想这就是众人口里的纨绔无赖?可这位却已能在高堂之上,与雍州牧及河道总督这样的老辈权臣平等交谈,对子交锋。   这使叶凌德深深皱眉,感觉之前听族人说的‘嬴冲之所以能有今日,全靠双河叶阀庇佑’之言,只怕也不尽不实。   怎么看,这镜中之人,都不像是被叶阀荫庇的模样,否则如何能得这两大权臣如此尊重?   裴元度则是眼神定定不移的看着镜内,不敢走神。心想嬴冲与这李东垣见面,莫非也是要议百里家的事情?   若是这位雍州牧也欲参与其中,那百里家就真正是无半点翻身余地了。   他也必须提醒祖父,尽快从这个泥潭里面抽身。   而此刻在凉亭之内,雍州牧李东垣正游目四望。   “果然好风景!这梨园我素来久闻其名,而未见其形,今日算是托了贤侄之福,好生享受了这一番园林盛景。”   嬴冲闻言失笑:“伯父你一向公务缠身,哪有时间来这等地方休闲玩乐?”   其实是不喜吧?他知这位的性情严肃,更近于道学先生,一向不喜这种烟花地。   “你这话不诚,可是在心里笑老夫古板?可老夫礼部出身,日常也不得不装装模样,声色犬马,谁不喜爱?”   李东垣自嘲的笑了笑,然后又似不经意的提起:“刚才可是河道总督百里长息来过了?我有一随从,望见他负气离去。”   “是这位!”   嬴冲微微颔首,直言相告:“这位欲求我延后十日,被我拒绝了。”   “延后十日?他这河道总督要是再当十日,那阳江两岸之民都不用活了。”   李东垣先是冷笑,而后眯起了眼,仔细看了一眼嬴冲。心想此子,果然是与其父亲一脉相承,哪怕是在外人面前表现的再怎么桀骜冷漠,可内里还是如嬴神通一般的仁善性情。   “此人无足为惧,老夫会全力助你。事关我大秦国势兴衰,老夫义不容辞!”   嬴冲闻言微一愣神,而后苦笑了起来:“伯父你这么说,接下来我倒不好意思再与您讨价还价了。” 第二六零章 廷推议政   “讨价还价?”   李东垣不以为然的摇头,声音中带着几分严肃:“贤侄是将朝堂大事,当成了菜市场么?”   嬴冲闻言则安之若素:“抱歉了伯父!我安国嬴新立,基业初起,家底实在太薄,嬴冲不能不锱铢必较。”   李东垣闻言一声轻哼,神情不满,不过也未再说什么、站在嬴冲的立场,并未有错。   “四个上县县令职或者三个五品郡丞使,来换你安国公府支持,难道还不够?”   “可在小侄以看来,确实不够。”   嬴冲唇角微挑:“小侄以为,我安国嬴的价值,并不仅仅只有那区区三票而已。”   “并不只三票?贤侄就么有自信,几个月后的安国嬴,能够趁势而起?别忘了嬴世继,他如今担任破虏军节度使,若然挥兵南下,一样有能力夷平冀州民乱。”   “可要动用边军平叛,需得在朝堂中经历多少廷议争论?又怎及得我那大兄方便?”   嬴冲心想一两个月后,北方匈奴大军就将南下,那个时候的破虏军,能够动得了才怪,没被打残甚至全军覆没就算好的了。   不过这些话,却不能在这时候言明,只能笑道:“难道伯父你,信不过我那兄长的兵法么?”   李东垣摇了摇头,嬴完我的兵法,他自然是信得过。可在北方这棋盘之上,还有着其他不利于嬴冲的因素——比如那武阳嬴氏与刚才离去的百里长息,都不会乐见嬴冲成事。尤其后者,百里家覆亡在即,这位可是无论什么疯狂之事,都能做得出来。   只是看嬴冲的模样,依然是自信沉稳。而以此子之智,应当不会看不到自家处境之艰难。   深思了片刻,李东垣就已有了决断:“最多增一个郡丞,这是老夫最后的让步。你当知如今朝堂中的几位宰执,无一位偏向于你。”   此时的安国嬴,虽是在三法司中深耕,以御史监督朝政官员的权利,来耗动整个朝堂。可本身在三省六部及地方官府中的力量,依然是薄弱的很。尤其是政事堂,他李东垣上位,乃是两利之事。   所以这个条件,他自信已是极具诚意了。   可这句话,依然还是未令嬴冲动容,这位只笑道:“伯父确实是大方,可这些条件,还是低于小侄的预期。既然伯父感觉如今的安国府不值,那么这事不妨就再等等,两个月后再议此事如何?那时北方之事,差不多已尘埃落定。”   李东垣闻言凝眉,不解的看着嬴冲。心想哪怕再等上数月,也无非是嬴完我建下大功,封世袭侯,升任一州节度使而已。而自己拿出来的东西,已经超出他预期的底线许多,也已将安国府的实力,高估了不少。这位少年国公,到底是哪来的自信?向他索求那样的条件?   三任四品上郡郡守——哪怕是他升任宰执,要办到此事,亦不太容易。   原本他以为,之前嬴冲的开价,只是狮子大开口,等他还价而已。可此时看来,这位竟是十分认真。   不过当想及嬴冲的过往,李东垣的心绪又平静了下来。   等到两个月后么?也好!那个时候,还不算太晚。就让他看看,这位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底牌,能让他应下那样的条件。   ——一口气索要三个郡守职,这可不是现在的安国府,能够有实力吞下的。   “贤侄既然这么说,那么老夫就再等等无妨,此事也确实不急。”   微微颔首,算是答应了下来,李东垣又挑眉问嬴冲:“你这小家伙,人虽年轻,可胃口却着实不小。我如今倒是好奇,那位百里长息到底对你开价多少,都没让你动心?”   嬴冲略略迟疑,不过想着此事哪怕说开了也是无法,便笑着答道:“五百万金!加上一尊乾元神甲,还有神意坊二成实股。伯父以为如何?”   “也就是一千六百万金?”   李东垣灵思敏捷,瞬间就估算到大致的价值,而后倒吸了口寒气,心想这个价格,都足可买下七到八个郡守官了。甚至足以保证他,登上他想要的那个位置。   此番那百里长息,无疑是出了血本,可这都没令嬴冲松口。   不过仔细想想,虽只是短短十天,可此时的嬴冲,确实值这个价。这一千六百万金,嬴冲若然接下,可就不仅仅只是延缓十天而已,还有着助百里长息压制朝堂的责任。   这一千六百万金,估计得用出大半,嬴冲最后,至多能得手七八百万金左右。   ——可即便是七八百万金,其实也不算少了。很少人能有这样的理智,拒绝如此重金。   也由此可知,这位少年国公的心志,是何等的坚定。   思及此处,李东垣不禁一叹,心忖这果然是个难缠的小家伙,不可小觑。   “为何拒绝?那百里长息已很有诚意了。”   “嗯,伯父要听实话还是假话?”   “实话怎说,假话又怎说?”   “实话是这场大灾动摇我大秦国本,一千六百万金比不得陛下圣眷,假话则是本公忧国忧民,怜那北方五州百姓生灵涂炭。我如此说,伯父可觉满意?”   李东垣闻言不禁大笑,心想这小家伙也不知是在闹什么别扭,语不对心。这两者,其实应是兼而有之吧?   他知一个月多前,嬴冲就已上奏给天圣帝,请朝廷注意北方水灾。又是十几日前,这位往北方各大善堂义庄,捐金三十余万。   前者使嬴冲失去大赚数千万金的机会,而后者则是安国府从本就不宽裕的银钱中挤出来。   可今日他若直接问了,这小家伙必定会嘴硬说不忍见国势沉沦之类的。   “不得不说,小侄你的性情,还真像是你父母。记得你小时候,别人都说贤侄你是小菩萨般的人儿。如今长大之后,看来也没变多少。”   嬴冲不由蹙眉,他最不耐的,便是听别人说这个。   三百丈外的雅室之内,叶凌武与叶凌德则是面面相觑,一连的迷糊。   “他们到底在说什么?这样讨价还价的?”   叶凌武眼神茫然不解,却感觉自家妹夫真的很威风,言谈之间,就可决断几个五六品官员的人选。   叶凌德也是一阵失神,他听到李东垣说到‘政事堂宰执’几字,就大约猜到了。   “他们说的,应是廷推。”   裴修元虽是因修行之故,消息较为闭塞,可因常年在京,到底要比身边这两个家伙强些。   “我大秦之规,政事堂宰执人选如有争议,则由群臣廷推决断。而如今政事堂只有尚书仆射(宰相)与参知政事(副相)共六人,仍缺额一位。按律当于六月之前,补任一位参知政事。可如今朝中,包括雍州牧李东垣在内,共有五位人选,朝中几方相持不下。如到三月时,陛下与政事堂几位宰执,还是意见相左,无法决定,那就只能以廷推决断了。”   ——所谓的廷推,也就是在朝廷遇重大政事,或遇有文武大臣出缺时,由陛下诏令群臣会商,以共相计议。一应决策,都以票数定夺。   廷推又分小廷推与大廷推,前者只包括在京的诸多三品官,而大廷推则范围广阔。   有资格参与其中的,包括所有在朝三品以上的实职官员。其中政事堂七人与枢密院五人每人两票,共计二十四票。六部尚书与左右都御史,大理寺卿,通政使等大九卿共十票,还有他们的副手侍郎少卿副都御史等等十八人,亦是一人一票,加起来总数二十八。   此外还有太常寺卿、太仆寺卿、光禄寺卿,詹事府詹事、翰林学士、鸿胪寺卿、国子监祭酒、苑马寺卿、尚宝寺卿等等小九卿九人,加上十三州的州牧,十三位大中正,河道总督,漕运总督,宗人府宗正,一共三十七票。   所有三品以上文职的总和,是八十九票。   ——这只是文职,武职方面票数更多些。三王九公中的三王,每人就握有着三票,九公则各有两票。   六位镇国上将,还有现任的四位州节度使,同样算是三票。而十二位柱国大将军,则只有两票。   此外还府军十六卫,禁军六部,总共二十二位大将军,以及边军二十四路,二十四位军镇节度使。   所有三品以上武臣加起来,这就是一百二十七票。而文武相加,则是二百一十六票。此外陛下本身的意见,可抵得九票。为何是九票?只因九为数之极而已。另有陛下指定的五位皇室亲王,各有三票之权,这是九五之数。   七国战乱,大秦重武轻文,所以武职的份量,远超文职。而在廷推中,握有这二百一十六票的一百余人,都是大秦官员体系中,最顶端的存在。   一旦陛下与政事堂及枢密院政见相左,有事不能决,就需综合这百余位三品以上高官之议。   雍州牧李东垣这次要想成功进入政事堂,那就必须获得至少四分之一以上的廷推票选,才能成功从初选中胜出。   而此时的嬴冲,就握有着三票。安国公两票,左屯卫军大将军一票。这票数不多,却也不可忽视,尤其是小廷推,毕竟左屯卫军大将军虽是管辖元州府军,可名义上的驻地,还是在京城。 第二六一章 一肚坏水   “原来是廷推啊?怪不得他们说什么票数啥的。”   看着镜中比自己还小了几岁的嬴冲,叶凌武心中略略不爽之余,又有种与有荣焉之感。   心想他的妹夫,居然已能参与这等朝堂大事了,且与李东垣这等人物交锋,亦是挥洒自若,不显半分窘迫。   “不过这家伙,好像是狮子大开口了,那位李州牧会不会与他翻脸?”   “看来李州牧很看重安国公,且即便这位不满,也不会在此时发作,将安国府逼到对手阵营去。”   裴修元摇着头,而后他心神就是一紧,只因那镜中二人,又说起了百里家与北方大灾之事。   而无论是这二位,还是方才离去的百里长息,都不认为北方的水灾,可以幸免。竟与如今朝中的风向,完全相左。   以今日他的所见所闻,感觉裴家的处境,竟是四面楚歌。   叶凌德则想着后面李东垣的那些话,忖道自己的妹夫,真是别人口中那草菅人命,欺男霸女的混蛋?只怕未必然。   人云亦云,果然是要不得。至少他从没听说过,有哪家的纨绔子弟,会拒绝百里家的千六百万金,得李东垣那样的赞誉。   ※※※※   当嬴冲将李东垣送出梨园之后,又接待了三人。除了一位当朝大佬之外,其余二人亦家势雄厚,潜势力覆盖朝堂各个角落,一旦他对百里家下手,这几家都是很重要的臂助。   而待得这几位客人,都满意离去之时,却已到了傍晚时分。   也直到这时候,嬴冲才想起了自家的两位大舅哥还有裴修元,于是又让云真子,将这三人带回到他面前。   可当见面之后,嬴冲却是直接愣住。只见叶凌武与叶凌德二人都是脸肿得像猪头,身上的衣物也都是破破烂烂,身上没有一块好肉。   嬴冲吃惊不已,好半晌才回过了神:“你们这是,自己打成了这样?亲兄弟之间,怎么就到这地步?”   叶凌武与叶凌德二人闻言,不由羞愧莫名。可要让他们认错,那是万万没可能的。于是都一声轻哼,齐齐偏过了头,避开了与嬴冲对视。可如此一来,二人的视线,又不可免的交触在一起,大眼瞪了小眼片刻,而后都再不爽的一声哼,各自把头偏往了外侧。   裴修元见状,不禁是满头黑线,心想以后自己,还是离这两个二货远些才好。而嬴月儿与九月,见状都忍俊不已,噗嗤笑出了声。   嬴冲则是头疼的揉了揉额角:“两位舅哥这副这模样,让我怎么向凌雪她交代?你们几个可得给我作证,本公可真没动手。”   他明明都答应过叶凌雪的,下手不能太重的。可这两人现在这模样,别说是叶凌雪不答应,那位叶老郡王都会找他来算账吧?   “与妹夫你无关,只是我看他叶凌德不爽!”   叶凌武是敢作敢当之人,只因鼻子也被四弟打肿之故,说话有些瓮声瓮气:“这家伙有眼无珠,就该挨揍。妹夫你武道高明,不但不短命,且修为高深。凌雪她能有这样的丈夫,我很欢喜。”   他对四弟的气,还没消呢!这时候相较于揍了他一顿的妹夫,没大没小且愚蠢到不可思议的四弟,在他的心中,无疑是更为可恶,是最该教训的。   心想他这个妹夫,明明就是很不错的人,正好与凌雪般配,结果偏被这家伙说成了混账。   叶凌德也同样冷着声音道:“不关你事!妹妹那里,我自会去解释清楚。今日我叶凌德是揍我二哥糊涂,他人蠢活该!”   虽说今日之后,嬴冲在他心目里的印象,已大为改观。可叶凌德自认为,自己已看出了嬴冲的阴险本质,这个家伙,还是个混蛋!   不过这时候,如何抵抗他二哥接下来的‘报复’,才是重中之重。   嬴冲则唇角微挑,对这两个舅哥,他是愈发的感觉有趣。又心想这二人,既然愿意在叶凌雪面前为他开脱,那么他们的伤势,倒也无需怎么在意了。   不过心念一转之后,嬴冲还是摇头道:“二位今日还是别回武威王府了,就随小弟回安国府暂住几日如何?待得养好伤后再回去不迟。两位舅哥这模样,只怕会使岳母担忧。”   两兄弟原本是不情愿的,可听到这后一句,却都沉默了下来。他们的娘亲本就体弱。若是见了他们这副模样,必定又要为他们伤心忧虑不可。   在安国府住几日,倒也无妨。尤其叶凌武,他自从返京之后,还没见过妹妹。   而此时嬴冲,又把目光转向裴修元,然后就手指敲着石桌上的青蓝宝镜,淡淡笑道:“至于裴贤侄,看在两位舅哥的面上,本公也不难为你。不过却需你以白云观历代祖师之名立誓,今日梨园的所见所闻,不得向外透露半句。否则——”   裴修元心中微紧,看向了嬴冲身前的那面魔天境。心知今日自己若不答应下来,只怕不但这魔天境要不回来,这位国公大人,多半还要通知家长,告知他的师门。   其实立誓无妨,今日之事本就是他不对。可一想到百里家,与北方即将发生的大灾,裴修元就不太情愿——   眼珠微转,裴修元就又试探着问:“立誓可以,不过能否只限于国公大人的武道修为?修元从白云观偷走魔天镜之事,多半还是会被我那天罡师兄得知的。那时修元总需有些说辞,向师门解释一二。”   闻得这句,叶凌武与叶凌德都不禁凝眉。他二人即便再蠢,也能猜知裴修元的用意。可毕竟是交情深厚,在这个场合,两人都不好意思当面拆穿裴修元。   嬴冲则是眸中显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,面上却做出犹豫迟疑状,深思了片刻才微微颔首:“也可!就依你之意。”   裴修元顿时长舒了口气,心情轻松了数分,只是当面对旁边叶氏兄弟的指责视线时,面皮有些发红,暗暗羞愧。   可这次他不能不如此,哪怕是此举让叶家兄弟反感,也必须这么做。裴氏其他人倒霉都无所谓,他不会在乎,可祖父裴让之,他裴修元却不能不顾。   而此时的裴修元却全未注意,月儿及九月几人投过来的怜悯眼神。而云真子则是眼神讥讽的,挑起了唇角。   心想这叶家兄弟,固然是人笨了些。可这看似聪明的裴修元,也没聪明到哪去。这个家伙的术法,真当他就看不出来?   接着又想不对,这不是裴修元蠢,而是他们的这位主君,为人实在太过阴险才对。那位国公大人,就是一肚子的坏水。 第二零二章 出京之前   回安国府的路上,九月就在马车里,好奇的问着嬴冲:“裴修元之事,国公大人也是早料到了?”   “哪里可能?本公即便能猜到他们会向裴修元求助,也不会想到他们会带来魔天镜。”   嬴冲失笑,心想这位,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:“只是看到了这人与镜,所以临时起意而已。”   九月微微颔首,心想也对,这事没可能事先预料。否则这家伙,就真的是其智近妖了。   “感觉这裴修元,也是蛮蠢的。”   嬴月儿手托着下巴,眼现鄙薄之色:“他真当云真子是傻的?不过那裴家,真能悬崖勒马?”   其实她也想见那裴德诏倒霉,她的父亲,自己可以骂得,却绝容不得别人辱骂。   “本公心意已尽到,裴家之后会做何等样的选择,那是裴让之的事情,与本公无关。不过以那位大纳言之智,料来非是只肯一条路走到黑的蠢货。”   嬴冲淡然说着,其实对这事,他并不怎么放在心上:“至于裴修元,估计他现在,已经想明白了。”   之前那位,只是被他与那几位客人说的话吓住,所以不能正常思考。可如今事了之后,裴修元应当能看出他是有意为之。   可嬴冲这次,用的本就是阳谋,并不愁那家伙看出端倪。他所需要的,就只是借裴修元那张嘴转告而已。   且裴家肯回头的话,固然是好。可若一定要在这场风波里面越陷越深,与他为敌,那么嬴冲亦不惧。   只是顾忌老武威王叶元朗与这位是舅甥关系,且多年交好,所以给点面子。   而这天当嬴冲带着叶家兄弟回府之后,叶凌雪果然是对他没了好脸色。直到叶家兄弟解释清楚缘由之后,叶凌雪才对他歉意的笑了笑。   可接下来的情形,让嬴冲直接就目瞪口呆、只见叶凌雪回头就拿了一竿鸡毛掸子,追着叶凌武与叶凌德二人一通乱打。   她武道修为在冲击天位之时尽废,金丹也给了嬴冲,可身体素质还在,也能施展好几个加速的道法。又叫了嬴月儿及秋姨帮忙,助她围追堵截,一直追打到两个哥哥上蹿下跳,哀嚎不止。   嬴冲见叶凌武与叶凌德那上天无路,入地无门的凄惨模样,感觉挺可怜的,又有些歉疚,便有意代这两个家伙求情。只是他还未开口,就被叶凌雪圆睁的杏眼瞪了回去。   这番闹剧,一直持续了一个时辰,之后叶家二兄弟都躺在地上,动弹不能。这惨状使嬴冲不禁艰难的咽了咽唾沫,他从来不知,自己这温柔小意的妻子,还有这么彪悍的时候。   之后几天,叶家两兄弟就在安国府的一间偏院里养伤。而嬴冲则依然是在为他的第二次出京之行准备着,然后每天下午都会出府,拜访嬴神通生前的几位好友。   所谓人死人情灭,当嬴神通与向葵儿离世之后,他们生前的那些人脉故交,都渐与嬴冲疏远。   可如今嬴冲不但成功承爵,更在朝中站稳了脚跟,情形又与以前大为不同。   且能与嬴冲父亲做朋友的人,也大多都与嬴神通志同道合。有些根本就无需嬴冲劝说,对联手之事,答应的极其干脆。   然后在新婚之后的第十七日,国公府内无论是英灵召唤,还是嬴冲冲击小天位的计划,都已陆续完成。   也在这日傍晚,嬴冲带着两本奏折进了宫。他没把这奏章丢给司礼监,而是直接在面圣之后,将奏本直接递到了天圣帝的手中。   “拉练?”   天圣帝眼神怪异的,看着台阶下的嬴冲:“你的意思,是要带着朕的神策军第五镇,前往武阳做行军演习?”   他知道嬴冲的意思,心想这家伙,还真是会异想天开。不过不得不说,这对兵力窘迫的北境而言,主意是相当不错。   “陛下不是一直埋怨臣不理会神策军军务?”   嬴冲面色恭敬,笑意盈盈的答着:“神策军虽是精锐,可因一直拱卫宫廷之故,久未经战事。长途行军,更是二十年未曾经历了。臣为检验神策军第五镇的战力,欲率军前往武阳,沿途一一尝试长途行军,野战操演,宿营布阵等等事项。还请陛下恩准!”   这个解释,主要是针对枢密院。要把第五镇调往武阳,总需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。   “这事你不该来寻朕,只需告知左神策军大将军就可。”   天圣帝摇了摇头,然后又看了第二本奏章,然后又唇角微抽:“把叶凌武与叶凌德二人之军职,调入神策军第五镇,这是为何?”   嬴冲心想这可不是他的意思,而是叶凌雪的枕边风。以他之意,才不想与这两个蠢货舅哥扯在一起。   然而凌雪她软语相求,百般温柔,嬴冲终究还是没有把持住。   可这时在天圣帝面前,嬴冲却是神色慨然道:“此二人颇为武勇,行军战阵受叶老郡王言传身教,极其了得。虽非帅才,却都可成勇将。如今他二位因臣大婚之故违逆了军令,按律当开革问罪。可臣思人才难得,故而举贤不避亲,欲调二人入禁军任职,以壮军威。”   天圣帝唇角微挑,这小家伙说的这么大义凛然,可其实还是有着私心吧?   不过若嬴冲真的一点私欲都没有,他才会觉奇怪。   且相较于那些世阀填不满的胃口,可以毫不犹豫拒绝百里长息之请的嬴冲,实在是可爱得紧。   这不但在他容忍的范围内,更是他想鼓励的,难得这小家伙开窍了。   “朕准了!”   一口答应了下来,天圣帝又若有所思道:“他二人在边军,都为五品定远将军,一为旅帅,一为旅参军。也无需调入第五镇了,恰好神策军第二十六镇新建,如今还缺着几个将领。朕把他们调入进去统帅一旅之众,随你一起去武阳吧。”   嬴冲先是大喜,如此一来,这次随他去武阳的禁军,就至少有一万一千人之众,至少一千四百尊精锐墨甲。   接着他又心中微沉,天圣帝选择在这时候,不顾宫中财力贫乏,也要扩充禁军。显然咸阳这大秦的局势,已经风雨飘摇到使天圣帝都无法完全掌控的地步。   又想到郭嘉的猜测,多半是真。天圣帝是真的有意,让他在禁军中培植羽翼,进而掌控京城。   “这二本奏折,不过是区区小事。你找米伴伴,一样可以给你办妥的。”   天圣帝神情转为严肃,他了解嬴冲,所以能猜到这两件事,并非是他入宫的真正目的。   “可以说了,爱卿入宫到底是为何事?”   嬴冲闻言也停住了思绪,排除了所有杂念,再次一礼:“臣是为百里家与武阳嬴而来,欲请陛下一道密旨!”   “密旨?”天圣帝面色微变,目光也陡然凌厉了起来。 第二六三章 修为大进  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,就在皇宫闭门落钥之前,嬴冲从宫门中走出。天圣帝的密旨,此时就藏在他的袖中。嬴冲的手紧紧握着,心想最好是自己猜错了,用不到这最后的手段。   涉及政务军务,却又没有政事堂与枢密院认可的旨意,那就是中旨,通常状况下并没有效用。   可在一些极端的情况下,这样的密旨,却可为他的行为背书,成为临危应变的支撑,使政事堂与枢密院都无法指责。   不过嬴冲宁愿他预想中那个最恶劣的情形,不会发生。   而出宫之后,嬴冲就遇见了齐王赢控鹤。不由一阵诧异:“这都已经快宵禁落锁了,殿下这时候准备进宫?”   “本王这是不得已,左贤王老上都已出京返程了,我这个负责接待的,总需入宫禀告一声,回复交旨啊?且这都不怪你?”   赢控鹤说到此处,就有些埋怨的瞪了嬴冲一眼。要不是这家伙,赶在他之前入宫,再与陛下一谈就谈了近两个时辰,他需要等到现在?   嬴冲却是心中微惊,忖道老上要回返草原了么?仅仅失神片刻,他就又清醒过来,然后大笑:“哈哈!如此说来,果是小弟的错。老王爷勿怪!”   “老王爷?好一个老字!”   赢控鹤年轻的脸庞上,顿时浮起了一层青气,冷笑不已。不过这笔账,他且只记在心里,并未发作,转而问道:“听说你已准备北行?要去解县封地一趟?”   嬴冲闻言微觉讶然:“你知道?”   “那北城码头,一千八百尊墨甲,装满了四艘五牙船,又雇请了整个四海镖局护航,本王能不知道?”   齐王摇着头,口里啧啧有声:“还有四五千具三四星的墨甲,这是要去打仗啊?”   “也差不多了!没有投入,哪来的收获。”   嬴冲大后天就准备出京,家里正有一堆的事情,也就没打算再与齐王闲聊,当下一抱拳道:“小弟还有事要忙,就先告辞了!来日回京,再与老哥快活戏耍。”   说完之后,嬴冲就大步走向了远处的马车。   而齐王则是看着他的背影,微微凝眉,而后又忽然开口提醒:“这次北行,务必要小心!”   眼看着嬴冲顿足,神情惑然的回望过来,嬴控鹤的唇角顿时浮起了莫名微笑:“这满咸阳城里,如今不知有多少人想要你嬴冲的命。这一路可不要大意,别死在了外头。”   嬴冲眼微微一眯,而后也释然一笑。   以前是不知多少人在看他笑话,如今则是很多人想要他死,变化很大不是么?   可不知为何,今日嬴控鹤的言语,却让他感觉这位,似乎别有深意呢——   ※※※※   嬴冲并没打算与他麾下的神策军同行,而是将圣旨转交给李广之后,又顺势把一应的行军军务,都交托给了这位宿将。   至于叶凌武与叶凌德,两人在第二天匆匆上任后,就得率领一旅之众,随同第六镇一起出京。   这可真难为他们哥两了,天圣帝的禁军,都是从那些身家清白,有过十年以上经验的老卒中挑选。所以二人统领的神策军第四十八旅,除了上下还未磨合好之外,综合实力并不弱。   可这群精兵悍将,也不是轻易肯服人的。二人想要真正驾驭住这一旅之师。做到如臂指使的程度,可不容易。   不过嬴冲也并不怎么担心,他这两个舅哥名下同样都各有田千顷,麾下各具私军精锐六百骑。将这二人的一千二百部曲,混入在这一旅禁军之内,不难完成初步的掌控。   尽管他感觉叶凌武与叶凌德二人的脑子笨了点,可对于他们统军的本事,却还是信得过的。   这二位虽是年轻,并无什么威严。却性情随和,豪爽大方,能够很快与部属打成一片,在边军的时候,每每临战时都能身先士卒,使部属愿从其命。且直感惊人,有着野兽般的直觉,在这方面的本事,似乎仅逊于嬴冲。二人与他相较,只是输在了算计,于是二人的天赋,也就只能在与人搏杀及冲阵的时候起到作用。   所以嬴冲之前在天圣帝面前说的话,其实并未有错。这二人一辈子难成帅才,可却都是很不错的冲锋陷阵之将。   安排好了禁军诸事,又与李广商量好了行军路线。嬴冲第二日傍晚就带着包括嬴定在内的全家老小,踏上了停在北方水门码头外的官船。   原本嬴冲是不愿将祖父也带上,毕竟他回封地的目的,是要与武阳嬴作对。可这位执意如此,他也无可奈何。   他没法阻拦一名大天位,与其让这家伙偷偷跑回去,还不如带在自己身边看着。   而这次嬴冲依旧准备走水路,从清江支流逆流而上。速度快的话,估计至多十日之后,就可抵达解县封地。   逆水而行本是不便,可刚好近日顺风,嬴冲租来的船只,又是以墨家法门制作的机关明轮船,所以速度不慢,可日行四百里之遥。   这也是为何,嬴冲不打算与麾下禁军一起返回之因,真要随着第六镇走,这一路安全是安全了,可至少需待一个多月后,才能抵达解县。那个时候,黄花菜都凉了。   上船之后,嬴冲就窝在了自己卧室里,他这并非是欲与叶凌雪卿卿我我,而是才刚入小天位,不得不花时间,来稳定住自身的修为。   毕竟是通过秘术,以取巧的方式突破天位,尽管因当时材料充足之故,未留下什么隐患。可嬴冲在这一境界,还未能完全稳固下来,也暂无法真正掌控住自身的法力,此时还不能大意清心。   “这就是天位么——”   在炼神壶内,当嬴冲冥想收工之后,再次观照体内时,他眼中不禁再次露出迷幻之色,感觉极不真实。   五日之前,按照嬴月儿给出的那门上古秘术,他在谨身堂布下了一个规模宏大的阵法。在他的玄术修为,踏入七阶元婴境的同时,也以近乎填鸭的方式,为他灌注了一身磅礴道元。   这原本是拔苗助长之法,然而有叶凌雪的顾问改良,加上嬴冲本身的魂力本质,也早已突破了天位。最终还是按照嬴月儿的预想,他直接越过了两阶境界,登顶天位!   而自这日之后,他的体内,就已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。   天地玄关已通,他现在不但可神游体外,灵念感应之力大大增强,更能御气凌空;甚至还可操御天地之灵,用于改善自身的体质——这确实是道家中,所谓‘灵仙’的特征。而如今天位所能拥有的一切,他都已真正掌握。   ——尽管还不能施展道术,可从他真正身登天位开始,这一身战力,就已迥异于往日。   意味着他日后与人对战时,对天地元力的掌控,必将更胜之前数倍。运用‘假丹’时获得的力量,与自己真正踏入天位境之后的感觉,还是有所不同的。就仿佛有一层无形的隔膜,被他捅破了。   此外嬴冲的体内各处,也有着不小的异变。那颗龙丹,果然也如他所料,被‘灵息洗元丹’提炼纯化到了大天位境界。   再就是阵中的阴阳金丹,都双双提升到了天位的层次。此时甚至无需阴丹之助,他自己的阳丹,都可压制住丹毒丹煞的反噬。   ——其实那黑水神君的龙丹纯化到现在,与他的肉体融合的程度越来越深。那丹毒丹煞,已经不剩多少了。   而大天位境的黑水龙丹,则是使他一身的力量,近乎十倍的增长!肉身更经历了自身道力踏入小天位时,以及龙丹突破后的两次淬炼,大幅度的强化。   此时此刻,哪怕是没有摘星甲的助阵,嬴冲的力量,也不会逊色于许褚多少。   除此之外,就是他现在元婴已成——这并非是指自己的体内,多出了一个婴孩,而只是道家一种象征性的说法。   玄门修为到了七阶之后,他就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元神,可聚散自如,可凝形化体,这就是所谓的元婴。   甚至那所谓的金丹,龙丹,也并非是真正的实体丹丸,只是元气结合神念,抱气成丹而已。   此时此刻,嬴冲的实力,虽没有许褚可以直接硬撼权天位那么夸张,可也已非同小可了。   换成是现在,他再次遭遇血兽嬴唯我,那么哪怕不动用那些盘外招,他亦有办法战而胜之,且过程应该颇为轻松。   嬴冲甚至有自信,借助‘摘星’或者‘邪皇’,哪怕是遇到墨甲弱一些的权天位,他亦有资格一战。尤其是‘邪皇’甲,对他一身实力的增幅极其巨大,超过摘星不少。   龙丹之力,本就超越正常的大天位,错非这仍是假丹,还未被他彻底炼化,那么他对上那位只有乾元甲在身的嬴弃疾,也无不可。   自然,这些他能匹敌的权天位,绝不包括大秦的几位镇国上将。那都是本身权天修为,又有着仙元墨甲在身,强得一塌糊涂的变态。 第二六四章 大将孔宣   “这一百三十万金,换自己一个玄天位战力,似乎也算是值了?”   嬴冲心里这般自我安慰的想着,接着又一个意念,使得身周四方,现出了一丝丝的电芒。   他先极力尝试着,操纵着这些雷电变化,可仅仅须臾之后,嬴冲就摇了摇头,放弃了这念头。转而从基础学起,以道力凝聚水液,然后变化小鸟,变化大雕,甚至巨像。又有一丝丝风刃在附近生成,由他的意念指引,来回穿梭,分裂聚合。   尽管他现在,哪怕是掌握住了自身的法力。也没法使用除恒定神通之外的道术,可嬴冲依然是耐心练习者,不骄不躁。   幸在他身具的真龙血脉,在这时候也能起到作用。几天下来,他对法力的掌握,已经略见起色了。   整整两个时辰之后,嬴冲又开始练习起了雕刻的功夫。使用最为坚硬的材料,强度可比拟乾元神甲的外壳,手中却只是普通的雕刀。   这次他准备雕的,是自己的模样。这是一种‘知己’的手段,通过这种方法,来了解自身。   不过那雕像完全不成人形,鼻子不似鼻子,眼睛不像眼睛——这并非是他在雕琢上的造诣退步,也非是材料太坚硬,而是他对自身力量的控制下降了。   所以这雕刻,并不仅仅只是机关术与武道意势方面的修行,更可锻炼他对自身元气的操控力。   事实是自从进阶小天位之后,嬴冲就暂时放下了枪法箭术,也不再急于进入霸王枪内,体会自身实力的变化,而只一意专攻这雕琢之术与法力凝形。   ——若连自己的力量都掌控不住,那么他再进入霸王枪实战,也无非是找虐而已。至于枪法,因元力失控而练的乱七八糟,亦毫无意义。   好在这样的日子,无需多久就可了结。只因这短短几天,嬴冲已经发现了自己除武感之外的另一天赋,正是对力量的入微操控!   他在根骨与经脉上的天资,可能并非是顶尖,就连算入上等也是勉勉强强,悟性亦只上中之选,差了那些宗派天才老大一截。可如今的嬴冲,亦有自己的优势。   依托‘龙视术’的算力,可以使他提前预判对手可能的动作,再配合他那精准的武道直感,嬴冲完全可做到料敌机先!   此前他在霸王枪内时就已尝试过,同阶境界的对手,他甚至可准确预判到两息之后。而这一成就,几乎使嬴冲横扫同阶境界的战魂。   只除了枪中那几个强横到不可思议的家伙,他仍旧没法战胜之外,其余已可横扫了。   至于对力量的入微操控,这不但能使嬴冲,更精细的控制住自己的力量,也可使他用最快的速度,适应那些外来之力,用最短的时间,将之纳为己用。   这也是他为何能在短短一个多月内,就将那颗龙丹之力完全控制之因。随着龙丹晋阶大天位,他在这方面的天赋,越来越凸显出不凡。   在这炼神壶内虚空,嬴冲完全不知时间的流逝。直到两仪七妙真火的火焰跳动时,才将他惊醒过来。   炼神壶全名为日月炼神壶,而依托炼神壶而生的两仪七妙真火,每到外界子午之时,焰力都会转为极盛。   嬴冲扫了那火焰一眼,才发现已经十二个时辰过去了,不由一声唏嘘感叹。   在这壶内修行,他心里并不觉枯燥,只是没有女儿在身边与他时不时的聊天说话,让嬴冲感觉有些不适应而已。   可嬴月儿那个家伙,有了娘亲就不要爹,宁愿天天呆在叶凌雪身边,也不愿进来陪他。   一声轻哼,嬴冲微一拂袖,意识就回到了自己在现世的身体。然后当他睁开眼时,就发现这已是第二天的正午时分。叶凌雪早已醒来,正在窗旁拿着一本道书,教导着嬴月儿。   当发现嬴冲醒来后,这位就目含异泽的看了过来:“奇怪了,为何夫君每次醒来,你身上的气息都有不同?我听说过在上古之时,有人创出一门梦中证道之法,睡梦中就可学习武学道法。该不会夫君你的修炼,也是在梦中完成的?”   以往她还以为这家伙是在睡懒觉,后来才知不对。只因嬴冲每一次醒来之后,都会有不同变化。   这家伙明明大多时间都是在睡觉,白天顶多在谨身堂呆上一两个时辰,再在那边修习一下箭术。可他的一身修为,确实是在与日俱增。且进步的速度,远远超人意想。   这使她好奇,嬴冲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秘密,可以在睡梦中增长修为?   嬴月儿明智的保持着沉默,只眨巴着眼睛,来回看着这二者。涉及到炼神壶的事情,她也不敢乱说,这是父母两人的事情,也是他们之间的雷区。   嬴冲则是暗叹,所以说了,他的所有秘密,可以瞒得过别人,却决计瞒不过身边的同床共枕之人。   不过这件事,他早已有了考量,此时只略一思忖,就神色认真地回道:“我这不是在入梦,而是另有缘故。至多三个月后,这件事的详细因由,定会原原本本的告知于你。”   真正使嬴冲难为的,其实只是那石碑。尤其是上面记载的‘妻不欲受辱,投缳自尽’等字。他真不知叶凌雪看了之后,会是何等样的感受。   所以嬴冲准备等到几个月再说,用三个月内,武阳嬴氏的衰落甚至覆亡,来印证石碑中的历史,是自己可以改变的——   叶凌雪闻言不置可否,深深的看着嬴冲,仅须臾之后,她就又摇了摇头:“真不知是什么东西,让你这么神秘兮兮的。其实不告诉凌雪,也无事的,妾信得过夫君。”   说完之后,她又指了指窗外:“你既然醒来了,就去见见他吧。那位孔将军,已经在外等了快半个时辰。”   嬴冲随着她指的方向,看了眼窗外,然后就眉头大皱,语含埋怨道:“怎么不早些叫我醒来?月儿你这丫头,回头再跟你算账!”   叶凌雪不知是否该叫他醒来,月儿这丫头。却是知道究竟的。结果这丫头,却完全不闻不问。   嬴冲匆匆整理了一番衣饰,就大步走出了门。随后就见一位穿着战甲的伟岸男子,正立在木栏旁,看着下方的江水,若有所思。   “是我嬴冲不是,劳孔将军你久候了!”   嬴冲大步迎了上去,眼前这位虽是他麾下的英灵。可就如他平时对九月及吴不悔二人的尊重一般,他对这位,同样尊敬有加,并不欲以仆从视之。   而近身之后,嬴冲就发现这位神情有异,当下笑道:“孔将军似乎心有所感?” 第二六五章 玄鸟之血   “只是有些感慨而已,沧海桑田,世事变迁。记得我身亡之前,这里还是妖族横行,夷狄盘踞的所在。可现如今,却已成我华夏之民安居乐业的盛土。恶来飞廉之后果然了得,居然在短短几千年内,就将这八千里秦川化为良田,数百万妖族,都剿灭一空。”   孔宣一声赞叹,可随后又自嘲一笑:“差点忘了,我如今也是妖族之身。”   孔宣在世时,本是人族武将,可当他以英灵现身此世之时,却反成了一个妖族。   这点使孔宣颇感可笑,又觉可悲。大商乃华夏正统,黄帝之孙帝喾的后裔,与八荒妖族皆为死敌,又怎会任命一个妖类作为武将?   然而世事就是如此,胜者王败者寇。万年前他孔宣战死,大商败亡,也就只能任由后人评说污蔑,积毁销骨了。   此时唯一使他感觉庆幸的,是他这位主君,乃恶来之后,玄鸟之遗脉。帝辛使用的那口邪樱枪,也未落入仇敌后裔之手。   “前人筚路蓝缕,确实是使人佩服,我嬴冲引以为荣!”   嬴冲闻言笑了笑,语含劝解安慰:“后世传说,的确有太多的荒谬之处,不过这妖身,应当不影响孔将军才是。”   “确实无甚大碍。只是形式上的妖躯而已。本身功体,依然是源自于我身前,并未有太多变化。”   孔宣笑了笑,先是掌中现着一层氤氲灵光,然后那枚戴在它手上的灵戒也开始变化,最后在他的手中现出一把五色翎扇,一杆丈二长刀。   “这次来寻主公,就是想告知于您。这墨甲我已能完全掌握,使用自如了。看来妖体之所以难以驾驭墨甲,还是妖元有异,元神不足之故。而我如今虽是妖身,可功法神源,皆来自于生前之体,可以使用这墨甲无妨。”   嬴冲见状顿时神情一松,他之前也没想到,自己招出来的孔宣,竟会是孔雀妖体。也一直担心,自己总计花了近一百六十万金购买改造的乾元阶墨甲,最后会落到竹篮打水的结局。   “其实变化孔雀妖躯之后,还是有好处的。比如我这门五行神光,可以更胜先前。”   说到此处时,孔宣随手就一道五色光华,向远处几位值守侍卫身上刷了过去。然后就只听一阵‘叮叮当当’的声响。那几人身上穿戴着的四星墨甲,瞬时就失去了所有的灵力。   这使几名侍卫都错愕不已,眼神茫然不解的捣鼓着自己手臂上的墨甲铁手,可半晌都无法将之成功激活。   “这墨甲也是好东西,我如今一身实力,倒是更胜于生前了。所谓后浪推前浪,后世之人的智慧,真不可小觑。对了,主公给我的这尊甲,可有名字?”   嬴冲没注意去听孔宣对墨甲的感慨,只暗暗心惊的看着远处那一幕,心想这五色神光,果然是了得!   记忆之中,无论是传说中的孔宣,还是史书中的这位,都是玄门练气士忌惮至深的大敌。这位不但是道武双修,本身的功法,也是克死了练气士的所有道法,以及一应法宝灵器之类。   可如今看来,这位的功体,对于墨甲也是有着奇效。想象两位大天位境搏杀,孔宣只需一个五色灵光刷出,就可使对方的墨甲动弹不能,只能任由他凌虐宰割。   这种功法使出来,哪怕是权天位境,若然没有合适的法门应对的话,也要败于其手。   换成自己的话,估计也就只有‘涅槃真火’这门神通才可抵抗。‘云龙隐’的都不行,会被孔宣强行打散虚空隔膜,重新拉回现世。   只是这门功体,似乎也有着弱点,看孔宣刚才只一道五色神光,就消耗不小,一身气元,至少去了足足一成。可见这位的秘术,并不能肆无忌惮,一日中估计用不出几次。   ——似这种恐怖功法,真要是可毫无限制的施展,那么大商也不会亡了。   思绪纷纷,直到孔宣发出了疑问声,嬴冲才清醒过来,而后也一声赞叹道:“好一个五色神光,玄鸟之裔,果然不凡!”   大商是玄鸟之后,而传闻中的孔雀,也同样是玄鸟的后裔。孔宣生前多半就是凭着玄鸟的血脉,才能修成这门仿于神兽孔雀的神通功体。   “你这具墨甲,原名为‘五行旗’。可如今已经历过神工大宗师亲自出手改造,使此甲的构造与兵器,都与以往大为不同。五行旗这三字,已不太合适。私以为此甲,可名孔雀或玄鸟,五色翎也很不错。不过到底如何命名,可随孔将军心意。”   “那就唤做玄鸟。”   孔宣对这墨甲的起名,明显不甚在意,这位接着又略觉奇怪的看着嬴冲:“说到玄鸟,我倒是需提醒主公一声。主公大人你体内既有了凤凰之力,那么为何不想办法,激发那凤凰之血?”   嬴冲挑了挑眉,神情有些不解:“凤凰之血?”   心想这凤凰之力,莫非就是指他新得的神通‘涅槃真炎’?   “正是凤凰血脉!天命玄鸟,降而生商。炎黄二帝的后人,因世代通婚之故,都身具炎黄龙血。不过我们商人一脉。情形又有所不同。昔年帝喾的次妃简狄,在生下帝子契的时候,吞吃了一颗凤凰之卵。而这位‘契’,也就是我们商人的始祖。所以大商的嫡脉后人,除了龙血之外,也能身具凤凰之力。以臣之见,主公你既然能激发炎黄血脉,那么想必玄鸟的血统,也是极其纯粹,激发凤凰之血,应当不难。有了这玄鸟血脉之后,主公应当能更轻松掌控那凤凰之力。”   孔宣笑着解释完,然后又略有深意的,看向了嬴冲房内,那位端坐于窗旁的女子:“此中详细,我不太懂。不过我观主母她博学多闻,道法高深,此事你或可向她请教。”   嬴冲不由心神微凝,也同样往窗旁的叶凌雪看了一眼,而后失笑:“此事我会与夫人商议。”   语气中却多少含着几分敷衍的味道,他虽是被孔雀说得心动,可本身却并不抱太多希望。   毕竟似真龙血脉这种东西,如今连大秦皇室之中,也是极其少见。而玄鸟血脉,更是闻所未闻。   他自己能激发出来真龙之血,只是出于巧合,恰好因吞了黑水神君的妖丹,才能使龙脉显化。   自己本身的血统,应当并没有孔宣想象中的那么纯粹。   不过这件事,问问叶凌雪倒也无妨。说来自己之所以能觉醒真龙之血,夫人她才是居功至伟。   嬴冲心内也有万一的希望,想着说不定能成了?邪樱枪不可能无缘无故,就为他提供‘涅槃真火’的加持。最后选定此术,必有其根基。 第二六六章 河道生变   “主公可能不知,臣因自身功体之故,对于玄鸟之血较为敏感。故而能依稀感应,主公血统之纯粹,或不在帝辛之下。”   见嬴冲神情凛然,终于动容变色,孔宣不由笑了起来:“除此之外,邪樱枪的天命革新,也与我玄鸟一脉所象徽的‘涅槃’,性质相合。昔年的邪樱,选择商汤,选择帝辛,并非是没有缘由。就如现在,他选择主公你一般。”   “涅槃?”   嬴冲目中,已经显出了几分凝重之色,仔细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银白手镯。   心想孔宣之语,应当不假。涅槃是指‘浴火重生’,与邪樱枪的天命革新,确实是性质相近。   且纵观邪樱枪的历代主人,居然一大半都有着玄鸟的血统,这绝非无因。   若真如其言,那么这件事,自己就该认真着手了。自己如真能激活出凤凰之血,那么他一身实力,应该又能激增数成。   “主公体内确有玄鸟之血,几乎不逊武丁。”   声如银铃,正是九月,这位忽从楼顶上方翩然飘落,目含哂意的看着孔宣:“不过这家伙与你说这些,却是别有深意。无论何事,主公你定需再三思量,不要被他蒙骗了才好。”   孔宣闻言,神情却坦然如故,朝着九月躬身一拜:“晚辈孔宣,见过国母!”   这位妇好,正是他孔宣与嬴冲正儿八经的祖宗,也是大商的开国之母。所以孔宣对这位,态度自是敬崇有加。   可九月见状,却万分不耐的一挥手:“彼此英灵之身,少来这一套。你我皆是人死之后的执念所聚,与那些怨魂并无本质区别,生前所谓的辈分身份,对你我而言全无意义,如今的时代,也不合适。今日只是欲提醒你一句,既然已身为英灵,那就该遵守我们英灵的规矩才可。能否完成生前遗恨,一切随缘。此事全凭主君自愿,不可强迫,也不可诱导。”   嬴冲闻言,不由又心中微动,皱起了眉头。被九月提醒,他才想起邪樱枪的天命既然是革新,那么自己一旦获得了玄鸟之血,是会使这‘天命’更为强烈?   真到了那个地步,自己只怕是非代秦而立不可了,他可不愿对不住天圣帝——   孔宣却洒然一笑,并不以为意的再次朝九月深深一礼,表示受教了。不过尊敬归尊敬,该反驳的话也一定需驳斥:“九月大人您误会了在下,孔宣并无劝诱之意,只是提醒主公,该掌控的力量,还是得尽早掌控才好。没有足够的实力,又如何能主宰自身命运?且主公大人,应当知晓臣的遗愿是什么吧?孔宣与她二位的情形,可是截然不同。”   嬴冲微微颔首,他知孔宣之意。这位的愿望就在现世,只要他的权势地位,达到一定程度就可完成。不用逆转未来,更无需他一统天下不可。相反九月与吴不悔的执念,却必须借助那‘玄宙天珠’,才能达成。相较而言,孔宣反倒不会刻意引导他走入争龙之局。   只是在未能彻底明了争龙之局,十二神器之争与玄宙天珠间的联系之前,孔宣的话,他最多只能信一半。   不独孔宣如此,九月与吴不悔也是一样。可惜那安王,一点这方面的线索都没给他留下。   “这些话,可否待稍后再说?”   九月一声轻叹,再次打断了嬴冲的思绪,这位向前方的河面指了指:“我刚才望见三十里之外,似有些不对劲,怕是有麻烦到了。”   嬴冲顿时神情一凛,也看向了前方江面,目中现出金黄色泽。   他知九月修习射术,目力惊人,可观百里之外的蝇虫翅纹,可测数十里外的灵元流动。正因这份强横瞳术,嬴冲才能安心将船队的哨望之责,委托给了这位。   而此时的嬴冲,则是分外庆幸自己的小心。他的龙视术,同样窥得三十里外的沿河两侧,元力流动似有异常。因当是有武修与练气士潜藏其内,一身功体干扰了那一方地域的元气所致。   这些人的隐蔽之法,都极其的用心。可到底还是瞒不过九月,也同样骗不过他这门由真龙血脉增幅的‘龙视术’,在他的黑白视界中一一显露出了形迹。   嬴冲又眯着眼,扫望了一番四周,连那河底与天空都没放过,而后冷笑出声:“果然是有麻烦,至少天位十七人以上,其中大天位至三人。”   ——这仅仅只是他的龙视术窥测到的,还有人因距离过远,又或修为更高,以更高明的秘法隐身也未可知。   且这个距离,最多一刻时间,双方就可接触。   “我虽看不到,不过应该不止是这十七人。”   此时孔宣的周身,亦有一层五色灵光笼罩。孔雀一脉,并不以目力见长,却自有着嬴冲与九月不能及的神通天赋。他现在可以感应十里之内的所有五行之灵,将这些灵力,当成他的‘眼睛’   “船上还有内应,总共两人,皆为人仙~嗯,这个时代,该说是中天位!其中一人在第二艘船中,另一位就在我们下方舱底,无缘无故,却都已穿好了墨甲,蓄势待发。”   “也就是十九人?好大的阵仗!”   嬴冲‘嘿’的一笑,猜测这船队周围,只怕还有两位玄天位存在,甚至权天境都有。   经历了鼓风山之战以后,安国府的实力,想必已能使世人警醒。没有足够的实力,不会有人敢轻易对他出手。   而如今这大秦境内能拿出这样的天位阵容,又非要杀他不可的,除了天庭与百里家之外,也没其他人了。   不过天庭最近才刚损失了二十多名天位,又被绣衣卫捕捉到了痕迹,短时间内自顾不暇,应该没精力来寻他的麻烦。   故而他唯一需要怀疑的对象,就是百里家。那位百里总督,还真是说到做到。那次会面后才几天?这就准备好对他下手了。   不过这时候想这些于事无补,眼下还是需以应敌为要。   毫不迟疑,嬴冲就微一拂袖,吩咐远处的侍卫传令。而仅仅须臾之后,嬴定连同张承业云真子几位,就都已陆续齐聚于船舱甲板之上。   不过除祖父嬴定之外,诸人之中,却又多出了几个新面孔。总共三位,都是嬴冲新招入府之人。且无一例外,都是中天位强者!   嬴冲的目光,在这三人的脸上一一闪过,目中波澜隐聚。   这三人中,最左边的那位,名唤柳羿,墨甲‘穿云’,只听墨甲之名,就可知这位擅长射术。之前嬴冲见过,此人之箭,确实百发百中,虽缺变化,可却势大力沉,尤擅穿甲,曾得九月赞誉为‘射法不俗’。   而身材最高大魁梧的那位,则名叫徐力,墨甲‘巨灵’。同样是特征明显,身高丈二,修行的功法则是大力武神决。嬴冲曾经与这位试过手,一身力量几乎接近大天位,强悍无比。只可惜这位力量是大了,潜力堪比许褚,可其身法远没有许褚那样的灵活迅捷,也只喜以力量碾压对手。不过若配合重甲,正面作战,这位倒是一把好手。而他的‘巨灵’神甲,正是嬴冲针对这位的特征特意买下。此甲高达三丈,不但甲坚可比仙元阶,力量方面也是强横之至,极端更超虎神。   至于最后一位李政,却是那位前任河道总督李春的族人,也可算是世阀出身。   不过如今河东李氏困窘,原本的四等世阀,不但未因河道总督李春崛起,反而大伤元气。   这位修为至中天境,却在李氏族中得不到足够资源供养,只能另谋生路。一身水系功决高绝,双刀造诣亦是可谓出神入化,配合嬴冲为他买来的‘弱水’神甲,战力要高过寻常的中天境。   只为招揽这三人,嬴冲就花了整整七十五万金。就他们实力而言,倒也值得。   不过三人中,除了出身世阀,更在乎家声的李政之外,其余两人,嬴冲仍不知是否能信。   世家招揽家臣供奉,本需一段时间观察试用,认为可靠之后才会赠予墨甲。   可因安国府根底太薄之故,嬴冲已顾不得这些,只能先将人拉来再说。   而如今临战之刻,他也不得不予以倚重,也只能信任魏征的眼光。   “那两名内应,当是四海镖局的人手,嬴福你去去通知总镖头左若海。他们的人,由他们自己解决,我给四海镖局半刻时间。不过为防万一,还请祖父大人,从旁看顾一二。”   只因事涉财雄势大的百里家,四海镖局未必可信,嬴冲并不敢有丝毫大意。而以祖父嬴定之能,足可镇压这两名中天位而绰绰有余。便是那四海镖局之人心图不轨,这位也可及时反应。   “云真子可速配合吴不悔架设法坛,依旧由九月及千雪二人负责护法。至于其余诸位,都由孔将军指挥调度。河道前方那些人,如能震慑,使他们知难而退最好,不能的话也无所谓。遇袭之后,可尽量以保全自身,杀伤对手为要,船中货物之类,不用太在意。” 第二六七章 干脆利落   “也就是说这次,我等以稳为主?”孔宣隐有所悟的问。   嬴月儿闻言不禁撇了撇唇,她更想把那些人都引过来,好好教训一顿!算来她都许久没与人动过手了。   尤其是之前嬴冲花了足足二十万金,从沈万三那里买来了各种样的上古机傀零件,使她这具身体,得以进一步强化完善之后。嬴月儿就迫不及待的,想要找人试试身手。   不独她如此,千雪也是一样。她一手创造出的这具人偶,也已达到了大天位境。除了几个机关零件仍有缺陷之外,其余都已尽善尽美。甚至它的灵魂核心,也由实力大进的嬴冲,再次出手‘更新’过。如今急需寻一两个对手,看看这次提升后的效果如何。   “孔将军之言不错!如无必要,无需在此地与他们分胜负。”   嬴冲目含讥色,冷冷望了前方一眼:“这个地方,不太合适。”   不到万不得已,嬴冲绝不愿在这里与对方决一死斗。尽管他的安国府,近日来实力大进。船上也有包括四海镖局在内的十数天位,战力强悍。   可相应的,这里也没有鼓风山那样的地利。   毕竟这个地方,是对方选中的战场,没有猫腻才怪!天时,地利,人和,没一样站在他这边。   “臣明白了,必不负主公之托”   孔宣一笑,当即就穿好了‘玄鸟’神甲,踏空飞腾而起。不过他才飞空升起,就又听嬴冲以密语传音提醒:“将军你那门秘术,除非是事不得已,绝不得动用。”   他指的正是五色神光,这神通除了西方身毒国那位传说中的佛母之外,也就只有孔宣在商周之战时曾施展过。   在这之后,就再无人能施展门道武双修的秘法。故而这门神通,固然是威能浩大,可也同样是这个时代的禁忌。   一旦此术现世,那么孔宣与九月的英灵身份,还有邪樱枪,都将暴露无遗。   “臣谨尊君命!”   孔宣笑着应命,依然是神情自负,战意盎然。哪怕是没有五色。他孔宣之能,亦非是寻常武者可以比较。   几尊神阶墨甲间,自有传音通讯之能。也不知这位说了什么,其余的诸多天位,亦都陆续着甲在身,随之飞空而起。   剩下的人,也纷纷行动。云真子及吴不悔二人,立时就开始布置起了阵坛。   其实二人施法的法阵,早已刻录在船舱第五层的主厅里。只需把遮盖的毛毯掀起,将灵石填入就可。   此阵却是出自叶凌雪之手,比之他们二人的本事,又高明不少。吴不悔才在阵中站定不久,天空中就隐有雷云汇聚,狂风乍起。   此时九月,也同样浮空而起,到三十丈高处搭弓张箭。目显灵光,遥目看着数十里外。在她旁边,还有一个千雪,同样是半弓状态,气势惊人。   “那个孔殇,你到底是哪里找来的?”   诸人之中,只有嬴定仍旧留在了嬴冲身侧,这位正有些狐疑的看那孔宣背影:“我只怕非是他对手——”   高明的武者间,许多时候都无需交手,只凭一身气息与武道意势,就能辨别彼此的高低上下。   而在嬴定眼中,这个名唤‘孔殇’,才入府不久,就被嬴冲委以重任的家伙,武道境界明显高过他整整一个层次。   “你本来就非他之敌!”   嬴冲毫不给面子,心想这位若动用五色神光,那么嬴定估计连一招都撑不过。   而后他又不耐的斜眼瞥了过去:“还不去办事?你既然一定要跟过来,那就别想当个闲人。”   嬴定一声轻哼,还是穿上了他的‘地龙’甲,语含抱怨道:“你都这么有钱,啥时给你祖父的这身地龙,也升到乾元阶?”   他孙子这些日子花出去的钱,总计至少六百万金,让他眼红不已。   “母亲她本有此意,后来神鹿原生变,只能作罢。”   嬴冲神色平静,淡然言道:“且你这身地龙,迟早要传给嬴世继,本公又何必浪费这银钱?”   他这祖父在安国府光吃饭不出力,哪怕没有嬴世继,他也不会浪费这二百八十万金。   这笔钱他与其花在嬴定身上,倒不如给张承业更换乾元神甲。   “你这小混账,老夫现在可是你安国嬴氏的祖宗!”   嬴定不爽的破口大骂,不过他却也未与嬴冲争辩,同样飞身而起,身形矫健的翻下了船舱。   嬴冲则懒得没理会,又让人给他搬来了一张椅子,就这么大剌剌的坐在了五楼的船头处,遥望前方。   其实这次,真正为云真子及吴不悔护法的,是他本人才对。九月千雪两人箭术惊人,只是护持在此的话,实在是浪费她们的才能。   所以嬴冲已暗中将她们的指挥权,都交给了孔宣。这里只需他一位,加上功成身返后的嬴定,就足可保证他麾下的两大练气士安然无忧。   “不用秋姨她出手么?”   叶凌雪在嬴冲身后问着,神情若有所思的,看向了水下:“定要小心水下暗流!我记得有一本水经注记载,上古之时,这里的水下曾有一处水眼,通往九幽地底。我担心他们通过这处古时的水眼做文章——”   “无需担忧,孔殇他心中有数。”   嬴冲面色平淡,这件事孔宣早就给他提过。这位在上古之时为证武道,曾以赤足走遍四海八荒,对秦川地形可谓了如指掌。尽管万年来沧海桑田,变化极多,可大体框架仍在。   “至于秋姨,只需守在雪儿你身边就可。如今反而是雪儿你的安危,让我很担心。对了,那颗金丹,我要何时还给你了?”   在嬴冲想来,只需他将阴丹送回,叶凌雪就能恢复天位修为。他现在反正也用不到了,只凭阳丹,就可镇压丹毒。   以叶凌雪的阵法造诣,那时必定能有自保之力。   闻得此语,阮秋不由斜目看了嬴冲一眼,目中含笑,这个姑爷,她如今是越看越满意。   叶凌雪也同样心中一暖,脸上现出了甜丝丝的笑意:“没那么简单的,那道丹似有异变,与我预想中的不同。夫君——”   正说着话,他们身下方的船体,就发出了一阵轰然震响。使整个船身,都为之晃了晃。   这一震之后,下方就彻底没有了声息。嬴冲神念感应,只觉船底处那人的气息,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。   只是在前方第二艘船中,却遇到了些变故。只见一具伤痕累累的黑色墨甲,强行破开了船壳,从内穿飞而出,直往江面坠去。可随即船内就又有两条镰刀锁链紧追袭至,将此人的双臂四肢,都死死的缠住,随后又是一道赤红飞矛袭来,将这人的身躯,一举洞穿! 第二六八章 实力惊人   见得那百丈外的情形,嬴冲不由满意的一笑。   大天位境的‘钩天死镰’左若海,中天位的‘地矛’左重山,这四海镖局的左氏兄弟,果然是实力不俗!其余四位小天位境的镖头,也同样是身经百战,动作利索。   这几位亲自出手除奸,也使他彻底放下了心,至少这四海镖局,并未曾与百里家勾结。只需内部不生乱,那么百里家想要成功截杀他们船队,可谓难如登天!   他也没看错人,不枉他每年近五万金的银钱供养。   此时藏在暗中那些人,都已惊觉生变。可这时双方的距离,仍是高达二十余里。   而随着内应身亡,这些埋伏的天位,已经落入进退维谷的境地。到底是继续隐伏,等待团队靠近,还是直接现身出来,跨越二十余里攻打船队——这些人似还无法做出抉择。   在嬴冲的龙视术中,可以清楚感觉到这些人的气息变化与犹疑踌躇。不过最终,那几名天位躁动的气息,又逐渐平复了下来。   “果然,他们还是准备借用那水眼之力——”   叶凌雪冰雪聪明,一看前方毫无反应,就已心知对手,并未被这两大天位之死震慑。   而这些人埋伏的位置,也不能不使人心生警惕。   “要凭借地利,他们估计会失望!”   嬴冲冷笑,感受着这越来越是狂猛的大风,目中含蕴着莫测之色。   也就在下一刻,船队顺风航行了数里之后。所有的五艘船。赫然都飞空而起,离开了水面,至百丈高空。在狂风的托举下,往岸旁横越而去。   叶凌雪见状,不禁失笑。心想有天位阴阳士跟在身边,果然是方便好用。只需借风力,将这五艘船吹上河岸。那么哪怕船只损耗,也不愁里面的货物遗失。   而无需顾虑船内的那些墨甲之后,所有人都可专心作战。   幽香却是神色微忧:“可是,若他们那边也有天位阴阳士怎办?”   这术法一旦被破解,他们会不会直接摔下去?   “多嘴!”   叶凌雪冷声训斥了一声自己的侍女,接着感觉还不够,干脆用手揪起了幽香的耳朵:“这种事以后别问,场合不对,那就是扰乱军心知道不?小心夫君他哪天‘咔嚓’一刀,把你给斩了。”   幽香不禁啊呀呀的呼疼,不过也知自己确实是多嘴了,这句话她本不该开口。   嬴冲那边倒不怎么在意,他又扫了一眼天空,目中并无半点波澜:“天位阴阳?可能会有,不过几率不大。”   百里家并未供养有天位阴阳士,只能临时花重金去请。这倒也没什么,百里家二百年来一共七位河台,二十四任,家中银钱巨万,并不缺这财力。   可问题是天位阴阳士,因自身没有防身之能的缘故,除了那些受世阀供奉的几位之外,其余人等不会轻易参与他人之间的仇杀恩怨。   且这次北域两千里大雨稍歇,至少是四位以上的中天境阴阳士联手,或者两名大天位才能办到。事后也必元气亏虚,三五月内难以作法。   嬴冲很难想象这时候,百里家还能有其他的阴阳士人脉可以调用。   果然接下来天象一直无有变化,直到五艘船飞上左岸时,那充斥于天地间的狂风,也依然肆掠如故。   而此时十数里外的那些天位,亦是再坚持不住。纷纷显身,各运遁法,似如流光般的逆风穿行而来。   “白痴!”   上空处传来九月的清冷笑声,随即一道黑色的流光,蓦然从她弓上射出。只在须臾之间,就已横空十七里之遥。而紧随其后,千雪与柳羿这两人,也陆续开弓。前者的射法,一切皆模仿九月,因嬴冲对射日神决的掌握有限,所以变化不足,可大天位的力量,却更有胜之。而柳羿之箭,速度却比之九月,也不逊分毫,几乎是与那黑色流光齐头并进。   此时便连嬴月儿,也客串了一次射手,扛着一把万牛弩,以术法雷霆加持,一箭射出后,同样是快逾闪电。   四箭皆如流星赶月,只一眨眼就已至目标所在,瞬时就有一声哀鸣,响彻了天地。   那四箭中的其一落空,其余两箭则各被那人与身旁的同伴格挡。只有九月的箭,在抵达之后,轨迹居然发生诡异变化,强行透穿入那人的神甲之内。   射日神决,竟是一击绝命!那名中天位强者的浑身上下,赫然都燃起了黑火,只哀嚎了片刻就再无声息,倒栽葱似的跌落水下。   此情此景,令此间的数十天位,都是一寂,对面十余天位,都本能的往四面散开。而此时的九月,则又张弓瞄准了一人。   依然是四箭同射,仅仅只隔了十个呼吸,远方又响起了一声哀嚎。   嬴冲的‘龙视术’,几乎是全程看着十九里外,那名小天位燃烧殆尽的过程。   “好射术!”   嬴定此时已回到了嬴冲身边,眼神惊异的看着上空:“这是欲以道箭阵克敌?这个孔殇,还真有自负——”   他真不知嬴冲,到底从哪寻来的人才。麾下赫然已有了三位神射,尤其那位名唤九月的女子,射术惊世骇俗。配合她身边的两位射手,五十里距离内,只怕许多玄天境战将,都要陨落其手。   这箭阵也别具心机,足见孔殇的调度应敌之能,并非寻常。   可见那四位射手,都浮空立在船队上方处。四箭同发,几乎无往而不利!无人能挡。   而此时另有四海镖局左重山等六名天位,连同孔殇与徐力,李政三人,在外围各据三角,牢牢护卫着船队与四名射手。只有张承业空出手来,居中策应。   ——这御敌之法相当不错,目的不在伤敌,而在于保全自身。便是久经战阵的嬴定,也挑不出任何错来。   只要对面那些天位,突破不了这三角阵的防御,都必将被几位神射一一点名射杀!   最后的结果,很可能又是一场完胜!无人伤亡。   可问题是此刻这三角阵中,位于最前方的那一角,竟只孔宣一人而已。穿着那五彩斑斓的神甲,持着丈二长刀。此人就这么孤零零的,立在了四位射手身前。   而在这位的前方,赫然还有着高达十五名的天境强者!   虽说这位的武道境界,很可能强过他一个层次,可是如此托大,真无不妥?   “自负么?他也确有自负的资格!”   嬴冲淡淡一笑,全盛之时的孔殇,可是仅凭一人之力,二十万孤军,就堵截住大周数百万甲士,无数强横大能,使之难以寸进的存在。   此人能够在那时代横行,绝非是只依靠那五色神光。   “这位无需你我担心!倒是那百里家,似乎真要与本公不死不休了。真不知他们,到底哪来的底气?”   只开战片刻,百里家的天位就已损失四位之多。可对面仍无罢休之意,那剩余的天位,依旧悍然杀至。   然而若以整体实力论,他们这边的综合力量,甚至已凌驾于对手之上!   不过嬴冲的话音才落,他们身后的那艘船中,就忽然有一道白色光华飞冲而起。犀利无匹,迅猛无俦,须臾之间,就已高升至九千丈天际!   嬴冲下意识的以龙视术上望,顿见两道剑光在雷云之外盘旋冲击,似与某尊神甲交锋,发出了惊天震响。   还有着一枚法印,赫然变化成了小山形状。以无与伦比的伟力,将那浩大的灵元动荡,都压在了狭小一域之内,不使其波及四方。   “权天境!看来这百里家,确实底气十足——”   嬴定一声哂笑,带着几分幸灾乐祸:“我看他们的手段,怕还不止如此。”   就好似印证了他的言语,就在他们船队浮空滑行的地面下,骤然有一道强横气息,蓦然冲天而起。一杆丈六大刀,带着万千黄沙,袭向最后一艘机关轮船。   只是嬴月儿的反应,却更快一筹。这位也不知是否早有注意,那万牛弩瞬间就收回到了小乾坤袋,而后就驾驭着神甲‘羽衣’,蓦然似流星般坠落。手中那二口月牙般的奇形兵器‘月刃’,都闪烁着危险寒芒!   只因嬴冲的交代,这次嬴月儿并未用尽全力,只是以嬴小小的拟化之能,稍稍强化了她的‘羽衣’神甲。   二人瞬间就交锋在一处,掀起了一片轰然爆震。吹散开来的气罡,竟使五艘机关轮船一阵摇动,险险就从空中跌落下去。   嬴定不由讶异的往下看着,有些难以置信。忖道他的这个‘曾孙女’,居然还有着这样的本事?   他能看得出来,那双‘月刃’并非是嬴月儿最擅长的兵器。可即便如此,也能将那位修行土元功法的对手,压制到几无还手之力。   此时对手虽力量强横,气势厚重,可那嬴月儿,也同样是力沉如山,身形迅捷,气势霸道!配合术法攻敌,打法狂猛无比。仅仅只是须臾,就已在那人的神甲上,再添上了几道伤痕。   这个机傀少女,竟赫然是能比肩——不对!该说是超越于玄天境之上的存在! 第二六九章 孔宣神威   “居然又是一位玄天境1冲儿你别跟我说,你的机关术造诣,已至神工之境——”   嬴定心中波澜隐动,他这时才觉鼓风山之战,嬴冲能胜绝非侥幸。又不解嬴冲近日,到底是得了什么样的际遇,竟能得如此重宝。   这等样实力的机关人偶,哪怕是真正的神工器师,也必定造不出来。   “她啊?只是我偶遇机缘,得了上古时的一部分残件而已,其中就包含了月儿与千雪的控制核心。很是不凡,竟能有比拟常人的灵智。我自己也恰好通晓一些机关术,能够将她修复完整。”   嬴冲笑了笑,月儿的真正来历,绝不能使旁人得知。故而他现在说的,只是二人统一好口径的说辞。   “为拼凑出她这具身体,可足足花了我三四十万金。”   “三四十万?”   嬴定的唇角微抽,那‘足足’二字,让他感觉尤其可恼。三十万金换一个大天境,一个玄天境,不但实力不弱,更忠诚可靠,这样的生意,便是那些豪门世阀,也会艳羡有加——   深深一个呼吸,嬴定强压住了狠抽自己孙儿的冲动:“看那人非是月儿对手,最多五十招内就可解决。以她之能,足可以一敌二,看来你已胜券在握。”   “所以我说他们很有勇气!”   嬴冲却是自始至终,都没有关注嬴月儿分毫。那丫头错非是被他特意吩咐过,这几月内暂保留实力。只怕仅需一击,就可解决下方的那位玄天境。   故而他此时更在意的,反是上方的张承业。这位也同样主动出阵,拦截住了一位玄天位。   以龙视术看着这二人交手,仅仅片刻,嬴冲的心神就已微松。张承业的墨甲逊色对手一个层次,可武道造诣却更在对手之上。   短时间内,若无其余变化,张承业应可支撑到一两天开外。足够嬴月儿解决对手,然后回援了。   且看起来,百里家已没有更多的玄天境可使用。只因十里之外,已经有第三名天位,殒落在了九月的箭下!   若那百里氏,在这时候还敢隐藏实力。那么他嬴冲,就只能道一声佩服!   对张承业那边放下心之后,嬴冲又目光微凝,注视了旁边的清江河底片刻,而后再一声寒笑。   “云真子,我允你准备动用狂雷震九霄,听本公之命行事——”   所谓的‘狂雷震九霄’,是他为这次北上,所准备的底牌之一。乃是得自于上古仙人洞府的符法密卷,看似威能平平,可却暗藏玄机。   他麾下有云真子及吴不悔二人的配合,正可激发出此术的最大威力。再若有特殊的地势辅助,那就更有灭世神威!   此物不算贵,是嬴冲从沈万三那里购买墨甲零件的时候,捡便宜得来,花费不到四万金。可问题是数量只有三卷,用过之后就没有了。   嬴冲原本不怎么情愿,将这压箱底的手段浪费在这里。可既然对手已有了不死不休之意。那么他现在,也该考虑如何最大化的杀伤对手了。   “云真子遵命!”   后方大厅里的云真子闻言,顿时微微一喜,毫不犹豫,就将一枚羊皮古卷,执在了手中。手捏印决,准备随时引发。   他早就想试试这‘狂雷震九霄’的威力了,感觉此术有助于他参悟雷法,突破现有的境界。   就在二人说话之时,对面的那些天位,已全速接近到七里距离。   这片虚空,正是孔宣独身坐镇的地域。而那些百里家的天位,似都精神振奋,在十里奔袭之后,速度竟又再增一成!   ——只需越过眼前这尊五色斑斓,绚丽灿烂的神甲,就可彻底破去前方那由三位神射手组成的死亡箭阵!   十三人中,一名大天位猛然越阵而去,只往孔宣冲击而去!不为杀敌,只为拖住眼前此人,可使其余的同僚,能够以最快的速度,闯入进去!   只是这一刻,他却见对面那神甲的‘脸’上,竟似浮起了怪异的笑容。   “可悲之人!你们该意识到本座这里,才是这座战阵的最强之处——”   一刀灿烂的五色刀光斩去,半途中生出无数的孔雀翎羽,同样华丽而又绚烂。而那羽毛之中的黑点,则仿似一双双眼睛,幻人心神。   这位浑身黑甲的大天位,身躯不禁微微一滞,而后那五色刀光,就已从他身躯之中掠过。   灵动而又飘渺,如烟如雾,似根本不曾存在。然而此人的身躯连同神甲,却都被一刀两段,瞬间血喷如潮!   “怎么可能?”   在嬴冲的身侧,嬴定吃惊不已,眼神骇然的看向了空中。方才那名大天位,武道造诣或逊他一筹,可一身神甲,却是货真价实的乾元阶!比他的地龙甲,还要胜出数筹。   嬴定自问,自己的综合实力与这人相较,也不过在伯仲之间,甚至还有稍逊数分。   可此刻这人,竟是被那孔殇直接一刀两段,须臾瞬斩!   而此时远不止是嬴定一人在震惊,那空中一应人等,无论敌我,也俱都神念俱震。纷纷以不可思议的目光,望向那华丽到了极点的五色神甲。   便是九月,亦是有些错愕的,看着那‘玄鸟’的背影,心想六千年的后人中,居然也有如此出类拔萃的存在——   “时隔已久的杀戮,让吾欣喜,兴奋——”   此时那孔宣又一声轻吟,猛然再一闪身,到了另一具天位墨甲的身前。灿烂的五色翎刀旋斩劈下,那人根本就来不及反应,刀光就已斩入到了这人的肩侧。斜斜向下,将这人与甲,再次剖为两半。然后孔宣刀指眼前诸人,语含不屑哂意:“尔等,最好是能多给吾一些愉悦!”   嬴冲看在眼中,却是忍不住眼皮微跳。   ——这又是一尊地元神甲!之前他都明明跟孔宣说过,有可能的话,尽量保存墨甲为上。   可如今这两尊,却都是被破坏掉了最核心的部分。哪怕事后是取得灵戒,修复起来也将麻烦无比,卖不出价钱的。   他即便是为震慑,也没必要如此极端——   叹了一口气,嬴冲暂时压住了念头。心想孔宣多半是不得已,临战之人,自有其考量。   怎能为这区区钱财,就置疑部属的决断?自己也真是被这次出京前欠下的巨债给逼疯了,无论什么事,都会想到‘钱’上去。   且身拥‘龙视术’的他,并未因孔宣的表现而震惊。这位斩杀那两人,看似迅捷,游刃有余,可其实并不轻松。   在他的灰白视界里。此时的孔宣。一身元气量,损耗了至少二成有多!可见这门幻人心神的刀法,亦是如五色神光一般,并非是可以无限制动用的手段。 第二七零章 胜败之间   “这个孔殇,可真了得。”   嬴定远远看着孔宣的背影,继续感叹着,心想自家这孙儿的运气,可真好到过分,居然连着出类拔萃的强者,都能寻来。   之前一个许褚就使人震惊,而这位孔将军给他的震撼,却全不在后者之下。   嬴冲亦是微微颔首,表示赞同。心想孔宣的刀法,与公输般制作的孔雀翎,有着异曲同工之妙,也是必斩之刀。   以他的估计,似那样的必杀神刀,孔宣最多只能斩出十五次而已——   可换一个角度想,这十五刀斩出之后,空中的那些天位,只怕一个都不剩了吧?   除非是有玄天境出手,否则没人挡得住这位的孔雀幻刀。   而紧接着嬴冲,更是面色微变,目中显露凝重之意。发现自己,还是小瞧了这位。   龙视术的灰白视界中,可以看到孔宣的身后,突然现出了两个五灵漩涡,就仿佛两团五色羽翼。为他吸取着天地间至精至纯的五行之灵,供他恢复。   这使孔宣一身元气回复的速度,超出之前十倍以上!   换而言之,只需留出一刻钟左右的调息时间,那门孔雀幻刀,他可以无止境的斩出!   嬴冲看了片刻,就不禁一声梦呓般的呢喃。   “果不愧是他——”   ——不愧是能够力压同代的强绝人物,此人的一身实力,简直就堪称变态!   错非是这位要负责护卫船队,还有他嬴冲的安全。那么只孔宣一人,就可将这里的所有天位。都一一斩尽杀绝!   在场嬴定与徐力等人,甚至包括九月在内,都非但不是其助力,反而是他的拖累。   可正因如此,他才觉心恨啦!那些墨甲,明明就可保留下来。那个家伙,他分明就是在享受杀戮的快感吧?   “不愧是谁?”嬴定耳尖,转头好奇的问:“这个孔殇,莫非还有什么来历?”   “是你听错了!”   嬴冲摇着头,目光转而看向了清江水下,唇角微挑,眸现冰冷杀机。   此时空中百里家的天位,只余下了区区十三人!相较于船队这边的十余天位,已全面处于下风。   九月的箭,再一次射处,配合柳羿千雪,使前方又一天位,浑身燃烧黑火坠落。可也在同一时刻,又有二十余道身影,蓦然从旁边清江河道中拔空而起。其中气息最为雄浑霸道的两位,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直扑上方箭阵!   “一明一暗,倒是好算计!”   嬴定见状,并未有丝毫担忧。他知嬴冲,其实早有防备。且这些突兀出水的身影,尽管气息可怖,可却身无墨甲,亦无灵宝在身,并不足惧。   不过他对嬴冲的布置安心归安心,却也暗觉庆幸。   尤其是刚才,他们真要继续在那水路中走下去,只怕此间诸人,都已死伤殆尽,尸骨无存。   那江河之内,水眼之上,正是这些水族大妖兴风作浪之地!   “——都是天位大妖,这百里氏在河道上经营数百载,实力果非小可!居然连清江水族都能请动。”   嬴冲却没搭理嬴定,待得这些大妖现身,就直接吩咐身后道:“云真子,狂雷震九霄!”   云真子闻言,立时轻笑出声:“贫道已期待多时!”   当那密卷张开,再以阵法牵引,那上空雷云中,顿时一阵剧烈的爆鸣。而后无数的雷光劈斩而下!形成了上千条足有水缸粗细的雷柱,密密麻麻的分布在二十里地域,仿佛雷落之雨。   炽烈的紫光,将整片乌云漫卷的暗黑天地,映到恍如白昼!   看起来似是无差别的轰击,可那些雷电光柱,却在云真子及吴不悔二人有意识的导引之下,避开了嬴冲麾下的诸多天位与轮船,在这方圆二十里地域,形成了一个死亡雷网。   这雷光足足维持了半刻时间,当最后一丝紫雷,也彻底消失无踪之使,那天空中的身影,就已消失了足足小半之巨。   足足二十三位的水族大妖,已经只剩下了区区十二人。而这些人身上,大半都还有着沉重伤势。   那边百里家也同样情形凄惨,十三人中,如今已只有区区九人残存。也同样是墨甲支离破碎,伤势不轻。   “白王府的那位,估计会恨死你了,以后在清江,你将寸步难行——”   嬴定见状,不禁哑然失笑。   到得此刻,他已知上空中,那位与虞云仙交手的权天位,到底是何身份了。   应该正是清江一带,最著名的水族权天妖王之一‘白夜’。   只需听九千丈高空,那不断响起的咆哮声,还有那越来越剧烈急骤的震鸣,就可知这位妖王的心情,是何等的震怒。   嬴定不知百里家,到底给这位妖王开价几何,让那‘白王府’为其火中取栗。   可他现在能肯定的是,此次这位妖王的损失,必定要远远高于百里家给出的报酬。   “恨?所谓祸福自招,他能怪谁?”   嬴冲摇着头,心念一动,使摘星枪现出在了右手。心想错非是时机不对,周围有着太多别有用心的视线,他倒很试试看,与那‘白夜’战上一场,取其精血元力,修复邪樱。   不过这次虽是行不通,可待得他从北方返回,第一个要处理剪除的敌人,就是这位白夜妖王。   诚如嬴定之言,不除此妖。日后他安国嬴氏的船队在清江之上,必将寸步难行,危险万分!   一声哂笑后,嬴冲又忍不住讽刺:“话说回来,我可真想不到祖父你,居然是这么唠叨饶舌的性子。”   嬴冲暗暗唏嘘,亏他小时候对嬴定,还敬崇有加来着。小时在他心目中,父亲是天下第一号的大英雄,而嬴定则排在第二。   ——可如今,往事真不堪回首。   “呵,现在就觉得你祖父烦人了?记得你小时候,可是求着哭着,要抱老夫的大腿来着。又是谁,每日都挂在老夫身上不肯下来?”   闻得此言,幽香不由捂住了唇,强忍住笑出声的冲动。便连秋姨,也是神情怪异,笑也不是,不笑也不是。   而叶凌雪则两眼弯成了月牙,看着祖孙二人互相揭短斗嘴。   嬴冲气得脸色铁青:“正该感谢祖父,教了我人不可貌相之理。在本公九岁之时,见了祖父以六十七岁高龄,依然在寻花问柳之后,就再无丝毫敬意!”   在话音落下的这一刻,他的龙视术就有了异动。   心道一声果然,嬴冲毫不犹豫的一个闪身,进入到了身后的大厅。随后又短短一句,就堵住了嬴定的嘴。   “能不能少说些废话?船上有客人到了——”   嬴定微惊,也随着嬴冲的身影疾进入厅。然后就见嬴冲往吴不悔附近,一处空无一物的所在斩去。   瞬时元力爆震,几个身影,凭空显现在了几人身前。   外面的叶凌雪见状,也是神色微变,立时施展道法,引导周围的狂风,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龙卷,将这艘机关轮船紧紧的包裹。   “秋姨你去帮忙!”   阮秋闻言,却微一摇头,看着嬴冲的背影道:“国公大人方才已有吩咐,让我哪里都不用去,只需陪着小姐就可。小姐你也该信他才是,只有你这里无事,他才能安心应敌。”   小姐她并未看错,她的夫君嬴冲,确是不可多得的良配——   ※※※※   同一时刻,距离战场大约七十里的一处水府洞窟内,一座方圆二十丈的水潭,正显照着几十里外,嬴冲那艘机关轮船内的情景。   可随着那黑色龙卷的出现,水潭中的画面,也渐渐支离破碎,再难成形。   潭边一位据立法坛之上的道人见状,不禁眉头微皱。然后微一拂袖,就使那水中的画面,再一次的变化。转而将整个战场,都显现在了水潭上。   百里长息就立在不远处,看着那潭中的情景,面色依旧淡然自若。似乎毫不将这惨重的伤亡,放在心上。   只有那眸内深处,现出了几分惊意。   ——只要能诛除掉那竖子,无论再怎么沉重的代价,他都能够承受。可今日这一战,安国公府显出的实力,实在是令人心惊。   可这伤亡,他百里长息可以不在意,他旁边那位二八芳龄的红衣少女,却是面色铁青,再按捺不住。   “百里长息!”   一声咆哮,那本来美貌倾城的少女嘴里,竟是显露出无数的尖牙,双眼中更是显出了竖瞳,凶光满蕴:“老匹夫,你该给我与殿下一个解释!”   “王妃你要老夫什么样的解释?”   百里长息不在乎的笑了起来:“老夫只能说,那位手底的实力,确超我预料。当初我与殿下定约之时,也早就提醒说过,安国公府,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。”   说完又斜目淡淡的看了这女子一眼:“老夫命麾下部属正面冲阵,掩护你等,已经足见诚意!”   ——只是没想到,这嬴冲的手中,居然还有着那样的底牌,如此恐怖的雷法。   不过这也不出意料就是,嬴冲若真有这么容易对付,那么早在一月之前,这家伙就该死在了鼓风山。 第二七一章 百里长息   那女子听了百里长息的话,却依旧气息不平,冷笑不止:“为了你那千二百万金,我白王府一次就折损天位大妖十三人。这笔生意,可真划算!”   她有预感,再继续下去。那些剩下的水族大妖,只怕没几位能够生还。   “那么你们白王府是要退出?”   百里长息的面色,依然是宛如死水,淡定如故:“老夫这边倒是无所谓,不过按照事前的约定,只能给你们一半定金。”   红衣少女闻言,不仅再次一怒,目里杀机显现。六百万金,岂能抵消这次白王府的伤亡?   “王妃这是想杀我?”   感应到这刺骨杀意,百里长息转过了身,目含幽澜的与少女对视:“老夫死去无妨,可也能保证白王府,休想再从百里家取到一分一文。再试问王妃一句,你等既已得罪了安国府,要如何才能在清江存身?怎么与那位安国公和解?此时此刻,可莫要前功尽弃,自误了才好。”   红衣少女面色忽青忽白,最后一声闷哼,猛然一拳砸在了旁边石壁。使这洞府之内,一阵山摇地动。   以她的本意,是恨不得将这老头撕成碎片。可此人之言,也确实触到了他们的痛处。   杀了百里长息,的确是于事无补。不但白王府再取不到分毫报酬,更将结下安国府这一大敌。   她深知白夜的性情,此战之后,绝不会轻易放过安国府,更不会屈膝求和。而那位安国公,只怕也同样不会安心。   “可以继续,不过报酬得增至一千七百万!”   百里长息闻言,只蹙了蹙眉,就已干脆的一颔首:“可以!”   他现在对钱财不甚在意,就如他再不将那些死战中的天位家将,放在心上一般。   很简单的道理,若百里家都再保不住苗裔,那么留下这些钱财与天位,又有何益?   这位王妃在后悔,他其实他也在心悔,悔的是没将这些银钱,用在那河堤上,使百里家遭遇了灭顶之灾。   ——这些钱,哪怕只用一半,此时的情形,都还有几分转圜生机。   且早知今日,他在三年前就该调任他职了。   红衣少女气息稍平,可转瞬之后,就见那水潭之中。又有一位中天境大妖,死在了刀锋之下。   这次出手的,却并非是孔宣。而是一具三丈神甲与另一具手持双刀的墨甲配合。   前者以巨盾阻拦,全力一击,使那大妖的身影半空失衡。随即就被那双刀抓住了机会,干脆利落的一刀断首,又在瞬间将那身躯斩成碎片,再无回复的可能。   红衣少女顿时心绪揪紧,面现痛心之色:“你说的另一位权天境,到底要何时赶来?”   “权天境?应是来不了了——”   百里长息心中暗叹,想到这世间,果然多的是背信弃义之辈,少见雪中送炭之人。   百里家势衰,隐有覆灭之兆,那人违约,也不算是意外。   “且他即便来了,也于事无补。白夜妖王与其联手,就有把握将天上的那位拿下?”   红衣少女闻言默然,此时云层中那位女仙,稳据胜势。哪怕以一敌二,也足可阻拦住对手,直到咸阳城那边,有镇国强者到来。   可这也不行,那也不可,难道真要等到那安国府,将他们的麾下,都屠戮殆尽?   好在她随后,就听百里长息笑道:“王妃且稍安勿躁,刺杀当朝国公,本就需速战速决,老夫不会给他太多时间——”   他话音未落,附近阵坛上的那位道人,就已浑身上下,爆出了一片血雾。此时在他身前,赫然还有着一具枣木人偶,正面贴着一人的生辰八字,符纸熊熊燃烧着。   百里长息看着这一幕,眼里现着残酷与兴奋,以及报复之后的快意。   嬴冲竖子,不知汝可后悔,当日与老夫鱼死网破?   ※※※※   机关轮船之上,嬴冲一击破开了隐遁术法之后,身影就往后飘飞。随后那守卫在法阵之旁的嬴福嬴德四人,都默契的向这方向,同时引发了手中的暗器暴雨梨花针。   万千银针,遮蔽二十丈虚空。待得那漫天针雨都‘夺夺’钉入船木时。嬴冲前方的三具人元阶墨甲,已经被轰到了千疮百孔。   总共七具暴雨梨花针,仅仅一击,就已将这三大小天位强者,都送入了黄泉。针上的剧毒,也令这三人,没有半分还击的可能。   嬴冲长枪穿击,势如雷霆,将两道冲击而至身影强行逼退,不过在他身侧,却还有一道黑光掠过。   此人身形隐蔽迅捷,肉眼难见,可在嬴冲的灰白视界中,却是显露无遗。只是能看到是一回事,能否有余力阻拦,又是另一回事。   此人速度极快,又恰在他被二人牵制之刻,只能任由其擦身而过。   不过嬴冲,也并未去理会。只因嬴定已挡在了吴不悔的身前,云真子那边,也反应过来,瞬时就是一个护身术法,笼罩在了吴不悔周围。   果然那黑影袭向吴不悔后,却并未建功。嬴定长枪舞动,同样灵动迅猛,笼罩数丈方圆,水泼不进。与那黑色光刃,连续七次交击,都是不求有功,但求无过。   这位见有嬴定的守卫,不能得手,就转而攻向了云真子。后者冷笑,手持印决,然后道了声“缠”字。   捆仙绳顿化金光,与黑色光刃冲卷纠缠。只瞬间就将此人牢牢的捆住。而直到这光影停住时,几人才发现那是尊高不过丈八的墨甲。身躯较小,却手持两丈巨镰。   嬴冲并未回头,然而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视界,却可将场中一应情景,都全数了然无遗。   知晓吴不悔几人无恙,他就把自身所有的注意力,都全数集中在这眼前这二人身上。   对面两位身藏于墨甲内大天境,此时都呼吸紧促,周身气元动荡,显示着其心绪,正处于激荡不宁的状态。   “你是,安国公?”   言语之中,满含着难以置信之意。就在方才,那具黑镰墨甲对吴不悔下手之时,嬴冲以一己之力,阻拦着他们两人联手,交手十余击,可结果却是近乎溃败之局。   错非是这位,似乎有控制不住自身的力量,他们都怀疑自己,在这位的手中撑不过五个回合。   这个传言中的废人,竟是一位大天位?一位不到十五岁的大天位?这一定是他们认错人了!   ——可这身特征再明显不过的摘星甲,又该作何解释?   “正是本公!”   嬴冲坦然承认,眼神冷傲,长枪斜指着身前的两人:“你们这几人,就是百里长息最后的手段?”   若那位计仅止此,那么今日这一战,已可了结。 第二七二章 凤凰真火   “最后的手段?也算是吧。”   二人中位于左侧的那位,却是意味不明‘嘿嘿’笑了起来:“原本还有些不甘心,可如今却觉此行真乃我等幸事。能与安国公这样的人物同归黄泉,李某这一生,也算值了——”   嬴冲心生警兆,心知这几人必有后手。当下再不迟疑,长枪引动,使出学自老上与月儿的秘武‘神衍天’,顿使周围虚空冻结。而后那银白色的星焰枪,则势如毒龙,一枪干脆利落的将这李姓大天位的胸甲洞穿,正击心脏!   这周围诸人眼中,都感觉是不可思议。这次嬴冲的枪速不算太快。可他眼前这两个对手,却似是完全无法反应,被嬴冲一击得手!   只有身为玄修的云真子及叶凌雪两人,才感应到空间波动的痕迹。   那李姓天位,忽受致命之击,先是感觉不可置信的口中‘荷荷’了数声,然后就又一阵疯狂大笑。随即就是一道血光,猛然从那墨甲之内飞扑而出,直奔嬴冲。   同一时刻,旁边还另有一道血光扑至,却是来自于被捆仙绳缠住的巨镰墨甲。   那血光快至不可思议,众人也淬不及防,当反应过来的时候,都已来不及阻止。   便是嬴冲自己,也同样是措手不及。长枪斜挥,只能挡住了一道,可那血光却似是无形无质,不但他的星焰枪没法阻拦,便是他的摘星甲与一身凶横罡元,也没能阻挠。被这两道血光,直接冲入到了体内。   也就在这须臾之间,嬴冲感觉似有一枚三寸长钉,蓦然钉入到他的心脏之内。   而紧接着又有第二枚钉,强行打入到他的脑仁之中。   不但剧痛无比,嬴冲更觉自己的一身道力内元,接近于散乱。昏眩的意念,让他几乎无法思考。   ——这是,咒法?   一瞬之间,嬴冲就已明白了过来。知晓自己,应是遇到了道家玄门中最诡秘的一门术法——源自于上古巫蛊之术的咒法!   且是咒法之中,代价最大,且最残忍最诡异也最为难缠的‘血咒’!   “给我去死!”   对面仅存的一人,在同一时刻怒吼出声。挥动着那口赤红长刀,向摘星甲的脖颈处怒斩。   嬴冲脑仁剧痛,难以思考,只能以残存的念头,将那星焰枪斜斜架在了自己的身前。   “锵!”   一声重鸣,完全无法驾驭自己一身气力的嬴冲,身影踉跄后退,几乎站立不稳。云真子此时虽已将一道紫色雷霆,遥空打向了那人,可却不能阻其片刻。竟是强顶着这雷光的轰击,再次将赤红长刀,斩至刀嬴冲的胸前。   没有了外罡抵挡,那血色长刀势如破竹。杀意至绝,凌厉无匹的刀气,甚至已破入到了摘星的胸甲之内。   这使在场诸人,都是纷纷变色。远处的叶凌雪,更是俏脸煞白,目现绝望之意。   可也就在这刻,嬴冲的浑身上下,连同摘星神甲,都化为了一团赤色火焰。那人虽刀光凌厉,却只能斩在了空处。反而是那火焰席卷而上,无孔不入的从墨甲缝隙内,钻入到了此人的体内,然后‘篷’一声震响。使那具墨甲瞬时周身喷火,传出一阵哀嚎之声。   五个呼吸之后,一团赤色的火焰在十丈之外,再次聚而成形。当嬴冲与那摘星甲,都从火焰状态恢复过来的时候,不但浑身上下,都毫发无伤,之前身中的咒法,也彻底消失无踪。他那一身道力内元,亦同样恢复到了正常状态,近乎于全盛。   这使对面那人震骸到极点,一时间,也再顾不得身上的赤焰。   “——你,你这是,道武双修?”   他完全不能理解,嬴冲到底是使用什么法门,使自身身化火焰。又究竟是以何等样的方式,将那两名天位以燃烧元神及全身气血为代价施展的‘血咒’消除。可却知眼前方才,那必是道法无疑!眼前这位,也定是道武双修!   这个嬴冲,身具大天位修为之外,居然还是一位天位玄修?   错非是浑身上下那火焰燃烧的灼痛,时时提醒着自己。眼前的这一切,几让他以为是在做梦。   “感觉很惊奇?”   嬴冲冷冷的看着身前这位,然后毫不留情,星焰掠动,仅仅一枪就将此人的胸甲洞穿轰碎!   刺死了这人。果然那墨甲之内,又是一道血光袭来。这次嬴冲却不再尝试去格挡,身影直接化虚,隐入到了空间间层。   那道血色光影在围绕着他身影盘旋,一直不得其门而入。之后也不去寻别人,就这么盘卷飞舞着,直到二十息之后,终于化开消散。也使得厅内的诸人,都彻底放下心来。   而嬴定神情微松之后,就也眼神吃惊不已的,远远看着嬴冲。他同样不能理解,那咒法的效果,到底是如何消除的。   不过此刻更使他在意的,却是嬴冲那已提升到大天位境级别的元气,还有方才施展道法时,那澎湃的道元。   真的是道武双修!且这家伙的道力,分明已入天位。   几个月前,摘星择主大典的当夜,他曾与嬴冲战过一场。那时他就已得知嬴冲有外丹在身,一身实力不俗。   然而才时隔数月,嬴定就又发现自己孙儿,一身武力又有了天翻地覆般的变化。   那大天位级的元力固然使人惊疑,这身充沛道元,也同样来的莫名其名。看起来竟非是外力,而是嬴冲己身所有。   深吸了口气,嬴定勉强定了定神,好奇的问着:“刚才是什么术法?冲儿你现在,真是道武双修?”   嬴冲心想这老头真是啰嗦,他实在懒得答话,只白了自己祖父一眼。   嬴定一声轻哼,面色青白的转问自己的孙媳妇:“凌雪你来说,刚才是怎么回事。你自小道法高深,必有所见!”   “夫君他使用的术法,那应是凤凰一族的本命神通涅槃真火!”   叶凌雪已经放下了心来,面上现出了笑意。尽管被嬴冲瞪了一眼,却没理会:“第二个术法,则是龙族一脉的本命神通‘云龙隐’。至于道武双修,夫君他的确是已入天位,是货真价实天位练气士。”   ——她感觉这位祖父大人,还是不能轻易得罪。此外也觉惊奇,嬴冲对道门之术,明明只是七窍通了六窍,半懂不懂的状态,可却偏能施展涅槃真火,云龙隐这样的奇术。   看起来像是恒定之法,可又是哪位皇天境强者出手,为其恒定固化?   “这些可稍后再说!”   嬴冲直接打断他们的说话,远远看着外面:“老头你在安国府清闲了这么多年,就没想过要试试重展雄风?再不出去,那些人都要跑光了。”   又目望阮秋:“也请秋姨出手,尽力杀伤!不过追杀需以三十里为限,不得冒进。”   阮秋笑了笑,抱拳应命。时至此刻,她已再无守在小姐她身边的必要。   ——以这位姑爷的武力,这里除了那两位正激战中的权天境及孔殇之外,只怕再没人能与之匹敌!   此时此刻,她尤其佩服老王爷的眼力,小姐她确实嫁给了一位未来的盖世英杰! 第二七三章 寻龙秘诀   七十里外的洞府,据立在阵坛上的那位道人蓦然吐血。随着身前的木偶炸开,这位道人也神情枯败的瘫倒在了法坛上。   百里长息见状,不禁微微一喜,笑问道:“仙长,既然这血咒了结,那么想必赢冲,也已魂归黄泉?”   然而这句话才问出,他就觉情形不对。这位道号‘商阳子’的玄修,一身生机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,迅速消逝着。   这绝不应该,他知此人是何等的惜命。虽是被他重金请来对付安国公,却绝不愿牺牲自己的寿元气血,只能依托他部下几名天位死士的性命,来施展此咒。   不止是这位的气血渐转黯淡,便连那水潭上映照的画面,也因此人的法力消退之故,渐渐崩散,支离破碎。   “该~死~!玄~鸟~恨——”   商阳子语气艰难的说着,眼神恨恨的盯着百里长息。他还有很多话要说,要大骂此人——想说那位以十五之龄道武双修,玄修根基已入天位,分明是不世之才!想说那人乃玄鸟之裔,身具凤凰一族的涅槃真言,正克制血咒,想骂他一位堂堂中天境玄修,却被百里长息这混蛋连累身死。可接下来的这许许多多言语,都被堵在了口中,再没有力气道出。   “这应是咒法反噬。”   红衣女子神情凝重,眼看着这商阳子眉心与心口处,都溢出了两道血流,她眼里的忌惮之色,也越来越重。   “他只怕是已陨落在即,活不了了。”   居然连血咒咒法都没用——   这次选择与百里长息合作,对嬴冲出手,可能是他们白王府几百年来。做出的最愚蠢之事。   原本以为安国府出战的天位强者,已经足够强大了。可没想到,在那艘船上,居然还有天位级的战力隐伏。   竟使足足六名天位,有去无回!   这安国府实力潜藏之深,真让人心惊莫名。只从现在看到的,就已超越于白王府之上。   “我知道是反噬,可是玄鸟二字又是何意?”   百里长息神情不解,陷入了凝思:“莫非是指玄鸟之裔?”   话音忽止,只因那红衣女子的手指,已经捏住了他的咽喉,目中杀机凌厉:“一千七百万金,半月之内,给我送至白王府,从此你我二家两清!”   百里长息眉头微皱,定定的看着眼前少女,而后一声叹道:“可以!老夫既然答应了,就绝不会毁约。不过在这之前,可否劳烦王妃,顺便帮我通知一下我百里家那些部属,全速撤离?”   他知眼前这位白王府的王妃,已生退意,必定会第一时间通知白王府诸妖撤离。   时至此刻,这场伏击,也确无继续下去的必要。既然血咒无用,潜入船中的那些天位,也全都折戟沉沙,白王府诸妖亦无死战之意,那么他那些部下再战下去,也只是陡增伤亡而已,无益于事。   他虽不甚在意那些天位家将的性命,可也没必要让这些人,毫无意义的陨落于此。   接下来百里家的谋划,也需用到这些家将——   可惜的是,他百里长息并无远隔七十里虚空传讯之能。要把消息传过去,也就只有依托这位王妃。   红衣少女眼神略闪了闪,就一声轻哼:“可以!”   虽是答应了下来,可这却必须是他们的人手,撤离到安全距离之后。   从百里长息的口里要到了承诺,红衣少女也再无停留之意。身化迅影,直接就往那水府门外穿空而去。   “老匹夫,你最好能守约!否则我府上下,必定追杀你百里家至最后一人,灭你家所有老幼!”   须臾之后,此处就只留下百里长息一人。独自据立在那祭坛之旁,眉头紧皱成了‘川’字,定定出神的望着眼前祭坛与尸体。   良久之后,这位河道总督又长声一叹,目内渐蕴疯狂之意。   不到万不得已,他真不想走到这一地步。可今日情势至此,百里家已再别无选择——   而此时在云空之中,秦可人正眼神略含调侃的看着身侧老者:“袁师叔,不知可还要继续?”   此时她的眼里,略含快意。几日前这位袁白袁师叔一入咸阳,就叱责她与素如雪心慈手软,怠误了大事。对她二人,不满至极。   可今日她倒要听听这位师叔,会是怎么样的说法,是否还准备用那极端的手段。   袁白默默无语,陷入了沉思。倒是他身边,另有一位襦裙少女,主动出言,给了他台阶:“好一个安国府,不意那孺子麾下,竟真有这等的势力。弱水在大楚境内,只听说过嬴神通的后人自甘堕落,只是一个草包纨绔而已,难免心生鄙薄。可今日才知,传言确不可尽信。师叔,诚如秦师姐之言,此子我等只能暗窥,不可妄动。”   ——能够一战力抗百里家与白王府两大势力,覆灭三十余天位的存在,真无需对静池剑斋顾忌什么了。   闻说此子嚣横,确有其本钱。当日咸阳城内,强行从秦师姐处敲诈了二十颗灵息洗元丹,看来也绝非是师姐她软弱。   袁白闻言,亦是微微颔首:“看来真如你之言,此人非同小可。他既然秉性蛮横霸凌,不讲道理,那么强逼确非上策。我也是被传言所悟,小看了他。”   他非是那种执拗不肯回头之人,这次确实是他误会了这两个师侄,拖延二十余日不肯对安国府下手,确是情非得已,而非是这二女有意轻怠。   在没有证据的情形下,与这安国府翻脸殊为不智。安国公本身实力不俗,而在其身上,还有着一整个大秦可以依靠。   且静池剑斋在大秦国内毕竟是外人,也是正道柱梁的身份,许多手段,都有着一定的顾忌。   就比如之前嬴冲,在衙门中下的悬赏捕令,让他们完全无可奈何。只能将那些被通缉的弟子,暂时撤出秦境。   可随即他又语气一转,眼神定定看着秦可人,目含深意:“可这般继续下去,也非是办法。这次斋主给出的时间,实在不多。否则薛长老那里,不好交代。”   这次的事情,那位斋主倒是不怎么在乎,只是对几位长老的决断不满,借题发作而已。真正对此事上心的,只有秦可人的师尊。   他袁白则是欠着那位人情,不能不尽心尽力。   秦可人亦深知究竟,可她此刻,却觉无奈。秦可人并无怨意,斋主将她两个亲传弟子与袁白遣来此间,已可谓厚道。且事涉剑斋之存亡断续,斋主自是不肯再在无面身上,再浪费时间。   “弟子亦觉拖延不得,可如今已暂无法可想。只能一边继续窥探这安国府,一边遣弟子四面搜寻那无面踪迹。”   说到此处,她又神色迟疑道:“可这些方法,都需时间。以弟子之见,最好是遣人到他身边去,近水楼台,窥其究竟。只是弟子我再三思量,都并未寻到合适人选——”   她言语未尽,可在场三人就已知其后续之语。此事确实不易,静池剑斋略有些名号的强者,都在江湖之上行走过,易露根底。且静池剑斋的功法特殊,很难遮掩隐瞒。   除此之外,还有一个‘无面’天君。静池剑斋内,无面没有见过面的人,真是少而又少。   这个小家伙,真要是藏在安国府内,那么只需一个照面,就会暴露身份。   不能瞒过那位安国公,毫无意义。   而就在诸人正沉寂之时,襦裙少女忽然开口笑道:“不如就让我来?之前那安国府,不是要招揽四名天位?料想秦师姐,必能为我安排一个合理身份?”   按照她们得来的消息,十余日前,安国府的吏曹参军魏征,一共拜访了四位中天境。可结果只有三人应征,剩余一人婉拒了安国府的招揽。   换而言之,此时在安国府内,还有着足够的财力与意愿,再供养一位中天强者。   “弱水?”   秦可人惊讶的往戚弱水看了过去,之后略一动念,就已明白。这位师妹,确是最合适的人选。   不但功法与寻常的剑斋弟子有异,且甚少在宗门之内露面,并未与无面见过。   可问题是,身为静池剑斋最重要的嫡传弟子之一,戚弱水哪有这个闲暇?   不止秦可人犹豫,便连袁白,也同样不以为然。   虚弱水一身所习,另有用处。只为在祖龙之争内,夺得先机,哪有时间浪费在这嬴冲的身上?   “无需担心的!就以三个月为限如何?我想在这三个月内,仔细看看此人。”   戚弱水目含惊奇的,眺望着远方的船队:“小妹修持的寻龙秘诀,能感应到此人身上,有龙气暗藏。一身气象,竟不低于我见过的诸国皇子。”   听得这句,在场三人都再无言语,且都是面面相觑,目现惊意不解。   身有龙气在身者,哪怕是与几十年后争龙之局无关,也必是身具七姓皇族的血脉。   可据他们所知,武阳嬴氏的血脉,早就与皇族分流。且因‘同姓不通婚’之俗,多年未有血缘交流。   ——难道说此子,亦是天下争龙之局的一员? 第二七四章 刚则易折   同一时刻,同样是距离战场不远,另一艘机关轮船上。一位面貌英俊的年轻男子,也正同样神色感慨的在一本书册上,写下了‘商阳子血咒无效,似另具秘法’的字样。   而在这书册之中,还有着一连串的字迹,都记叙着这一战中,他所看到的一切。   就比如此页第一行,对孔殇的评价——大天位一人,修有五行功体,精擅幻术,驾驭‘五行旗’改体神甲,同阶天位非其一合之敌。猜测此人战力,当在玄天之上。   又有嬴月儿的——玄天境机傀一人,外表十四岁少女,与百里家玄天境供奉具孙临正面搏杀而稳据上风,五十会合内可以胜之。估测其一人之力,可当两位玄天,另疑此女保留实力,高深莫测。   还有九月——中天境神射,箭法精准,变化多端,难以防御。五十里内取人性命,如探囊取物。   而此时嬴冲若在,必定会惊讶的认出,这正是二十多前他才在咸阳城门口见过,说是要返回封地的王籍。   就在王籍的身侧,卫菱纱也错愕的看着远方:“这就输了?那可是整整五十多号天位!怎么就败得这么快?我看嬴冲的手下,到现在也只死了两人而已。”   ——那甚至不能算是嬴冲的部属,而只是四海镖局的天位境镖头。嬴冲的麾下,几乎是毫发无损。   而此时在她的视野之中,之前白王府的诸多天位大妖,只有寥寥七人,从那狂风之中脱离。   至于百里家,情形则更为凄惨,除了两大玄天境,都以负伤为代价安然脱身外,其余就只剩下五位,各化疾光,远逃出了数十里外,脱离了那位女神射的射程。   幸亏是安国府的部属极其谨慎,并未追出太远,才给了他们一线生机。   此战之中,两家动用的天位高达五十一,可最后能够脱身的,加上一个妖王白夜在内,都不足二十!   “此战确实出人意料,我这个师弟,每每都使人惊奇。”   王籍看着手中的书册,面含苦笑与不解。忖道像那五色刀与女神射这样的人才,他哪怕寻到一个,都会欢喜大半年,要当成自家的宝贝供着养着,求之不得。   真不知那嬴冲,到底是从何处寻来的人物,竟使这些人杰,甘心为之效命。   摇了摇头,王籍干脆将这书册丢开,感觉毫无意义:“此战之后,这大秦境内的诸多势力也该明白了,想要靠伏击袭杀之法,诛除我那师弟,几无可能。安国府麾下的天位实力,不会逊色于任何一家。”   ——五十余天位,这不是随便哪家势力,能够轻易拿得出来的。哪怕是天庭,也同样难以办到。   不是人手不够,而是召集这诸多天位之后,必定会惊动绣衣卫。   卫菱纱扁了扁唇,心中也是如此觉得。经历了鼓风山与清江这两场大战,安国府的凶名,必将震慑整个秦境。   前面那次倒还好,嬴冲是依靠计谋,取巧获胜,众人虽是赞叹其谋,却未必认可安国府的实力;可今日这一战,却真是凶残到过份,在遭遇伏击的情形下,将对手几乎斩尽杀绝。   此时此刻。无论谁人想要与嬴冲为敌,都需考虑再三。   “菱纱感觉那几艘船,就好像是墨家之人说的‘黑洞’似的,无论多少天位,他们都能吞下去。此战之后,我们秦境之内,怕是已没人能奈何得了他了。”   “黑洞?好比喻!这安国府根底,确是难以测度。不过说没人奈何得他,却是过了。如今只是朝中几家互相牵制着不能动手,那些真正高人,也还未出世而已。”   王籍一声失笑,目含苦恼色泽:“返程吧!再跟下去,已经无益。”   这次本是欲借百里家之手,看看嬴冲的究竟,可结果仍是无功而返。那黑色龙卷风,实在是令人生恼,使他所有的期待,都全数落空。   接下来继续跟随那位去北方,或有机会逼迫嬴冲出手,可他擅离职守已有二十余日,再拖不下去了。   不得不羡慕嬴冲,在禁军中任职,顶头上司就是天圣帝。哪怕不去上任,也没人去管。   卫菱纱却听出了王籍语气不对,回过身问:“听夫君的语气,似乎暂无与安国公为敌之意?可以菱纱之见,那位大人羽翼渐丰,若不能在这时候将他除去,日后只会更难对付。”   她感觉嬴冲手里,简直是数不清的底牌。待得几年之后,谁能知这位手底的势力,会壮大到何等地步?   王籍想要报仇雪恨,希望越来越是渺茫。   “我岂不知?只是我王氏与安国府并无私仇,难道让本公拿出府里的所有天位,与他硬拼?至于朝堂之上,他现在无有破绽,我也无可奈何。”   王籍摇了摇头,面色无奈。哪怕襄阳王只由他一人执掌,也不会做出这等不计代价,只有便宜了他人的蠢事,更何况王氏之后,还有数人在明里暗里的掣肘着他。   “至于日后,他若是皇子身份,本公还有几分忧心。可既然不是,那就无需在意了。”   ——只需嬴冲还在大秦的体制之内,那么安国府的势力,就有着极限。大秦所有臣子都是一样,当实力上升到一定程度,就会再升无可升,上面有着一层无形的天花板存在。   到了这个地步,不止是威胁到了皇权,也会遭遇朝中群臣世家之忌,从此寸步难行。   几十年前的武威郡王叶元朗就是如此,而嬴神通战死神鹿原,又何尝不是一例——   真要让这位以一己之力击退了关东六国,那么天圣帝,还要他们这些世家将门何用?   “且如今的他,也仍未真正站稳脚跟。那百里长息绝不会善罢甘休,武阳嬴弃疾,亦非易与之辈。甚至天庭那位,也在朝思暮想,要怎样取他的性命。纠合天位袭杀不可取,却还有旁的手段。”   见卫菱纱明显不以为然,王籍不禁又‘嘿’的一声轻哂:“别看我那师弟形势大好,可其实他是走着钢丝,危机暗伏。他太心急,将那两个老家伙,逼得太过了。这次北方之行,未必就能心想事成。你道他为何要从天工坊定购那么多墨甲?正是防患于未然。不过我却不太看好,这次师弟他若还能化险为夷,保住安国府元气未失,我才真正佩服!”   王籍一边说着,一边目含期待的,看向远方的战场。他这师弟,虽是智谋不俗,可还是太年轻了,不知刚则易折的道理。   就如弹簧,将对手逼迫到了极点后,那反弹亦必凶狠之至。以他预计,嬴冲这次能独身一人从北方逃归,就算很不错了。 第二七五章 爹爹你好   当一切结束之后,嬴冲的船队,却不得不在几十里外的一座小城附近,修整了整整一日。   这次大战,五艘机关轮船大致未损,可一些边边角角,仍不免被数十天位的气劲冲击之下损伤。   尤其是在后期,那百里家之人再无力攻破箭阵,也无望逃亡后,就把目光转移到了五艘船上。   尽管孔宣等人极力阻止,却依然还有两艘机关轮船的关键部位受损。货物方面倒是没事,有四海镖局的镖师极力化解守护,可却死伤了二百余号人。不止是四海镖局的人手折损惨重,其中也包括了嬴冲麾下的二十余位侍卫。   所以战事结束之后,嬴冲的面上却并无喜色,凝重肃穆,眼含怒意。这次的清江河道之战,虽未出乎他的意料,可若没有白王府的插手,没有清江之上的地利,只以那百里家的力量,是无论如何都奈何不了他的,也不可能有这么惨重的伤亡。   这笔账,他无论如何都要寻那白夜妖王,算个清楚不可。   而相较于他,手下陨落了两名天位镖头,一百余位镖师的四海镖局之主左若海,面色就更无比难看,一直铁青着脸,神情伤感难过。   对于这位,嬴冲也是必须安抚不可的。尽管这死伤,其实也该包含在预定的酬金之内,可他对四海镖局这家势力,一直都以拉拢为主。   之前因百里长息与武阳嬴氏之故,整个咸阳城内,已无人敢接他嬴冲的生意,只有四海镖局出于两家的关系与义气,承接了护卫他与那些货物北上的委托。   所以这次四海镖局的死伤,他不能没有表示。   “今日四海镖局诸位,皆是为本公战死。为表本公感激之情,愿再以二十万金与两具人元阶神甲奉上,作为贵局战死之人抚恤。也请总镖头,节哀顺变!”   那左若海却是个老实人,闻言之后大急:“这怎么使得?实在太多了!之前国公大人,已经付过了二十万酬金,怎还敢让国公大人再次破费?”   旁边左重山听了,不由神情复杂,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。这次四海镖局折损二名天位镖头,确实是伤了元气。   可嬴冲拿出的补偿,接有接的好处,不接也有不接的道理。   接下这些钱与墨甲之后,四海镖局不但能快速回复元气,还可壮大些实力。可日后他们就只能站在安国府这边,一旦安国公有什么吩咐,他们很难拒绝,可以说是给他们的‘买命钱’也不为过。   可要不接的话,四海镖局接下来的日子,会极为窘迫。   而嬴冲见状,则忍不住想笑。当初他事事委托这家实力未入大秦前十之列的镖局,就是看重这位总镖头老实忠厚,诚信可靠。   “总镖头这话说得!错非贵局,这次我安国府必遭大难,损失何止是百万?这些钱,只是聊表心意而已。”   摇着头,嬴冲神色诚恳的问:“难道说,左总镖头不愿交本公这个朋友?”   左若海气息微窒,心想这位国公在外虽是有荒唐纨绔之名,可为人其实很不错的。   四海镖局常年做着安国府的生意,所以能知这位国公,并不似外人所说的那么不堪。尤其这四年以来,嬴冲光是在附近几州做倒买倒卖的生意,就赚了不下四十万金,也连带着让镖局赚了不少。由此可见这位眼光毒辣,擅于理财,绝非是别人口中的败家子。   且如今安国府隐有一飞冲天之势,只看这位身边环伺的诸多强者,就可想见嬴冲日后必定前程似锦。   本身性情也是上佳,重情重义,一诺千金。只看刚才那一战就可知,安国府原本可有更多战果,原本能使船货毫发无损。   可嬴冲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善之策,为保全顾惜部属与他们四海镖局诸人的性命,宁愿将更多百里家的天位放走,也不肯冒险行事。   所作所为,皆堪称仁义!   这样的‘朋友’,谁不想结交一二?   可左若海,却还是顾着镖行的规矩,心中两难。他正欲再说话,旁边的左重山却突然开口:“这笔钱财,重山代兄长承谢了!国公美意,我四海镖局拒之不恭!只是——”   话语一转,左重山的脸上,又现出了几分忧色:“可这次那白王府,却是有些麻烦。”   他知妖王白夜的性情暴虐,这次四海镖局虽只是护镖,可如今白王府损失惨重,天位大妖伤亡七成。日后四海镖局船行清江,难保不被其迁怒。   这是他决定顺水推舟,接下安国公的这笔银钱之因。只因料到了四海镖局接下来的局面,必定艰难无比。   不能靠清江河道做生意,四海镖局日后只怕连饭都吃不饱。而一旦几个月内不能盈利,镖局就有崩垮之危。   “白王府啊?此事就只能请贵局忍耐一二,待本公从北方返回后再说。”   嬴冲头微微一扬,眼睛眯成了一条缝:“不知贵局可有意,助本公剿了那白王府?若能请得贵局的老总镖头出手,本公必有十成把握!所有收获,你我两家可二八分成。”   ——这四海镖局能在雍州立足,成为雍州境内最大几家镖局之一,自然不可能只靠一个左若海。   这两人之父左天苍,才是真正令黑白两道忌惮的人物,也是他想要招揽笼络的一位玄天境强者。   此人虽已退隐,可几十年前,却能与当朝‘镇国’大战而不落下风。   而大秦朝中,无论是镇国上将还是镇国真人,都是权天境中,最为强横的存在!   ※※※※   与两位正副镖头谈定了事情,又安置好了麾下部属的尸骨,嬴冲才又径自向船舱的三楼行去。   嬴月儿见他忙完事毕,就又好像一条尾巴似的跟了上来:“嬴冲,那套妖焰神甲我要了!”   “妖焰甲啊?”   嬴冲面上一阵迟疑,眼神变幻。   今日这一战,他收获了足足十二枚神甲灵戒,共有两尊乾元甲,两尊坤元,其余皆为人元阶。而其中完好无损的,就有六尊之具——这也是为何,他方才对四海镖局那样财大气粗之因。   这多亏了孔宣,斩杀二人之后,这位似心满意足。之后再对其余天位出手时,就留了几分‘情面’,尽量保存墨甲的完整度。   只要不是核心受损,其余哪怕断手断足,墨甲也能自我修复的。   而‘妖焰’神甲,就是唯一的一具保存还算完好的乾元神甲。且这具神甲的兵器,也恰恰就是长枪!   “——妖焰给你也不是不行,可你曾祖父他怎办?你没见这些天,他都在跟我唠叨?”   想起了曾爷爷,嬴月儿就不禁气息微滞。可随即又觉不对,不满的一声轻哼:“你又骗我!他修的是盘龙大枪,又用不上‘妖焰’!”   盘龙大枪乃是土系枪决,只能依靠土元之力,或周天星元,才能尽展其威。而她习自于项羽的‘霸王枪’,则正是火元枪术。虽说那妖焰甲,还有些不足之处。可也能勉勉强强,发挥出这门绝世枪法的威力了。   “哼哼,骗你又怎样?我现在很缺钱,想要把这甲卖掉。不过你若肯叫我声爹爹,说不定我又会改主意。记得声音要甜一些,恭恭敬敬的知道不?”   嬴月儿顿时气鼓鼓的看着嬴冲背影,有心不顾而去,可又极想要这‘妖焰’甲。   按照‘父王’一贯的性格,是真的会说到做到。嬴冲与父王一体同源,想必也不会有差。   纠结了片刻,嬴月儿还是低下了头,甜丝丝地喊道:“好爹爹,月儿想要那妖焰,你给我嘛。”   嬴冲差点笑出了声,心想这丫头,撒起娇来还真要人命。可当想起今日安国府才丢掉的几十条人命,他又没了继续逗这丫头的心情。当下微一弹指,就将那‘妖焰’甲的灵戒丢了过去。   “算了,闺女你这爹还是别喊了,让人一身鸡皮,肉麻死了。这妖焰可以给你,不过却需记得去向孔将军道声谢,这东西他可费了些力气。还有‘羽衣’甲,你得退还给我。”   嬴月儿大喜过望,小鸡啄米般的点着头,不过她却没有将她另一件‘羽衣’交出来的意思,她的小弟无面天君,也还缺着一件墨甲呢——   舞了舞小拳头,嬴月儿有心一拳砸在嬴冲脑袋上,可还是忍住,王顾左右而言他,转开话题:“对了,爹爹,左若海他们的那家镖局,为何要叫四海镖局?我们大秦境内,好像没有海吧?”   这‘爹爹’二字叫出来,更甜更柔,使嬴冲不禁全身寒毛直竖:“说了不准叫了!还有你问这个做甚?我记得这天下间名叫四海的镖局,就足有七个——”   就在二人说话时,嬴冲忽然身形一顿,站到了拐角处,转过头问:“我要去见你太师伯,你也要跟过来?”   嬴月儿不说话,只定定看着嬴冲,对于这位早早陨落的太师伯,父王一直都不忍提起的存在,她很是好奇。 第二七六章 阴阳丹变   见到月儿眼里的坚持,嬴冲只能无奈的继续往前走。不多时二人就到了一间静室之前,嬴冲并未推门入内,而是先在门外,深深一礼:“小侄嬴冲,前来拜见仙姨!还请仙姨拔冗一见。”   “跟你说了多少次,别这么亲近,以后要叫我师伯!”   里面的虞云仙毫不给面子,那门依然是紧紧的闭着,只从里面传来一个慵懒舒柔的声音:“是为今日清江之战来道谢?无此必要,算是我虞云仙欠了你们母子的。可叹呢,别人办事都有钱拿,偏我虞云仙苦命,给别人打白工不说,受伤之后还要自己贴钱进去买药修养。所以本仙思忖,你我还是别见面的好,不然我真怕哪天忍耐不住,把你家的安国府给劫了。”   嬴月儿不禁眼珠微转,定定有神的看着那门里面。猜测静室里的那位,定然是一位不逊色于母亲的绝世美人。只是声音,就如此好听,让人感觉浑身酥酥麻麻的,让人忍不住想要再听她说话。   嬴冲则是神情无奈,所有的言语,都被堵在嘴里说不出来。心想近日之内,自己无论如何,都要将那神甲‘含象’给炼化了不可。   不然每次他见了这位,都会感觉心虚,好似矮了一头似的。   “能否先欠着?你得信你侄儿的本事,最多两三年内,定可将所有旧账全数了结,说来小侄也有许多年没见仙姨,可一直都想念的很。”   “想念?我可听说你这几年,日日都在青楼妓馆里打滚。每天抱着美人玩耍,哪里会想到你还有我这个师伯。”   虞云仙一声嗤笑:“至于欠账,其实也不是不行,不过最好速度快点。你可知月前那襄国公王籍给本仙子开了什么价?聘金是一具乾元神甲,一件价值六百万金的灵宝,还有年俸一百五十万金。”   她是道武双修,武道虽只是玄天境,可一身权天级的道法修为,就足可值这个价钱了。   一位太乙真仙的价钱,本就是同阶武修的三倍以上!   嬴冲闻言,顿时就恼了。心想好一个王籍,面上说停战了,背地里却在挖老子的墙角。   这简直就不能忍!   不过这时候,他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,年俸百五十万,这笔钱他真拿不出来。   至于聘金,那更是天位数字。   “走吧!一看你我就觉心疼。”   虞云仙又再次一叹气,可接着又道:“倒是这小丫头,看来还蛮有意思的。你把她留下来,我想跟她说说话。”   嬴冲不禁微一愣神,有些不解。而嬴月儿则手指着自己鼻子,神情错愕,可接着她就笑了起来,眼神欢喜无限。   ※※※※   最终嬴冲还是没能见到虞云仙的面,只能神情悻悻的原路返回。而就当他回归到机关轮船顶层时,发现徐力等人,又带回了一具尸骨。据说是从战场七十里外,一处废弃的水府内寻得。那里还有一座花了不少钱修建的祭坛,应该正是百里长息,对他施展血咒之地。   “此人名唤商阳子,乃是大秦北境最恶名昭彰的邪道散修,精擅咒法,尤其是血咒。曾经劫掠一百零八名重明子时生的婴儿,咒杀了当朝四品御史,一直都在被朝廷通缉。”   嬴冲的部属中,无人能认出这商阳子的来历。最后还是叶凌雪出来看了一眼后,辨出了这位的身份。   “眉心与心脏溢血,死因再明显不过,是血咒反噬。”   她虽是说着话,可眼睛却一直都在看嬴冲。时隔一日,她无数次回想当时的情形,基本可确定那龙隐术与涅槃真火,是恒定在嬴冲身上的术法。前者乃是近乎于本命神通的状态,而后者也没差多少。关键是,这两门绝顶的恒定之术,到底是何人所为?   这令她想起了百骨神庭之中,嬴冲浑身轻风围绕时的情景,猜测莫非是与那杆能噬人气血的枪有关?   再还有,就是前些日子,嬴冲在安国府中布置的召魂阵。   ——此事叶凌雪虽不在场,可嬴冲并未刻意瞒她,还是被她看到了些蛛丝马迹。那位孔将军,只怕并非生人,可也不是普通的死灵。   这让叶凌雪,想起了她曾在长生道古典中看到的,那十二件上古神器的记载。   可惜那些书里面说的含含糊糊,且所有有关十二神器的历史,都似被人人为的抹去,叶凌雪并无法准确的辨认。   只感觉自己这位夫君的秘密很多的,叶凌雪自问好奇心不重,可也被勾得心痒痒的,想得知其中究竟。   尤其是孔宣与九月的特殊状态,让她好奇,欲窥究竟。   “原来是他!”   嬴冲也听说过商阳子名声,他心情本就不好,想到就是这位,让他一整天的苦修成果化为乌有,就更是不爽。一声冷哼后,就命嬴福几位,将这道人的尸体拿去火化。   高明玄修的尸体,常生灵异,一旦有什么异变,可能会遗祸后人。   接着嬴冲又挥退了诸人,待得他与叶凌雪独处之后,才开口询问:“你之前说金丹异变,究竟是什么样的异变?修为又要如何才能恢复?”   他是想着只要叶凌雪的修为恢复了,那么他二人联手的话,说不定就可将那尊‘含象’甲给炼化了。   这也是他现在,唯一的希望,总不可能真让他那师兄王籍,给挖了墙角去——   只可惜,那‘意神决’乃邪皇秘传,不能告于外人。否则的话,他还能更添几分把握。   在嬴冲想来,那炼神壶里的‘两仪七妙真火’与‘无名鼎’,其实更适合叶凌雪。在她手里,这两件至宝,才能真正发挥其能。   说不定安王这两件宝贝,就是给叶凌雪留下的。   “金丹么?这其实是我的疏忽。这丹,估计是收不回来了。”   叶凌雪虽是这么说着,可她却反是笑了起来,很是开心:“我当时没能想到,你炼化龙丹的过程会这么快。且那真龙血脉,会是如此的霸道,同化的如此迅速。可能是因丹阵之故,我那阴丹,也似被你的身体,默认成了龙丹的一部分,都已快被你彻底炼化了,还收回来做什么?”   嬴冲想了想,而后苦笑道:“不是这真龙血脉霸道,而是我服用了灵息洗元丹。”   不得不说,这可是一个天大的噩耗。意味着他的妄想,彻底破产了——   “静池剑斋的灵息洗元丹?”   叶凌雪闻言眼睛一亮:“怪不得!我怎就没想到,这丹最适合你。夫君该再买些过来的,只需再有大约六十枚左右,就可将龙丹里的异种妖元,完全洗练了。” 第二七七章 风雨之初   “暂时不说这个。”   嬴冲摇着头,灵息洗元丹二万金一个,六十枚就是一百二十万金,他暂时不会去想。反正那龙丹炼化了,他修为提升也是有限。   “金丹不能收回,也就是说,你的修为,再没法恢复了?”   “那也不是,丹没了,再修回来就可以。”   叶凌雪摇着头,眼里满是抑不住的喜色:“其实妾得多谢夫君,这次虽是失去了金丹。可也正因你之故,让凌雪突破了天境桎梏。”   她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突破不了这一关,也已准备好放弃自己喜爱的阵道符法。然而几天前,当嬴冲借阵法之助,强行踏入天位时,也使她得以突破了那层使自身修为尽废,几乎将她一切努力都化为乌有的玄关死窍。   得以用另一种方式,突破了这层关锁!   而嬴冲闻言,则是面色古怪。关于此事,他早猜到了几分。嬴月儿那丫头,眼里只有她娘亲,会真为他着想才怪!   那一百三十万金,多半都是为叶凌雪花的,不过他现在也心甘情愿。   “且我如今虽失了金丹,可元神修为还在,已是天位层次。夫君你看——”   说话之时,叶凌雪抬手一招,顿时就有几个茶杯,蓦然浮空而起。这并未借助任何的五行之灵,只是全凭意念。   ——元神外放,正是天位境的特征之一。   切不知因何故,叶凌雪感觉自身意念,似经异变,无论强度与量,都远超过普通天位。   而嬴冲见状,则是神情惊喜莫名,这绝望之后的希望,让他顿觉柳暗花明,拨云见日。   他的妻子,既然有了这样的神意修为,那么一切皆有可能。   “还有,我如今得此奇缘,一颗金丹在你体内,也就等于是种子。如能配合一门特殊的道法,那么只需夫君你无事,凌雪就可不——”   正在说话,二人却见一只六翅迅鹰扑棱着翅膀,穿飞入房内。叶凌雪柳眉轻扬,语音顿止,静静看着嬴冲将那绑在迅鹰爪上的信笺取下。   仅仅须臾之后,她就见嬴冲的神情越来越显凝重,面色肃然。虽无什么忧色,可那眼里的杀机,却越来越是浓郁。   “可是封地那边出了变故?”   叶凌雪有些惊疑,心知此时,唯一能使嬴冲忧心之事,就是封地解县了。   因婚事之故,嬴冲不得不留在咸阳陪她。为此延误了二十余天,在京中迎来送往,应付嬴叶两家的那些亲戚朋友。   原本的安国府,对武阳已有虎吞之势。可就因这一耽误,等于是将自身最薄弱的肚腹,暴露在武阳嬴氏的刀锋之下。   “一点小麻烦,不出所料。”   嬴冲冷笑,浑不在意:“只是某个老东西,再忍耐不住了而已。”   就如他的预料,嬴弃疾还是准备对他封地出手了。   选择这个时候动手,应当是与今日清江这一战有关,此间距离解县只有两千里之遥,那个老头若然有心,这个时候,也该知道消息了。   这一战中,他嬴冲几以独力埋葬百里氏众多天位,重创白王府。有这样的战绩,他此时再北上,赫然已有泰山压顶之势。嬴弃疾若还能坐得住,那才奇怪——   那武阳嬴氏一族,岂敢再安坐等到他回归解县之时?   将手中信笺粉碎,嬴冲再抬起头时,却见叶凌雪依旧未曾释怀,不由哑然失笑:“担心什么?那边我早有安排。”   嬴弃疾那个老东西,若真以为他的封地那么容易对付,这次必定会崩掉老牙。   有郭嘉许褚,还有他的义兄义姐在,武阳嬴氏想要对解县下手,谈何容易?   何况还有秦山剑派——所谓的秦山,就在元州境内,距离解县不过千里。而叶云紫早在十五日之前,就已携着他拿出的五十万金的欠条,前往解县。   他不愁那秦山叶秋不出手,一来是本钱下的十足,五十万金,只为请秦山剑护持他封地解县一年。虽说是欠账,可若他真拿不出这笔钱的话,以他名下的田产,足可支付这笔佣金了;二来叶秋的女儿都已入了他门下,那位秦山之主还能怎样?   即便那叶秋还不情愿,那么今日清江这一战的结果,也足可使秦山剑派上下仔细考量得罪他的后果。   “夫君你心中有数就好。”   叶凌雪笑了笑,心想嬴弃疾雄踞北方百余年,在嬴神通崛起之前,独自支撑着赢氏一族声威不到,岂是易与?   可看嬴冲这漫不经心的模样,又似乎真的胸有成足。这不得不使人惊奇,难道嬴冲手底里的实力,在应付百里氏与白王府两家之余,还有着余力,在解县抗衡武阳嬴氏不成?   不过既然嬴冲真这么说了,她也就真放下心来,只因她这丈夫的狡猾,叶凌雪曾经亲眼目睹。   而此时嬴冲,又语气一转,神情试探着问:“还有一事,凌雪你可知我们商人传承的玄鸟之血?我如身具玄鸟血脉,又该如何将之激活显化?”   玄鸟之血?   叶凌雪疑惑的看嬴冲,玄鸟之血她当然知道。而武阳嬴氏,也确系帝喾之子‘契’的后人。是传说之中,玄鸟血脉的传承者。   可自从东周之后,玄鸟之血已有七千余年未曾现世。尤其秦太祖嬴政,在清江之源斩杀三头黑龙妖皇,夺其精元之后,嬴氏皇族的后裔里,就再难见玄鸟遗力。   ※※※※   武阳解县,日上三竿之时,杨业循惯例巡城,百无聊赖的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策马走着。   此时放眼四望,可见这偌大的县城内,除了他与几十位亲军之外,竟连一个鬼影都无。   也确实是没有人在,这里已成空城。据他所知,早在三日之前,安国公幕府的户曹参军秦奉国,以及兵曹参军方介,就已奉安国府谋士郭嘉之令,将县城里的所有平民,都疏散到了城外乡间。   ——其实哪怕不疏散,这城里也剩不下多少人。只因从那更早的十五日前开始,这武阳郡的气氛,就已剑拔弩张了。   首先是嬴完我接掌左屯卫军大将军之后,立时就以府军‘春训’之名,调集了元州十二个折冲都尉府的兵力,驻扎于宛元二州的边境。   接着是诸多幕府官员,以及解县的两镇私军部曲,也奉新任安国公大人之命,全员退往了解县与元州交界处,背靠着左屯卫军大将军麾下的两万大军驻屯。   之后那位姓郭的谋士又开始招兵买马,短短几日之内,就有六七千仿佛流民模样之人,聚集到了解县边境。   尽管这些人兵甲稀少,可却都是边军退下的百战精兵,除了令行禁止之外,更有强者无数,有颇多关西世族的身影。   而安国府这边,固然是剑拔弩张。对面的武阳嬴,却也没闲着,近日里不断召集着各处的家丁家将,编组大军。如今赫然已有接近三镇之军,分布在安国府封地的边界处。   这使得杨业莫名其妙,忖道这两家,总不可能真打起来?如今可不是几千年前的时候了。   那时世家卿族之间互相攻伐,世人都习以为常,就如晋之六卿之战。齐之陈鲍国高之争。   大秦自秦太祖称帝之后,皇权大盛,对于世家大阀的管束极其严厉。一旦臣子间有这种私战之举,必定会遭遇重惩,下场凄凉。   而今虽已是三千年后,皇族权势渐衰,可朝野上下,也仍是约定成俗。世阀之间,很少直接撕破脸皮。偶尔为争夺水源,勘定地界时械斗,也都能克制,不越底线。   像武阳嬴与安国嬴这两家,闹到要各自聚集大军,彼此争杀的地步,确实极其少见。   尽管还真正没动手,可这解县百姓的嗅觉却都极为敏感,许多人早早就离城而去。   ——哪怕这两家最终没打成,可只要双方的天位强者在这里战上一两场,也会波及无数池鱼。   就在杨业胡思乱想之时,他们这一行巡城队伍,已到了一座四层高楼之下。这里是解县最好的酒楼‘醉月楼’,平常宾客满座。可在这时候,也同样是人去楼空。   忽地感觉到了一丝危险气息,杨业本能的往上方看了一眼。当望见楼上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影时,他的目中,顿时微现阴翳。   只略一思忖,杨业就已吩咐身后的亲兵:“你们回去,告知大朗延平,二郎延定,我这次若回不来了。他二人可速去汇源山飞仙洞,请他们师祖为我报仇。这北方地界,不可多呆!”   ——他不知这人出现在这里的目的,到底是为何,可却本能的感觉不妙,防备忌惮。   杨业深知他那大朗杨延平与二郎杨延定的性格,一旦知晓他出了变故,一定会为他复仇,旁人难以劝动。   所以名义是让他们去请人为自己复仇,可其实却是欲借他师尊之力将他两个孩儿留在飞仙洞,不至于身死异处。   嬴弃疾那个老妖物的凶残,他在几年之前,就已见识过了。哪怕他那两个孩子,都已入天位,也绝非是这位的一合之敌!   此时杨业颇为后悔自己的执拗,当日是想着故安国公,既然将解县防务交给他,便该尽忠职守才是,不能轻离;又自负这两家之间,哪怕真要闹到动刀枪的地步,以自己的本事,也可从容脱身。   可到今日才知,这武阳嬴对他的重视,还在自己想象之上。   眼前这楼里藏着的几名天位,他都不放在心上。可此时萦绕在附近,那丝隐隐约约的血腥气,却让他惊悸莫名。   数月之前,他在楼上这人与数名天位联手合力之下,也依然能安然无恙,稳占上风。可今次当感应到这丝气息的存在之后,杨业心中却感绝望。   这个老妖物,居然不顾身份,准备亲自对他出手了! 第二七八章 问我许褚   待得身后的亲军都奉命远离,杨业这才大踏步的登上了醉月楼,直到最高处的第四层,他径自选了一个临窗的座椅,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。   “你这时候来县城,营地那边岂非无人照管?这非是为将之道。”   在他对面,正是同为安国府镇将的王侁。   王侁虽是军职,可此时却是一身文士袍服,面貌英俊,气质儒雅风流:“无人照管?这句怕是说错了吧?小弟不信杨兄看不出来,那位安国公也不知是信了谁的谗言,前脚来了个嬴宣娘不够,后脚又将那个姓郭的派了出来,明里暗里架空于我,对本将防范至深。可叹我王侁为他们安国府卖命八载,却落到如此下场,真使人心寒。”   杨业闻言,差点就嗤笑出声。他毫无半点感同身受之意,反而有些幸灾乐祸。   安国公是否听信了别人的谗言他不知,可安国府对这位的防范,却绝未有错。   年前解县大火,这王侁居功至伟,可这人竟还有脸面,自居功臣。   也不得不佩服,那位名叫郭嘉的谋士,确实是本领不俗。王侁借助武阳嬴氏之力,在军中经营数年之久。可这五年的努力,却顶不住那人短短的十五天。   仅仅十五日,郭嘉就借助故安国公旧部之力,将安国府左镇的形势,彻底翻转过来,几乎变天。   听说此时的王侁,除了三百人的近卫亲军,以及安国府第十卫的部分人之外,已经谁都指挥不动。   也不知这传言,是否真的?   “这都是些废话!你这次进城,应是专为我而来。就直说吧,到底何事?”   杨业一边冷笑,一边扫望着桌前。发现这桌上不但菜肴精致,酒也是上等。当下也毫不避忌,就这么大吃大喝起来。   他心里是已将这餐,当成自己的断头饭了,美酒佳肴,倒也不错。   王侁唇角微抿,似笑非笑:“杨兄不也猜到了?王某是来请杨兄弃暗投明,共商大事。”   “那么何为明,何为暗?”   杨业依旧大吃大嚼,他发现这酒菜中无毒,至少不是急性的那种,也不影响口感,就更为放心了。   也对!有那人在,一根手指头就可捏死自己,又何需用毒?   “之前武阳嬴氏诸公代治解县,四年来皆平平安安,而如今那位承爵不到数月,百姓却尽皆逃散。可见解县民心,仍在武阳。何为明,何为暗,又何需再问?”   王侁语声诚恳:“小弟心忧安国公在我解县倒行逆施,胡作非为,也如他在京城之时一般的混账。本将今日,欲与杨兄联手,解此地万民于倒悬。有你我二镇之力,这武阳解县,便轮不到安国公那竖子说话。”   杨业闻言失笑:“安国公对百姓如何,本将暂时还看不出来,可你们武阳嬴,也不像是爱民如子的模样。前几年那幕府官职,俱为嬴氏一族把持,到底贪墨了多少银钱?总计百余万的税金,却没有一分一毫,用在解县百姓身上。可即便如此还不够,另外还要巧立名目的加税。如今的解县,与五年前故安国公在时的日子,可谓是一个天上,一个地下。”   说完之后,杨业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:“这样的大义凛然之言,还是少说几句。我杨业的眼没瞎,自能分辨是非!且这解县封地的百姓,也都能知好歹。真当他们信了你们武阳嬴氏的流言诋毁?只是被你们压着,敢怒不敢言而已。信不信,待那位安国公回归之日,这解县之内必定万民夹道?你王侁这么容易就被人架空,难道还不警醒?”   错非是军心不在王侁,这个家伙,哪有这么容易失去权柄?   “看来杨兄对武阳局面,另有见解。”   王侁神情平静,不羞不恼:“那么前程了?还是几月之前的那句话,自古美人如名将,不许人间见白头。安国府给不了你要的前程,嬴大将军也让我给你带话。这件事做成了,立许四品下壮武将军,且授任边军实职!”   杨业的神情,也渐显凝重。这几个月来,他也确实慎重考虑过,是否要继续在这安国府内呆下去。   “可我听说安国公草包纨绔的传言不实?不但数月之前,安国公在朝中力挫朝敌,更重创了武阳嬴,陨落了数十天位?”   可惜解县地方闭塞,他虽是从人嘴里,听说了这些传闻,可听起来却似天方夜谭一般,不尽不实。   重创武阳嬴?斩杀了嬴唯我?可故安国公死后,嬴冲的手里,还能剩下多少天位?这是开玩笑吧?   之前问那郭嘉,这位却也只是高深莫测的回了一句——‘安国公是什么样人,杨将军你可自己用眼去看’。   自己去看?看个毛线!他现在都快没命了。   “这些话你信?”   王侁反讥了一句,眼神复杂。他曾刻意打听过,知晓事情不假,那嬴冲深藏不露,四年来都示人以弱。直到继承摘星之后,才一鸣惊人,一飞冲天,显出惊人才具。   可时至今日,他已是后悔都不可得,再没可能有回头的余地。且以如今形势,也无需后悔。   “如今那安国府等人,就是以这些荒唐之言,来哄你杨业为他卖命?”   杨业则定定看了对方一眼,这家伙不说还好,说了这句之后,他反倒有几分信了。   同僚数载,他岂不知这王侁的为人?   “他们倒没说什么,这些只是本将打听得知。至少嬴宣娘嬴完我两人被弹劾之后安然无恙不假,可见现在的安国公,还是有几分本事的。”   杨业笑了笑:“其实这都无所谓,本将还是几个月前那句老话,我杨业若对主家不满,大可辞职离去,另谋他就,绝会不做那背主弃义之事!老弟你还是莫要在我身上费口舌了。”   王侁不禁失望万分:“杨兄为何如此固执?需知左领军大将军的耐心有限,族老大人他也是爱你之才,才愿给你这一次机会。杨兄即便不在乎自己的性命,也该为家人想一想?”   “家人?尔等是在威胁本将?放心,本将还没那么蠢,对他们早有安排。”   杨业已吃饱喝足,随意的将手里的鸡腿骨丢到一旁,他目里精芒四射:“动手吧,本将早死早超生,懒得与你磨叽。”   当这句话道出,这醉月楼里的气氛,顿时再冷数分。王侁微一愣神,而后摇头:“杨兄视死如归,令人佩服。只是为那竖子,是否值得?”   说完这句,王侁又抬起了酒杯:“本将先干为敬,请杨将军上路走好!”   也就在这一瞬,楼外传出了一声冷哼:“不知好歹!”   一道异光悄然袭来,杨业心中一悸,闭目待死。可同样也是在这一刻,远处传来了一声豪爽大笑:“想要取他之命,尔等还需问过我许褚再说!” 第二七九章 刀挑尘寰!   杨业愕然张开了眼,随即就见一杆飞矛穿空而至,将那道红光强行打散,然后‘夺’的一声,钉在了他的身侧。   再看窗外,只见一具半甲状态的魁梧身影,正踏空而至,口中依然哂笑不止:“安国公大人临来之前特意交代过,让许某无论如何,都得保住第一镇镇将杨业的性命!”   说完这句,他又眼含欣赏的看着杨业:“你这人很不错!果然如主公之言,是忠义无双之人,我很喜欢!只是老兄也未免太看轻了我等主公,他们想要你这条命,可没这么容易。”   他话音未落,这楼内就有一道血光闪现。却是一位貌如冠玉般的少年,五官清隽俊秀,一身红衣,衣袂飘舞,仿佛谪仙,只那眉心处有一道血痕,使其气质略显诡异阴森。   现身之后,这位却不说话,只是冷冷漠视着眼前二人。那目光,就仿佛是在蔑睨着微不足道的蝼蚁。   王侁见状,也同样是哑然失笑,看着那来人。   这家伙是名唤许褚?又可知刚才,他到底在说什么?   杨业则心中微沉,他以为这位名唤‘许褚’之人,并未看出那红衣少年的根底,忙提醒道:“许兄好意,杨某心领!不过许兄可能不知,这位乃武阳嬴氏的上代阀主,如今嬴氏的大族老嬴弃疾,也是四十年前就名震北境的权天高人。死在这位的手里,杨某倒也不算冤。”   嬴冲能够知他杨业忠义,特意派人来护他性命,这让杨业很感激。可只这区区一个大天位,岂非是送死么?以嬴弃疾之能,无论来多少大天位,只怕都不够看。   这个许褚,或者实力比他杨业要强上不少,可较之嬴弃疾,却依然是不值一提。   所以他话里话外,都是在明示暗示着这位,还是速离此间为上,别妄送了卿卿性命。   “哦,他就是嬴弃疾?”   许褚却非但没领会杨业的好意,反而眼含好奇,大大咧咧的看着对面,而后神情怪异道:“我听说那位嬴氏族老,是个百岁左右的老头,没想到还蛮会拌嫩的。对了,国公大人他让许某带话,你明明都快一只脚踏入到棺材里了,还装什么少年?”   嬴弃疾再怎么不将这二人放在心上,此刻面上,也不禁浮上了一层青气。   而周围诸人,包括杨业与王侁在内,都是额溢冷汗。都心想这个家伙,简直是不知死活。   尤其杨业,数年前曾见过嬴弃疾的疯狂举止,更觉心惊。   知晓这位一旦暴怒起来,哪怕将解县数十万人全数屠灭,也是等闲之事。甚至会波及部属,七年之前,他就亲眼见嬴弃疾迁怒他人,将他的部下随从,都全数屠灭。   心中一叹,杨业蓦然催发了手指上的神甲灵戒,同样使他的‘寒虎’,进入到了半甲状态。   而在他对面,那王侁的‘烈鸦’甲,也开始覆盖半身,眼神诧异:“杨兄这是要与我等动手么?只是我劝你,最好莫让老祖宗他不痛快。如今只及你一身,让你杨业速死,已是念了你为武阳嬴氏效力八年的情分。”   杨业铁青着脸,目现冷光:“你真当老子怕了他?只是我杨业懒得与他一个疯子计较而已。”   又沉着声音道:“许兄看来心意已决,今日是定要与这老妖做过一场。既是如此,杨某也不再劝。不过你如感觉不敌,可以速速退走,有我杨业为你断后!”   时至此刻,这嬴老妖已不可能放任许褚离去。一旦被这老妖擒拿,等待这位的,也必将是无有止境的折磨!   可今日他杨业死了没关系,却不能连累了旁人。   许褚闻言一笑,看杨某时的目光,是愈发的欣赏有加。不过这些话,他听了却略觉不爽。   “杨兄义气!你这朋友,我许褚交定了。”   一边说这着话,许褚一边眯起了眼,与嬴弃疾对视:“只是你也未免太高看他了,只凭这老头,可未必能有胜过洒家的本事。说实话,自从在安国公那里听说过这位时,洒家就已期待今日一战!”   ——从得到‘虎神’甲的时候开始,他就期冀着这么一位旗鼓相当的对手,可以尽展‘虎神’神威!   杨业闻言无语,心想这位‘朋友’的性情,他还不知究竟。可这位的狂妄自大,却已由此可见一斑了。   那位安国公,怎就派了这么一个活宝过来?   王侁同样摇头,知晓今日嬴弃疾或已怒极,继续停留在此,很可能被殃及池鱼。他身影悄然退后百丈,远离开了醉月楼。而后定立虚空,只以枪势,遥遥锁住了杨业。   他王侁非是杨业对手,这个结果,几个月他就已明了了。在杨业身中迷药的情形下,五人合力,才勉强挡住此人去救援粮仓之举。   不过今日他在此,也只需配合此间的七名天位,阻拦住杨业逃离就可。   嬴弃疾的面上,则自始至终都是毫无表情。仿佛是对许褚不屑一顾,除了那眼神更显清冷之外,就再无其余变化。   “劣者!你的口舌,让老夫生厌。”   这语气冻人,亦毫无半点感情波动:“四十年来,从无人敢在老夫面前如此张狂!”   一圈血红色的气旋,蓦然出现在了楼内,更有一层暗红色的墨甲,覆盖住了他的半身。   在嬴弃疾的手中,也多出了一把长约丈六的直刃长刀。而随着那血气扩张,覆盖住了整座醉月楼。嬴弃疾的身影,只简简单单一个踏步,就已出现在了许褚的面前。   这一步快到了不可思议,强如杨业,也只是看清楚此人,似是借助一门诡异秘法,凭籍那血雾,达到这似如瞬移般的效果。   可能够看清楚是一回事,能否反应过来,却又是另一回事。   不过那许褚虽是在众人面前大话满满,可一身本领倒还算不弱。千钧一发之即一个侧闪,让开了那凄厉刀锋。   然后这位就又咧开了嘴,眼神嘲讽:“无非就是这四十年来,但凡敢在你面前狂妄之人,都被你给宰了吞掉?不过洒家却也从主公那里得知,五年之前,你五避故安国公,不敢与之一战。所谓的名震北境,也就这样,装什么装?”   这句话道出时,那嬴弃疾清冷无波的眼神,就顿时转为赤红。直刃长刀再挥,连续三斩,俱都声势不显,锋影无痕。只许褚后方那被刀芒削断斩开的墙壁楼柱,还有更远处,那面正坍塌中的城墙,可显这刀势之凌厉霸道!   杨业亦被刀势波及,勉力以手中的长枪挡住。可他整个人,却也被那刀力斩出到三十丈外,才勉强站定。杀意冲入肺腑神念,使周身气血滚荡。   一时间使他面色苍白无比,知晓这样的刀势。他决然接不下两击。不止是修为上有着巨大差距,双方的墨甲也差了至少一阶。   传闻这嬴弃疾的神甲‘血锋’,是武阳嬴氏一族中,最接近摘星的神甲。嬴弃疾在这具嬴氏族中,无人能够继承的墨甲上,已花了至少千万金。本身半步仙元,再配合这位的特殊功体,基本可达到仙元阶神甲的威能。   然而使他惊奇的是,那许褚的竟能在这等凌厉迅捷的刀势之下闪避。身影灵动到超人想象,似如大猫,连续避让三刀,俱都安然无损,不伤毫厘。   而时至此刻,无论是杨业也好,还是那王侁也罢,神情都渐显凝重。便是周围那些天位,亦是眼神微变,透出了几分意外之色。   这许褚的战力究竟如何,他们还不能得知。可只以这位的腾挪移避之能,就知其绝非弱着。人不弱,甲亦超凡!   这位说要与嬴弃疾一战,确显狂妄。可其人一身本领,亦显不俗。   三刀之后,许褚就不再避让,在这连环刀光之前,也再闪避不开。不过无妨,避不开,那就战!   此时他亦蓦然出刀,由下而上,挥击斜挑!   “刀挑尘寰,给老子滚!”   就在周围几人,看白痴的目光中。许褚口里一声暴喝,手里的锯齿大刀,竟以正面迎击的方式,与那嬴弃疾的刀势对撞交锋。   随后‘轰’的一声震鸣,这醉月楼直接崩塌。不但地陷三丈,周围四百丈方圆的房屋,亦全都被余波气浪横扫,震为齑粉。   此时杨业,深觉那位郭先生的英明。若之前不疏散城中平民,那么仅只二人这一击,就可使上千人当场身亡。   然而更使他错愕难以置信的是,这一击之后,那许褚居然定立在原处不动,反倒是那嬴弃疾,整个人被这一刀生生挑飞,飞入了半空。身形不稳,怎么看都像是失去对自身的控御。   杨业心中微沉,猜测这许褚,应当是未能接下嬴弃疾的这一刀,连后退卸力都无法办到。   不过这位能够一举将这老妖砸飞,已足见其能,确实远超同阶。   只是下一刻,他就见许褚的身影,似如狂风般的闪动。瞬间覆盖全甲,身如猛虎,扑击到了嬴弃疾的上空,又是一刀重斩,势可断山碎岳。   “碎苍穹,再给洒家下去!” 第二八零章 断山碎岳   虎神甲的兵器,是一把名为‘重虎’的锯齿大刀,长约丈八,宽刃厚脊。通体皆由太白精金制成,平常状态只三千六百斤,可当注入武者真元与墨石灵力之后,最高却可达五万牛之巨!甚至只观形状,就可知此刀必是沉重无比。   可在许褚手中,却如玩具一般的轻松,挥洒自若,有着全不下于那直刃长刀的灵动。而此时这一式‘碎苍穹’斩出,却又是举轻若重,似慢实快,挥动起百丈银白刀气,毁山撼岳似如等闲!   而那嬴弃疾亦在此刻身着全甲,可因之前巨力冲击,身影失衡之故,应对仓促。只来得及将直刃长刀展动,做出抵御之势。随即就在那金属交轰的刺耳震鸣中,他整个人亦如陨石般,被砸落在了地面。   又一次轰然震响,掀起了无数的烟尘,弥漫数里。   许褚得势不饶人,人如撼虎,再次撞入到那漫天烟尘之内。   此时这二人的动作,杨业已看不太清。只知那尘雾中传出的轰鸣声,看似只有二十三次,可其实二人间的兵刃交锋,至少达百四十次以上。只因交手的速度太快,快到那震鸣声来不及传开,混为一同。   而那嬴弃疾的每一次格挡,都接近于溃散之势,竟似被许褚挥砸‘摧残’,全无还手之能。自第一击落在了下风之后,就被许褚狂攻猛打,根本无法稳住阵脚,也无力反击。甚至数次被砸到了地坑之内,身陷十丈,几乎绝境。   直到小半刻时间之后,这位才终于有了余力施展出化血秘术,身化血光。再次出现在一百二十丈高空处,终于再稳住身形,得以重整一身气元。   可此时再观这位,已全无之前的飘逸风仪。不但那一身‘血锋’神甲伤痕处处,至少有七处凹陷,在其手腕处,更有一丝丝鲜血滴下。   杨业知这位修有《血神经》中的一门大法,能够完美的控制自身的血液。这些滴出来的鲜血,必是为施展《血神经》中的某种法门。   可嬴弃疾被那许褚的刀势重伤,也是事实,借助这些滴出来的鲜血施展秘法,只是因势利导而已。   二人战火稍息,而此时这醉月楼残址附近,却是寂静到可怕,落针可闻。杨业与王侁诸人,俱都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幕。   此刻已再无人觉这位突兀到来的家伙狂妄,都只觉惊悸,心内皆惊涛骇浪!这个许褚,居然还真能与嬴弃疾抗衡?   ——事实是此人,不但能够与之抗手,还在刚才那百四十击中,稳据上风!   只是不同的是,王侁与武阳嬴氏的几名天位,都面色苍白阴沉,而杨业的眼前,却渐显希望光泽,一丝丝的兴奋之意,在他的眼里显出。   似乎今日他杨业,还真不用死?在国公大人的麾下,居然还有这等实力的强者,能够与嬴弃疾这老妖怪正面抗衡的存在——   一位大天境,战力却能比肩权天,这简直是疯了!杨业感觉自己,应该是做白日梦。   “看来吾,确实是小看了你!”   嬴弃疾长刀遥指,语气似在勉力压抑着怒火,显得干涩低沉:“身有八龙之力,你这身神甲不俗!倒确有与老夫一战的资格。”   此句道出,使在场之人,再次一阵心惊,也恍然而悟。八龙之力,也就是八十万头水牛的力量。怪不得这位,能够将嬴弃疾逼到这般窘迫的地步。   这样的恐怖神力,哪怕权天境中,也没几人能够达到。   “你不止是小看了洒家,也小看了我家主公。”   许褚再次咧唇,露出了一口森白大牙:“一日之前,国公大人在清江支流,大破白王府与百里家,斩杀天位三十余人,自身只损失了二名天位。郭先生他便猜你们会坐不住,老妖怪,你是怕了吧?怕了国公大人?”   杨业闻言一愣,心里再次生起了荒唐之感,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。心想这三十余名天位,哪怕都是小天位,那也很不得了了。而白王府与河道百里家,那又是何等的实力?前者横行清江三洲河道已达二百年,后者更是富可敌国,财势滔天!   他本能的感觉不可信,却见那上空处的神甲‘血锋’内,并无有一言半语反驳。   王侁则更是脑内轰的一声炸响,为之一阵失神。这个消息,他事前并不得知。若真是如此,那么武阳嬴只怕真是形势堪忧。   之前鼓风山之战嬴冲大胜,是借助毒雨,几乎毫发无损的全歼了武阳嬴氏与另一神秘势力,至少四十余名天位强者。   可这一次,嬴冲明显是不可能再布下那等杀局,取巧制胜。很可能是在正面硬撼,甚至遭遇伏击的情形下,破敌制胜。   ——这也就意味着,那嬴冲的麾下,不但有着相当于至少四十名天位境的战力,更绝不止是许褚这一位权天级!   而安国公北上,也就是他手中那一套可覆灭两家顶级势力的天位阵容,也即将压迫而至!   怪不得,武阳嬴氏明明另有准备,嬴弃疾却又要在今日动手,准备剪除嬴冲在解县封地内的羽翼臂膀。对手实在太强,不能不全力争取胜机。   可谁能想到,嬴冲在解县之内,还能安排一个权天级数的许褚坐镇!   为何只短短数月时间,形势就与最初时大为不同?摇摇欲坠的安国府,渐显狰狞獠牙,反倒是本来如日中天的武阳嬴氏,显出了没落之兆。   “狡猾的小子,这是要以这口舌,动摇吾之心志?你与嬴冲那竖子,都是一般的可恶。”   嬴弃疾的声音,已平复了下来,而在其身后,正有浩大的风灵,在周围聚集,形成了一个范围广达三十里的巨型气旋。   武阳嬴氏族人都习盘龙大枪,修行土元功决。独独嬴弃疾不是,一身风元功法,登峰造极!   “不得不说,你现在真将吾惹怒。今日无论将你是杀是擒,老夫必定拔了你的舌头!”   墨甲里许褚面色微囧,心想前几句,正是离开咸阳的时候,嬴冲教他说的。这家伙能够联想到主公,想必是之前就被主公大人辞锋给伤过。   而至于后一句,则是出自郭嘉之口。   他许褚自问人不笨,却绝没有这样的凌厉口舌。只是以那两位的看法,是今日越能挑逗出此人的怒火,越无理智,那么他胜算越高。   《血神经》确为邪道顶尖奇功,有着种种不可思议的奇能。可修行之后,却需付出不小代价,性情往往偏执,思绪暴躁。   而一旦嬴弃疾的情绪失控,那么不但此人对天地元灵的掌控会下降,招法之中,也必显破绽。   ——这是他今日,唯一能击败嬴弃疾的办法!   不过看起来,好似效果不佳。 第二八一章 悔不当初?   “这是要认真了?”   失声一笑,许褚也从小虚空戒内,取出了一枚玉符:“不愧是能够横行北方数十年的人物,不借外力,我许褚确非你对手。”   这没什么好不承认的,方才仅那短短百四十击交手,他就已明白,这位确非他能抗衡。   对手不但一身修为通天,本身墨甲亦是仙元阶位,实力无限接近于大秦的几位镇国上将,胜他绰绰有余。   不过随着他将这玉符一手捏碎,瞬时就有一条条的土黄色气息,从地面钻出,笼罩住了许褚的周身上下。使他的一身气息,赫然狂猛剧增。   龙脉士?   杨业瞳孔微缩,他之所以认得,是因他师门汇源山飞仙洞门下,亦有两位七阶的龙脉士,所以熟知这气机变化。   ——此时这方圆百里之内,必有一位接近天位的龙脉士存在。以术法招引地气,加持其力!   此时就不知,许褚能否驾驭得住这股力量?这位似是身具某系上古血脉,所以力量惊人,可在那地脉之气缠身的状况下,许褚之力,必定不止十龙。   赢弃疾刀势仍在汇聚,那一身狂风刀意越来越显气象浩大,配合那身狂烈血气,隐有撼动天地之势。凡是血雾掠过之处,所有生机尽被夺取。哪怕强如杨业这样体内自成天地的天位境,也能感觉到自身的部分精元正不受控的溢出体外。使赢弃疾的一身气势,更为浩瀚莫测。   这位修持的血元大法,除了延寿数十年的效果之外,更有夺取生灵血元之能。本就是生灵越多的所在,越能展现威能!   许褚却不等这位蓄势完成,就已冲霄而起。身影横空数里之遥,挥起了足达三百余丈的刀光气芒,直斩血锋神甲。   赢弃疾不屑冷哼,身影似如纸片柳絮,浑不着力的在虚空飘飞。轻描淡写,就已化险为夷。   可那许褚,却又哈哈大笑,竟然也一个瞬闪,再次来到了赢弃疾面前。丈八刀锋,带起了一片锋锐寒光。   “再接我这一击‘虎吞三千里’如何?”   赢弃疾瞳孔微凝,然后亦一刀斩出!这一击,赫然裹带着数千龙卷风旋,将可肆掠天地的狂风,压缩到了极致。又有数千条血影,似如流苏般卷动飞散。   二人刀势交锋,许褚连人带甲,都被那血光与那狂风气刃淹没。可赢弃疾的身影,也再一次被那狂猛巨力砸飞,身影抛退千丈,竟是直接飞出了解县的县城。   然后那龙卷暴风与血光,只是阻了许褚片刻。不到一个呼吸,后者就强行冲出,那锯齿大刀‘重虎’,直追着赢弃疾身影斩去。刀势狂猛绝伦,含蕴着不顾一切,也蛮不讲理的霸道!   一个眨眼间,天空中就再次荡开了滔天气潮,声音震得人耳膜破裂,也使那解县县城的部分城墙,首先支撑不住,开始一片片的垮塌。   杨业看了那些塌掉的城墙一眼,就不由微微摇头。心想这又是在偷工减料。解县为安国公封地,按制该以黑曜石为材,哪怕是抗击权天境重斩亦可毫发无伤!可除了嬴神通在世时修建好的那几段城墙之外,其余都是只外表光鲜的豆腐渣而已。   不过到得此时,他已明白了许褚的思路。这位根本无需去彻底掌控自身力量,只需能够大致驾驭,往那嬴弃疾的身上砸过去就可!只要那嬴弃疾没法避开,就对其无可奈何。   而许褚要做到这点,也极其简单。此时他展露的遁法,本就不逊色于真正的权天境。又有那位擅长太虚术法的龙脉士,助他虚空瞬移,足可压制那嬴弃疾而绰绰有余!   ——那血色灵光可以远隔万里夺人生元又能怎样?狂风龙卷能轻易催残天地也同样无用!   嬴弃疾只需力量拼不过许褚,速度又甩不开这位,那么这位纵有通天的神通大法,也一样施展不开,奈何不得许褚。一身磅礴刀意,也压不住这头猛虎。   所以此刻,这位只能被许褚死死的压制,被那强悍到超绝人寰的力量轰击。哪怕再怎么卸力化解,再怎么借力打力都是无法。许褚根本就不理会。只是挥舞‘重虎’神刀,一刀比一刀更重,一刀比一刀威猛!彪悍的身姿,仿佛疯虎。   不知何时,解县的天空中已是乌云狂卷,雷光电闪。不过那雷鸣之声,却被二人交锋轰然震响给压制。   豆大的雨点,已淅淅沥沥的落下。杨业却痴痴如醉,浑然不觉。定目看着那两人以近乎疯狂之势奋力搏杀,将这解县周围方圆数十里,都轰到了残破不堪,制造出深坑数十。   好在只片刻之后,嬴弃疾就已支持不住,身影开始有意识的退往云层上空。在九千丈高空云罡之外,才是天地元灵极盛之地。也是权天境界,最能发挥优势之地。   所以权天境之间的搏杀,大多都发生在这云霄之上,有着罡风阻隔,很少波及地面。   在这个高度,也可将许褚身上的地气加持,大幅削弱。   直到大半刻时间之后,那二人的身影,渐渐冲入乌云之内,杨业才感应到了周围的,那骤然转急的暴雨。   他心中不由暗暗奇怪,想到这大雨才停了几天?居然又开始下了?且是倾盆之势,比之几日前,更为狂烈。似这样的雨势,在这几年中,可从未有过。说来武阳旁边阳江的河堤,前几日也已管涌了,差点就溃堤。   而也在此刻,杨业又注意到了远方数百丈外的王侁。这位也同样回过了神来,先是眼神复杂的又往杨业看了一眼,然后那‘烈鸦’甲瞬时覆盖全身。   见得此景,杨业反是扬眉。他现在只觉心神兴奋到了极点,之前的绝望已被横扫一空,体内似有火焰在燃烧,战意升腾,就再压抑不住。   那许褚的战斗方式,确实是野蛮到了极点,看起来也毫无章法,可却能使人热血沸腾。   长声大笑,杨业亦毫不迟疑的将墨甲覆盖全身。   “王兄,看你模样,似乎有了几分悔意?今日如肯回头,我会代你向主公求情。”   “后悔?或者真有些。”   王侁微微一叹,并不讳言自己的心情。早知那嬴冲有如此能为,他或者真会选择留下,一心一意的为安国府效力。   之前他虽看似得了更好的前程,可一个‘背主之贼’的标签,却要在他额前贴上一生一世。   且如今看来这抉择,也不是那么明智,安国公深藏不露,以草包纨绔的表象迷惑世人,本身却已在暗中,招揽如此众多的天位强人,经营出了这般惊人的势力。   虎父龙子,只在战场之外的能为,就已胜过其父不知多少!   只是下一刻,王侁的语气,就又转为强硬:“可既然我已这么做了,那就不准备再回头,只有顷尽全力,使我王侁不至于后悔当初!至于你那求情之说,杨兄真是会说笑。” 第二八二章 势均力敌   “可既然我已这么做了,那就不准备再回头,只有倾尽全力,使我王侁不至于后悔当初!至于你那求情之说,杨兄真是会说笑!”   王侁语中满含不屑,难道他王侁,还能在那个他一向都瞧不起的竖子面前,痛哭流涕,磕头求饶?   “再者,他若真是看重你我,就该示之以诚才是。不会将我二人瞒到现今。”   这一点,尤其让他心恨。早知嬴冲有这样的手段,这等的势力,他又如何会生叛心?又怎会对前程心生绝望?   杨业听了不禁摇头,心想安国公他若在几年前对你说实话,只怕转背就会被你给买了。   那时的少主,不过一个黄口小儿,要空口无凭说自己英明神武,便是他杨业,也同样不肯信的。   “既是如此,那么你我之间,就只能分生死了!”   目光扫了在场诸人一眼,杨业脚下的地方,开始片片冻结。那些从空中滴下的雨液,也都在落地之前,化为一粒粒细小的冰粒。   “看看你等一起,是否能将我杨某留下!”   ——只要不是那个老妖,武阳嬴氏的其余人等,哪怕是嬴唯我,他都有信心一战!   “不着急!”   淡淡的笑着,王侁也确无立时动手之意:“你杨业还是太天真!以为有了这个许褚,就可安然无恙?需知武阳嬴氏,今日可不止是族老他老人家独身至此。”   “哦?”   杨业微一转念,就知这嬴氏,必定是同时对安国府立在宛州边境那边的营地下手了。   那边驻有朝廷大军,武阳嬴氏的私军部曲不敢动兵,却也不是不能以天位出手,刺杀安国府一方的关键要人——比如左屯卫大将军军嬴完我,又比如郭嘉嬴宣娘,这同样可重创安国府。   “那边是嬴唯我?”   “嬴唯我?你怎就这般孤陋寡闻?嬴唯我已死于月前鼓风山之战,被安国府布局围杀,正是那位公爷的手笔。”   王侁一声冷笑:“不过你也别庆幸,今日来的可是屠千鸟。”   屠千鸟?   杨业眼神微凝,凶绝屠千鸟,当世的九大寇之一,大秦境内威名赫赫的九位凶人之一。   虽是惊讶,可他的心神却并未有半点动摇。几个月前,安国府那样风雨飘摇的困境都安然度过,他不信那位安国公大人,会栽在这个时候。   一时的败局并不足畏,他杨业只愁这一身本领,不能卖与明主!  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突围,许褚一身元力有限,定有穷尽之时。虽能抗衡,却绝非是那嬴弃疾的对手。杨业不清楚这位,究竟能在嬴弃疾的手中撑到几时,可只有当自己从这场杀局中成功脱身之后。那位才可再无顾忌。是走是留,全凭其心,进退自如。   将杂念排除,杨业思绪进入到无思无想的境地,而后身影蓦然窜动。银白色的虎头墨甲‘寒虎’,竟是在半空之中,带起了一连串的幻影。   以一敌八,杨业毫无保留,一出手就是绝招杀式。他意在突围,可这时候却准备不惜代价,以最快的速度先斩一人!   他选择的目标,则是眼前八人之中,唯一的一位射手。据杨业所知,此人的射术不凡,在整个宛州范围内,都能列入前十!   “你休想!”   火焰卷动,王侁的烈焰甲以几乎不逊色寒虎的速度追击过来,长枪之上,数只火鸦窜起,焰力灼人。   可杨业的身影,却在这刻蓦然一分为三。全不理会身后的王侁,三杆长枪,全都指向了眼前这位全力防守中的小天位。   当他这门上古秘式施展,杨业化出的三道人影,竟然都施展出了不同的枪术。身影与枪势玄而又玄,难以捉摸。更有浓郁的冰封寒气,直迫百丈之外,使此间的温度都降低到了极致,也令所有九尊神甲之外,都凝结出了冰霜。   哪怕强如王侁,亦是感觉自身墨甲的四肢关节处,有刹那的僵冻。尽管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瞬,就被自身的火元功法化解,可他整个人,却已慢了一拍。   而仅仅在一个眨眼之后,那名小天位就已被杨业洞穿了咽喉,整个人气息全无,墨甲之上覆盖上了一层厚实的寒冰。   杨业的两道身影,都被王侁击碎,可这二者,却似非杨业的本体。后者安然无恙,撤离到了百丈之外,避开了他的追袭。浑身毫发无伤,只呼吸稍稍急喘了数分。   而他对面烈鸦甲内的王侁,神情则是难看的要命。   “一体三身,你这是飞仙洞的阴阳三化?”   阴阳三化,这正是汇源山飞仙洞,最著名的绝学之一,威名赫赫。据说原理是出自于楚辞·天问中的一句——阴阳参合,何本何化?意为阴阳参合而生宇宙,可它们的来历又从何处?   而这阴阳三化,正是由此而发。本体为道,阴阳化生。是谓道自虚无生一炁,便从一炁产阴阳。阴阳再合生三体,三体重生万物昌!   王侁之前是万万不曾想到,杨业居然已将飞仙洞这门最核心的传承秘武修成了。   这使他更觉心惊忌惮,又感嫉恨。阴阳三化,也意味眼前此人的功体,已然进入小成之境,登堂入室!随时随刻,都可在中天位之上,再踏升一境。   “正是阴阳三化!”   杨业一声轻咳,含着剧烈的痛苦。刚才的那三个身影,其实并不能算是他的分身幻影,而是属于他本体的一部分。   无论损毁哪一具,对他的身体都是一次不小的冲击,表面看似无伤,可却撼动五脏六腑。不过这时的杨业,眼神却是放松之至。   杀死了这位射手,接下来的这场厮杀,必将会轻松许多。   “侥幸在两月之前修成此术。不知在你王侁看来,我杨某还是否能有杀出重围的本事?”   王侁却绝不愿在时候废话,让杨业得以喘息。长枪再次展动,继续追袭而至。   他与其余六名天位,都是第一次联手。可这时却偏能配合无间,仿佛是心有灵犀,彼此间的招法互补,几乎天衣无缝的充塞于每一寸虚空,一步步将杨业逼向绝境。  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,一步步的编织蛛网,使猎物陷入其中,以最妥当的方式,猎杀对手。   而当他枪势舒展到极致时,玄奥莫测亦不次于杨业。同时九只烈鸦盘旋虚空,烧灼着此间百丈方圆,化解着杨业的寒冻之气,也使无数水雾升腾。   然而也就在这一刻,杨业忽然全不顾王侁袭来的兵刃,背后结出一层厚厚的冰甲,身躯猛然往后方那人飞撞过去。   只听‘轰’的一声震响,那冰甲瞬时被击碎散开。一把锋利的长刀,也随即从‘寒虎甲’的胸前刺出。   可这刀的主人,却也被杨业反手一枪捅穿,而杨业的寒虎神甲,亦从这合围中成功脱身。撞入到了一片废墟残骸内——在他的身后处,赫然就是那面全以黑曜石堆砌而成的城墙。   这也使得杨业的后背,有了一个坚实的依靠。   王侁这次却并未再追击,而是先看了一眼那第二尊被冰封的墨甲,神情复杂:“看来杨兄你,已有了死战之意?”   他终于明白,杨业方才首先解决那名天位射手,可并不只是逃跑之时方便。   此时此刻,以杨业一身强横战力,又背依城墙,足可使他们在短时间内,对其无可奈何!后方坚强可靠,大量黑曜石的效果,又能抵消道术。   而只需待这位平复好了内伤,回复了元气,从此地脱身,可谓轻而易举!   ——这无需多久,那把将寒虎捅穿的长刀看似吓人,可其实并未伤及杨业的要害。而之前碎散开的冰甲,也已将刀上大半的力量化解。   所以杨业的伤势,其实不重,只需一刻时间,就可聚集起足够的力量突围。   反之他们六人要阻这位逃离,那就不得不拼上这一身性命!   “不死战又能如何?狭路相逢勇者胜!”   杨业笑了起来。语中微含戏谑;“我杨业深谙兵法,岂不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?越想要脱身,只会死的越快。主公他既如此看重我,那么杨某就绝不该将这条命,轻易丢在了这里。如此岂非有负主公遣许兄援手之美意——”   话音未落,就已止住。只因南面的天空,忽然闪现出一道强光。然后一阵巨大宛如雷震般的声响,滚滚而至。   杨业背靠着城墙,却也可通过远处的冰面,看到天空中一道巨大剑影闪现时的奇景。   这使他略一失神,接着就又心情再次一松,放下了最后的担忧。   “看来今日,怕是难如你愿了!国公大人似另有安排,一个凶绝屠千鸟,还远远不够。”   杨业笑容愈盛,这时候哪怕用脚跟去想也都能知道,方才的异变,正是另一对权天级强者交手的气息。   显而易见,在营地那边,嬴冲分明还另有后手。   “竟是叶秋!”   王侁也是恍惚失神的,看向远方的天空。秦山剑派的剑气特征,并不难认。安国公府料到武阳嬴的动作,提前布置应对,也不会使人惊奇。   难就难在,以那位纨绔世子的人脉,竟然能够请动叶秋出手,插手入这场纷争。 第二八三章 军师王猛   距离九十里外,宛元二州边境,数万大军的联营所在,正是擂鼓震天,数万人在营中列阵,各持弓弩。而在那营地上方,隐隐有二十余个身影忽隐忽现,忽而飞腾入云,忽而俯冲而下。   可一旦这些人接近到一定距离,都必定有大量的弓箭遥指,迫使这些天位,不得不再次狼狈的高飞而起。一旦退得慢些,就有在那如云箭雨下,身殒战殁之险。   “传命左镇第六卫,仁台卫,防备他们身后右上,那边有三人。注意不得浪射,听我号命行事——”   王猛立于高台之上,指挥着各处的箭阵。随着他的命令下达,旁边自有玄修,以术法传命于数里之外,整个过程都不到一瞬。   而此时王猛他的眼中,正现着诡异的白色,又仿佛有一个细小的漩涡,在他瞳孔里转动。   这是一门近乎‘望气术’般的秘术,由他自己一力创出。原本是欲得望气之能,窥人气运。可结果他本来想要作弊的目的并未达到,反而另有收获,修成了一门类似于‘龙视术’的秘法。   在这瞳术的窥照下,这里的所有天位修士,都全数映入在他的心念之内。整整五十里方圆内,这些人的任何一举一动,都逃不开他的双眼。与龙视术一样,全无死角。   除了无法看这些人体内的真元循环路径之外,范围比之龙视术,还要更广阔不少。   随着他几个命令下达,分布于营中的十几座箭阵,也都是欣然从命,并未因王猛的年轻,而有轻忽抗拒之意。   ——这是实打实的战绩所致,就在刚才不到两刻的时间中,已经有至少三名天位,陨落在了他们的箭雨中,剩余还有四人当场重创,侥幸逃生。   那正是出于这位年轻人的手笔,错非是当时几位将领心生怠慢,并未完全参照其言,此时的战果只会更为辉煌。   伤亡方面,则是小的可怜。除了那些天位从远处飞砸过来的一些东西,造成百余人死伤之外,其余都并未折损。   王猛已证明了他的能力,此间诸将,自然是乐于听命。   而初次指挥战阵,王猛初时还有些紧张,可随着时间的推移,他紧皱的眉头,却渐渐舒展了开来。   不得不说,这次武阳嬴氏攻来的天位,数量真有些多。至少有四十人,联手合力,已足可覆灭这里的三万大军而绰绰有余。   幸在这一次,嬴冲让他们带回了三十具千牛弩,还有四具万牛弩。加上军中本身军中所有,百牛力的大弩共有五百,千牛以上的强弩则足达百具。除此之外,还有至少二百位能开百牛力的弓手。   这就使得他们,有了对抗这些天位强者的本钱。加上近五千位三十牛力的强弓手,配以破甲重箭,足可使权天之下任何等级的天位,都惊心胆战。   而几次成功防御住这些天位强者的冲击之后,王猛的信心越来越足。心想这所谓的大军征战,看来也就是这么回事。不能慌张,临机应变就可,以他的智慧,足可掌控有余了。   在鬼谷中学到的本领,一点点的被他记忆了起来;   他现在,甚至已开始为自己这些临时的‘部下’,节省起了体力与箭只。   毕竟以一位正常的弓手而言,一日内全力拉弓四十次,就已是极限。军中也没有那么多的破甲重箭,供他们无目的的浪射挥霍。   且有了之前的战果威慑,空中的这些天位,只怕也不会想不开,轻易接近到营地三千丈内。此时这些人,在云层中穿梭俯冲,目的无非是为引诱挑逗,让他们浪费箭只。   可若真有人想不开,要继续冲击,那么他必会让这些人,连后悔的机会也没有。   “混蛋,我只是个管家而已——”   王猛心中暗骂着赶他上架的郭嘉,心想哪家的账房管家,会被派来做这种事情?他王猛还是个陪嫁的。   说是只让他看在师兄弟的情分上帮忙,可那家伙的目的,分明是想把自己绑在安国府这条船上,不能脱身。   又有些惊奇,自己师兄素来心高气傲,可这次下山后,居然这么快就决定择主了么?已经选定了安国府?   那个家伙,他嘴里虽是还没叫出‘主公’二字,可其内心内,只怕是已认可了嬴冲。否则不至于将好友许褚,也一起引荐到嬴冲门下,随后又来打他王猛的主意。   不过话说回来,入府这数月以来,那位国公的所作所为,都确使人心折。   ——他要是个皇子,那就有七成以上的可能,从这场争龙局中胜出。   胡思乱想时,王猛突然眼瞳微凝,而后目现冷笑之色:“知会军中玄修施法,左前三千丈,施展地陷术。另传命嬴大将军,地下有人来了,请他尽力把这些人留下!再有左镇第六卫,右镇第九卫,右镇第十卫,并同左翼诸军,十息之后联手漫射此地,不惜重箭!”   也就在他命令才刚下达不久,那个方向,就传出了一声轰然巨震。有营中玄修做法,在那方向施展了四个范围广阔的地陷术,使无数的泥土塌陷下去,造出了一个方圆数十丈的深坑。   这看似无甚作用,可须臾之后,就有几个身影,狼狈万分的从坑内冲出。几人身上的墨甲,竟都有数十处凹陷。   正以瞳术观照的王猛,更可觉地下四十丈处,还有着一具天位境的尸骸。   那是压力所致,在地陷十丈之后,那地底内的高压,便是小天位级的强者,也难承受!土元遁法,亦无济于事。   而当那数人身影,从地面穿出之刻,嬴完我也已在阵前,聚集了至少十四名天位。   ——这些人或来自左屯卫军,或是来自于新近赶至此间的关东世家。或者本就出身于安国府的两镇部曲,可此时都无一例外,各持着短矛,连续投出。尤其是嬴完我与嬴宣娘二人,瞬息之间,一连七击,俱都势沉力猛,毫不留情。   而紧随其后,又是漫天的箭雨,覆盖着那数百丈方圆地域!   最终这欲从地下偷遁入营的九人之中,只有四位狼狈撤离。地面之上,又留下了四具尸体。   王猛并未在意,又冷目看向了天空,只见那些云层中的天位,此时竟都在后退着,直至远方二十里之外。   显然这次的惨重伤亡,终使这些人惊醒。意识到这座连营,并非是他们的实力,可以轻易拿下。   王猛不禁一声哂笑,心知短时间内,这些人都无力发难。又转而运起了目力,穿透那九千丈外的罡风云层,观照着那两位权天强者的动静。   可随即他就发觉,那上方赫然风平浪静。云海之上的两人,虽是在遥遥对峙着,却都无出手之意。   居然就已经停手了——不对!是除了最开始的两次交锋之后,那二人就从未认真战过。 第二八四章 神秘少女   王猛不禁眼神复杂,心想这些权天位境的强者,钱未免也太好赚了。那位只在这地方站一站,伸两下手,就轻松到手五十万金。他王猛却需给安国府,打工数载。   随着空中那些天位退离,嬴完我也感觉到了局势的缓和。暂时放下了防备后,与嬴宣娘一起回到了王猛的将台上。   “这次真要多谢先生,错非是先生指挥有度,我等怕是要损伤不小。”   嬴宣娘神情感激,不过她目内,却也同时含着几分怪异之色。   按说这位被嬴冲招揽来的谋士,为安国府效力是理所应当。可此人的身份怪异,竟是叶凌雪陪嫁的管家。   且看起来还不甚情愿,是其师兄郭嘉央求了许久,一番软硬兼施之后,才勉力让王猛同意指挥箭阵。   可此人既有这样的才华,怎就肯甘心做一个区区奴仆管家?   “谢学生做什么?”   王猛闻言,却兴致不高:“只是他们太蠢,以区区四十余天位,就欲强闯万人军阵。且今日即便没有我,估计他们也奈何不得两位将军。”   ——以他那师兄的尿性,岂能没有后手准备?自己最多不过是他第一个备选而已。   “可无先生,这次嬴某麾下,必定要损伤惨重!如今这局面,确是仰赖了先生之力。”   嬴完我失声一笑,真心实意的谢着。原本在他想来,这次能够将伤亡控制在三千人以内,就算很不错了。可结果却是大大超乎他的预想,军中死伤都不到百人,且有许多,都是最初不听王猛号令所致。   嬴宣娘也道:“这次只需能安然守到几日后,我那三弟到来,本将必代先生请功,重金酬谢!”   这一句,正是出自郭嘉的交代,只需承诺给钱,那么他的师弟这里,无论什么都好说。   王猛眼神果然一亮,可随即又微一摇头,眼中略含忧色的看向了天空:“要守到国公大人赶来,只怕不易。依学生之见,最好是撤入元州境内,据城而守。那武阳嬴,只怕不会善罢甘休。”   刚才是有超过十名的天位,死在了他们的箭雨之下,可武阳嬴氏大部分的实力,仍完好保存。那些中天境与大天境,都未有折损。   且还有一个嬴弃疾,以许褚的修为,确实能够撑过三日。可王猛却不看好自己的师兄,那个病秧子,可以维持一日,就已很不错了。   “退往元州不是不可,临来之前,三弟他亦曾有过交代,事若不谐,以保全将士为上。可我等若连三弟的封地都守不住,终究还是会被人看了笑话,也有损安国府威名。”   嬴完先摇了摇头,而后又精神振奋道:“其实先生无需担忧,只需守过这几个时辰就可。如今种家二千子弟,已在一百二十里外,今日估计已是他们最后的机会。”   “种家?”   王猛的浓眉微扬,神情也微微一变:“是关西种家将门?种世衡,一门八将的种家?不知来的是谁?”   他虽是赵国人,可这种家的声名,他也听说过。不止是因种氏乃大秦新近崛起的将门,一门八将,祖孙八天位,更因种氏族中,那曾在关东战场上纵横驰骋,所向披靡的一千赤麟铁骑。   “统军者,乃是种世衡之孙,种师道!”   嬴完我心知王猛真正想问的,不是这个,轻声笑道:“自从神鹿原一战,右武卫大将军种世衡被下狱夺职之后,如今的种家已大不如前。可其族中,亦勉力供养有墨甲二百,赤麟铁骑达三百人。”   王猛听了,却顿觉安心。并非是因种师道这个年纪轻轻就至中天位,声名煊赫的小名将,而是因那三百人的赤麟铁骑。   所谓的赤麟铁骑,并非是以五星墨甲装备起的强兵,而是正如其字面之意,是以骑兽‘赤血麟马’为基础,建立起来的传统骑军。   据说此军的操练之法,源自于上古商周之时,能够使人与麟马结合共生,获得‘赤血麟马’的部分力量与元气,再配合特制的四星墨甲,战力堪称恐怖。   不但可日行千里,速度远超五星墨甲,直追天位;更具有惊人的力量,可以身披重甲,冲阵之时,势能撼山震岳;亦擅骑射,赤麟铁骑中的每一人,都是可开五十牛弓力的强弓射手。   而普通的小天位,也不过是百牛之力而已——   在没有墨甲的时代,类似于‘赤麟铁骑’的强军,才是人族抗衡四方妖类夷族的底气本钱。   那时仙修再强,若没有足够的大军支撑,也一样战不过那数以千万计的妖类。   可以想见,一旦种家的这些人到来,那么这解县内的形势,必定攻守易位。有三百‘赤麟铁骑’在手,他也不用如现在这样,只是被动的防御了,可以反过来,对武阳嬴氏的那些天位下手了。   常理而言,除非是那武阳嬴,敢将那三镇私军,也派遣入解县境内,否则就只有从解县退离一途。   而一旦这里的十数名天位能腾出手来,许褚那边,也必将轻松许多,强如嬴弃疾,也不可能在以许褚为首众多的天位轰袭围攻之下,从解县全身而退。   嬴宣娘也同样是这般想的,眼含深意的看向了东面:“本将倒要看看,他们是否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,攻入解县境内。”   这一战,安国府基本已立于不败之地。   王猛则心想,这或是国公大人之愿。一旦武阳嬴这么做了,那就是世家之间的攻伐,首开恶例。接下来无论安国府对那武阳嬴氏做什么,别人都没法指摘。   尤其是朝廷那边,必不会坐视,天圣帝可以光明正大,插手入这场纷争。   不过此刻,他却不得不为这二人,先泼上一盆冷水:“如何就不敢?他们只需随意寻个借口便可。”   一声冷笑,王猛仰目望云空,那九千丈云海中的某个身影:“现成的借口,那上面不是有么?”   无论是伪装成凶绝屠千鸟麾下的贼兵,还是以协助抓捕九大寇之一的借口,都可堂而皇之的入境解县。   可别忘了,武阳嬴氏的私军部曲中,除了那三镇之师,两千具五星墨甲之外,亦有数目高达两千的‘铁龙骑’!那亦是嬴氏秘传,战力全不逊色于赤麟铁骑的存在。   嬴宣娘与嬴完我,则是一阵面面相觑,有些愣神。心想以那嬴弃疾的疯狂偏执,没准还真会做出这等事情出来。   正暗暗发愁的时候,几人就忽见阵前,有一负剑少女,手提着一位昏迷中的壮年大汉踏空行来。望之蛾眉皓齿,风华绝代,身影翩翩,似如凌波仙子。   就在王猛眉头大皱,欲施令以箭雨照顾的时候,那少女身影,却知趣的在九千丈外止住,保持着安全距离。   “小女子乃汇源山飞仙洞之人,是贵府镇将杨业的师妹,并非贵府之敌。此来只是为我师兄,求一可靠医者。”   说完这句,她又将手中之人的面部抬起。众人拿眼去看,只见正是杨业。   这位身上竟是无数的伤痕,几处甚至可以致命,状态近乎奄奄一息。可见之前这位,必定是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苦战。   王猛则是惑然的看着远处那位少女,汇源山飞仙洞他听久闻大名,乃道家七十二小洞天之一,位于大秦西境。如今正由两位玄天境的太乙真仙占据,几十年来开门授徒,隐有大宗气象。而杨业,正是那两位的得意弟子之一。   可这汇源山,又何时有了一位如此出色的女弟子?不但道武双修,且俱已入中天境界!   ※※※※就在军营之中的诸人,正为那杨业的‘师妹’,而觉惊疑不定的时候。在云天之中,两位高人,却正在不务正业的聊着天。   “大势已定,屠兄还不愿退走么?”   踏立于云海之上,叶秋自始至终,都是手按着剑柄。一身剑意,藏而不发。   面对一位超出他一个境界的权天位,此时的他,并无王猛想象中的那么轻松。   虽未动手,可却需全神戒备,一个时辰的损耗,不逊于一场苦战。   尤其眼前此人,实力绝非那些水货权天可比。一身战力,几乎仅逊于嬴弃疾。   “武阳嬴氏败像已显,阁下留在这里,怕也是无济于事?”   “雇主没说话,某家岂敢轻离?毕竟是拿了别人的一百万金啦,所谓拿人钱财,替人消灾。”   那屠千鸟‘嘿’的一笑,目现凶残之色,神情也并非似他语气那般的无奈:“倒是你们秦山剑派,此举真让人意外。嬴弃疾那厮的性情,你该心中有数才是,居然也敢插手进来?就不惧日后,被那老匹夫报复?”   “就如屠兄之言,拿人钱财,替人消灾。且这次嬴弃疾那老妖,本山主不太看好。”   叶秋亦是似笑非笑,神情高深莫测:“所谓莫欺少年穷,日前清江白王府与百里家之败,屠兄该有所耳闻才是。屠兄你今日得罪了他,就不惧日后被国公大人清算?毕竟武阳嬴氏那位,终究是上了年纪。” 第二八五章 得道多助   在叶秋看来,此时的嬴冲,就譬如初生之朝阳,朝气蓬勃。而那武阳嬴,虽有嬴弃疾这样的准‘镇国’坐镇,可那位终究还是有着老去衰亡的一天。   哪怕现在这两家分不出胜负,可日后的武阳嬴,终究还是要败落在嬴冲之手。一旦嬴弃疾死去,就是这一族崩塌之日。   ——以武阳嬴现在的体制,多半后继无人。   屠千鸟这次却未立时答话,双眼微凝。   无论任何人,见了这次安国府这次展现的实力之后,都不会无动于衷。   他虽为大秦九大寇之一,行事一向无法无天,可除非是万不得已,也不愿往死里得罪,似嬴冲那样潜力无穷之人。   就以如今安国府的势力,已经足够可怖。可以眼下观之,那位国公大人,竟还有极大的上升余地。   “嬴弃疾他是不得不战,白夜性情桀骜,不知天高地厚,与你同列九大寇的‘血斧汤神昊’则有天庭为后盾,可以不惧嬴冲。那么屠兄了?你有何依仗,敢与安国府作对?”   叶秋眼神怪异,已看出了屠千鸟眼里的动摇。这使他心情颇为感慨,安国府的那个少年,如今仅以其威名,就可让屠千鸟忌惮三分了——   “屠兄你对那位雇主有个交代即可,何必认真?”   似开玩笑般的语气,可屠千鸟听了,却不由眼现莫名之色:“某家虽是贼寇,却亦知信誉贵,不可轻毁。”   正想继续说些什么,他却又双耳微动,似在侧耳倾听。   只片刻之后,这位九大寇之一的‘凶绝’,就一声寒笑:“叶门主运气不错,嬴弃疾那老头,终究还是萎了。看来你我之战,需待来日,告辞!”   这位声落之前,就已在原地消失无踪。赫然是身化金翅大鹏,一个扇翅,就远去百里。   而叶秋则是面色微松,口中溢出了一丝血痕。心想这位凶绝,实力当真是可怕。   刚才两击之后虽未动手,可却无时无刻不在寻觅着他的破绽。在刚才此人退离之前,他一身气势,确实已被对方隐隐压制。   这一战,他凭借秦山绝学,或者不会败,可也必定是两败俱伤之局。   而紧接着,叶秋又若有所思的,看向了云层之下,那位正立于军营前的少女。   心想嬴弃疾之所以选择退走,而非孤注一掷,多半是与这少女有关。   他刚才虽在全力以赴,与屠千鸟对峙交锋,不敢分神。却也能依稀感应到,此女出现后,砍瓜切菜般连续斩杀武阳嬴氏三名天位的战况。过程都不到十个呼吸,其中一人,竟还是一位中天位。   那凌厉霸道的手段,足可使任何人为之心惊。也使安国府预先安排的两位,负责接应的刺客,都全无用武之地。   嬴弃疾之所以退走,是自身已无绝对把握,能够在这场争斗中取胜。哪怕是将那三镇之师,武阳嬴氏所有底牌全数押上也一样不成。   可此时他也同一样的疑惑,汇源山门下,何时有了一位这么出色的女弟子?   “父亲你受伤了?”   叶云紫的身影飞空而来,当望见叶秋唇角处的血痕时,顿时微惊,眼现忧容。   “怎会如此?父亲伤得重不重?”   “小伤而已,三日之内,就可痊愈。”   望见叶云紫的神情,叶秋欣慰的一笑:“凶绝之名,确实名不虚传。不过这一战,他也不会好到哪去。”   真正使他吃惊,应该是屠千鸟的疯狂,一开始就是毕尽全力,使出搏命之招,将双方都逼到了墙角。   那所谓的九大寇,果然是没有一个正常人。   叶云紫却仍不放心,盯着叶秋上下看了看,才舒了口气,有些心愧道:“早知如此,这事我就不该跟你说。”   她要是早知那凶绝屠千鸟,能将父亲他伤到这地步,定会再做三思,是否真要如了嬴冲之愿,回来拖秦山剑派与父亲下水。   接下嬴冲那五十万金,总感觉是亏了。其实她也不解,为何叶秋与门中的两位权天境长老会毫不犹豫答应下来。   毕竟他们秦山剑派,根本就没插手的理由,那人甚至没出现金,而只是一张欠条。   “说什么傻话?除魔卫道,本就是我秦山剑派之责。”   “除魔卫道?”   见女儿发愣,神情不解,叶秋顿时暗叹:“方才紫儿你未见那嬴弃疾施展的功法?那是出自于上古邪典《血神经》的一门血元大法,为这门邪功,那老东西手里至少有着二十万条性命。”   “怎会?可我听说武阳嬴氏的家声,还是很不错的。”   叶云紫一阵骇然失色,可随即她就又想起了月前,死在嬴冲手里的嬴唯我。   那个人,同样也修习了《血神经》内的一门秘术,也一样夺了不知多少条人命。   “这些豪门大族,面上虽都是仁义君子,道德楷模,可背地里,却多是男盗女娼,污秽不堪。”   叶秋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,略含戾气的说完这句,才意识到自己失态,一声清咳:“所以云紫,你以后行走江湖,定需睁大眼睛才是。看人绝不能够只看表面,人云亦云。嬴弃疾此人为延寿无所不用其极,十五年来屡次对流民下手,噬人气血修炼邪功。此事我秦山剑派早有耳闻,只因武阳嬴氏强者众多,又有诸多子弟在朝为官,权雄势大,所以我宗一直心有顾忌,不敢对其下手,如今有了这样机会,正该趁机一举剪除邪魔才是。”   叶云紫眼神一阵恍惚,感觉自己一向秉持的信念,正在被推翻。   据她所知,这些年来秦山剑派,非但没有阻止嬴弃疾,反而与武阳嬴氏多有合作。这岂非是说,他们秦山,也可算是嬴弃疾的帮凶?   此时想来,反而那有着纨绔恶霸之名的嬴冲,更似一位仁义君子。   “且这次我秦山剑派之所以出面,并不止是为这五十万金。秦山上下,也同样有求于那位国公,只能算是互惠。”   “不是为那张欠条?那又是为何?”   叶云紫心中怪异,想问难道不是为除魔卫道?可终究是没说出口。只因她心里,已隐隐有所预知。   叶秋却不再说话,之后默默无语。想着自己这些年,果然还是将这女儿保护得太好了。将这丫头,养成这样单纯的性情。   若有可能,他宁愿叶云紫一辈子不要接触这些龌蹉。可身置这大争之世,太单纯的人,是没资格活下去的。有些事情,他终需一点点让叶云紫得知,看清这世间的污浊。   嬴冲那五十万金只是引子,所谓的‘除魔卫道’,则只是口号堂皇而已。真正使他们在意的,是北方大乱之后,那场饕餮盛宴。   能使秦山剑派分一杯羹者,除嬴冲之外莫属。只因这位的手里,已经掌握了足够的筹码。多到让他们,不能不与之合作,而非是其他世阀。   得道者多助,那嬴冲虽是年轻,却已深明此理。 第二八六章 铁龙骑士   “嬴弃疾他已退了?”   一日之后,驶入了清江支流的某艘机关轮船之上,嬴冲接到消息后讶异无比。心想他那最后的后手,都还没施展出来了,嬴弃疾就已主动萎了?   此番他与郭嘉特意示敌以弱,似关二十七与李观潮这几位,都还没真正出手,暗藏的四十具千牛弩也未使用。就是为给嬴弃疾希望,引武阳嬴氏孤注一掷,主动侵入到解县境内。   这使嬴冲略为烦躁,一身本就难以驾御的内元,更加的无法控制,瞬时将手中的茶杯震成了粉碎!   而嬴冲却浑然不觉,面色阴沉难看的陷入凝思。   只有武阳嬴氏的三镇之军,主动进入到解县境内,他才有借口,将武阳嬴氏的根基连根拔起。   可如今,他只有另想办法了——   叶凌雪颇为惊奇,当她扫了一眼嬴冲手上的纸条后,一直高悬着的心就已落回到了肚内。   真要因他们的婚事,而使解县封地遭遇武阳嬴氏的涂毒,她会内疚的。   可旋即叶凌雪又觉不解:“武阳嬴氏退离,这岂非好事?夫君为何气怒至此?”   至少从纸面上看,现在解县那边,绝非是武阳嬴氏的对手。一旦那三镇私军侵入解县,那么他们除了避往元州境内之外,绝无他法。   可看嬴冲的模样,竟仿佛是遗憾万分。   嬴冲却是许久之后,才回过了神,随即悠悠一叹:“铁龙骑统领嬴双城,很早就对嬴弃疾心生叛意,对之不满已久。五年前那位曾与母亲暗中达成联手之约,可惜——”   叶凌雪顿时‘啊’的一声,立时就明白了过来。嬴双城不但是‘铁龙骑’的统领,更是嬴氏族中,与嬴唯我并驾齐驱的另一玄天高人。   而嬴冲等的,无疑就是武阳嬴氏入侵到解县境内,之后铁骑军反戈一击之时。   这本是将武阳嬴彻底打垮的绝佳机会,可就因意味的变数,使嬴冲图谋破产。   怪不得夫君他得到消息后,会恼火成了这样。   “可那毕竟是五年前,如今的嬴双城,是否还与嬴弃疾离心离德?”   “嬴双城性情与我父投契,为人方正,宽仁大度,与嬴弃疾那样的人走不到一起。”   嬴冲冷笑,目里闪着冷酷色泽:“且他不愿叛,本公便逼到他叛!”   对于武阳嬴氏之人,他可绝不会手下留情。   叶凌雪不仅深深看了丈夫一眼,此时嬴冲,尽显枭雄性情,让她想起了父亲叶宏博,心内略有些不适。   且夫君他,是否托大了?嬴双城真有那么容易对付,也不会一直将那铁龙骑掌握二十年之久,便连嬴唯我,都无法动摇其位。   这时旁边在读着道典的嬴月儿,却又嘻嘻笑着插口道:“母亲大人安啦,爹爹他早就瞧上了铁龙骑,许久之前就有准备的。如今只要他旗帜一举,那铁龙骑里保准有九成的人会跟过来。手下都叛了,嬴双城他没得选的。”   嬴冲不由狠狠瞪了嬴月儿一眼,目含无奈之色。   他都不用去问,这丫头到底是如何得知的。对于穿越了三十年,来到这个时代的嬴月儿而言,他这里几乎没有秘密可言。   不过话说回来,他其实该感激夫人才是,最近这丫头口里的‘爹爹’二字,叫得越来越顺口了。   只要不是之前那种阴阳怪气的叫法,还是蛮让人满足的。   “这又是为何?”叶凌雪果不其然的开口问着,眸含异泽:“听来似有缘故?”   “说到底还是钱。”   嬴冲这边,倒也没有隐瞒的意思:“我们武阳嬴家的铁龙骑,出自于嬴氏皇族的秘法。可因祖先得到的那部分残缺不全,只能自行补足。尽管威力强大,无论是日行之速,还是冲阵之能,都更胜过皇家的‘天御龙骑’一筹,可所有骑士,最多都活不过四十五岁。”   “居然有这样的事前?”   叶凌雪不禁再次动容,骑士双河叶阀,亦有一支类似的骑军。数目更多,达八千之数,可却并无寿元之患,大多都能活到八十左右寿终正寝。   “——六年之前,我母亲就在为铁龙骑中的子弟,寻找延寿之法,弥补他们亏空的寿元。后来得知,武阳赢氏的先辈,早就有了完善铁龙骑的法门,只因每人每年需多损耗二百金的银钱,用来购买那些洗练身体的药物。最后此事不了了之,秘方也被束之高阁。可母亲她知晓之后,却欲从族中腾出一笔钱来,为这些人延长岁寿,只因嬴弃疾等人一力反对,不得不暂时搁置。此事不曾传开,嬴氏族中少有人知道,不过当初母亲她寻到的那张秘方,却落在了本公之手。”   ——二百金看似不多,可二千骑加起来,就是整整四十万金。铁龙骑本就昂贵,每一位骑士,一年的损耗就达六百金以上。   在武阳嬴氏看来,这无疑是很不划算的买卖。这笔钱财,可以供养至少十五名小天位,也可为族中购来更多的灵丹灵石。   至于这些铁龙骑,本就是损耗品而已,何需在意?   武阳嬴氏有着十数万底层族人,还有数十万计的佃农仆户。想要找人补充铁龙骑,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。   且一个骑士,战力全盛之时,也就是二十到五十岁的年纪。花费数十万金为他们延寿,有何必要?   这就是他可以做文章的地方,很轻易就可将这支强横战力捏在手里,也是这次解县之战,他最后的底牌。   而嬴月儿闻言,则不禁眼神复杂。在她看来,即便没有那秘方在手,父亲他也能有很大把握,让那些铁龙骑士倒戈。   只因那‘铁龙骑’,都出身嬴氏族中的远支穷困子弟,或者干脆就是处境不佳的奴仆家将。   真正武阳嬴氏的上层族人,与那些地位还算过得去的家将护院,怎会选择以损伤岁寿为代价,去与‘黑铁龙驹’这样寿元不过四十的牲畜共生?   所以这些骑士,虽是嬴氏最强的一支武力,可却在族中备受歧视。   而嬴氏所有最底层的族人,也都是向葵儿执掌族政之时,受益最大的部分。   因此这铁龙骑,看似是武阳嬴氏的根基所在,可其实是同那些阅微堂弟子一样,都是最易倒向嬴冲之人。   ——这是以前的‘历史’证明过的。父王完善铁龙骑的秘法,同样是在谨身殿下方的那间密库里寻到,可以父王那时的窘迫财力,又哪里有余钱供这两千铁龙骑延寿?可后者却依然毫不犹豫的叛族而出,紧随在父王身后,为他冲锋陷阵,披荆斩棘,至死都无怨无悔。   自然,现在的嬴冲,同样是囊中羞涩。那么多需要花钱的地方,连她看了都为嬴冲发愁。   ——那么多的窟窿,到底该怎么填才好?   只是对于那些铁龙骑士,哪怕嬴冲要顾忌财力,暂无为他们补全功体之意,她也会尽力催促父亲他这么做。   绝不能让那些为父王卖命的死士,最终落到下场凄凉,壮年惨死的境地。   那也是父王他,又一个遗憾——   “原来如此!可夫君你既有了为铁龙骑补全功体之愿,那就该认真对待才是。”   叶凌雪言语隐晦的提醒着,她也同样忧心着嬴冲的钱袋,像她夫君这样的花俏,哪怕是将那解县封地,都像虎据堡那样转成了豆麦轮种,都难以弥补。   嬴冲在解县封地有食邑三万七千户,每年税赋只十五万金。另还有佃户私奴六万之巨,田亩九千顷,同样是岁入十五万。可这些田地,哪怕是革新了耕法,收成也不过是再增二十万左右。   可嬴冲要想供养现在府里,包括虞云仙在内的诸多天位,还有未来的三镇部曲与铁骑军,至少也需黄金四百万,才可能达到收支平衡。   她不反对嬴冲这么做,可既然要应承那些骑士,为他们完善功体,那就绝不能食言。   可别到最后,却因财力困乏而失信于人。   嬴冲却已再次陷入到失神状态,想着示弱之策既已失效,那么他又该如何对武阳嬴下手?   如今之策,似也只有先剪其枝叶了——   随后他就将注意力,转向了郭嘉信中提起的那位,一力把杨业救下的女子。   “汇源山飞仙洞,李小仙?杨业的师妹么?”   仔细看着那些文字,嬴冲不禁蹙眉。不出意料,此女就是令赢弃疾最终放弃殊死一搏之因。   道武双修,俱为中天位境。一现身就连斩武阳嬴三名天位,毫发无伤的带着杨业从解县飘然远离,且看似还有保留,未尽全力。   而事后无论是郭嘉还是王猛,都看不出此女的根底。   有这样的人物现身,嬴弃疾岂有不退之理?   嬴冲眼神无奈,此女看似是做了件好事,可其实却是坏了他的大计。   “月儿,你可曾听说那汇源山飞仙洞,有一位名叫李小仙的女修?”   “李小仙?”   嬴月儿眼神疑惑,随后摇头:“我只知汇源山飞仙洞最出色的女弟子,应当是云英仙子穆桂英。”   ——这个时候的穆桂英,应该还未出师。李小仙?这又是从哪冒出来的? 第二八七章 老上之灾   “没有?”   嬴冲眼神诧异,郭嘉在信中提起,此女的年纪绝不超二十五岁。似这样的天赋超绝之才,怎可能在后世籍籍无名?   他原本是有着招揽之意,解县之局已无法挽回。如今只有想办法变害为利,将这等道武双修的天才招揽入麾下,正可稍补损失。   可听了嬴月儿的言语之后,嬴冲就又有些惊疑不定起来。后世竟无此女之名?到底是因何缘故?   且此女出现的时机,未免也太巧了些。   不过这些都无妨,来历方面毕竟有底可查。自己只需事后问问杨业,再让人去混元山查探一番,就可知究竟了。   “也可能是月儿孤陋寡闻了。”   嬴月儿神情不确定的说着:“汇源山有弟子近百人,可最出色的,就只穆桂英一人而已。”   ——那不但是未来的权天强者,也是西秦的两位无双女将之一。   三十年后,经历叛秦自立,灭楚之战,灭赵之战,蒙古之祸,父王麾下名将大半凋零,关东几大将门的男丁亦几乎死绝。那时却反是两位风华盖世的女将崛起,为父皇撑起了北境大军,抵御异族南下。   而在她临来之前,此女也快踏入到皇天境了。   不过这李仙儿,也可能是早早陨落,或者几十年前就隐世不出了也不一定。   叶凌雪听着他们父女如打哑谜般的说话,不禁暗暗摇头。总感觉有些隔阂,自己被这对‘父女’排斥在外似的。   不过她对嬴冲有信心,夫君迟早会对她坦白这一切。   ——错非是对她的信任,嬴冲又怎会在她面前,谈论这些事情?   嬴冲则心想月儿之言也对,这李小仙的天赋哪怕再高,如今也还只是一位小小的中天境,世间有无数的意外可以令其夭折。   这世间也多得是半道陨落的天才,虽是天资绝代,可最终却埋没在历史长河之中,无人能知。   且他现在想这些也无济于事,无论是武阳嬴还是那李小仙,都需待自己回到封地,看看具体的情形之后,再做决断。   当务之急,还是尽早返回解县——   恰在这时,窗外又有一只六翅迅鹰飞入进来。嬴冲见了之后,就不禁面色微变。   这只六翅迅鹰与众不同,浑身银羽,乃是六翅迅鹰中的异变王类,速度要超出普通迅鹰的三成。   且那爪下的竹筒,赫然也是紫色——在他一手建成的‘夜狐’组织中,这表示着十万火急,只有最关键最紧要的消息,才会使用这一标志。   而当嬴冲将那竹筒拆开之后,神情顿时又一阵青白变幻。   这信中的消息,正是与老上有关——昨日子时,匈奴使团在冀州遇袭。当地绣衣卫赶至之时,匈奴使团全团上下一千二百四十七口,都已尽数死绝。老上贤王则下落不明,至今生死不知。   自从猜到这位左贤王可能在归途生变,嬴冲就暗命夜狐之人跟随在后,时时窥伺。   所以夜狐能赶在绣衣卫封锁之前,第一时间就将这消息。送入到他的手中。   这老上贤王的安危,嬴冲并不担忧。此人既然能在几十年后,继承那匈奴单于之位,想必是最终安然逃生了。   而如今又得他的暗示提醒,这位未来的匈奴单于,准备只会更为充分。   只是如此一来,匈奴左翼七部南下之局,依然还是无法避免。   嬴冲正凝思之时,天际又忽然‘轰’的一声雷鸣,而这雷声之后仅仅须臾,就有无数的豆大雨点,倾盆落下。   嬴冲惊醒之后,不禁又眼神复杂的看了窗外一眼,口里同时不易察觉的一声叹息。   这真是造孽——   百里家以阴阳术法,使北地放晴半月,此举虽给了百里氏苟延残喘之机,却也使这些日子里北境积累的雨量,在这短短数日内爆发宣泄了出来。这对于阳江两岸,那本摇摇欲坠的河堤而言,绝非是什么好消息。   仅只是这样的大雨,就足以引发阳江大水。再加上上游的那些冰层,只会更雪上加霜。   嬴冲心中不禁略觉难过,可随即又心肠冷硬的将这些情绪,都全数压下。只心中突兀生起的那股狂躁之意,依然难解。   自从在炼神壶的石碑中,得知北地五州之变以来,他就倾尽自己所能,试图阻止化解这场大灾。   可结果非但没起到作用,反而似更加重了水患灾情。而匈奴左翼六十五万骑,也依然将肆掠北境。   这使他心内,暗生惶恐。心想自从见到安王嬴冲之后,自己真的改变了未来么?   相较于那位‘安王’,他现在的确是不少变化。不但自身实力更强,财力更足,也收纳了不少名臣武将,提前将武阳嬴氏逼到了衰亡之境。   可这仅仅只是小节,并不涉大势——   改变未来,自己是否真有能力办到?   嬴冲紧皱着眉头,只觉心烦气躁。最后干脆是进入到了炼神壶内空间,又拿起了一块纯黑色的异铁,继续练起了雕琢的功夫。   时隔一日,他在这方面的功夫,仍无什么进展。雕出来的东西,依然是奇形怪状,不堪入目。   不过就在这雕琢的过程中,嬴冲却渐渐理清了心绪,心平气和了起来。   想到他现在确实是无法与大势相抗不错,可这多半是因自身实力太弱之故。且说这大势无法改变,仍为时尚早。自己这次北境之行,不就是为此而来?   失声一笑之后,嬴冲就又专心一意,全力锻炼起了对自身力量的操控。   大约过了五个时辰,嬴冲将两门功课完成,又从虚空戒内,将一座不到手掌大小的五层宝塔,取在了手中。之后就按着叶凌雪教授的方法,开始祭炼起来。   此物名为‘浑天塔’,是之前清江遇袭那一战中,他得到的战利品之一。之前那几名天位,就是全靠此物,潜入到他的船舱之内。   此宝不但有着隐遁之效,更有困人之效。一旦被这塔摄入,哪怕大天位都难脱身,又内引天界净火,能够烧灼一切污秽邪物,放在元神内,亦可镇压净化人之邪念心魔。   除此之外,这塔还能以道元加持到二十万牛重量,直接用来砸人。   按说此宝能力多变,是件不错的灵器,价值应该远在捆仙绳之上才对。可其实云真子对此宝不屑一顾,叶凌雪也同样看不上眼。认为此器之能,多而不精,无一样能够入高人法眼。   就比如那隐遁之能,只要‘浑天塔’的效果稍稍再好些,又岂会那么早被他感应察觉?还有那困人之能,威力都及不上捆仙绳的三分之一。   只有嬴月儿劝他将此物炼化了,日后自有好处。   而以他现在小天位的道法修为,也确有资格炼化一件器物,作为自身的本命灵器了。 第二八八章 革新之器   三日之后,炼神壶中,嬴冲依然是手捧着那尊‘浑天塔’,静静入定。不过这次,他却非是为祭炼,而是祭起了法力心火,不断的缠绕烧灼着此物。更有邪樱枪变化成的银白水液,包裹着这五层宝塔。随着时间的推移,嬴冲的口鼻耳目,都赫然有丝丝鲜血溢下。   这是他第一次使用邪樱枪真正的能力,可这过程,却痛苦到超出他的想象。   按照月儿的说法,邪樱枪的象徽着‘革新’。所以很早之前,嬴冲就怀疑那所谓的加持灵宝墨甲与召唤英灵战魂,只是这邪樱枪的附带之能。   这件神宝的真正的正体神通,很可能就是所谓的‘革新’。革除旧的,创造新的。   原本嬴冲还无法确定,可这次得了月儿的暗示,让他祭炼‘浑天塔’之后,嬴冲就对自己的猜测,有了五六成的把握。   故而就在炼化了‘浑天塔’的当日,嬴冲开始了尝试。而要革新,首先就得需毁灭,革除旧物,才能新生。嬴冲需将此宝,先行粉碎,再由原来的基础上创新变革。   这也是为何,嬴冲会七窍流血之因。‘浑天塔’是他的本命灵器,此物破碎,自然也会创及嬴冲的元神,使他很不好受。   不过此时,在那团银液里面发生的变化,却又让嬴冲惊喜万分,知晓自己的猜测,并未有误。   只是他很快就又发现这炼神壶里的灵力。已不足所需。此外那‘邪樱’变化的银液,也传来了饥渴之意。   嬴冲毫不犹豫,就以灵念驾驭着此物,将之放置在了无名鼎上。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,只将手中所有的灵石,还有各种材料,统统都往无名鼎里面丢进去。   他因习练机关术的缘故,这壶里面多少还是有些珍贵的灵金异材的,不过其中大头,还是嬴冲为月儿购买的墨甲零件。总计有十万件之巨,然而绝大部分月儿都用不上,只能丢到一边蒙尘。   再还有,就是妖丹了。清江之战,嬴冲虽没有亲自取下那些妖修性命,可他的部下杀了不少。   这次夺来的妖丹,就有十二枚之多。尽管都品阶不高,可胜在量大,其中也有两枚大天境妖丹。   随着这些妖丹,也都被嬴冲一起投入进去,邪樱顿时银光大盛,几乎瞬即就将所有妖丹吞噬。而无名鼎下面的‘两仪七妙真火’,也在此刻骤然转炽,腾起了一丈余高,焰力逼人。以嬴冲如今的修为,也不得不远隔着十丈距离才能安坐。   而仅仅半日,那些材料就在鼎中被炼成了一团铁水。又半日之后去芜存菁,烧去了大部分的杂质,使得鼎内本来满满当当的金属液体,只剩下了三分之一。   然后一部分有用的材质,被‘邪樱’直接抽取了上去,与浑天塔融合。剩下那些没用的,则仍旧留在了鼎内。   再过了大约半日时间,随着那‘两仪七妙真火’的消退,邪樱枪化成的液体也同样收缩而回,略有些萎靡的缠绕着他的手腕、重新又凝聚成了手镯形状。   而此时无名鼎的上方,赫然多出了一件白玉小塔。大体还是‘浑天塔’的样式,可却白玉生辉,材质大变,上方也多增了两层。   嬴冲之前受创的神念,同样在这刻彻底恢复过来。不过并不能说是‘修复如初’,只因此时他的元神也有了些变化,神念更为凝练,性质也有了升华。   简而言之,就是无论元神意念的质量还是数量,都大幅提升了。   当他再将那‘浑天塔’召在手中,顿时就眼现喜色,之前因未能诱使武阳嬴孤注一掷而生的郁闷,至少消去了小半。   “好宝贝!”   革新之后的‘浑天塔’,尽管能力大体未变。可其效果与结构,都已大幅度的强化优化。比如他拿这东西砸人的时候,可以增至到七龙之力,可以与‘圣器’级别的宝物对轰而无损——这已很是了不得了。   尽管这塔的各种能力,都未至同类绝顶,可也不会再居于末流。而除此之外,‘浑天塔’更有了镇压虚空之能——这原本才是炼制此器之人的真正目的,可因求的太多,野心太大,反而一事无成,浪费了许多珍惜材料。   而若说以前的浑天塔,只价值三十万金,那么现在的它,三千万金都不打止!甚至已有了资格,入选三十六件圣器之列。   嬴冲心内,亦是惊喜莫名。预计有了此宝之后,自己的战斗方式,会更加的变化多端。尤其是那镇锁虚空之能,对他的‘云龙隐’与秘式‘神衍天’,都有一定的加持。   邪樱枪有这样的能力,倒也不愧是能与另十一件上古神器并驾齐驱的存在。   可惜的是邪樱能力不足,目前只能‘革新’与自己元神相系之宝,且浑天塔的结构并不完全,全靠邪樱之力维持,并未一步到位。否则再弄一件与‘浑天塔’类似的东西,还愁没宝物去招揽虞云仙?   而‘浑天塔’革新之后的另一个好处,就是他对自身元气道力的掌控,顿显纯熟自若。   当嬴冲将此物收摄,镇压在元神海内以后,他就感觉自己体内每一块肌肉,每一丝法力,四肢百骸所有一切,哪怕角落末端的血肉,乃至体外毛发,都全数纳入到自己的掌控之中。也令嬴冲再一次,进入到了控力‘入微’的境界。   不过这只是凭借外物,嬴冲要想真正做到控力‘入微’,还需继续练习。   这次可谓是心满意足,不过就在他从炼神壶里离开之前,又斜目看了壶中角落,那十几尊正在修复中的神甲灵戒。   神甲的自我修复,需要吸取大量的五行元灵。所以嬴冲并未将之带在身上,而是把所有的灵戒,都暂时安置在此。   而此时的嬴冲,眼中正满含纠结之意。这些日子以来。他倒也炼化了两件小天位神甲的血印,可现在的问题是,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形下,这些神甲灵戒该往哪个地方卖才好。   他自己用不到这么多,且又是缺钱的时候,只能选择出售。   而一旦自己在大秦境内,大规模的将这些二手神甲出手,白痴都会知道他这里有着问题。哪里可能有那么多的玄修,为他炼化神甲?   尽管哪怕被人知道了,似也没什么。‘两仪七妙真火’的能力,与邪樱无关。可嬴冲却略觉不安。总感觉炼神壶与这朵火焰,是极其重要的东西。它们的重要性,甚至不低于邪樱枪,所以没有必要,嬴冲不愿让人发现端倪。   “看来也只能去寻沈万三那货了——”   口中轻叹了一句,嬴冲的元神,就干脆的退出了炼神壶外。   他准备从沈万三那里收取一定的‘保证金’,让他把这些神甲,运到燕国或者吴越二国贩卖。那边远隔数万里之遥,应该少有人能察觉这些神甲的来历,也可用各种方法‘洗白’。甚至那些九黎族人,也不是不可考虑。   九黎曾经为华夏之敌,可绝大多数族人都已并入华夏,也就是‘黎民百姓’中,那‘黎民’二字的由来。   且大秦许多年都未与南方的九黎族接触了,后者倒是与大楚连年征战。而这几百年间,那齐楚等国,也没少往北方蛮族那边贩卖墨甲。   为楚国制造些麻烦,嬴冲是最乐意不过。当年神鹿原之战,楚军虽未直接参与,却也在南方襄阳,牵制了大秦近四十万边军。   只是如此一来,他短时间内没可能拿到这些神甲的全款,好在沈万三的信誉,足够可靠。   当嬴冲的意识,回到现世身体的时候,也正是船队驶入‘郑渠’之时。   ——这是三千年前一位名叫‘郑国’的韩人主持建造,所以名为‘郑渠’。连通青阳二江,不但灌溉近三千里方圆地域,也能当成运河使用。这也是大秦境内最繁忙的水路,拥堵得惊人。   不过没人敢阻拦安国府的船队,五艘机关轮船就这么嚣张霸道的在河道中穿行。可速度与之前还是不能比较,只能停停走走,直到三日之后,船队驶入到阳江之后,航速才又恢复到了原来。   “本公若能主政大秦,必定要再修三五条郑渠,或者将之拓宽不可。”   嬴冲也被那些堵路的船只给弄得烦了,哪怕这些船只有避让的份,可也耽误了他不少时间。   他实在搞不懂,如此重要的一条运河,为何大秦几千年都未想到要将之拓宽?青阳二江并行三千里,能修运河的地段多的是。   “正因许多地方都想修,结果都修不成。一条运河,至少要七千万金呢,只会便宜了沿岸诸族,使他们财力大增。记得好几百年前,那些世阀曾为这事争得头破血流。”   叶凌雪笑了起来,眼现调侃淘气之色:“我倒是蛮看好夫君,说不定你能有一日,将那三大郡王府与九大国公府都全数摆平。不过话说回来,夫君这是打算由武职转为文职了?”   嬴冲一声轻哼,表示不满。心中却泄了气,也知这事。除非是他有一天代秦而立,否则绝没可能办到。   嬴月儿则在旁意味深长的笑,心想十几年之后,这事还真被父王他给办成了。在天圣帝病重,嬴冲以‘安王’身份代掌国政之时,就已在宁州开辟出了一条运河,被世人称为‘安渠’。不但为大秦多增了三十五万顷良田,也令两河之间财货交通更为方便,使大秦国力大增。此外西秦立国之后,还有一条正在开建。 第二八九章 金冠玄鸟!   入了阳江之后,就已距离安国府封地不远。只一日之后,五艘机关轮船就已到了解县所在的河段。   此时的嬴冲,已可遥空望见十数里外的解县东岸,那座由万余甲士结成的军阵,还有正在那码头处翘首以盼的郭嘉等人。   嬴冲顿时唇角微挑,这几日心里积蓄的愁意,可谓是横扫一空,眼里现出了几分兴奋之色,迫不及待。   “嬴福,去给本公备马,竖玄鸟旗!”   嬴福领命应是。不多时就已有人将一匹翼龙驹,牵到了嬴冲面前。而同时前后五艘机关轮船上,也都纷纷竖起了玄鸟旗帜。   除了这些之外,他还需为嬴冲准备仪仗,随着嬴福的命令下达。这艘船的甲板,瞬时就开始忙碌了起来。   可此时此刻,当那些玄鸟旗帜被一一立起,船上除了嬴福与那些正排列仪仗的侍卫之外。其余人等,却都是望着那飘扬于空的旗幡,一阵定定失神。   且无论是五艘轮船,还是那解县码头,都渐渐寂静,仿佛落针可闻,气氛亦是渐显凝重肃穆。   “这是,玄鸟?”   岸旁的杨业,同样目光发愣的看着那红底金线的旗帜,神情变幻,既有着怀缅,也有着一丝丝的期冀。   那位短短数月内,将武阳嬴逼到衰亡之境,使数十位当世英杰甘心俯首效命的神通大帅之子,终于回到解县了么?   就不知这位,能否追上神通大帅的成就。   “那是故安国公大人的将旗——金冠玄鸟!”   种师道的面上,此时也显出了兴奋的红晕。只有关东洛州的将门,才能理解这面旗的意义。   ——那是三年中,无敌于天下,打平六国的辉煌!也是为关东近千万大秦子民,坚守神鹿原十日,不惜战死的决意!   他在少年之时,就见过现在的安国公大人,那是这世间,唯一能使他钦服的绝世帅才。   若说未来,还有什么人能在兵法上超越神通大帅,那就定是现在的安国公大人无疑!   而诸人身前的郭嘉,则是同样眼现着丝丝笑意。暗叹这位国公大人之才,果不逊于其父,且不择手段。   今日仅仅这一面‘金冠玄鸟旗’,就可使此间关东世阀之人,尽皆归心了。   在嬴冲后方的另一艘机关轮船上,孔宣正身躯稳立如山,仰首上望,眸光里只有那面猎猎飞舞的大旗。他就这么背负着手定定入神,不发一语,也不知在想着何事。似在怀缅,又似在伤感,更有无尽的遗憾。   而在孔宣旁边,九月一声不可思议的轻叹:“竟然是金冠玄鸟,真不愧是武丁之后——”   也不知是否巧合,嬴冲使用的族旗,与当年武丁纵横六合,降服诸族时使用的军旗,竟然相似到了九成。   而此时踏足在云空中的叶秋,在往下方船队注目之时,也同样略略失神。   “金冠玄鸟?看来这就是安国嬴氏的族徽了。”   叶云紫神情不解:“只是一面旗帜而已,父亲何需如此在意?”   “那是嬴神通横扫关东时使用的将旗,自然是意义非凡。”   叶秋笑着解释,目光又略显复杂的,转目看向下方岸旁。可见那地面诸军,不但是那些关西之军,都面色兴奋,眼神敬崇;便是那安国府的部曲,也大多都是面色潮红。   “昔年大秦历代都以炎日玄鸟为王旗,直至嬴政在清江源头斩了那三条黑龙之祖,才将王旗更替为三首黑龙。只是为避讳之故,玄鸟之徽,大秦国内依然无人使用。直至身为远支宗室的嬴神通,在关东大败六国七十五万大军,被天圣帝授予了‘金冠玄鸟’徽记为将旗。如今嬴冲以此旗为族徽,必定已得天圣帝许可。他这是欲向世人表明,必将承故安国公之遗志。”   何为故安国公之遗志?为关东数百万秦民战死神鹿原,这就是嬴神通生前最遗憾之事。那位终究还是没能庇护得了关东诸族,未能使那洛州秦民,免于流离失所之痛。   叶云紫依旧没听懂,却觉父亲真正惊讶的,只怕并不仅是他说的那么简单,或是另有缘故。   然而她却极其懂事的,没有再问出口。知晓从小到大,叶秋但凡有什么事需对她隐瞒。那必定非是不愿,而是不能。   大约半刻之后,五艘机关轮船终于陆续靠岸。当安国府的几名侍卫,手持金冠玄鸟旗当先登岸,嬴冲也骑策着一匹翼龙驹,紧随着下船时。岸旁的种师道,连同种家两千弟子,都不约而同,尽皆朝那‘金冠玄鸟旗’的方向拜倒。   “关东种师道帅种家两千子弟,恭迎国公!今日应命而来,愿为国公效死!”   只是稍慢了他一线,此地又有数千人陆续伏倒在地。   “关东折氏折克行,奉国公大人之命前来,子弟千五,愿为国公效死!”   “关东曹氏曹珣,率子弟千人在此,愿为国公大人门下走狗!”   “关东关胜,领族民千人,叩谢国公活命之恩!”   而此时便连杨业,连同两镇部曲众将,也同样随之大礼参拜。   “安国左镇六千四百人,全员在此,恭候国公大驾!”   “安国右镇六卫五千二百人,吾等大帅残部,期盼大人已有五载!”   当嬴冲骑着翼龙驹,踏上解县的左岸之时,眼前气魄庞大的万人大军,都已尽在他脚下匍匐拜倒。   “——天圣二十八年,圣祖时为安国公,归乡省亲之日,制金冠玄鸟为家旗,使部曲诸镇尽皆拜服,从此为洛州世家之首——《史记·圣祖本纪第八》”   ※※※※   同一时间,距离那解县码头二十余里处的某座山丘之上,同样有二人正远远眺望着那码头上的情形。   其中一位,正是嬴弃疾,此时他那年轻的脸庞上,正青冷阴沉,眸中杀意凝如实质。而另一位,则是一名六旬左右的老者——此时嬴冲若在,必可惊讶的认出,这位正是他之前在梨园见过一面的百里长息。   “故安国公之遗泽,尽至于斯——”   叹息了一声,百里长息眼神复杂的远远看着那已登岸的嬴冲。他的修为,还不足以让他目力远窥二十里外。不过借助嬴氏供奉玄修为他施展的道法,亦能将那码头上的情形,都一览无余。   “只是这些解县之军,就有些不应该了,居然也对这位翘首以盼。你们武阳嬴代掌安国府封地五年,居然还能让这位成为解县部曲军心所向,当真是可笑。” 第二九零章 万民夹道   “养不熟的狗,如之奈何。”   嬴弃疾的目中,多少还是有些悔意,知晓是这些年中,他与嬴元度指派之人,在解县搜刮太过。   他二人其实并未得多少,其中绝大部分,都落入到了某些人的自家腰包。   不过此刻,他更恼恨的还是嬴定,若非是这个碍事之人阻拦。似杨业等辈,早就已被他撤换,哪里可能会等到五年之后?   且嬴定之子嬴神通,更是祸胎之源。   “是没有用心去养吧?想着反正是自家碗里的肉,别人拿不走的,也就随便折腾。”   百里长息毫无顾忌的嘲笑着,哪怕被嬴弃疾冷目瞪视,亦毫不在乎。   “我只担心嬴老祖现在的处境,那个竖子,可是得理不饶人的性子。这次君临北境,就是为复仇而来,必定要将老祖你置之死地不可。”   见嬴弃疾保持着沉默,百里长息笑得益发放肆了起来:“怎样?之前晚辈的提议,老祖难道还无决断?”   一声轻哼,嬴弃疾目中微露嘲讽之色:“是要我嬴氏,与如今你百里大人身后的那位主子勾结?倒也无不可,反正五年之前,就已合作过一次。可据老夫所知,他如今的各处人手,都已被绣衣卫钉死,还能在这北境,拿出多少气力?”   “超你想象!他为今日筹备已有数年,岂是绣衣卫能够阻扰?”   百里长息哈哈大笑了起来,然后随手就将一图卷,丢到了嬴弃疾身前。   “这是我家主公之谋,就不知嬴兄肯否配合?”   嬴弃疾不说话,径自将那图卷展开后看着,最后满意的微微颔首:“看来英雄所见略同,还请百里大人告诉你身后那位,吾亦正有此意。此事也无需再商议了,那时一起动手便是。”   “那么北方了?”   百里长息并不就此罢休,笑意盈盈:“北面的那位,可同样对武阳嬴氏与您翘首以盼。也请老祖,给个答复。”   嬴弃疾的面色,却又再次转为沉冷,而后冷笑着一摇头:“勿用多言,吾族与你们百里家,终究还是不同。”   百里家已入绝境,在大秦境内除死之外再无他路可走。可武阳嬴氏不同,这一次的事情了结之后,终究还是得在秦境之内生活。若无必要,谁会想举族去那北方?   “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!”   嬴弃疾最后看了那解县码头方向一眼,随即大袖一拂,掉头就走:“那虞云仙已至,百里大人若无他事,还是早早离去为上,此处不可多留。”   他走的时候利落至极,根本就不顾百里长息的出言挽留,一个跨步,就到了数里之外。   待他的身影来到山下之时,此处几位随从,已在这里等候多是。而嬴弃疾到来之后的第一眼,就已捕捉到王侁眼里的那抹复杂之色。   此人城府深厚,情绪掩藏得极好,可终究还是没能逃过他洞明世事的双眼。   “你在后悔?”   嬴弃疾微一挑眉,面上喜怒不显:“在后悔最终跟随了武阳嬴?”   那王侁神情略变,已感应到眼前这位的杀意。不过随即他就不慌不忙,又从容自负的笑了起来:“自然是有些悔意的,此乃人之常情。想必老祖您,如今也有悔不当初之心?不能将此子扼杀,是武阳嬴氏最大的失策。可正如之前王某之言,事已至此,已无退步余地,那就只有尽力让自己不后悔了。”   嬴弃疾定定的看着此人,然后那目里的那抹猩红,终究还是逐渐淡去:“你是有趣之人,也确有些才华,最后可莫要让老夫失望!”   语声虽平静,可王侁却浑身凛然,收起了脸上的笑意,郑重一礼。这番对话,不过寥寥数句,却已使他汗流浃背。   而此时在那山顶之上,百里长息则依然蹙立原地不动,只面目略有不屑的看着山下的那个背影。   “看来是要让大人他失望了,这位似无动心之意——”   他似在自说自话,可当话落之刻,却又有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,传到了他的耳旁。   “只是还未到时候而已,真到了绝境,他就没得选择。此人能为自家的权势,卖掉了嬴氏族中最出类拔萃之人,卖掉了大秦如日中天的国势,行事可谓全无下限,何需担忧?”   “可老夫以为,贵主与武阳嬴氏之策,确有几分可能。即便不能成功,也可重创嬴冲。”   百里长息摇着头,不以为然:“要想逼他就范,谈何容易?”   “你这是在试探本座?这些心思,还是收敛些为好。”   那身影藏在远处之人,一阵哈哈大笑,满含嘲讽:“其实百里大人,又何需如此迫不及待?只需再有个二十余日,你自能知晓究竟。百里大人你是永远想不到,这北境将会发生何等大变。那个时候,也由不得嬴弃疾那老匹夫他不应承。”   百里长息蹙了蹙眉,正想再说话时。那人却已无谈兴:“我若是你,就尽快将你百里家的人送往北境,否则变起肘腋,难免死伤。那个时候,可就对不住了。”   随着这声音逐渐消失,百里长息也不再在山巅停留,任由远处的百里家供奉玄修做法,把他从此间带离。   可离开的途中,百里长息却一直都是面色肃然,陷入深思。   眼中则微露兴奋之意,对他而言,这些人的图谋,自是越大越好。故而对那人的轻蔑言语,是他丝毫都不以为意。   ※※※※   上岸之后,嬴冲做的第一件事,并非是将带来的墨甲兵器分发下去,而是接见了封地里的各家乡老族老,这些人,对于他在解县的统治可谓至关重要。   直到半日之后,头昏脑胀的嬴冲才得以入城,然后又被城里的情形吓了一跳。   倒不是为这座被许褚嬴弃疾二人扫平了的废墟,而是为两旁夹道恭迎的‘人海’惊住。   望着前方拜服于街道两侧的领民,嬴冲从始至终,都是面色怪异,眼神不解。在他想来,自己这次回归之日,没被解县之民当面唾弃,就已很是不错了。   武阳嬴氏代掌解县封地五年,怎可能还收不住这里的民心?那些人炮制的谣言,怎可能会漏过武阳这么重要的地方?   “这里毕竟是解县,故安国公夫人治理了四年之地,谁好谁坏,他们还能分辨得出来。”   看出嬴冲眼里的疑惑,郭嘉当下笑着为他释疑:“之前故安国公夫人在时,解县的田赋商税,都是十税一。可自从这里被武阳嬴掌控,那田赋商税虽无变化。可各种巧立名目的杂税,就已至田赋的三倍有余,税赋之重,远超周围诸府。就比如那建城税,收了已有五年,总计四十万金,可结果经历嬴弃疾与许褚之战,这修了五年的城墙,无一完好,只是虚有其表而已。而如今国公大人才刚一承爵,就免去了部分不必要的杂赋,轻徭薄赋,一如故安国公夫人之时故事,自然能得万民拥戴。”   嬴冲闻言撇了撇唇,心想果然是蚁民,只要能有好处,才不管自己欺男霸女,名声狼藉。   解县的杂税,确实是被他下令免去了一些,可却都是出自于户曹参军秦奉国的奏请。看来这位礼部都给事中嬴长安的麟儿,在户曹参军这个位置上,倒还算称职。   不过仍有大半的杂税,还是被嬴冲保留了下来,大体使解县的税赋,保持着与周围府县持平的程度。   他毕竟不是嬴神通与向葵儿,没打算过要对封地之民,毫无节制的行善施德。所以今年入秋完税之时,解县必定可收入大增,加上商税,至少能至三十七万金。而若能再改进了耕法,五十万金都轻轻松松。   此外解县之内,还有大量的田地依旧空置,有待开垦。只需整修一番水利,可再增田七千倾。   这件事他母亲生前就已准备做了,便连嬴世继亦有此意,五年来在解县内开挖了数条未完工的水渠,准备灌溉。可因连番变故,最终不了了之。嬴冲决定最短在半年内,就将此事完成。而这些新增的田地,他准备再招万户洛州流民开垦。那个时节,刚好能种上春麦。   嬴冲自问自己日后的根基,应是那些只能依靠他的洛州之民,所以从未想过要在解县收揽人心。日后几十年,他都将在封地内施行重税之策,只将这里当成个单纯的钱袋子。   可看来仅仅只是他免除的这小部分税赋,就已使解县之民感恩戴德。很可笑的是,之前数年哪怕是他父母,在解县封地内似也没有这样的声望。   这么想来,他还需感激武阳嬴氏。错非是那些人强行设置了这么多的杂税,他如今想要再在封地提税的话,必定要被这解县之民恨死不可。   坏人都已被武阳嬴氏之人做了,他只需当好人就可。   接着嬴冲又忍不住冷眼看向了嬴定,目含冷哂之意。后者老脸微红,不敢与嬴冲对视,神色间多少有些愧意。   名义上代掌解县的是他,这些事情,他本该阻止才是。正因他嬴定的纵容,才使武阳嬴氏的那些族人,在解县胡作非为。更使解县数年的积累收获,都被付诸一炬。   对于这件事,他嬴定确实交代不过去。 第二九一章 建军五镇   解县已成一片废墟,不过在城中央处那座国公府,倒是完好无损。这座府邸使用的石材与众不同,内含精钢,所以格外的坚固。   可嬴冲只看了一眼之后,就很是大度的将这座国公府让了出来。除了父母的故居之外,其余都腾出给那些房屋被毁的灾民暂时安身。   一来是这解县之内的房屋塌了大半,剩余残存的部分也都是危房。哪怕时隔九日,也没能修复多少。那些从乡间返回的居民,确实是无处容身。且正置连续暴雨之际,嬴冲可不敢让这些人在外面淋雨,否则大疫一起,只会损失更多。   二来是这座‘国公府’,实在是寒酸了一点。之前嬴神通夫妇就没费过什么心思,之后他承爵安国府,武阳嬴氏之人也将府中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,都全数搜刮了去。   除此之外,这里更是嬴冲的伤心地,昔年他母亲向葵儿,就是死在这座府邸里面。   所以接下来的这些日子,嬴冲都准备将自己的驻跸之地,放在先前的那艘机关轮船上。   ——相较于那座空余架子的府邸,他乘坐的这艘机关轮船,本就是为贵人建造。不但装饰华美,也更舒适。且位置在江面之上,风景优美,视野宽阔,再合适不过了。   只是有些委屈了自家夫人,不过叶凌雪那边,却全不需他解释。一直笑眯眯的看着,那副‘我懂你’的眼神,让他不自在到了极点。   而回归机关轮船之后,嬴冲依然是忙碌个不停。首先要接见部曲家将,还有几十位来自关东世家的人物。   之前在码头只是初见,这时候才是详谈。一方面欲笼络,一方面则有心亲近,双方相谈甚欢,极为投契。   洛州将门对他的热情,有些出乎嬴冲的意料了。原本以他之意,是欲以洛州流民为主力,从中招揽兵卒,组建部曲。至于洛州世家方面,只需来几个过得去的人物,意思意思就成了。   可结果仅仅只一个种家,就带来两千人马。十几个世阀,林林总总来了近万人,这几乎就可组建两镇之军了。   此外有名有姓的天位级将领,就有十二人之多,尽管其中绝大多数,都是小天位,然而那些洛州世家的诚意,也由此可见一斑。   这让嬴冲颇有些吃不消的感觉,而接下来的解县整军,也确实使他颇为头疼。   这次他仅通过夜狐,就招揽来了近九千人的洛州退役之卒。且这件事,他是提前两个月就已开始着手,根本没可能停下。   如今人都已到了,他总不可能将他们撵回去?   而这些人再加上洛州的世族,就是足足三镇之师有余。还有解县原本的两镇部曲,保留下来的实力,亦远远超出他的预期。   杨业统帅的安国左镇,也就是安国第一镇,不但完好保存了下来。且据郭嘉所言,战力极强。   杨业治军之能上佳,一切练兵之法,又都是仿习嬴神通在世时,这一镇的战力,可超越边军。可惜因武阳嬴氏有意克扣之故,墨甲兵械,只有八成完好。不过这对嬴冲而言,并不是问题。左镇的墨甲保存量,其实也超出他的预期了。   而安国右镇,实力则只略逊一筹,那位右镇镇将王侁,虽是脑生反骨,可治军之能也还不俗,仅逊杨业。   最终这位只从右镇带走了六七百亲兵,使右镇大部分的军力,都保存下来。   只是墨甲方面同样糟糕,仅有六成还是完好可使用的状态,其余都需修缮。   如此一来,所有兵卒加起来,就是整整五个镇,三万两千余人。   名份方面倒是没问题,他只需安排两个镇去田庄当‘护院’就可。可问题是供养这些部曲的开支,又将激增三成。   幸在种折几家,都是自备墨甲,装具齐全,无需他格外提供装备。而嬴冲带来的一千八百尊五星墨甲,以及上万具四星墨甲,百具千牛弩,堪堪能将五镇之师,都全数武装,且是墨甲比率,直追禁军的程度。   嬴冲现在,只需为这五镇私军日常的维持费用烦恼。   通常的情况下,一镇六千四百人之军,每年需四万八千两黄金用来发放军饷,更换废弃墨甲。建军五镇,也不过是每年二十五万金而已。   可他麾下这五镇,仅墨甲的数量就足有三千六百尊,可比六镇之众。另还有种折二家的三百赤麟铁骑,二百五十位玄寒甲骑,总开支五十万金都不止。   除此之外,大秦的禁军与边军,通常还会配备三人以上的天位,以及至少九名九阶强者。   这些人的薪金与日常灵石丹药供奉,就高达十五万!   这笔钱才是大头,也是必不可少的,只有足够的天位坐镇,六千人才能发挥出应有的战力。   嬴冲的私军,一切都向边军标配看齐,于是这又是七十五万金。加起来的维持费用,就是一百二十五万。   同样使他庆幸的是,关东世家来的那十二名天位,也都自具神甲,无需他另行提供,否则嬴冲真要为此吐血不可。   不过这些人,也就不能算是他的部曲,而只能算是‘义从’——奉义从命之意。   在船舱内只议了半日,嬴冲就又觉头昏脑涨。只觉事务千头万绪,根本就理不过来。   然后他就果断的将所有整军事务,都交给了嬴宣娘,再以王猛,杨业与种师道三人为辅。   本来这事由嬴完我负责最合适,可这位才刚在左屯卫军大将军的位置上上任,就已公器私用,调动了数万大军驻屯解县边境。此时也是该收敛些心思,整顿元州诸军了。再在解县边境待下去,必遭御史弹劾,也不利于他应对流寇反民。   就连妻子叶凌雪,也从他这里领了任务,暂时帮嬴冲照看幕府政务。此时因大雨成灾之故,春耕已不可能,可解县的河堤,却需注意留心。   尽管数月之前,秦奉国与方介二人,就已奉他之命,将所有堤坝加固过。可这次水势极大,超人意想,难免万一。   而至于嬴冲自己与郭嘉二人,则是抽出了全数心力,准备开拓财源。   此番关东世家十二名天位来援,固然使他的钱袋更紧,可也不是没有好处。   这使得他与武阳嬴家的力量对比,彻底颠覆!加上之前武阳嬴氏,才在解县这里吃亏不小,又折损了天位十二人,如今不但强弱易位,嬴冲这边,更具压倒性的优势。   而放眼整个宛州,除了武阳嬴氏之外,只有区区两三家次一等的二等世阀,才能有与他抗手之力。   此时很多事情,嬴冲做起来都可肆无忌惮。 第二九二章 雄心勃勃   偏厅之内,嬴冲与郭嘉独处。前者首先一个拂袖,从小虚空戒内倒出数以万计的小旗,都同样是红底金线,绘制着金冠玄鸟。   “首先是水路!这些旗帜,每面白银千两。所有商船,只有悬挂此旗者,才可在我宛州河段通行!”   阳江之上,大约有五万艘商船,常年航行在这阳江水道。这笔钱若能收到手,一年就有着至少五百万金。   可其实有很多世阀皇族私有的商船,是收不到手的。而除此之外,阳江沿岸那些世阀,还有河道上的诸多水族,也需从这笔钱财中分润一部分。   最终他能到手的,应该不足百万金。   “然后是盐!”   嬴冲又一抬手,将那‘聚宝盆’取出。为贩盐方便,这东西也被他带来了解县封地,日后就准备安置在此处,就近制盐。   “从此之后,宛州七郡各家盐商,只能从安国公府购买,其余盐路,都需断绝!”   普通人一年需食盐二斤,宛州一千三百余万人,就是二千六百万斤盐。再加上其余各处工坊的需求,每年宛州需盐大约六十五万石。   而‘聚宝盆’之产量,不过是两万二千石。哪怕不再追求精品,将阵法转为品质较精盐要差不少的粗盐,也只得四万石左右,远远不够应付整个宛州的消耗。   不过有‘聚宝盆’这东西在,加上沈万三那边的供应,他就有了与那些大盐商,讨价还价的底气与本钱。   以前的武阳嬴氏,最多只能从几家盐商那里,盘剥到三十万金左右。然而他的安国府,却有足够的实力,真正在宛州获得座地分销的资格,每年至少能拿到六十万金!   需知此时的宛州,从关东运来的粗盐,价格才只一斤一两到二两左右,可当卖到平民手中时,却已最高加价到了四两纹银。整个宛州的盐市,是每年交易额至少四百万金的大盘。安国嬴氏从中抽取六十万金,并不过分。   郭嘉不发一言,默默的听。心想这位国公大人,倒确是雄心勃勃。   只是此刻,嬴冲说的是容易,可要想真正办到,将这两笔生意都真正抓在手里,却定需在这宛州,掀起无数的腥风血雨,经历无数的争斗角逐不可。   ——他们的对手,并不止一家武阳嬴。   只是郭嘉也绝无反对之意,安国府已在宛州稳据胜势。那么接下来夺取武阳嬴氏的财源家业,本就是顺理成章之事。   安国府的财力,也同样是郭嘉忧心之事。能够增加这百余万金的收入,他乐见其成。   “再还有油——”   嬴冲眯起了眼,然后微一摇头:“这生意暂时先抽成,等到日后再说。”   这食油的生意,他是肯定要插上一手的。解县因连日大雨与接下来的水灾之故,春耕必定泡汤。所以嬴冲准备等到春夏之交,直接就在封地内种植夏豆。   不过日后收获的大豆,农户除了自己食用一部分之外,其余就只能榨油了。   相较于此时秦境内子民用的麻籽油,芝麻油、苏籽油与猪油,牛油之类,豆油无疑更具优势,也更便宜许多。而榨油之后的豆渣,还可用来喂养牲畜。   可现在离九月大豆收获之期还早,他现在也没准备好足够的榨油坊,谈这些事还太早了。   此时的安国府,实力确堪称强大,几乎胜过嬴神通在世之时,可嬴冲却并未被冲昏头脑。绝不会将所有人,都逼到自己的对面去。   他估计河上的‘税收’,安国府可以顺利接手。食盐方面,却必需经历一些波折。毕竟那些盐贩,无论哪家都不好惹,想要将之压服,必定需费些功夫不可。   这个时候,不宜为那还未见影子的豆油,就将那些油商,也逼到不得不与他翻脸的地步。   以嬴冲估计,待得水灾过后,大秦解决了流民之患,抵御住匈奴左翼七部南下。那时安国府声威可达极盛,宛州境内无人敢逆他之意。这件事,自可顺理成章。   “水路与油盐生意,我安国公自然是势在必得。哪怕这些钱财暂时不能到手,也需先切断武阳嬴氏的财源。”   郭嘉风轻云淡的笑着,眼中含蕴异泽:“只是国公大人你想要逼迫嬴弃疾主动发难,怕是不易。”   “本公自然心中有数,以那个老东西的性情,最多挑唆些乱民来攻解县,自己则躲在按暗中煽风点火。让他主动跳出来,与本公决一死战,那还真是难为他了。”   嬴冲冷笑,目含不屑:“可他不出面也无妨,就等着本公钝刀割肉,一刀刀把他割死!本公倒要看看,老畜牲能忍到几时。”   他现在最庆幸的是,此前的武阳嬴氏,是九国公府中,底蕴最弱的一家。加上这些年嬴弃疾的挥霍,嬴氏族中积蓄的银钱,应该不超二百万金。   “学生明白了!”   郭嘉了然的一笑,心想嬴冲的主要目的,果然还是要逼迫那武阳嬴狗急跳墙。那嬴弃疾,似已成国公大人的心结,非除不可。   “那么这三者,国公大人准备先从何处着手?”   “自然是先易后难,先取河道!”   嬴冲的目中,闪现着意味深长之色:“不过在此之前,先需杀鸡儆猴。”   ※※※※   当嬴冲与郭嘉商定好所有开拓财源的细节时,嬴宣娘与杨业王猛等人,也议定好了部曲整编的方案。   总数三万二千人,五星墨甲三千六百尊,共编制成五镇之军,分为‘左右前后上’五镇,也可用第一镇到第五镇称之。   左镇镇将杨业,右镇镇将种师道,前镇镇将折克行,后镇镇将关胜,上镇镇将嬴智。   其中杨业不论,种师道与折克行,都出身于关东世阀,一身武艺兵法世代相传,极其高明,且在五年前的时候就屡立战功,被洛州军民熟知。由二人负责统领那些投奔来的关东义从,正可服众。   关胜则是嬴神通麾下旧将,在神鹿原战后被朝廷免职,此人仗着一身本领,成为一部流民之首。之前屡受嬴冲接济,才会喊出‘活命之恩’这句话出来。此人忠义可信,兵法老到,正可依为臂助。   而最后一位嬴智,则是之前安国右镇的一位旅帅,出身武阳嬴氏的旁支。这次是由嬴宣娘举荐,担任镇将之职。带兵的本事,与关胜不相伯仲,可武道修为却差了些。不过这位相较于前四者,却是嬴冲真正的‘自家人’,是安国嬴氏一族中的第五名天位。   其中杨业统领的左镇战力最强,其余四镇则都是打散之后混编。不过因都是老卒之故,只需稍稍训练磨合个二十几日,四镇的战力就不会弱于边军多少。 第二九三章 铁索横江   嬴冲对这支由自己掌控的私军很感兴趣,可在看了一眼几人拿出的整编方案之后,就很明智的没有再理会。只将接下来的事前,继续拜托二姐宣娘主持。   这上面光是空缺的军官人名,就有近六百之数,后面各种事务也是繁琐之极。换成了其他时节,嬴冲倒还有兴趣亲自整顿。可如今正是基业草创之时,事务繁多,他哪里有心思来顾及这些?   且陛下他要兵部与枢密院何用?正因许多事情,以帝尊一人之力忙不过来,所以不得不寻帮手。   不过他比天圣帝幸运的是,如今枢密院那几位各怀私心,并不愿尽忠国事。而他这里的几位,大多都是坦荡君子。至于嬴宣娘,更没可能背叛他。有这四人,定能做到择贤而用。   再还有后面的五镇操训,真由他自己来的话,那真会要了他的老命。这件事交给嬴宣娘正合适,反正他这二姐,自从免罪‘叙职’之后,朝廷一直都没给个交代。到底是继续在定武军右路镇守使任上呆着,还是另有任用,一直都没给个确切的答复。在天圣帝摆平兵部与枢密院之前,这位二姐正好来给他当苦力。   只是嬴宣娘听了,却微觉吃惊:“这些事,冲弟你真要交给我来?”   她以为后面的这部分,嬴冲会亲自出面,所以那八百军官的名单,才会大多空置。   毕竟这是安国嬴氏的根本,她不愿越俎代庖。   “难道二姐不愿?”   嬴冲苦笑,眼中含着无奈之色:“小弟才初来乍到,对军中各镇的情形都不熟悉,谁贤谁愚都不清楚。你总不能让小弟我蒙着眼,胡乱任命军职?”   随后又神情郑而重之的,朝着四人一礼:“据本公所知,如今阳江上游已溃堤七处,淹没良田四十七万顷,使元宁冀三州民怨沸腾,又有弥勒教蛊惑人心。估计再有十几日,北境必有人揭竿而起。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,我安国府这五镇之师,必须在一个月内形成战力,以防不测。本公这里,就拜托诸位了!”   嬴宣娘初时深觉有理,几乎就被忽悠住了。可随后略一思忖,想到嬴冲一直以来的性情,就已明白了过来,然后狠狠的朝嬴冲一瞪眼。   心想她这个弟弟,都懒到了这地步。日后真能承继父亲他在战场上的威名?别被人打哭了才好。   不过她心中虽是恨恨,可终究还是抵不过嬴冲的哀求目光,轻哼了哼,就还是答应了下来。   而杨业种师道二人虽觉意外,可既然主君这么郑重的拜托了,他们也就只能应承。只有王猛,冷眼看着这位,心中哂笑不已。嬴冲是什么样的人物。只从他任职神策军第五镇镇将,却数月都未踏入军营一步,就可见端倪了。   这是一件让他反感之事,太过懒散。   而待得这几位离去之后,郭嘉却笑着朝嬴冲一礼道:“国公大人知人善任,用人不疑,学生佩服。”   嬴冲闻言则微觉意外:“难道郭先生,就不觉本公是在偷懒么?”   就连最了解他的嬴宣娘,刚才也一样认为他太怠懈了。   郭嘉却不答反问:“以学生猜测,国公大人您,似不擅治军?”   嬴冲愣了愣神,然后就神情尴尬,目光飘忽的左右看着。   心想这家伙还真是其奸似鬼,他都很努力掩饰了,却还是被人看出来了。   若只是统帅一两千兵卒,他还能勉力而为。可人数上升到三万之众,他就是两眼茫然了,根本不知该从何处着手。   “想来也对,国公大人虽兵法出众,可却从未真正统过大兵。这些年来,亦未与兵伍接触、不善驭军,亦是理所当然之事。所以学生佩服国公,有自知之明,能取他人之长,补自身之短。且有慧眼,可以识人。那杨业种师道,学生不知他们日后如何,可如今却是一心为公,都是可信之人。”   郭嘉笑了笑,心想他那师弟王猛,刚才虽是对嬴冲的作为颇是反感,可对嬴冲委托负责整军的人选,却又满意得很。   且嬴冲更有一点好处,并不任人唯亲。似那张义,跟随嬴冲四年之久,可说是他身边最亲信之人。可这次被嬴宣娘拍板,张义只在军中担任旅帅之职,嬴冲却也毫无异议。   还有福德如意四人,除嬴福之外,其余三人虽亦被嬴宣娘安排入军,可却只担任一卫之副。只因这四位,无一位真有独领一军的经验。   换成其他人见了,必定会心生不满,可这位国公却浑不以为意,显然也是认可了嬴宣娘的决断。   能扬长避短,赏罚分明,任人唯贤,有这样的主君,夫复何求?   “不过以公平之见,国公大人还是需在军中。给这解县世家子,留些进身之阶才是。学生举荐兵曹参军方介同参此事,整军备战,此正为他份内之责。”   嬴冲蹙了蹙眉,心想以二姐的为人,只会一心为他,将最合适也最忠心他的人选提拔上来,绝不会顾忌他们的出身与门庭。可若加上一个方介,那么以方家与武阳世阀间的关系,却难免要为军中的世家子弟张目。这正是他极力排斥的。   想要拒绝,可嬴冲随即就见郭嘉眼里的坚持之色。仔细思忖了片刻,嬴冲终究还是答应了下来:“那就依郭先生之言。”   心想有二姐在,方介只怕全程都不敢吭声。且他若临时有什么脏活,或者有合适之人想要提拔,通过方介只会更方便,也是对杨业种师道等人的一种制衡与监督。   ※※※※   到第二日的清晨,郭嘉就带着关二十七等人放船东去,以安国府亲信谋士的身份,代他去拜访沿岸的各家世族豪右。   自从九年前,借助嬴神通崛起之势,武阳嬴氏挫败了定河李家,成为宛州世阀之首后。这几年阳江河道靖宁诸事,就一直都是由武阳嬴氏掌总主持,而其余诸家则坐地分赃。各自‘承包’着一条河段,镇压当地的妖匪邪类,然后从嬴氏那里分钱。   而现如今,也不过是换了一家主持河道的‘盟主’,转而从安国府的手里拿钱罢了。   嬴冲不认为这些世阀,会继续对武阳嬴忠心耿耿,而以郭嘉的口才,也足可说服那些最顽固不化者。   ——如若真有人冥顽不灵,就将是嬴冲杀鸡儆猴的对象。   他得感谢嬴弃疾,唯一在这方面有些竞争力的定河李家,遭遇武阳嬴氏的穷追猛打,几乎就被弄残。这几年依然元气未复,正在舔舐伤口,暂无资格跳出来与他争夺。   而郭嘉离去之后,嬴冲自己,也同样没闲着。他也有事情要忙,且这两件事除他之外,别人没可能办到。   第一件是招揽那位汇源山飞仙洞的绝世之才李小仙,第二件则是封锁河道。其中后者,更是重中之重。   嬴冲先是让人将这五艘机关轮船稍稍改装,把整整五百具百牛弩与千牛弩般上了舰。然后隔日他就在阳江江面上,将所有五艘船一字排开,明目张胆的把江面堵住,收取着买路钱。   自然,安国府绝不是土匪强盗之流,所以这‘买路钱’,有个还算好听的名字,叫做‘护航费’。   嬴冲用的名义,也是大义凛然。前日阳江有朝廷要犯,九大寇之一凶绝屠千鸟现身。为缉拿此人,特封锁阳江,以便搜寻此犯。   此外如今各处流民成灾,江中水匪数量日益增长,又有水妖为患,致使宛州河道不靖,需要清肃。   为过往商人的身家性命着想,安国府特将所有上下游商船暂时阻截在此,待得凶绝屠千鸟伏法,宛州河面清剿完毕,沿途安全之后,在予放行。   自然,若有人肯捐献个千两纹银,支助安国府的义举,从他们这里领上一面特制的金冠玄鸟旗。那么宛州沿途河道,安国府都可保证全程护航,一路平安。   此时阳江大水已略现端倪,水流湍急胜过往日数倍,不过以现在的墨家之术结合仙法,自然能使五艘船,都安安稳稳的停在江面上,不受湍流之扰。   此外嬴冲又拉起了十数条足有水缸粗细的锁链,横在了江上,足可将这宽大千余丈的河道,堵个水泄不通。只留下一左一右两个进出口,供那些买了金冠玄鸟旗的船只通行。   然后不出两天,这解县的上下游江面之上,就足足堵了上千条货船。有些人赶时间,所以直接就买了他们的金冠玄鸟旗,被安国府放行。可却有更多的人,并不愿出这笔钱。   有些是不太放心,还没听说过嬴冲的名声,有些则是之前就已给武阳嬴付过款,不愿再多付一次。   嬴冲却一概都不理会,没有他们安国府特制的金冠玄鸟旗,谁都别想从他这里过去。   他心里则是暗暗吃惊,看来这次武阳嬴氏提前收了不少‘税款’。也就是说,此时武阳赢氏手里储备的钱财,已大大超出他的预期。 第二九四章 张扬跋扈   按照三月之前,嬴冲从内线得来的消息,武阳嬴之前共储金七百万。   可这些日子,嬴氏战死于他手中的天位,已有三十四人之多。而这些人的抚恤,加上近日武阳嬴大肆招揽天位的费用,至少损耗了其中八成。   可以他如今的估计,那嬴弃疾的手里,应该至少还有三百万金。这笔多出的钱财,足够他们做出很多事情了。可嬴氏那边,近日却平静的出奇——   嬴冲眯着眼存思了片刻,就又冷笑出声。此事必需重视,可对于嬴弃疾,他心中依然是鄙薄轻蔑。   据他所知,此时愿给武阳嬴卖命的天位武者,已经没剩多少了。那嬴弃疾现今无论想做什么,都需付出更多代价不可。而这位无论有什么样的打算,他嬴冲兵来将挡便是。   “学生元郡布行司马元德,见过安国公大人!”   大约一千丈外,一位锦袍中年正立在那船头处,向端坐于轮船甲板上的嬴冲慷慨直言:“大人容禀,之前的护航费,我元郡布行确已在二月初,向武阳嬴交付过。对于安国府,元郡布行上下无有不敬,可每艘船再增千两纹银,我布行也实在承担不起。所以学生斗胆,请大人开恩。贵府的护航费,不知能否留待明年?我元郡布行必定不敢拖欠。”   此人似出身世阀,谈吐文雅,有礼有节。可嬴冲却只当没看见,继续悠然自若的喝着茶。   心想二月初?好一个二月!   放在正月之前的时候,他倒是可以酌情优惠,减免些许。可二月初他在鼓风山大败武阳嬴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开。明知他必定要与武阳嬴氏,争夺阳江河道的掌控权。这个元郡布行,却依然在给嬴弃疾送钱,不是人蠢,就是别有用心。当他嬴冲好欺么?   那位司马元德等了许久,都未等到嬴冲及其部属丝毫回应,面色就开始忽青忽白的变化。   不过在百丈之外,却另有一位身穿甲胄的四旬壮年,朝着嬴冲一抱拳:“在下上官希,忝为蔡国府行船总管,此间六十三艘货船,皆为蔡国公部属,此行是为购粮前往蔡国封地,还请国公大人高抬贵手,予以放行。”   嬴冲神情微动,然后向嬴福打了个眼色。后者会意,就摆出了一副异常嚣张霸道的神态,一声冷哼:“汝如何证明?”   那壮年甲士却也不惧,径自将一面令牌丢了过来。嬴福看了一眼之后,脸上才显出几分笑意。接着又亲自登船与这位商量,比如船上携带货物几何,蔡国公名下有商船多少等等——   最后是嬴福给了这位六十三面金冠玄鸟旗,然后干脆利落的将蔡国府家的六十余条船只,都全数放行了。   不过嬴福却另还带了五千六百两黄金回来,使嬴冲开心不已:“也就是说,这些船里面,只有二十条免费算是人情,其余四十三条都得给钱?”   “正是!那位蔡国府的行船总管,亦为通情达理之人。蔡国府,也并不愿使国公大人您难做。”   嬴福神情恭敬的答着:“属下与他商量过,蔡国府及其族人日常生活所需,二十条千料船就已足够,其余都可以商船计算。”   五牙千料船的标准是千两白银,可这蔡国府的船队,很多都超出这数字,所以是五千六百金。   嬴冲则是大笑数声,满意的微微颔首。真正使他欢喜的不是这钱,而是嬴福已经历练了出来,可以真正成为他的臂助。   在嬴冲心目中,日后安国府的总管,必定是在为他打理虎踞堡封地的向来福,可这副总管,则已非嬴福莫属。   ——至于王猛,他怎可能让那位大才,一直屈居管家之位?   这边正说着话,嬴冲的视角余光,却见那边数百条船忽然涌动。都正紧随着蔡国公的船队,涌向那暂时放开的缺口。而为首的,正是方才那元郡布行的船只。   嬴冲扬了扬眉,然后就万分惋惜道:“这又是何苦来哉?扰乱本公捉拿钦犯,真是罪不容恕。来人啦,去给本公砸船——”   嬴月儿见她父亲这副装模作样的神情,顿时忍俊不止,噗嗤笑出了声。   嬴福却不觉好笑,面色清冷的看了那处方向一眼,随后就高声传命:“国公大人有命,擅闯者死!”   随着这一声命下,船上的士卒还有些犹豫。嬴月儿却已当先出手,横空数百里,身周半甲,猛然一拳轰下。   这艘五层货船上,亦有一位中天位坐镇。可此时嬴月儿仅仅只是一击,就将此人的反抗,彻底轰散。然后那宏大的拳风,仍将这艘高约十丈的千料货船,直接轰成了残渣!   不过她还算手下留情,只碎船体,并未伤及那船内之人。对一身气力的操控,强至毫巅,竟使船中的水手奴工,都毫发无伤。   而有了嬴月儿出手在前,此时船上的诸多天位,亦不再留手。五百具百牛弩,瞬时编织出了一片箭雨,笼罩十数里外。   只短短须臾,就又有十数艘货船,当场解体!   可此时那数百艘货船,却仍未有停止之意,依然是全数行驶,往那缺口处冲击。   “混账!畜牲~~”   此时那位锦袍中年,已经跌路入水,正双眼一片赤红的,看向远处的嬴冲。   他没想到这竖子,居然还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,在这大庭广众之下,动手毁船杀人!   “公爷!”   嬴福见了远处的惨况,不禁略有些动摇。就只是刚才的那一波轰击,就已至少死伤数百人。不是人人都能似嬴月儿,可以游刃有余。   ——其实死人没关系,既然那些船主,都不将自家的水手奴工性命放在心上,他又何需在意?   可嬴福却担忧这番举动,会为安国府惹来麻烦,毕竟是几百条人命。   可当他转过身时,就见嬴冲似毫不在意,依然是老神在在的喝茶,眼睛看都没看那处方向一眼。仿佛刚才,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。   嬴福愣了愣,然后他的心神,就也莫名的淡定了下来,只面色转为凝冷:“再射!不得留手!”   刹时之间,又有数百弩箭飞空而起,密密麻麻的,往那方向笼罩过去。   嬴月儿的小脸上,亦是闪现过一丝青气。她的手下留情,却被人当成了良善可欺。   一声轻哼,嬴月儿探手一招,就将‘妖焰’神甲的长枪绝焰取在了手中。瞬时一股凶横霸绝的枪意,笼罩住了三千丈方圆大江,随着一道枪气冲击,前方三艘大船垮塌。船上之人,除了那些水手奴工之外,其余都还未来得及哀鸣呼救,就已命归黄泉。 第二九五章 仙子小仙   一刻时间之后,上官家的六十三艘千料大船,皆已安然通过。所有的锁链,也再次拉起,横亘于江中。   可此时这阳江之上,除了那些落水呼救之人外,其余一切都是寂静若死。   “这真是,疯了——”   司马元德已经被人救上了岸,可当他望着江中足足七十余条被轰沉的船只,以及那江面飘散的鲜血时,却不禁神情怔忡,眼中微现悔意。   而当这位,再转目看向那依然高坐于轮船上的嬴冲时,心中已再无丝毫怨恨,只剩下惊悸与敬畏。   这位能够毫不犹豫,将七十余艘千料大船一举轰沉,死伤上千条人命而毫不眨眼,性情之跋扈霸道,真乃他平生仅见。   司马元德怀疑,今日这里的千条货船,若再继续冲击下去。那么这位国公也同样不会收手,哪怕将所有船只尽数打沉,亦在所不惜!   到底是谁说的此子生性仁善,心慈手软?简直就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!比之咸阳中四恶之首的传说,还要更恶十分!   偏偏这样的人物手中,还掌握着一支可与大秦境内,任何顶尖门阀抗衡的势力。   司马元德已在后悔,他们元郡布行,确不该招惹此人。   与之为敌,恐会遭遇灭顶之灾。   而此时被堵在江面上的上千艘货船,已然是群情汹涌,可在安国府诸多天位与数百大弩的凶威之下,却无人敢出一言。所有人等,都只能把目光,纷纷看向中间那艘轮船上的紫衣少年。   可无论这数十万人的视线,是敬畏还是怒恨,嬴冲都全不在乎。依然是端着茶,姿态优雅,神情享受的慢慢品味。   尽管他根本就品不出这茶滋味,到底是好是坏。   ※※※※   “不会出事吧?”   船舱之内,幽香有些心惊胆战的看着外面。心想似这等死伤近千的祸事,一旦有御史弹劾,哪怕是世袭罔替,有神甲傍身的安国府,都一样吃罪不起的。   “姑爷他,也太不把人命当回事了。”   这跟她在虎踞堡看到的嬴冲不一样,那时的国公大人,爱民如子,待人温和可亲。与赢博等人冲突的时候,也是为救人,哪里似现在这样凶神恶煞?   “无碍,这里面并无安国府得罪不起的势力。”   叶凌雪螓首微摇,虽心中不忍,可却更不愿去置疑嬴冲的作为。且她私心以为,其实嬴冲的决断,才是最正确不过。   这个时候,只有雷霆手段,才显菩萨心肠。只有真正震慑住了众人,才可避免以后更多的死伤。   安国府要想从武阳嬴氏那里,夺得阳江河道的霸权,岂有兵不血刃的可能?   “你把你姑爷他,当成什么人了?以夫君他的聪慧,又岂会在这时候开罪真正的权贵?至于其余,夫君他是不痛不痒。”   真正有权有势的,如那蔡国府的货船,都已被嬴冲放走了。剩下的这些,都没有太深厚的背景。即便有,安国府也不会忌惮。   嬴冲声名狼藉,跋扈霸道,草菅人命之名,早已有之,可也没见咸阳城里的那些人能拿他怎样。之所以如此,是因夫君他无论做什么,都会先占住一个‘理’字。   如今嬴冲扯着搜查屠千鸟,清肃水匪乱军的大旗,即便有御史弹劾,也不过是相互扯皮之局,最终多半不了了之。   此外她还记得,以前的安国府,确奉有一张由枢密院颁发,命安国府协助当地官府,清剿阳江沿岸贼寇妖邪的诏书。封锁江面,乃是名正言顺,反而是对面这些商船,有着冲撞安国府大军,阻碍官府捉拿贼寇的嫌疑。   且除非是造反,想要拿下一个世袭罔替的国公,谈何容易?   叶凌雪虽是这么想的,可当她扫向外面那上千艘货船时,也不禁一阵头皮发麻。   心想夫君他,可真有横眉冷对千夫指的气概。被这数十万人盯视,却能夷然不惧,挥洒自若。   只这份气魄,就能将她以前认识的所有少年英杰,都全数比下去。   果然如其所言,这件事除了他之外,别人没可能办到。此间也只有夫君他亲自坐镇,才能镇压得住。   “可奴婢觉得,这样还是不太好。”   幽香犹犹豫豫的说着,面色苍白:“有些过了,以前我们叶家,可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情。”   想到那通道处,上千具浮尸,她胸内就一阵翻滚不休,恶心欲吐。   相较于嬴冲,叶家的手段要温和的多。叶阀势力横跨南方古叶两河,也从过路的商贩手中抽水,收取例钱。可却从未使用过这种激烈手段,只是不许势力范围内的郡县,与那些不守规矩的商人交易,也不允其停靠。   久而久之,自然无人敢违逆叶阀的规矩。   “你不懂!”   叶凌雪叹了口气,然后手指敲了敲幽香的头:“都跟你说过了,以后别想这些有的没的。”   其实哪怕是双河叶阀,也不过是面上光鲜。暗地里,也没少做那些龌蹉之事,手段比之嬴冲还要血腥,只是更隐蔽而已。   据她所知,那古河叶河之中,至少有三家水匪,数十头天位水妖,在暗中听从叶阀之命。   且如今的情势不同,嬴冲能采用的手段,极其有限。换在武阳嬴氏衰亡之后,嬴冲多半会使用更温和的做法。可如今安国府急需钱财,又哪里有时间与这些商家磨叽扯皮?   何况嬴冲之举,也有打击武阳嬴氏威望,逼迫嬴弃疾的用意。安国府在河道中设卡收费,嬴氏却无可奈何。这必定会使武阳嬴氏声望大跌,甚至直接影响朝中形势。   此时的武阳嬴,既然连阳江河道都已护不住,那么这一族,还能剩下多少实力?   一旦逼迫嬴弃疾显出日暮穷途之态,这朝野上下,任何人想要与那位合作时,都需思量再三。且到那时节,更多得是落井下石之人。   嬴弃疾若不想落到这地步,那就只能尽快反击,可这也正落嬴冲的下怀。   现在的嬴冲,根本就不愁对手的动作,只愁他们不动。   只是这千条人命——   叶凌雪又斜目往那边方向看了一眼,心中略有不忍。知晓其中,大多都是无辜。   可这也再一次使她深刻认识,自家的夫君,终究是一位枭雄人物。本性虽还仁善,可在某些时候,却也能将人之性命视如草芥。   叶凌雪并无反感,只嘴里淡淡的苦涩。知晓似他们这样的人物,手中难免血腥。而嬴冲要想为其父母复仇,这一路更不知要踏着多少人的尸骨,才能办到。   ※※※※   就在叶凌雪主仆二人议论之时,嬴月儿身影正浮立虚空,眉头紧皱着,看向远处一位正御空而来的白衣少女。眼眸深处,闪现着诧异不解之色。   怎么是这位?   她知晓嬴冲不久前,曾吩咐过一位侍卫去那李小仙的住处请人,准备在今日召见此女。   可所谓的是飞仙洞的高徒,杨业的师姐李小仙,就是眼前此女?   在来到这个时代之前,她曾见过此女的画像。身份为西秦的通缉要犯,曾经使父王吃亏不小。不过在两年之前,此女就已死了安王麾下一位绝代女将的箭下,尸骨无存。且那女人的姓名,可绝不是李小仙。   这个世间,莫非还有相貌如此相似之人?   眯着眼,嬴月儿一声冷笑,然后她目光,就扫向了跟在自己身后的嬴小小。那杏眼之中,全是捉狭之意。   甲板之上,嬴冲也同样饶有兴致的望着空中那道身影。他并无起身迎接之意,只在这位姿容绝世的少女,从半空落下时,才抱拳遥敬:“阁下想必就是汇源山飞仙洞的李小仙李仙子了?本公这里先谢过仙子,救我麾下大将之德。”   换成平常的情况,他绝不会吝于辞色,也不是不能装出一副礼贤下士的姿态。可这李小仙不同,尽管嬴冲已从杨业那里证实,此女确实是他的师妹无疑。且汇源山飞仙洞那边,也没查出什么异常,那两位太乙真仙的坐下,确有李小仙其人。可越是如此,嬴冲越觉不安,他久已没有动静的直感,让他本能的警惕此女。   “民女李小仙,见过安国公大人!”   李小仙的姿态放得很低,恭恭敬敬的敛衽一礼道:“国公言重,民女不敢当仙子之称。且同门师兄妹,本就有援手之责,何需说谢?”   之后就又直接问道:“就不知大人今日招民女来此,是为何故?”   “自然是想问问看,仙子可有为本公效劳之意?”   嬴冲同样懒得废话,开门见山的说着:“我听杨业说起,如今汇源山飞仙洞虽弟子众多,却无力供养。所以那两位太乙真仙门下出师之后,都需下山行走,取世俗之财以供自身。恰我安国府,如今还缺一天位供奉,不知李仙子可有意为之?”   他预计北方诸事一旦了结,自身最低可年入五百万金。除了余出一百万金作为储备,以及现有的开支之外,剩余的钱财,刚好还可再供养一名中天位。   尽管眼前此女,是道武双修,价格远超普通的中天位。可他将自身财力挤一挤的话,这笔钱应还是拿得出来的。 第二九六章 不知好歹   李小仙闻言,也同样答得爽快:“民女奉师命下山,本就有择明主投效之意,入幕安国府也无不可。就不知国公大人这里年薪几何?有何福利?”   “年薪是二十万金,由我安国府提供一具二十五万金的坤元阶墨甲以及十五万金,或者一件同等价值的灵器。”   嬴冲说话时,心中不禁一阵微抽。一般的中天境,只需五万金与一尊人元阶的神甲,就可打发了。可李小仙道武双修,俱都有中天境修为,那么其价格,自然也与同阶武者不同。   就如那王籍,给虞云仙开出了年俸一百五十万的高价。可寻常的权天境武者,最多也只是年俸五十万,价格相差三到四倍。   可这钱花出去,却也划算。错非是他那位仙姨手中,其实并无合适的神甲与宝物,手中的两口剑与宝印俱都得自上古,皆为残损状态,元气未复。否则以她的战力,以一敌三,以一敌四都是寻常。   而嬴冲眼前这位,就是可同虞云仙年轻时比拟的天才。寻常的大天位,已非其对手。   而在战场上,此女的作用,哪怕三五位大天位都比不上。且极其的年轻,潜力无穷。   故而嬴冲虽是心中防备,可他开出的条件,仍是极具诚意。   “——至于福利,每年可有两个月假期,此外仙子日常修行所需所有丹药灵石,都由国公府提供。另每年年末,还可视个人功绩分红提成。自然,仙子若觉这些不够,还可再议。”   “足够了!国公大人待民女已是诚意十足,民女又岂敢再不知进退?”   李小仙笑了笑,眼里闪过了一丝惊喜之色,可还是有些迟疑道:“只是,良禽择木而栖,贤臣择主而事。民女事主,不能只看钱财,还需看雇主为人。就不知国公大人,能否容李仙儿在国公府暂时容身?”   嬴冲皱了皱眉,顿觉失望。不过他也知这是人之常情。换成是自己,也没可能这么轻易答应。   不过若只暂时容身的话,那么他要此女何用?反是将一个不确定的危险人物放在身边,随时都有可能对自身不利。   正待拒绝,嬴冲就见一个娇小的身影,突然就从空中扑了下来。他都没用眼去望,就知那是嬴小小。   伸手一抄,将少女抱在了怀中,然后嬴冲就听嬴小小嘟着嘴道:“主人,小小要吃午饭。小小好饿,要吃好东西!月儿她好坏,都不肯给我。”   一边说着,还一边摇着嬴冲的袖子撒娇:“今天小小想要吃卤猪蹄,要吃红烧鸡翅,还要吃尚春坊的碧玉膏!”   嬴冲闻言不禁失笑,心想嬴月儿那丫头,估计又在逗弄这小家伙。   不过这个无面天君,还真是不好养活。才几个月而已,胃口就已被他养得这么叼了。   他这里不觉有异,可对面的李小仙,却是瞳孔微凝,视线不由自主的被嬴小小头顶,那两个小巧可爱的龙角吸引。   “国公大人,这是——”   她眼前这少女,应该是龙属无疑!虽不知其血脉是否纯粹。可这一身修为,却已不俗。   “是本公的本命护驾,这丫头有些贪吃,让仙子你见笑了。”   嬴冲尴尬一笑,然后就让身边的几个侍卫去厨房传唤,给嬴小小准备食物。   嬴小小也知那些东西,她一时半会吃不到嘴。转而又些好奇的转头看李小仙。   心想这又是谁?以前没有见过,可不知为何,她却能从此女身上,感受到一丝丝令人讨厌的气息。嬴小小不禁下意识的,把身躯缩了缩,双手紧紧抱住了嬴冲的腰,才有了一丝安全感。   而嬴冲则全无所觉,继续前言道:“仙子之言,合情合理,本公本该答应才是。可如今我安国府,正值人手紧缺之时,急需能用得上的天位坐镇。故而——”   “国公大人您误会了!”   李小仙这次不等嬴冲说完,就出言解释:“在安国府这段时间内,民女也可为国公效力,只取二十万金薪俸就可。一年之内,无论国公有何事,都尽可吩咐。明年今日,如能宾主尽欢,那么民女再正式加入国公帐下不迟。”   以她的本意,是只打算在这里呆上三五个月的,可当见了这嬴小小之后,就又改了主意。   而听得这句,嬴冲也不禁颇觉意外,可随即他的眼内,就现出了几分喜色。   心想能够将此女的聘金,拖延到明年再给,那自是再好不过。也就是说,他这次不但节省了四十万金,麾下更可多出一位得力臂助。   而此时在百丈高空,嬴月儿则是遥望着下方的二人,眼现嘲讽。也在时候,她感应到了一波灵元异动,正从远处荡漾传来。   这使嬴月儿下意识的回望,遥目看向了一千里外,随后就心中了然。知晓许褚与孔殇那边,也已在这刻动手了。   ※※※※   依然是在阳江,距离解县大约一千三百里外的河段。这里因地势低洼之故,形成了一个五十里方圆的小湖。孔殇与许褚二人,正在一座湖心小岛上空,浮空而立。   而此刻就在他们注视的所在,有着一道以灵光凝聚的虚幻身影。望之三旬年纪,面貌其伟,神情轻蔑:“近日我家殿下无暇见客!你们两位,速速滚吧,否则后果自负——”   到完这句,此人的身影,就已随风飘散,化为天地元灵,根本就不给许褚二人说话的机会。   孔宣不禁眉头大皱,望向了对面:“看来此间主人,是好言说不通了。我欲强攻,不知许小友以为如何?”   “什么小友?我的年纪,应比你大!”   许褚的面皮发黑,睁开铜铃般的大眼,怒瞪着对面。他眼前这个家伙,决计没超过二十!可二人初一见面,这家伙就一直‘小友小友’的叫唤,真把他当成了晚辈。   本来许褚是打算这次无论如何,都要纠正过来。可当他与对面那清冷不以为意的眼神对视之后,却还是暗暗一叹,放弃了这个念头。   他深信这世间,拳头大就是道理。然而对面的拳头,应该就大过于他。这是沿途中他数次试探的结果,只觉对面这家伙,简直是深不可测。   哪怕同为大天位,他自身也有着比拟权天的战力。可真要打起来,自己多半不是对手。   ——真不知主公,到底是何处寻来的此人。   “强攻我无意见,一个小小妖王,居然也敢不知好歹,避而不见,正该教训,可这水下洞府,分明有高人布阵。只以你我二人之力。只怕一时半会,难以突破。” 第二九七章 无敌孔殇   “下面是一座由水而生的五行阵,而阴阳五行,正是本将所长。”   孔宣对于许褚担忧,毫不在意:“既然小友亦有此意,那就动手吧!”   道完这句,孔宣身影就已直接步入到了水下。许褚不禁神情错愕,他感觉自己的性格,已经够悍勇的了,许多时候都不顾后果。可眼前这位,却还更胜他一筹。   仅以他二人之力,攻打一座由权天妖王坐镇的水府么?这个孔殇,真不知是哪来的把握。   ——不过,这么好玩的事情,他又岂能不奉陪?   “有意思!就陪你走上一遭又如何?”   哈哈大笑,许褚也同样覆甲在身,踏入到了水内,紧随在孔宣的身后。   那水府的位置极易寻得,就在这岛下一处,以妖法开辟的须弥空间内。不过孔宣二人的身影才刚一靠近,就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张开,阻拦住了二人去路。   许褚早就得孔宣示意,手中大刀重虎,直接就全力一斩,轰在了这层五行之力凝聚的屏障之上。   “虎吞三千里,给老子破!”   一身恢宏巨力,顿时就使这整座湖心小岛,连同周围十里方圆,都一阵剧烈的摇晃,引发无数潜流暗涌,湖面波涛四起。   不过那层屏障,却只是往内稍稍凹陷了些许而已。   许褚顿觉心惊,暗想这座法阵威能不俗,竟能接他八十万牛力一击而分毫无损。可下一刻,他就见这层五行力障,忽然间又支离破碎,崩溃碎散,化做了一团团精纯的五行之灵,飘逸散去。甚至波及到了洞府之内,使那些阵法节点,纷纷爆裂。   “这是——”   许褚不可思议的,看向了身旁的孔殇。刚才他虽未感应到这位有何动作,可他却知眼前这幕,定然是孔殇的手段无疑。   否则只凭他一人之力,哪怕来个十击百击,都未必能轰破这层屏障。   “之前就说过,阴阳五行变化,正我所长。不过也亏得是许小友力大无穷,能够激发出了此阵所有禁法。否是便是本将,也至少需半刻时间,才能破除这层五行元障。”   孔殇依旧神情淡淡的说着,好似眼前之事,根本微不足道。   ——在他眼内,也确实只是小事。错非是答应了嬴冲,不得施展五色神光,否则他要破这座阵,真是再简单不过。   这‘五行元障’一破,那水府之内,就再无法对二人视如不见。里面顿时就传出了一声怒哼,声如震雷:“你们是安国公嬴冲的部下?擅闯本王洞府,是想寻死?本王素与宛州世家互不相犯,不欲擅起战端。今日尔等如肯速速退去,本王可饶你二人一命!”   许褚‘嘿’的一哂,然后身影猛然加速,驾驭重虎神刀,轰在了那水府石门之上。依然是八龙之力,一身气势彪悍似虎,沛不可挡!   那门虽是以这世间最坚固的黑耀石制成,可在这一刀之下。依然被他斩出三丈长的深坑。   这时在那石门两旁,却喷出了一团赤红火焰,一团冰寒气息,还有剧毒绿液以及一道土黄色光束,遥空打来;更有无数由庚金之气凝聚成的白色银针,从门缝中喷薄而出。   许褚却全不理会,仍旧是一刀重斩!   他现在对孔殇,已是信心十足,相信这位同僚,自有办法为他化解。果然下一刻,孔殇就已挥动起了手中的五色翎扇,引动起此方五行之灵,竟然反过来,控制住了周围的五行禁法,以敌制敌,瞬时就使那火焰冰气的威能,削减了大半。而剩余的部分,则在许褚的浩大罡元轰击下,直接崩碎!   而重虎这一刀斩落,竟赫然又是一道三丈刀痕,碎石崩飞。而连续四刀之后,许褚又抬起一脚,猛力一踹,顿将这扇似坚不可摧的大门,直接轰散。   也在这时,里面数道庞大妖元,各自驾驭着刀枪剑戟,朝着旧力未生的许褚轰击而至。一片寒芒,将虎神甲完全笼罩。   许褚怒目圆睁,眼睛眨都不眨。随即就见那孔殇闪现到了他的身前,五色刀以常人目力难以企及之速连斩三次,每一刀就有一颗头颅断落,赫然都是天位水妖的六阳魁首。在死亡之际,变化成了原型。也使这石门处,多出了三具体型庞大的妖尸。   “——中天位?”   许褚神情微凝,已辨认出这三头妖尸,都是中天位境的大妖。这使他不禁再次倒吸了口寒气,心想这未免也太干净利落了,简直就是碾压。   便是那些真正的权天位,也没可能如此的‘迅捷’——   突破了石门,孔宣就抬眼向里面往去。只见这四座足有三千丈方圆的庞大水府,景色如何他没注意,只看见一位身着紫袍金冠的男子,正领着数百位已化形或未化形的妖类,围在了洞门之前,似如群魔乱舞。其中天位以上者,竟是不下二十。   而这些妖类的脸上,都是满布怒容,更夹含着丝丝惊意。   “你就是丹王府之主,宛水龙王敖丹?”   面对着诸多大妖,孔宣却毫无畏意,语气亦无起伏波动,只随手将一面金冠玄鸟旗,插在了这众多大妖的面前。   “我家主公有命,今日之后,阳江之上所有过往船舶,凡悬挂此旗者,皆受我安国府庇佑,尔等不得侵扰。”   闻得此言,那紫袍金冠男子的面色更显难看,阵青阵白,目中的怒火,已经化为实质。   许褚见了则不禁暗暗咋舌,心想这个家伙,可真够霸道的。这岂非是要逼着这敖丹翻脸,与他们拼命?   这样的话,换了任何人都受不了,更何况是身为一方之主的敖丹?哪怕这位,此时或已生悔意,也不可能在众多部属面前低头服软。   不过许褚却也同样没有丝毫惧意,反而体内似有火焰燃烧,战意沸腾。   他有预感,今日这一战,一定过瘾之极!   果然下一刻,那宛水龙王敖丹就已一声冷笑:“好一个嬴冲,好一个安国府!果真是蛮横霸道。我敖丹如不从命,你们莫非是要灭了本王的丹王府?”   “确有此意!”   敖丹语音未尽,孔殇就已出言打断,目中闪现着森然杀机,色泽危险异常,也全无与眼前之人废话之意:“不肯从主公之命者,死!”   ——不过就是一个权天妖王,铲平了又如何?   敖丹呼吸顿窒,然后那脸上就涨成了血红色:“你之狂妄,真乃本王平生仅见!杀!”   随着他一声令下,周围数百头妖类,都已纷纷出手。或是化形,显出狰狞之态,或是各御法宝灵冰,往二人扑来。   许褚猛然狂啸,御刀拔空而起,直指敖丹。而孔殇则是浑身五色灵光一闪,身影幻化消失,再出现时,已是在一位红发大妖身前,五色刀光,无情斩落! 第二九八章 五色幻刀!   璀璨的刀芒,就似如开屏的孔雀,艳丽无比。不止是那红发大妖愣住,其余诸人,亦觉心神一幻。然后再当所有人回神之时,那红发大妖就已整个人一分为二,鲜血四溢,现出了龙鲤原身。   瞬时之间,这水府之内竟是一片死寂,所有在场之人,都是心生惊悸之意。   方才那位红发妖者名为李九鲤,乃是宛州河段中实力较为出众的大天位境大妖之一。可即便强横如他,却也倒在了那奇异的五色神甲手中,仅仅一刀战亡。   直至上空处,一声轰鸣声传开,诸人这才惊醒过来。那是许褚的虎神甲,已与敖丹交手,余劲震荡四方,横扫六合。二人修为相差悬殊,可此时结果却出人意料,龙族以力量闻名,可这一次对轰之后,却是敖丹溃败之局。后者身坠千丈,直接就在地面砸出了一个巨大深坑。而那口重虎神刀,则依然霸气四溢。   “过瘾!老龙,可敢再接我许某这一刀碎苍穹?”   当那大刀轰落之刻,整座水府,都似有被一分二之势!可那敖丹,却已再无与许褚那不可思议的巨力硬撼之意。他身形蓦然化龙而起,然后无量的雷霆引发,朝着许褚坠下。更有无数的黑色水液冲涌而至,就仿佛是一道道触手,往许褚方向伸展纠缠。   黑龙一族,虽以力量见长。可更擅长的,却还是术法神通!   然而就当那雷光黑水,堪堪将许褚的虎神甲完全淹没之时,一道辉煌刀光闪现。敖丹心有所觉,一阵微惊,身影化虚,施展出了龙族的本命神通‘云龙隐’。可这道突兀而来的五色刀光,却依然是势如破竹,强行突破了那层虚空壁障。   而敖丹虽惊觉极早,闪避及时,可此刻依然无法完全避开。竟被那璀璨刀芒,强行斩入到了他最是薄弱的龙腹之内,生生带出了一条十丈长的刀口,喷洒出无数鲜血。   剧痛之下,敖丹猛然龙尾横扫,使动巨力拍击,全力将那五色神甲震开数百余丈。   不过这一刀之后,敖丹却再不敢使用龙形姿态,身影又变化为人类模样,也穿上了一身地元阶的妖甲,护住周身。可当许褚的重虎神刀再次斩至,敖丹却依然不敌。身影被强行轰飞,撞入到两千丈外的石壁之内。   “废物!”   敖丹不由怒目扫望了在场诸多部属一眼,目中满是郁恨怒火。这在场二十位天位大妖,数十头九阶妖族,居然都拦不住区区一尊乾元阶的五色神甲!   ——这个人,修为甚至都不到玄天境界!   可敖丹心中虽怒火中烧,却还理智未失,知晓真正的缘由,其实怪不得这些部属。   ——只因他现在的两个对手,都能不惧群攻,可将所有低阶天位,都视如蝼蚁!   且各有奇能,无论是那许褚的力量,还是那孔殇的五色幻刀,都不是寻常之法能够抵御。哪怕他敖丹,也是同样。   而当这二人联手时,则更是天作之合。今日哪怕两个敖丹在此,只怕也难将这两名区区大天位压制。   更使敖丹心惊的是,他的伤口处竟然至今都未愈合,更传来丝丝麻痒之感。   “卑鄙,你竟涂毒?”   “那是主公赐下的五毒化妖散——”   孔宣坦然承认,面现奇色。嬴冲认为七年前,丹王府背弃定河李家,转与嬴神通嬴弃疾联手,其中必有缘故。这次他们二人行,看似能水到渠成,可其实仍有着变数,不能不防——这些话,竟还真被主公说中了。   此时他刀上的五毒化妖散,正是为今日准备,是一种专用于针对妖类的奇毒,且对龙族更具奇效。   不过这都与他无关,五毒化妖散的毒力如何,孔殇并未有具体认知;对于宛州世家之争与朝廷形势,还有武阳嬴氏一族的过往,孔宣初来乍到,亦不甚了了。今日唯知将不从嬴冲之命者,全数斩尽杀绝!   他方才一身气元,几乎就被敖丹全数拍散。可这时仅仅须臾,就又回复了几分气力。   正欲再迈步动身,再与许褚联手。孔宣却见前方有一位年貌四旬,浑身肌肉虬结的壮汉,蓦然拦在了他面前。   竟是强行使用出激发本命精元之法,从三百丈外到他身前,只不过用了一瞬。那目中的雪芒,透出三尺之外。   “你休想!”   只见无数的冰魄寒光,从四面八方闪耀而起,滔天的寒力,将这数百丈方圆一切都全数冻结。   “有某在,你休想从此再踏前一——”   话音悠然而止,孔宣的身后再现出了五彩光华。脚下只往前一踏,竟就不可思议的把所有冰魄寒光都尽数避开,闪现在了这人的身前。随着那无比灿烂辉煌的刀光闪过,瞬时有一道巨大的头颅,蓦然飞空而起。冲出的血液,就仿佛是喷泉,又迅速被那寒气冻结,形成了诡异之景。   此人身后,那后方追来的诸妖,都纷纷发出了一声悲吼。声震十里。而这一次。却是同时有五人施展开了搏命之法,身影都加速到之前数倍。其中一妖,更是人在百丈之外,就已半身变化妖形,双手现出两只仿佛剪刀般的巨大螯钳,一左一右,气势万钧的怒剪而下。而此人的面目,更是显现青色,狰狞异常:“给我去死!”   只是此时,孔宣留在原处的身影,早已化为幻影。巨剪落下,山石崩裂,却未能伤及孔宣毫发。反是那五色神甲,已身现到了他的身前,相距不过二十丈。身后那五彩光华,已化为一对艳丽羽翼,汲取着天地五行之灵。而孔宣手中的刀,更是闪烁着迷幻色泽。   “住手!”   “你敢——”   “畜牲!”   此时附近诸多大妖,都已预感到了惨剧又将发生,纷纷破口大骂,可这都不能阻止孔宣的五色长刀斩下,将眼前此人的身躯,一分两段!当那蓝色的血液喷洒出来,整座洞府顿时又陷入了死寂。   而孔宣则冷冷笑着,仿佛神祇般高高在上,俯视着此间的十余名天位大妖。直至再有一人,忍不住咆哮出声,身躯变化成了百丈电鳗之形,无数的雷霆散溢而出。   “老子就不信,你这妖法,还能用上几次——”   瞬时血光乍现,使在场众人再次一惊。那话音竟依然是才说到一半,就已戛然而止。那水鳗大妖的头颅,已与它身体分离。   而就当孔宣的目光,再次扫向他人,身后的五彩之翼更显辉煌之即。空中与许褚硬撼了十数击的敖丹,却忽然出声:“还请道友停手,我丹王府愿从安国公之命!”   那声音满含着无奈与憔悴,这刻敖丹的整个人,也似苍老了几十岁。 第二九九章 心生悔意   大战已熄,丹王府内一片狼藉。敖丹悬立空中,目含恨火的看着对面二人。   “安国公他这般作为,如此倒行逆施,必有后悔之日!”   许褚毫不在意,‘嘿嘿’的笑,目里杀机闪烁。心想等以后后悔,总比现在受辱而退的强。   这丹王府对武阳之争,或者真有中立坐视之意。可仅仅不认‘金冠玄鸟旗’这一条,就不是安国府能够容忍的。   此刻他心里,也是真有着杀念。时隔半刻,他二人气力都已恢复了不少,反倒是宛水龙王敖丹,身负毒伤,一时半刻无法尽数驱除。麾下的几个大天位,几乎就被孔宣斩尽杀绝,剩下的那些人,其实已再难为患。   在这时候再翻脸动手,二人胜算极高、至少要高过于先前。   不过孔宣是一诺千金的性子,在敖丹主动毁诺之前,并无翻脸之意。此时微一抬手,就从他的小虚空袋内,取出了一片水光缠绕的黑色甲片,将之弹向了敖丹方向。   “空口无凭,还请立誓!除了丹王府日后奉主公之命以外,日后亦再不得与我安国府为敌。”   “竟是水祖之壳?”   敖丹将那片黑色甲片接过,眼中顿显诧异之色,而后又冷笑出声:“贵府还真是准备周全。”   孔宣不说话,只用那双略带迷幻色泽的凤眼,静静的看着对面。目中杀机隐伏,同时右手再次握住了那五色翎刀。   对手不愿应命的话,那就只有再战一场。   “也罢,这次就如了你等之意何妨?”   敖丹一声暗叹,心想这输都输了,此时再逞口舌之利又有何益?自取其辱而已。   今日他自己虽不惧,可一旦再动起手来。此间的诸多部属,只怕都将被这孔殇斩杀殆尽!   势不如人,如之奈何?   “听好了!本王今日以元神精血为祭,向水祖真武立誓。从此之后,只需现安国公在世一日,本王及丹王府所有部从,就绝不与安国府为敌;并奉安国公之诏,所有悬挂金冠玄鸟旗者,吾与部从都退避三舍。若违此约,我敖丹必精血亏败,元神五衰而死!”   当话落之刻,那真武的龟壳甲片,就化成了一道细小的黑色水液缠绕而上。敖丹并不抵抗,任由这水渗入身躯,在它的心脏之前,逆鳞之上,形成了一个特殊的印记。   孔宣眯起了眼,冷冷看着敖丹。而这位丹王府之主,宛水龙王也是毫不相让,目含冷意的与孔宣对视。   他方才的誓言中,确实是留了些首尾,可难道等现在的安国府灭亡之后,他还需受这誓言挟制不成?   需知水祖真武之誓,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违逆,他需为此,付出极大代价。   孔宣也终究没有翻脸,转身就走:“王爷好自为之!若敢违约,后果自负。”   “本王素来一言九鼎!”   那敖丹一声冷哼,可接着却又眼现迟疑之色:“今日之言,还请二位暂时守口如瓶!”   丹王府重创,他自己身受毒伤,必定会引来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的窥伺。他需一些时间缓冲,更丢不起这个脸面。   放纵属下羞辱安国府的使者,却被对方打入门来,连杀数位得力部属,自身也几乎战死。   此事传出,必使他敖丹,成为妖界笑柄。   “我二人可以不说,可你手下那些人却不一定。”   许褚也同样随着孔宣转身离去,不过口里却哂笑着:“为他人火中取栗至此,王爷你独此一家。”   他其实搞不懂,这敖丹为何要拒绝‘金冠玄鸟旗’。哪怕想要维持中立,也与安国府的‘金冠玄鸟旗’毫无冲突。只需哪边强,就往哪边倒就是了,做个墙头草也没什么不好。   可这位却极其固执的,一定要遵守之前与武阳嬴氏的约定,更放任部下对他二人羞辱,真是不知所谓!   而一想及此事,许褚就不免心中恨恨。   也亏得是有孔宣在,根本就不惧那座五行阵法,否则今日他二人,多半就只能灰溜溜的返回,使安国府颜面大失。   “刚才就不该停手,直接斩了这头蠢龙多好?”   ——他刚才还没打过瘾呢!两人一共才交锋了二十次左右,眼见那敖丹中毒之后,身体渐渐虚弱,孔宣却应了敖丹之言,双方停手罢战。   其实在那刻,以他二人之力,还是有很大的机会,将敖丹杀死诛灭的。这条老龙的速度不是太快,与他旗鼓相当。而孔宣的五色幻刀,也正能克制敖丹的云龙隐与诸般术法。   那家伙没有‘云龙现’的话,想要逃脱不易。   “也不是不可,然而敖丹若死,这宛州河道必陷乱局,非国公大人所愿见。”   孔宣随口解释着,他到底是帝辛麾下大将。尽管对这时代还不怎么熟悉,却依然能够明辨时局,知取舍轻重。   这丹王府存在,嬴冲就可通过敖丹,控制住阳江沿岸的局面。可若敖丹死了,阳江沿岸的几位玄天境大妖,必将蜂拥而起,争夺这空缺的王位。   那时的情形,就是由武阳嬴一家控制,变成了宛州诸多世阀各自趁机插手,最后谁也控制不住。其中也包括了嬴冲,必将对这宛州水道战乱之局束手无策。   或者最终能压制下去,可最后吃亏的,只会是安国府,所以投鼠忌器。   “且你我即便杀死他,也必定是身负重伤,一身元力都将耗尽不可。龙族垂死之搏,非同小可,说不定还要死上一人。到那局面,只会便宜了别人——”   说到这句,孔宣又冷冷扫望了前方一眼。自从离开解县之时,他就一直感觉,身后似有人在跟随。   而能够瞒过他灵觉感应之人,要么是有着特殊的灵器秘法在手,要么就是身具权天修为。   这才是他今日停手之因,心忧鹬蚌相争,渔人得利。   而被孔宣这么一说之后,许褚亦微微一惊,虎目中微现精芒,向四面八方扫望着:“是有人窥伺?情理之中,我猜一定是汤神昊与屠千鸟这二人之一!也说不定是嬴弃疾。”   孔宣却无兴趣,身化五色光芒,蓦然又冲霄而起。他二人已经在这丹王府耽误了不少时间,现在该赶去下一处了。   这阳江之上,虽以丹王府独大,可也不是没有不服敖丹的势力。这些人物,他们也同样需招呼到。   而此时那丹王水府之内,敖丹蓦然口中吐出了一抹腥臭黑血,借此将体内的毒素,强行逼出。   可这黑血虽吐出来,敖丹的脸上,却依然透着衰败之色,体内仍还有余毒未尽,甚至已渗入骨髓,需得数十日抽丝剥茧,才能将之一点点消除。   “传孤之命,我丹王府上下自封两月之期,所有部属,不得孤之允可,绝不得外出。另请好友丹阳师来此,助本王修复护府之阵。”   这句话道出,周围诸妖却都神情怪异,其中一位白面男子出面凝声道:“殿下,武阳嬴那边,只怕不好交代?还有这次九鲤等兄弟之死,此等血海深仇,从此就不管了?”   “孤才立誓言,尔等就欲将孤推入万劫不复之境?”   冷冷看着眼前部从,直到见诸人脸上现出了愧色,敖丹才无奈的挥了挥手:“孤知你们在埋怨,可今日孤若不停手,你们这些人,都会死绝在那孔殇之手。真以为他的五色幻刀,真有力尽之时?那人身具五行之翼,元力无穷无尽,你们这些人都死绝了,他也仍会在全盛之时,除非有特殊的法门克制。”   此言道出,在场的诸人,都不由再次一惊,这才知敖丹停手罢战的真正因由。   再回思之前,那孔宣数刀斩出之后,一身气元却反而是进入鼎盛状态。一些修为高超者,亦是面色变幻不定,额现冷汗。   那时其他人可能察觉不到,他们却能够感应。这天地间的五行之灵,确实都在朝孔宣汇聚。   且他们身下的这座五行衍水阵,也成为对方的助力之一,反过来为对手所用。   原本他们是想着,哪怕拼上这条命,也要使那尊五色神甲当场陨落,以报众兄弟之仇。可如今想来,却是自己太天真了。   在场残存的十八名天位,对那人而言,也不过就是十八记五行幻刀而已。   思及此处,众人又觉心中羞愧不已,知晓自己等人,确成了丹王的拖累。   “至于武阳嬴,我等如今连命都保不住了,哪里还能顾得上他手中的把柄?”   说完这句,敖丹的目光,就含着嘲讽之意,看向那水府之外。他能感应,那时的嬴弃疾分明就在附近,却偏不敢现身,真是无胆鼠类!畏惧虞云仙,竟然怕到了这个地步!   如有这位相助,丹王府何至于损伤惨重至此?恰应了那许褚之言,自己为其火中取栗,真是瞎了眼睛。   既是如此,也怪不得他倒向嬴冲。嬴弃疾要想凭那把柄发难,那么他们丹王府反戈一击又何妨? 第三零零章 镇国嬴月   水府之内,众人的神情,皆是黯淡消沉。可这时敖丹的语气,却又是一转:“此外还需遣得力人手,寻觅克制那五色幻刀之物。这五行衍水阵,也必需得有所变化,不能再以五行为基。否则日后为敌,终要被他的五色幻刀克制。”   这句话,顿使所有人心情微振,而敖丹也冷冷笑着:“放心,此仇不是不报,而是未到时机。两个月后,必为安国府灭亡之日。那嬴冲若死,本王定屠他全族,鸡犬不留!还有那孔殇,不剐了此人,难消本王之恨!”   依然是那白面男子,神情微动道:“殿下似不看好那安国府?”   “我如看好,这次也不会闭门不见。嬴弃疾等的,便是弥勒教发难之时。他又与天庭联手,必定已为安国府布下了天罗地网。”   敖丹微微摇头:“这次那孔殇之能,确是超人意料,可其一身实力,其实也不过是一介玄天境而已,只因功法特殊,才显恐怖。可如今弥勒教六大权天,嬴弃疾,汤神昊,屠千鸟。这些人联手,又有大军百万,安国府岂有不亡之理?”   他也是很偶然才知,嬴弃疾与弥勒教一位副教主交情深厚,那老匹夫在五年前,可以为除嬴神通而勾结敌国,如今为应付安国府,只会更不惜代价。   正因料到了安国府不能长久,他才会选择武阳嬴氏。可却没能想到,这许褚孔殇二人会如此的疯狂,直接杀入丹王府,逼他做出城下之盟。   此为奇耻大辱,不可不报!   胸中气闷难品,可就在这刻,敖丹忽听那水府之外,有一笑声传来:“老夫嬴弃疾,有事与丹王相商,不知丹王可能拔冗一见?”   敖丹闻言却不喜反惊,眼神惊疑不定,看向了洞府门外。他不知这嬴弃疾的来意如何,却知此时此刻,最想他活着的,必定是安国府,而最想他死去的,相反正是这位嬴氏家主!   这不仅是为阻扰安国府成事,更是为日后的武阳嬴。   此战之后,哪怕武阳嬴氏胜了,亦将元气大伤,再难成宛州魁首。如今也只有阳江河道大乱,才能为武阳嬴,取得几分喘息之机。   而此时他最觉庆幸的是,那位孔殇,并未将他的五行衍水阵,破坏得太过彻底——   ※※※※   一日之后,在解县封地的嬴冲就得到了消息。嬴弃疾与敖丹二人,在丹王府内大战了一场,敖丹麾下十数天位大妖,损伤了大半。敖丹本人亦是身负重伤,错非是孔宣灵觉非同寻常,察觉有异后杀了个回马枪。此时那位丹王府之主,就已死在了嬴弃疾的手中。   那时的情形,已危险异常。也亏得是孔宣当机立断,使用出了接引虞云仙的空间符阵,才终将那老匹夫逼退。   这使嬴冲哭笑不得,心想这老东西,果然还是多疑的性情。但凡有什么危险,必定要剪除于萌芽之中。   不过看来这位,似是对接下来的两家争斗信心十足,居然已经眼光长远到,在为战后之局谋划了。   只是现在的局面,可真有些棘手。敖丹重伤,预计数年之内都难恢复元气。不得不托庇于安国府。这段时间内,此人对阳江水族的掌控,必然会大幅下降。   自己想要镇压沿河妖类,必定要废更多功夫不可,也会直接影响到他与宛州几大世阀间的博弈与谈判,减少‘护航费’的分成比例。   “他好像以为自己嬴定了似的?”   孔殇传回的消息,嬴月儿也知道了,当即就不屑的一声冷哼:“真不知他是哪来的自信,也未免太小看我们了。”   “弥勒教几十万大军,加上天庭与武阳嬴,老匹夫自然是信心十足。”   嬴冲同样笑出了声,眼中微透兴奋色泽:“我一直将你藏着掖着,不就是为了今日?”   ——就在两日之前,弥勒教静海堂主彭莹玉,起兵于冀州阳郡,聚众十四万,已经攻破县城七座。   也在同一日,血斧汤神昊同样起兵于宛州南山郡,麾下竟有六镇之众,裹挟当地山民七万余人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破郡城,一时间声名大燥。   ——这两处地方虽无水患,可阳郡却乃弥勒教根基之地。而宛州南山郡,则因背靠苍南大山之故,盗匪成群。   此外嬴冲还接到了夜狐的秘报,那凶绝屠千鸟似也欲插上一脚,正在宁州之南四处奔走着,凭其威望,联络号召当地群匪。   换在平时,这些人的动作,第一时间就会被大秦府军镇压。可如今阳江沿岸至昨日起,已经有十七处决堤。无数的灾民流离失所,聚往南北诸城,嗷嗷待哺。各地府军,镇压当地民乱都来不及,哪里有时间去顾及这些?   此时以弥勒教的势力,随时随刻都可在阳江两岸拉起七八十万大军。战力方面不好说,可却是人多势众。若嬴弃疾与之有了勾结,那么他有这样的信心,并不足为奇。   不过这却反而使嬴冲放下了心,他只愁武阳嬴氏太老实,没有借口将之连跟拔起!   对于弥勒教,嬴冲并不怎么担忧。此教虽有四位权天高人,底蕴雄厚,可大秦朝中的诸多柱国,亦非摆设。对方真正依仗的,应该是那数以百万计的大军。   可论到战场上的本事,他与兄长嬴完我,又岂会畏惧这些乌合之众?   不过为防万一,嬴冲还是谨慎的多问了一句:“月儿你现在可有自信,与那嬴弃疾一战?”   “嬴弃疾?哼哼,父亲你可太小瞧月儿了。嬴弃疾不算什么,有小小她的帮忙,月儿已可入伪镇国之列!”   嬴月儿嘿嘿笑了起来,同时捏着拳头,发出一阵咔嚓嚓的爆响声,对自己的实力,竟是异常自信:“要不是小小她太没用,拟化的时间撑不了太久,月儿不能够全力出手,否则绝不会逊色于现在的太师伯。”   她说的太师伯,自然是指虞云仙。   此时嬴月儿的情形,与两月之前又有了许多不同。首先她的身体,又再强化过一次。嬴冲新买来的二十万金零件,虽未使她的实力再次进阶,可也有颇多补益。此外她的一身神甲,也换成了乾元阶的‘妖焰’。实力大幅度的增长,只凭本身之力,就已不弱于许褚。   此时若再加上自身掌握的几门道法,以及无面天君的‘拟化’之能,她一身武力,已可初步抗衡大秦的几位镇国上将,也可算是‘伪镇国’了。   可嬴月儿却有自信,同为‘伪镇国’的嬴弃疾绝非是她对手。二人间的实力,还是有高下之分。且她得自于楚霸王的武道根基,又岂是嬴弃疾能够比拟? 第三零一章 产业剧增   嬴冲闻言微一愣神,随后就挑着眉道:“不逊色于你太师伯?真的假的?”   不怪他如此,只因虞云仙的战力,嬴冲亲眼见识过,拔山断河似如等闲。那是真正的镇国层次,甚至只需一件过得去的法宝与墨甲,就可超越其上。   “骗你做什么?又没好处。”   嬴月儿先不满的一声轻哼,可随即她又眼里发光,战意盎然道:“爹爹是打算让月儿对上嬴弃疾那老头?”   她最近发现,这‘爹爹’与‘父亲’几字叫得越甜,自己就越能心想事成,加上母亲叶凌雪的缘故,已不再似之前那样的排斥。   对于嬴弃疾,嬴月儿也是极感兴趣。自有意识以来,她就没少听说过祖父嬴神通的传说故事,对于背后捅刀,害死了祖父的那个老匹夫,她心里亦是痛恨已极。   所以此刻,一当听出嬴冲的口风,嬴月儿就觉兴奋,对此事期待备至。她不会让父王失望,定会亲手取下嬴弃疾的人头!   ——这也将是她来到这时代以来,面临的最强对手。   尽管身为傀儡之身,不用印证武道什么的。可能打败一位势均力敌的对手,也能大幅度优化她的精神核心,也可使她,进一步掌握楚霸王的武道。   “有这想法,不过本公还得考虑考虑——”   嬴冲失声一笑,心知嬴月儿之言,只怕不假。不过他却未立时答应下来。是否让月儿迎战嬴弃疾,还得视当时情况而定。   而经此一问后,嬴冲也就愈发的不将敖丹重伤之事放在心上。   嬴弃疾那家伙固然准备着不少后手,可他这里,同样也有底牌未曾使出。   对他而言,这也确只是小患,无碍大局。而随后几日,郭嘉那边也传回来了好消息。   仅这短短数日,郭嘉就已与宛州最大的几家世阀商谈妥当。‘护航费’分润出去的比例,也远远小于他的预期。   就如郭嘉之言,这些人都是墙头草,哪边强些就倒向哪家。今次若安国府胜了,无非就是换一个盟主,可若是他败了,那么这些世家也可多一笔外快。   而嬴冲这边,同样进展顺利,除了成功招揽李小仙入府之外,护航费的收取,也逐渐顺当了起来。   那日连续轰沉七十余艘货船,千条人命,顿使嬴冲凶名远传千里。有这样的事迹震慑,阳江上下无人敢有侥幸之念。过往的货船,都是干脆给钱。毕竟许多商机稍纵即逝,在这里耽误时间,损失远远不止千两黄金。   仅仅只这几天时间,嬴冲就收到了黄金七十万两。原本这些钱的七成要分润出去,可在眼下,他却是毫不犹豫的将之挪用。其中十五万金,购买了更多的兵甲器械,进一步完善他那三万大军的装备。而剩余的部分,则是用来购买田舍。   此时阳江之水,一日高过一日,上下游许多地方,都已成泽国。更有乱民为祸,声势渐增。那些世家豪右,许多都已惊觉过来。见势不妙之后,便开始变卖资产,准备南下避祸。   尽管其中大多只是房屋店铺之类难以保全的产业,可也有许多人为筹集资金,愿意出售田产。这使得北方四州的田价房价都一日三跌,此时的价格,便连平日的三分之一都不到。一亩上田,原本售价一百二十两纹银,可如今四十两就能买下。   即便如此,也仍有大量的田舍,无人问津。   而此时的嬴冲,正准备人舍我取,逢低买入!   常理而言,在大灾之后为自家夺取土地与产业,会轻松得多。可等到那个时动手,必定会遭人诟病,也会有损他安置关东流民的大计。所以嬴冲准备预先筹谋,在真正乱起之前,先为安国府奠定下财力根基。   他这次从阳江河道上得来的收益,还有五十五万金左右。此外在几天前,也将所有之前买来的储粮,都以两倍的价格,出售给了户部,收益总计有六百七十万金。此时不但将所有的借款,都尽数偿还,还剩余有三十万金左右。   这笔钱,他打算都拿出来,用在武阳郡附近置办产业。甚至为此事,又再次借贷了七百万金。不过这次的利息不高,一时半会亦无需偿还。只因此时的安国府,已经不是他当初才刚承爵之时。有大把的底牌,与那些钱庄讨价还价,年息一分已是极限。   以嬴冲的预计,这个月内,那些上田的价格,最终不会超过三十两。而一间原本每年租金千两白银的店铺,此时只需个百两纹银,就可入手,还能使原主人千恩万谢。   凭借他手里这七百八十五万金,至少可新购田产五万顷以上,以及数以千计的房舍店铺。   而这些产业,每年的收益,至少是一百五十万金。   事后哪怕他需分作二十年期,将这些借款一一偿还,也能每年给他带来百万金以上的收益。   不过此举,依然还是冒着一定风险。成了之后,他固然是一举奠定安国府之根基。可一旦战事不顺,迁延个三年五载,北方糜烂。不但他新购的产业会分文无出,武阳的封地与田产亦将被波及。那时的安国府,非得倾家荡产不可。   可此时不但嬴冲自己是全力以赴,信心十足;那些跟随他的关东世阀,亦同样是大举借贷,拿出了孤注一掷的气势,倾其所有。   这本就是最好的机会,换在平常的时候,这些关东世家想要在这北方四州购置产业,重利根基,无疑是难比登天。田价昂贵是一因,更会引发与地方世阀间的冲突,最终得不偿失。   也只有在这时候,可以将所有的阻力减至最低。   购田之事,事关安国府百年大计,嬴冲极其重视。可这件事却又很是繁琐,麻烦至极,使他不耐。   恰好安国府旗下的那五镇部曲,已初步整军完成。嬴冲便又极其干脆的,将这桩任务委托给了空闲下来的王猛。   不过这位陪嫁管家,却非但不觉愤恨,反而是兴致勃勃的把这事接了下来。   这固然是因嬴冲加了薪金之故,可王猛本人,亦对这经营之道,极感兴趣。   而这位陪嫁管家一接手此事,就推翻了嬴冲之前的计划,转而挪移资金,在阳江沿河地段,大肆的购买荒地。用不到一银的价格,去收购那些不值一文的地方,一直买了将近两万顷都没止住,还有变本加厉之势。且这位对嬴冲振振有词的解释:“这些地方,或是滩涂,或是硬地,此时固然不值一文,可我关其地势,这次大水过后,必有大量淤泥沉淀。日后只需稍加开垦,修些水利,其中大多都可成中上等良田。还有一些地方,位置紧要,可以修成码头城寨,日后的收益,亦可达十倍以上。国公大人拿出这样的本钱,便该物尽其用才是。事后才只岁入百五十万,何其愚蠢?”   嬴冲对此半信半疑,可既然他已将这件事,全权委托给了王猛,那也就只能用人不疑了。且这些荒地的价格低廉,损耗的钱财其实并不多。赌上这一把,倒也无所谓。   且这时候的他,也确实无瑕旁顾。安国五镇初步整军完成后,就在嬴宣娘的掌控下,开始大规模的操训。   嬴冲每日游走其间,名为巡查,实则为偷师。白天偷学杨业种师道等人的训兵之法,有疑惑的时候,则在夜间偷偷向二姐请教。   且他身为这支大军的主帅,也需做到对各部战力,都心中有数才可。   如此数日,嬴冲倒也有不少收获。初时他是一言不发,只神情威严的静观,可到几天之后,已经能说些见解,似模似样的评论各部的不足之处。而军中众人,都不知他其实只七窍通了一窍,反而是对其颇为敬佩,感觉这位安国公,果然不逊乃父。   也就在嬴冲回到封地后的第十日,李广与叶凌武叶凌德二人统帅的禁军,终于姗姗来迟,这不但使他麾下之军,增至四万之众,更为他带来了两位客人。   其中一位是沈万三,这位随军带来了二十万石的齐盐,足可供冀州数月所需。   这是两家早就预定之事,由沈万三提供货源,再经安国府之手分销地方。只这一道转手,嬴冲可得几十万金的收益。   而另一位客人,却不但令嬴冲意外,也使他惊喜莫名。   “竟然是云叔!”   当望见沈万三,领着这位一身黑袍,仙风道骨的中年道者,来到他面前的时候,嬴冲真是大喜过望,感觉是天上掉下了馅饼。   “这些年里小侄都在寻访云叔踪迹,却都无所得,倒不意云叔今日,自己寻来了。”   昔年在嬴神通的麾下,共有三位阴阳士。其中两人,是由朝廷供养,隶属钦天监。而剩下的一人,就是这位云叔云光海。不但是嬴神通的供奉阴阳士,也是他父母的至交之一。法力通天,是世间少有的大天位境阴阳士。   之前嬴冲一直就欲得其助力,可一来担忧自己的实力,护不住这位,二来也确实寻不到云光海的下落,只能不了了之。却没想到这位,会在今日主动出现在他面前。 第三零二章 北境烽火   云光海一如嬴冲数年前的印象,不善言辞,寡言少语,此时面上毫无表情的,用手指了指沈万三。   看似神态有些冷漠,可嬴冲却知这位的性情,正是外冷内热。一腔热血,不逊于人。   沈万三则苦涩一笑,神情有些依依不舍:“云仙长前几年都在秦岭山下,为我挖建一条隧道。也只这一两年,才清闲了下来。偶然闻得国公大人承爵安国府,便不顾一切,执意赶来。无论我怎么劝都劝不住,你这里兵凶战危,有什么好的?”   嬴冲一听就明白过来,知晓这所谓的‘隧道’,必定是沈万三为自己准备的私盐通道。云光海精通阴阳五行之法,可研究最深的,还是土行之术。在山底下挖洞什么的,是最在行不过了。也独此一家。   这本为秘辛,不可告人,可如今云光海来投,必定不会瞒着自己,所以这位乐得大方。   至于沈万三的后几句,却不能当真。这家伙看起来似不舍得云光海,可分明是有着甩锅之意。   云光海是大天位级的阴阳士,每年的薪俸与权天强者是同一级别,至少都为五十万金。   沈万三不过是一介盐商,哪里会舍得长期供养一名大天位的阴阳士?除了挖洞之外,对他无甚用处,只会空耗钱财。   云光海的本事是在战场之上,以一人之力,抵定乾坤。   不过嬴冲却也领情,嬴神通败亡之后,天庭与那些幕后之人,就在疯狂寻觅追杀父亲的幕府旧部。云光海身为战力低弱的阴阳士,本是最凶险一人。沈万三能够庇护他数年之久,也是冒着极大风险。   再若是这位有了杀人灭口之心,他这世叔也同样活不下去。   深吸了一口气,嬴冲朝着云光海深深一礼:“能得世叔投效,嬴冲幸何如之!”   云光海却微一摇头,神情冷漠的问:“世侄你可有复仇之意?”   那语气几无起伏波动,可嬴冲闻得此言,却是一阵动容,神情肃穆道:“嬴冲有生之年,必定尽斩仇敌!”   到得此刻,云光海的面上才显出笑意出来,同样镇重其事的朝着嬴冲一礼:“小修云光海,参见主公!”   双方见礼之后不久,嬴冲便将沈万三赶了出去。这有些不礼貌,且原本他与沈万三,还有许多生意要谈。   可既然云光海到了,那么这些自然得押后再说。他现在,有着一肚子的话,要问这位云叔。   ——比如这几年云光海是如何过来的,又比如父亲另两位得力部属的下落,再还有就是当年神鹿原之败的真相。   后者是重中之重,尽管嬴冲已从祖父嬴定那里得知了不少线索,夜狐近年来也查出了不少端倪,可又哪里及得上云光海这位,全程经历过神鹿原之败的当事人?   而一日之后,当云光海从船中书房离去之后,嬴冲的面色却是一阵忽青忽白,变幻不定。   “——西方大帝,太学主么?”   云光海提供的消息,与嬴定如出一辙!甚至言道父亲他最后落幕之战,太学主为此动用了三件儒门圣器。   好一个秦境儒门!   嬴冲胸膛起伏,只觉无数恨火在啃噬五脏六腑。可此时只能暂时压下,知晓他若连现在这关都过不去,那自己还有何资格去谈其他?   ※※※※   沈万三与云光海二人的到来,使嬴冲心情沉重,可终究还是欢喜居多,前者为他带来了滚滚财源。后者则可补全他麾下短板。   阴阳士只一位吴不悔,力量终究还是稍显浅薄。有了云光海在,他的安国府,就有了定海神针。   他这叔父精擅土石之术,似皇天位玄修才能做到的移山填海,对他而言,却是再平常不过。   尤其六年之前,这位召唤的陨石火雨,令嬴冲印象深刻。据说仅仅那一战,死伤的魏军,就达两万之众。   ——若以战力估算,仅仅云光海一人,就可当两万大军!   不过嬴冲的好心情,只维持到两日之后。三月十日的时候,随着夜狐的一份奏报传到他手中,顿使嬴冲当场一阵凝噎无语。   破虏军节度使嬴世继居然已在数日之前,率破虏军两师之众,秘密离开了驻地。日夜兼程,南下宿州——   这位自以为做的隐秘,可他任职破虏军节度使不到三月,哪里可能真正掌控住破虏军?且自数月之前开始,夜狐的人手就在紧盯北方的动静。嬴世继大兵南下,又岂可能瞒过他的耳目?   这位用的名义是平定民乱,可那宿州郡,就在北面八百里处。全速行军,只需五日夜便可抵达武阳。   这应当是嬴弃疾,为自家准备的保险绳。有嬴世继这四万边军在,无论武阳嬴氏遇到什么样的变故,就可及时镇压应对。   公器私用至此,也算是一绝了,让嬴冲自愧不如。且他也好奇,这位事后到底该怎么糊弄那枢密院。   “这已不能算是私离驻地了吧?不顾职守,擅动大军,到底意欲何为?破虏军那些部将,也肯随着他胡闹?此人南下,莫非是奉了枢密院密令之类?”   ——要是真的,那他会很开心。这次就可将枢密院的几位大佬,一并掀翻。   “嬴世继上任之后,就广撒银钱,以数十万金结纳人心,在军中声望已是不低。这次虽有部将不满,却都被他强行卸职看押。”   这次为嬴冲带来消息的‘夜狐’,是一位不到二十的年轻人。可这位虽是年轻,可哪怕在嬴冲的面前,也依然是从容自若,进退有度:“据说此番南下之前,嬴世继已得冀州牧与左候卫大将军联手求援,且嬴世继已上折向枢密院解释。此外宿州郡紧邻阳郡,地处要冲,正是彭莹玉席卷冀北必经之处。”   “也就是说,他打算先斩后奏?”   嬴冲冷笑了一声,将此人挥退。然后就以手抚额,陷入了深思。   这些日子以来,他听到的坏消息也有不少。比如上游黄城郡与上元郡决口,淹没良田五十七万顷,溺亡者足达十三万,浮尸无数。   比如彭莹玉已在冀州阳郡聚兵二十万,号七十万大军。三日前大破左候卫大将军麾下三万府军,声势再增。   又比如血斧汤神昊,攻占南山郡之后,得五星墨甲两千七百。之后兵锋势如破竹,一路直击怀郡,半日中连破三县。正与右候卫军隔河相持。   凶绝屠千鸟也成功在宁州之南起兵,聚大军七万,以‘宁山’为号,在攻城略地。所过之处,寸草不生。   此时武阳郡周围,赫然已四面临敌。最近的汤神昊,距离武阳郡仅有二百里地。   然而这些消息,让他头疼的程度,都远不及嬴世继帅破虏军南下。倒不是因这破虏军带来的压力,而是嬴世继此举,必将影响北方战局。   ——他这个二叔,简直就是在自寻死路!嬴弃疾之胆大疯狂,也使他猝不及防。   坚守北境不敌落败,嬴世继最多被削职为民。可这擅动大兵,私离驻地,使北境空虚,却是抄家斩首的罪名。   他原本还指望着破虏军,能够凭籍云中坚城,坚守个十天半月。加上李靖的马邑郡,可以阻住匈奴左翼七部的脚步,为大秦筹集大军赢得时间。可如今的一切谋算,都已近乎破产。   然而这仅仅只是开始,之后各种噩耗,又接踵而至。   三月十二,弥勒圣佛诞辰(原为四月初四),弥勒教教主傅大士正式在宁州举事,聚五十万教众,号‘大乘军’。一日之内,连下七郡,建大乘天国。   同样是三月十二日,弥勒教副教主宋子贤于元州商城郡起兵,麾下三十五万,连下十七县。   而此时在四百里外的宁州,弥勒教渡生堂主明玉珍同样聚众十四万,席卷二郡。   又有三月十五,九大寇之一的‘九头蛇’林厉海,起兵于宛州之南,麾下聚四万盗匪。虽未能攻城略地,却鼓动群寇劫掠地方,屠戮无算。   ——这还仅仅只是几十日内,北境声势较大的几处,其余零星的叛乱,可谓多不胜数。   此时宁宛元冀各路反贼蜂拥而起,阳江两岸灾民以亿万计。仿佛一夜之间,整个北境四州,都已不复为大秦所有。   而就在三月十七,彭莹玉二十六万人,在左候卫与破虏军联手威逼之下,不得不放弃北上之意,转而掉头南下,兵锋直指武阳。   这几日嬴冲都在为北境之事烦恼,无瑕他顾。而当他好不容易,与郭嘉一起想办法将北面的那个漏洞修补妥当,就发觉自家的解县周围,已经悄然布好了一张天罗地网。   要说这几天唯一的好消息。就是他的兄长嬴完我不负众望,先是在元州之南,连破两路乱军,斩首十四万人。又及时从各家世阀借兵三万,挥十二万大军北上,与宋子贤交战于商城郡。在三月十八这一天,三荡三决,将宋子贤麾下三十余万‘大乘军’,近乎全灭。使那宋子贤只能帅部属七万逃离,直奔宁州。 第三零三章 初战来临   嬴完我的商城大胜,无疑可提聚北境人心,稳住北方乱局。   而此时北境四州,也只有元州还算安宁。尽管也丢城失地,可却没有一处郡城失陷。   此战之后,顿使嬴完我声望大增。按照郭嘉的形容,是北境世家,皆‘翘首以盼’,期冀这位能尽快平定乱局。   可惜此战之后,嬴完我不能越境追击。同日元州广城郡,光明教四大法王之一的陈垣,两日内连下数座县城。迫使嬴完我,不得不先挥军南下,平定广城。   后院不宁,便是兵法强如嬴完我,亦无可奈何。   陈垣不敢野战,只据守坚城,使嬴完我短时间内不能取胜,也就给了弥勒教一线喘息之机。   嬴冲对此洞若观火,光明教此举,并非是真想在北境举事,而只是为牵制嬴完我。不欲弥勒教之乱,被平息的太快。   就如那天庭一般,九大寇中近半之人,皆已被那位西方大帝招揽。此时汤神昊林厉海三人,如搅屎棍似的插手北境之乱,同样非是为皇图霸业,而只是意在损耗大秦元气。   其实大灾之后,沿河诸郡官府有他售出的那些粮食药材,应对灾情还算得当,赈抚有方。错非是有心人煽动,推波助澜,北方四州本不至于祸乱至此。   再然后,还有一个嬴冲意料之中的消息。   三月十九,天圣帝正式下诏,遣绣衣卫合同刑部大理寺人员,将百里长息与一众牵涉阳江河道弊案之人,一体捉拿入京。冀州清川郡监察御史嬴放鹤冤情得洗,奏谏有功,升任右佥都御史,原右佥都御史王明另有任用。   另有右副都御史李哲春,无能昏聩,有阴结百里家,阻塞朝廷视听之嫌,暂罢右副都御史之职,下狱问审。   又同时委任嬴完我,为‘权元州节度使’,节制宛州诸军,担负二州平乱之责。而所谓的‘权’,则是指临时,暂代,权且为之之意。   还有嬴冲本人,亦被暂时委任为‘权宛右镇守使’。与安王时的‘武阳镇守使’不同,这次是‘宛右镇守使’,权责覆盖宛西三郡。   嬴冲收到消息的时候,这道旨意还在送往北方的途中,估计只需再有一两日,就可送到他与嬴完我的手中。   这名份至关重要,意味着嬴完我,已初步成为朝廷平定北方战乱的第一人选。也意味着嬴冲,终可以调私军出境,更可节制周围二十个折冲都尉府。   据说枢密院,原本还欲委嬴世继为‘权冀州节度使’,节制冀宛二州所有府军边军,却为天圣帝所阻。   许多人不知其因,只知当日天圣帝召集枢密院众大臣怒声训斥。而事后几位枢密使出宫之时,俱都面色灰败。   此事别人不知缘由,嬴冲却可猜知一二。二十余日前老上单于遇刺失踪,以天圣帝的英明,又岂能不防备北方?   而今日距离匈奴左翼七部六十五万骑南下,已经不到七日。北面匈奴有什么端倪,绣衣卫也早该刺探出来。   天圣帝此时得闻嬴世继私自南下,岂有不雷霆震怒之理?说不定将嬴世继免职的公文,已在前往冀州途中。   之所以未有消息,多半是因此事事关重大,为免群臣惶恐,枢密院才秘而不宣。   嬴冲暗暗叹息,亦为风雨飘摇的大秦国势心忧。可此时此刻,他只能先顾眼前。   三月二十二,怀郡城破,血斧汤神昊挥师二十万,直指武阳。而宁州屠千鸟的九万‘宁山军’,直接越过了沿途郡县,日夜兼程,直抵怀郡,与血斧汤神昊合兵一处。   而此时的解县,覆背受敌,孤立无援。东北两面云集近七十万众,而嬴冲麾下,只有那还未操练妥当的三万部曲及一万禁军可以动用。再还有就是地方府军,周围诸郡县二十个折冲都尉府,近三万军听他节制。   可惜这些府军,需要守卫弹压地方,能够抽调过来的,不到万人。   自二十二日之后,嬴冲除了在军中巡查之时,仍是显出自信从容之态负。其余时间,都已没了笑容。   郭嘉看在眼中,不禁语含调侃的询问:“国公大人你盼这一天已久,为何临到头来,反而闷闷不乐?”   “看来郭先生倒是胸有成竹。”   嬴冲此时正在营中查看麾下诸军的合练操演,闻言之后,不禁眼神怪异的回望郭嘉:“本公是对今日期冀已久,可那老匹夫为本公准备的大餐,却远超你我意料。这次说不定就会吃撑了,岂能不战战兢兢?且这可算是本公初战,紧张一些,在所难免。倒是先生,不觉害怕?这次要是输了,那就真是一败涂地,性命难保。”   ——错非是他最近,新得了云光海这个强援,关东世家又鼎力送来了十余天位,数十员得力战将。这次的局面,他几乎就失去了信心。   郭嘉闻言却笑:“不瞒大人,学生这里早就准备好了脱身之策。哪怕国公大人败了,郭嘉也能保住性命无忧。既是如此,又何惧之有?”   简而言之,一败涂地,性命难保的只会是安国公。   嬴冲闻言无语,不过他此时,却没有与郭嘉玩笑的心思。转而眼含忧色,看向了咸阳方向。   相较于北方的乱局,他此时更担忧天圣帝的身体。陛下他身体不佳,经不起大喜大悲,如今北方噩耗接连,很可能会引发天圣帝的旧伤。   ——若天圣帝重病不起,对于风雨飘摇的大秦而言,无疑又是一记重击。   三月二十四日,汤神昊大军至武阳,分兵十七万围武阳郡城,本人则与屠千鸟联手,以麾下精锐二十二万,急攻武阳庄县。   也在同一日,顿兵在一百二十里外休整的三十万弥勒教‘大乘军’,也再次挥兵南下。   嬴冲早有准备,当日即命嬴宣娘帅安国府左右二镇,连同早就聚集好的七个折冲都尉府共一万九千人,五星墨甲一千九百具北上阻敌。而剩余的三镇,则合同神策军万人,地方府军三千,一并由嬴冲统领,东击汤神昊,于庄县庙塘镇外列阵迎敌。   是日当嬴冲麾下三万军,在这谷口扎营结寨之时。只见对面大军陆续接踵而至,人似无边无沿,彻地连天。尤其那前锋数万军,羽甲林立,兵戈似海,阵型严整巍然。分明训练有素,久经战阵,根本就不似流寇。   此时的嬴冲,分外庆幸自家麾下,如今都以关东老卒居多。便是禁军,也是军中十里挑一之选。否则只凭着叛军这股气势,就足以让新兵心惊胆战,战力全消了。 第三零四章 破敌之策   当嬴冲麾下大军,刚抵达庙塘镇的时候,他就领着麾下众将,来到了一座山丘之上,拿着千里境,往远处敌阵眺望。   庙塘镇周围二十里地势平坦,本是利攻不利守。可这处南临阳江,北有小塘湖,要阻住血斧汤神昊的苍南寇军与屠千鸟的‘宁山军’继续西进,这里是最合适的所在。   只因此时的嬴冲,除了可号令宛西三郡府军之外,同时还可节制位于西水郡长佑县的长佑水师营。   大秦在阳江沿岸,建有十七个水师营。长佑水师营,就是其中之一。有一千料的五牙战船三十,每艘都配备有万牛弩一,千牛弩五,百牛弩三十,以及专用于水战的墨甲‘水牛’十尊,此外还有五百料的蒙冲舰一百,可搭载五星墨甲二具的先登舰二百艘。   整个水师营总计一万余人,五星墨甲千具左右。实力看似不怎么样,却足可封锁宛西所有水道。   也正因这支水师的存在,才使得庙塘镇,成了两家必争险地。   “五星墨甲五千余尊,看来之前打下来的两座郡城,让他们收获不小。就不知此外,是否还另有隐藏——”   折克行凝声说着,眼含忧色的扫望着身前几位:“且看起来,对面亦有高人,深知兵法。”   他倒不惧这二十余万寇军,尽管对面声势浩大,可装具兵甲却不甚齐全,且大多都未经整训。整体的实力,其实并不比他们这边强上太多。   可问题是北面,嬴宣娘麾下那区区不到两万人,能否守得住?能等到他们这边取胜之时?   嬴冲倒是松了口气,也发现敌军大多都是乌合之众,只有前锋数镇,还有那中军才可算精锐。总计六万人,不但墨甲装备比较齐全,士卒的修为也多在三阶武士之上。   “此战需速战速决,不知诸位可有何破敌之策?”   他这句道出,身后众人都是面面相觑,眼神晦暗。便连老于战阵,有过以一敌七战绩的李广,也是无言以对。   观今日之势,挡住这伙寇军不难,可要在短时间内将之破去,却真是难为他们了。   看得出来,对方的行军布阵极有章法,沿水而行,背依高地。几处关键地势,都能掌握。   这样一支大军,在军力悬殊的情形下,又岂可能轻易破去?   嬴冲听得身后一阵寂静,不由皱了皱眉,随后就心中叹息。他的麾下,并无帅才!   哪怕是关东世家,他寄予厚望的几位,亦只能为将。   最后还是跟随过来的嬴定出言道:“我看他们似有急攻之意,显然粮草不多。以老夫之见,我等只需在此坚守,待敌自溃便可。”   换成他是对面那些流寇的主帅,只需手里粮秣足够,就绝不会急于进攻。大可摆出结营固守之势,等待北方消息。   而闻得这句,郭嘉则笑盈盈的看了嬴冲一眼。汤神昊的苍南寇军连得二郡,又背依武阳嬴氏,原本该不愁粮草不足才是。   可嬴冲早有筹谋,数月前就通过中介之手,以高价将武阳嬴氏与南马郡,怀郡诸地的存粮,收购一空。其中部分存放于宛州州治昌河郡,一部分则聚于解县与元州交界处,嬴冲在此建粮仓八十座,储粮达三百五十万石,价值百万金,准备作为大军北上应战匈奴的军粮。   此时汤神昊急攻解县,一方面是天庭那位西方大帝对嬴冲必欲除之。一方面也是为嬴冲聚于解县的粮草,否则汤神昊裹挟的这些流民,只需二十余日,就将落到无米下炊的境地。   所以今日,那苍南寇军不能不用攻势。这是有利于安国府的地方,无论再怎么差劲的地势,总是守强过于攻的。   可嬴冲却毫不留情面的对祖父加以驳斥:“待敌自溃?我安国府哪来的本钱待敌自溃?老头你别给我出歪主意。”   嬴定面色微窘,而后重重一哼,偏过了头,口里则暗暗磨牙,有些委屈。心想这混蛋孙儿,真是半点颜面都不给。   而此时嬴冲,又转问郭嘉:“不知郭先生,有何策可以破敌?”   此句引来众人瞩目,郭嘉却也不怯场:“江河之利在我,国公不妨用之。前有寻仙丘,高三百丈,地势险要,此时敌军竟无人拒守。国公或可分兵二镇乘船绕行登陆,占据此间!以学生估算,五六日之内,定可破敌。”   此言道出,在场众人都是眼神微亮,往郭嘉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。似嬴定李广这样久经战阵之人,当即就已领悟到了郭嘉用意。   寻仙丘在贼军之后,占据了此间,不但可威胁贼军侧后,更可阻断苍南山寇军粮道。   毕竟这些贼军虽到了,可粮秣却还未能运上来。他们只需在寻仙丘坚守个三五日,就可迫使汤神昊从庙塘镇退军,转攻寻仙丘。   需知贼寇之势,进则如狼似虎,退则人心离散。此时安国军趁势掩杀,必能大破寇军。   在三五日内破敌,大军回援北方,正是上上之侧。嬴冲招揽来的这位谋士,果非寻常。   嬴冲却依然蹙着眉头,眼神专注的看着对面兵阵:“此策上佳,可如此一来,只怕难伤对方精锐。”   郭嘉之策到最后阶段时,对方不可能不看出端倪。而一旦有败退之势,汤神昊与屠千鸟必定会以保全本部为上,只需主力仍在,这两位随时随刻,都可再拉起数十万大军。   ——且那武阳城下,还有着十七万寇军围城。   “此事难免,然则还是那句,江河之利在我!”   郭嘉笑着,神色自信从容:“只需将眼前之敌击溃,我军大可借舟师之力,行军之速快于寇军数倍,可再破敌于宛城之外。”   所以之前,他才说是五六日,而非三五日——   其实此外还有一策,武阳郡地势较低,正可蓄水淹之。那时不但可覆灭这数十万贼军,更可重创武阳嬴氏。   不过他知嬴冲行事有其底线,不到不得以,绝不会用这毒计,所以干脆不说。   嬴冲也笑了起来,正欲答应,却忽的又轻‘咦’了一声,再次仔细看那对方的军阵:“我看他们,似军帐不多?”   “确是少了些。”   郭嘉不明其意,可还是回忆着道:“我曾看过旧年邸报,因一年前襄阳新野之战,我大秦在襄阳聚兵六十万。宛州八郡储备之军帐,都在那时被抽调往南方,至今还未补齐。”   他一边说话,一边则心想着,这位国公大人,莫非寻到了另一种破敌之法?   可这军帐,似是无关紧要。此时虽是雨季,可对面的将卒大多都身强力壮,有着至少武徒阶的修为在身。哪怕在野外露宿个几日,也无甚紧要。   可这念头一起,郭嘉就眼神微凝,仔细看向了对面。想到这些日子以来,这些贼军何止是露营了数日,又何止是淋了一场雨水?   这是就国公大人的破敌之策么?真不愧是神通大帅之子,兵法上的天赋确盖绝此世,便是他郭嘉,亦有所不及! 第三零五章 天赐之胜   “看来我们运气不错!”   嬴冲微一扬眉,笑了起来。这第一场初战极其紧要,安国府不但需尽快抽出军力,应对北方的彭莹玉,更关系军心士气,以及他本人在军中的声望。   别看此时他一番软硬兼施,使得麾下数万大军尽皆折服。可其实并无多少将士,真正信任他这个主帅。   这是理所当然之事,他嬴冲从小都未经历过战阵,也从没有过拿得出手的战绩,凭什么让这些百战老卒们信服?又有谁会放心一个不到十五的孺子小儿?   他现在之所以还能勉强统御住这支大军,做到如臂指使,一是依靠父母余泽;二则是他慷慨大方,舍得花钱,三万部曲中哪怕是一介小兵,也是身具四星墨甲;三则是部属得力,李广,折克行,关胜等人,都善于治军,能征善战,又肯听他调度,明里暗里的在维护他这主将权威。   可若这一战,嬴冲自己无能立不住,那么他之前在军中建立起的‘威望’,必将崩塌。   幸在这次,运气站在了他这一边。此战之后,足可示诸将以能了,让他在军中真正站稳脚跟。   不过在此之前,有些事他还需验证一二——   思及此处。嬴冲又看向了头顶:“不悔,这雨要何时才会停下?”   二十日前,武阳郡的暴雨就已止住,可随后却是阴雨连绵。嬴冲这些日子都呆在元宛边境的军营,那边有吴不悔做法化云散雨,方便诸军操演,二十里方圆内,几乎都是晴天。   可到了这庄县境内,依然是阴雨阵阵。   “傍晚时分会停一阵,直到晚间戌时。”   后方的吴不悔,同样看了一眼上空:“可随后十几日,都会是这种天气。”   嬴冲微微点头,他也猜是如此。尽管没有阴阳士那样,对天象了如指掌的本事,可身为将领,也需有一定的勘察四时,辨识风雨之能。   “那么戌时之后,可能想办法降低这方圆三十里的气温?”   “气温?”   吴不悔不明其意,眯着眼看了嬴冲:“对方亦有阴阳士在,法术很难不被他察觉。不过若只为降温,其实无需施以阴阳之法。此间三百五十里外有大股寒流,子时之后可至此间。按照墨家的说法,那时的气温,应当会在零下三度到十度之间。”   嬴冲眼神微楞,再看了一眼天空,心想对面的运气,可真不怎么样。简直就是天赐此胜——   他原本以为还需两三日准备的,可看来明日就可破敌。   嬴冲一向瞧不上道家的气运之说,感觉荒谬,对摘星的所谓‘天命’,也半信半疑。可这时却觉得,那冥冥中的‘气运’,或者真的存在也说不定。   后方的李广,则是疑惑不已,一头雾水的听他们说话,最后忍不住开口问道:“将主可是另有了破敌之策?”   嬴冲是他的镇将,也是他的举主,故而李广以将主称之。而此句道出,也使周围诸将,都齐齐把好奇的视线注目过来。   “本公有些想法,有很大把握,在明日清晨时分破敌。”   嬴冲倒也没把话说的太满,眼神似笑非笑:“郭先生之策,也不妨一并施行。就以李将军统帅本公麾下禁军,入驻寻仙丘如何?”   郭嘉之法亦为上策,无论是用来备选,还是迷惑对面的耳目,都是很不错的。   而李广这个人选,他也信得过。此人善守,以寻仙丘的地势,禁军之强,没有十倍以上的军力,绝难奈何得了这位。   只是随着嬴冲这几句道出,在场诸位虽无人置疑。可大多都是眼露半信半疑之色。   尤其是嬴冲的两个大舅哥叶凌武与叶凌德,都眼神怪异。   第二天凌晨就可破敌?这是在吹吧?或者可说这位,是完全不知天高地厚。   郭先生之策,有理有据,让他们信服。可嬴冲,只能说这位完全未经历过战事之人,太小看了这沙场。   这里的众将,哪一位不是久经战事?哪一位不是智勇双全?他们都没能想出破敌之策,偏你能行?   在二人看来,这妹夫确实是武力超凡,十五岁之龄道武双修俱至天位,天赋冠绝天下。可在兵法一道上,却万万不可能及得上他们的。   毕竟二人都是从十三岁起,就在军中打滚。而这时他二人无论怎么想,都想不到嬴冲,该如何在明日清晨之时破敌。   叶凌武有心劝说,却被叶凌德强拉住,心想这哥哥真蠢。此时已经临战,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。岂可轻易挑衅主帅权威?若因此而使军心大乱,他二人罪莫大焉。   且军中还有李广与郭嘉折克行等人,妹夫真要做出什么荒唐事出来,他们必定会尽力劝阻。   嬴冲对身后二人的心思浑然不觉,三言两语间将诸事议定,就直接策马下山。   他麾下诸将都是行事果决,雷厉风行之人。李广领命之后,当即就去了江上的长佑水师,商议万人禁军登船诸事。   而剩下的三镇与三千府军,则继续在庙塘镇前布阵应敌。   庙塘镇原有着一堵长宽半里的城墙,然而宽度太窄,高仅三丈,材质也只是普通的夯土城墙而已,不足为峙。   故而嬴冲率军到来之后,就仗着自己先到一步与地主之利,发动附近庄县之民,帮他在这里另修了工事。   有墨甲之助,仅仅半日,这里就有一道宽约三里,厚约六丈,五丈余高的夯土墙拔地而起。外层以巨石堆砌,再以道法加持硬化。这墙或者扛不住玄天位强者一击,却能勉强应对五星墨甲的冲撞。   而苍南寇军与宁山军到来之后的第一次强攻,就在这面石墙之前,受挫而归。   这次仅只是试探,双方都没认真。然而嬴冲麾下折克行,嬴智,关胜的表现,却都可圈可点。三人不愧是从关东战场历练出来的,经验丰富。布阵刁钻,应对得法,面临十倍之敌,这三镇之军却都显出了有条不紊,从容自若。尽一切可能杀敌之余,又始终留着余地。   让嬴冲欣喜的是,张义与赢德几人在军中,表现也很是不俗。   到了午时左右,对面的布阵也终于全数完成,开始发力。主攻的正是北面沿湖一带,安国军后镇关胜麾下之军。   对方的眼力不错,只一次试探,就能看出他的安国后镇,是所有五镇部曲中,战力最弱的一部。   到得这时候,此间方圆十里之地,雨量却骤然暴增起来,渐有倾盆之势。正是吴不悔奉嬴冲之命做法,干涉此间天象。   这暴雨固然遮蔽视线,可对于苍南寇军而言更为不利。雨天弦滑弓软,且这数十万军都无处遮挡,只能站立淋雨,大损士气。   嬴冲却早早就已命人在石墙之上,搭建了数以百计的雨棚,将重弓重弩藏于其内。可以居高临下,肆无忌惮的攒射。借助玄修道法,那雨量虽大,可众人的视线,依旧能远及千丈,影响微乎其微。反倒是对面,弓弩虽众,可在暴雨之下,都无法施展。   只这短短一刻,就有上百具五星墨甲,在二百丈之外被陆续摧毁,而后镇的损失则微乎其微。   只是好景不长,大约又三刻时间之后,这大雨就不得不止住,转为正常的阴雨。嬴冲不用看,就知是汤神昊麾下的阴阳士出手了。   此人的修为,高出吴不悔数筹,应也是大天位级。双方法力,差距悬殊。好在吴不悔据有大势,北方四州无数雨云,多得是借力之处。吴不悔且对天道奥理之掌控,远超对面,二人隔空斗法,倒也能拼个旗鼓相当。天空依然是乌云狂涌,那雨水却是时断时续。   可哪怕雨已停住,苍南寇军的形势依然还是不利。连续近月大雨,此处地面早就泥泞不堪。而所有五星墨甲,都重至三十石以上,沉重无比,稍不小心就会在泥地之中陷住,难以动弹。   使得对面的玄修,不得不消耗大量的法力来固化为地面。强行以术法石化部分土地之后,才能使寇军的数千墨甲,安然冲击到这面石墙之下。   嬴冲原本以为接下来,可能需有一段长时间的苦战。只是李广那边的速度,却比他预想中还要快上不少。   战起之后,仅仅一个半时辰,那近万神策军就已在寻仙丘附近登陆。随后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冲击敌方后阵,引发一场大乱之后,又及时退至寻仙丘,沿山腰布阵。   “这一冲,真是漂亮!李广此将不俗,可堪大任。”   郭嘉看在眼中,顿时赞叹有加,语气佩服道:“国公大人,果有识人之明!”   不但时机把握得当,李广麾下的神策军第五镇亦是战阵娴熟,配合无间,进退如意。相较而言,兵员素质并不差的叶凌武部,则是远远不如。   而李广此人,却是早在他入府之前,嬴冲就已相中。   “可惜他视野太窄了。刚才该往北面冲一冲的,必有惊喜——”   嬴冲这边,却是轻声叹息,遗憾不已。   郭嘉那边,看到的是李广的长处,可他这里,却是可以确定,李广在大局观与嗅觉上的不足,此人或可成一流战将,却难为一军之帅。 第三零六章 龙起于渊   “那位已足可为方面镇守之材了。”   郭嘉哑然失笑,眼神怪异的回望嬴冲:“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,不是每人都可似国公大人,有着这等样的天赋。”   确实是才华天授!便连他也是被嬴冲提醒,才发现寇军的左阵诸部,已显出了慌乱之态,队列亦有散乱之势。到底是流民贼寇成军,不及边军府军训练有素。   方才李广只需率军往北面继续冲击,定可一举打溃敌寇左翼。那时也无需什么计谋,这边直接发力反攻,就可一举锁定胜局。   ——可这等样的战机,稍纵即逝,这世间除了嬴冲之外,又有几人能够准确捕捉?   “先生是讽刺本公要求太高?”   嬴冲失笑道:“只是为李广遗憾而已,他有勇有谋,成就本不该止于此。”   说完这句,嬴冲就已再无兴趣,又重新把注意力,转向了眼前。   李广虽是错失了大好战机,可这次他的腹背一击,确实是重创了苍南寇军。至少斩杀七千人,损毁五星墨甲二百二十余尊。   ——之所以战果如此之多,是因那贼军后部,皆为汤神昊屠千鸟的嫡系,所以军中墨甲众多。   应是才刚成军不久,未经操训,战力不强,才被那二人暂时安置在全军之后。淬不及防之下,哪里可能是李广麾下精锐之敌?   有了李广这个直接打入敌军后背的钉子,那汤神昊也再难全力攻打石墙。不得不分出六万战卒,列阵于寻仙丘下围困,且其中多为精锐。   这使得石墙正面的压力大减,尤其是折克行嬴智二将,此时并不死守,时有出击之势。使得寇军能用在攻打北部石墙的军力,都不足七万人,墨甲则只两千具。   不过可能是对方主帅,已经窥知安国府险恶用意之故。此时那苍南寇军的攻势,反而是渐显疯狂,拿出不惜一切之势。以整整三十名天位为箭头,轮番冲击。   嬴冲亲自坐镇与北面石墙,然后眼见着那石墙之下,寇军排山倒海般的冲击过来,又成群的倒下,尸堆如山。而左镇自身,也在短短半个时辰之内,伤亡近千,石墙亦有数处塌陷损毁,所有的陷坑尽被填平。   这使他不得不提前将手里的三千府军,也拉上了这段石墙。有了着股生力军之助,才勉强守住。   甚至他自己,亦不得不亲自上阵,一身摘星墨甲,哪怕不用龙丹,亦是天位境的实力。拒守于石墙之后,在九月的配合下,竟是亲手斩杀了两名深入阵内的小天位,使周围士卒士气大振。   好不容易撑到了傍晚时分,对面的狂攻之势,却依然未见有休止迹象,倒是空中雨云,就如吴不悔预言的那般,渐渐散去。   嬴冲不由仰望云天,一声呢喃:“停了么?也是时候了——”   就在他语声落下之刻,空中云雾就彻底的消散无踪,现出了朗朗晴空。   ——这一刻,吴不悔在后方十里外顺势而为,配合着对手,将所有的雨云,都全数挥散。   同时上方的那团夕阳,这刻似乎放大了十倍,灸热的阳光照射下来,使这十数里方圆战场瞬间炎热如炉,无数的水雾蒸腾而起。   而高空三千丈处,亦是大片的火云显现,随后就又幻化成了十数只金乌火鸟,各自展开百丈火翼,凶横猛烈的往下扑击。不过才冲落千丈,那空中就有十数道刃光显现,将这些三足金乌一一粉碎。   可仍有零星的火点坠落了下来,洒入到敌阵之中,使成百上千的寇兵身化‘火炬’,传出了无数鬼哭狼嚎之声。   那火焰竟是不熄不灭,遇物即燃,迅速蔓延着。修为低于武尉境的武修,只需稍稍沾染,就是浑身化火,活活烧死之局。   仅仅只须臾间,就有一条长达三里的火墙,蹙立在了两军阵前。   这使苍南寇军的攻势顿窒,上空高处也传出了血斧汤神昊,气急败坏的怒喝:“虞云仙?你该死!”   嬴冲遥目望去,只见两道光影,正从对面一座小丘之上冲飞而起,直扑万丈云空之外。   权天强者,力可震山撼岳,哪怕是交手的余劲,都可摧毁他们前方这段石墙。   可此时面临虞云仙,那汤神昊与屠千鸟二人,却是宁愿进入万丈云层与虞云仙搏杀,也不愿在战场上与之交手。   这就是虞云仙一百五十万金的价值所在,权天境的玄修,术法威能远方武修能比,杀伤力甚至可抵得上半个阴阳士。   若说云光海一人,就可抵得一师战力。那么虞云仙,只需一个大规模仙阶术法,就可轻轻松松,杀伤一军之众。   “仙阶术法,太阳真火,金乌灾炎?”   被嬴冲当成贴身护卫的九月,此时望着对面正被迫退离的苍南寇军,也不禁又羡又叹的一声笑:“这些玄修的术法,可真好用——”   李小仙站立于百丈之外,同样在奉嬴冲之命,施展着仙术。遥空一里之距,使那火墙之中,又冲出了一只只三足金乌。体型虽小,只有十丈,可数量更多,足达上百,杀伤力同样不俗,除了那些五星墨甲,稍有抵抗之能以外,其余都是触之即燃。只是须臾,就使那些寇军的阵型大乱,不得不全阵后撤数里。   直到半个时辰后,对面的天位阴阳士做法,重又将那雨云招来,遮蔽住了空中烈日,使天地中的火元之力大幅衰减,这才压制住火势蔓延。   而此时敌阵中的两名天位玄修,也在施展水系玄术,试图扑灭火墙。可惜这两位之前为石化地面,损耗了不少法力,一时间难以奏效。   此外还有着李小仙在‘捣乱’,这位正漫不经心的继续施法。对面的十数万大军,已经远离她的术法范围之外。可她仍是依着嬴冲之命,时不时的一个风火之术丢出去,维持着那道火墙不散。使这些金乌灾炎,不至于被对面的天位玄修,轻松扑灭。   这对于李小仙而言,是再简单不过之事,只是不解嬴冲的用意。所以此刻,她绝大部分注意力,都放在了百丈之外,嬴冲的身上。   偶尔侧头回望之刻,李小仙的目里,更是闪现出奇异的灵光。这是一种奇异的玄门瞳术,源自于她的特殊体质,可观人之运。   而此刻在她的视野之中,正可见这位安国公正气运大炽,隐隐似一条白色大蟒,围绕于安国公身外。   这等异像,分明是白蟒化蛟,龙起于渊——   换而言之,今日之战,正是这位龙腾之始。观那鼎盛运势,分明是大胜在即。   需知‘天命’与‘运势’这种东西,玄而又玄。你若什么都不做,自然也就没什么所谓运势,也无天命眷顾。   故而今日,这位安国公定是做了什么决断,才使这气运沸腾鼓荡。 第三零七章 权天之战   李小仙有些不敢置信,然而她再三调整,再三回望,双眼看到的,依然是那气运鼎沸之景,是时来天地皆同力的恢宏气象。   她不知嬴冲到底胜机何在,要怎样才能击破眼前数倍之敌。李小仙也不关心这些,只心想这世间,竟又多了一条潜龙。   这次天庭与曾经距离三十六姓仅一步之遥的武阳嬴联手,非但不能克敌制胜,反而成了嬴冲崛起化龙的资粮。   就不知这位,最终会走到什么样的地步?   可以确定的是此子兵法超绝,善抚人心,能得英才辅佐。未来的龙争中必有其一席之地,可也有颇多缺陷——   嬴冲并未注意到李小仙的目光,他先是看着那火墙,以及因水火交冲而不断蒸腾而上的水汽,接着就又一笑,转而仰目上望。   有这火墙阻隔,暂时是打不起来了,且此时夜色已深。关胜已经在迅速组织人手修复城墙,开挖陷坑。到得这火墙熄去之时,这条防线就可大致恢复。也就意味着,对面数千条人命,小半天的努力,都已付诸流水。   对面的主帅,分明也意识到了这点。二十万苍南寇军都战意全消,全线收缩,便连那些攻城器械也都全数收回,只专心布阵安营。   此时战局的焦点,已经转移到了万丈高空,云巅之上。   当嬴冲目中现出淡金色泽,欲一窥虞云仙及汤神昊,屠千鸟三人战况时,却又感到了远空一道视线,正向他遥遥望来。那目光锋锐犀利到了极点,猛然‘刺’入到了他的精神意念之中,使他只觉元神之内,隐如刀割。   眉头微蹙,嬴冲往那视线来处遥望了过去,随后果不其然的望见那嬴弃疾,正立在三万丈外的云巅。   这可算是五年以来,他们的首次相见,可对面的那位,竟仍仿如五年之前,他父母出殡那一天的模样,神情冷漠,傲慢,厌弃,看他就仿佛是看着鼻涕般的恶心。   要说有什么不同,就是此刻的嬴弃疾,已没了那仿若小孩随手捏死一只蚂蚁般的不经意,浑浊的眸光里杀意沛然,使得那目光与元神意念,几乎化为实质。   嬴冲暗暗冷哂,想着这老东西,又是这样的神情,与五年前如出一辙。这家伙,怕是又以为自己胜算已定了。   心中顽心大起,嬴冲干脆就远隔着三万丈,对那嬴弃疾,无声的做了一个口型——老匹夫,杀了你!   于是那刺过来的杀意,陡然激增。嬴冲明显感觉到那嬴弃疾的沸腾怒火,可他却不惊反洗,唇角微挑,开心的笑了起来。   只是这刻,身后也传来了叶秋的叹息声:“国公大人可否消停一些,不要太刺激那位?叶某虽拿在了您的钱财,得为您消灾。可真要打起来,我可不是他对手。”   ——虽说明面上那位嬴氏族老,与汤神昊屠千鸟二人并无关联,可暗地里谁都清楚,武阳嬴氏与那二位,正是同伙,彼此勾结。   眼前的情形,很难说那嬴弃疾,不会趁机出手。身为权天境,嬴弃疾多的是办法隐藏自身形迹。   这个安国公,也是个作死的性子,明明此时的战局,已经居于劣势,又何需再招惹那位?   可嬴冲那边,却分明是不以为然,闻言不屑一哂:“那叶掌门可就看错了,以那人的性情,打死他都不会在这刻动手。不如就打个赌?他真要有这样的勇气,本公输叶掌门你三十万金如何?那个老东西,现在多半是在疑神疑鬼,除了一些上不了台面的阴谋诡计,躲在别人背后放些暗箭之外,他已不会别的了。”   叶秋面皮发黑,可随即他就神情疑惑的,看了云层上空一眼。   他二人的谈话,并未以术法遮蔽过,那嬴弃疾应该也能听闻才是。即便没刻意倾听,也能看到嬴冲的口型。可如今那位,却全无丝毫反应。   叶秋暗暗感慨,心里倒是有些同情。这位嬴弃疾,也曾是北境的一代宗师,可如今居然就已沦落到了这个地步,锐气全无。   换成是自己,哪怕是身居秦山剑派掌门之位,俗事缠身,顾忌重重,可在听得嬴冲这样的言语之后,也会毫不犹豫,直接拔剑斩过去。   哪怕因朝廷法度,不能杀了嬴冲,也定要让这家伙吃些苦头不可。   可对面那人,却迟迟没有反应——   “不赌么?”   嬴冲冷笑,目中嘲讽之意更浓。   他知道那嬴弃疾,其实并没有他所说的那么不堪。那位之所以能够忍下,是因自己在那位看来,已经是一具尸体。而嬴弃疾他大好活人,又何需与死人置气?   今日他确实有挑衅之心,甚至颇为期待,嬴弃疾主动对他出手之刻。可既然对方是抱着这样的心态,那么他再怎么寻衅挑动,都毫无意义了。   嬴冲只是心中警惕,那个老匹夫,必有后手。不出意外的话,问题定是出在长佑水师营。之前郭嘉就已提醒,水师运送神策军登岸时,对面敌阵的反应,似乎有些快了。也使李广,不得不在立足未稳的情形下,主动冲阵。   ——幸在战局至此,胜负已分。除非对方能够提前察觉他的意图,否则嬴弃疾无论有着什么样的底牌,都已无济于事。   “如何?你们秦山剑派就不再考虑一二,助本公围杀了此獠?只要功成,本公可再许你们秦山弟子,四位五品军职,万顷良田。”   叶山闻言明显大为心动,现出沉思之色。   围杀嬴弃疾?加上门中两位权天境长老,倒是不难办到。可在深思熟虑之后,叶山还是摇头:“非叶某不愿,而是我秦山剑派,不能知法犯法。且弥勒教起事于元宁二州,大军压境,我秦山也实在抽不出余力。”   嬴冲微微摇头,心知还是这位叶掌教不看好他,不愿彻底倒向安国府之故。   而此时他也不再劝,似对嬴弃疾完全失去了兴趣一般,继续看那云巅三人的战局。   云巅中的战况,正是最激烈的时候。虞云仙以一敌二,以一枚金印护于身前,御使着两口黑白飞剑,在云空中带起了一道道万丈剑华,声威磅礴。迫使着那汤神昊,屠千鸟二人的神甲,不断的狼狈闪避着。   看战局全不落下风,甚至虞云仙还隐据优势,她本身武道造诣亦是不俗,能料敌机先,并不惧那二者近身;御剑术则是沉重霸道之余,不失飘逸灵动。又时不时的施展术法,召来无数的火云聚于身外。三足金乌时现时隐,时不时的从那火云中冲出,横扫一方空域。便是强如汤神昊与屠千鸟,都不得不避让其锋。   嬴冲看了片刻,就已心中大定。传闻中的血斧汤神昊,兵法尚可,可一身武道修为,却是九大寇中,最弱的一人,是个水货权天。如今看来,果然如此。   而那屠千鸟虽强,一身刀术登峰造极,却缺乏远攻的手段,正被虞云仙,死死的克制。   这二人如分开来,最低都可单独与虞云仙战个小半日时光,可当联手之后,却也同样非是虞云仙的对手。   只是他那仙姨的手中,并无强力的法宝灵器。能够胜敌,却无法斩敌,可惜了——   看来战况方兴未艾,可当嬴冲注目之刻,虞云仙的剑光却骤然爆发,使开分光错影之术,一对黑白飞剑二化四,四化八,直到幻出了三十二口。使云巅之上,无数的寒光剑影,一道道或真或假的剑气纵横交错,将远方的两人,又硬生生逼出了万丈开外。   虞云仙并未趁势追击,随着她又一个印决捏动,那云巅之下,三千丈高空处,赫然又有着十二头三足金乌聚而成形,同样是四百丈身躯,一双火翅挥动,直往那敌营所在扑击而去。   此时虽已无空中大日加持,可那气势,依然是凶悍无匹。   汤神昊顿时不甘的一声狂吼,神甲急冲而下,血色斧光连斩,顷刻间将那十二头三足金乌,尽数斩灭!屠千鸟亦是怒意滔天,蓦然人刀合一,神甲长刀,都俱化为一道紫色电芒,使虚空之中无数光雷凭空生创,往他所在之处疯狂汇聚。   那紫电飞斩,瞬间劈散了那一重重的黑白剑光,赤红火云,斩在了虞云仙的金印之上。二者同时一声闷哼,激起一波波毁灭气浪。   虞云仙身躯微震,不得不退后了千丈,唇角处溢出了血痕。   此时屠千鸟亦无法维持人刀合一之势,再次现出了身影。他人在甲内,虽是看不到具体的情形,可那一身乾元神甲,却赫然有一些甲片开始粉碎脱离。   显然方才那一击,这位亦是代价不轻。   而当血斧汤神昊再次回归云巅之刻,虞云仙却又蓦地一声冷笑,身影化光,直往那庙塘镇的方向,坠落而去。   那汤神昊屠千鸟二人,则是一阵踌躇,最终还是停手,放任虞云仙遁离战场。   ——以他二人之力,留不住虞云仙,继续下去,已无意义。 第三零八章 豁然得解   眼见着这场权天大战,暂告一断落,嬴冲却不禁唇角微抽,心知自己事后,估计又得被虞云仙埋怨不可。   这位现在白白给他使唤不说,如今更身负伤势。可自己现在,却连汤药费都拿不出来。   略一思忖,嬴冲便将总掌指挥之责,暂时交给了折克行,转而向身后方的帅帐行去。   此时虽战事已熄,可难保对面不起夜袭之念,故而仍需防备。而折克行年少老成,年纪轻轻就有大将之风,又有郭嘉的提点,无论对方使出什么样的手段,都应能从容应对,游刃有余了。   进入到了帐内,嬴冲就静静入定,一丝意念遥遥锁住了腹下的炼神壶。随着自身意念一动,他的意识,就已换入到壶内虚空的那具躯壳中。   睁眼看时,就见那无名鼎旁,竟然端坐着一位容貌与月儿酷似的白衣少女。而此时这位正手持法决,操纵着鼎下的两仪七妙真火。   发现嬴冲的到来,少女就睁开了星眸,略含忧色的扫望过来。   “夫君你来了?不知今日战局怎样?”   “东风已备,只等明日辰时,便可破敌。”   嬴冲随口答着,然而他进入炼神壶后的第二眼,就向那无名鼎内望了过去。   里面赫然是一枚银白色泽的神甲灵戒,正在两仪七妙真火的烧灼下,显出一层玄气清光。   而此时在这无名鼎的周围,竟已布置着一座覆盖方圆二十丈的大型灵阵。密密麻麻的符文,以无名鼎为中心,向四面八方衍展。   目望此景,嬴冲眼中顿显喜色:“看来雪儿你这座阵,还真有效果——”   昨日他与叶凌雪二人联手,已将这含象神甲的外层炼化。而如今他离去一整日之后,这神甲之内,依然是保持着他离去之前的状态。神甲核心中的那枚印记,并未再恢复过来。   这正是叶凌雪这座法阵的效果,借助两仪七妙真火与无名鼎的力量,压制住了含象甲的恢复反噬。   这使嬴冲惊喜之至,也分外庆幸自己的选择。   嬴冲知道这意味着什么,他不用再担心自己在炼化神甲的过程中因法力耗尽,而使前功尽弃。也同样再不惧外界的因素打扰,随时都可中断。   也意味着只需再有个十天半月,他手中就可多出一尊仙元神甲,一举将虞云仙的战力强化到镇国之上;而日后再缴获同阶神甲之后,自己也再不用为如何炼化而烦恼。   ——看起来,他这次似不用再受虞云仙的冷嘲热讽了。一尊二千五百万金的神甲‘含象’,那位哪怕是拿着每年一百五十万金的俸禄,也至少需积累个三五十年,才可能到手。   嬴冲心想自己得在商言商,这具‘含象’神甲给出之后,至少得让虞云仙免费给自己当个十年供奉才可。不然这笔生意,可就亏了。   而再当他抬起头,就见叶凌雪的一双美目,正紧盯着他。一如前日她被自己带入此间时,那眼神里饱含狐疑,有着无数的疑问。   ※※※※   “传命第十七旅负责值守,其余诸军,准备生火造饭!”   寻仙丘的半山腰处,李广一边吩咐部属,一边蹙眉看着远方战场。   虞云仙施放的金乌灾炎,正陆续被人扑灭。这使大量的水汽升腾,形成了一片范围广阔的白雾,覆盖数十里方圆之地。   不过这却并不能阻挡他的视线,精擅射术者,往往都是身具特殊瞳术。李广亦是如此,此刻他依然可将周围二十里的战场,都览入视野之内。除了对手特意以术法遮蔽掩盖的部分,其余都可一览无遗。   苍南寇军确已无战意,便连寻仙丘山下的那六万贼军,也陆续从山脚退去。只以营寨重兵,封锁住几处下山的必经之地,营内则戒备深严,筑起高墙深壑,一丝不苟。   这一切都使李广疑惑,苍南寇军的反应异常,竟仿佛对眼前战局,毫不担心。根本就未发现他们这支神策军的存在,对他们的真正威胁似的。   可以今日对方主帅展现出的老到,应该不至于察觉不到这个‘败因’才是。   此外庙塘镇那边,也同样不对劲。以折克行为首的三镇镇将,都已停下了那石墙防线的休整,除了部分人巡守警戒之外,全军都在养精蓄锐。   那位国公大人——他的将主,似乎真是信心十足,可在明日天明时分破敌。   可问题是他现在,依然想不到嬴冲,到底会使用何等样的方式速胜,也看不到敌军的破绽何在。   摇了摇头,李广亦转身往营内行去,开始巡视诸营。而就在他步入到神策军四十八旅的驻地之时,就听得远处那叶氏兄弟,正在小声议论。   “——明日清晨就可破敌?真不知妹夫他,哪来的信心?”   叶凌德的口中抱怨着,眼神却略含担忧。军中重信,嬴冲身为一军主帅,这样信口开河,必损威信。   还是太年轻了,少不经事,口没遮拦。   “管他呢!好在还有郭先生。”   叶凌武一声轻哼,语气不满,紧接着这位又略有些烦躁的把一身衣甲撕掳下来,口中大骂着:“这鬼天气,热点也就罢了,怎的湿气也这么重?明明还只是三月而已。记得前几日解县,还下过雪来着?”   他一身修为已晋天位,基本可做到寒暑不侵。可这酷热能够忍受,那湿气却真正是烦人,侵入到衣甲之内,使浑身难受无比。   叶凌德也同样是光着膀子,他仍只是九阶武尊,情况比之叶凌武更不堪。所以那一身厚重衣甲,早早就已脱了下来。   “应该是那什么金乌灾火的缘故?那位虞仙师的术法,可真是强的出奇,今日也多亏了她。”   错非是虞云仙出手,打断了苍南寇军的攻势。今日继续鏖战下去,关胜麾下的安国军后镇,必定会死伤近半。   就在傍晚时,那边就已死伤一千三百人了。便连嬴冲麾下的天位强者,也战死了两位。   而此时言者无心,听者有意,李广的脚步骤然一顿,目光错愕的往四下扫望。只见除叶凌德叶凌武之外,这营地内中的士卒,此时大多都是光着膀子,或者只穿单衣。   此情此景,却顿使李广一阵心惊肉跳。   ——他修为中天境,情形又比叶凌武强些,能够真正不受寒暑之扰。一身雄浑罡元,也能将湿气与水雾完全隔绝。可却忘了自己的这些部属,修为不至天位,就仍是凡夫俗子。   这湿热之气,乃是由金乌灾火与那寇军玄修水系术法交冲产生。而此时李广,也想到了之前诸将观阵之刻,吴不悔回复嬴冲的那句——若只为降温,其实无需施以阴阳之法。此间三百五十里外有大股寒流,子时之后可至此间。按照墨家的说法,那时的气温,应当会在零下三度到十度之间。   这一刹那,李广的一切疑惑,都已豁然得解。 第三零九章 三更造饭   “原来如此——”   苦涩一笑,李广目光精芒吐露。   果然将主他,绝不似咸阳城内那些人所说的那样纨绔无能。恰恰相反,这位不但可在朝堂之上,与那些世家大阀抗衡。在战场上,有是嗅觉惊人,才华天授!   强压住了心中兴奋之情,李广再往远处山下的各处敌营望去。只见对面的诸多贼兵,竟也大多都光着身子,露天席地而坐。   之前这景致,并未令李广感觉有异。可这刻,他却感觉这些寇军,都是在自取灭亡。   汤神昊缺乏军帐,起兵后在短短十日内,急攻奔袭数百里。麾下大军淋雨露营,绝非一日。   偏偏那贼军主帅,可能是为示公允,手中缺乏军帐,就干脆一概不用,如此一来,倒是免了‘不患寡而患不均’的祸患,稳住了军心士气。可也将所有大军,都连日暴露在阴雨之中。   在这等情形下,哪怕是那些身轻力壮的武尉境,也会损伤元气。就更何况那些修为不到五阶的贼兵?身体弱的,难免要伤风感冒。   放在平日,只需事后修养几天就可无妨,可今日,却是汤神昊的致命败因——   “叶凌武见过副将大人!”   叶凌武的声音,打断了李广的思绪。这两兄弟已发现李广的到来,此时都神情毕恭毕敬的,朝他行着军礼。   对于这位副将,二人还是很佩服的。他们随李广一路从咸阳行军至此,深悉李广之能。   之前第五镇冲阵时的犀利,叶凌武与叶凌德二人,也都看在眼中。   “禀副将,如今我部诸卫,都已安置妥当。外侧木墙三丈,沟深五尺,军帐间隔两丈——”   叶凌德一丝不苟的禀报着,可李广却已没心思听下去,转身就走:“无需如此,你二人都在边军历练过,夜间多加防备便是。只需注意亥时之后,注意让士卒加衣。然后三更时刻,生火造饭,四更起整备甲械,聚兵于帐,注意隐蔽,尽量少些灯火。”   说到此处,李广竟又若有所思道:“还有干粮,连同今明两日的吃食,都要准备妥当。”   估计明日辰时之后,他们就已没时间吃食。那一番追亡逐北,至少需到第二日午时方修。   这一战,他们的将主,分明是有着全灭寇军,一举剪除东线之患的打算。将他们这一镇安置在此,除分担压力,惑人耳目之外,更是为截断苍南寇军退路!   ※※※   庙塘镇西,石墙之上,折克行也正负手远望敌阵,目中精芒闪动。   “有意思,居然还有着这样的克敌之法——”   口中正呢喃着,折克行忽然神情微动,感应到了身后的气机。   “来的可是曹贤弟?”   后方行来的,正是他的副将曹珣。这位直接飞身到了城墙之上,而后就开门见山道:“主公破敌之策,折兄你可已悟得?”   “时至此刻,我折克行若还看不透,岂非愚钝?”   折克行失笑,语气却略有些感慨:“虎父无犬子!国公大人他,果不愧是神通大帅之后——”   他与种师道同样,一直都对嬴冲极有信心,那是同辈人中,唯一能在军略上将他们折服之人。   可今日之战,却也依然超出了他常识之外。嬴冲着力之处,出人意料。只从对方缺乏军帐,就看出了敌军的破绽。也证实了这位的韬略,并非是纸上谈兵。   “主公他自然是天赋英才,且现在却非是你我称赞之时。”   曹珣摇了摇头,目露凝然之色:“折兄可曾注意?主公与郭先生,对明日并无安排?”   明明明日辰时就可大破贼寇,那两位军中首脑,却至今都没有具体的安排。   “怎可能注意不到?主公与先生,大约是为试我等的成色!”   折克行微微颔首:“即便贤弟不说,折某也要招诸将议论。这些旁枝末节,若还需主公他操心,那还要我等何用?”   他如今代掌大军,郭嘉本有辅佐参谋之责。可此时那位避而不提,估计也有着要看他们诸将才具之意。   而今日之后,他们这支安国府军,才可算是真正整合在了一起。   曹珣也笑了起来:“那么折兄以为,我等可先出何处着手?”   “自然是先打宁山军!”   折克行答得毫不犹豫,他之前就已注意到,那苍南寇军与宁山军的结合部,有着一定的问题。   而今日之战,因死伤有异之故,那两家之间,看来也并不怎么和睦。屠千鸟的宁山军从宁州至此,数日间奔袭一千四百里,士卒元气的损耗,只会比苍南寇军更为严重。   而一旦宁山军灭,撕掳开对方的军阵,那么苍南寇军就只有溃逃败亡一途。   “传命诸营,准备明日三更造饭,四更聚兵着甲,炊事营连夜准备,明日四更前,需为所有战兵准备四餐干粮!此外所有都尉以上,至我帐中议事!”   ——此时折克行所有一应军令,竟都与李广相同。   ※※※※   同一时间,在庙塘镇十四里外,那座数十万寇军中唯一的军帐之内,气氛正压抑低沉。   血斧汤神昊纵横大秦境内已有四十余年,可此时他容貌依然只三十岁许,生得壮硕高大,方面大耳。   而此时这位,已摔碎了手里四只茶碗,却依然气怒难平。   屠千鸟心知缘故,今日这一战,只天位就死了七人,士卒九千,墨甲六百余尊。其中大半,皆为汤神昊的麾下。   汤神昊此举,明为宣泄怒火,实则是为做给他看。   可屠千鸟却只当不觉,半阖着眼道:“有虞云仙在,明日继续攻下去,似也没什么不同。”   ——那位只随意一个术法,就可使他们伤亡惨重,打断他们的攻势。   镇国之威,一致如斯!   “不是攻不下,而是某人未尽力吧?”   汤神昊冷笑,既然屠千鸟装不知,那么他也就直接撕破脸皮:“神策军一万一千人驻于寻仙丘,如发火箭,可覆盖五里,后面的粮车,已送不上来。更可随时截断大道,威胁我等之退路。如今攻攻不下,退退不得。难到真要干等到几日之后,你我两军被那安国府趁势掩杀之刻?”   ——从神策军入驻寻仙丘那刻起,军中就已人心浮动。毕竟非是正规之军,他的麾下,有着大大小小的山头,本身也是将苍南山诸多贼寇,捏在了一处,人心各异。其中也多得是聪明人,能看出他们缺粮之患。   不得不说,对方确是拿住了他们的软肋。自古草寇贼军,胜则气势如虹,败则一溃千里。   “汤兄稍安勿躁!”   屠千鸟暗暗冷笑着,心想说到底,还不是你兵法造诣不足?且他麾下的宁山贼军,本就是受人雇佣,不远千里来帮忙的,难道还能不要命的死战,为你们火中取栗不成?   他面上却不显,只神情平静的看向了对面安坐的赢弃疾:“嬴老兄,想必还有办法?” 第三一零章 弃疾之谋   “嬴老兄,想必还有办法?”   随着屠千鸟这句,汤神昊也把注意力转向了嬴弃疾,双眼冷凝:“嬴前辈,诚意似有不足?如今我等败局将定,莫非武阳嬴也要坐视?”   武阳嬴这一战,除了雇请来了一个出人不出力的屠千鸟之外,就等于是坐视旁观。将数万大军,数十天位都尽数闲置。   那武阳城非但不能成他助力,反而牵制住了他的十数万大军。尽管这部分,亦都是乌合之众——   至于北面的那位彭莹玉,也同样暂时指望不上。据说那边有嬴神通生前的御用阴阳师云光海出手,只一息之间就在解县之北二百里,拔起了一座坚不可摧的雄关要塞。   此物又有许褚与孔殇这二个国公府的新面孔联手,实力出众,可与彭莹玉斗个不相上下,使后者还吃了一次小亏。   想要弥勒教在北面突破,打破僵局,十天半月之内暂无可能。   “我嬴氏毕竟还需在大秦治下生活,有些事情,实在做不得。”   嬴弃疾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:“之前不是说过,若汤帅败了,武阳嬴氏部曲,可以为你部掩护断后?”   “只是如此而已?”   汤神昊并不满意,面显清冷之色:“即便有你们照顾后路,这怕这里二十万大军,也活不到四成。如若嬴前辈,真准备坐视旁观,放任那位取胜,汤某也无话可说,今夜直接退走便是。”   这句话道出,已经隐隐有威胁之意,可嬴弃疾却不以为忤:“汤帅说笑了,嬴某如今恨不得那孽障速死,此战又岂会坐观?武阳嬴氏另有准备,最多三日之内,就可使那孽障败亡在此。”   “哦?”   汤神昊冷笑起来,他倒要看看,嬴弃疾会说些什么话出来?三日之内,使对面的安国府军败亡?便是天庭,也没有这样的能耐。   可随后就听嬴弃疾道:“汤帅或者不知,弥勒教一直在觊觎长佑水师营,这些年里,其实已渗了不少人进去。”   这句话才道出,就已激起了汤神昊与屠千鸟二人的兴趣,肃容倾听。想起之前,神策军从后方登岸时,赢弃疾的提前通知,才没使他们措手不及。成功保住了寻仙丘的北麓一带,未被神策军占据,为他们留下了几分回圜余地。   “可惜这些人,大多只是普通士卒,只弥勒教他们一家难以成事。不过这些时日以来,武阳嬴也针对长佑水师营下了些功夫,买通了一名卫将,校尉数人。只是要想成事,还需静候两三日。”   说到这处,嬴弃疾又在地图上点了点:“除此之外,嬴某还另在小塘湖东岸,为大帅准备了二十艘千料大舰。那时无论长佑水师营是否成事,大帅都可先遣一支精锐,从小塘湖水路直插解县!”   汤神昊眼神微亮,顿知其意,知晓此事一成,那时坐蜡的可就换成了对面。寻仙丘万余神策军,也将成为孤军。   以如今解县的空虚,只需两万人左右,就可尽毁嬴冲基业。   “好一个直插解县,不意嬴前辈,亦深知兵法!”   屠千鸟也微微颔首:“此策可行,是上善之法!”   解县大乱,嬴冲可以选择不回师,却必定民心丧尽,军心士气亦将低落到极点,更有一师之军,威胁其后。除败亡之外,别无他路。   “是么?”   嬴弃疾无声一笑,此策与他无关,乃是王侁献策。只是此时,他却也懒得辩解。   “确为上上之策!最好是能真正策反那长佑水师营。若然嬴兄银钱不够,我天庭可以支助!”   汤神昊目中闪现精芒,心想他若能得这一支水师之助。不但可立败眼前之敌,甚至可直取嬴冲那三百五十万石精粮,化解缺粮之患,事后更可凭此肆意纵横于阳江两岸。   且此事大有希望,大秦境内水师不被重视,军官多为平民。这些人前程已断,最易动摇。拿了他们的钱,远离秦境逍遥享受,岂不快活?   “本人尽量。”   嬴弃疾淡淡应了一句,就语声一转:“二位既无异议,那么今日就到此为止,劳请二位在此多候一两日,静候佳音。”   声音散去之刻,嬴弃疾的身影,就已从军帐之中消失。屠千鸟亦无停留之意,向汤神昊告辞之后,大步走出了军帐之外。   而就当他迈出帐门之时,又眉头微蹙,目光本能的扫向了对面。他心内这刻有些不安,武者的直觉,使他心潮起伏,隐隐有些躁动。   只是这不安躁动的来源,他却暂时把握不到。   对面一样十戒备森严,可除了那石墙休整到一半就已停下之外,其余都毫无异状。   ——这是因久战疲惫?还是仗着有虞云仙在,可以有峙无恐?真当他们,是拿那贱人无可奈何了?   屠千鸟冷冷的一笑,嬴弃疾与天庭都在筹备对此女下手,只是这一时半会,一些手段还未能到位而已。最多一月之内,必使此女饮恨。   心想那贱人应当不足为患,屠千鸟又若有所思的,往身后方向看了一眼。   今日自己不安的源头,若不是对面的庙塘镇,那就只能是后面的寻仙丘了。   腹背之患,果然是锥心刺骨!   并未太过在意,屠千鸟身影飞空而起,飞向了远处。   他的目光,却自始至终都未在那些席地而坐,近乎半裸的卫卒身上,流连哪怕半眼——   ※※※※   炼炼神壶中,嬴冲眼神无奈的看着对面的叶凌雪。   “这个壶是怎么回事?感觉与现世格格不入,又蕴藏时宙之力,似不是这一时代之物?还有这碑——”   叶凌雪尽量平静的询问,只是当她目光,扫向身后那石碑时,面色却仍是一阵变幻不定。   尤其是那几句——‘定婚武威郡王府二房次女叶凌雪。十载之后,每常思之,都觉不可思议。能得凌雪为妻,是我赢冲三生之幸!’   还有后面——‘大理寺卿领左武卫一万三千人,抄斩安王府。是日安王赢氏一族上下一千七百四十五口,俱被斩杀,安西伯赢定力战身死,妻不欲受辱,投缳自尽!’   这些话,让她尤其在意。前者是意指嬴冲钟情于己,后面则预言了她的悲惨结局。   “为夫不是说过了?待北境之事了结之后,自然会告知你一切。”   嬴冲面不改色,他是在三日前把叶凌雪拉到了这炼神壶里。是因感觉这北方战局,可能艰难超出想象。故而欲与妻子合力,一起合力炼化那‘含象’神甲,增加手中筹码。   结果就如他的意料,叶凌雪很好奇这炼神壶的来历,同时也很在意那石碑。 第三一一章 随我破敌   “我看这石碑,好似是预言?”   叶凌雪并未罢休,依旧眼含异色的试探着。她之所以如此猜测,是因石碑后面的几句。   “天圣二十八年三月二十五日,匈奴左翼七部六十五万骑大举南下,破虏军节度使战死云中。”   “天圣二十八年三月二十七日,阳江大水,波及四州,使流民四起。”   “天圣二十八年五月十三日,嬴冲奉旨出京,以从三品忠武将军衔,出任武阳镇守使,宛州平乱军左路主将。”   ——这些都是已发生,或着还未发生之事。看似是无稽之谈,可一旦联想到嬴冲这些日子,在朝中的布置举措。不难看出,她夫君的一应所为,正是为防止北方这场灾难发生。   可嬴冲依然是面无表情道:“或者是吧?可雪儿你能否猜到,这东西是怎么来的?”   他妻子是冰雪聪明不错,可他不信叶凌雪连这石碑的来历都能知道,最终不还是得问他?   “故弄玄虚!”   心知自家夫君道行高深,心肠冷硬,叶凌雪只能轻哼了一声,以示不满。暗想你有种放我出去!月儿肯定会一五一十,把所有真相都告知于她。   想起月儿,叶凌雪就又把目光扫向了另一侧,那具仿佛棺材般的木箱,还有箱内的那具躯体:“那才是月儿的真身?一具权天级的傀儡?与你这炼神壶一样,都被现世排斥。不过有这炼神壶护持,情形要好得多。最多还有三年,她就可适应了。”   “猜对了!月儿曾跟我说,她这具身体若能从壶内出来,那么这十五年中,天下间除夫差与皇天位以下,绝无对手。”   嬴冲微微失神,眼神有些怅然伤感,也有些不怀好意:“我怀疑她是你我二人未长成的女儿,不过无法确定。你看她的模样,她的灵智,可像是一尊机关人偶?总而言之,夫人你暂时把月儿她,当成自家女儿看待就成了。”   他的机关术造诣越深,越觉月儿的那枚精神核心有异,那可不像是单纯的机关造物。内中似结合了玄门术法与封印术,玄妙深奥,鬼神莫测。可惜这二者,都非他所长。   又错非嬴月儿自己无法看她自己的核心本质,也早该发觉异常了。   叶凌雪顿时愣神,随后一阵轻咳,正想再问什么。却见嬴冲已是盘膝坐好,开始将法力,灌注入无名鼎内,继续炼化那‘含象’神甲。   叶凌雪见状无奈,只能配合嬴冲,一起催动起了两仪七妙真火。   开始炼甲,叶凌雪才想起了正事,语气悠然道:“这含象甲,最好是十五日之内炼化。我布置的这座阵,虽能压制住含象的自我修复之能。可却也会大幅损耗你这炼神壶与两仪七妙真火的元气。日后很麻烦的,会使时光加速之能退化——”   嬴冲目光微动,就不太在意,明日清晨他就可将苍南寇军解决,没有了东面的威胁,那彭莹玉的数十万大军,不足为惧。那时他有大把的时间,与叶凌雪一起炼化此甲。   对于炼神壶的损耗,也无需忧心。一旦北方之事了结,安国府应可安宁一阵。   以他麾下这诸多天位,搜集‘太虚神石’轻而易举。两仪七妙真火是与炼神壶相生之物,炼神壶扩张,必定也有益于这朵奇异灵火。   叶凌雪仍在偷偷打量着嬴冲,这家伙虽还未正面回答,可其实他语中已透露很多了。   比如那石碑真是对未来的预言,尽管其中许多,都已被嬴冲改变了;还有月儿她,很可能是来自几十年后,与他们二人间有着特殊的关联——如此一来,嬴月儿那张与她相似的脸,也就说得通了。   可除了这二者之外,叶凌雪还有些话想问嬴冲,他未来因何对自己钟情?这一世是否喜欢上了自己?   还有之前,她曾听月儿与祖父说起,嬴冲有段时间对这婚事不情不愿,就这么讨厌她?   可这些话,叶凌雪只心中想想就觉面红耳赤,难以启齿。此时也干脆排开了所有杂念,专心去助嬴冲。   嬴冲体内就有着叶凌雪的内丹,故而二人明明未曾双修过,可此时他们法力神念,亦能水乳交融,配合无间。   时间也在悄然流逝,转眼即过去了四个时辰。就在二人的元神之力,堪堪消磨到近半时,嬴冲就收住了手,将所有法力与魂念,都尽数从无名鼎中收回,静坐调息。   花了小半个时辰,嬴冲将一身气力都恢复到全盛状态,才又笑着睁开了眼:“我先去了,这次估计一日内都无空暇,这里就暂时交由雪儿你来照看。”   叶凌雪知晓外界,正是战事吃紧之时,又想起了嬴冲昨日之言,当下盈盈一拜:“雪儿先预祝夫君,今日旗开得胜!”   她在双头山,亲眼见过嬴冲以少胜过,败十倍之敌的战绩。故而也知,夫君他绝不会信口开河。   此时对面虽有贼众数十万,夫君他却必可一举破之!   嬴冲闻言莞尔,捏了捏叶凌雪娇嫩的脸蛋,才退出了这炼神壶虚空。而当他回到军帐内的身体,在九月的陪伴下从帐中走出时。只见折克行关胜等一应都尉以上众将,都半跪在他的军帐之前,神情肃穆,杀气冲霄。   他又遥目看了一眼远处,只见整片营地,虽是安宁静寂,黑灯瞎火。   可在那城墙附近,却已有着数以千计的墨甲,隐伏在石墙之后。数十座小型的鱼鳞阵,正已蓄势待发!就好似一把把犀利至极,锋芒尽显的匕首神兵——   看来所有的一切,都已预先准备妥当,并无遗漏。嬴冲不禁满意一笑,心想他麾下这几位,果都是可造之才!   “国公大人!”   折克行抬起了头,眼现兴奋之意:“方才末将与几位同僚观阵,见得敌寇之中尚有着甲之力者,已不足二成!”   “是么?”   嬴冲剑眉略挑,目光看向了更远的石墙之外。可惜距离太远,有石墙阻隔,哪怕龙视术也看不太清楚。不过他麾下这几位,比他更期待此战,应当不会骗他。   “那么传我军令,竖旗!擂鼓,吹号!”   瞬时之间,此地大营之中,有数十面金冠玄鸟旗被高高竖起。同时几道苍凉悠远的呜呜军号声响彻原野,鼓声如雷,震鸣十里!顿使所有在场诸人,只觉一腔热血从心绪中涌散而出,沸腾炙热的战意,让他们浑身滚烫,急待宣泄。   而嬴冲此时亦深吸了一口气,使摘星甲武装周身,长枪星焰遥指前方:“众将着甲,随我出征破敌!”   “吾等谨尊将令!”   随着折克行等人这一声嘶吼,那源自骨髓之内的热血豪情都被彻底激发,声震九霄,使天地变色!   所有诸将,都纷纷着甲之身,激起无数的元力潮汐,甚至影响周围虚空,掀起了层层气浪,场面蔚为壮观!   诸人之中,身为安国府供奉之身李小仙一阵失色,定定注目着嬴冲。此时她已知这位安国公,真正的目的所在,也知对面那些虚弱的寇兵,已无抵挡安国府军一击之力。   心想以这位的兵法,真不下于楚国那位!为何那咸阳上下,之前都以纨绔视之?这岂非太蠢?   而此时本在后帐之中打坐休息的叶秋,亦被这动静惊醒。身影浮空而起,悬空在百丈高空。当他遥目看了远方一眼后,就不禁面皮抽搐,眼现惊容。   他以为这场鏖战,至少需六七日才可分出胜负,可结果只在今日凌晨,就已分出了结果么?   这一刻,他竟又感觉之前的拒绝,似非明智。再一次认真考虑,嬴冲的提议。   此时身后有一道气息飞来,叶秋未曾回望,就知是自己的女儿叶云紫。   “云紫,你这主公,还真是了不得——”   叶云紫不答话,只朝着叶秋一礼:“孩儿要随他出征了!”   嬴冲的本领,她在数月之前就已见识过了。别人只道那鼓风山之战,都是嬴冲麾下某位谋士的手笔。她却知道,那一战,虽是郭嘉筹谋不错,可在此之前,却正是嬴冲定计,使出了阳谋,逼迫武阳嬴与天庭不得不战。   今日安国府破这贼寇,有何好奇怪的?   “去吧!”   叶秋目中微现异芒:“食人俸禄,忠人之事。你既入了他的麾下,便该尽力而为。”   之前他对叶云紫的选择,还略有些不满。可此时看来,却是大有可为。   云紫她择此明主入世,自己正该欣慰才是!   ※※※※   同一时间,距离战场四十里外的江面,王侁正凭栏而立。在他的身旁,则是一位身着都尉衣甲的红脸男子,眼神迟疑疑惑。   “一日之后就发动?会不会太早了些?”   “此事宜早不宜迟!以你们那主将的精明,迟早会被发现端倪。”   王侁摇了摇头,语含劝慰:“此时万事俱备,你们几人合力,可据水师营中半数军力,何需惧他?反而若时间拖延太久,易被他各个击破。”   他语声爽朗,有着奇特的魅力,使人安心听从。   那红脸都尉稍稍犹豫,仍有些不放心的问:“真能在事后,助我等离开秦境?还有那十万金,事后又该如何支付?”   “今日午时,都尉大人就可持金票,至三泰钱庄查询。三泰钱庄覆盖秦赵魏三国,他们的信誉,都尉大人应该信得过?”   王侁从容笑着,眼神自负:“至于事后脱身之法,有武阳嬴氏庇佑,你又何需担忧?还有天庭,天庭你没听说过,可九大寇你该知道?其中近半,皆为天庭所属,护你绰绰有余。其此时北方,乱军四起,大秦朝廷,谁会在意你这小小都尉?至于那安国府,只需贵属能使水师生乱,那安国府自顾尚且不暇,又何足为惧?” 第三一二章 眼光不行   当听得王侁金票之语,红脸都尉就呼吸一阵紧促。随后他又远远看了那庙塘镇一眼,目光迷茫,可在数息之后,他的神色间,就渐有了决然之意。   “本将部属之中,真正听我号令者,只有二百余人。可若要反秦投敌,那么最多只七十余人,肯听我号令。”   “看来大人,也是认可了王某之言?”   王侁闻言一笑,他等的就是这句话:“至于人手不足之患,无需忧心。不知贵属之中,还有何人可用?可否劳都尉大人,替我引见?”   其实只需有个一二百骨干,就足可裹挟一卫千人之军了。   红脸都尉明知其意,这位还是欲用钱收买开道。他叛意已坚,就不再迟疑。此时只略一思忖,就凝声说道:“我麾下校尉黄乐,因好赌之故,一直家中困窘,急需钱财;还有李余,对朝廷时有怨语,亦可争取;至于司马蓝,此人对大秦死忠——”   正说着话,王侁却心神微动,随后就听身后远处一个清朗话音,随风而至:“郭某奉劝二位,还是莫要拉人入火坑才好。”   王侁蹙眉回望,就见一个颀长身影,正由一尊全黑色的墨甲提携,飞空来到了这艘机关轮船的甲板之上。   “郭嘉?”   王侁微一扬眉,他对这人可谓再熟悉不过。乃是嬴冲麾下的首席谋士,也是那位仅用了十数日,就将他架空,夺去他的安国府右镇之人。   而那红脸都尉,则是面色煞白一片,眸中杀机凝显。他不识得这位的身份,可只二人密谋之时被人窥破行藏这一点,就足以让他心中惊惶,起了杀人灭口之心。   只是下一刻,王侁的话语,却又让他心神一松:“王某不解,先生所言是为何事?在下今日来,只是以散人之身,寻黄都尉叙旧而已。”   红脸都尉面色亦恢复了平静,想起了二人谈话前,预先就以术法屏蔽隔绝此间。而王侁如今明面的身份,也非是武阳赢氏的供奉,而只是一位脱离了安国府的散人。   这令他心中大定,更眉头皱起,面露不悦:“你是何人?竟敢擅闯兵船?”   郭嘉哑然失笑,在甲板之上立稳之后,就踱步行来:“虽未能听到二位说什么,可学生大约还是能猜得到。无非是为挑动水师生乱,要收买更多人听命,这岂非是推人入火坑?”   “先生之言,又是从何谈起?我二人只在这里谈天说地,心忧北地乱局而已,可容不得先生污蔑。”   王侁拒不承认,脸色淡然:“倒是先生你今日,怕是违逆了军法。哪怕阁下乃安国公面前得用之人,也需给黄都尉一个解释。”   他一边说着话,一边看向旁边那具黑色墨甲,目光闪动,同样在估算着杀人灭口的可能。   只是把握不大,此人应该就是那位杀手关二十七,精擅隐遁与刺杀之术。还有一位师妹李观潮,与其寸步不离,此时应当就潜伏在这附近暗中。   “二位倒是杀意刺骨,可既未做贼,又何需惊慌?”   郭嘉脚步到王侁十步之外,就身影顿住。他一向谨慎惜身,知晓越过这距离,就是王侁敌国之内。   “其实无论二位所谋为何,都无所谓了。这水师营中,无论王兄说动多少人,学生与国公大人,其实都不会在意。今日学生此来,只为王兄一人。”   王侁愣了愣神,而后冷笑:“只为我一人?安国府,是欲取我王某性命?只怕不易!”   “王兄多虑,也高看了自己。你这样的人物,何需国公大人费心?”   郭嘉莫测高深的挑起了唇角,面含讥意:“如今武阳嬴氏衰败在即,王兄处境堪忧,就不为自己考虑一番?你之所为,国公大人固然是深恨,可若王兄肯为国公大人做些什么,那么安国府倒也不是不可,再给你一次机会。”   “先生这是要代嬴冲那厮招揽在下?”   王侁先是不可思议,而后就嘲讽的一哂:“所谓良禽择木而栖,如今的大秦,如今的安国府,可称不上是良木。”   尤其是郭嘉这仿佛施舍的态度,让他分为的不爽。   武阳嬴氏衰败,这倒是真的,这次嬴氏元气已伤,不知多久才可恢复全盛。   可嬴冲的安国府,如今又能好到哪去?数十万大军临境,强敌环伺。哪怕今日水师之策未成,安国府处境同样堪忧。   “良禽择木而栖么?王先生你若能识得良木,又何至于落到如今境地?”   郭嘉一声叹息,转眼望那红脸都尉:“他之前想必是对你说,有武阳嬴氏与天庭庇佑,护你绰绰有余。而如今我大秦北方乱军四起,那安国府自顾不暇,必定奈何不得你这小小都尉?”   王侁文雅面色铁青,郭嘉话虽不同,可意思却与他大致一样。而那位黄都尉,则是神色古怪,不知眼前这位,到底是在卖的什么玄虚。   二人却只听郭嘉继续道:“你若因此就被他说动,那就真是蠢不可及,日后也必定要后悔终生。王侁这人,虽是有勇有谋,可这辨察时局之能,却真不怎么样。”   “先生之意,是说我王侁人蠢,又看错了时局?”   王侁冷冷的笑,目里略含恼怒:“我可真不知,如今的安国府,能够奈何得了谁?”   “口舌之辨无益,你我在这等上片刻,结果自能分明。”   说完这句,郭嘉就远目望向了岸旁:“那边也差不多快开始了吧——”   王侁还欲说话,可就在这刻,他只听数里之外的岸上,传来一阵气势滔天的金鼓之声,以及海啸般的欢呼声响。   庙塘镇?   当王侁转过身,往那个方向望去之时,却是再次愣神。可见几十里外,赫然有数以千计的黑色涂装的墨甲,数以万计武装到了牙齿的士卒,正陆续翻出了石墙,往宁山军驻营的方向,冲杀而去。   这难道是在自取灭亡?   王侁心中不解,嬴冲麾下三镇部曲,仅仅只是守住那道石墙就已吃力。昨日也是依靠虞云仙,才转危为安。   今日主动冲营,岂非是与送死无异?   可仅仅半刻时光后,无论是王侁,还是红脸都尉,脸色都精彩之至。他们看到的,是那金冠玄鸟旗所向披靡,兵锋指处,皆一溃千里!整个宁山军大营,瞬时被横扫近半,而更远处的苍南寇军,则仍是反应迟钝。   王侁不禁眼神茫然,心想这怎么可能?怎会如此? 第三一三章 凶绝之殇   此时同样在吃惊的,还有‘宁山军’营寨中的无数士卒。   当对面的擂鼓声响起之时,营寨内大半人都已惊醒。身下大地震颤,分明是有大军抵近。示警的金锣声响彻全军,远处还传来诸卫卫将声嘶力竭的怒吼声。   “敌袭,敌袭!”   “起来!畜牲,都给老子起来御敌,听见没有?”   “混账!”   出身宁州盗匪的李静,就在这骚乱声中清醒了过来,只是这刻,他却只觉脑袋昏昏沉沉,鼻塞流涕,四肢酸软无力,身体则是灌了铅一般,沉重无比。   心知自己,只怕是伤风感冒了,李静勉力搬运了一番真元,又用手按摩了一番头顶的穴位,这才恢复了几分意识。可当眼前之景入目,他却是立时吃了一惊。   他是宁州顺河人,只因田租太重,吃不饱饭,才上山了做了贼寇。在山中十年,凭着一身还不错的天资,三十五岁武道修为踏入八阶,成为小安山中的九当家,手下统领一百余号人。   这次屠千鸟携带百万金,劝诱号召宁南四十八寨反秦,他又得重任,成为一营校尉,统领三百余人。其中除部分是他手底的老人之外,其余大多都是宁山军沿途裹挟劫掠而来。   可无论新人老人,全都无一例外,是身强力壮之辈,至少都有着三阶修为。只是这刻,他麾下的部属,有近半人都仍躺在地上,面色潮红,时不时的发出呻吟之声。   而那些勉力爬起来的,也是身体摇摇晃晃,站立不稳,仿佛醉酒了一般。   李静吃了一惊,只觉浑身寒意彻骨。他幼时曾经随人学过医,认得这些人的症状,都是风寒之症,多由风吹受凉引发。   对于武修而言,这本该少见,可李静却知,这几日中宁山军长途奔袭,许多人都已伤了元气,疲惫不堪。   一刹那间,李静脑内就掠过昨日傍晚时的湿热,众人不耐脱衣卸甲的情景。   还有今日——李静看了一眼脚下,那赫然是一层薄冰,显然昨日夜间的温度,降得极低。又有着阴雨,许多人身上被淋得湿透。   只是此刻,他已来不及细思。只听几声轰然震响,当李静抬目望去,就只见那前方的营墙,已经被位具安国府的天位强者,强行轰至粉碎。然后是无数的墨甲,陆续从那些缺口处涌入了进来。   “各卫原地死守,不得妄动!”   “后退则斩!勿谓本将言之不预——”   也不知是谁道出的军令,音震十里,传彻战场。李静却听出这音中透着几分气急败坏,还有几分惊慌失措。   他下意识的就欲穿上墨甲,可动作才到一半,就已止住。只见远处一百七十丈处,已经有二百余人集合,结成了一个小型军阵。可接下的结局,却堪称悲惨。   ——那是他的旅帅,也是之前小安山的大龙头方雄,修为小天位,在宁州之南诸寨中,可谓雄踞一方。   而此时那位身边的二百余人,皆为小安山的精锐。这次小安山被屠千鸟招揽之后,成为方雄的亲兵,不但有着七十尊五星墨甲,更身经百战。   可李静却只见那处,先是无数的强弓攒射过来,然后一尊火色墨甲穿行到了近前。仅仅只是须臾,方雄那尊人元阶神甲的头部,就已被斩飞了起来。   然后是数百具五星‘黑骑’甲,在辅兵的配合下,冲击而至。气势铺天盖地,排山倒海,竟仿佛收割稻草一般的轻易,须臾间将那二百余人,都尽数斩杀殆尽!   整个过程,都不到十个呼吸。小安山营寨这些百战精锐,竟都全无反抗之能,绝大多数都是力疲气软。   而也在这刻,前方有数声同样雄浑浩大,中气十足之声,传遍了整个战场。   “卸下墨甲,跪地不杀!”   “我安国府军只诛贼首,从者不论!”   “——站立者杀,持兵者杀,穿甲者杀!”   李静一阵沉默,扫了一眼周围,只见附近几营之军,能够站起御敌的,竟然不足十分之三四,且大多都是身体摇摇晃晃,神智不清。   略一思忖,李静就已放开了身旁的聚元匣,高举起了双手,跪于地面。这并非是胆怯懦弱,而是他此刻浑身酸软,一身战力十成使不出三成。而他周围部属,情形则更是不堪。   对方计高一筹,如之奈何?强自动手抵抗,不过是白送了性命而已。   而在李静眼前,似他这般做的,多不胜数。还有一些人,则是病重到根本无法立起。而他对面那些一身黑甲的安国军,则似如一波永不退潮的滔天大浪,正席卷淹没着所有一切。   仅仅只是须臾,就有一尊手持刀盾的坤元阶黑色神甲,杀到了他的身前。此人果未有下杀手之意,只是纵身掠过之时,顺势用刀柄,重重在李静的脑后一敲,就使他彻底失去了意识。   将李静击晕之后,张义并未多做停留,继续御甲往前冲击着。势如猛兽,一双眸子则圆睁着,内显猩红之意。   他一向内敛沉稳,按嬴冲的评价是冷静有余,激情不足。可此时在这军中气氛的刺激下,也是战意盎然,热血如潮!眼前只有敌寇,所有仍在前方站立着的,还穿着墨甲的,都一率斩首诛杀,而哪怕投降,或者卧地不起之人,也一律下手砸晕。   ——此处的安国府军只有区区两万,根本就分不出多余的人手,去看押俘虏。故而此时无论张义,还是他的部属,都是下手狠辣,确保这些晕迷之人,两三日内不能苏醒。至于是否有误杀,就不是很在意了。   大军迅速席卷了营地,七万宁山军近半披靡,远处也终于传来了屠千鸟的一声不甘怒啸:“嬴冲,吾与你势不两立!”   然而回应这位的,却是成千上万的箭雨,其中包含着军中,二十余天位强者。逼使那屠千鸟不得不飞空而起,狼狈飞腾至三百丈高处,才又一道千丈刀芒斩落。   只是此时,却已有一道身影,拦在了屠千鸟的身前,宫中太监的打扮,面色白净无须,瞬时着甲在身。出手之刻,则赫然是一对金银双掌。不但将那刀芒强行震散,更使屠千鸟一声轻哼,身影再次抛飞后退。   “绣衣卫,出手金银原半山?”   那原半山并未答言,只咯咯轻笑,蓦然闪身到了屠千鸟的身前百丈:“尔等九大寇祸乱秦境,真当我等大秦柱国乃是摆设不成?咱家听国公之命,可是隐忍至今,只为你凶绝屠千鸟!今日之后九大寇只余其八——”   这时出手,他那身金银二色的墨甲,又转化为赤金颜色。这情景,顿使屠千鸟忌惮莫名,有心退走,后方却又有虞云仙显身,目露冷嘲之色:“你昨日那一刀,斩得本仙子好痛。你这条命,还是留下来罢!”   赤红的火鸟,从虞云仙身前飞腾而起,而她手中的一枚金印,则在这刻迎风便涨,化为千丈巨山,横空压落。   屠千鸟后路被封,干脆不退反进,一刀与原半山硬拼了一击。刀气野蛮霸道,勉力将出手金银原半山迫开,冲出了金印笼罩的范围,可此时他手中的长刀与右臂,却显泛着紫金颜色。   ——这是金化之兆,原半山所习武学‘金银双绝掌’,不惜元气全力出手时,可将任何物质,都金银二化,凶威赫赫。   故而这位实力虽未至镇国,可爆发力却是强绝无比,杀伤超越于镇国之上。哪怕真正的镇国,亦是忌惮三分。   斩退了这位,屠千鸟也顾不得右臂的僵硬,直接化光冲起,直飞远处天际。   眼前这二人的实力,都超越于他之上,合力围杀之下,他陨落的可能,超出七成以上。至于汤神昊,他已感应到,那位临时的盟友,已经在飞速的撤离战场。   且嬴冲麾下,还有一位张承业在,出手阻拦汤神昊三五十呼吸,轻而易举。   这毫不出屠千鸟的意料,此人乃是丹药积累而成的权天境,战力本就不足。此时若来援手,身灭在此的可能性,更超越于他,怎会代他填命?   也在这刻,远处一道沛然剑气凌空而至,与黑白剑光前后交攻。屠千鸟一声怒啸,刀影化为雷霆,与这三剑交轰激撞。一瞬百击,无数的罡风气浪轰鸣汹涌,甚至影响地面,使虞云仙不得不分出了那枚金印抵御镇压,以免那大好战局被波及。   当那漫天的雷霆闪现熄灭,剑气刀芒暂告段乱,屠千鸟浑身墨甲伤痕累累,口中溢血,整个人似如负伤的野兽,身浮空中大口喘息者。   而就在他的注目中,那叶秋御空而来,口中长叹:“拿人钱财,与人消灾!可也该有个限度,屠兄你这又是何苦,为那位区区数百万金,将性命折在此间?”   他眼神怜悯,心知今日唯一能救屠千鸟性命的,只有嬴弃疾一人。可这个可能性,实在不大。有绣衣卫出手金银原半山在场,嬴弃疾再若出手,那就等如是造反无异。   且正值安国府军大胜贼寇,气势万钧之时,武阳嬴又怎敢给嬴冲顺势横扫武阳的借口?   此人死因,在于‘宁山军’,正因这位参与的程度太深,才使嬴冲忌惮怒恨。否则今日,死的只会是汤神昊。 第三一四章 无此必要   张义并未太关心空中的权天位之战,那不是他该操心之事,自有嬴冲与郭嘉等人布置应对。   故而当那屠千鸟怒喝声起时,他身形亦未曾停留半刻。继续率领着麾下三千大军往前冲击,碾压扫荡着眼前所有还站立着的一切。   只是当深入敌阵之后,张义就不再居于全军锋首处冲阵,位置反而稍稍退后,到了腹心位置。一方面这里可更方便的观察战局变化,一方面则需坐镇照顾四方,不使部属被对面的天位袭扰。   他的这具坤元墨甲,依然名为‘灵卫’,用的兵器也是一对同名的丈二刀盾。虽因兵器较短之故,攻击力上有所不足,可‘灵卫’的速度,却也远超同阶墨甲二等,更显灵活。尤其是配合张义巨力天赋的情形下,更显彪悍霸道。   之前死在他手中的那位小安山寨主就是如此,被他迅速近身,欺到一尺之距,然后一刀崩开了那人的兵器,再直接斩掉了那尊神甲的上半身躯。   而此时他墨甲所至之处,也无一小天位,敢与他正面抗衡,往往一合即败,落入险境。唯有一位中天境,悍然杀入到了阵中,与他接连交手五招,不分上下。可随即就在周围十七张百牛弓的威胁牵制之下,被张义瞬间重创,不得不全力退走,勉强保住了性命。   论到天位数量,安国府军自是远远不及苍南寇军与宁山军联手,可此时这宁山军中,本来就墨甲数量不足,而此时能够起身穿甲的士卒,又不到二成。   安国府大军所指,一切披靡,也使得大量的九星墨甲可以腾出手来,以百牛弓威胁天位。   故此哪怕对面那五十余名天位联手,全力的阻拦牵制,也未能为寇军争取多少时间。依然是在不断的溃散之中,节节败退。   仅仅两百个呼吸时间,整个宁山军大营,就已被安国府军的浪潮席卷淹没,彻底打穿。   而后大军左向,直接以折氏一百五十名‘玄寒甲骑’为引导,杀入到仅隔半里的另一大营中。   苍南寇军的准备时间,要比宁山军多上半刻,可这依然是无济于事。安国府的两万大军,仍是势如破竹,席卷一切。只是对面寇军的抵抗,让三镇将士的伤亡,稍稍上升。   到得此时,对面那些天位的抵抗,反倒是微乎其微,已经有部分人,开始主动从战场上脱身撤离。尤其是宁山寇军,几乎全军覆灭,那些宁南四十八寨所属的天位,再无停留于此的理由。而上空那场权天位大战,也已局势分明,凶绝屠千鸟的陨落,只在旦夕之间。血斧汤神昊则已远远逃遁,远至十里之外。   ——一旦那三位权天境腾出手来,那么此间战局,就可彻底盖棺论定,无人再可从此逃脱。   这也使得安国府军,再次士气大振,更显斗志昂扬。   张义同样心神振奋无比,眼看着不可一世的二十余万贼军,在他们的冲击之下崩溃瓦解,支离破碎,那种满足之感,简直难以形容。   更对自身的前程期冀,这一战之后,安国府必显腾飞之势。他的一身抱负,也可随安国府的崛起而得舒展。   有时张义甚至感觉自己似在做梦,眼前的情景,虚幻不真。   毕竟在一年之前,他何曾想到过,自己能有今日?那时只想着自己一生,能护住世子不遭奸人毒手,就已满足。   “嗯?”   一声轻咦,张义忽然侧过头,看向了不远处。只见在他的左侧方向,三百丈外的所在,已经有一个方阵正在成形,在左翼方位,且战且退者。不但在掩护着周围寇军逃离,且在不断的聚集着那些还有战力之人。   这个方阵,让他感觉如芒在背,不但威胁着他们的大军侧翼,更掩护着大量的寇军,从他们的兵锋之下逃脱。   有心逞这方阵还未成型之时,将之踏破摧毁!可张义又担忧自己这么做,会影响全军阵型。   正犹豫迟疑之即,忽有一张道符,从那中军方向,飞到了他的身侧。竟是嬴冲的军命,说得也正是那座未成型的方阵。   “牵制,游击,阻敌,骚扰么?”   张义的目光闪动,已知嬴冲之意,就是要他纠缠扰敌,然后待敌自溃。无论是如今苍南寇军的崩盘之势,还是那即将脱身的虞云仙几人,都会影响到对方的士气。   摇头失笑,张义心想国公大人他,还是有些心软,却再不迟疑,蓦然率着麾下一旅之军转向,直往左侧方向直扑而去。   随着他麾下之军离去,曹珣麾下的安国府第七旅也同时向右侧展开,填补上了张义三千人离去后的空缺。   而在中军处,嬴冲也收回了他投向左侧的目光。只是当他再看眼前时,却又有着几分无奈之感。发现自己,完全成了这支大军的累赘,附近的诸卫,都在有意无意的回护着他,尽力不使那些敌军的天位,有机会接触他这个安国府之主。   这使嬴冲哭笑不得,哪怕是不动用龙丹,他还有神甲摘星在手,并不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。   “那座阵,直接冲破了不更好?他们背靠湖岸,很是麻烦——”   嬴定就一直护卫在嬴冲身侧,不过他目光,依然还是在看着左翼,白眉紧皱:“你需防贼军,从小塘湖沿岸逃离。”   那沿岸之地,全是泥地沙土,并不适合墨甲冲击。也是那些苍南寇军,最后的生机。   而这个方阵的存在,无疑是为他们争取了大量的时间,已经隐有为全军断后之势。   嬴冲倒是不甚在意,微微摇头:“无此必要!”   安国府本钱不多,经不起损耗。此时战场大势已成,似这样的严整方阵,他不愿拿部属的性命去填。   “慈不掌兵!似你父亲嬴神通那样的性子,在战场上也一样杀伐果决,从不惜人命。”   嬴定一声轻哼,眼含着告诫之意:“似你这般,迟早要吃大亏不可。”   嬴冲闻言,却唇角微挑,眼现嘲讽之意:“莫非我嬴冲,还需祖父你来教我用兵?你看不懂也就算了,别在我耳边聒噪。”   他放纵这些丢盔弃甲溃兵逃离,乃是别有用意,又岂是嬴定可以理解?且这些人元气亏虚,以他们的体力,又能够逃到哪去?泥地之中奔跑行走,看似是一线生机,可其实最消耗体力不过。反而是这些人,若负隅顽抗,才真正让他头疼,多少会让他损失些兵力。   嬴定气息一窒,几乎就被嬴冲的话气得倒仰。不过不得不承认,这小混蛋说的乃是实情,论到兵法造诣,他确实拍马都及不上嬴冲。   只是输人不输阵,嬴定正欲破口大骂,为自己挽回些颜面,却忽的神情微变,侧身挡在了嬴冲一侧。那地龙枪瞬间聚起无数的磁元地气,猛然往前方轰砸而出。 第三一五章 惊人缴获   “贼子,给我破!”   地龙枪气显龙形,赫然在十丈之外,逼出一道幽灵般似幻实真的血色掌力。二者交轰,嬴定的身影,在这瞬间被砸飞出了数百丈之外。身躯连续撞倒了数尊墨甲,这才停止了下来。   也在同一时间,坐镇于半空中的张承业,也反应过来,立时就是一把紫金小锤,轰向了那血色掌力的来处。那锤似流星坠落,顿时又是一阵轰鸣声响,碎散的罡气爆震飞散。   嬴冲隐隐听见远处一声轻哼,而后那人的气息,就迅速向小塘湖的方向撤离退走。   嬴冲远远望着,双眼眯成了一条缝,眸中冷色微现。过不多时,嬴定就已回到了他的身侧,凝声道:“是嬴弃疾!”   方才那人使用的,乃是一门名唤‘幽灵掌’的武学。嬴定并未听嬴弃疾修习此法,然而正因那位的功体血元大法,原本的‘幽灵掌’才会出现血掌变化。   这使嬴定的脸色铁青,面色怪异。   “他竟亲自对你出手了——”   而且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,悍然袭杀,这简直就是不顾后果。   “蒙着面,不暴露身份就可。这种掩耳盗铃之事,他也不是没做过,事后自然会有人为他善后。”   嬴冲一身冷笑,之后又状似随意的,看了嬴定一眼:“刚才谢了。”   刚才嬴定不出手,其实也伤不到他。可他还记得叶凌雪与他的约定。   嬴定唇角微挑,语气却很是强硬:“老夫只是为凌雪那丫头,否则又何需在乎你这不孝孙的死活?”   嬴冲摇了摇头,心想要非是嬴月儿,被他派去二百里外的北方战场潜伏,哪里轮得到这位?   懒得与嬴定废话,嬴冲继续遥望远处战场。此时最重要的,还是尽快与李广统辖的禁军军势汇合。   就在他目光所及处,那万余神策军,已从那寻仙丘的山腰杀下,强行拦截住了大道。   只是伤亡较重,寻仙丘山下的六万贼军,才是苍南军与宁山军的真正精锐所在。故而只在这短短一刻多时间内,神策军就已伤亡近千。   也亏得是神策军装备奢华,全军都为精锐士卒,否则换成他安国府部下任何一镇,此时都难支撑得住。   心中担忧,嬴冲却毫无慌忙之意,依然是有条不紊的操控着大军,在大约一百五十个呼吸后,从苍南寇军的大营中破阵杀出。也意味着这营中残敌,大致肃清。   也就在时候,嬴冲感应到了身后数里,有着一阵异常的元力动荡。当他再回过头时,就只见高空之上,那屠千鸟的神甲,正从三千丈空中坠落。而那墨甲通体,已化为金银二色。   而眼前此景,也终使战场上所有寇军,彻底的溃败,再没有了任何斗志。   ※※※※   十里之外,阳江之上,王侁看着远处的情景,默然无声。仅仅时隔两刻,这场大战就已落幕,汤神昊与屠千鸟麾下总计二十二万大军,都全数覆没。成功逃出者,不到十分之二三。   而那凶绝屠千鸟本人,更已在虞云仙,出手金银原半山,秦山叶秋的合围之下陨落。   当望见屠千鸟的身影,从空中坠下之刻,王侁就知武阳嬴氏的衰败已成定局。   那是嬴弃疾唯一能够动用的外援,为此花费了二百余万金,可随着这位‘凶绝’死去,武阳嬴氏的实力,必将被安国府全面压制。   而时至此刻,王侁已经大致猜到了他们败因,可这却更令他难以接受。对他的打击,尤其沉重。   那黄姓的红脸都尉,则是面色煞白,眼神仓惶。若说三刻时间之前,他还有着把握说服七十多位部属,随他叛乱。那么现在,随着寇军的大溃,安国府横扫而胜,他只怕连其中的十分之一,都无法说动。   要使长佑水师营生乱,已如梦幻泡影,痴人说梦。果然是不用在乎——   王侁默默良久,而后长吸了一口气:“国公大人他,到底欲我王侁何为?又能给我王侁什么?”   郭嘉却不说话,而是笑意盈盈的,看向旁边的那位红脸都尉。王侁会意,随即就毫无半分迟疑道:“吾奉嬴弃疾之命予他七万金,让这位黄都尉答应为屠千鸟与汤神昊二人效力。”   无论郭嘉接下来会对他说些什么,这个人都再没有存在的必要。武阳嬴氏也无可能,再拿出七万金出来供其挥霍。   红脸都尉再次神情惨变,他没想到,王侁将他出卖得这般干净利落。他下意识的就想要逃,可身后却有着一道无比冰冷凌厉的锋刃,蓦然从那背部刺入,直接就穿透了他的心脏。   而郭嘉则自始至终,都未再看这位一眼,转而饱含深意的与王侁对视:“我安国府,已无可能接纳王兄,最多能拿出个几万金出来。不过你若愿意,在下与国公大人,倒是可助你洗脱背主恶名。”   ※※※※   半个时辰之后,庙塘镇到寻仙丘一代,三十里方圆内所有残敌都尽被扫荡一空。   嬴冲留下了一卫部曲打扫战场,又有三千府军看守俘虏。然后这剩下的三镇部曲,以及李广麾下的神策禁军,总数两万八千人,三千五百尊墨甲,赫然都在他指挥下,排成了一个宽达二十里的宽大正面,开始以不紧不慢的速度,往前方追击扫荡。   阵型略显单薄,可有叶秋这位权天境战力坐镇,嬴冲毫不担心寇军反扑。至于寇军的那些天位强者,他们先需躲过出手金银原半山与虞云仙的追杀再说。   前者是职责所在,后者则是被嬴冲每具完整小天位神甲六万金的开价说动,为此很是开心——看来他这位仙姨,确实是急缺银钱。   权天境以上,除了部分坠入魔道之人,一般都很少会对毫无抵抗力的普通人出手,以免沾染太多煞力业火,损伤自身功德。且不独玄修如此,武修也是极为谨慎,能免则免,可对于那些天位,就无所谓了。   嬴冲也不担忧那些溃兵会逃脱,此处往前七十余里的地形,都是由小塘湖与阳江并行的狭窄地块。直到武阳境内,地势才会陡然往北面扩增。甚至可将整个武阳郡,看成是小塘湖与阳江之间的一座半岛。   他更不愁那武阳城下的十七万寇军就此逃散,只因那长佑水师营,已经远至武阳郡城之东,准备封锁下塘河。   小塘湖有三处与阳江相通,一处在武阳郡范围以外,可以忽略不计。其余二处,一则是庙塘镇之后二十二里的丹水泊,一则是武阳郡城东侧七十七里处,下塘县境内的下塘河。   前者水浅,哪怕洪水期,也有许多地方可涉水而过,所以不足为峙。后者却可通行大船,长佑水师营的千料大船都可航行其上,而不用似丹水泊这边,必需借助道法之力才能通过。   故而只需长佑水师营如期赶到了那条河道之上,就可彻底堵截住那十七万寇军的归路。   ——话说回来,苍南寇军能成功搜集到足够船只,把几十万大军送过下塘河,兵临武阳,本就是一个奇迹。   其中有天庭的提前安排,可武阳嬴氏,也是居功至伟!   而此时嬴冲麾下五星墨甲的数量,之所以能大幅增长,则是因这次的缴获,实在不小。因许多贼寇,都无法穿甲,或者主动投降之故,这次光是五星墨甲,就有着二千四百尊。   其中有‘撼山’甲六百,‘黑骑’甲四百,都是嬴冲军中的主力墨甲。哪怕他麾下所有的五阶武修,都人手一尊,也还剩下不少。加上其余,共有一千八百尊型号杂乱的五星甲剩余无主,只能暂时留在后方。   这一刻他麾下诸军,是真正武装到了极限,装备的豪华程度,甚至能超越禁军。   不过更使他惊喜的,还是在一个时辰之后,在后面负责为他清点战利品的嬴福,竟又匆匆追了上来。   “黄金五十五万,纹银八十三万斤?”   嬴冲吃惊的看向嬴福,神情有些不敢置信。他没想到这次,居然还有这么多收获。   纹银八十三万斤,换算黄金的话,那也是八十三万了。   嬴福的面上,也同样显出异常的潮红:“只是大致的统计而已,最后的总数,只会更多!还有其余各类财物,如宝石书画之类无法计数,需得另行估算才可。不过最低,也当有三十万金左右。”   “那个家伙,该不会把那些钱庄全给劫了?”   嬴冲先一阵失神,可随后就想到,那汤神昊,毕竟是抢了整整两座郡城!而这位若是没有足够的空间法器,那么他临走之前,也带不走多少。   不过一般平常百姓家,可没有这么多的金银储备。官府也没有,只有几家钱庄才会在各郡郡城库藏金银。   这可真有趣,天庭居然也会缺钱——   他心中更觉兴奋,这笔意外之财,可算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。原本嬴冲,还在为事后的封赏与抚恤发愁,准备将那些剩余的五星墨甲全给卖掉。   可只这一战,安国府面临的危局,就已迎刃而解。 第三一六章 嬴军截道   嬴福报喜之后,又匆匆的赶了回去。这位追上嬴冲大军,也是为向自家主公求援,这次的缴获实在太多,只凭他一人之力,实在难以尽数清点妥当。   毕竟这次的战利品中,还有着大量的田契地契之类。汤神昊攻破郡县之后,竟将那些官衙内所有田契与地契存档,都携带至此。   天庭似别有用意,可如今却都便宜了嬴冲。那些契书涉及的田地房产,都是有主之物,可如今官府存档落在他手中,却已可做不少文章。   事后多少能从当地世阀的口中,逼出几块肉出来,再还有那些全家死难,沦为无主之地的。预计可刮出田地至少两万五千顷,安置十二万户以上的关东流民。   可这些事务,却超出了嬴福的能力之外。他有自知之明,知道自己年轻识浅,还不够成熟,似这等事情,不是他能处理得来的。   嬴冲毫不犹豫,就发出了迅鹰。一共两只,一只给了王猛,另一只则是给向来福。   前者正在附近的郡县,为他收购田地。所以嬴冲并未有召回之意,只是通知这位,可以大幅放宽钱款的限制。而如今真正能够帮得上他的,就只有向来福。   这位虎踞堡的国公府大管家,早在半月前就已奉嬴冲之命北上,如今应还在途中。嬴冲准备再催一催,命其两日之内,赶至解县。   处理完这件事之后,嬴冲麾下大军依然是以优哉游哉的速度,往前扫荡行军,往往一个时辰,都走不到八里。可仅仅只走了六十里路,嬴冲的军势,就已再一次的膨胀。   这是因武阳郡西八县的世家豪右,纷纷遣自家子弟与家丁护院赶来投军之故。   之前嬴冲以弱旅抗击苍南寇军,当地豪右大族除了援助些粮草之外,都不见踪影。多数人只求自保,准备在形势不可挽回之际,举族南下避难。   可如今随着安国府大胜,横扫贼军,这些人也胆气大壮,有许多都是尽起举族之力,追赶上了嬴冲大军,其中还有部分,则是从郡东诸县撤离至此,此时亦从者如云,纷纷赶来投效。   嬴冲对此洞若观火,心知这些人,一方面是将那些贼寇蚁民恨到了极点,恨不得噬其血肉;一方面是为结好安国府,欲锦上添花。不过最重要的目的,还是想为自家子弟谋一出身。如能在这次剿匪之战,立下军功,或可由嬴冲与当地官府保举入职府军。   毕竟如今北方糜烂,除了元州的左屯卫军,尚还保全建制之外,其余三州府军,都已损失惨重,溃不成军。可这样的情势,也让许多人看到了机会。   嬴冲对此毫不在意,也乐见这些人,能寻到出头机会。随着嬴氏衰落,武阳郡之郡望,他的安国嬴氏,势在必得!那时武阳郡出身之人,天然就是安国府的门下势力。有了今日的主从名份,这些世家子弟,也只能视他为举主。   故而他一路都是来者不拒,待至傍晚时分,嬴冲的部属兵卒,就已达到了六万五千之众,五星墨甲七千四百具。   尽管其中除了他直属两万八千人之外,其余都是乌合之兵,可看起来也是气势雄大,声势浩荡。   且那些豪族的家丁护院,战力都很是不俗,装备也还算齐全,甚至有许多,都是从军中退役的老卒。   嬴冲只需任命军官,将之稍稍整合,就能有不错的战力,战阵方面是差了些,可也远强过贼军。   当嬴冲的这支大军,终于踏入到武阳县境内,李广所率之前锋,就开始陆续收容到不少俘虏。这一路往前,地面全是气力耗尽,倒底不起的寇军。还有那些因墨石耗尽,被抛弃之地的墨甲。   于是嬴定看嬴冲的眼神,更显怪异。心想嬴冲命张义三千人对那方阵围而不攻,放任他们离去,果然是有着一定道理。这并非是心慈手软,而是避免无谓的损耗。   他们父子二人的兵法,都不能不使人佩服。   只唯独让他不解的是,嬴冲这一路,坚持带了许多盾车。使得大军行进之速,不得不大幅放缓,也不知他这孙儿是何用意。   嬴冲却没搭理这老头,只因郭嘉已回到了他身边。   “那件事,已经办成了?”   “幸不辱命!那人已经应允了。”   郭嘉说完,就有些感慨的看着前方,那躺了满地的‘尸体’:“学生可真没想到,这次会胜得这么容易。主公的用兵之能,这次可真让学生敬服到五体投地。居然只从那军帐,就看到了机会。”   听到郭嘉说的‘主公’二字,嬴冲就不自禁的唇角微挑,不过这刻,他却强抑着喜意道:“我父嬴神通用兵,对细节尤其之意。他生前曾跟我说过几句西方传来的歌谣,让我记忆犹新——少了一枚铁钉,掉了一只马掌。掉了一只马掌,失去一匹战马。失去一匹战马,失去一场战役。败了一场战役,毁了一个王朝。所以用兵之道,实质就是看哪家犯错更少些,准备更周全,细节决定成败。”   “一枚铁钉,可以毁了一个王朝么?”   郭嘉一阵愣神,而后赞叹不止:“这真是至理名言,极有道理,可见那泰西之地的兵法,也很是不俗。”   而随即他就又似笑非笑道:“细节决定成败,今日夜间昏暗无光,主公在这时行军,只怕是难辨敌友。”   当这句话道出,嬴定却不禁斜了郭嘉一眼,难辨敌友?这怎么可能?   这位郭先生也算是个聪明人物,怎就会说出这样的话出来?此间的诸多天位,目力莫不能远及十里甚至数十里开外,难道都是摆设不成?还有那些墨甲内藏的千里镜,亦有夜视之能。   嬴冲闻言则淡淡一笑,心知郭嘉已看穿了他的用意,不过他却亦无抵赖隐瞒之意,只淡淡道:“确实是故意拖延到夜间,此獠不破,我日日如芒刺在背,不能安心。”   “也对,只是如此一来,那边只怕难以一次解决,主公你需有心理准备才是。”   郭嘉微微颔首,接着又好奇询问:“主公此战大胜,似还未露布飞捷?”   这次轮到嬴冲发愣,随后猛地一拍脑袋。他这一路强装镇定沉稳,胜而不骄。只一心顾着战事,可却将这重要的事给忘了。   当即就拜托郭嘉代写了捷报,一份写在纸上,由六翅迅鹰携带入京;一份则是写在了布幡上,当场又挑选了几位可靠之人,持着这旗幡,一路赶往咸阳报喜。   这是振奋人心之事,不但可稳固他在北方平乱军的地位,更可平定南面州郡的人心。   也就这捷报发出不久,前方忽有橙色的焰光升腾而起,顿使嬴冲眼神微凝。   这是他散在前方十里的探马,向后军发出遇阻信号。不过他们遭遇的,却非是苍南寇军,而是另有其人。   果然——   嬴冲似笑非笑,开始约束四面大军。随着他一声令下,六万人纷纷靠拢,便连担任前锋的神策军,亦被收拢了回来。阵型缩小到了五里,结成了一座气势恢宏的雁行阵。   而此时拦在前方的‘敌军’,也已显现在了他的视野之内。只间那夜空中飘扬的旗帜,正是武阳嬴氏的族徽四翅毕方!   似已倾巢而出,嬴冲目测眼前不会少于三万九千人,堪堪是六镇之师,另外还要加上两千‘铁龙骑’,总数四万。且甲具齐全,同样是列成了雁行阵,强行卡主了前方大道。在一些关键地势,更是设立下了营寨。   当嬴冲麾下大军,靠近到敌阵十里时,顿时就有漫天的箭雨,射在了阵前处。迫使诸军,不得不停下了脚步。   嬴冲不禁以龙视术遥目上望,只见那高空之中,嬴弃疾正是背负着手,眼神冷漠的下望着。   ——那神色一如日前,仿佛是神明在俯视着蝼蚁。哪怕是凶绝屠千鸟战死,血斧汤神昊大败的现在,亦未曾令这位有分毫动容。   心中暗哂,嬴冲又看向了前方,只见那位左领军大将军嬴元度,赫然正立在那大阵前方,此时正在大声喊着话:“本将乃左领军大将军嬴元度,此为武阳嬴氏部曲族军,今日追击敌寇至此!尔等是何来路,胆敢军犯武阳?都给本将速速退去,否则诸位后果自负!”   那声音沙哑威严,传彻方圆十里地域。使嬴冲颇觉欣慰的是,嬴元度的语中,虽含有威胁之意,另有所指。可此时他麾下的那些‘友军’,却并未有几人动摇。嬴冲未曾下令,那临时编制成的五镇之军,就仍各自稳立不动,竟连一丝骚动都没有。 第三一六章 灰飞烟灭   “武阳嬴氏人心已失!”   郭嘉见状,不禁同情的笑着:“引寇军入武阳,他们倒是真做得出来,真将武阳诸族视如无物。这是白白将武阳士心,拱手让于主公。”   嬴弃疾做的事情,实在是过于明显,近乎于明目张胆。武阳郡十九县的地方豪族,又非是蠢货,岂能看不出来?   引贼寇入郡城,此举乃是双刃剑,固然可将安国府推至万劫不复境地,可也同样令郡中诸族元气大伤,有存亡绝续之险。   尤其是郡东各家,必将武阳赢氏,恨入骨髓。   这次安国府如败了,元气大伤,那么嬴弃疾自有大把的手段,来安抚人心,慑服诸族。可随着那看似势大难敌的苍南寇军战败,武阳嬴氏就再没可能压得住这群情汹涌。   尤其此刻,嬴氏阻截大道的举动,只会更失人心。   “那个老混账,他就不怕人心丧尽?”   嬴定此刻亦是面色铁青,目蕴怒容,好不容易才压下破口大骂的冲动。武阳嬴氏举族而动,列阵在此,其用意是再明显不过。   正是为阻截安国府军,给血斧汤神昊断后,为那残余的二十万敌寇,争取时间。   此时虽有长佑水师营封锁下塘河,可若汤神昊舍得代价,仍可将部分寇军精锐撤出武阳。   而一旦苍南军能够保存住部分元气,则仍可时时刻刻,威胁解县腹心。   他此时真无法理解,那位族老到底在想些什么?竟然在众多世家豪族子弟的眼前,公然袒护贼寇!   武阳嬴氏数千年积累之家声,如今竟是一朝散尽!   “人心?那老匹夫,何时会在意什么人心?他如今只欲将本公千刀万剐,才不管用什么手段,别人又是什么样的想法。”   嬴冲一边说着,一边把目光偏斜,望向了左面山丘之上,那支两千人左右的骑军。   ——那边人数虽少,可战马雄伟,体形超越正常龙马一倍有余!且人马俱披重甲,寥寥二千人,却有着千军万马的气势。血腥杀戮的气息,直扑而来,使人心惊胆战。   正是武阳嬴氏闻名天下的两千‘铁龙骑’!哪怕只是在半山腰驻军不动,亦令他的左翼诸军,如临大敌。   可这时嬴冲的面上,却反而是现出了丝丝笑意。   心想那个老东西,他若还懂得‘人心’,又岂会使武阳嬴氏,沦落到这个地步?族中人心离散至此?   大军截路,真当他嬴冲毫无办法?以那二人的智慧,又岂能知眼前这局面,正是他有意为之——   “那边的小山,似乎是叫飞龙山吧?”   “确实是飞龙山。”   郭嘉也往那边看了一眼,他对武阳郡的地形地势,早已了如指掌,此时亦面现笑意,微微颔首:“传闻几千年前,此处曾有蛟龙作乱,被一位仙修高人镇压在此。此后数百年中,每每有人望见山顶有蛟龙之形,从这山丘之上腾起,试图逃脱封镇,故而得名。”   大秦境内名叫‘飞龙’的山丘,没有一百,也有至少八十座。可在眼下,飞龙山这个名字,倒确是好蕴意。   龙飞于天,正是崛起之势!象征着嬴冲现在的命格。此外对于那‘铁龙骑’而言,也同样是意义非凡——   铁龙铁龙,不一样有个龙字?龙飞于天,再不受浅滩之困。   嬴冲倒没有想太多,正凝神思忖着,就又听前方阵前,那嬴元度的声音,再次远远传至:“汝等可是当朝安国公,现宛西镇守使麾下之军?让他速速滚出来,与本将说话!”   嬴冲愣了愣神,随后就又唇角微勾,笑得分外灿烂。他自然没有出阵与嬴元度废话之意,此时只眼神认真的,再次扫视了左右诸军一眼。   只见那旗帜如林,墨甲似蚁,密密麻麻的漫布在这五里方圆。而各镇的阵型虽稳固如山,可所有将卒的眼中,却都是目透怒火,神情激愤。军心可用——   “传命安国上镇嬴智守卫中军,其余诸镇全军向前!并晓谕各部,前方无论何人,敢阻挡我大军前路者,尽斩不饶!”   这句话道出,周围几位玄修都首先一阵痴呆,半晌之后才反应过来,开始全力书写道符,传命诸军。   嬴定也同样吃惊不已,而后怒声训斥:“嬴冲,你是疯了?那边可是武阳嬴氏的族军!你可知这是何罪名?”   武阳嬴氏,亦有嬴元度这样的高官,亦有朝廷给予的部曲编制。而攻伐友军,在大秦军法之中,更是重罪!   “嬴氏的族军?若真是嬴氏的族军,又岂会阻本公追敌?”   嬴冲哂然,目光不屑悠然的眼望夜空:“今日夜色太浓,对面之军难辨敌友!为防意外,只有先杀败了再说!”   嬴定更是怒目圆瞪,手中现出了地龙枪:“什么难辨敌友?这里分明看得清清楚楚,你到底意欲何为?”   他无论如何,都不会让这大军向前,那岂非就是要与武阳嬴氏自相残杀!   嬴冲却依旧神情淡然:“就如你所见,本公就是要毁了这武阳嬴!”   就在嬴定目眦欲裂之际,他身后忽有两道凶横杀机暴起。嬴定本能的一枪往后横扫,顿时就是连续两道铿然重响,当他注目望去时,只见那赫然便是安国府的供奉关二十七与李观潮,也不知是何时潜到了他身后,暴起施袭。   “你们这是——”   话音未尽,远处就又有一道灵光,遥空往嬴定笼罩而至。出手的正是李小仙,就在二十丈外,同样趁他不备,往这边施展了一个道法。也不知是何幻术,竟使他神智一阵昏沉。   嬴定好不容易才从这状态挣扎出来,胸中顿时怒火滔天。可在这刻,嬴冲与张承业的身影,赫然也已到了他的身侧。先是前者一手拍在了他的腋下处,使这地龙甲快速收缩褪去;接着又是张承业,道了声‘得罪’之后,就猛地抓住他的手腕,一道奇异的元力沿着他的经络袭至,须臾间就已制住了嬴定的周身气脉,令他动弹不得。   嬴定不禁怒目瞪向嬴冲:“孽障,你这是何意?是打算弑祖不成?”   “正是不欲弑祖,才要将祖父你先制住。”   嬴冲微微摇头,又转目看向了前方:“今日势已定局,祖父你看着便好,看这堂堂武阳嬴,从此灰飞烟灭!”   ——正因料到了嬴定必定反应激烈,会全力阻扰,他才会事先将嬴月儿支走呢!否则那小丫头,说不定就会插上一脚,不会坐视自己欺侮她的‘曾祖父’。   恰在此刻,这处五十里方圆地域,赫然又有狂风刮起。由西向东,带起了一阵飞沙走石,而之前的阴雨,反倒是渐渐停了下来。 第三一七章 踏为肉泥!   “孽障,你是早就有意为之?”   嬴定顿时神色再变:“这是吴不悔的阴阳术!”   这天象毫无预兆,分明就是有阴阳士在施展道法。那狂风飞沙虽不能伤人,可嬴定却可见对面许多武阳嬴氏的士卒,已经睁不开眼睛。雨水渐止,则有利于弓弩。   此时苍南寇军的那位阴阳士,多半已死于‘出手金银’原半山及虞云仙之手。也就意味武阳嬴氏,根本就拿不出可与吴不悔抗衡的存在。   ——可要施展这样的阴阳道法,至少也需半个时辰的准备才可!也就是说,早在他们遭遇武阳嬴氏大军之前,吴不悔就已准备就绪,布置好了阵坛。   嬴冲则只回以淡淡一句:“这岂非是显而易见?”   他今日故意放纵那些贼寇逃走,又刻意放缓了追击之速,就是为等到夜间,等到武阳嬴氏的大军,主动阻拦在他的面前。   嬴定不由倒吸了口寒气,痛心疾首的劝说:“若你还认我这祖父,就给我收回军令!嬴弃疾他们是做的不对,可也没必要自相残杀,使亲者痛,仇者快!”   在他看来,今日这两家,无论是何方胜了,输的都只会是嬴氏子孙,血脉相残!   更知嬴冲今日必定是有着极大把握,才会悍然发难。对面武阳嬴氏虽也准备周全,可在他孙儿嬴冲这样的用兵奇才面前,真未必就能全身而退。   这次嬴冲干脆不说话,只是讽刺的笑了笑。心想那嬴弃疾等人,日日夜夜,都在谋算着他,想要将安国府置之死地。难道他还要坐以待毙,抱那妇人之仁不成?   至于什么亲者痛,仇者快,更是无稽之谈。他可不会认为对面那些害死他父母的畜牲,是自己的血亲。   始作俑者,其无后乎?   这番变起仓促,仅仅一瞬。而就在二人对话之刻,嬴冲的军令,已经传达全军。   李广麾下的神策军,与武阳地方毫无牵扯,自然也最无顾忌。奉命之刻,只略一迟疑,就已从军中推出了那数百辆盾车,步步为营的往前推进着。   ——那些盾车,竟都是厚重结实,内为重木,外嵌钢板,绝非是临时制作。之后还有数以二百计的弩车,都搭载有千牛重弩,其中大半皆是从苍南寇军的手中缴获,此时都已上弦,二百二十支闪着锋锐寒芒的重箭,气势凌人!   之后是安国前镇与安国后镇,折克行与关胜两位镇将,同样只犹豫片刻,就也拥兵向前。   二镇的兵源将领,大多都来自关东,与武阳地方并无联系。方才他们之所以迟疑,并非是不愿下手,而是因嬴冲之命并不合理。   对面战阵气象森严,部分要地,更是结寨而守。绝非是一时之间,能够拿下。更有两千‘铁龙骑’,时刻威胁着侧翼,只需一次应对不当,就可能被冲垮全军。   此刻大军向前,不留后手,孤注一掷,并不合用兵之道。   可既然嬴冲下了军令,那就必有缘由,所以折克行等诸镇镇将,虽都疑惑不解,可也未有置疑之意。   此时已不同于一日之前,众人只是面上敬服而已。庙塘镇之战全胜之后,嬴冲威望已立。   故而哪怕是叶凌武与叶凌德这两个刺头,也是凛然听命,不敢有违。   随后是其余附从五镇,这些人也没迟疑太久,亦随后跟上。只是前进之时,因想法各异,配合不当,彼此间略有脱节。   这些人的念头,倒是更为简单。此时的安国公,是以神策军与自家的安国府军为先导,他们只是附之骥尾。故而哪怕今日此战败了,首先遭难的也只会是安国府,而不会是他们。   只是许多人,暗暗心惊于嬴冲的霸道凶悍,专横跋扈。   接近到七里之地,对面的嬴氏族军,就又是一阵气势磅礴的箭雨射至。而嬴冲麾下诸军,亦同样还以颜色,缴获自苍南寇军的弓弩,使安国府军的箭雨,比之对面更为密集,数量超出对方一倍以上!   而之前吴不悔刮起的狂风,也使安国府一方占尽优势。不但使对方箭手难以睁目,箭程大减,本身弓弩的力道与射程,也在那风力助益之下,超出平常之时近半。   只第一轮对射,对面就已倒下近千兵卒。反倒是安国府这方,因嬴冲准备充足之故,损失少而又少,只有不到二十尊五星墨甲被摧毁,三百人死伤。   嬴元度神情狼狈的退回到了自家阵内,满眼都是不敢置信,还有着丝丝惧恨怒火。他没想到,这嬴冲还真敢动手攻杀!   ——方才至少有着一百六十把百牛弓,二十具千牛弩对他攒射!错非是他还防着一手,事先在周身加持道法,此刻就已被万箭穿心而亡!   “传命嬴双城,从敌军左阵突入,直破那竖子中军!”   嬴元度胸膛剧烈起伏,目光无比阴戾的看向嬴冲,又渐渐透出了讥讽笑意。   他不知嬴冲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,才能大胜苍南寇军。可此时看来,那家伙的用兵之法,也不过如此!   那左阵二万七千人,阵列间脱节严重,此时哪怕不用‘铁龙骑’,只需区区一支一千五百具左右的五星墨甲,以擅于冲阵的强将统之,就可将那左翼诸阵强行洞穿打散!   只凭这阴阳士引发的西风,就自以为胜券在握,何其可笑?   云空中的嬴弃疾,亦同样意外不已,蹙着眉望向下方。他却比嬴元度,还要更多出几分防备。   毕竟他与嬴冲明争暗斗至今,武阳嬴氏从没占过什么便宜。无论是出于何等因故,都足见那嬴冲的智慧,确实非同寻常。   今日这位一开始就全军压上,不留半点余地,显然是有着一定因故,而非是头脑发昏之举。   莫非是欲令那几位权天位,亲自出手?若嬴冲真有此意,他会不惜一切代价,让那虞原二人,知难而退!   就在嬴弃疾凝思之际,北面那座名为‘飞龙山’的小山丘上,二千位‘铁龙骑士’齐齐策动战马,从半山腰处奔腾而下。初时不紧不慢,可到距离山脚一百丈时,却陡然加速。蹄声如雷,奔腾之时竟使地动山摇,气势万钧!   远隔着数里之距,就已使得安国府左翼诸军,面色惨变。一些从未上过战场的新兵,更是身躯颤抖,几乎拿不稳兵刃。   可也就在这刻,这支声势磅礴的骑军,却毫无预兆的一个转向。两千‘铁龙骑’,都动作整齐划一的,猛然撞入到了武阳嬴氏的右翼军中。从右后侧处杀入,狂烈的战马,厚重的大枪,所向披靡!   无论是那些五星战甲,还是嬴氏阵中的天位,都不能阻其片刻。所过之处,血肉横飞!所有四阶之下,尽皆踏为肉泥! 第三一八章   当那铁骑反戈,腥风血雨掀起的那瞬间,整片天地都似乎被凝固住了,除了那马蹄奔腾,兵刃激撞之声外,其余一片静寂。几乎所有人,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远处的一幕。   可那二千铁龙骑却未曾有任何的犹豫,依然是气势万钧,蹄声如雷,奔腾践踏。全军似如锋矢,誓要踏灭着前方所有一切!   武阳嬴氏的所有铁龙骑士,都以秘法与身下坐骑‘铁角龙驹’共生,不但修为都为六阶武宗境,更兼力大无穷,体力悠长,都超出了正常人六倍以上!且能与龙驹心意相通,人马合一,操控自如。   尤其近代以来,墨甲兴起,铁龙骑的甲胄经历改革,换成了特制的四星重甲,战力又再大幅增长。哪怕是面对同阶武修驾驭的六星甲,亦可不落下风。而此时当战马全速奔驰,二千骑聚阵冲击,前方九阶武修之下,竟都无一合之敌!哪怕强如小天位,亦不得不暂避锋芒。   尤其是所有龙驹额前的三尺铁角,更是触之即死,沾之即亡!   短短不到几十个呼吸,就已有数千名武阳嬴氏的士卒,被这排山倒海般的黑潮踏平!   而直到这刻,战场上的诸人,才渐渐回神。   “这是,铁龙骑?怎会——”   不能动弹的嬴定,一时间是目眦欲裂那,看着远方的情景。面色灰败无比,当望见那‘铁龙骑’冲锋之势,陡然转向的一刻。他就知武阳嬴氏尽起举族之力拼凑成的大军,已经绝无胜望。   也意味着,无数嬴氏一族的子弟,都将身死在此!   嬴冲这混蛋,居然早早就将‘铁龙骑’策反!果然是早有预谋,要使世代簪缨的武阳嬴,灰飞烟灭!   “啧,原来如此!”   李小仙一声呢喃,然后又再隐蔽的用眼,看向了嬴冲。发觉嬴冲浑身龙气,此时愈发的高炽鼓荡,竟已凝聚出了一条巨大的蛟蟒,缠绕周身,赫然已有冲天龙化之势。   今日夜间,这位安国公又有两件事出乎她的意料。一件是不顾一切,悍然对武阳嬴氏族军发动攻袭的果决;一件则是这武阳嬴氏闻名天下的‘铁龙骑’,竟也早就被他招揽。   而这所有一切,都分明是早有预谋,那位运筹帷幄,为打击武阳嬴氏而无所不用其极!   由此她再一次确定,这位必定是未来争龙之局的一员,也是她们未来可以投注的棋子之一。   想必只需数月,安国府消化了这两战的战果,一身蛟蟒之气就可彻底化鳞生角,初步稳固住蛟龙之形了吧?   “——果然!”   折克行的脸上,亦现出了丝丝笑意。就知国公大人他,不会无缘无故,发出那等乱命。   主公既然早就备有‘铁龙骑’这个棋子,那么眼前这三万五千大军,自然是如土鸡瓦狗一般,不足为虑。   根本就无需为之费心,直接扫荡过去即可!   “传命诸部,都给本将提速,尽力加快脚步!”   这是身为将领,对战局变化的嗅觉与决断。果然当他明令传下的那一刻,位于中军前方的神策军,便已加快了步伐。错非是他军令下达的及时,两阵之间就必定会出现明显脱节。   前面叶凌武叶凌德二人,面色却是无比怪异。之前他们两人,未尝没有腹诽之意,怀疑之前庙塘镇之胜,只是巧合。   可此时此刻,那样的念头自然是无影无踪,只觉他们这妹夫,果然是阴险狡诈,简直就比他们父亲还要深沉难测,心肠也真狠毒到了极致。   虽说安国府与武阳嬴氏已非是一家,可以前毕竟还是同族。可这位今日,却是痛下杀手,毫无留情之意。   ——不但不留情,反而似欲将所有眼前的嬴氏族军,都全斩尽杀绝似的。   战场之上则骚然之声四起,不但是神策军与安国前后二镇士卒士气大振,便连那些世家豪族私军,亦是渐有了兴奋之意。哪怕有部分人,之前生出了异样的心思,这刻也全都打消了。   当全军推进时,脚步益显坚决强硬。数以万计的箭雨,再一次开始覆盖敌阵!   几乎所有人,都已有了明悟。武阳嬴氏一族那盖压宛州的庞大族军,已注定了要在此折戟沉沙。   武阳郡望,今日后必将易主。而建立才不到一年的安国嬴氏,也必将在这一夜,登临宛州世家之首!   就在这诸人或惊奇,或兴奋,或不信的目光中,那两千铁龙骑已然穿透了嬴氏族军右阵,从侧后部位强行杀出!而后那全军矛头,便又指向了嬴氏中军,马蹄踏处,又是一片死亡风暴,杀伐再兴!   “——铁龙骑?疯了,简直疯了!这怎么可能?怎么可以?”   嬴元度身躯颤抖,至今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。只欲破口大骂,骂这些背弃嬴氏的无耻叛徒,骂嬴冲居心叵测!   可他却更恐惧,恐惧接下来的灭顶之灾!最后不禁只发出了一声嘶吼:“嬴双城!你这背主小人,我武阳嬴氏,待你不薄!”   此时他心内中最为憎恨的,就是那位铁龙骑的统领!即便那狡诈阴险,残酷狠毒的嬴冲,也要列于其后。   正因此人的临阵之叛,将武阳嬴推到了万劫不复的深渊——   “待我不薄?”   那铁龙骑军内,嬴双城长声大笑,同样声震三霄:“这样的话,也亏你嬴元度说得出口!三十年前,阻本将从军者为何人?十年之前,陛下有令征召本将入职边军,又是何人从中作梗?那些暗地里的阴私手段,真当本将分毫不知?你嬴元度与嬴世继这样的无能之辈,都能位居朝廷二品高官,本将堂堂玄天,却只能做这区区铁龙骑统领,尔等倒是真对得住我!”   那语声满含着不屑怨恨,杀意冲霄。嬴元度则是面色惨变,无言反驳。这些事情他们确实做过,族老对嬴双城颇为忌惮,不愿意此人从军,在族中增长势力。可却为今日,埋下了灭亡的恶果。   此时他这中军,已经隐有溃散之势。而前方嬴冲麾下九镇之军,已经压到了距离不足三里处,只需一个冲锋,便可杀至阵前。而那致命箭雨,也在一波波的袭来,打击着他们仅有的战意士气。   嬴元度不甘失败,依旧是力图挽回,一面发号施令,命营中各部结阵固守,抗御铁龙骑冲击,一面又大声劝诱:“铁龙骑士听令,嬴双城阴叛我族,罪大莫及!尔等如能迷途知返,我与族老可既往不咎。且每人赏金千两,全家抬入我嬴氏嫡支!此外能斩叛逆者,可赏金三千,为尔等延寿四十!”   然而那二千铁龙骑,却都无一人有动摇之意,对嬴元度之言不屑一顾。目光都淡漠如死,无情的挥动大枪,驾御战马,将一具具墨甲刺穿,将一个个人影踏碎。气势半分未减,反而更显暴戾凶残!似要将故年积郁的郁恨戾气,都在这刻尽数宣泄!   那嬴双城闻言,则不仅再一次狂声大笑:“嬴元度,尔等既将铁龙骑视为猪狗牲畜,如今又岂能指望他们对武阳嬴忠诚无二?可知这两千载以来,能得铁龙骑军心者,只唯向葵儿一人?尔等可要记住了,今日铁龙骑之所为,可非是造反,而是复仇!”   ——轰!   嬴双城话音落时,这天地间就又一声震鸣。那是位于全军前列的神策军,首先与嬴氏中军接触,近万人与一千三百具五星墨甲全力冲击,竟发出了近似浪潮拍岸般的轰鸣声响。   之后则是那安国前镇与安国后镇,一万二千人后续压上!一千四百具五星墨甲,就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,使得武阳赢氏残余的三万族军,再承受不住这巨大压力,陆续溃逃。   ——开始只是个别人如此,可随即就已扩展到了全军,这座雁行阵,正以惊人的速度崩溃瓦解。   赢元度目眦欲裂,心里已猜知他们接下来将面临什么。将是安国府军无止境的掩杀!将是两千铁龙骑的无情追袭!   铁角龙驹日行千里,气力绵长。结阵固守,还能留一线生机,能给对方一些伤亡。而逃亡溃散,只会被那些铁龙骑士更轻易的收割性命,生机渺茫。   可明知如此,赢元度却也同样毫无顽抗之意,反而是以最快的速度,往那武阳郡城的方向逃奔。大势至此,已无可挽回,只有先保住自己这条性命,才可谈其他——比如复仇,比如东山再起。   他现在毕竟还是朝廷二品大员,是当朝左领军大将军!精心筹谋,未尝不能反败为胜。   驾驭神甲全力奔逃着,赢元度的眼里,却忽然留下了两行血泪!胸中暴戾之气满蕴,无尽恨火烧灼心神,那无处宣泄的怒意,几乎就冲溃了他所有的理智。   嬴冲,嬴双城,嬴定——这一个个人名在他脑海内掠过。赢元度从未如今日般的恨自己无能,只欲将这些人碎尸万段,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,甚至生噬其肉! 第三一九章 后悔当初   在那云层天际,嬴弃疾双眼赤红,第七次从那万丈云空扑击往下。然而那两道黑白剑光,却依然是如影随形的拦截,顽固不化的阻住了他的去路。   “嬴弃疾,你可知你现在,就像是个输红了眼的赌徒?”   虞云仙手持法印,赫然凌空聚出九头巨大的太阳金乌,在头顶盘旋飞舞。手中金印,则放出万丈毫光。   “在你嬴弃疾眼中,众生都如蝼蚁,死不足惜,可今日又为何偏如此在意?”   嬴弃疾面色铁青,手中血刀震颤,斩破了那黑白剑光。可在这刻,那些大日金乌,也都凝聚成了一只只三尺长短的火鸟,扑击而至。那金乌身影化光,快到了极致,而炽热的焰力,也在不断的烧灼着嬴弃疾的血元罡气。   本身这门道法,就已克制他的血元罡气,而虞云仙对火系元力的掌控,也分明是登峰造极。   便是强如嬴弃疾,也难无视掉这些金乌火鸟,刀光分化,九斩其七,可就当嬴弃疾欲继续往地面扑击时。一道淡金色而又凌厉无匹的剑气,却从侧方横扫而来。   ——那正是秦山之剑!秦山派的掌教叶秋,虽只为玄天武修,可一身艺业战力,便连血斧汤神昊那样的权天位,也有所不及。   嬴弃疾不得不再次抽身后撤,身影上浮十里,怒瞪了远处的叶秋。可这怒意,却并不能使后者有分毫动容。   而嬴弃疾目中,也终现出了一丝无奈。若然是以性命相搏,不惜岁寿,他自信能够凭借体内血元大法积蓄的庞大血元,在这二人面前维持一日不败。哪怕再加上一个出手金银原半山,也只是将时间,缩短到一个多时辰而已。   可这二人若只是欲阻他干涉下方战局,也同样无需费多少力气。   “——原半山,我知你在此!何需藏头露尾?给老夫滚出来!”   “你找他作什么?”   虞云仙回以讽刺的笑:“要找绣衣卫给你调停?也对,这夜间难辨敌我,如今也只有寻绣衣卫,才能解开误会了。可惜原半山他现在另有要事,不在此间,怕是要让你嬴族老失望了。”   嬴弃疾眸燃金火,一双血翼在他身后张开,气势更增。可这并无用处,那虞云仙的唇角处竟也溢出了一线血痕,使那黑白剑气,再次声威大盛!而那九头大日金乌,亦重新恢复,身躯又一次收缩,直至二尺大小。更显灵动迅捷,穿梭似光。   “是不是感觉四顾无援,叫天天不应,叫地地不灵?四年前我那师妹,想必也是如此吧?无端端的,就被你从背后插上一刀。”   虞云仙苍白着脸,以金印与嬴弃疾对轰。嬴弃疾的血元大法,不知杀戮了多少性命,夺取了多少人的气血精元,一身元气之浩大雄浑,可谓骇人听闻!此时更是拼了老命,竟已不在意他本该最在乎的寿元,肆意的挥霍元力。   虞云仙一身道法修为,虽稳压此人一头,可此时亦不得不施展出催发生元潜能的秘法,与之抗衡。   她这些年修行的功体,专为克制嬴弃疾,可即便如此,也仍觉吃力。继续鏖战下去,必定是她胜出,可这刻的虞云仙,却不免显出几分狼狈。   可此时她非但不觉恼火,反而眸中无比的欢快,似在享受着这一切。咯咯笑着:“安静些看着不好么?反正那些人命,你嬴弃疾也不会在乎。”   嬴弃疾一声闷哼,眼见着那下方,嬴氏族军的阵势已经彻底崩溃瓦解。可那嬴冲麾下大军,却毫无收手之意,仍是掩杀不止,两千‘铁龙骑’则亦是策马奔腾,无情的追袭杀戮,砍下了一地人头。   这使他心痛莫名,呼吸紧促。胸中愤恨难当,暴怒几近失控。那血色刀芒挥动,赫然间气芒千丈,搅动天地风云,气势霸道无边!   此时他只后悔,四年前未能将那小畜生,也一并置之死地!未能斩草除根,招致今日灭顶之灾。   “后悔了?没想到你嬴弃疾,也会有后悔之日?”   虞云仙敏锐的察觉到了,嬴弃疾脸上掠过的那丝悔意,这令她的笑声更加的欢畅,念头通达:“可悔又能如何?看着吧,我那师侄,迟早要将你嬴弃疾的一切,都全数夺走!我虞云仙也会倾尽全力,让你嬴弃疾眼睁睁的看着,无能为力!冲儿他总担心我被别人挖走,可却不知,只需能让你嬴弃疾万劫不复,奴家亦可不惜一切,一分银钱都不要呢!”   不远处的叶秋,神色不禁略显复杂。眼前嬴弃疾固然是理智渐失,那千丈刀芒看似霸气,可却并无多少用处,只陡耗真元而已;可此时在他眼中,虞云仙的神情姿态,却更像是一个女疯子。   似为向葵儿么?这对师姐妹,倒也情深。   而此时在云空之下,嬴冲不禁一阵叹息:“可惜了,再有一位权天境,今日或可使这老匹夫饮恨在此!”   他看那嬴弃疾,分明已被刺激到不顾一切,那一身血元大法以往还会遮掩一二,尽量不留下明显痕迹。可是现在,却是肆无忌惮,无半分掩饰之意。   而此时这位虽是气势刚猛无俦,可浑身却已现出了无数的破绽。   他有把握,只需再有一位与叶秋旗鼓相当之人配合虞云仙,就定可在一个时辰之内,使嬴弃疾饮恨在此!   不过在他的身侧,‘出手金银’原半山却正是语声阴柔的苦笑着:“国公大人,你还是别难为原某了。今日坐视此战,就已是原某的极限。”   ——嬴冲能以‘敌我不明’为借口,对武阳嬴悍然攻杀。他原半山却没可能做出这种事情,总不可能在动手之刻,还装作不认识嬴弃疾?乔装打扮也不成,他的金银双绝掌,特征太过明显。   绣衣卫虽然权势熏天,可却深受大秦世阀之忌。朝中无论法家儒家,还是那墨家兵家,都不待见。不到不得已,他绝不愿留下把柄,使某些人有了发难借口。   皇权不盛,绣衣卫也掣肘重重。   倒是嬴冲,势力已根植于三法司,在都察院刑部大理寺内都有着不小势力。本身是世家的一份子,身份贵为世袭国公,有着免死铁卷在手,任何人想要对安国府下手,都需有确实的证据不可。   而今日嬴冲说‘夜难视物,敌我不明’,谁能说不是?哪怕明知不太可能,可只需嬴冲一口咬死他看不清,别人亦无可奈何。毕竟武阳嬴氏大军拦截在此,本就不对,心存不轨。   这也是他躲在这里,不愿与嬴弃疾照面之因。一旦见面,原半山身为绣衣卫的‘柱国常侍’,就必须得出面调解,为二者解开‘误会’不可。 第三二零章 悲愤无奈   “并无别的意思,正因知原常侍不能出手,本公才觉遗憾。”   嬴冲笑了笑,也些怀念嬴月儿,今日有月儿在此,赢弃疾可别想活着回去。   至于借口,也是现成的。修行邪功,谁认得他是嬴弃疾?武阳嬴氏的族老。可是出了名的仁德长者,乐善好施,怎会与一个修行血元大法的邪魔扯上关系?必定是邪魔假冒身份。   即便证实了真是嬴弃疾本人无误,那么他冲动之下,下手剪除邪魔,别人也不能说他不对。   可问题是原半山的身份敏感,事事都需循着规矩。别人奈何不得他嬴冲,却可对原半山下手。   毕竟如今的时局,已不是五年前了。   至于月儿,这也没什么好后悔的。北线确需有人坐镇,只凭许褚与孔宣二人,终究还是无法让人安心。   需知那弥勒教,毕竟是拥有着六位权天境强者,此外还有天庭与光明神教等等势力之助,不可大意。   “原常侍你如今在此,反而尴尬,不如现在就北上如何?我二姐那边,也正需有人帮忙。”   此时大局已定,祖父嬴定再怎么怒恨也无济于事。嬴冲就想着将嬴月儿换回来。出手金银原半山实力虽不弱,可到底非是自己人,用起来不太方便。   那原半山也巴不得远离这趟浑水,只是这刻他仍有些担心嬴冲安危,不敢轻离。直到见远方那嬴双城的身影,正从远处飞空而至,才轻声笑道:“国公有命,咱家岂有不遵之理?也多谢国公大人体谅。”   说完这句,这位又有些迟疑的劝说:“武阳嬴氏毕竟为簪缨三千年之世族,是皇族之外最出色的几家宗室之一,也是大秦北方支柱。如有可能,还请国公大人留情一二。”   “北方支柱?”   嬴冲冷笑不已,眼含嘲色:“有武阳赢氏在背后,本公能放心去剿灭汤神昊?能安心北上平乱?”   原半山想想也对,此时的武阳嬴氏,非但不是支柱,反而是祸源。且这件事,毕竟是嬴冲的‘家务事’,并无他置喙的余地。   当下再不多言,朝嬴冲躬身一礼之后,就径自飞空远去。   而原半山刚走,嬴双城就已到了嬴冲面前,当他身影降下之时,双眼却是片刻都不离嬴冲,眸中情绪复杂之至。   “嬴氏族军已溃,末将不辱使命!”   半跪见礼之时,嬴双城语中却略含着几分不甘,‘末将’二字,也显生疏。   只是这句话道出。那边嬴定就已破口大骂:“嬴双城,我操你姥姥!老夫这孙子是疯了,你也跟着发疯?今日铁龙骑所杀,都是我嬴氏子弟,你嬴双城罪大恶极!我看你嬴双城死后,怎么去见我们嬴氏列祖列宗?”   嬴双城一声冷哼,面色铁青,眼神略有不满。可内心却也觉郁闷,嘴里面滋味苦涩。   ——他这次其实本无叛意,是被嬴冲以各种样的手段胁迫,不得不然。   嬴双城虽厌恶族中风气,深恨嬴元度嬴弃疾等人胡作非为,却只欲从族中内部加以改良,只诛首恶便可。似嬴冲这样的大肆屠戮,毫不留情的摧毁武阳嬴氏的根基,并且自立一族,实非他所乐见。   然而嬴冲毕竟非是嬴神通与向葵儿,这位对武阳嬴氏并无半点情分,手段也几无底线。最终将他逼到了墙角,否则必定全家遭难。   且直到今日发动之时,他才知自己麾下这两千铁龙骑,其实都已心生叛意,暗中投效到了嬴冲麾下。   这令他心内五味杂陈,既有着几分释然,也暗觉恼火。显然无论他情不情愿,今日武阳嬴氏的结局,都不会有太多变化。这固然使他放下了一些内疚自责,暗自安慰嬴氏之灾非由己而起;可也同样有几分,感觉自己其实无关紧要的不甘。   嬴定那边恨不得生噬嬴双城血肉,可嬴冲对这位,却是颇为礼遇,主动下马搀扶道:“城伯无需如此!您是长辈,嬴冲当不得此礼。”   又语含安慰地笑道:“您大可放心,本公之前一应承诺,必定会尽力办到,不使城伯失望。”   无非就是举荐这位入军,担任军职。此时对他而言,并非难事。他的安国府,也确需更多的亲信族人入职军中,成为他的羽翼臂膀。   边军府军讲究资历,他无法可想。可却有把握,让这位直接入禁军,担任一师镇守使,直接上任三品高官。   此人兵法不俗,曾经屡次辅佐嬴神通,深得他父亲赞誉。便连天圣帝,也听说过这位的名字,亲自下旨征召。   若然天圣帝真如他与郭嘉所料,欲将禁军交托给他,那么嬴冲的举荐,天圣帝定不会拒绝。   而嬴定闻得此言,顿时反应激烈:“好哇!嬴双城你这见利忘义的小人!为你一人之前程,却使武阳嬴万家戴孝!你对得起列祖列宗?”   嬴双城脾气再好,此时听了也不禁一阵恼火。心想这所有一切,不都是因你嬴定昔日犹豫不决?   当年向葵儿早知情形不妙,欲先下手为强,可就因这位犹豫迟疑,不愿嬴氏内乱之故,葬送了大好机会。优柔寡断,才使嬴冲这样的好孩儿,变成现在这模样,与族人离心离德。也为武阳嬴氏,埋下了祸源,招致今日的灭顶之灾。   人身上的腐肉不刮除,又怎可能迎来新生?   可他心中虽怒,却知这位毕竟是嬴冲的祖父,奈何不得。当下只能不去理会,面色苍白的朝着嬴冲一躬身:“末将年老,已无意仕途,能在安国府内任一军职养老足矣。不过国公大人既还认我这族伯,那么我嬴双城就有一言相劝。今日之事,当适可而止!那嬴氏族军中,虽多是嬴弃疾亲信,可其中大半,皆是无辜之人,且其中多有心向国公者。”   嬴冲却未应承,依然是一阵冷笑:“不除嬴弃疾爪牙,本公岂肯安心?又岂能消我之恨?”   这次要不将嬴弃疾为祸武阳的爪牙剪除掉,以后他的解县,还有的是麻烦。   且当年逼死他母亲的,也有这些人的份。他岂能在这时候,还抱那妇人之仁?   嬴双城默然,不能不承认,嬴冲之言有理。更知这位心中怨气不解,说什么都没用。   倒是旁边郭嘉,笑着出言劝谏:“此事易尔!今日主公招降纳顺,只斩军官便可。其余之人,若为嬴氏子弟,可携家人田亩投效安国府,与武阳嬴断绝关系。如此一来,一样可断去武阳嬴氏根基。”   他倒不是向那两位卖好,只是身为谋士,不能眼看着嬴冲为泄私愤,而为所欲为。嬴冲今日如完全不留余地,只会逼使狗急跳墙,不但追杀起来会浪费精力时间,更将引发反弹,伤及部属。   且安国府自立一脉,也需有足够的族人帮衬。一个顶尖的世阀,至少也需有近万子弟,才能供养出足够多的武修玄修,来支撑家业。   不过郭嘉这句道出,嬴双城与嬴定却未领情,反而是面如土色。族军中真正的赢氏精华所在,正是那些军官,也多是嫡脉嫡支。   可嬴冲却笑了起来,明白了郭嘉用意,当下就微微颔首:“可以,传命全军,前方跪地卸甲者,可以不杀!队正以上军官,另行处置。”   嬴冲的军命,下达的不太及时。当旁边玄修将他的言语,传达至诸军将领处的时候。已经有万余嬴氏族军,丧命在铁龙骑士与安国府军的兵刃之下。   ——战果主要是来自于那两千铁龙骑士,占据了近八成数量。嬴冲麾下的神策军与前后二镇,多少还有些顾忌,可这些铁龙骑,却全无顾惜同族之念,下起手来干脆利落,狠辣无情!   直到嬴冲的军命传至,这场杀戮盛宴这才走入尾声。哪怕是铁龙骑,亦令行禁止。   不过这次杀伤虽众,却也不是没有好处。   当那劝降之声,开始传遍战场时,前方逃散的嬴氏族军,大半都放下了兵器墨甲,跪地投降。   这是因两千铁龙骑的杀戮,过于震撼人心。无人能够快过铁龙骑士的追击,哪怕九星墨甲也不成,也没人能挡住这些铁龙骑士一合——两千张三百牛力的大弓攒射,即便强似大天位,也要饮恨当场。   何况铁龙骑中不乏强者,小天位境亦有七人以上。更有特殊的合气联脉之术,战力极限可抵权天!   方才的那一番追杀,已经另嬴氏族军的所有士卒,都为之胆寒绝望。   一时之间,四野都是跪地不起的嬴氏降卒,使嬴冲不得不分出大量兵力,用以收容纳叛。   这使嬴冲暗暗摇头,脸现嘲讽之色,心想这才短短五年时间。堂堂的嬴氏族军,居然就已沦落到了这地步。   记得昔日跟随嬴神通前往关东战场的七千嬴氏部曲,曾经是他父亲麾下的中坚支柱,声震诸国,威名赫赫。至今都有许多人以为,错非当时七千嬴氏族军,被嬴弃疾以归乡省亲的理由召回,那么神鹿原之战时,嬴神通绝不会招致左翼莫名大溃之局。   可如今嬴冲所见的嬴氏部曲,却使他大失所望。   无论是之前的溃散,还是此时大面积的降服,都让嬴冲扫兴不已。怀疑自己收降这些人,有何用处?只会浪费口粮。 第三二一章 一师之众   “久未经战事是一因,嬴氏部曲军心不在嬴弃疾又是一因,不过军官无能,才是主要。”   郭嘉自然能察觉到嬴冲的不屑,却笑了起来,“我也听说一句西方的谚语,一只狮子率领一群绵羊,可以战胜绵羊统率的一群狮子。主公您,难道无此自信?”   嬴冲一声轻哼,终究还是未说什么。心知郭嘉说得还是有些道理的,之前交战之时,首先逃散的大多都是那些军官,这直接导致了嬴氏族军的大溃。所谓将为兵胆,这些军官都逃了,难道还能指望士卒死战?   嬴弃疾与嬴元度二人,当年排除异己,将他父亲旧部尽数从嬴氏族军中扫除,固然是牢牢将这支大军掌控在手,可也使族军的战力,下降了数个层次。   今日他之所以瞧不起,还是因心中愤恨未消,存有偏见之故。   “传命铁龙骑,那些杂兵再不用理会。可速分兵四股,全力追杀嬴氏天位,直至武阳城下为止!途中注意,小心伏击!”   ——收纳了那两万嬴氏降卒的好处,就是他手里的两千铁龙骑士,可以彻底腾出手来,针对对方的天位下手。   铁龙骑能日行千里,可在极致之时,却能爆发出七倍于平常时的速度。那时奔驰之速不亚于大天境,更有短暂飞空之能。普通的天位强者,一旦被他们追上,都难逃陨灭之危。   古时的皇朝与诸侯国,就是凭借这些以玄法与药材调制出来的兵卒,抗衡仙修与妖族!在那个时代,这些人也被称呼为‘道兵’!   而武阳嬴氏的六阶铁龙骑,哪怕是在道兵极盛时的年代,也是其中的出类拔萃者!   有了这两千铁龙骑的追袭,嬴冲猜测能活着回到武阳城的嬴氏天位,绝不会超过十位!   传完此令,嬴冲才又斜目看向郭嘉,“我听先生方才言语,似另有想法?”   “不错!”   郭嘉微一拱手道:“此时武阳嬴氏之患与汤神昊麾下寇军虽已解决,可如今仍有弥勒教与天庭为祸。国公麾下兵力,仍稍显不足。以学生看来,这两万嬴氏族军皆训练有素,只需稍加整编,便可成一支精锐悍旅,岂有闲置不用之理?”   嬴冲闻言微一扬眉,而后陷入了深思。心想若只为平叛,他麾下的军力,倒是足够了。   不出意料,待他大军过武阳之时,兵力就可膨胀至八万之巨。且能在之后的几天,整合宛西诸郡世家,拿出十五万大军,都不是什么难事。   可在弥勒教之外,还有那北面的几十万匈奴铁骑——   他不知李靖能不能支撑得住,可此时越早北上,越能减缓马邑的压力。   思及此处,嬴冲已有了心动之意:“能使他们安心听命?”   “暂移其家眷至解县,然后恩威并施即可。嬴氏的底层族人,应当还是有些人才的。只需稍有智慧,就知回归武阳嬴,不如转投主公麾下。”   郭嘉智珠在握的笑了笑,随后又把目光转向了战场一侧;“且那边,不是还有投名状么?”   嬴冲也向那方向看了过去,可见他目光所及处,正有千余身穿将尉服饰之人,被单独驱赶聚集在一起。   只看了一眼,嬴冲就已明郭嘉之意。心想此策,虽是阴损了些,可也确能在短时间内,为他收获一师可以使用的精锐之军。无论是精锐程度,还是忠诚,都要胜过那些附从之军。   而紧接着郭嘉的言语,也击破了他胸中最后的犹豫。   “且今日战场上这些缴获,主公真甘心拱手让人?”   这使嬴冲的双眼,骤然一凝。看向了远方战场上,那抛了满地的墨甲兵器。   武阳嬴氏可不同于那些贼寇,装备之精良天下罕有。光是嬴冲目光所见,就有五星‘撼山’一千四百尊,‘黑骑’甲五百,此外还有特制的五星甲‘飞羿’五百尊。   不同于前二者,‘飞羿’甲亦为军中常用的制式墨甲,可却专精于射。撼山与黑骑,虽也可使用弓箭,可无论是射程还是穿透力,都逊色于‘飞羿’三成以上。   之前那一战,吴不悔以狂风遮蔽战场,使武阳嬴氏的弓弩射程大降。可后者却依然使嬴冲麾下之军,受损不轻。而其中大半的死伤,皆来自于这些‘飞羿’。   ——射程十二里,力可达二百牛!   嬴冲之前也曾想过,要在军中装备‘飞羿’墨甲。可惜这甲产量不高,许多材料,只有那匈奴国后的‘北海’之地才有产出,价格也超出平常五星甲三倍,最终不了了之。   故而今日他对这五百具‘飞羿’甲,是异常的珍视,势在必得!   “原来如此,就依你之意吧。”   嬴冲也笑了起来,眼现了然之色。   这眼前满地的墨甲,如果只是缴获,那么他今日就不得不给其他在场‘友军’分一杯羹。   可若是作为两万嬴氏降军附带的装备,那么他就可理直气壮的将这些墨甲,全数收入囊中。在场任何人,都再没有了借口向他伸手。   虽说此举略显贪心了,可问题是这些友军,除了壮声威之外,从头至尾都没给他出过力啊。   且他嬴冲日后的真正依靠,也绝不是武阳郡的这些世家。现在他只愁手里的墨甲储备不够多,不能武装关东之民。   能够挥臂之间,号召二十万大军之众,才是顶尖世阀的底蕴!可这也意味着,他需储备至少两万四千尊以上的五星墨甲!   至于武阳郡这些人,想要好处可以,得先给他流血流汗再说!   他性情果决,雷厉风行,当即就安排了嬴智统领安国上镇六千人留驻战场,配合郭嘉管控降卒,清点缴获。嬴冲自身,则将自己的本阵,移至到了前方神策军第五镇,继续统领全军,往武阳城下杀去。   只是在离去之前,嬴冲又斜目看了眼上空。只见那嬴弃疾与虞云仙两人,依旧在缠战不休。   前者倒是有了退意,武阳嬴氏已败,这一战早就没有了意义。嬴冲猜测那位是急欲脱身,救护嬴氏残余天位。只是他那仙姨,却是出人意料的顽强,一直缠斗不休,使嬴弃疾无力脱身。   嬴冲心想这要是能撑到一日之后,那就再好不过。即便加上出手金银原半山抵达北面战场的时间,也只需再有八九个时辰,就可等到嬴月儿从六百里外赶回,与虞云仙联手了。   不过想了想之后,他还是作罢。看出虞云仙的元力损耗极剧,这样下去,即便她最后能胜嬴弃疾,也是得不偿失,会伤及虞云仙的根基,影响她日后的修行。   嬴冲虽心切复仇,可做事却还有着他的底线,不会以牺牲自己的亲朋故友为代价。   不过这一战要停手,也需待自己追杀到武阳城下再说。 第三二二章 不得好死   击溃武阳嬴氏的战场,距离武阳郡城其实已不远,只有一百二十里路,可嬴冲依旧十分小心。除了大幅加快了行军速度之外,探马游骑依然远远洒出到三十里外,不给人可乘之机。   自古以来,伏击突袭,往往都发生在人志得意满,轻忽大意之时。嬴冲虽是年轻,也正是意气风发之刻,可却对父亲嬴神通的教诲不敢或忘。他也不会忘了,那武阳城下,还有着血斧汤神昊的十七万苍南寇军。   大约两个时辰之后,嬴冲终于望见了武阳郡城的城墙。   此处两千铁龙骑依他之令,停驻在了武阳城下,选在城南一座地势开阔的山坡顶处列阵。而那原本顿兵城下的十七万寇军,则已不见了踪影。按照探马的回报,汤神昊已整顿败兵,合计二十一万众,退往了下塘县方向。   至于武阳郡城,则依然是四门紧闭,哪怕是见到嬴冲麾下的‘官军’到来,也未有开城之意。不但不愿,反而是戒备深严。那嬴元度,分明已将嬴氏几乎所有的武备动用,征伐的数以万计的城中男丁,密密麻麻的排列在墙头上。   那护城阵法也被激发,黑曜石制成的城墙,在凌晨前的夜色中,发出了阵阵幽蓝光泽。这战力怎样不好说,可至少是声威雄壮。   嬴冲见了,不禁又暗觉好笑。他本就没打算攻城,之前可以用‘敌我不明’为借口,可此时兵临武阳城下,却必须守些规矩,他还没到能肆无忌惮的地步,也不能将那政事堂与枢密院诸公,当成白痴戏耍。   他现在最想看的是那嬴元度,此时此刻会是何等样的表情。   ——是怒是恨是悲?还是兼而有之?   可惜的是,当嬴冲的目光,在那城墙之上搜寻时,却并未发现那位当朝左领军大将军。却另有收获,望见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。   看着那人据立在南城城楼处发号施令,嬴冲的唇角,不禁又浮起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。心想这人倒真是擅于钻营,看起来似已成为嬴氏,复责武阳郡南城的统领了。   且嬴元度此人他虽未见得,可嬴弃疾是什么样的表情,嬴冲却见到了。   顿兵在武阳城下暂作休整的同时,嬴冲也一道符箓至百余里外,将虞云仙与叶秋二人召回。   那嬴弃疾几乎是同时返回,然后在武阳城的上空,冷冷的注目嬴冲。目里杀机满蕴,闪动幽火,面上则是冷硬似如大理石。气机勃动,似乎随时随刻就要扑击而下,取他嬴冲的性命。   “他现在是恨不得生吞了你!”   虞云仙返回到了嬴冲身边时,一阵爽朗大笑。这场大战,虽在她身上留下了些许痕迹,可此时的虞云仙,却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,面泛红晕,仿佛在享受着高潮余韵。   此时她对嬴冲,竟也是出奇的和颜悦色,不过也有不满:“为何要把我与叶秋召回来?等到月儿回来,一起斩了他岂不更好?你我都可了此心结。”   错非是叶秋那厮欣然从命,撤走得太痛快,她必定是要将嬴弃疾那厮,死死的拖在原地不可!   嬴冲无奈的笑:“仙姨又何必与他两败俱伤?为此人坏了仙姨前程,我觉不值。”   虞云仙一声轻哼,不太领情,却出奇的未计较嬴冲‘仙姨’的称呼,只眼神复杂的又看了那武阳城一眼:“就只到此为止了?你能甘心?”   虽说这一战,毁去了武阳嬴氏的四万族军,令之元气大伤,根基尽毁,从宛州世家之首的位置上彻底跌落。可她们两个的仇人,却仍在这武阳城内继续逍遥,且还有着些余力,为安国府制造麻烦。   她不信嬴冲,就会到此为止。   “到此为止?怎么可能?”   嬴冲摇头,脸现哂意:“仙姨难道不知,这世间最不缺的,就是落井下石,趁火打劫之辈?”   需知三千年以来,武阳嬴氏虽雄霸宛州,却也结下无数的仇家。以往无人可奈何得了此族,可如今的情形,又自与往日不同。   虽没法一次就将武阳嬴这颗大树,彻底拔除。可这一战之后,他有的是办法,多得是盟友,将武阳嬴氏瓦解,割裂,砸碎!   “原来如此!”   虞云仙恍然,面上总算消去了几分愠色:“事先说好了,不把他们踩到泥浆里,打到万劫不复之境,你师伯我可不会解气!”   话才说到一半,她就看见了嬴定与嬴双城二人的颜色不对,不禁又一声冷笑,柳眉倒竖:“你二人看什么看?向葵儿那蠢货,为你们武阳嬴殚精竭虑,死而后已,恨不得把一颗心都掏出来给你们,可你们又是怎么待她的?”   ——她那师妹,婚后十载都仍被人轻视辱骂,视为商人贱户之女;更在嬴神通亡后,被她爱护着的族人生生逼杀!   更可笑的是,死后的向葵儿,竟然都无法进入嬴氏祖祠,与嬴神通的灵牌并列。   她昔年修行有成,得知此事时,也是气得三尸神暴跳,几乎走火入魔。   嬴定与嬴双城闻言面色微红,都一言不发的转过了身。他们可以责备嬴冲,却无立场去驳斥虞云仙。   虞云仙则对这两人不屑一顾,继续问嬴冲:“还有嬴弃疾,你打算怎办?就这么放过不成?”   原本这次,是最好的一次机会。可她这师侄,却偏要顾忌那许多,坐视此人逃入到武阳城内。   嬴冲则无声笑了笑,将一张信笺,送到了虞云仙的手里。后者惑然,仔细看了一眼。   当那字迹入眼,虞云仙顿觉一阵心惊肉跳,而后自嘲一哂:“好得很!居然肯为我虞云仙动用这么大的阵仗,我虞云仙真是荣幸之至。这消息,是绣衣卫给你的?”   嬴冲微微点头,又笑道:“仙姨大可放心,此事我已有把握,让他们来得去不得。”   这张信笺,是绣衣卫在两个时辰前送到他手中。而此刻他是格外庆幸,自己在月儿及嬴小小二人身上留了一手。而若是炼神壶里的速度再快些,不惜墨石损耗,他必可在五六日内,将含象神甲完全解封。   不过接下来,他就不得不将所有战事,都暂时委托给郭嘉处置。将所有的时间精力,都扑在炼神壶里。   天庭那些人如以为这次能够如愿以偿,那么他会给他们一个教训,一个铭心刻骨的惊喜。   “也就是说,这次嬴弃疾那厮,很可能参与其中?”   虞云仙看着云空中的嬴弃疾,目中紫电微生。对于嬴冲之言,她并未放在心上,只当是安慰。   她知嬴冲手底的实力如何,这位藏在手心,一直未使用的嬴月儿,确实战力不俗,可相当于汤神昊那样的权天境。   也正因嬴月儿的存在,正因提前斩杀了凶绝屠千鸟,才未使她绝望。可要想反过来胜敌,还是远远不够的。   只心想若真到了不得已的地步,那么她哪怕是拼了这条命,也要让那人不得好死! 第三二三章 剖腹挖心   嬴冲只看虞云仙的表情,就知这位根本就没把他的话当真。有心解释,可他最后还是无奈摇头,收起了念头。   一件仙元阶位的含象甲,至少可使虞云仙的战力,激增两倍以上。而嬴月儿若结合嬴小小的拟化之能,也是超越于嬴弃疾之上的伪镇国。   便是他自己,危急之时,亦可驾驭‘邪皇’甲投入,拦住一个汤神昊绝无问题。   通过四海镖局左氏兄弟,厚职重金聘请的左天苍,亦在北上赶来的途中。   可这些事情,除非是一件件事实摆在虞云仙的面前,否则他这仙姨是不会信的。   心忖此事六日之后自见分晓,嬴冲也就没再废话,转而做起了自己的正事。   这所谓的‘正事’,就是对武阳城敲骨吸髓。   即然武阳嬴氏不愿他入城,嬴冲也不强求,只是以宛右镇守使的身份,要求城中三个折冲都尉府军力出城,归入他的麾下。另要求武阳郡守,支援他粮草军械,还有军饷墨石等等。必须在两个时辰之内,将这些物资,都尽数送到他军中。   这些事,本就在他权责之内。统军平叛,总不可能两手空空去驱策大军。   不过那位武阳郡守,可能是心怀结好之意,不但欣然从命,将武库之中一千五百具五星墨甲,全数送到了他的手中。更还有府库中,一万四千具四星墨甲,三十四万两黄金,数以万计的墨石,四十七万石精粮等等,都由五千府军,两万临时征召的民夫一起,护送出城。   似恨不得将郡城府库所有的东西都全数搬出来,送到安国府军中似的。   这使那嬴弃疾气到脸色铁青,却无可奈何。只因平叛军的军资,原本就该有武阳诸郡县承当,除非是武阳嬴当场掀起叛旗,否则难有借口阻止。   嬴冲则不禁大笑出声,欣然接纳。重点不在于这些墨甲钱粮,而是只由此事,就可看出如今的武阳郡守,与嬴氏之间的不合。   想想也不觉意外,治下世阀私引贼寇入郡肆掠,但凡有些骨气的父母官,都不可能忍受。且这一任的武阳郡守,年纪都不到四十五,原本是前程广阔。可因之前郡东诸县的接连失陷,这次不被朝廷问罪就已不错,就更别谈前程。   换成是任何人,也要将武阳嬴恨之入骨。那郡守奈何不得嬴氏,就干脆鼎力支助嬴冲,让嬴弃疾嬴元度恶心。   可见这位也是聪明人,知晓武阳嬴氏族军被重创之后,急求恢复,不会再什么守规矩。那府库中的墨甲,于其事后被武阳嬴侵吞夺占,倒不如提前送到他的军中。   接下来也果如嬴冲所料,他的大军才刚至武阳城外不久,武阳郡各地豪族世家之人就已纷纷赶至。   ——之前来的只是使者,如今却都是家主与长老之流,身份尊贵。   目的或是为恭贺,或是为遣送自家弟子投军,或是援以钱粮,无一例外,都有与安国府修好之意。   不到半日,嬴冲的‘金冠玄鸟旗’下,就聚集了武阳三十七个世家,近百余位衣冠楚楚的士人,神色皆恭敬肃穆,仿佛朝拜君王。   且不但是这些世阀,便是那武阳嬴氏,仍留在城外的几位长老,也纷纷赶至。在嬴冲的坐前,上演着哭庭的戏码。   “——你这竖子,今日你擅攻友军,致使我武阳族军折损惨重,该当何罪?”   “老朽且斗胆问侄孙一句,我嬴氏子弟何辜,令国公大人做出这样灭绝人伦之事,残杀血亲?”   “故国公大人,你就睁开眼看看啊!看看你这孩儿,将我们武阳嬴氏,逼到什么样的地步?”   “今日我嬴氏一族,有至少四千家戴孝,无论国公大人你有什么样的怨气,这时也该解了吧?不知何时才肯将其余我族中子弟放归?”   “昔年神通侄儿呕心沥血,煞费苦心,才使我族成为大秦十六门阀之一。可这才几年?他九泉之下有灵,见国公大人如此,必定不能瞑目!”   听着这些人或哀嚎或哭泣或义愤填膺的说着话,嬴冲面上始终平静无波。   换成往日,他非要眉毛倒竖不可。可现在听了,却毫无反应,无非是失败者的怨吠而已,明面上再争不过,就以血缘大义相压,与嬴定并无什么不同,且更可恶一些。   这几位并非是嬴弃疾的同党,在嬴氏族中也颇具声望,可在他看来,这几人也没比那嬴弃疾好到哪去。嬴冲对他们的痛恨,也仅在嬴弃疾之下。   可他们毕竟是长辈,也无明显劣迹,杀是杀不得的,也无此必要。可嬴冲却必定要这几人与其血亲嫡支,都从云端中踩落,踏入深渊。让他们也体会一番,昔年他与母亲的滋味。   尔等不是看不起母亲她的出身?那么这一辈子,也当个寒门庶族好了,在孤苦凄凉与悔不当初中度过一生。   嬴冲没什么反应,虞云仙却是听得柳眉倒竖,当即就一声嗤笑:“尔等也知嬴神通那厮,为你们呕心沥血?那尔等又是怎么待他的妻儿?”   只怪她那师妹太笨,嫁给了嬴神通那蠢货,有这样的奇葩族人。   那几位嬴氏长老,有几人面色微红,略显愧疚,可也有人不服抗辩:“这又是何说法?我等并无对不住神通侄儿的地方。向葵儿此女,本就是出身商人贱户,不该入我嬴氏门庭。且嫁入我族之后,更偏袒旁门支系,贪墨银钱,不守妇道,死有其因!至于国公大人,昔年武脉有损,也确实无力继承那神甲,将安国公爵位让于他堂弟嬴定,使我族得以繁茂,岂非天经地义?”   听得这句,虞云仙顿时气得一阵倒仰,眼内杀机深沉,恨不得当即就斩了这几人。就连旁边同来的几位嬴氏族人,也都是看不下去,神情尴尬不已。   嬴冲淡淡看了这位一眼,认得此人名唤嬴不弃。当年嬴弃疾炮制谣言,挑动族人,意图逼迫向葵儿放权,此人是第一个响应的。   为人未必有坏心,可就这份‘糊涂’,让人深通恶绝。   拉住了按捺不住的虞云仙,嬴冲直接冷笑出声。   “来人!将这人拉出去,诸军阵前剖腹挖心。本公要看看他的心,到底是怎么长的。”   这句话道出之后,立时就有几位力士奉命行走,强行将嬴不弃拖离此间。   而嬴冲座前诸人,则都是为之一寂,面面相觑。不但是嬴氏诸人面色大变,神情惶然惊悸,错愕无比。那在场的诸多士人,也同样面色怪异,不曾想到这位安国公的手段,如此的极端。一言不合,就施以极刑。   几乎当即就有一位名为嬴忌的嬴氏长老站出质问:“敢问国公大人,我这族弟到底犯了什么过错,要受这剖腹挖心之刑?国公大人您若不说出个道理,恐难使人心服。”   此言让在场嬴氏族人,都精神微振之余,又觉心中悲凉。   换在武阳嬴氏全盛之时,又何需质问?只需上书弹劾嬴冲草菅人命,擅杀士卒,就必可使嬴冲丢官弃职,失去安国公爵位之外所有一切。   那时给这位天大的胆子,也不敢如此行事。   嬴冲则依然淡淡笑着:“在本公中军咆哮无礼,且于众人眼前辱及本公之母,轻蔑我安国嬴氏。本公如今,已视其族为血仇。这个理由,不知可够?”   闻得此言,嬴忌也无言以对。当世重孝,而嬴不弃方才言语,确实轻辱了其母向葵儿。   嬴冲之举,虽有知法犯法之嫌,杀人更为重罪。可在朝廷论罪之时,却在可恕之列。只需天圣帝一道中旨,就可使嬴冲免罪,可视为弘扬孝道之举,便是当朝诸公,也无奈其何。   更何况在此之外,这位还加上了一个‘中军咆哮无礼’的罪名。   至于那轻蔑安国嬴氏,视其族为血仇,也算是名正言顺。世阀最重声誉,先秦遗风,也勇于私斗,往往因一言之辱,就互为血仇,举族攻杀不休。   尽管这被大秦律法严禁,可民间风气却仍是崇尚。嬴冲做出这样的姿态出来,在场这么多的士族也说不得什么。即便向朝廷告发弹劾了,那些审案之官,亦会从轻处置。   嬴忌不禁暗暗叹息,心想到底谁说的这位是废物草包?此子对于朝廷律法,世家间的规矩,都分明是了如指掌。   “尔等无需再聒噪!”   嬴冲已经懒得与这些人废话:“要想本公放过武阳嬴氏,也不是不可。本公的条件简单,嬴氏族老嬴弃疾修行血元大法,等同邪魔。尔等身为其同族,不该大义灭亲?当年你们对我母亲做的事情,也原样对他做一次就可。此外嬴元度,以及当年逼死我母的罪魁祸首,亦需全数除族!如此,本公便可罢手不究。”   听到前一句,嬴氏诸人都面现喜色。可当听到嬴冲几个条件之后,却都是面色苍白,眼现难色。   嬴冲只看他们的神情,就知道结果。当即冷笑,挥了挥手,示意旁边的侍卫,将这些人轰赶了出去。   他今日只是看在祖父嬴定的面上,给这些人一次机会,可在最后,使武阳嬴氏保存些元气。可对方既没打算珍惜,那么他也不会强求。 第三二四章 天圣之悲   随着嬴冲的侍卫开始动作,那嬴忌几个又是一片哀嚎哭泣之声,还有人不甘大吼,或说‘人伦惨剧’,或说‘不孝忤逆’的。嬴冲都一概不理会,淡然视之。   待得中军帐前,再次清静下来,嬴冲的目光,才又转向了那些士人,和颜悦色道:“如今郡东八县,都被苍南寇军夺占,田籍契书多有损毁;如赢氏,鲁氏,令狐氏几家田契,更是尽数遗失,使本公痛心不已。今日本公挥军东进,要行这拨乱反正之事,首要就是安抚民心。故欲请在场诸公,推选出三位德高望重之人,随本公东进,助本公重新勘定田籍,使郡东百姓得以安居乐业,不知诸公以为如何?”   此时那些愚钝之人还不知所以。可绝大多数人都是心神微振,眼现出惊喜之色。   都知晓嬴冲,是盯上了武阳嬴氏,在郡东之地的一万四千顷上等良田,还有那些未能及时逃散,毁于贼寇之手的世族田土。   至于那鲁氏,令狐氏二家,都是武阳嬴氏最亲近的臂膀爪牙,世代与嬴氏联姻。   武阳郡中的世族,谁都可以投靠嬴冲,只唯独这两家不能。   而嬴冲之举,也分明是在打击嬴氏羽翼,在武阳郡中排除异己。   可光是这二族,就有上等良田二万三千顷,隐田四千。总计所有加起来,这次郡东至少可空余出七万五千顷的田土。   其中安国府,自然是要从中拿取部分,可他们这些世家,也能从中一杯羹。   故而当嬴冲这句话道出,在场之人都是面面相觑,眼神交流。有人在想该如何成为这三人之一,又该推举何人才能保住自家利益?也有人在想他们真要是怎么做了,那就是彻底上了安国府的船,从此与武阳嬴氏结仇,这是否值得?   却从始至终都无人,想着要为那鲁氏与令狐氏说一句话。   嬴冲仰目上望,只见那嬴弃疾的脸色,似乎更难看了几分。他在这里与人说话,故意不让玄修施法遮蔽。故而空中的那位,应当听得很清楚才是。   望着此人,嬴冲心中畅快之余,也暗暗自哂。知晓自己心理有些不对,可他就是想要这老匹夫,亲眼看着自己一点点的将他手里的东西,全数粉碎剥夺!   武阳嬴氏在郡东诸县的田产,还仅仅只是开始——   一声哂笑,嬴冲又把注意力重新转回,神色冷肃:“此外第二件事,就是军纪。今日各家送子弟从军,这本为好事,本公也代陛下与朝廷谢过诸位义举。可既然入了军伍,那就需守军中法度。否则一团乱麻,何以胜敌?本公之意,是提前与诸位约定个法纪,事后无论谁人违逆,都定斩不饶!自然,你等若接受不了,大可将自家子弟带回。不听使唤之人,本公宁可不要!”   说到这里话音微顿,嬴冲的脸上,又现出了和善笑意:“本公做事一向赏罚分明!诸位的子侄,只需能遵军命,立下功勋,事后本公都定保举他们一个前程。”   场中顿时再次一寂,而这次诸人脸上,却显出了迟疑之色。都知嬴冲之意,是欲真正整合其麾下诸军。   这是理所当然之事,嬴冲之言也是正理,可众人真正担心的,是嬴冲会将他们这些附从之军,都当成了消耗品,随意使用。   只是有那田地吊在前面,又有前程许诺,又使他们无法拒绝。   也就在众人迟疑不决,意欲讨价还价之刻,远方忽然传出了一声苍凉号鸣,随后那脚下大地也微微震晃。   众人纷纷把目光扫望过去,只见那西面方向,赫然有着至少两万五千人的大军,正列成一座座豆腐块般的方阵,踏着整齐的步伐,从远处行来。烟尘沸扬而有规律,一望就知,那都是难得的精锐之军。   嬴冲第一眼就认出,那是自己的安国上镇,还有武阳嬴氏的两万降军。可此时此刻,那些降卒的精气神,都已与之前大为不同。   便是他也觉诧异无比,惊疑不定。心想郭嘉这是在变戏法么?怎么才短短五六个时辰,就将这支降军整编,且看来斗志不弱?   而在他身边,那百余位士人,则都是面如土色。不但心惊于安国府的手段,更担忧他们手中的筹码已经不足。   ——嬴冲既然招纳了武阳嬴氏这两万降卒,那么安国府兵力匮乏之患,就已解决了至少小半。   ※※※※   嬴冲为郭嘉招降的降兵惊喜之际,在那南方咸阳宫内,天圣帝却蓦然一口鲜血吐出。血液泛黑,染红了他身前的一本奏章,内中竟夹杂着些许内脏碎片,使人触目惊心。   “陛下!”   米朝天神情慌张,急忙从袖中取出了一枚碧蓝色的丹丸,强行耗开了天圣帝的牙关,为他喂服下去。同时米朝天的目光,也往那奏章上的文字扫了一眼。然后他神情也是微变,目含心惊之色。   天圣帝丹药入腹,面上总算是恢复了几分红润,可依旧是气息奄奄,眼前发黑。   “嬴世继那厮,私自驱四万破虏军南下,使云中郡无兵可守,一日陷落!又有百里家勾结匈奴,里应外合,偷开城门,令冀北城三日城破。如今五十七万匈奴铁骑,兵锋已直指阳郡。只有马邑还在坚守,此处马邑防御使李靖虽有善战之名,可只凭他手中弱旅,只怕最多十日,就将陷落。”   “还有宁州,宁国公魏九征于封地号召世族之军二十四万,抗击弥勒教所谓‘大乘天国’,却在三日前战败。如今只有十七万人,坚守武康郡城。仅仅今日,就已向朝中连发了四封求援文书,可朕如今,哪里还能有兵去救他?”   “——只是短短五年而已!”   天圣帝‘嘿’的一笑,满眼的自嘲之色:“不过五年时间,朕与先祖的江山,就已经千疮百孔了!”   看着这位筋疲力竭的帝王,米朝天痛心之至,只能微一俯身道:“都是奸人作祟,长久不了,还请陛下振作!”   “所谓国难思良将,朕如今只恨神通早亡。他若还在,岂能使朕,落到这等田地?”   天圣帝深深一个呼吸,却觉胸膛里刀砍斧削般的疼。割让关东诸郡,使他背上了失去‘祖地’的名声。而如今匈奴左翼诸部南下,则使他数十年北拒外胡的功绩,都被尽数抹去。   更心忧的是此刻,北方之祸一旦应对不当,那就不是元气大伤,而是举国动乱。   ——天圣,天圣,这年号何其可笑?   心中忧愤,天圣帝的视线模糊,似隐隐望见了这书房中,一位袍服如雪的修长身影,正神情冷酷的望着他,在对他说话。   “——汝之所为,倒行逆施,必遭天弃!五十年后,吾于东鲁,坐观秦亡!”   这是他年轻时的记忆,可这刻在他眼前,那人的身影却依然是栩栩如生,每一个细节都无比生动,记忆犹新。   也在这一天,他遭遇了永生永世都难化解磨灭的重创。 第三二五章 捷报入京   “陛下!陛下!”   米朝天大声疾呼,终使天圣帝清醒过来:“陛下,北方之事,仍未至无可挽回之境!北方还有嬴完我,还有平山军,鹞骑军,镇北军,宁国公那边还能支撑些时候,靖北郡王也在北上途中。这几十年,陛下经历了无数狂风骸浪,都能矢志不摇,为何今日却颓唐至此?”   天圣帝闻言,不禁一阵摇头。心想那宁国公魏九征如今只求自保,已经被弥勒教打寒了胆。此人固守之武安郡,可不是什么险地要地,对于大乘天国毫无压力,也不会成为其扩张阻碍。只需一支偏师据守武清关,将之钉住就可。   靖北郡王那边也同样无法依靠,卢家为当世第一等世阀,连同附庸世族,可随时在北境号召雄兵三十余万。靖北郡王本人亦为良臣,顾全大局,哪怕与他素有仇怨,也一样会倾尽全力,尽力弥平北方之乱。   然而卢家传承也有三千载,树大根深,枝繁叶茂,族中多得是短视之辈。卢文进因五年前配合朝廷丈量田亩,被其族人攻讦,甚至不得不将族长之位提前让于长子,半退于朝堂。   且匈奴不同于贼寇。掳掠一番后自会退走,卢氏只需拥兵坐观,即可将半个冀州,攫取在手。   试问如今的卢氏,又怎可能为他火中取栗,去阻挡那匈奴左翼兵锋?   至于元州的朱国公高仰,就更无法指望。昔年地方世阀串联,阻他整顿天下田籍,此人是为祸首之一。如今这位也正被他强压在咸阳城,不能返回封地,其态度可想而知。   嬴完我倒是一员良将,可如今此人麾下,仍兵微将寡。哪怕是他在一月之前,就紧急调动了六千‘天御龙骑’,连同七位柱国,三位镇国北上。可以嬴完我麾下的军力,也未必就能敌得住弥勒教的近百万大军。   至于平山鹞骑镇北三军,则需驻守西面凉州,相较于匈奴左翼,那右翼诸部,才是真正的虎狼!且凉州北部地势开阔,没有二十万以上的精锐边军,难以固守。   此时在大秦南方,倒还有着数十万府军与近五十万禁军闲置。然而天庭与光明神教这些势力,都在虎视眈眈,其实也抽不出多少兵力。   再说这聚集诸军,北上行程,哪一样不需费时糜日?哪怕他在左贤王老上遇刺之时提前准备了,大军也至少需一个月,才能到达北方。   如今能够指望的,也只有他提前布置在北方的几个后手。可那时节,可真没料到匈奴诸部亦会生变,这些准备,略显不足。   ——再者,他已没时间了。   天圣帝暗暗叹息,无论什么样的雄心壮志,在这所余不多的寿元面前,都显渺小脆弱。   他今日之所以伤势复发,不是忧心北方乱局无法平复,而只是心忧大秦元气损伤过剧,使他余生中最后图谋,不能得偿。   不过听得米朝天的劝说,天圣帝到底还是振奋起了精神。挣扎起身,背脊挺直的坐于御座之上:“传旨嬴完我,六千‘天御龙骑’暂归他统属。命他无论如何,都需将那所谓大乘天国,死死钉在元州之外!”   又道:“并晓谕武德郡王,凉州节度使蒙进,即日尽起凉州府军备战,谨防匈奴右翼异动。”   匈奴左翼诸部南下以来,胜得实在太轻易。谁都不能保证那冒顿单于,不会生出别样野心。   米朝天遵命之余,欲言又止。想说凉州那边放开一线,任由匈奴之军撞入宁州又如何?   如今宁北尽数失陷,都已落入弥勒教之手,这些乱民死活,与朝廷并无关系,反倒是可以扯住弥勒教的部分军力。   可他最终还是止住,在这位陛下看来,宁州乱军,亦为大秦子民,只是为贼子裹挟而已。其身为帝君,就有守土安民之责,岂能做此小人行径?   以天圣帝的性情,必定会大怒驳斥。说手段龌蹉卑劣,失帝王之格。   叹息一声,米朝天又问:“陛下可需召回李大将军?”   “用不到!弥勒之乱,与关东诸国不乏关联。函谷关绝不可易将——”   天圣帝微一摇头,随后询问;“冲儿那边可有什么消息?”   武阳局面之棘手,只会更胜于宁国公魏九征。汤神昊麾下集结三十余万众,是天庭蓄势已久之军。彭莹玉聚集的教众,亦达三十万众。   偏偏旁边武阳郡,还有一个居心叵测的嬴氏。他在迟疑,是否要助嬴冲一臂之力。   米朝天闻言失笑:“这才一日而已,料必还需些时日,才能有结果。”   安国府军与苍南寇军接触,是在两日之前。可消息传到咸阳时,却是在昨日清晨时分。哪里能这么快,就分出胜负?   又劝慰道:“安国公兵法不逊乃父,手中兵力虽少了些,却定可阻住贼军!”   只是这句话说出,他自己也是不信。嬴冲麾下能战之军,只有区区不到六万人,且多是新募之兵与府军。面临十倍之敌,又有人拖着后退。   明智的做法,是越过阳江,凭借长佑水师营之力据河而守。可那解县,多半是保不住了。   天圣帝也是一声叹息,正欲说话。就听外面王承恩饱含惊喜的声音传来:“陛下,陛下!大喜,大喜!安国府那边有消息了,大胜!安国公大人大胜寇军!”   此时王承恩距离御书房,还有着至少五十丈的距离。天圣帝听得这位的报喜声,不禁浓眉微挑。心想嬴冲那孩子,竟已胜了么?可到底是何等样的大胜,使王承恩惊喜至此?   米朝天同样是错愕不已,这还真是说嬴冲嬴冲到。才不到一日而已,居然真就这么快有了结果?   是大胜么?   那王承恩的脚步快极,只须臾之后,就已奔入到书房之内,朝天圣帝拜倒:“陛下大喜!昨日凌晨时分,安国公大人尽起麾下战卒,突袭敌营,大获全胜。此役全歼宁山军七万人,阵斩九大寇之凶绝屠千鸟;又大溃苍南寇军,逼迫汤神昊只身逃离。”   御书房内,顿时‘扑通’一声声响。却是天圣帝霍然起身,无意中以袍袖将那桌旁御砚挥落在地。   只是此时,天圣帝已无瑕理会,目光紧紧的看着王承恩:“此事果真?可有战报?速速呈来——”   王承恩面上依旧是满布兴奋红晕,毕恭毕敬的起身,将手中的奏折呈上。可当他视角余光,望见那御案之上洒落的血迹时,不仅又面色一变。   天圣帝不耐等候,直接就将那折子‘抢’到了手中。初看一眼,他的脸上就已显出了笑意,知晓这战报决然不假。   ——军帐不足么?突袭之时,敌阵中已有八成之人,不能着甲。   怪不得,他就说这些寇军,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大溃?   此时奏折,已被他递到了满脸好奇之色的米朝天手中,后者看了一眼,就一声轻叹:“果然是虎父无犬子!”   安国公见微而能知著,才可想出这样的破敌之法。手段刁钻难防,出人意料。   可见安国公的兵法,不逊乃父。虽是风格迥异,却有着别样的凌厉迅猛。   天圣帝也笑得开怀,那是葵儿之子,他的外孙。嬴冲此战大胜,无疑是将他胸中弥漫的阴霾,强行撕开了一线。也使北方形势,有了些改善。   至少宛州,已可避免全州糜烂之局。   而随即他又疑惑问道:“为何未见安国公的报捷文书?”   嬴冲是第一当事人,有着直奏之权,手中更有着他赐下的金羽迅鹰。报捷的速度,应该还快于绣衣卫才是。   “据说是安国公大人将此事忘了,并未发出报捷文书。”   王承恩假装看不到天圣帝与米朝天脸上的古怪之色,躬身应道:“奴婢是一个时辰之前,就已收到了消息。为免误报,又再三等候,待得周围诸郡绣衣千户传书报捷确证,才敢禀奏御前。”   米朝天笑了笑,再次俯身一礼:“恭喜陛下,有安国公在,宛州安矣。”   忖道当年刘雪岩一语成谶,武阳定,则宛州安。有嬴冲在,宛州料必可以无虞。   “以奴婢之见,此讯可在京城广而告之!必能安抚群臣,振奋民心。”   天圣帝却没同意,凝思片刻之后,才又摇头:“此事理所当然,却需暂且押后。安国公那边如有露布飞捷,可稍加阻拦,令其两日之后,方可入京!”   米朝天一听,就知是自己思虑不周。如今咸阳城中,正疯传匈奴南下之事,群臣不安,万民惊惶。   而不久之后,想必还有冀北郡陷落之事,被众人得知。   只有待这些风波过去之后,安国公的捷报才能真正起到作用。时局已坏到不能再坏,人心民气跌落到了底点。只需有一丁点的好消息,就可触底反弹,真正稳定人心。   不愧是陛下——   而天圣帝则已再次端坐与御座之上,陷入了深思,继续思索着应对之策。庙塘镇之胜,使他压力大减。可惜此战,并无法扭转北方大势。除非是嬴冲,能够全歼汤神昊。可有武阳嬴氏作梗掣肘,何其难也?   倒是那宛州府军,之后可以尽数托付于嬴冲之手。这次哪怕是枢密院极力反对,他也必欲将那一事无成的右候卫大将军及其一应僚属,都全数罢职不可。   只是不到两个时辰之后,又有消息传入宫中,使天圣帝大为意外,喜上眉梢。   二十六日夜,嬴冲‘误’击武阳嬴氏族军,斩嬴氏之兵万人,俘获降卒两万余—— 第三二六章 自求多福   咸阳城内,阴雨连绵。福王嬴定安的马车,正停留于咸阳宫南三里,绣衣卫诏狱之外。   大秦共有三座天牢,一在刑部,一在大理寺,最后一座,就在这绣衣卫的诏狱。专用于关押六品以上有罪官员及其亲族,以及皇帝诏书系狱之囚徒。   嬴定安来此,是为探望狱中关押的李哲春。可此时此刻,他却已没有了下车之意。   第七次看着手里的信笺,嬴定安终是一声叹息,声音略显疲弱:“回去吧,打道回府。”   旁边的世子赢博闻言,则是诧异无比:“父王,这是为何?既已来了,怎能过门而不入?”   心想这信笺上究竟是何事,让他父王改了主意?   说来奇怪,自从那只六翅迅鹰飞来之后。父王他的神情,就一直古怪得很。既有惊喜,也有无奈。   “你自己看!”   嬴定安懒得解释,直接就将那张信笺,丢到了嬴博的手中:“你这舅舅命不好,日后只能自求多福了。”   天圣帝虽将庙塘镇大胜的消息暂时封锁,可却瞒不过高门世阀。不过他接到这消息的时间,到底还是稍晚了些。   嬴博更觉惑然,当即就拿起那信笺看了起来。须臾之后,他的脸色就忽青忽白,眼中满含着不敢置信。   心想那家伙的用兵之能,竟然是这么强的?以前在咸阳城里的时候,可完全看不出来,那嬴冲与他一样是走马章台的纨绔子,比他还要草包。   “那小家伙的手段,可真狠!嬴氏族军四万人,就只用‘敌我难辨’的借口,被他全军剪灭。”   福王嬴定安感慨着:“嬴氏族军既亡,那么血斧汤神昊困于下塘河附近的二十万大军,也多半是保不住了。博儿你现在,可想到了什么。”   嬴博面色铁青,咬着牙道:“立于不败之地!”   汤神昊与嬴氏兵败,宛州再无人能抗衡嬴冲。后者大可代替武阳嬴氏,在宛西轻易号召个二十万世族之军。   而解县与武阳,乃冀州南下元宛的必经之地。只需嬴冲大军稳守此地,就可拒彭莹玉的大乘军与匈奴铁骑于元宛之外。   这又何止是立于不败之地而已?更是极大的功勋。   “不用哭丧着脸,这算是件好事,我等宗室与皇家荣辱相系,大秦如国势衰微,我福王府亦处境堪忧。不过那嬴神通,可真是好命啦!他有个好儿子。”   嬴定安再次赞叹不已:“安国府那样的局面,居然硬是被他扳了过来。甩开武阳掣肘之后,反而能以安国嬴氏,重入世阀之列。”   嬴博一声轻哼,以示不满,却并未再说什么。他嬴博不如嬴冲,这是事实。   此刻只是眼神略有些复杂的,看向那诏狱大门。   心想那李宣,想必还在天牢之内等候他。那不但是他的表弟,也是他曾经的挚友。后者之所以招惹上嬴冲,也与嬴博有关。   可他却知如今,自己已不得不辜负李宣的期冀,也不得不令舅舅李哲春失望了。   安国府嬴氏势盛,不但盘踞三法司,如今更在军中有了一席之地。哪怕是他父亲,也无法抗衡。如今能保住这对父子性命就算不错,又如何能再言其他?   他料定当宛州捷报传来之时,政事堂内必定弹章如雨。需知这世间,多得是锦上添花之辈。   尤其武阳嬴氏之前的附庸门人,岂能不忧安国府清算?   ※※※※   诏狱之中,天字牢内。李宣却浑然不知那福王马车的过门而不入,此时正万分心酸在牢门之前,将那食盒一层层打开。   菜色琳琅满目,可李哲春却无兴趣,只定定的眼望李宣:“那北面情形如何了?嬴冲在解县能守得住?二十四日清晨,汤神昊就已渡过了下塘河,怎么还没有消息?”   “没有这么快的,到前日两军才刚接战。”   李宣看着父亲那须发凌乱,邋遢狼狈的模样,只觉万分心酸。忖道如能时光倒流,他绝不会再去招惹那嬴冲。让父亲他,受这样的活罪。   如能重新来过,他绝不会再与嬴博那些人混在一处,必定潜心习文修武,孝顺父母。   “福王府的谋士说,嬴冲只有率麾下之军让出解县,退往阳江之南,才可与苍南寇军及宁山军抗衡。只是如此一来,不但那三百五十万石粮食要失陷敌手,宁州也将门户洞开。他身为宛西镇守使,难辞其咎。事后朝廷可以籍此将他招回咸阳,下狱问罪的。这次无论如何,安国府都难如愿以偿。”   说到此处时,李宣的眸中,才显出了些许兴奋之色。那嬴冲固然是籍河道贪墨案,扳倒了他的父亲,可自身也一样落入到了危境中。   而李哲春闻言,也是一阵震天大笑:“那嬴冲竖子,以为可借平叛之机,将嬴完我送入柱国大将军之列。可他怕是万万想不到,匈奴左翼会生变,聚数十万骑南下冀州!如今大秦北境,哪来还有兵员,供他们平叛?”   说到此处时,李哲春又神情感慨的,看向了斜对面的牢房:“只可惜了这两个小孩,被他们父亲连累,那嬴世继也真是个蠢货,中了嬴冲的算计。”   李宣随着他目光望去,这才发现那斜对面的丙字房,此刻亦是关押有人。而里面的犯人,赫然竟是与他熟识的。那是嬴非与嬴宫兄弟,是破虏军节度使嬴世继之子,嬴冲的堂弟。   李宣下意识的想问缘由,可随即就想到了匈奴南下,嬴世继私帅四万破虏军入冀南,使云中空虚,将这北地要隘拱手让人,这无疑是不可恕的重罪。   如今嬴世继在北方,朝廷暂时奈何不得,却能将其家属,捉拿下狱。   心中起了同病相怜之意,李宣却又觉奇怪。嬴世继这一支虽是失势在即,可武阳嬴氏在京城中还有十数人为官。   怎的这两兄弟,都是一脸的馋色,盯着他的食盒不放?难道武阳嬴氏之人,就未曾拜托人照拂他们?   需知诏狱这地方,与他处不同,事后翻身者比比皆是,狱卒不敢轻易得罪。只需族中有权有势,舍得花钱,诏狱中人,哪怕身居牢内,也可过得极好,照样是大鱼大肉。   “父亲,这两兄弟,看来境况不佳?武阳嬴氏,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了?”   “吾不知!”   李哲春并未理会,而是目含疑惑的看向了大牢门口方向。心想福王殿下,怎的还未赶来?   “宣儿,福王他可确实说过,今日午时过来?”   听父亲问起,李宣也疑惑的转头,心想福王为人,最守时不过,今日为何失约?   一丝不详的预感,开始在他心头弥漫。 第三二七章 暗潮汹涌   就在对面那丙字房内,嬴宫盯着那李宣面前的食盒,‘咕咚’一声咽了口唾沫,而后万分委屈地说道:“兄长,我想要吃!”   他被抓来这诏狱已经三日,昨日之前的伙食还算不错的。可今日那些狱卒忽然对他们冷淡起来,端来的饭食,都是些粗面馒头,连一星半点的肉沫都不见。   他素来锦衣玉食惯了,哪里能吃得下这些猪狗吃的东西?故而已经饿了整整一日。   嬴非同样咽了口唾沫,却强行忍耐着,淡淡的扫了嬴宫一眼,而后一叹:“再忍忍!这里毕竟不是家中。”   口里这般说着,可他心里却知形势不妙。那些狱卒态度大变,要么是嬴氏自家生变,要么就是出于绣衣卫上层授意。可无论哪一种,都意味着北境,必定又有变故发生。   嬴宫握了握拳头,心有不甘,可随后又神情黯然:“爹爹他当破虏军节度使当得好好的,怎会渎职犯法?是那嬴冲对不对,又是他在害我们?”   嬴非并无解释之意,只随意的点了点头:“算是吧。”   这次他们下狱,虽非是嬴冲出手。可父亲他之所以领军南下,也确实是为了嬴冲,这么说也不算错。   嬴宫立时勃然大怒,眼现阴戾之色:“我迟早杀了他!为爹爹他们报仇。”   那目光凌厉,竟似刀锋一般,摄人心神。   嬴宫看了他一眼,却又微一摇头。想要报仇是对的,可此事却需从长计议。   刚才听那李氏父子言语,嬴冲似已身处危境。可这人深受天圣帝之宠信,哪里能那么简单就将之拿下?   也就在这刻,那诏狱走廊深处,传出了一声惊呼:“这怎么可能?嬴冲那竖子,在庙塘镇大胜,斩首七万级,俘虏寇军十万?又因敌我难辨,武阳嬴氏族军四万人,亦全军覆没于其手?你这是在骗鬼吧?嬴氏的两千铁龙骑,难道是吃干饭的?岳父之前不也说过,他这次封地难保?”   这惊呼之声极大,传遍了这一层牢狱。引得牢中的众人,纷纷侧目望去,只见那‘午’字房的门之前,立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妇,此时正眼现尴尬之色。   嬴非见状,却只觉心中冰冷一片。他认得那少妇,正是武威郡王府的大房长女叶凌梦,而那午字房内,正是其夫君,从五品翰林院侍读裴德诏。此时同样因河道贪墨案,被拘押在此。   “——你让我上书自承罪过,出卖同僚?这断无可能!真要这么做了,我裴某哪里还有脸见人?”   那裴德诏,依然在咆哮着。可远处的嬴非,却已是手足冰冷,浑身颤栗。   双河叶家的消息,只怕不假,这里的狱卒突然对他们苛待,果然是有着缘故。   庙塘镇胜十倍之敌?他到底是如何胜的?嬴氏四万族军,真就已全军覆没?   而更远处的李哲春与李宣,面色亦同样煞白一片。心想那福王父子,大约是不会再来了。   ※※※※   同一时间。在梨园之内,齐王嬴控鹤也正长舒了一口气,放下了手中的符纸飞书。   “一日之内,大破苍南寇军二十万人。那位安国公,真不愧是被你看重之人。”   这间屋内,明明除嬴控鹤之外就没有人在,却偏偏传出了一个无比妖娆的女声。   嬴控鹤微微一笑,端起了茶盏:“被孙师赞誉,认为是日后更胜白起嬴神通的兵法大家,岂同寻常?可孤也不曾想到,他能做到这地步。”   “你似颇为欣慰?”   那女声略有些诧异:“这对你而言,可不是什么好消息。宛州既定,天圣帝绝无可能再调拨禁军北上。”   嬴控鹤不屑冷哂:“难道北境糜烂,对我而言就是好事不成?这八千里秦川,终究还是我嬴氏天下。”   “也就是说,你虽有野心,却不能以北境糜烂为代价?真没想到,你还有这样的心思。这才是你昔年阻拦天庭嬴氏,对嬴冲下手的缘由吧?这样的名将种子,定需保全。”   那妖娆之声咯咯的笑:“可这次怎办?禁军不动,之前的谋划,怕是要落空。”   “无需你忧心!他会调的,我那兄长爱民如子,岂能坐视北方子民受苦?”   “你对他倒真有信心——也罢,妾明白了!那么今次之事,就到此为止?本门可以卖你这个情面。”   “确需止住,可这不是为孤,是为了你们自己。”   嬴控鹤微微颔首,又摇了摇头,神情复杂:“孤知嬴冲其人,一旦大鹏同风而起,必可直上九霄。今次他既已掌控了宛州兵权,必定还会有其他举措。你们如贸然行事,只怕将在他手中撞到头破血流。良言在此,勿谓本王言之不预。”   “多谢齐王提醒,请容妾先行告退。”   那妖娆声音又一声笑,语中却毫无诚意,显然并未将嬴控鹤的警告放在心上。   只须臾之间,她的所有气息,就已消失的无影无踪。   嬴控鹤冷然一哂,随后又端着茶盏,踱步走到了窗旁。   看着外面那满园的风景,他目里全是遗憾之色。   ——实在可惜,这样的绝世珍宝,本该是在他手中绽放光华才是。   ※※※※   在终南山云巅,头戴平天冠的白衣公子,正将身前所有能毁去的一切,都全数催毁。可其脖颈,依然是青筋毕露,玉白英俊的面上,扭曲异常。   旁边的黑衣文士,则神色惶恐:“殿下,此事还有挽回余地!如今北境战局,一样可逼迫禁军北调。汤神昊虽是兵败,可无碍大局。此战他虽有过错,却已全力以赴过,最终是败在能为不足。臣观今次之战,换成是我天庭中任何统兵之将,都不会有其他结果。”   ——谁能想到,只因缺少了平时可有可无的军帐,就在庙塘镇前遭遇灭顶之灾?   “我不是怪他,嬴神通那孽种的本领,我岂不知?”   白衣公子勉强抑平了怒气,再次端坐:“有此子在,吾心难安。北地多出了安国府这一变数,也不太稳当。总之一个月内,我需见到那嬴冲与虞云仙的人头。”   “此事不难,臣已在谋划。日前已将五十万金,送往昆仑山紫极峰,请那位出手相助,另与弥勒教及明教商议过此事。”   黑衣文士俯身一拜道:“只是以天圣帝对嬴冲的爱重,臣料那嬴冲身边,绝不只出手金银原半山一人,要取此人性命,还需殿下援手。”   天庭之内,明面是除五方帝君之外,只有十位权天。可两位天帝天后与五方帝君麾下,却都各有私人。而这位西方帝君手底暗藏的实力,就是除帝后之外,最雄厚的一位。   之前他对嬴冲之事颇为抗拒,认为是小题大做,牛刀杀鸡。可这刻却是全心全意,在谋划着此事。   白衣公子闻言也不迟疑,直接就将一枚玉佩,丢到了黑衣文士的身前。   “持此玉佩,去那终南山南麓大唤三声。无论如何,嬴冲他必须死!” 第三二八章 一念之差   武阳城下,嬴冲最终还是心满意足。他与各家世族商定的规矩,极其简单,总共只有两条。   一是违逆军大秦规者,按律处置,不过对世家子弟,需论罪从轻。不过这个轻的程度,也就是凌迟改腰斩,斩首改饮毒而已。军法中该死的还得死,只是死法不同。这点嬴冲咬得极紧,绝不让步。   只有后面的杖刑,嬴冲稍稍让步,原本该打八十杖的改成六十杖,刺面之刑改为杖责等等,嬴冲对此无所谓。   以那些世家子弟的细皮嫩肉,死要面子,这些刑罚,已足以震慑了。   二则是各家部属中,有战功出色者,嬴冲有权收入门下,予以嘉奖。各家不得阻拦,也需保证将其家人,送到他手中。   有了这两条,嬴冲就自信可以掌控住这些附从军了。   然后到夜间的时候,嬴冲麾下的步众,就增至十万人。这里不得不提一提郭嘉招揽来的降卒,嬴冲是汇合之后,才知是郭嘉代他许诺。只需在接下的战事中立下功勋,那么所有嬴氏降卒都可在郡东授田。   按说这有些越俎代庖了,嬴冲却还毫无恼意,反而是心中大喜。被郭嘉提醒后,当即大手一挥,决定所有麾下五镇之军,每人都在武阳郡东授予五亩田产,有功勋者与战死之人另增田赏赐,而府军有斩首功绩者三亩,附从诸部则是二亩,降卒每人先赐一亩田地,以观后效。   唯独禁军那边用不到,只能赐以金银。   此举费不了多少田,却立使军心大振,便连那些降卒,也是眼中差点喷出火来。而那些世家族军,则是艳羡有加,亦士气膨胀。   ——尽管得不到嬴冲部曲那样的待遇,可只需立下战功,一样可得主帅提拔,可得安国府授田。   郭嘉看在眼中,不禁微觉奇怪:“学生擅作主张,主公难道就不责备么?”   “责备先生做什么?我若连这点权柄都舍不得授予,如何能使你这样的人杰为本公效力?”   嬴冲哈哈大笑,看着郭嘉脸上浮起的怪异之色,顿时心知肚明,神情肃然道:“先生原来还是在试探本公?可这并无必要。今日换成是王猛,本公或者会疑心他有收买人心的嫌疑,别有用心。可换成是你郭嘉,本公却绝无此虑。”   郭嘉闻言,一时是滋味复杂,一方面感觉欢喜,有这样性情的主公,日后许多事他都可放下顾虑。另一方面却觉羞恼。原来在嬴冲眼里,他在‘谋逆’这一事项的能耐,还不如王猛。   又觉主公手段不俗,拿出这样的重赏,无论他对嬴氏降卒有什么样的恩惠,也该压过了。   在军心大振之际,嬴冲顺势又开始对各军整编。尤其是郭嘉带来的两万三千降卒,里面的军官,只到队正一级,必须另设卫将旅帅统辖。   这倒也好办,嬴冲只需拣选两战以来,部曲三镇中表现上佳者,临时塞到那里面去充任军官就可。   真正的问题是那些世家附从之军,嬴冲也需把手伸进去,塞些人手担任要职,以便掌控。可这人选却让人犯难,必须能令这些世家族军接受不可。最终他也只能依靠关东将门,同为世家,都知规矩,也有共同语言。   最后这十万人,被他编制成了五师十五镇。前四师为主力,以李广,折克行,关胜,嬴智四人所部为支柱。又因手下军官缺乏之故,嬴冲只能矮子里拔将军,把自己的大舅哥叶凌武,叶凌德也都提拔为一镇之长,而第五师的镇守使,则由嬴双城但当,统帅几乎所有嬴氏降卒。   这是嬴冲为这族伯准备的进身之阶,战后可向朝廷索要官职。他猜这位嘴上说是无意仕途,可其实是不愿一大把年纪了,还去当人部属。   可如能在禁军之中,也担任一师镇守使,统辖三万禁军,料必这位会欣然应命。   这一番忙碌,一直到半夜才完成。好在李广与折克行麾下的两个师,乃是挑选全军精锐组建,得以早早就绪,提前半日开拔。军势压迫下塘,配合长佑水师营,阻拦苍南寇军渡河。   而到得半夜子时,嬴冲也终在郭嘉配合下,将所有整编事务,都初步处理妥当。   此时除了他原本的主力之外,都是将不知兵,兵不知将。   不过无所谓,汤神昊麾下的主力已破,如今剩下来的二十几万人。除了还有三万左右,是其人起家的本部之外,其余皆为裹挟之军,战力极弱,可以忽略不计。甚至墨甲数量都已所余不多,只有不到三千具,还不如李广与折克行麾下的那两师之众。   接下来的事情,嬴冲料定自己无需再费心,就准备将这摊子,还有那二十万寇军,都丢给郭嘉去处置。自己则回到炼神壶里,去专心炼化那含象甲。   可就在这时,嬴冲接到了北方传来的噩耗。   ——十九日,匈奴左翼左谷蠡王须卜,号召诸部为‘左贤王’复仇,起兵五十七万骑南下;二十三日陷云中;二十六日,匈奴前军鬼方部四万骑,攻入冀北城内。   嬴冲惊愕之余,又怒气勃发,心想那夜狐到底是干什么吃的?这个消息,怎么拖到现在才送到他手中?   且他事前特意部署,命夜狐在北境多增了人手,监控北境动向。可怒火升腾之时,嬴冲也同时望见那送信之人的脸上,满含悲意。   心中微惊,嬴冲胸中涌起了不详预感:“那北面,到底发生了何事,说予我听!”   他眼前的夜狐并未迟疑,神情悲愤哽咽道:“我等在北境,本是在十九日,匈奴大军动时,就已发出了几只六翅迅鹰传讯。可那时遭遇数只来路不明的金翅大鹏鸟阻截,将我等发出的所有迅鹰扑杀。之后又遇追袭,统领嬴三七战死,仅有我等寥寥数人,仅以身免。”   嬴冲顿时眼前一阵发黑,向后坐倒。   嬴三七是夜狐的统领,也是自幼就跟在他身边的老仆。他对嬴三七的信任,不在向来福之下。之前甚至寻到了上品的灵丹,准备助其突破天位。   此时嬴三七死去,无疑是一个莫大的噩耗。不但断掉了他一条得力臂膀,更使他的夜狐完全瘫痪。   除非是借绣衣卫之力,否则他现在在北境,就是睁眼瞎子。   嬴冲心中后悔,那难受的感觉,在不断的啃噬肺腑。他早知夜狐的武力,过于虚弱,嬴三七的存在,也迟早会引得其他势力注意。可却一直将之忽视,只打算待自己立稳脚跟,缓过气来后再说。   可就因这一念之差,使得嬴三七惨亡。 第三二九章 所见略同   “主公!”   嬴冲神智昏沉之际,郭嘉蓦然一身轻喝,使他意念清明过来:“主公有为父复仇之心,就当知这一路就必是百骨铺道,血肉为桥。而今就只死了这么一位亲近之人,主公就觉受不了么?既是如此,那么学生还是劝主公,早些收了这雄心壮志才好。”   听着郭嘉那嘲讽的语气,嬴冲心情却渐渐平复,目光盯着眼前之人:“可知是何人所为?”   “不知!”   那人神色迟疑:“不过属下猜测,当是那天庭。当时出手的两名天位,乃是魂体状态,而据统领说起,那只有天庭的封神榜,才能办到。”   “天庭?”   嬴冲的牙关紧咬,双拳死死的握着,身下的座椅,已有崩散之势。   “主公!主公当务之急,不在那天庭,而是匈奴南下之后,我等该如何应对。”   郭嘉凝声提醒着;“如今匈奴提早南下,又陷冀北城。冀门郡陷落之后,情形与你我当初的推演想象。大为不同。”   嬴冲深呼了一口,努力使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。   心想确实不同了,原本炼神壶石碑之中记载,匈奴左翼七部南下的时间是二十五日,可如今却已提前了六天。   数量倒是少了一些,原本是六十五万骑,如今只有五十七万,当时因提前动兵之故。   不过这对北境的局面影响不大,且现在的形势,比之石碑中记载的还要更恶劣许多。   云中城与冀北城俱皆数日陷城,这必可使匈奴全军士气大振。   值此老上贤王之弟左谷蠡王须卜威望大炽之际,匈奴左部从草原号召更多部从南下,可谓轻而易举。   还有冀北城,若说云中郡是冀州的咽喉,那么冀北城与马邑城,就可视做人体的气管与食道,都能通向冀州的腹心之地。   不同的是前者路狭,地形险峻,所在的冀门郡又土地肥沃,人口繁多。不但有老将冀门防御使呼延豹驻守,地方亦有高达四万五千人的府军,以及高达五万人的团结兵,兵力雄厚,防守冀北城绰绰有余。   至于马邑,则因地形开阔,人烟稀少之故,兵微将寡。只有马邑,因两面环河之故,地势还算险要。   这里不得不说说团结兵,实质就是前几代皇帝,诏设的地方民兵。平时为民,战时为兵。   只有关东,襄阳,凉州,冀州等常年交兵之地有设,置团练使统辖,以补边境兵力之不足。   而马邑虽有团结兵的设置,却始终因人丁稀少之故,形同虚设。   所以历年匈奴南下,都不敢走冀门郡这条路,而是选择后者。可这一次,匈奴却偏偏是选了冀门郡,而且还有百里家为内应,打开了冀北城。   嬴冲不由头疼的揉了揉额头,心想那冀北城的人,莫非都是吃干饭的?百里家的族地,又不在冀门郡,怎就能被他们里应外合,打开了城门?百里长息的人潜入了郡城,就没人察觉有异?   而随即他又想到了绣衣卫,想到了自己的夜狐,忖道这冀北城破,绝不是百里长息一族之力可以办到。必定蓄谋已久,且动用了极大力量。   “匈奴南下,势如破竹,不知先生是怎么看的?”   郭嘉微一凝思,就已回道:“马邑那边,有些作用,却已用处不大。倒是那彭莹玉,畏惧匈奴兵锋,必定会倾尽全力,打开解县通道,前往元州。”   嬴冲微微颔首,心中亦是如此以为。既已破了冀北城,那么匈奴的主力,就不会放在马邑城方向。   尽管李靖那边,仍有威胁匈奴退路的可能。可那左谷蠡王须卜,最多也只会在云中与冀北城内,放置个七八万骑,看守后路。至于马邑,稍加注意即可。   还有彭莹玉,他麾下三十万大乘军如不愿领教匈奴兵锋,那么这位狗急跳墙,岂非是理所当然?   “然而主公二姐赢宣娘乃是军中宿将,常年与西南夷及大月国战,兵法高明不下于嬴完我将军。手下有杨业及折克行二部精锐之助,如今又得主公号召武阳郡北诸族附从,可聚兵五万人,兵塞楼峰口。彭莹玉想要在短时间内将之击败,绝无可能。”   对于北面,郭嘉是真的放心。据说那位大阴阳士云光海以术法一日起城,不但在楼峰口的要道处,建起了一座高达十丈,且坚固程度不下于咸阳城墙的雄关。更在两旁高地悬崖,竖起了箭塔八十座。   之后嬴冲又将缴获的三十尊千牛弩送过去,使那楼峰口固若金汤。   据说仅仅只第一日,嬴宣娘就设下诱饵,在峡道中火烧了彭莹玉七千精锐。之后三日,又使彭莹玉麾下两万教众,倒在了城墙之下。逼迫彭莹玉,不得不放弃了急攻。   不得不说,嬴冲虽未得族人之助。可其父嬴神通为他留下的班底,还是很不错的,羡煞旁人。   似嬴完我与嬴宣娘,都是能独当一面之将才,顶尖世阀中能出一位,都是莫大喜事。而云光海与两千铁龙骑,更是寻常世族梦寐以求的珍宝。   “总而言之,匈奴南下对于主公影响不大。只需击破了苍南寇军,稳守解县,就可立于不败之地,确保宛元二州,不受匈奴荼毒。料必此战之后,主公与嬴宣娘将军,都俱可入当朝二三品大员之列。”   可当说到这里时,郭嘉的语气,却又随之一转:“不过主公你若另有图谋,胸怀壮志,那么这正是天赐良机,可立不世之根基。”   “天赐良机?”   嬴冲若有所思的,看了郭嘉一眼;“先生对本公,倒是真要信心,那可是五十七万匈奴铁骑。”   他知道郭嘉的意思。此时这整个北方之地,各处州牧与府军大将军,节度使,要么是戴罪之身,要么已失陷敌手。纵观宁宛元冀四州,都已无品阶足够的高官,能够掣肘于他。唯一一个嬴完我,也是他的兄长。   此时他若能挥兵数十万北上,抗击匈奴于冀州之南。那自身必是当仁不让的主帅人选,且数月之内,无人能够替代,便是那靖北郡王也不能。   ——之后数月,或有官位品阶高于他嬴冲之人北上。可他麾下之军,大半皆为安国府之部曲附从,朝中有何人能够代他领军?   可这也同样意味着,他将以一群乌合之众,对抗匈奴至少两倍于己的铁骑精锐。   胜了自是功勋卓著,甚至可为安国嬴府,再带来一个侯爵之位。更可得冀州之民心田土,也是郭嘉口中,所谓不世之根基。   可最后大败的可能,却是高达九成五,收益与风险完全不成比例,并不划算。   “这可不是学生有信心。”   郭嘉失笑,眼含无奈之色:“关键是主公你,必定不会坐视吧?”   他的主公许多时候,都是不择手段,狠辣到超人意料。可有些时候,却还偏偏抱有着妇人之仁,有着难以想象的执拗。   今日之嬴冲,何需为匈奴南下而烦忧?不就是这位,不愿见冀州之民,被那匈奴荼毒,使冀州彻底糜烂?   郭嘉心中并不以为然,然而真正完美无缺的主君,这世间并不存在。当劝谏无用的时候,他身为谋士,就只能尽力位其拾遗补缺,想办法化害为利。   嬴冲闻言,不禁又微微颔首,以示赞同。放在平日,他必定会欣慰的笑出声,可这时候却因嬴三七身死之故,心情不佳。   “知我者,先生也!那么先生以为,本公现在该先从何处入手?”   郭嘉却不答话,只唇角微挑:“料必主公也早有了谋算?不如你我二人各书于掌中,看看你我君臣,是否有志一同?”   有些话,他不好在众人面前直说。尤其是嬴定在旁边闷闷不乐,吹胡瞪眼之时,实在不方便述之于口。   嬴冲自无不可,当即就让人拿来了笔墨,毫不迟疑的在手心之中写下了二字。待得郭嘉那边也同样就绪,二人摊开手一看,只见郭嘉那边,赫然写着的是‘武阳’二字,而嬴冲的手里,则是‘嬴氏’一词。   郭嘉见了,不禁当场失笑:“先除后患么?主公你可真是心狠。”   嬴冲唇角微抽,反唇相讥:“先生你,亦不遑多让!”   心中则是暗忖,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,郭嘉不愧是无双智者。   “主公过奖了,郭某可不敢当。”   郭嘉抱了抱拳,以示谦逊:“只是这名义有些麻烦。栽赃不难,难在事后朝廷责难追究,多少会有些棘手。”   嬴冲却不在意,抬手就将袖内一卷圣旨,丢给了郭嘉。后者打开一看,眼中就已现出了然之色。   “原来主公数月前,就早有了筹谋。”   嬴冲则轻声一叹,他出京之时,只想到过百里家会破釜沉舟,与弥勒教及流寇勾结。却没想到,百里长息会直接投靠了北方,成为了左谷蠡王的内应。   如今错已铸成,后悔亦无济于事,好在他还有机会,挽此天倾。   他们二人心照不宣的笑,旁边依旧动弹不能的嬴定,却是暗觉古怪,暗忖这二人,到底在说些什么?神神秘秘的? 第三三零章 栽赃嫁祸   次日辰时,随着军号声响,嬴冲仍驻于武阳城下的六万军,都尽皆拔营而起。   城中嬴元度与嬴弃疾二人都俱被惊动,各自浮空到西城上方三百丈处,据高临下的观望着。   嬴冲的主营及各师主将,有玄修道法封锁,难以窥见。不过其余诸营,都在他们的注目之下。   “辰时动兵,不嫌太晚?”   嬴弃疾微觉奇怪,他少年之时也学过兵法。知晓最佳的行军之时,当是在卯时初到午时正这一时段。无论寒暑,都是最合适不过的。   “我听说昨日嬴冲那竖子整顿诸部,直到二更左右才一切就绪。大军疲累,今日推迟一段时间拔营,再正常不过。”   嬴元度小声解释完,又苦涩道:“据说那竖子虽条件苛刻,可各家都无有不从。”   ——以大秦军法,控御武阳各家族兵,那是五年前武阳嬴氏全盛时代,都没能做到的事情。   嬴弃疾一声轻哼,面目阴冷:“墙头草而已,无需理会。”   随即又有些奇怪的问:“他们这是准备做什么?”   嬴元度也察觉不对,远处嬴冲麾下那六万大军展开,却并未往东面方向行进。而是往城墙这边,四面卷裹而来,竟是隐隐做出了攻城的架势。利用苍南寇军留于武阳城下的攻城器械与近二千辆盾车,缓缓压迫而至。   这是打算要攻城?   嬴元度心里第一个念头,是想那嬴冲莫非真是发疯了,居然敢攻打朝廷所属的城池?   随后就又觉心脏一阵揪紧,那嬴冲恨透了他与族老,说不定真是疯了,宁愿被朝廷责难夺爵,也要与嬴氏同归于尽。   “侄儿不知。”   嬴元度面色苍白,拳头紧握着:“他若真敢冒此大不韪,侄儿定让他后悔今日!”   嬴弃疾不禁皱了皱眉,嬴冲后悔是在日后,可武阳城破却在今朝。一旦被那竖子大军入城,武阳嬴只会任其宰割。他嬴弃疾在这里,亦再无立足之地。   “他如攻城,能否守住?”   “胜负对半!”   嬴元度思忖着道:“我嬴氏依旧有一镇精锐在城内,而对方则多是新附之军。只需城内不生祸乱,侄儿有五成把握。且哪怕嬴冲将此城攻下,也必定折损惨重。”   之前武阳城内的五千府军,都被嬴冲调离抽走,不过这对于他们而言,可能还是件好事,否则必生祸乱。   而如今城内,武阳嬴氏只有一镇之师,郡守衙兵六百,乃是操训已久的精锐。其余还有三万,都是城中的壮丁,尽管武阳嬴底蕴丰厚,不缺器械,可许多人连墨甲怎么用都不知道,只能勉强用来守城。   关键是城内还有各家的族人子弟,其中一多半都已投靠了嬴冲,会不会在这时生乱,里应外合,谁都不清楚。   嬴弃疾闻言立知其意,目里闪过了一丝厉色。不过在三思之后,他还是收起了杀人之念,转而命道:“吩咐下去,让族中可靠之人领队,将他们的首脑人物与子女都暂时收押看管。”   这时那武阳郡守蔡宏,也已赶到了城墙上。身躯颤颤巍巍,勉强才能站住身,面色苍白道:“诸位稍安勿躁!我料安国公大人,必不会行此丧心病狂之事。”   嬴弃疾冷冷看了他一眼,就再未理会。此时西面城外,那六万大军已然止步在三千丈外,恰是弓弩射程不能企及的方位。   而后大量装载着泥土的车辆被推出,送往城墙之下。这些土车数以百计,都重达数十牛。可在五星墨甲助推下,仅仅不到一刻时间,就被推入到了护城河内。   只是须臾,武阳那宽达五十丈的护城河,就已被填满了小半。而在那三千丈外,还有更多的土车被推出。整个过程,完全是肆无忌惮。   嬴弃疾不禁青筋暴起:“能否阻拦?”   “除非是现在就射箭阻止!”   嬴元度也是牙关紧咬,怒火攻心,不过他还保存着几分理智:“只是如此一来,对面就有借口。”   他们终究是嬴氏族军而已,并非官兵,而嬴冲那边,则是堂堂正正的权宛西镇守使,节制武阳。主动出手,并不明智。也会给嬴冲,逃脱事后朝廷追责的借口。   嬴弃疾呼吸起伏,只能静静的等,直到一个时辰之后,外面宽达三里的护城河,就都被彻底填平。   而紧接着,那六万大军再次起动,往武阳城方向继续压迫而来。   嬴元度终于按捺不住,猛然一箭,射在了安国军阵前:“来军止步!本将左领军大将军嬴元度,敢问安国公,权宛西镇守使嬴冲,今日贵军,到底是意欲何为?武阳城才遇贼乱,如今阖城上下,俱都惊恐不安,只求自守。安国公如定欲以大军惊扰我武阳城中之民,恐有不忍言之事发生,还请三思!”   两千丈外,嬴冲策马领着九月与回归的赢月儿几人,缓缓来到了全军阵前。却并不答话,冷冷的看着那上空处的嬴元度及嬴弃疾二人。   只有李广一骑冲出,手捧着嬴冲给的圣旨,绕城大喝:“本将乃安国公部下神策军第五镇副将李广,今奉陛下圣旨,前来武阳捉拿奸人。今有武阳嬴弃疾伙同左领军大将军嬴元度,破虏节度使嬴世继,勾结匈奴流寇,私通弥勒教妖人,策应北虏五十七万骑入云中城,祸乱北疆。罪大莫及!今又安国公,权宛西镇守使嬴公,奉圣旨捉拿奸贼。并晓谕尔等武阳之民,莫要为虎作伥,助纣为虐!否则事后追责,难逃国法,莫谓嬴公言之不预!”   这些话道出来,城内城外,都是一阵轰然之声。那些世族子弟,原本不知嬴冲用意,只道是主帅想要威吓一番武阳嬴氏。可这时才知,嬴冲竟已铁了心,要覆灭武阳嬴。   勾结匈奴,祸乱北疆么?好大的罪名!一旦坐实了,只怕这武阳嬴,就真的是灭顶之灾,全族受罪。下场比之那百里家,还要凄惨。   那城内三万民壮,则是惊慌失措,虽不知真假如何,可看来却真像是这么回事。   至少坊间传言,武阳嬴氏勾结流寇,应当是真的。   许多人本就畏惧战事,当听得‘事后追责,难逃国法’几字。就更是惶恐不安。   而在上空处,嬴元度却是猛然一口鲜血吐出,眼现出不敢置信之色。   嬴氏与天庭有些勾连是真,可何时勾结过弥勒教与匈奴?这真正是岂有此理!   可随即他就已心中一沉,手足冰凉。嬴世继率四万破虏军南下,使匈奴一日陷云中,这岂非就是策应?近日以来嬴氏的种种动作,也可看成是配合彭莹玉与汤神昊。   至于证据,那是再简单不过了,栽赃嫁祸就可。   他不敢信的,是嬴冲他居然真敢这么做,竟肆无忌惮到了这地步——   当真可笑,以往从来只有他栽赃别人,如今却已轮到自己了么?   在他身旁,嬴弃疾亦同样是脸上血色褪尽,目光如刀的看向了两千丈外的那个少年。 第三三一章 半日破城   “竖子!”   良久之后,嬴弃疾的口里才吐出了这么一句,只觉胸中说不出的怒恨。   自他修行入权天位后的几十载以来,还从没有人让他这般恼恨,而又无可奈何过。   尽管那嬴冲虽未说话,可嬴弃疾只观其神色,就能猜知此人心意。   自己最在意的,就是在武阳嬴氏内的权柄。这是他立世的根基,也是他寻求长生的根本。   可这个孽畜,他想干脆将这武阳嬴,也一并毁掉!让他成为丧家之犬。   尤其嬴冲那讥讽,不屑,又带着几分满足的目光,让他感觉无比的刺目,让他意气难平,很怒欲狂。   “无论如何,都不能让那竖子入城。”   嬴元度感觉浑身发冷。口含颤音道:“否则我们嬴氏,真就完了。”   只需能守住武阳城,他们还有机会向朝廷申辩,可以向盟友求援。可如武阳城破,被那孽畜占据了嬴氏大宅,那么他们是否勾结匈奴贼匪,就只能任其分说。   那孽畜可以炮制无数所谓的‘证据’,让他们辨无可辨。哪怕在老宅之下‘挖地三尺’,嬴冲也会将他们罪证找出来。   而此时大军阵前,嬴定与嬴双城,更是骇然色变。后者神情青白变化,却又强忍了下来。心中一阵暗叹,自从他被逼对嬴弃疾嬴元度倒戈一击那时起,就知终会有这么一天。嬴冲终究是要将武阳嬴氏,打入万劫不复之惨境才肯罢休。   他只是没想到,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,让人猝不及防。   嬴定却是怒瞪着嬴冲,破口大骂:“嬴冲你这混账!你到底想要做甚?勾结匈奴,祸乱北疆?这些话你说得出口?”   心想昨日军帐之中,嬴冲与郭嘉商量的事情,竟然就是此事?如何算计武阳嬴?   可笑自己,竟是一直都蒙在了鼓中。   嬴冲原本不打算理会,可见嬴定那怒火高炽,血管近乎爆烈的情景。只能示意张承业,强行将嬴定的一身气血强行平复下来。   同时揉了揉眉心,有些头疼的叹息道:“我想做什么?当然是为朝廷诛灭奸邪。”   “什么奸邪,你这分明就是栽赃嫁祸!”   嬴定目眦欲裂:“你怎就这么心狠?怎就半点都不顾及这血脉情分?”   ——这不但是要挖断武阳嬴氏的根,更是准备要了他孩儿嬴世继的命!还有他的孙子嬴非嬴宫,他那儿媳王氏,都将陷入到死境!哪怕不死,日后也再无法入仕途。   “这话说得,本公何曾栽赃了?且要说龌蹉,也轮不到本公、记得五年前,他们的手段,似也没光明到哪去?便连卖国这样的事都做得出来,将关东十七郡拱手让人,本公真自愧弗如。且那个时候,也不见那嬴元度与我那二叔顾念血脉亲情,也不见老头你这么气急败坏。”   嬴冲一声哂笑,神情自若道:“老头,当年他们对我父我母下手,要夺本公爵位的时候,你既然选择了坐观,那么现在为示公允,祖父你不该保持中立才是?”   “你,你——”   嬴定的脸色煞白一片,他听出了嬴冲的意思,这还是在怨恨他。他的孙儿,在恨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。恨他坐视嬴世继阴谋不轨,却不加阻止。   可他那时又能怎样?难道要亲手杀了嬴世继?或将他膝下最后一个儿子,也赶出家门?   “你这是在怪我?”   嬴定的面色仿佛老了十岁,呢喃道:“不是我偏帮,那时只是想保住你的命。且冲儿你自小就性情坚韧不拔,天赋绝伦。如今这安国爵位已到了你手中,经历庙塘破苍南寇军之战,已前程似锦。想必北方之战了结之后,就可一飞冲天。世继父子他们早已望尘莫及,此时你就让着他们一点又有何妨?”   嬴冲闻言,不禁失笑:“你这又是什么道理,我为何要让他们?就因为他是我二叔?没亲自斩了他,已是顾念着血脉亲情了,老头你别奢望太多。他既然做下了那样的事情,就该想到会有今日。”   嬴双城闭上了眼,不忍见这一幕。心想嬴冲今日之举,又何尝不是对祖父嬴定的报复?   嬴定他不是很在意武阳嬴氏的存亡断续么?那么嬴冲就要让他亲眼看着,看这一族陷入到覆亡之境。   所有的祸根,在向葵儿被逼死,嬴冲武脉被废,嬴定却选择默认,甚至纵容嬴非篡夺兄长爵位的那一刻起,就已经埋下了。   嬴定倒是对长孙顾念,想要保住他的性命,可对于嬴冲而言,哪怕是死在对头手中,也不欲如嬴定想的那样,窝窝囊囊的活下去。   似这般兵法超群的人杰,又岂会甘于平淡?   他现在倒也看开了,武阳嬴氏虽已倒了,未来却有安国嬴氏这另一株遮天大树在其尸骨之上崛起,且更强壮,更有力,吸取了原本武阳嬴氏的精华与养分,而弃其糟粕。   嬴月儿却是有些不忍,有心为嬴定打抱不平一番,可随着嬴冲刀子般的目光瞪来,她还是明智的闭上嘴。   她知什么时候能胡闹。什么时候该听话。看父亲这副模样,还是不要招惹为佳。   至于曾祖父,她虽是心疼,可对于嬴世继父子也很是不爽。心想那嬴世继等人死了最好,曾祖父就可放下负担,全心全意待父亲好了。   虞云仙则是唇角微挑,愉悦的笑着。这一刻的嬴冲,让她尤其满意。至于嬴定,她早就不满这老头已久,实在是糊涂的可以。   又暗觉遗憾,若当年的嬴神通,有着嬴冲这等凌厉的手段,无所顾忌的狠辣。又何至于落到被人背后捅刀,兵败身死?   郭嘉则自始至终保持着沉默,这是主君的家务,并无他置喙的余地。只希望这嬴氏之事,尽早结束,主君可了去这心魔与破绽,全心全意对待接下来的争龙之局。   “始作俑者,其无后乎么?这真是报应——”   此时嬴定的虎目中,竟留下了两行浑浊的血泪:“罢了,是老夫对不住你,对不住葵儿。”   嬴冲默默无声,看着嬴定心灰若死的模样,心中不禁微生悔意。想着刚才那些话,他其实不该说的,竟然将祖父他刺激到这样的地步。   可随即他就又听嬴定说道:“冲儿你素有报国之志,瞧不起世继与元度他们。可老夫只问你,你现在与他们又有什么不同?匈奴南犯,二十万寇军在前,你却将麾下军力,用于与武阳嬴氏间的私斗。可知这一战下来,武阳城下会死多少人?要耽误多少时间?可想过那汤神昊,是否会趁机逃脱?想过那彭莹玉的大乘军,会否在你与武阳嬴内耗之刻,突破楼峰口?”   听得这句,郭嘉就暗道不妙,嬴双城也是面色煞白,心中则大骂不已。这个老头,真是糊涂透顶!这时候说这些,岂非火上浇油?   嬴冲则微一愣神,心想祖父他,竟然是这么看待自己的么?这可真有意思。   居然还未死心,要以大义相责。   他却并无争辨之意,只彻底挥去了心中波澜,淡淡笑着:“祖父可稍安勿躁,何不看看,我那两千铁龙骑在何处?”   嬴定闻言微惊,目光四下扫望,之后果未望见铁龙骑的身影。   嬴冲则往那南城方向看去,唇角微挑,心想他破这武阳城,根本就无需费事。   时间只半日足矣,又怎会耽误了之后的战事?   郭嘉见状,不禁是以手抚额,主动遮挡住了自己的视线。他简直就不忍直视,心想这个祖父,也太不了解自己的孙儿了。   主公他若无足够的把握,又岂会轻易动手?且嬴冲打这武阳城的主意,又岂止是为了私怨?   正因放不下北方冀州,才要攻破此城。   要聚大军,武阳嬴氏库藏的四千尊五星墨甲,必不可少。还有武阳城内,嬴氏一族历年积累的粮草墨石,亦可供大军数月所需。   至于嬴氏本身,只是顺带而已。   且武阳嬴氏不灭,未必就不会似百里长息那般的破釜沉舟。   云空之中,嬴元度亦发现嬴冲军中,并无那两千铁龙骑的身影。   只是他位置居高临下,目光搜寻起来,要比嬴定方便许多。很快就发现,那两千铁龙骑,依然是在城南处,昨日驻军的那座山峰。   初时嬴元度不以为意,直到见那两千铁龙骑放蹄下山,直奔南城城门之刻,才感觉奇怪。   “嗯?这是要以铁龙骑攻南城?奇怪——”   铁龙骑在野战中所向无敌,可攻城却非其所长。   “铁龙骑?这是欲声东击西?”   嬴弃疾:“南城那边防御如何?是何人为将?”   “是王侁!他乃宿将,不好——”   嬴元度骤然惊醒,然后浑身上下,都俱是冷汗。想到现在的武阳嬴,可没有让王侁安心效力的本钱。   也恰在这刻,那城南方向,传出了王侁的大喝声:“吾为王侁,昔奉安国公大人之命潜伏嬴氏族军,已察得嬴元度嬴弃疾二人勾结敌寇之罪证!今日城中,如有不愿为嬴氏陪葬者,可随我开城杀敌!”   就在那声音传开之刻,那南城城门就是‘轰’的一声响,向两旁绽开。随后就是一铁角龙驹,从缝隙之内直撞而入! 第三三二章 负隅顽抗   “王侁!”   嬴元度咬牙切齿,恨不得生噬其肉。之前嬴双城与铁龙骑之叛,已经让他痛心疾首。   可这刻王侁的开城,却又让他再痛入骨髓,撕心裂肺。   心知自己已经完了,全完了——   三千年之武阳嬴,今日到了亡覆之时。他这个左领军大将军,也将一败涂地。   嬴弃疾直接就有了动作,猛一闪身,欲往那城南方向飞去,可却有人比他更快一步。   他的耳旁,已经传来了一声银铃般的轻笑:“嬴弃疾,你这是意欲何往?”   整整十只三足金乌,蓦然从城外飞扑而至。接着是黑白剑光,绞杀了过来。   当嬴弃疾回过头时,就见那素衣如雪,姿容秀丽倾城的虞云仙,已经到了城外不到百丈处。而叶秋与另一位蒙着面纱少女,紧随其后,亦飞空而至。   借用护城法阵之力,嬴弃疾仅仅一刀,就将那些大日金乌,全数斩灭。可他心中,却生起了丝丝寒意,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危机在逼近着。   不知是何来由,可却使他心潮起伏,难以自禁。   之后的黑白之剑,亦未令他费多少工夫。身后一对血翼挥出,将那二口剑光,强行拍散击飞。又一刀斜斩,击飞了叶秋的剑光,将之迫退百丈。   只是虞云仙,却没有这么容易被打发。身影竟又是瞬闪而至,一指点向了他的眉心。   这次竟然是穿上了一件地元阶的墨甲,动用了武道真元。一身道门清圣之气混合太阳真火,使他的血元之力瞬间黯淡消沉,萎靡不振。   “三清洞玄指?”   嬴弃疾眸光微凝,不得不再次定住了身影,全力以赴,接下了这一指。使二人气元爆震,身影各自抛飞。   这个时候,叶秋也再次赶到了他的身前。不似之前的划水,今次这位秦山掌教,赫然是已全力以赴。   几人交手,似如电光火石,只片刻就是十数击,嬴弃疾稳据上风,将二人稳稳压制。   可嬴弃疾却更觉不安,被这两人拖住,使他脱身不得。   再有那蒙面少女,虽一直都在旁看着未出手,看起来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大天位,可被此女盯视,却让他有种被老虎窥伺之感。   这应当是又一个,类似嬴冲的部下许褚孔殇那样的存在,修为虽低,战力却很不弱。   而当他的视角余光,再次扫向城南时,就见那两千铁龙骑,赫然都已入城。之后竟不管其余,只护着中央处一位年轻的天位玄修,直接就杀向了城中心处。只这须臾,就在街道中奔驰了半里之遥,铁蹄奔腾,似如雷震!   那个方向的郡守府,正是武阳护城大阵的中枢所在——   嬴弃疾神情微变,随即就不假思索,连续数道刀气横空。身后则一双血翼崩解,化成了一枚枚的血箭,飞散于空,遮蔽数里之地。   将这三人暂时阻住,嬴弃疾转身就走,直往城北方向飞驰而去。在半空中,带起了三千丈血光,退得果断利落。   心知他现在,固然是能凭借法阵之力,压制住虞云仙三人,可一旦那阵法中枢落入敌手,身居劣势的反而是他。   只是临去之刻,嬴弃疾又眼含犹豫不甘的,看了嬴氏大院中那几十间仓房一眼,忖道可惜了,之前并未想到王侁会生叛意,嬴冲半日破城。这些仓房中堆积的墨甲墨石,与百万石计的粮草,都未能安排人去销毁。   他此时倒是有心出手将之毁去,可又担忧时间不足,被虞云仙等人脱住。只能无奈的收回视线,加速远离。   虞云仙也并未去追,只是眼含嘲讽不屑,看着嬴弃疾的背影。   她不是不想将嬴弃疾留下,而是不能。   此地毕竟是武阳城中,有生民七万户。一旦两个权天位战起来。哪怕有护城法阵隔绝,也会有些影响的。   主要是护城法阵易手的那刻,法阵加持会处于空白状态,必定会波及无辜,造成死伤。   毕竟这城中,是以平民居多,许多人并无修为,也不是人人都有墨甲防身,可以抵消权天位大战时的罡气余劲。   放任嬴弃疾离去,固然是出于嬴冲的善念,可她自己,也同样没法在这地方出手。   不过嬴弃疾虽是跑了,可另一位却是跑不掉的。虞云仙目光下望,冷冷的注视着那正全力奔逃中的嬴元度。唇角处浮起了不屑的弧度,然后身影飞扑而下。   只须臾之间,她就已到了嬴元度的身后,冷声一笑:“嬴元度,可曾想到,你也有今日——”   嬴元度惶恐不安的回转过头,只见那位数年之前过,飘逸出尘似谪仙般的女子,正立在他身后,眼里杀机森然。   “余乃朝廷命官,正二品左领军大将军!你想怎样?”   说话的同时,嬴元度似寻回了胆气,他‘咕哝’咽了口唾沫,强自使自己镇定了下来:“即便要论罪,余此身也该由朝廷处置。”   虞云仙闻言,却眼神讥讽:“你以为你那族侄,会给你这机会?左领军大将军嬴元度畏罪潜逃不成,负隅顽抗身死,这个结果怎样?嬴冲那小子说了,死人才不会说话。”   嬴元度的一颗心,顿时彻底沉入到了谷底。他知嬴冲之意,只有自己死了,嬴氏勾结匈奴与弥勒教这一案,才可盖棺论定。   从此无人能翻转过来,也无人能籍此兴风作浪。哪怕是那人的死敌,儒门天庭也不成——   可嬴元度却绝不甘,他还有抱负未施展,还有问鼎封爵的壮志。五年前抛弃了一切,舍却了良心,与虎狼为伍,才谋得现在这个位置,怎可能就到此为此?   只遗憾当年下手之时,不但童渊与虞云仙等人及时到来,天圣帝与齐王亦出手干涉,使他们未能斩草除根,埋下了今日的祸患。   若然人生再来一次,有再来一次的可能,他或者不会这么做,不会投靠那嬴弃疾——   思绪及此,嬴元度身影猛然暴退,周体真元都被他激发到了极致,脸上也现出了一层不正常的血色。   然而下一刻,随着那府城中央处,一道青光加持过来,虞云仙只微一拂袖,一道金印拍出,嬴元度的身躯就瞬时爆裂了开来。浑身都化成了一团血粉,溅向了四面八方!   这一地都是血肉碎末,只有虞云仙,身上滴血未沾染。此时她却略略失神,先看城西,只见已有大股的安国府将士登上了城墙,杀入到了城内。   之后虞云仙,又有些感慨的看着天空。   这嬴元度乃昔年逼死她师妹的罪魁祸首,杀死了此人,覆灭了武阳嬴氏,当可告慰向葵儿于九泉之下。   不过葵儿他现在最欣慰的,应该还有嬴冲吧?她竟有如此麟儿—— 第三三三章 军资初具   当嬴弃疾逃遁,南城城破之际,嬴冲做的第一件事,却并非是入城。而是将曹珣打发走,命其携四十万金票,前往雍州之北,为他招揽关东老卒。   这次他要的人,可不是一万两万,而是至少十万之众,有多少他就要多少。   这不但要将当年关东府军与团结兵的根底,都彻底抽空,且需在十五日之内,通过郑渠水道,北上至解县。   还有那些关东世家,以现在的支援力度,远远不够。   这已不是他一只迅鹰就能敲定的事情,所以需曹珣专人前往协调,为他操办此事。   此外就是奏章,他现在共需写四本给朝廷与天圣帝的奏报。   其中之一自是弹劾武阳嬴氏勾结匈奴逆匪,解释自己为何要攻打武阳城的缘由——这个自然有郭嘉为他代写,不用嬴冲费心。无非就是极尽诬陷栽赃之能事,郭嘉以前虽没做过,可这时却也写得似模似样,诚意十足。让人看了之后,就觉这武阳嬴氏不灭,真没天理。   这样的奏章,要写两份,攻武阳城之前一份,拿下武阳城之后还有一份。前者表示他听闻之后的震惊与决断,后一份则是拿下嬴氏之后的罪证确凿。   呈交咸阳城政事堂的时间,亦需精心安排,时隔半日最佳。   不过另还有他从关东流民中大幅征召兵员的事情,也需知会天圣帝与枢密院。   事急从权,真要等到朝廷聚兵到来,黄花菜都要凉了,冀州多半要被匈奴杀成白地。那边地之民,也都将被匈奴掳掠北去。   而此时朝中,天圣帝虽有雷厉风行之意。二十日前就已准备动大兵北上,可在枢密院与户部,却缕缕遭人阻扰。   先是枢密院为动用禁军与府军的比例扯皮,当天圣帝依然拿出三军二十四万众之时,户部却又跳了出来,说是拿不出足够的钱粮墨石,而后枢密院又对大军主将的人选有争议。   嬴冲感觉如今朝中风向不对,好似举朝上下,都在逼迫陛下动用禁军与内库似的,暗流汹涌。几个副枢密使推出的两个主帅人选,也让他闻到了危险的气息。   ——那是平常状况下,陛下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之人。此时时间拖得越久,天圣帝被迫同意的可能也就越大。   所以嬴冲准备先做了再说,他身为安国公与权安西镇守使,也有这个权柄。   只是在奏章中请陛下遣一监军,以示无私,这也是为塞朝廷诸官之口。   那匈奴五十七万铁骑固然势大,然而北虏在这春末雨季南下,却有个极大破绽,几乎无法弥补。   嬴冲自信,自己如能在十日内,聚集到二十万以上的大军北上。即便最终不能胜,也可与之相持,保住冀南诸郡,为大秦留存些元气,也可给天圣帝争取一些时间。   ——如有四十万,那么他甚至有可能破敌于冀州之南。所以那些关东老卒,必不可少。   其中给枢密院的文书,依然是郭嘉代劳。可写给天圣帝的密折,却需他亲自动手不可,需分析利弊,解释他的所有谋划。   待得这一切都差不多完成的时候,以嬴双城为首的第五师,也将武阳城内初步肃清。   他麾下之军,多是出自于武阳嬴氏,军纪不错,本身也是本乡本土之人,做这种事情最合适不过。   无论是降服那一镇嬴氏族军,还是将民壮手中的墨甲收缴,都极其顺利,并未怎么扰民。   只因知根知底,所以城中之民都能放心。只有嬴元度与嬴弃疾二人的亲信族人,几乎都是嬴氏嫡支,嬴双城可能舍不得下手。   所以嬴冲亲令嬴智,带着两千铁龙骑,在城中大肆的搜拿捕杀。   在他眼中,这些人或有无辜可恕者,可他却没精力去一一分辨了。   之后又一个时辰,城中就又有好消息,传到了他这里。   从城中那些守军的手里,缴获了五星墨甲一千七百尊——这是因那十万城民中,修为能够驾驭五星甲的,就只有这么多了,其中还包括了嬴氏的一镇精锐。   然后嬴氏仓库里面,还有五星墨甲二千五百尊;之后那四星与三星甲,则是总数达四万九千具。   其余还有粮食一百九十万石,墨石六十七万方,金四十五万,银三十五万斤,以及四件无主的小天位神甲。   这不但可武装起二师之众,六镇之军。更可支持五十万大军,一月高强度大战所需。   这次主要是为后者,嬴冲手里的粮食足够,可墨石的数量却不多。   墨石这东西是由普通灵石加工而成,用途极广,不但墨甲需要用到,还有千牛弩,与护城法阵之类,也同样需此物助力。   嬴冲在战前积累的二十万方墨石,如今却已消耗了近半。   就连汤神昊手中也所余不多,庙塘镇之战,他只从苍南寇军那里。缴获到了二十三万方而已。   毕竟墨石这东西,一‘方’只有一尺宽长,极易携带。苍南寇军一路虽缴获了不少墨甲,那墨石却无处寻得。   便是武阳郡守之前倾其府库,也不过才十四万方而已。   这次拿下了武阳嬴氏的库存,才解了他的燃眉之急。否则哪怕他在宛州,号召起再多的大军,也无力支持。   好在嬴氏的库藏底蕴,果然丰厚。以如今他手里的百余万墨石,已经足可支撑一阵了。   自然除此之外,那嬴氏库房内,还有着其余各种样的财货储存,其中甚至还有高达五十万石的粗盐。可这些东西,现而今都不是他关心在意的。   嬴冲只略略扫了一眼那密密麻麻的清单,心中暗乐。之前嬴元度烧了他的府库,将解县封地四年近百万金的积蓄,都化为乌有。   可今日这些东西,又再次落回到了他的手中,这是何苦来哉?   把奏章写好,嬴冲等人就也策马入城。此时武阳西城门附近,已经黑压压的跪着数万人,都是嬴双城收降的俘虏。   嬴冲只扫了那数万人一眼,就没怎么在意,转而把目光投向了城门口处。   那里正有一行人在,特意迎候于此。   为首的自是那位武阳郡守蔡宏,这位之前倾武阳所有府库,以助嬴冲。可此刻这位看他的目光,却是既有敬畏,也有疑忌。   嬴冲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,却装作一无所知,下马之后,亲热的拉住了蔡宏的手:“多亏了蔡府君,事先查知嬴弃疾等人阴图不轨,又里应外合,暗助本公拿下此城。今次事了,本公必定禀知朝廷,不负府君之功绩。”   这人并非是他线上的人,另有举主。可既然对方之前投之以桃,那么他也不妨报之以李。 第二三四章 灵傀洗心   蔡宏也是极聪明的人物,一瞬间就明白了嬴冲的语意。   一是嬴冲需借他之口,坐实武阳嬴氏的罪名;其二是坐实了嬴氏之罪以后,那么这次的武阳之乱,他蔡宏就是无过有功。   只略一思忖,蔡宏就有了决断:“下官怎敢居功?此番能诛除叛贼嬴氏,及时勘平乱党,全因国公大人谋划得当,下官只是略尽绵薄之力而已。之后大人如有用到蔡某处,尽管开口。”   心想哪怕没有自己,这位国公大人也一样可将此案定论。加上他蔡宏之后,仅只是锦上添花而已,无关轻重;且这对于自身,也是极有好处的事情,那么他为何不助其一臂之力?   蔡宏只遗憾不能就此投到嬴冲门下,附之骥尾。好在他那位举主已经年老不堪,告老就在这一两年间。待其退去,转换门庭自可顺理成章。   今次他在武阳亲眼见识了嬴冲的手段,真是佩服到五体投地。只觉这位真乃当世奇才,那王籍之流,完全无法与之并论,实是难得的英主。   唯一需心忧的,就是这位的岁元。   不过今日他从始至终,都未见嬴冲使用过摘星神甲。如此一来,这位的寿元,应当能撑得更久些吧?且以现在安国府的势力,寻些延寿之宝,似也不难。   只需这位安国公,能够再活个十年左右,留下一两位后裔,就必可使大秦朝中,再多一顶尖门阀。   嬴冲见其神色诚恳,就心知这人也已入彀。可这情景,却只把后面嬴定,再次气到呼吸紧促,面色苍白。   他看着嬴冲一样样的手段使出来,就知嬴氏脱罪的希望,越来越是渺茫。   他这孙子虽年轻,可官场上的手段,却是炉火纯青。   若说武阳被攻下之后,嬴氏勾结北虏案,基本可以定论。那么现在有了蔡宏的旁证之后,此案只会更加的不可摇动。   盖棺之后,嬴冲却又一根根长钉敲下,要将嬴氏的罪名,彻底钉死。   嬴冲则满意一笑,转而看向了他身后二人。   其中一位自是王侁,另一位却是穿着囚服,身上有着鞭痕血迹的老者。   对于王侁,嬴冲颇为厌恶,此人反复无常,立场不定,实在不是什么好人。   可这刻嬴冲,依然是显出了笑意,拍了拍王侁的肩膀:“也需多谢王将军!将军甘冒奇险,为我安国府卧底嬴氏,本公感激不已,之后必有厚赏,以酬将军之功。”   王侁面肌僵硬,强扯出了一个笑容,他看出嬴冲神态虽是亲热,可目光里却含着几分生疏。这剪灭了他心里最后一丝希望,知晓在安国府他已待不下去。   好在他的背主恶名,今日已经‘洗白’,又有嬴冲承诺的十万金报酬。之后只需在安国府呆上一阵,就可请辞高飞远走,另寻明主效力。   只有嬴弃疾,这老头不除,他难心安。   不过他也不是很担心,有着嬴冲这样的死对头在,哪里能容那人轻松下来?那嬴弃疾自顾不暇,哪来还有时间来顾及他?   王侁之后,对那囚衣老者,嬴冲的脸上,却是退去了假笑,目里面闪现出了阴冷之色,语气中亦略含讥讽:“看来族伯你最近处境不佳,今日嬴氏族灭,不知族伯有何感想?”   此人名为赢公胜,是武阳赢氏一族‘玄雀’的首领。   而所谓的‘玄雀’,与他‘夜狐’差不多。简而言之,此人就是主管族中所有暗探的主管。   整个赢氏族中,最使嬴冲忌惮的就是此人。所以早早设计,使嬴元度与嬴弃疾二人,怀疑族中有着内应存在。   自然只一点怀疑,还不足以使嬴弃疾将他拿下。可这些年赢公胜明里暗里,都在阻挠嬴弃疾与嬴唯我二人修行《血神经》,早已为嬴弃疾所忌。   五年前赢公胜随在他父亲嬴神通身边,对嬴神通助力极大。可嬴冲却知,自己一旦对武阳嬴氏动手,要灭此族,这位却必定会第一个站出来阻止。   “感想?”   那囚衣老者并未行礼,仍倨立如故,半睁着眼,神情复杂万分的看着嬴冲。   “老夫如今只是感慨吾友神通,有此佳儿。又可惜你一身才华,却用错了地方。昔年祸首,只有嬴元度与嬴弃疾二人,你这孽障,却反将屠刀指向同族亲友。”   “呵!”   嬴冲一声笑,心想这人也与嬴双城嬴定差不多,真不知他们脑袋里都是怎么想的,对族人血脉竟有这么看重?   看在父亲的面上,他不会要此人的命,可再多就没有了。   意兴阑珊,嬴冲实在懒得与这嬴公胜说话,只淡淡地问道:“之前你说要见本公,到底所谓何事?”   “无他,只为保住旧部十七人性命,他们只是儿孙糊涂,不得不为嬴弃疾为用,可却并未犯下大错。此外‘玄雀’,也对国公大人有些用处,老夫求请国公大人保全。亦请大人今日只究罪首,不涉其余。”   见嬴冲不但毫无动容之意,反而满眼的厌烦。囚衣老者不禁一声暗叹,知晓这位心念坚韧,根本无法以言辞说动。   也心知嬴冲灭武阳嬴之后,必定不会放过‘玄雀’这样的心腹大患。可偏偏玄雀的家人老小,此时都俱在武阳城中,受其所制。   他身为玄雀之首,不能不为部属消灾解厄。   “老夫手中,现有嬴元度,嬴世继,嬴弃疾等人历年向匈奴与弥勒教,私售兵甲盐茶的账本。数额达九百八十万金,其中五星墨甲八千六百尊,皆有据可查。都是这几人私下所为,与武阳嬴氏无关。”   嬴冲闻言,不禁一阵愣神,随后就又笑出了声。心想居然还有这样的东西在?倒是省了他不少力气。   没想到这嬴氏与北方,竟然还真有联系。   看来郭嘉之前写的奏章,又要重写了。他们自己炮制出来的东西,自然是及不上这真实罪证。   那边嬴定见状,却已是当场晕迷,彻底失去了意识。   嬴冲颇为无奈,示意吴不悔稍加照顾。心想他这祖父,只需别气爆血管就成,反正他短时间内,心情怕是好不了的。   “还有呢?就只这账本?”   ——只拿这些当筹码,还远远不够。难道没有了这账册,他就拿那三人无可奈何了?   赢公胜微一迟疑,还是猛一咬牙道:“还有我嬴公胜最得意的弟子。”   他说话之时,就有一白衣少年上前,面色平静的朝着嬴冲一礼。   “此子名嬴鼎天,出身嬴氏旁系,已经尽得老夫之真传。且青出于蓝,本领更胜我。”   嬴冲眉头微蹙,他已经猜到了几分赢公胜的用意。这位多半是已听说了嬴三七,死于天庭之手的事情。   不得不说,这位之前虽困于囚牢,可消息还是蛮灵通的。   可此刻他却只冷讽不屑的笑:“你最得意的弟子?可我观你赢公胜本领,似也不怎么样。哪怕尽得你之真传,又能高明到哪去?”   赢公胜神情不由微黯:“当年未能保住神通大帅,确是我嬴公胜毕生之憾事,然而大势如此,老夫如之奈何?且老夫不信你不知,事前老夫便已劝过神通大帅,放弃与关东联军决战,退守函谷。否则今日,国公又如何能不取我赢公胜性命?再若非是信得过我赢公胜的能耐,又怎会使出那离间之计?”   随后他又目现锐泽:“且鼎天他不同,他之能耐,更胜我赢公胜十倍。当年若有他在大帅身旁,那就绝不会有神鹿原之败。”   嬴冲这才仔细看了那白衣少年一眼。这位十七八岁年纪,按说正是轻浮跳脱的年纪,可此人的气质,却异常的沉稳,给人以安心之感。面貌则是平平无奇,毫无特色。   只有其一身修为,让人眼前一亮。十八岁,居然已是小天位了。   这使嬴冲不禁又一阵感慨,心想这武阳嬴,到底是三千年之世族,人才何其盛也?   就不知这位真正的本领如何,可既然能得嬴公胜赞誉为青出于蓝,必定很是不俗。   心中已是意动,可嬴冲却依然摇头:“你既掌玄雀多年,就该知晓,许多时候,能力其实不是最紧要的。”   若不能对他忠心耿耿,不能使他放心,那么才华再怎么出众,能力再怎么杰出,又有何益?   嬴公胜却对此早有所料,手中随即就取出了一个红木宝盒,打开之后,内中赫然现出三枚赤红色的丹丸,竟是宝光内蕴。   “可否请国公大人赐下精血一滴?”   嬴冲不知他在弄什么玄虚,不过一滴精血倒是无妨,在虞云仙与嬴月儿的面前,这人也做不了什么手脚。当即就逼出了一滴血液,弹了过去。   嬴公胜接过之后,就直接将这血,化入到了一枚丹丸之中,而后命那嬴鼎天将之服下。   “此为老夫偶然中得到的奇物,传自中古时代,一共三枚,可以控人心神。如此,国公大人可能放心?”   嬴冲终于动容,策马前行:“也罢,你那些部属,如真有情可原,可以免死。至于玄雀,还需得看看再说。”   这非是因他轻易就信了嬴公胜的言语,而是九月密语传音,为他道出了此物的来历用处。   而离开城门之前,嬴冲又顺手将那木盒取了过来。倒非是他贪图此物控人心神之能。而是不放心这东西,存于嬴公胜的手中,反正这人,也有敬献之意。   竟然轻易就让自家最得意的弟子,服用了‘神傀化心丹’这种东西,终生受人所制。这个嬴公胜,也真够心狠的。   就只因这嬴鼎天,是出身嬴氏的旁门支流么? 第二三五章 玄鸟赤元   当嬴冲入城之时,那嬴鼎天就已自发的随在了他的身后。此人虽是一身白衣,与嬴冲身边那嬴双城郭嘉等人一身甲胄齐全的模样差异分明,却是神色坦然,行动再自然不过。就好似他本身,本就是这其中的一员。   此时这位的眉心,已经多出了一点仿佛朱砂痣般的红痕,这正是‘神傀化心丹’已经发挥药效的征兆。   按照九月的说法,‘神傀化心丹’确为上古奇丹,不过说此物能控人心神,却有些夸张了。   首先此物,只能对小天位及小天位以下之人起到功效。其次则是服用此丹之人,必须自己愿意才可。这嬴鼎天必须有为他效力的意愿之后,这‘神傀化心丹’才能起到作用。   否则服丹之人,但凡有半点抗拒的心思,这丹药之力就会与服丹之人的自身意念发生冲突,最终失效。   可又如何辨明这丹药,是否起了效果?这就需看嬴鼎天眉心的这点痕迹变化了。   ‘神傀化心丹’的药效,需要三日时间,才能完全被人体吸收。而那时这道红痕,也会继续拉长,直至两寸左右,仿佛刀刻。   而此丹优于其他类似炼傀之法的地方,就在于那丹药的效果,既不损伤人的身体,也不会影响灵智,甚至还能大幅度的提高服丹之人的元神强度,助其晋阶。乃是中古时代,一些高明仙修,专为自家道童与奴仆炼出的丹药。   那时代的玄门修士,哪怕灵仙天仙,亦寿达一两千载岁月。不过为了长寿,练气士动不动就需闭关修炼,沉眠修养。许多时候动弹不能,自身的安全,全靠自家的道童奴仆。所以忠诚方面,尤其紧要。   按说此丹的好处诸多,真正的用处,其实只是为人辨明‘忠奸’,让人保持忠诚,而非是真将活人炼为傀儡。可嬴冲一样不爽,在他看来,这种能操纵人心意念的丹丸,是彻头彻尾的邪丹。   嬴公胜确实了解他,先让自家弟子服用了再说,完全不给他拒绝的余地。   正常的情形下,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正常人使用这样的邪丹。哪怕是他的夜狐,暂时还寻不到合适的接替者。   可如今木已成舟,他就只能看三日之后,这嬴鼎天是否能够真正在眉心中化出两寸红痕,成为只听命于他的‘神傀’,再做决断。   这丹最不人道的地方就在于此,那时他如若弃此人不用,那么嬴鼎天的人生将毫无意义,等同废人。   而此刻在嬴冲后方,郭嘉则是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一幕,尤其那嬴公胜,让他注目了许久。   方才他竟从这老人眼中,看出了几分欣慰之意。   直到耳旁,传来了他在安国府结交的好友云真子的笑声:“这个嬴公胜,可真是位狠人。”   “确实是位能人。”   郭嘉微微颔首:“他如真心助嬴弃疾,武阳嬴氏未必会惨败至此。”   不得不说,那位玄雀首领的手段虽狠毒,可也是对症下药,最简单有效不过。   原本那所谓的‘玄雀’,他那主君是无论如何都要除去不可的。   此时嬴氏虽灭,可这个历代嬴氏族人经营出的暗探网络却还存在,不但毫发无损,甚至还能自给自足。   故而只需这‘玄雀’还存世一日,就等如是武阳嬴氏的无形幽魂一般,为嬴氏维持一线生机。且如落在有心之人的手里,必定会麻烦无数,使人难以安枕。   可有绝对‘忠诚’的嬴鼎天在,安国府却可以吸收‘玄雀’的成员,尝试接受这股势力,填充重创后的夜狐。   ‘玄雀’中何人可用,何人可弃,尽得嬴公胜衣钵的嬴鼎天,应当最清楚不过。   在郭嘉看来,嬴冲对武阳嬴氏的怨恨其实毫无必要。而嬴定嬴双城的坚持,也很白痴。   武阳嬴氏与安国嬴,难道有什么不同?无非就是换了一个名号,一块牌子而已。本就是一样的人,也是一样的根基。不同的只是安国嬴甩脱了包袱,将污秽铲除后,使这颗大树更显年轻健康,朝气蓬勃。   甚至嬴冲本身,就是嬴氏长房的嫡孙。错非嬴定将族长之位拱手让人,嬴冲就本当是这一族的继承人。   真不知这些人,到底在纠结些什么。   而他眼前这个嬴公胜,说不定也是如此感想——   这位虽不赞同嬴冲屠戮嬴氏嫡支的所作所为,可多半也是认识到了,武阳嬴氏必须有变化不可,也确需清扫嬴元度与嬴弃疾二人之余毒。否则日后的武阳嬴,终难在顶尖世阀中,站稳脚跟。   否则以这位今日展露出的手段,很难想象嬴氏会败到如此之惨。   且那嬴鼎天,可能从一开始,就是他为嬴冲培养之人也说不定。想想就可知,一个普通的嬴氏旁支,要这么高的能力何用?以他的旁支身份,终其一生,都难执掌住‘玄雀’权柄。   可惜主公他一叶障目,看不到此点,也不会信任嬴公胜。   嬴冲果然是全无所觉,他入城之后,先是检查了府库。然后就骑着高头大马,带着一群衣甲鲜明的近卫,在城东嬴氏一族的聚居地,耀武扬威。   ——其中后者,才是最主要的目的,不然他早就回炼神壶内去炼含象甲了。   所谓富贵不还乡,如锦衣夜行。而嬴冲的执念之一,就是有一日风风光光的回到族中,屠绝五年前的那些仇人,再使其余那些凉薄之人后悔一生。   如今他却做到了更多,不但彻底毁掉了武阳嬴,更将所有嬴氏嫡支都踩在了脚下,令其颤栗发抖,生死由心。   而此刻街道两旁,沿途都是些或敬畏或惊惧,或不甘或愤恨的视线。而无论血脉高贵与否,都不得不跪在他的马前。此情此景,也确实让他异常的满足。   如今偏偏是他这个众人口中的纨绔子,声势如日中天,又是他这个作恶多端,注定要‘败家’的恶少,不但毁了武阳嬴氏,更使安国府蒸蒸日上,问鼎大秦一等世阀。   而满足归满足,可他却并无手下留情之意。该除去的人还是得除去,尤其在获得嬴公胜的账本之后,他又少了许多顾忌。   最后到了祖祠门口,嬴冲本欲吐上一口唾沫。可想想之后,还是老老实实的下马,往祠堂之内遥遥一拜。   ——毕竟这里面敬的一些祖宗,在安国府内也同样有着牌位。   可当嬴冲起身之后,就听郭嘉在后面不阴不阳的笑着:“结果,还是得敬同样的先祖呢!”   嬴冲心中微恼,回头狠狠的瞪了郭嘉一眼。可后者却不在意,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这武阳嬴府的祠庙:“这里面的许多牌位,还是得搬回安国府里吧?总不能真让他们绝了四时祭祀。”   嬴冲气息微窒,对郭嘉之言万分不爽,却又无可奈何。他还指望自己入炼神壶炼化含象时,由郭嘉来替他代掌大军,此时可得罪不起。   后面的嬴定,倒是精神微振,面上总算是恢复了几分红润。尽管还是伤心于嬴冲的狠毒,心疼嬴世继。可至少嬴氏一族的先人,还是能得到他孙儿的善待。   拜礼之后,嬴冲就大步入内,轻车熟路的走向了这祠庙的一间左偏房。到了此处,他就转望嬴定:“老头你是自己来?还是我让人动手?”   嬴定一声闷哼,走到了一面墙壁前,用手在上面规律不定的敲了十几次,那下方石板立时轰然变化,部分地面下沉,显出了一个阶梯。嬴冲直接跳了进入,往内大约走了不到三十步,就觉眼前一亮。   此处是一间方圆二十丈的密室,而左右两旁,则是摆满了各种样的奇珍灵宝。   这正是嬴冲一定要将这位祖父带来的原因,并不是要故意刺激这位。而是武阳嬴氏的秘库机关,只有身为嬴氏长房独子的嬴定与此时的族长嬴元度才能得知。便是嬴冲,也只知位置,而不知打开的方法。尽管他能让人强行破解挖开,可终究不如嬴定这般方便。   这次破城,可谓变起肘腋,嬴智率铁龙骑入城之后,便听他之命,及时分出了一部看守住了祖祠。   那嬴元度与嬴氏族人,应该是来不及取走这里的东西。而此时室内各种样的奇珍,也确实是让嬴冲惊喜万分。   而随后他的视线,就被这密室正厅,由香案供奉着的一件宝物吸引。   “那是什么?”   嬴冲目光所及处,赫然是一面绘制着玄鸟图案的血色旗帜,图案竟与他的金冠玄鸟颇有些相似。玄鸟的头顶,也有着金冠,可在其脚下,还踩着一轮大日。   “那是玄鸟赤元旗。”   嬴定木着脸解释着:“那是我们祖先起家之宝,曾经名列三十六圣器之一。”   嬴冲眉头一挑,探手就将那物取在手里。心想这东西被摆在这里不用,应该不止是因玄鸟图案犯忌之故,否则那嬴弃疾等人,不至于弃之不用。   而当他以神念仔细探看此物时,发现内中的器阵,果已损坏。然后当他接触此物之时,邪樱枪却在微微震颤。 第二三六章 绝代名将   巡城不到两个时辰,嬴冲就因郭嘉之言,大为扫兴。他故而从嬴氏秘库里出来后,就果断的将大军交托给郭嘉主持,自己则进入炼神壶里。   至于本体肉身,则是放置于一辆特制的马车里,由嬴月儿看守护卫。   而一当嬴冲在壶内的肉身睁开眼,就见叶凌雪正在地上无聊的满地打滚,这使嬴冲不禁一阵目瞪口呆。   往日的叶凌雪,一向都是给他谪凡仙子般的印象。哪怕结婚之后,平时也很是正经的,极有大妇风范。   可在私底下,竟然是如此的顽皮惫懒么?   见嬴冲睁眼,叶凌雪急忙起身,正襟危坐,眼神羞恼的无以复加。心想这家伙,怎的早不进来,晚不进来,偏选在这时候?好丢人——   感觉气氛尴尬,嬴冲首先一声轻咳:“夫人在壶中数日,可要沐浴更衣?”   所谓的更衣,是指贵族如厕之后,都需换衣,也就是上厕所的别称。   哪怕再怎么美貌倾城,气质如仙,也需食五谷杂粮的。   叶凌雪面色却更显涨红,心想自家这夫君,怎就是这样的人?只能没好气地回道:“元神突破天位,我已会辟谷了,二十日不吃不喝没问题!”   嬴冲也感觉自己失言了,问的时机不对。   许久没去青楼鬼混,他这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。当下眼珠微动,就明智的转开了话题,转而望向了无名鼎道:“既如此,那便开始吧。六日之内,我必须炼化此物。”   说话的同时,嬴冲微一拂手。瞬时就有无数的高品质灵石,从他小虚空戒中涌出,瞬时就积累成了一堆小山。   这是他从嬴氏密库里,取得的所有灵石珍藏,总数三千余枚。如按墨家的方法转化,可以制作至少三十万方的墨石。   而叶凌雪闻言则是瞳孔微凝:“六日?是有什么危险?这么多的灵石,你难道是抄了哪家大族的府库了?”   “差不多吧。”   嬴冲失笑,心想他的妻子,还是如此的灵慧。这些猜测虽不全中,可亦不远矣。   而此时叶凌雪,又看到了他手里拿着的那赤红旗帜,眼现好奇之意。   嬴冲见了后,不禁一阵无奈,他妻子聪明归聪明,可也是个好奇宝宝。   这次不待叶凌雪问出口,他就已主动解释道:“这是玄鸟赤元旗,曾经名列三十六圣器之一,由纯血玄鸟的脊骨炼制而成。只需滴入精血之内,就可得玄鸟精火之助,且最多可加持三千人之军。”   玄鸟精火,也就是所谓凤凰真炎,简而言之,就是此物有着凤凰真炎的效果,不但天位之下,战力都可激增二成,还能恢复那种不是立时致命的重伤。且效果更强,哪怕头断了,也可借助玄鸟精火恢复过来。   要说玄鸟赤元旗与他身上加持的玄术凤凰真炎有什么不同,那就是恢复的次数有限,最多只能使人复原三次。   此外这东西,对持旗之人本身也是助益极大,极盛时可使人直接提升一到两阶修为。   那时听嬴定说起此物详细,嬴冲就心想怪不得,武阳嬴氏的前十几位先祖,怎么都是玄天,甚至权天境强者?原来是有这玄鸟赤元旗。   不过此物,应该也需极大的代价。据他所知,武阳嬴氏的十四代祖先往上,没人能活过五十岁。   “玄鸟脊骨?”叶凌雪闻言诧异不已:“你们家竟还有这样的宝贝?”   嬴冲却神情淡淡:“可惜损坏了,请了好几位太乙真仙,都修不回来。”   不过他口里说着可惜,脸上却绝无半点遗憾之意。   之前邪樱枪就有了反应,说明此物其实是可以恢复,甚至将之‘革新’的。后来他又从月儿口中,得到了证实。   身为‘安王’时的他,也确实将此物复原了。   只是这东西修复起来,比较麻烦,邪樱枪需要事前吸取大量的气血精元。按照月儿的说法,是自己至少要亲手诛灭四位权天境妖王才有可能。   不过最近,却有一个人,能够使他一次得偿所愿。   ——那是修行血元大法长达三十年之久的嬴弃疾,其一人之气血,估计就可抵得妖王十五六人了。就不知自己,是否有缘将之亲手诛灭?   ※※※※   三日之后,咸阳城深宫之内。御花园中某处凉亭,除天圣帝与米朝天之外四下无人,只有一座香案摆放在此。   案上摆着两个牌位,其中之一赫然有着‘故妻嬴芳菲’,‘故女嬴葵儿’的字样,正香烟缭绕。   天圣帝神情默默,将一杯酒洒于这香案之前,眼神悲喜交杂。如此肃立良久,直到远处有二人联袂到来。   其中之一,正是王承恩,手捧着一叠账册施礼道:“陛下,臣已将那些账本带来了。武阳赢家通敌,证据确凿无误!”   “账本?竟有这么快?”   天圣帝先微觉诧异,可随即就已明白了过来:“是嬴公胜的手笔?他是个聪明人。”   这些账本,应该是早就被此人存放于京中,才不至于半途被人阻拦截杀。   随手取来一册,天圣帝略翻了翻,就已冷笑出声:“这就是朕的左领军大将军?果然是死有余辜。”   “武阳嬴氏一众人等私结外虏,难逃死罪。”   米朝天在旁微笑着恭贺:“恭喜陛下,今日大仇得报!昔年嬴元度为一己私利,暗算神通大帅。此次他却因勾结匈奴之罪名,死于安国公之手,正可谓是报应不爽。”   他心情颇是愉悦,这几日他是亲眼看着天生帝的身体,正在逐步转好。这全因两日前,武阳传回的好消息。谁能想到,那位少年国公,会这么快就将武阳嬴,推入万劫不复之境地?   天圣帝闻言,却自嘲一哂:“大仇得报?还远着呢。”   “是嬴弃疾?”   米朝天对此人却不甚在意:“此人没有了武阳嬴氏助力,不过是丧家之犬。吾料安国公大人,早晚诛除此獠。且陛下之前,不也是早有了准备?”   天圣帝却再一摇头,心想他哪里是为了嬴弃疾?嬴冲的能耐,他信得过。那个孩子,迟早会手刃了那狗东西,为父母雪恨。那里还用他操心?   ——可当年那些幕后之人不除,他又怎能甘心?那已非是嬴冲一己之力,能应付得来的,也不该由他承担。   整顿朝纲,本就是他这位大秦帝君之责。   “雪岩先生,之前冲儿他的密折,你觉怎样?”   此时的刘雪岩,却正有些失神的看着木案上的灵牌,心神恍惚。   许多他之前在疑惑的事情,都得到了解答。嬴葵儿?原来如此,故安国公的夫人,那个被嬴氏族人轻蔑为商人贱户之女的向氏向葵儿,竟然是天圣帝流落在外的私生女么?   先妻嬴芳菲——居然用上了‘先妻’二字!在天圣帝心目中,竟认可此女为其妻,可见爱重。   怪不得,这位陛下能放心将所有禁军,交托于安国公之手。这只怕不止是信任,这位陛下只怕是私以为将这大秦江山转交于那安国公,亦无所谓吧?   被天圣帝询问声唤醒,刘雪岩才勉强回神,当即一抱拳:“确实可行!不过此举,太过冒险。臣担忧安国公之兵法,是否能胜任。”   以三十万乌合之众,抗击匈奴,此非绝代名将不能为——   PS推荐下好友偷东西的梨的书《修真大闲人》   我意逍遥快活,简简单单,种种田,养养花,逗逗灵宠……   奈何我有四个坑爹的萝莉金丹师父,于是这种美梦被彻底打破了!   师父啊,不要坑弟子啊!   有事没事与几个师父刷刷副本,但似乎总能遭遇到一些奇怪的事件……而他们一个个同样都不正常,老天呐,救救我吧…… 第三三七章 督诸军事   “先生之意,是非名将不能胜任吧?”   天圣帝依然定定望着那灵牌,目光悠然晦涩:“然而朕却欲搏一把,也不能不搏。”   刘雪岩默然无语,他知天圣帝早已圣心默定,他的话只是参考,并不能使天圣帝动摇。   “——朕的安国公,可从不会使朕失望。”   想起嬴冲自承爵以来种种,天圣帝的唇角,隐隐浮现出了几丝笑意:“先生需考虑的,只是如何为朕与安国公,增加胜算。”   刘雪岩早已有备,俯身一礼:“那就请陛下,招李大将军回京述职,暂掌禁军,以防咸阳变乱。并加安国公权右候卫军大将军,权破虏军节度使之职,行宛州节度使,督冀宛二州诸军事。”   所谓的‘行’,就是行使职权之意。行宛州节度使,意指嬴冲虽未担任这一职司,却可行使宛州节度使的职权。   可只是如此,还远远不够,刘雪岩又沉吟道:“另以京兆尹寇准或其他可靠之人,任职宛州牧,以防安国府军后路生变,并为国公大人筹措军资!”   “督冀宛二州诸军事?爱卿你倒是比朕,还更有胆魄。至于这权破虏军节度使,也不知能否来得及。”   天圣帝笑了起来,总算是回过了身:“传旨,招政事堂与枢密院诸位相公,并同武威郡王等人,至太政殿议事!”   又转目看向王承恩:“安国公他自请监军,这次就由你去吧!将侍卫副总管傅金蝉与朕的山陵卫都一并带过去。记得了,此次是让你全力助他,为朕的安国公遮风挡雨,而非是让你在军中指手画脚。”   王承恩凛然应命,俯身下拜:“奴婢必不负陛下所托!”   天圣帝却已大笑出声,昂首阔步的走出了这座凉亭。   米朝天则与刘雪岩对视了一眼,都发现对方目中,既有喜意,又有忧容。   ※※※※   也就在一个时辰之后,太政堂内,大秦诸多宰执已汇聚于此。诸臣皆面面相觑,或眼神交流,或交头接耳,疑惑不已。   直到须臾之后,天圣帝姗姗来迟,才息住了所有议论之声,十余人皆正襟危坐,眼观鼻,鼻观心。   而中堂之上端坐下来的天圣帝,也未让他们猜疑太久,一开始就直入正题:“今日招诸公前来,是为议两件要事。其一为武阳嬴氏私结匈奴,内应投敌案,今日已证据确凿。嬴世继此人罪大莫及,自当夺职下狱,按律处置。另有枢密副使庄林,数月前一力保举嬴世继为破虏军节度使,亦有通敌受贿之嫌。即日起夺职下狱,由三法司问审!”   此言道出,朝中诸人顿时就‘嗡’的一声响,无论是政事堂的几位参知政事,还是枢密院的几位副使,都是神情错愕,吃惊不已。   枢密副使庄林,更是面上血色褪尽,身躯微颤。   不过在场立时就有参知政事,左尚书仆射元岱周站起身来反驳:“陛下此举,是否太草率了?枢密院副使,乃是朝廷宰执之一,兹事体大不可妄决。以臣之见,此事当经政事堂商议之后,再做定夺。”   另一位参知政事谢灵,也凝声道:“此为乱命,臣等不敢奉诏!”   “朕无需你等同意!”   天圣帝冷冷看了这二位一眼,冷冷笑着:“若连一个犯了过错的罪人都处置不了,朕还当什么皇帝?不如就让位给你等如何?朕倒要看看,这堂堂八千里秦川,是否已非为朕所有。”   他音量不大,却使群臣震恐,纷纷起身跪下。在场只有武威郡王叶元朗,连同右尚书仆射、中书令、政事堂宰相裴宏志,枢密正使陆正恩三人,依然是端坐不动。   只是这三位,却也都是神色微变,叶元朗睁开了半阖着的眼皮,讶异的看了上方一眼。   今日的天圣帝,让他想到了这位陛下年轻时。也像是五年前,天圣帝展露出鲸吞关东六国声势之时。   竟然在这时候,拿出了这样的气魄出来。这是宁将政事堂诸公都横扫出朝堂,也定要将庄林拿下的决断!   这位陛下,难道已全无顾忌了?如今大军北上,军资调集,正需要依靠群臣与世家之力。   这莫非是要彻底放弃北境不成?   不对!   叶元朗忽然就想到了两日前,权宛西镇守使嬴冲八百里加急送至枢密院的奏折。   ——招募十万流民之军,以应北方战事?他那个孙女婿的目的,只怕没那么简单。   只是守住解县而已,还需要再招募十万关东老卒?   尚书仆射裴宏志亦是面色凝重,眼神微显厌恶。心想又是如此,五年前的天圣帝便是这样,专信王安石,将政事堂诸公视为无物。把天下世族百姓,都当成了草芥。   五年前,他有嬴神通,有李亿先为左右臂膀。可这位如今,又是哪来的底气,要强压政事堂诸人低头?   侧过头,他与天圣帝对视了一眼,然后那仿佛雄狮般的目光,瞬间刺入到了他的心底。   这一刻,裴宏志心有明悟,知道此事他们如不妥协。那么这位陛下,就必有将诸人罢官免职,哪怕使满朝瘫痪,也要重整政事堂的决心。   只是这位陛下,又能否付得起代价?北上大军,哪怕拖延一日,也会使北境更糜烂一分。   事后得益的,就只有匈奴与固原卢氏而已。   枢密正使陆正恩,则只是略略讶异,之后就全无反应。似乎这件事,从头至尾都与无他无关。只有他的眼内,现出了几分期待。   ——陛下的重注,是押在了安国府军上吧?招募十万关东老卒,目的果然不简单呢。   徒儿嬴神通之子,他到底能在北境,绽放出怎样的光华?   是就此寂灭,还是继续一飞冲天?   “其二!如今北境危急,大军北上之前,朝中亦不可不无举措。今有安国公嬴冲,先灭乱匪汤神昊,斩屠千鸟,又平定武阳逆贼,功勋卓著,堪当大任,朕甚喜之!今加授权右候卫军大将军,权破虏军节度使之职,并行宛州节度使职,以督冀宛二州诸军事。”   若说此前,众人还在疑惑于天圣帝今日之举的来由,此时却都已明白了过来。   谢灵扫视了在场诸人一眼,却见诸人尽皆沉默,当下躬身一礼,唇含冷笑:“陛下既执意如此,那么臣等听命便是!”   让一个才刚到十五岁的黄口小儿,主掌北境战事,这位陛下,当真是疯了!   哪怕嬴冲能守住解县不失,那冀州也将化为白地。且那弥勒教百万教兵,亦绝非嬴完我二十万弱旅能够平定。   这位陛下,迟早会再有后悔之日。 第三三八章 将军节度   嬴冲携手叶凌雪从壶里面出来的时候,就知道了自己,又升官了。   天子诏书,加授他为权右候卫军大将军,权破虏军节度使职,并行宛州节度使职,持节,以督冀宛二州诸军事。   尽管那圣旨还未抵达,可这任命从政事堂下达的那一刻起,他就已是堂堂右候卫军大将军,兼破虏军节度使了。   官位方面仍是权摄,暂代,估计北方战事了结之后,就会被夺去。可只要他担任过,这就是他的一个资历,是日后他继续往上攀登的台阶。   不过这却需打赢这一战再说,至少不能输,否则什么都不会有。身任要职,也意味着他需承担相应的责任。据说这次天圣帝为他的任命,几乎是强压着政事堂低头。   而一旦他输了,可想而知那些人的反扑,会是何等之凶恶。   所以嬴冲真正关心的,还是后面‘行宛州节度使职,持节,以督冀宛二州诸军事’等句。   行宛州节度使职,可以使他同时管控宛州的军事政务;而督冀宛二州诸军事,则意味他可以调度冀宛诸军,成为北抗匈奴的临时统帅。   ——可这些都没有‘持节’二字重要。   持节是使节中的一种,而所谓的‘使节’,也就是手持节杖,代天子出行或者出征之意,并非单指使者。   大秦的使节,共分为四个层级——‘假节’、‘持节’和‘使持节’、‘假节钺(或‘假黄钺’)’,代表不同的权柄和地位。   第一级‘假节’,平时在军中没有权利处置人,必须经过军法官之手。可在战时,却可不经刑问,直接斩杀触犯军令之人。   第二级‘持节’,平时可杀无官位之人,战时则可斩杀三品以下官员。   第三级‘使持节’,平时及战时皆可斩杀三品及三品以下官员。   第四级‘假节钺’,可杀诸地二品州牧,大将军,节度使!   而哪怕嬴冲的父亲,有过打平关东诸国的辉煌战绩,也不过是‘使持节’而已。   那诏书中有了‘持节’二字,就意味着他在之后的战事中,可以左右三品以下文武官员的生死,使各地郡守与三品以下防御使镇守使,都凛然听命。   不得不说,陛下对他的信重,真是超乎意想。居然真就同意了他那密折所奏诸事,这换成任何一位君王,只怕都会将他的话,当成儿戏吧?   之后第二个消息,就是之前保举嬴世继的枢密副使庄林,已经丢职下狱的消息。   这同样使嬴冲意外不已,心想陛下他,居然还真将庄林拿下了啊?他之前料到庄林可能在事后被追责,可最多也只以为这位会外调他职。结果天圣帝却是雷霆手段,直接将之下狱。   然后是寇准与王承恩二人即将北上,一任宛州牧,一任监军,这都是出于陛下的爱重之意,为他保驾护航来的,没什么好在意的。   而紧接这些事之后,嬴冲才开始关心他麾下大军的境况。   结果发现他如今,赫然已经到了解县之北一百四十里处的楼峰口。至于与那苍南寇军之战,早在五日之前就已了结。   按照月儿与九月的说法,那一战是异常的简单。十万大军抵达之后,敌寇背靠河岸,在泥滩列阵,以抵御墨甲冲击。郭嘉则以嬴双城主将,使其发号施令,统掌全军;自己则为之拾遗补缺,代之约束诸将。   之后果然是一举破之,配合长佑水师营,以堂堂之阵,胜的干脆利落,斩杀贼寇三万人,其余十七万人则尽皆降服。自身伤亡,则是少而又少。   可惜那位血斧汤神昊,自始至终都未现身,令虞云仙遗憾不已。   不过当时降服的,除了那十七万人之外,还有高达六十余万的妇孺老幼。   这里面不但有着那些苍南寇军的妻儿老小,也有那些被裹挟之人的家小。   于是郭嘉开武阳仓放粮之余,又命他安国府的户曹参军秦奉国,带领一些投靠过来的嬴氏族人,负责照看这些名为流寇,实为灾民的百姓。   郭嘉将之暂时分为十营,每营以千人府军维持,安置在武阳郡附近荒地就近看管。   之后又从贼军俘虏中,征发有家室者四万人编组成军,混同嬴双城所部,由后者统领继续东进,收复之前被苍南寇军攻破的南马郡与怀郡。   嬴冲则由李广等人一共三师之众护送,前往楼峰口。至于郭嘉本人,却不得不与嬴智的第三师,一起留在了武阳。   “也就是说,郭先生这次没有跟来?”   听到这里时,嬴冲就不禁蹙眉。不过仔细想想,这种情形下,郭嘉确实不敢轻离武阳。   一方面那些灾民需要照看,以免生乱;一方面武阳嬴氏,只怕仍有些人心存怨恨,阴怀叵测。   最后还有那东面二郡,几乎被苍南寇军杀成白地,这里面可是大有文章可做。   这次的水灾,最多到四月就会消退,然后这些灾民需遣返吧?这两郡的田籍,也需重新整顿吧?   如今他任职宛州节度使,主掌军政,刚好有这个职权。这件事让别人来做,嬴冲自己也不放心。   此事他秉持公心,并不愿在这二郡贪占田地,之所以要拿出真金白银让王猛为他购田,就是为免日后被人诟病。   可他自己不要,却也不能让那些田土,落于其余世阀豪强之手,也需为那些关东流亡之民,寻个立足之地。   而如今他麾下,能顶替郭嘉做这事的,就只有王猛与魏征而已。可前者如今正在做的事情,也同样至关紧要。后者则需在京,为他主持安国府之余,还得时刻观察朝中动向。   于是想了想之后,嬴冲就只能加了一句:“上书咸阳,本公辟赵人郭嘉为节度府长史——”   郭嘉不喜出仕朝中,以免受到约束。可只有如此,郭嘉才能名正言顺的代他处置武阳事务。   且这只是节度府长史,而非安国府长史。跟他的‘行宛州节度使’一样,是事后都会被取消的职司。   如今之计,也只有如此了,只能待寇准到来之后,郭嘉才可从武阳脱身来助他。   到那时节,他们该做的手脚,也该做的差不多了。   嬴冲知晓了自己,已然身在楼风口之后,便欲召集诸将,一起上城墙观阵。   不过在此之前——   他又目光侧移,斜眼望了虞云仙一眼。而后就见他这仙姨,正身立在那两丈高的含象神甲面前,正眼中放着光,痴痴的笑着。   嬴冲颇为无语,对这位显出的痴态,实在有些受不了,这哪里像什么修行之人?简直就似村妇。   不过他还是问道:“我说仙姨,不知这甲可否满意?”   “满意!怎么不满意?据说这东西炼制的时候,可是花了足足三千五百万金呢?”   虞云仙回过神,可那视线,依然未移开半点:“我知九真观张太玄死后,此物落在了你手里。可真没想到,你居然还能请人将它炼化了,不知是哪位太乙真仙的手笔?就只可惜,这墨甲并无火行之力。”   嬴冲闻言失笑:“侄儿倒不觉有什么可惜的,仙姨你修行的功法,本就不是大日金乌这一路,而是阴阳两仪。修习火元之术,只是为了嬴弃疾。可这恩怨,已将了结,何需挂碍?”   “这么说也对,他现在要是过来,你师伯我必让他后悔终生。那时这大日金乌之法,确实不必留了。”   虞云仙却又不确定的问:“冲儿,你真打算把这甲给我。”   嬴冲心中好笑,这连‘冲儿’都叫上了,以往都只唤他师侄来着。   “自是给仙姨的,不过此甲作价二千五百万金。聘金一千万,年俸一百五十万金,不过其中一半,需得偿还这含象甲的余额。仙姨你觉怎样?”   虞云仙稍稍迟疑,就果断的应道:“就是如此,一言为定。”   嬴冲给的聘金,可比王籍要丰厚多了。每年七十五万金虽少,可她再不用攒钱购买墨甲,用于自身的修行绰绰有余。且之前受人雇佣,偶尔打‘零工’存下来的二百万金,本是打算钱够三百五十万之后,自购一件乾元墨甲的。可如今却可腾出来,用于修复自己手中的一件法宝。   这笔生意,可真划算不过。   然后她又不耐的挥了挥手,这是示意嬴冲勿得打扰。   嬴冲见状摇头,直接走出到了帐外。须臾之后,他就已聚集起了军中所有旅帅以上的将领,登上了关墙。   楼峰口在六千年前的时候,有过一个楼峰关,可当大秦的边境北移一千一百里,至冀州边境云中之后。这里的重要性,就大幅度的下降。年久失修,最终废弃。   且这里其实也算不得什么真正的要地。从冀州南下之路共有三条。其中两条都平坦的多,只有楼峰口最为险要。   问题是其中一条已被大水淹了,且需渡河;而另一条。则掌握在固原卢氏手里,有靖北郡王坐镇,无论是匈奴还是贼匪,都难通过。   如此一来,却把楼峰口凸显了出来。 第三三九章 城头定计   其实冀州通往秦川腹地,还另有一条,就是往西面凉州那边绕道。可凉州那边大军云集,土地贫瘠,实在不是什么好去处。   自然,难保那左谷蠡王不会选择侧击凉州,为匈奴右翼制造南下的机会。   ——这多半是天圣帝与朝中最担心的事情,也是嬴冲为何不死守解县,要领大军北上的一个因由。冀州这边已经输了,凉州那边却再不能出事。   登上城墙之后,嬴冲就开始专心打量起了这座,完全由云光海一手缔造出来的‘楼峰关’!   不得不佩服,云光海的土行道法,确实是登峰造极。居然仅仅只二十余日时间,就铸造出了这么一座雄关。   ——这确实是雄关,不但坚硬度可比黑耀石,城墙高达十丈。关城之内,居然还有着‘天然’形成的护城法阵,可以抗击投石与权天位强者。   听说对面也不是没有阴阳师,且是中天位等级。可那人对云光海,完全无可奈何。后者操纵的土元之力雄浑无比,难以破解。普通的风吹雨打,火烧雷击,又能拿这些拔地而起的石头怎样?   以嬴冲观之,此关没有个二十万人以性命浇灌,或者是与云光海同样,修行土元之法的大天位级阴阳师出手,否则难以攻破。   此外嬴冲也能看得出来,云光海本身于建筑一道,也颇有造诣。这关墙之内,什么藏兵洞,万金闸与箭孔之类,都一应俱全。而修于峭壁两旁的箭楼,位置也恰到好处。刚好可将整个峡道覆盖,与这座楼峰关,互为犄角。   嬴冲正赞叹不已的时候,那边正巡守于城墙上的嬴宣娘,已经走了过来。   一见面她就关心的问着:“三弟总算醒了?到底是在修什么鬼功法,需要坐定六日之久?”   嬴冲咧了咧嘴,他在车中呆了六日,只是为炼化含象而已。对诸将说修行特殊功法需要坐定,只是对外面的解释而已。   这件事却不方便说,嬴冲遥望向了对面:“对面的大乘军战力怎样?较之府军如何?”   “对面?那五万护教军很不错,不逊于边军精锐,不但装备精良,且悍不畏死,坚信弥勒降世,可接引众生前往极乐净土。错非是云叔的这座关城,早就守不住了。”   嬴宣娘的注意力,果然被嬴冲引开,转而目露凝重之色的看向北面:“如今鏖战数日,那五万护教军只余四万余,可依然棘手。至于其余二十余万众,也不过是比流寇强些,且已士气低迷。”   嬴冲也遥目看了眼对面,在嬴宣娘指点下,仔细观望着对方营地与兵力布置。   他发现对面也有能人,这三十万军,并非是拥挤在这不到四里宽的峡道内。而是层层叠叠,错落有致。且有驻军,看守着几处水源。   “也就是说,他们打不过来,我们也攻不过去?”   “大概就是如此!”   嬴宣娘先微一颔首,可又觉不对:“可为何要攻过去?最多十五六日之后,他们不败也得败了。”   “不败而败,原来如此,他们快粮尽了吧?”   嬴冲恍然,他这句话道出,顿使在场诸将显出昂扬之意。既然对面已经粮尽,那他们要破此寇军,实在再简单不过。   可随后嬴冲却又问道:“若在宽阔之地正面一战,二姐你觉有几成把握。”   嬴宣娘不明其意,不确定地回道:“大约五成?”   计算此时楼峰关的兵力,杨业与种师道二镇一万三千人,地方府军两万人出头,李广关胜,折克行三师之众,加上两千铁龙骑,六万六千人,总数接近十万。其余四万民夫,可以忽略不计。   虽说乌合之众的程度,比之对面强了不少,且都武装到了极致。所有五阶以上之人,都是人手一件制式墨甲。可其实精锐的数量与战力,都远逊于对面的弥勒军。   好在还有两千铁龙骑可以加分,嬴宣娘万分庆幸的是,这弥勒教以前财力有限,不能大规模的供养道兵,至少彭莹玉军中是没有。   ——然后就是权天位层次,弥勒教大部分的实力,如今都在大乘天国。   之前在战场上露面的,也只彭莹玉一人。可难说那天庭,是否插手相帮。   “五成么?”   嬴冲想了想,就已有决断道:“给对面递战书,说此处战场太窄,施展不开。明日清晨,请对面彭莹玉大军,退后十二里至楼峰峡外。本公将帅十万众,与之决一死战。”   这不但使在场诸将吃惊不已,嬴宣娘亦是诧异不解:“这又是为何?”   明明就可轻松获胜,却偏偏要冒这样的风险?   即便不等对面粮尽,也可待五六日之后,那时此地之军,应可增至十三万,为他们再添两成胜算。   她知郭嘉,正在武阳助嬴冲抽调或重建宛州各地府军。此外受安国府号召,也有宛州各地的豪强,正遣自己子弟,前来投军。   ——也不是所有豪强,都要与陛下为敌的。尤其是那些底层,有大量田地却无官职在身的庶族,只要看到了出头的机会,必定会毫不犹豫的投效过来。   除此之外,还有嬴冲正招募的那十万关东老卒;   估计最多十五六日,这楼峰关下聚集个三十万大军都非难事。   “哪里有这个时间待敌自溃?别忘了我现在,还是破虏军节度使,督冀宛二州诸军事,那冀州莫非不要了?朝廷诸公也不会没有反应,他们现在都快要造反了!”   嬴冲苦笑完后,又感慨道:“这世间的武将,如能半点不受其他影响,只专心于战事,那该是何等幸福之事?”   天圣帝已给了他莫大的信任,他嬴冲也不能不做回报。尤其此刻,正是天圣帝需要支持的时候。   如今只需一个大胜彭莹玉的消息传回去,必定能使天圣帝更觉安心,也可稳住朝中与咸阳局势,使人顾忌三分。   他现在要做的,就是以凌厉无匹的气势,一路往前扫荡过去,借以压服一切!   嬴宣娘闻言,也终于明白了过来,她对朝争政事一窍不通,可却信任嬴冲。此时只能叹息道:“我让人去下战书便是!可那彭莹玉,会否同意?”   “他不能不同意!正如二姐之言,他手里既没了粮草,也等不起了。”   嬴冲失笑,眼含深意的看向对面。心想这一战,说不定他可胜的比所有人想象的还要轻松。   此时后方诸将,则是面面相觑。先是各自现出了一丝忧容在脸上,可随即就又斗志昂扬起来。   这一战,他们人数差距虽是悬殊,可其实五星墨甲的数量,却超出对面足足三千具。且绝大多数人,都是训练有素。   若还胜不过一群草民成军的贼众,那还打什么仗? 第三四零章 出人意料   众人之中,杨业猛地手握了握枪,眼神凝然,战意似火。尽管心知他们主动出关决战,并非是上策,可既然国公已明说了,还需考虑朝堂的反应,冀州局势,那么他也不反对。   如今之局,也只有拼死一战了。他以前只愁自己一身才华不得施展,可今日安国公已奋起,安国府欣欣向荣,似这样的机会,自己正该珍惜才是,哪怕马革裹尸!   嬴宣娘立时就将此事安排了下去,而待得众将散去准备之后,又问嬴冲:“祖父他是怎么回事?到了这里之后,简直就消沉的不像活人。”   “老头啊?他还没恢复过来?”   想起嬴定,嬴冲就觉无奈:“如今武阳嬴氏没落之局已定,嬴世继如不逃走他国,也注定是凌迟之刑,他心情能好才怪。”   嬴宣娘心想也对,然后一声叹息:“他夹在这中间,确实挺为难的。只是有些老糊涂了而已,当初神鹿原战后,他若是果断处置,按族规惩戒,打消嬴世继与嬴元度的野心,又怎会有后来你武脉被废之事?”   又摇头道:“你别与他计较,说来三弟你这条命,终究也是他保下来的。”   嬴冲却是不以为然,之前他还被嬴定唬住。可如今却知,那时童渊,虞云仙还有父亲另一位好友陆续赶来,又有天圣帝一力护持。据说那齐王赢控鹤,亦是出力不小。   他祖父以为只需废了他的武脉,就可保住他的性命。却不知,这只是因那天庭与儒门,不愿因他这个小儿,而与这些人彻底翻脸,将天圣帝逼到玉石俱焚的境地而已。   不过嬴宣娘说得对,这只是个糊涂又可怜的老人,对他的拳拳爱护之心也是真,确实没必要与之计较。   安王那一世,不是护住了他的命么?   “我知道的。”   嬴冲眼神复杂的回望关内;“可他自己如想不通,我也无可奈何。”   心想嬴定要再这样下去,迟早会损伤根基,累及身体。   “这怨不得你!”   嬴宣娘接着却是用力拍了拍嬴冲的肩膀,爽朗一笑:“武阳那边的事情,干得漂亮!想不到他嬴元度嬴弃疾,居然也有今日,真使人心胸大快!可惜军中不能饮酒,不然你二姐定要畅饮一次,醉过一场不可。”   闻得此言,嬴冲的脸上终现出了一丝笑意。这次武阳之战,他自己也觉爽快。   胸中积郁已久的心结,也有了消散之势。如今也就只剩下了一个嬴弃疾,还有那西方大帝与太学主——   从城墙上下来之后,嬴冲就立时召见了嬴鼎天。时隔六日,此人的眉心中,果已多出一条二寸长的红痕。   嬴冲为之暗暗叹息,可至少对嬴鼎天的忠诚,可以初步放心了。   “你们玄雀,之前在那弥勒大乘军军中,可安排有人手?”   嬴鼎天闻言,半点都未迟疑,一五一十地答道:“昔年弥勒教兴起之时,师尊就有了防备。这几年情形不对,弥勒紧锣密鼓,欲建大乘天国。于是师尊又增了人手渗入。其中共有十九人直属玄雀,还有下线二百余位。”   嬴冲心想只二百余人么?还略有不足。明日之战,发动之时需要足够的声势,人是越多越好。   “能否在明日清晨之前,再尽量混入百人以上?我需你帮我做一件事情。”   明日究竟是轻松大胜,还是最后两败俱伤,都需看这嬴鼎天的手段了。   “此事不难。”   嬴鼎天果断应道:“清晨之前是么?我会安排。”   换成了编组严密的边军与府军,或有些困难。可既然是弥勒教军,那此事就再简单不过。   而嬴冲的脸上,也现出了笑意:“以后的玄雀,就由你来执掌。玄雀中何人可用,何人不可靠,何人需除去,你都拟个名单给我。”   他暂时没打算让这位。也接手他的夜狐。一面是要看看这嬴鼎天的能力,一方面则是仍防着一手。   对于‘神傀化心丹’的效果,他仍不怎么放心。然而日久见人心,用的久了,自然就知根底。   嬴鼎天领命离去之后,嬴冲则又马不停蹄的,去见了左天苍。这位四海镖局的前任镖主,早已到了他军中,却被他晾了足足三日,按说是有够失礼的。所以一见面,嬴冲就道歉不止。   不过左天苍本人倒是不怎么在意,以为他们修行之士,闭关个五六日稀松平常。   之后这位,倒是比嬴冲本人,还要更热忱直接:“其实那四海镖局的好坏,老夫倒是无所谓,只是一个谋生的活计而已,即便做大之后也无甚益处。不过国公大人如需老夫助你,倒也简单,就让左若海,左重山二人随你出仕如何?我左氏亦需在冀州有一席之地。”   嬴冲不由愕然,据他所知,这左天苍早些年,也被无数人招揽过。那齐王赢控鹤就是其中一位,便连王籍也曾尝试,却都无结果。   他还以为这位是不羡荣华的,只求将自家镖局那一亩三分地给经营好。否则以其一身本领,早就被招揽了去。   所以他是万万没想到,见面之后,左天苍竟会说出这样的话出来。   “三十岁那年,左某确是心灰意冷。可四十岁之后,却并非是我左天苍不愿为人效力,而是他们出不起老夫要的价钱,只因左某身份敏感,无人敢冒此风险。”   看出嬴冲眼里的疑惑,左天苍笑着解释:“只有那赢控鹤,条件倒是能让左某满意。可国公大人你该知。左某以前,是出身威王府吧?”   嬴冲顿时了然,昔年威王之死,齐王之功极大,说是出卖也不为过。   而威王则曾是天圣帝之死敌,后者虽未赶尽杀绝,可对威王的旧部,多少还是有些忌惮的。   左天苍如只要钱财,各家世阀都能给他。可这位想到的是官位,是传族之基业,却无人肯应承。   一是因此事确实难办,不是有钱就能办到,二则是顾忌天圣帝。   “至于那天庭,左某也知道一些,那些人本钱亦是下得十足。可左某又怎肯与那些见不得光的宵小为伍?他们也拿不出左某要的东西。而如今整个大秦境内,除了陛下之外,也就只有国公大人你,能够给左某想要之物。”   嬴冲明白之后,倒也答的干脆:“可以!不知左若海与左重山二位,能否在十日之内,募军北上,入本公麾下?只有建下军功,才好做进身之阶。”   他是看上四海镖局的那些镖师与趟子手了,那六千人稍稍整合,也可算是一镇精锐。野战不成,守城上佳。他现在极其渴求能战敢战之军,哪怕蚊子肉也稀罕。   且对于他而言,左天苍之所求,确实是举手之劳。   而左天苍闻言也笑:“何需十日?明日清晨,他们就可入国公大人军中。” 第三四一章 何其之蠢   楼峰口内,一座宽阔的军帐中,彭莹玉手拿着安国府军呈交的战书,看着那离去的使者,若有所思。   而待得那使者远去之后,旁边立时就有一位虎将起身:“大将军,那安国公竖子必然有诈!”   ——自从起兵之后,彭莹玉就不再自称堂主,而是受大乘天国册封,号为天净大将军。   “诈从何来?”   彭莹玉斜扫了旁边这人一眼,那是他部将李轨,战场上凶悍绝伦,可脑子的份量,却与猿猴相当。   “这个——”   李轨一阵犹豫,他只是感觉不妥,可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。听说那个纨绔子,最是狡诈阴险不过的。   之前此人破苍南寇军时,手段就阴毒得很,让人大出意料。   他们大乘军原本也是不带帐篷的,可在听说了这事之后,便连夜组织了老小,赶制了一批军帐出来使用,以免重蹈覆辙。   故而李轨今日,是本能的防备。感觉这嬴冲,绝对是没怀好心。   彭莹玉也没指望这人能说出什么道理出来,当下又眼望帐内:“尔等有何见解?本将有意应下此事,却不知是否还有其他疏漏。”   诸将都是一阵沉默,如今军中的困境,他们都看在眼里。前有楼峰口雄关,后有匈奴铁骑,偏偏军中的粮草也所余不多。哪怕收紧口粮,也最多只能撑个十七八日。   那位安国公的邀战,他们怕是不得不答应,也是唯一的破敌之机。否则有那十万大军,屯于楼峰关中,根本就无可能将之攻破。   更使人绝望的是,据说这大军的数量,还在与日俱增。   良久之后,才有一人起身;“安国府邀战之意只怕是真,不是有消息说,此人即将督冀宛诸军事?如今匈奴南下,他身为权破虏军节度使,防地云中,只怕也无法坐视。”   又有人道:“那竖子定是不怀好意的,只是给的时间太急,我等想不出所以然。不过后方战场,我等却可预先布置一番。”   “只有一夜时间,能布置出个什么所以然?倒需防备那云光海,此人的土行之术,最为棘手。别被这位来个一日建城!”   “既然要应战,那么何时拔营?以属下之见,那安国公说不定是要在体力上做文章。明日决战时,我等体力的损耗,要远胜于安国府军。”   “正是!我等明日凌晨退后,等到双方布阵,都需三五个时辰。那时我等,只怕已气虚体弱。”   “这倒好办,提前撤离便是,明日清晨,我军可在峡口处以逸待劳。”   “还有,何部先撤?何部后撤?这也有讲究,需事先定好规矩。免得事到临头,一锅乱麻。最好是一部护教军断后,其余诸军依次后撤。”   “再有布阵,敌军虽少,却皆为老卒精锐,装备不次于边军。我等的胜算,最多只五六成而已。”   彭莹玉静静的听着,若有所思的看看帐外渐深的夜色,心想这倒是个问题,看来今日晚间,必须让部分人马,提前拔营后撤不可了。   这时李轨又不解道:“何需就定要选在明日,让他推后几天不行?”   此言使帐中诸人为之一寂,彭莹玉则淡淡扫了他爱将一眼。心想这真是猪脑子,等再过几天,那楼峰口后的大军,将会增至十五万,还是二十万?   真要决战,那么时间自然是越早越好,这也是在场诸将,怀疑安国府不怀好意的因由。   那位还未到加冠之龄的竖子,可是以三万弱旅,连续击破了苍南寇军,并且扫平武阳嬴氏的人物。   如今天下,谁还能再以黄口小儿视之?   似这般聪明之人,这次就真会有这么好心?选在他们最不利的时机与他们决战?   可哪怕明知如此,他们也不能不赌上一把。所以诸人从头至尾,都未出言怀疑过那嬴冲战书,是欲将他们戏耍。   ※※※※   “递战书?他明日要与彭莹玉的大乘军决战于北面峡口之外?”   同样感觉惊讶的,还有身在几十里外的嬴弃疾。   这位踏出了他藏身的洞窟,遥目往远处楼峰关那边看了过去。可却毫无所得,那里并非是野外,楼峰关内的阵法,可以最大程度的遮蔽得道之人的视线。   且未免使嬴冲军中的权天境强者惊觉,他们不得不远隔着六七十里距离隐藏。故而此刻当他一眼望去时,除了一片漆黑之外,就全无所得了。   “那竖子不可信,他定是心怀叵测。彭道友他,莫非还真准备答应?”   对于那嬴冲的阴狠诡诈,嬴弃疾是深有领会,忌惮甚深,那是个更胜于他母亲向葵儿的孽障,且不择手段,毫无底线。   “他是不能不应承吧?”   身后传来一个阴柔的男子笑声:“粮尽之后,又有匈奴军至,他总不能眼见着自己部属沦入死地。且哪怕嬴冲最终死于我等之手,对他那大乘军,又能有多少改善?这就好似你我,不得不在近日对他动手一般。”   嬴弃疾想了想,也觉如此。嬴冲擅于利用大势,嬴氏之败,皆缘由于此。   此时的彭莹玉,也是同样的困境。   “说到此事,你们究竟准备何时动手?难道真要等王承恩与傅金蝉赶至之刻?”   王承恩与傅金蝉这二人,一为堂堂镇国,手掌仙元神甲,在宫中实力仅居米朝天之下;另一位也是柱国御卫,人虽只玄天境,可也与出手金银原半山同样,是能抗衡权天境的存在。大秦武道极盛,不但镇国的实力,远超其余诸国,下面的柱国,也有一大半可比肩权天,而那傅金蝉,正是其一。   一旦这两位到来,只怕他们下手的机会,更为渺茫。   “这么急做什么?”   那男子一笑:“大约就是明后两日了,需等他们到了再说,且最好是能将此子,先诱出这座关城。别忘了如今那嬴冲麾下,可亦有着四五位权天,难道嬴兄现在,就很有把握不成?”   嬴弃疾一阵沉默,目中现出晦暗之色,此时的嬴冲部属,确实是战力强横。虞云仙不论,那许褚,原半山,叶秋,都是以非权天之身,而达至权天战力者。甚至当日出现的那个小女孩,亦需注意三分。实力鼎盛,几乎直追五年前的武阳嬴。   没有足够的权天出手,确难成功。   “殿下的意思,是将那虞云仙也一并拿下。”   那阴柔男子,也走到了嬴弃疾的身侧,将那面孔暴露在了月光之下。竟是人如其音,五官秀丽,面色苍白,气质阴谲难测。   “这次必要一举建功不可,否则陡耗人力。故而若无合适的时机,本座宁愿再等候些时日,也不愿打草惊蛇。且道友你也无需太担忧,这次随他们来的,还有一件圣器!”   圣器?   嬴弃疾侧过了身,心想是三十六圣器之一么,就不知是哪一件?   ※※※※   当嬴冲接待完左天苍的时候,就已接到了彭莹玉的回信。那位天净大将军,已经同意了他的决战之请,约定明日清晨,辰时左右,双方布阵于楼峰口之北,决一死战。   这早在他意料之中,嬴冲并没怎么在意,只专心一意的巡查诸营。   明日决战在即,他身为名义上的主将,总需得对自己部下的战力高低与状态,都有个大致了解。   毕竟是时隔六日,他掌握的信息与军情,与之前多少有些脱节了。而大战之刻,一丁点的误判,都可能造成大败。   可走访下来的结果还不错,杨业与种师道的部下两镇,在此地经历十数日磨练后,已成精兵。   至于折克行等部,至少勉强能将知兵,兵知将了。   然后他巡营时,还有鼓舞将士的责任。嬴冲口才很是不错,可他却并没有在这刻展露出来,只是温言抚慰,让众人安心。   这是他从孙师那里学来的,在大战前夜把将士鼓舞的太兴奋,夜晚就必定睡不好觉。等到第二日,反而会精神萎靡。   眼下他这些部属,最需要的就是好好休息。激发斗志这种事,可待明日再说。   只是嬴冲才巡营巡到了一半,就又接到了消息。对面已经有数师之众,总计十数万人,正拔营而起,似欲提前退出楼峰峡口。   嬴冲闻言后直接愣住,然后不可思议的笑了起来:“在这夜间拔营?他们是怎么想的?脑子里面是进水了?”   看来之前的布置,都是无用功,他太高看对面了。换成是组织严密的边军禁军,这么做倒是无妨。可换成是一群本就士气低迷的寇军,这是找死吧?   ——是何其蠢也?   此时杨业与种师道等人也都在场,闻言却皆神情错愕不解。他们刚才听到这个消息之后,还感觉对面的大乘军,行事颇为谨慎,果然深谙兵法来着。   可怎么在嬴冲口里,却是‘脑子里面进水’了?   嬴冲只扫了诸人一眼,就知究竟,他也不解释,只吩咐道:“破敌之刻,就在此时。诸将即刻起召集所部之军!不得鸣鼓吹号,亦不得大声喧哗,全军以静为上。” 第三四二章 今日破敌   “破敌之刻,就在此时。诸将即刻起召集所部之军!不得鸣鼓吹号,亦不得大声喧哗,全军以静为上。”   说完这句,嬴冲就急忙走向了关墙方向。而待他刚刚踏着台阶上来时,嬴宣娘就已兴冲冲的迎了过来。   “三弟你来了?我正要找你。”   嬴宣娘情不自禁的在嬴冲的脸上捏了捏,面上全是兴奋之色:“三弟你这脑瓜子,到底怎么长的?还是你聪明,只一个战书,就让对面进退失据。运气好的话,今夜就可以破贼。”   嬴冲没好气的拍开嬴宣娘的手,胸中则不禁欣慰。心想这到底是他的二姐,自小被父亲他耳提面命,言传身教,与旁人不同。   不过他却先未答言,而是走到那垛口处往对面远眺,仔细观望着敌阵。许久之后,嬴冲的唇角,才现出了一丝笑意。   以一万五千护教军断后,监察楼峰关动静么?对面倒也不是太蠢。只是这人,也太少了些。   嬴冲思索了片刻,就又朝着许褚道:“许兄,不知你可有兴趣,领军冲阵?”   之前嬴冲有意将嬴双城与自己的铁龙骑割裂开来,郭嘉也秉承他意,将嬴双城远远调离。使之统军东进,平复那些失陷的郡县。   只是如此一来,铁龙骑士就缺了一个强力的锋首人物。对汤神昊麾下的那些贼军,依然可势如破竹,可面对弥勒护教军这样的强兵时,却难免死伤。   这些骑士,如今可是他手里的宝贝,征战匈奴时正需用到,可舍不得就这么损耗了。   且他自从得到玄鸟赤元旗之后,就有个想法,要将铁龙骑与玄鸟赤元旗结合一体。这不但能解决铁龙骑士的寿元之患,减小开销,更可大幅度的增加铁龙骑的战力。   身在武阳的郭嘉,也已在六日之前奉他之命,从嬴氏旁支中挑选人手,准备制造新一批的铁龙骑。   未来这支道兵,必是他麾下最重要的力量之一。   “冲阵?”   许褚有些意外,看了对面一眼,而后就摩拳擦掌,跃跃欲试道:“我可试一试。”   他虽是安国府的供奉武修,可对沙场征战这种事,也蛮感兴趣的。此时安国府已有蒸蒸日上之势,在嬴冲军中混一军职,强似只做一供奉。也可为他在魏国的许氏族人,谋个前程。   嬴冲微一颔首,严格来说,许褚并不适合统领铁龙骑。他既无法借用铁龙骑士的力量,也无法使铁龙骑的战力得以增益。可以这位的绝世勇力,面对的又是对面这样不堪一击的寇军,已经绰绰有余了。   不过仅只如此,还是不够,嬴冲又笑着问:“不知许兄可会赶羊?”   赶羊?   许褚有些不解,不过还是答道:“以前在北面草原游历时,见过几次。”   那是北面匈奴人特有的本领,只需三五十个牧民,就可驱赶万头牛羊,在草原中放牧。   而嬴冲则笑着一击拳,心想许褚见过就好,可以省了他许多解释。   ※※※※   三言两语间,将所有出战事宜都安排妥当,嬴冲就在城墙上静静等候着。  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,那十余万贼军终将营帐铁锅之类的物什,都收整好,随后就人马喧哗着,往峡口方向退离。而在楼峰关后,十万大军亦以准备就绪,两千铁龙骑聚集在城门口处蓄势待发。   嬴冲深深望了北面一眼,之后就果决的一声令下。随着那万斤铁闸,在‘吱呀’声中,被迅速拉起到两人高度,以许褚的虎神甲为首,两千铁龙骑立时奔腾而出。   当这两千铁龙骑才踏出三里之地,杨业的安国军左镇与种师道的右镇,就亦随之汹涌出关。而至此时,远处的大乘军,也已察觉不对。远处立时就传来了彭莹玉的怒吼之声:“嬴冲你这混账,卑鄙无耻!”   嬴冲一阵莞尔,他都懒得理会,继续看着前方。这一战的关键,就在于他的铁龙骑,能否先将那万五弥勒护教军踏破!   十里距离,须臾即至。嬴冲只听一声山崩地裂般的声响,随即就只见那群黑色铁骑,就如插入奶酪中的刀锋,势不可挡。   “果然是悍不畏死——”   嬴冲不禁一声赞叹,那一万五千人的护教军,虽是阵型大破。可依然无畏无惧,前赴后继的冲涌上前,试图阻拦住这支铁骑的步伐。   只是这强弱之势,难以逆转,许褚所向无敌,无人能抵挡他哪怕一合,重虎刀过处,每每能横扫一片。   而铁龙骑只需还在奔驰,马步仍未停下,就能轻斩九阶墨甲于刀下。   之后安国府的左右二镇,亦是紧随而至,似潮水般的淹没过来。将所有还能抵抗之人,都斩杀殆尽;将这本就残破的敌阵,打到彻底溃散。   前方的铁龙骑,则在透穿此阵之后,又往最近的一座敌阵飞驰而去。势如迅雷之余,竟还能在这不到一里的空间中整顿阵型,再次形成了一个完整锋矢之阵。   嬴冲望在眼中,却是面皮微抽。心想这伤亡还是点多,竟然就死伤了四十余人。似这般下去,他的这些铁龙骑士战到最后时,能够剩下一千五就已算不错。   幸在此时,远方那峡道之中,传来了一阵海啸般的呼声。   “前军已败,大家快走——”   “李轨已战亡,我们的护教军都完了!”   “真完了!侯将军他已丢下我们,已经不见人。”   “快走,安国府军快杀过来了,再不走就没命!”   “朝廷大军已至!彭莹玉那混蛋,让他部下的嫡系先撤,却让我们留下送死。”   “诸位可随我速速出峡,还能逃命——”   这些黑夜中的声音,并不是太洪亮,可当汇聚在一起时,却是声势不小,使得所有大乘军都是一阵哗然慌乱,几处本在撤离峡口的大军,直接就有了奔逃溃散之势。   这一时刻,李轨正统帅着两万护教军,往阵前疾赶。当他听得这些疾呼声时,不禁怔在了原地。   心想前军已败了么?好快!可自己还没死啊?   再看前方,只见一片黑压压的,兵荒马乱,四处都是兵甲交击之声。   一时之间,他竟不知该如何是好。是奉大将军之命继续向前,还是也往后退?   直到须臾之后,彭莹玉气急败坏的怒哼声,从高空中传下:“蠢货!所有诸军听令,不得妄信谣言!就地列阵阻敌,今日擅退则斩!”   李轨上望一眼,只见云空之中,一黑一白两道身影,正在迅速交手,仿佛电光闪烁。其中之一,正是天净大将军彭莹玉。   他心中大定,就欲原地布阵,可仅仅须臾之后,李轨就又一阵目瞪口呆。只见数里之外,赫然有大批的溃军,正在一支黑色铁骑的驱策之下,如潮水般的汹涌而来。而他的前方阵列,还未接敌,就已被这黑压压的人潮一举冲跨。   李轨满头冷汗,绞尽脑汁的想了想,然后也掉头就跑。他人虽呆笨了些,可却知这溃散之势已成,仙神难救。为今之计,只有先保住部下这支护教军精锐再说。 第三四三章 出关北上   “兵败如山倒啊——”   楼峰口的关城之上,吴不悔有些怔忡的看着前方峡道内,那正溃散中的溃军。   嬴冲的用兵狡猾,当击溃了大乘寇军的前阵之后,军势就不疾不徐。将所有溃兵,往那些尚还完整的军阵方向驱赶着,就真好似在‘赶羊’似的。这也使得大乘军,本就人心惶惶的诸部,加速了崩溃。   “这样不太好吧?明明都已约定好了,明日清晨决战?如此有违道义。”   “道义?道义能用来吃?要讲道义的话,舜为何会将传位给他的尧囚禁至死?大禹又为何将舜流放?难道还真是心甘情愿的禅让不成?”   九月一声冷笑,然后也感慨道:“不过我们那时沙场征战,确实没有这么多弯弯绕绕。都是双方约定时日之后,列阵而战,从没想过要在其中做什么文章。此时的名将,若放在两万年前,中古时代,都可所向无敌了。”   孔殇斜睨了这位一眼,心想这个‘我们’,可别把在下也包含进去。那时节周武王姬发对大商不宣而战,又利用微子启与纣王间的皇权之争,分裂大商。心思之诡诈,手段之阴险,更胜过他们现在的主公。   然后他又心思复杂的看了战场一眼,可惜此身是英灵,不能统军。与世间因果纠缠太深,会影响自身存在,否则他也想再试试,领十万大军纵横天下,与当世豪杰一争高低,这过程必定极其快意。   而此时数十里外,嬴弃疾正面色青冷,目如幽火的看着峡道中的那一幕幕,看着那数十万大军奔散逃亡。   在他旁边的阴柔男子,却是一阵感慨着道:“居然这么快就已败了,他到楼峰关,仅仅才一日而已吧?此子的锋芒,竟是凌厉至此。”   此时便是不通兵法如他,亦心惊于那嬴冲的兵锋之锐。所到之处,竟都是势如破竹!无论再怎么使人为难的局面,都往往只需一两日就可解决。   北境濒危之境,竟都被这位快刀斩乱麻般的镇压了下去,将祸乱之源一一清理,现出拨乱反正之势。之前声势浩大的彭莹玉汤神昊等人,在他面前似乎完全不值一哂。   这一刻的他,不禁心中涌起了一个念头,那匈奴五十七万铁骑,真就能够压制得住此子?   说不定,这安国府军真能在冀州,挡住左谷蠡王的铁蹄——   男子心知这是他见嬴冲连胜之后,心里不自禁产生的变化。而他本人尚且如此,又何况他人?   一旦嬴冲至楼峰口一日,既大破彭莹玉的消息传开。那么无论是宁宛二州之民,还是京城咸阳里的诸臣,只怕都将心思大定,对这位安国公心生期待。   这样的情形,也必将影响大秦朝局,禁军北上的可能,已经趋于渺茫。   除非是放弃对主将人选的坚持,在这十数日内,为天圣帝准备好足够的钱粮兵甲——可这还有何意义?   一声叹息,男子又好奇道:“赢兄你。似丝毫不绝意外?”   “意外什么?意外他果然是心思叵测?”   嬴弃疾冷哂:“论及用兵,彭莹玉又岂是他的对手?”   由此战看来,哪怕是没有这夜间行军之事,到明日清晨,大乘军也一样是溃败之局,不会有其他结果。   今日这一战,只是再一次让人确认。嬴冲在兵法上的天赋,确实不逊其父。   可他如今倒是已定下了心,此等人物,天庭与藏在幕后的那些人,又岂敢让他还活下去?   男子则是哑然无言,目光定定的看着七十里外,最后唇角轻挑,显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:“其实这也是好事,他已出关了。”   ※※※※   嬴冲携带一千近卫出关的时候,嬴宣娘种师道等人都已率军远去。这楼峰口关内,除了留下一旅之军守卫之外,几乎倾巢而出。   之后数月,这个狭窄谷道都将是他最紧要的后路粮道,也是大秦北方最后一道防线隘口,绝不可轻弃。   故而留守的这三千人,不但都是嬴氏族军精锐,守将也是赢如,乃嬴冲最信任的几人之一。   可能是因经历过战事磨砺,也可能是火候到了,水到渠成。此时的赢如,已成为福德如意四人中,最先突破小天位的。   这让嬴冲意外不已,同样有他灵露与妖元灵露的供应,天资较强一线的嬴福嬴德,反而还落后一步。都还卡在了九阶境界,未能突破。倒是嬴如,首先破开了玄关。   不过这对他而言,倒是个好消息,意味着他手中,又多了个可用之人。赢如为人之沉稳,其实更胜于嬴福,看守楼峰关,最让他放心不过。   而嬴冲这次从楼峰关离去之前,总算是没忘了让人往咸阳城报捷。除了露布飞捷之外,他自己也发出了迅鹰给咸阳,报于天圣帝知晓。   之前就因大破苍南寇军之后,忘了给咸阳宫中报信,被天圣帝飞书叱责。   ——那是他从炼神壶里出来之后看到的,陛下在书信中,差点将他骂到狗血淋头。   而如今这一战,虽还未真正底定,最后的战果未知,可大胜之势已成。对面的大乘军,也没任何成建制的力量,接下来就只能看双方追逃的速度,谁的脚步更快一些。故而他这边已可报捷了,说全歼可能有些过,可大胜已无问题。   事实也是如此,当嬴冲策骑向前,沿途都是尸体与跪倒在地的俘虏。后者都放弃了兵甲,跪在大道两旁。尤其是峡口处,总数有近十万之巨,三五个兵员,就需看守几十号人,让嬴冲看了后,颇觉担忧。   好在这些寇军,确实已无战意。而这些人的兵甲,都已被前方诸军带走。武修有无墨甲在身,实力差距还是极大的,尤其是低阶武者。   此外这十万俘虏中,修为到五阶的少而又少。只因实力高的。逃命的速度,同样也快。   出了峡口之后,依然能见到零零散散的俘虏,还有不少护教军的尸首。显然这些大乘军的精锐,还有人试图断后抵抗,却被嬴宣娘果断的打散镇压了。   且看得出来,嬴宣娘的用兵老到。始终在约束着全军,脚步不紧不慢,一直留存着体力。   然后折克行所部两万人,则又加快了速度,往右翼方向前插。在有意无意的,控制着大乘军的逃亡路线。   “獐河么?”   嬴冲脑海里现出了冀州境内的部分地图,心想他这二姐心思够狠。这是要将大乘军,逼到獐河与阳山之间的三角地带,然后将之一举全歼。   只需一日,当他们把大乘军驱赶到那处的时候,后者多半已体力耗尽了。手中又无粮草吃食,除了全军降服之外,再无他路可走。 第三四四章 大战之临   嬴冲知晓接下来的战事,已无需自己担忧,就也放慢了脚步,开始处理其他的事务。   统计缴获,处理俘虏等等。之前是郭嘉与嬴福为他收拾首尾,可如今轮到他给嬴宣娘劳心。让他深觉自己的幕府内,依旧是人才匮乏。   此外又遣使者四出,联络楼峰峡北,那些残存着的冀州世家。   这次彭莹玉大军南下,虽将沿途劫掠一空。可因行军仓促之故,军势并未向四野展开,到底还是有不少世族豪强残存,抱团自守。这些人加起来,实力依旧不俗。   嬴冲对这些人,颇为优容。为抵御南下匈奴,一切可以使用的力量,他都需用到。所以冀州世家中,只需还有笼络招抚价值的,他都尽量去招抚过来。   换成是一年之前,这些人估计都不会正眼瞧他。可如今又不同,此时的他,有大破苍南寇军与大乘军六十万人的战绩与威望,先示之以诚,又以‘持节,督冀宛二州诸军事’的权柄威逼,效果自是立竿见影。   仅仅一日时间,北面的两个郡,几十个县治,就足有十三万军,在名义上归附于他的旗下序列,愿意听从他的调度。   更有许多士人,纷纷来到了他的马前迎接。其中多是来向嬴冲,表示兴奋感激之情的。甚至有些人痛哭流涕,说王师入冀北,正是久旱逢甘霖,终可一扫妖氛云云,总之是将嬴冲视为再造恩人,不敢或忘,言辞几近谄媚。   可无论这些人怎么样的热情,嬴冲都平淡视之。这些人或有些是出自真心,可更多的却是别有用意,又或是无可奈何。   弥勒教号称要建人人平等之世,行事比苍南寇军更激进。所过之处,必定诛戮当地大户,所占县衙府城的田籍文书,都尽皆焚毁。甚至有段时日,还欲均分田地,以揽民心。   错非是破虏军南下,与冀州府军联手,逼迫彭莹玉的大乘军,不得不离开阳郡。这件事,可能真就被那位天净大将军办成了。   日后冀州诸郡,哪怕大秦拿回来,也难安抚当地之民。   可在眼下,这些冀州田地的处置,都落在了他与寇准的手里。而这些世族,有些是心生贪意,想要更多,有些则是被这场大乱波及,想保住家业。对于嬴冲,自然是热心得很。   且再等上几天,估计许多人心里估计都会咒骂他。   他之前给嬴如的命令,是驻守楼峰关不出,无论是平民世族,都不放任何一人过楼峰口。   此外还有条军令,所有朝廷命官,不奉他之令,私自离开冀州境内者,皆就地斩之!   这必定会使不少世族之人跳脚,将他恨到牙痒的。   弥勒教肆掠,匈奴南下,这些人之前不是不愿走,而是时间上来不及。尤其那些大宗的金银细软,墨甲族军,没可能通过冀宛边境的山岳之地转移。而如今的楼峰口,在卢氏固原郡已临匈奴兵锋的情形下,已是冀宛之间,唯一的安全通道。   如今这条被打通了的路途,又被嬴冲堵死,岂能不让这些世族愤恨?   可哪怕再遭恨,他也要将这些人留下来,绝不妥协。   只有人和财物都在冀州,身在匈奴兵锋之下,有了切肤之痛,才会与他同仇敌忾,倾力相助。可若人和财都走了,哪怕有族军在他麾下效力,嬴冲也用的不放心,谁知这些人会捅出什么幺蛾子出来?   就如神鹿原之战,他父亲的左翼军,莫名其妙的大溃。前车之鉴不远,岂可重蹈覆辙?   且关东不同于冀州,赵韩魏三国侵占了关东诸郡,就没打算吐出来。而北方冀州,匈奴掳掠一番之后,还会退去。毕竟这里,并没有匈奴人的牧场。   再有朝中,不知有多少人想要看他败亡。难免上下其手。收买出卖,无论什么样的龌龊事,都能做得出来。   所以他如今之处境,比之父亲那时还要恶劣,不能不殚精竭虑,将一切祸患剪于萌芽中。   这些世族之军,他不敢用于野战。可只拿来守城的话,还是能派上几分用场的。   也就在次日辰时之后,嬴冲又陆续接到了三个好消息。一是位于宿州郡的破虏军两师,已奉他之命,合力将嬴世继等人拿下,正囚押在宿州郡内;一个是嬴宣娘在聂县再次大胜,收降贼军八万人,是日李轨率五千护教军,连同仅余的三千尊墨甲,试图泅水渡河。却被北岸早就以逸待劳的两千铁龙骑与杨业六千人联手一鼓而破,全歼于獐河之北,只有李轨一人,只身逃离。而仅隔一个时辰之后,大乘军用来安置家小妇孺的‘老营’,也在东面一百二十里处,落在了折克行的手中。   至此三十万大乘军,已全军覆没。除了寥寥几个天位逃遁之外,其余都或死或降。总计降卒十七万,与老弱妇孺四十五万人。   对这些人的安置,嬴冲是头疼不已。毕竟大乘军中,多是信奉弥勒教之人,没可能似苍南寇军那般,许多被裹挟之人,可以直接放走。其中一些死硬虔信之人,必须清理不可。   可他现在手底下,实在已无人可用,且这六十余万人,每日需消耗大量的粮食。哪怕以每人半斤计算,也是一天高达三千石。   嬴冲没奈何,只好临时从冀州士人中招募了一些看得顺眼的,用于看管。又以官府的名义,准备从各地借些粮秣。只需待十几日后,就可将这些,都一股脑丢给寇准头疼去。   这些人的家乡远在冀西,他即便有什么歪心思,也是鞭长莫及,所以不太热心。且寇准除了宛州牧之外,还有冀州宣抚使的头衔,安置流民,正是他的责任。   至于最后一个好消息,则是王承恩与傅金蝉二人,距离此间已不到一日路程。   可嬴冲听了之后,也同样毫无喜意,只心想这真是催命符。这二人既然已快到了,某些人只怕就再等不下去。   然后果在他念动之刻,就有一团黑雾,立时从四面八方弥漫过来。只须臾间就弥漫四野,遮蔽天际。明明是清晨时分,可四面却是昏暗如夜。   嬴冲看在眼中,却毫无半点惊慌之意。微一挥手,示意麾下的那些侍卫,将所有正被他接见的士人,都全数请出到了帐外千丈处。   那黑雾也不知是何物,不但能阻阳光视线,更可影响到他‘龙视术’这样的瞳类神通。观测的范围,至少收缩了五里之遥。   此时众人在他身边无益,反而平添变数,埋下隐患。且这些人都有些身份,如被波及到了,也很是麻烦。   而在嬴冲身边,那嬴月儿等人,亦都神情微凝。心知大战将临,都纷纷手握兵刃,走出了帐外。   ——竟无一人留在他身边,也无需留。皆知嬴冲一身武力,直追权天境。有摘星甲在,哪怕三五位权天到来,都可撑住片刻。   反而是他们,越早将对手解决,越能腾出余裕镇压变数。   而仅仅只十数息之后,这天地间就再无一点光芒。哪怕嬴冲的帐内,点起了四盏长明灯,也依然是昏暗难视。   帐内如此,帐外则益发的昏暗,哪怕是天位强者聚真元于目中,也最多只能及三百丈外。   在嬴冲的‘龙视术’所及之处,赫然有着十数道强横灵机,正从各处飞扑而至。   六名权天么?   嬴冲目中精芒闪现,他能辨出其中六人,皆为权天强者。汤神昊,嬴弃疾,彭莹玉,还有三位不知名的顶尖大能。而其余虽不过是玄天或者大天境,可实力亦极其不俗。   除此之外,这些人在暗中,应当还隐藏着一些人手。   其中最使人忌惮的,就是北面那股,四位权天合流,声势迫人。   只是嬴冲这刻,却没去关心北面,反而似笑非笑的,看向了自己的右侧。心想这可真巧,那处方向,正是孔殇所据之地——   此时十五里外,孔殇也正看着天空之中,一道急速袭来的五色光影。   天色昏暗,目难视物。来者身影模糊,隐隐约约看不真切。可孔殇也同样少了许多顾忌,神甲‘玄鸟’覆盖全身,瞬时拔空而起。   近前之后,孔殇就已知对面,必定是一位实力无限接近于权天级的玄修,也就是这一时代,所谓的‘柱国’。   眼见那闪烁着五色光华的宝物,凶猛照来,孔殇却毫无畏意,手持翎扇,直接就一道‘五色神光’刷出,使那宝物无力飞坠落下。而后那长刀挥斩,带着迷幻心神之力,蓦然斜掠虚空。   就在这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,他身躯骤然粉碎开来,直接炸成了血粉。一身通天道法,还未能施展半点,就已是道消神殒,却直道死都完全不知,自己是因何而亡。   孔殇冷冷一哂,浑不在意,只将那散出五色之光的宝物取在手里。入手之后,才发现是一面齐聚五行之力的旗幡,这使他眉头微挑,眼现喜色。   他是道武双修,可在复生之后,虽有了‘玄鸟’墨甲,却无相应的灵宝傍身。这件东西,正合他用,也可籍此,掩饰住他的身份。 第三四五章 一羽夺命   “好宝贝!”   感应着这宝物内嵌刻的道纹,孔殇不禁扬了扬眉。这个东西,比之当初他取孔雀妖王本命尾翎炼制成的那件灵宝,竟也胜过了几分。乃是取世间,五种最精纯的先后天五行之物,祭炼而成。   可惜还没完成,这宝物之内,仍需注入五种五行灵魄,才可将此宝的威能,发挥到最大,并且形成自己的器灵。不过仅只是这未完成状态,亦堪称是一件顶尖之器。   心中微动,孔殇将那死去玄修留下的一应之物,都取在了手中,心念感应了片刻,孔殇就又是一笑。   这个人,竟然已经收集到三种了。只因注入灵魄之后,必定导致五行失衡,故而都藏于他的小虚空戒内。   至于剩下的两种,似也不难——   他生前行走秦川地域,就见到二十余种符合这标准的灵魄,就不知这万年时间,被人取走了没有?又或者让主君花点银钱,也可买来。   心中欢喜,孔殇道元涌动,只须臾之间,就已将此宝初步炼化。   也就在这刻,他心有感应,转过身时,就见一尊仙元阶的墨甲,正飞空临至。   “你是谁?太上五神幡此物,为何会落在你手?我那寂月道友何在?”   墨甲内的声音尖刻,刺人耳膜,带着几分杀气与疑问,还有警惕。   “原来此物,是名唤太上五神幡?受教了。”   孔殇看了此人一眼,才冷漠的回应:“本将孔殇!之前此物的主人,已死于本将之手。”   当这语声落时,他的人,就已化为了一道肉眼难见的光华,飘遁飞离。对面那神甲,也是毫不犹豫,挥戟而出。气势万钧,仅一道戟光,就在地面斩出了千丈丘壑。   “孔殇?记住了!今日杀你之人,儒门护法毕九——”   那声音却戛然而止,只因一道五色光影的旗帜,蓦然飞下来。五色灵光冲刷,使得他一身仙元墨甲,竟就骤然滞住,动弹不能。而孔宣的五色幻刀,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从这墨甲的胸腹上方,瞬间穿透了进去!   那正是墨甲内,人身头部所在的位置,也是墨甲的控制中枢。顿时间火花四溅,血浆飞散。   只是这一刀之后,孔殇的眼里,却又显出了几分异色。   他感应得到,这墨甲内被他穿透的人头,似在复生着。那身体中,也依然气元旺盛。而这具墨甲,也在急速的挣脱他的五色神光,勉强恢复了动弹之能。   这是,狸猫九命之法?有些意思——   孔殇的唇角微哂,目现出了杀意。换而言之,今日他需将此人,连续斩杀九次才可么?   毫不犹豫,他的五色幻刀连出,在须臾之间,就将这具墨甲的几个最关键部位,彻底的斩破粉碎。   狸猫九命,人能够复活,墨甲却不会!也幸亏是此人,习的是狸猫九命,而非是主君的凤凰真火。   只是如此一来,事后只怕又要被主君埋怨了。   此时便是他,亦知一件仙元阶的神甲,是何等的价值。哪怕只是宗派传承之甲,亦是难得之至。任何一件,都可使己方实力大增。   这般走神思索着,孔殇身后却现出了一对宽达百丈的五色羽翼,以鲸吞之势,汲取着天地间的五行元灵。同时五色幻刀再斩,将那神甲之内暴露出来的一位中年儒士,再次斩断了头颅!   这个人似叫毕九?后面应该还有话没说出来。不过无所谓了,此人虽为权天级数,却并未有让他记忆住姓名的资格。相较于主公麾下,那同为太乙真仙的虞云仙,差之太远。   “那是儒门护法毕九狸——”   营帐之内,嬴冲手抚着额头。又想冷笑,又觉无奈。   冷笑是因这次那儒门,果然是忍不住下场了,仅这第一次拿出来的战力,就近乎镇国。无奈的则是孔殇展现出的实力,过于凶悍。   尽管他也料到了,哪怕是镇国强者,若没有应对那五色神光的法门,也一样非是孔殇的对手。可今日亲眼目睹,仍觉吃惊。   这毕九狸较之镇国,也仅仅只墨甲方面差了一筹而已,已无限接近。加上那狸猫九命之法,足可与所有镇国一较高下。   可在孔殇面前,却被压制到毫无还手之力。   只是这张牌,却不该在这时候暴露出来,也可能将他好不容易引来的猎物惊走。   连续两位超越或者达至权天位实力之人寂灭,只怕也将使周围无数窥伺之人心惊好奇。   而此时战场中虽有黑雾笼罩,却未必就没有其他秘法,一窥那处究竟。就比如他这本命神通级的龙视术——   好在他身边,还有一个云真子在。后者并未有在这黑雾中远程视物之能。不过当嬴冲一道意念传过去,云真子袖中就已有八面小旗飞出,落到了东面十七里外。以这一套阵旗,将孔殇不断斩杀毕九狸的场景,完全的遮蔽。   嬴冲稍稍放心,转而关注那北面,发现那边的几道强横气息,果然是微滞了滞。   好在那边几人,仅只迟疑了片刻。随着孔殇与毕九狸的气机被云真子遮蔽,这几人又纷纷加快了遁速。   当接近到十五里距离时,高据云空中的虞云仙,也发出了一声冷笑。   “彭莹玉,你这是来送死么?”   一道金光大印,蓦然从云空砸下,将那飞扑而来的数人,都全数覆盖在内。   那彭莹玉也不再隐藏身影,一声怒哼之后,亦踏云而上。飞空之时,赫然有一巨大的佛陀之形,现于他身后,只一指探出,就抵住了那强压下来的金印。   “虞云仙,今日嬴冲此子,必死无疑!你如肯退去,我等同道,或可为你留一线生机——”   可话音未落,彭莹玉就见一对黑白双剑,无情的绞杀而下。他瞳中波澜微生,口中立时吐出了一道电芒,仿佛似一挂长河倒悬,气芒万丈,横扫虚空。将那黑白之剑,都尽皆崩飞。   展出的一身玄法修为,竟不下于虞云仙。那剑气冲卷云霄,一度将黑白剑光逼迫到了数万丈开外。最后又化成了一丝电芒,回到了彭莹玉的身侧,却是一枚三尺黑剑,周身紫电缠绕,只须臾之间,就将几只飞扑来的三足金乌绞杀碎灭!   云层之中,虞云仙的脸上,也现出了赞叹之色。心知此人虽非剑修,可一身剑道造诣,却已登峰造极,略胜于她。那口飞剑,也是一件完整的上品法宝,故而威能磅礴。   此时她已手捏道决,脚下聚有黑白二气,显出阴阳两仪姿态。也就在这门道法,堪堪快要完成之际,一道白光忽又穿梭而至。异常的突兀,使她淬不及防。   幸在她心知这一战凶险,略有准备。身外一张道符应声激发,显出了玄清一气灵光,将那白光阻拦了须臾。   随后又将收回来的金印轰出,将那箭影强行砸碎。   可虞云仙的瞳孔,却在此刻微微收缩。只见空中一片羽毛,飞扬飘下。   “一羽夺命,羽飘离——”   所谓的一羽夺命,是一位闻名七国的权天境射手,也是昔年秦境最著名的杀手之一,收人钱财,夺人性命。杀人不留箭只,只有一羽飘离。   也是今日,对面现身出来的第七位权天!   虚空之中,彭莹玉的眸内,现出了几分残酷笑意。据他所知,羽飘离此人早已退隐于昆仑山紫极峰,天庭能够将之请来,实是出人意料。   虞云仙面色铁青,被一位权天境的射手盯住,任何人都不会感觉好受。那是时时刻刻,致命的危险。   那箭的来处,应是在十里之内。这非是对方的箭程,只有十里,而是因黑雾遮蔽,目力不能及远之故。   可当她的灵念感应时,却并未从那方向,发觉任何气机与人迹存在。   这使虞云仙胸中更是沉冷,心知这位,必定精通藏踪匿迹之法,且每时每刻都在转移方位,并不在原地停留。   这漫天黑雾,固然是阻了他的视线,可也成了这人,绝佳的保护色。距离不到十里,也令此人之箭,更为致命凶险。   “嗯?”   忽然间虞云仙又双耳微动,听到一句密语传至。这使她目光又下意识的扫向了地面。只见一尊包裹着火焰的神甲,正在地面急速的飞驰着。   虞云仙的目里,不禁闪现异色。   将羽飘离这人,交给她么?还说无需担忧?   可那位,却毕竟是一位堂堂镇国!尽管近身之后,那人的实力,并不比汤神昊强上多少。可平常镇国以下的强者,只怕在靠近他五里距离之前,都将被当场射杀。   可接着虞云仙的心神又为之一惊,发现那月儿的墨甲,竟就这么在她的眼皮底下‘消失’了,神念也再感应不到半点踪迹。   仿佛完全融入到了黑雾之内,整个人无影无踪。   只瞬间虞云仙就心安了下来,忖道这样的隐遁之术,真是神乎其技!连她都在全神注目之下,失去了对此女的感应,只怕那羽飘离,也同样拿此女无可奈何。   换而言之,这女孩如能锁定住羽飘离的方位,也就恰可将这位一羽夺命,完全的克制。月儿哪怕胜不得此人,亦可令之无暇他顾。 第三四六章 已经太晚   “虞仙子在思何事?此时此刻,仙子莫非还敢分心?”   随音而至,是一面金银二色的遮天巨网,四面八方的笼罩了下来,遮蔽天际。   虞云仙并不在意,依然在准备着道法,只将那身前的金印迎上。此物迎风即涨,只须臾间就膨胀到了万丈大小。将那金银巨网死死的撑住,不使其落下。   也就在这刻。一道血色蓦然在她的眼前显现,气势霸道凌厉。虞云仙心知是嬴弃疾到来,可她此刻却不惊反喜,胸中浮起了丝丝愉悦。也早有了准备,蓦然一指点出,尾指灵戒破碎,无数的太阳真火轰然爆发。   这是她这几年中,炼制的几枚赤火灵戒之一,一枚价值大约五万金,然后在每日午时阳光最烈之刻,收集那些极度纯净的太阳精焰,将之封印于灵戒之内。   尽管只能使用一次,且只能近身施展,却威能不俗,直追圣器!可谓是压箱底的宝贝。   错非是她刚得了一件仙元神甲,又知今日之战,乃嬴冲为嬴弃疾等人安排的落幕之战,她是绝然舍不得这么大方。将自家的藏珍,毫不吝啬的一一使用出来。   火焰席卷,将那刀光淹没。嬴弃疾一声闷哼,在百丈之外显出了身影。墨甲之外鲜血淋漓,竟是受伤不轻。   可虞云仙虽逼退了此人,这危机却并未就此解除。她几乎想也不想,又是一张符箓拍出,化成了一道玉白色的飞剑,与彭莹玉的那道黑剑搏杀激斗。显出来的威能,竟还更胜半筹,且无需虞云仙操纵,自身就已剑术精绝,将那黑剑强行镇压打散。   同时她身后,又有两道黑白剑光,虚空绞杀。   顷刻间无数的火花闪耀,成百上千的黑白光影显现,直到数息之后。那道若有若无的身影,才往后退开。却是一位面目阴柔的男子,正处在半甲状态,浑身笼罩着诡异黑气,而身影则在虚实之间变化。   此时这位。却并未因被迫退而生怒,反而笑了起来:“虞仙子的御剑术,果然了得,不愧为广成子传承。只可惜明珠暗投,这一身镇国艺业,今日却要了断于此。”   只是他说话之时,却略觉诧异。只因他神念感应,那本在飞遁赶来的汤神昊,已被人半道拦截,竟也落入到了被围攻的境地。   ——安国府麾下虎将许褚,出手金银原半山,宛水龙王敖丹,以及最后一位御前带刀侍卫‘九霄青天’鹿云生。   竟是四位权天级数的高人,错非那敖丹有伤在身,这几位的整体实力,仅仅只在他们这边三人之下!   这使得阴柔男子略觉惊异,忖道这是欲行上驷对下驷之策?怪不得,哪怕是虞云仙陷入到被围攻境地,也未见这几位显身相助。   可这些人,就这么有把握,能够在他们斩杀虞云仙之前,先斩汤神昊?还有他们中的另三位权天强者,就无人理会么?   说来毕九狸那边,已许久没有消息了,到底出了何事?便是羽飘离,刚才也错过一次大好的机会。   这般想着,男子却毫无担忧之意。如若这些人,真是用的对子之策,那么天庭与汤神昊,必定会令他们悔之莫及。   “废话少说!”   嬴弃疾面色清冷,将墨甲上燃烧的最后一丝太阳真火,也镇压了下去。   只从那枚灵戒。他就能感觉到今日的虞云仙,与往日的不同。之前一次此女与他拼命,哪怕最疯狂的时候,也没这样的豪气。   看起来似是覆亡前的舍命一搏,可他却又觉非是如此。倒似是此女已有了足够把握之后,再不吝本钱。   所以当那太阳真火全数消散时,他就已是身影闪动,血色长刀化为狂龙飞斩。   “你们天庭,既已铁了心要她的性命,又何必惺惺作态?”   虞云仙只做未闻,她认出了身后那人的身份,乃是‘虚形神君’虚无极。一身修罗武身,近乎似强化版本的龙隐术,身躯可介于虚实之间,常人刀剑难伤,极其的可怕。   这三人中的任何一位,都可称是强敌。此时联手,就更容不得她有丝毫分心。好在她准备的这门术法,已快进入到完成状态。   此术她之前光是准备,就花了足足一日。临战之时激发,亦需近百息的时光。   可这门法术,固然是繁琐麻烦了些,威能却亦是极为可观。   血刀斩至,虞云仙毫不迟疑,又将手中另一枚‘赤火灵戒’引发。依然是大片的太阳真火,席卷一片地域。这次那嬴弃疾却有了防备,虽是被那火光逼开,可浑身沾染的金火,却是少而又少,一身血元,只须臾之间,就将之完全镇压灭除。   随即就又是一道血色刀光贯空而下,嬴弃疾的一身杀意,愈发的凛冽执着,此女炼制出这些法器,不就是为了他嬴弃疾?   也在同一时间,那尊身长三千丈的巨大佛陀,也已步空而至,一指飞落,气势万钧。   “诸位小心,她准备施展的道法,名为‘阴阳武身’。出自广成子一脉,可将其一身大半阴阳道力,都化为武道修为,几可直抵皇天。”   虚无极已经到了虞云仙的身后百丈处,闻言不禁双眼微眯了眯,心中略有疑惑。   ‘阴阳武身’此术他没听说过,可道门类似之法,却有许多。   将道力转化为武道真元,在许多时候,都能派得上用场。可在如今这场合,却明显不适合于虞云仙。   这位的武道造诣,确非同凡俗,逼近权天。一身雄浑道元转化,想必可令此女,无限接近于皇天境,实力可怖。   可他也听说虞云仙,并无合适的墨甲在身,转化了又有何益?还不如她御使双剑与那金印之时。   除非是那安国公嬴冲,为她寻来了一件至少乾元阶位的神甲。以此子近日筹集到的财力,倒也不是无此可能。可这也最多与虞云仙现在的战力相当——   心中下意识的多出了几分防备,也就在这刻,虚无极只听虞云仙,发出了一声讥讽哂笑。   “你看出来又能怎样?已经迟了!”   一层黑白相间的墨甲,瞬时层层叠叠的笼罩住了虞云仙的身躯。高约两丈,仙气莹然。   同时虞云仙的手中,又显出了一对黑白之剑,却更显气势雄浑。当黑剑斩出,佛陀碎灭,前方千丈云气,尽化冰渣!白剑飞掠,嬴弃疾亦狼狈万分,炽白的光辉,虽不及那太阳真火,却也同样纯粹无比,使他周身血气,顷刻间被斩灭小半。血刀与之碰撞,仅仅十击就已溃散。   而此时的虞云仙,又以黑剑横扫身后,剑气纵横千丈,似一挂黑色匹练,盖压虚空万界。   剑还未至,那至阴之力,就已冻结了一切。这使虚无极心惊肉跳,知道阴冷绝非是至阴之力的真正形态,可但凡能做到这一地步之人,也往往都已将那阴阳之法,推衍至登峰造极! 第二四七章 大日元液   无瑕细思,虚无极全甲覆盖,手中的细柔软剑,似如蛇信般的连续吞吐,顷刻间就是四十余击,肉眼难辨。   然而无论他刺出了多少剑,虞云仙都只以一剑应之。只听‘崩’的一声脆响,虚无极的身影,被这浩瀚无匹的剑气,直接冲飞到了三千丈外。墨甲之内,更是口吐鲜血。   以最快的速度,镇压住了伤势,虚无极的眼中,同时现出了不可思议之色。   一是虞云仙的阴阳之法,果然能克制住他的‘修罗武身’;二是虞云仙的力量之浩大,超出了他之前的预料三倍以上!   这似非其本身之力,而是借用了他人气力转化,虚无极瞬间就想到了那佛陀与嬴弃疾。   ——这法门,似是阴阳双极?以阴阳二极之变,转化他人之力为己用,也只有这门传说中的阐教绝学,才能办到。   不过此时更使虚无极吃惊的,是虞云仙身上的那尊黑白墨甲。不但是仙元阶位,且模样也似是荆州九真观的那件,一般无二。竟以心血炼化了,而非是功法继承,这又是哪位太乙真仙的手笔,舍得这样的心血消耗?   眼见此景,顿使他心生不妙之感。自己等人,此番固是处心积虑,要除去虞云仙与嬴冲。   可那位安国公,只怕亦有引诱他们决战之意!那位手中暗藏的手段,也确实是超出了他们之前的预料。   不说那合围汤神昊的四大权天,就只以这虞云仙而论,含象甲配合阴阳双极,岂非是不败?   “你这是含象?”   未等虚无极思绪理清,远处的彭莹玉就已一声惊呼。此时虞云仙的人与甲,正将黑白二剑展开,仿佛风车般的狂斩而下。剑与甲已难分辨,只有阴阳之力环绕,化为黑白螺旋。   彭莹玉避之不开,只有将那口黑色飞剑,阻拦于身前。紫电闪烁,剑芒几乎凝为实质,似能破碎虚空,可亦难挡虞云仙一击。白剑斩下,顿使紫电散灭,剑光黯淡崩飞;黑剑挥落,佛陀再灭,彭莹玉以佛法再次召出来的三千丈佛影还未完全显形,就已崩溃瓦解。只有他脖颈上,十八颗檀木佛珠为彭莹玉抵挡了片刻。可此物也仅仅支撑了须臾时光,随着那黑白螺旋继续碾压搅动,这件中品佛宝,只不到半息就已化为齑粉!   随着一道血光飘洒,彭莹玉左手半条臂膀,都被那剑影强行斩落。也幸在那十八颗檀木佛珠为他争取了些时间。彭莹玉的身影幻化,现身在了千丈开外,面色苍白如纸,眼现余悸。   刚才他只差毫厘,就已陨落于虞云仙的剑下。此女以道法转化真元之后,战力竟是如此的霸道绝伦!   未能顺势斩杀彭莹玉,虞云仙遗憾的一声叹。可她却并未被这心绪影响,黑白剑光,又猛然旋斩而上,与那天际落下的血色刀影,交锋碰撞着。   先是‘轰’的一声暴响,大地震颤,而后那黑白剑幕,就已完全压制住了血色刀光。仿佛风暴,湮灭一切!   内中不时有墨甲碎片与血液飞溅出来,都是源于嬴弃疾。几乎每隔十击,他身上必定会被虞云仙或轻或重的斩伤一次。哪怕以血元大法的恢复力,亦觉力不能支。一身血元虽是雄浑,可恢复的速度,却难以追上他身上新增的伤口。   直到那空中虚无极再次出手,无数的锁链,就如一条条的巨蛇,四面八方的向虞云仙缠绕过去。   他的神甲‘灵修’,在进入全甲状态时,就无法使用虚实变化的‘修罗武身’,可却另有奇能。这些仿自玄门捆仙绳的‘神之锁’,正是其一!   顾名思义,哪怕神明,也一样逃不过它们的缚锁!   此女有含象甲之身,又修有阴阳双极,寻常的合斗围攻,已毫无意义。不但奈何不得这位,反而会成为其助力!只有类似于这‘神之锁’的法门,才能从旁牵制一二。   便是彭莹玉,此时亦瞧出了端倪。止血之后,他并未将身侧的飞剑继续斩出,而是另持道决,在虚空中再次显化出了一只佛影。那佛的身躯并不魁梧,却有千只手臂,每一手的掌心之内,都藏着一眼,散出了地心元磁,往那含象甲的方位,遥空照去。   二人联手,这才使虞云仙的气势,稍减数分。可那黑白之剑,依然沉重似山,狂猛如风,逼得嬴弃疾节节败退。   也在这刻,三人又听她再次笑出了声:“嬴弃疾,今日此地,就是你的死期!”   语气斩钉截铁,似已成竹在握!   “大言不惭!”   嬴弃疾压制住胸中狂怒,冷然应对。只目中闪现着几分不甘,观今日战局,他心中已隐生预感,只怕他们这一次,未必就能得偿所愿。   思念至此,嬴弃疾胸中,就已毫无来由的一惊。心潮涌动,极致的危机感,直刺心神。   可他还未来得及反应,就有一道凌厉到了极点的气机,陡然爆发。一道锋利无匹的剑影猛然从后方怒击而下,在他淬不及防之际,强行破开了他的墨甲,又穿透了他的心脏!   对于他而言,这并非是致命之伤。有血元大法在身,哪怕头颅被砍下,嬴弃疾亦能复原如初!   可那剑尖,却不知藏着何物,至纯至净!被那人以秘法催发,顷刻间就已进入到他的心脉,再渗透至四肢百骸,溶解焚化着他体内的一切。   “叶秋!”   嬴弃疾惊怒交加,不顾一切,猛然一刀回斩。可他才转身,虞云仙的黑白剑光就已削来,将他的一只小臂,生生斩飞。   “在本宫面前,你莫非还能旁顾他人?”   虞云仙咯咯的笑,可这一击得手之后,她身影却不进反退:“那是取数百枚黎明元晶,精炼提纯制成的大日元液,修行太阳真火的玄修服之,可有莫大好处。可对于你嬴弃疾而言,却可谓是剧毒之物,感觉滋味如何?”   此时的嬴弃疾,已被大日元液植入心脉,散逸全身,可说是必死无疑!无需她再出手,此人的一身血元大法,也将在这半月之内,尽数消散!血元一失,则寿元将尽,嬴弃疾自然道消神陨。   故而如今,她已不急于出手,反需防备嬴弃疾临死疯狂,拉人同归于尽。   此时彭莹玉正以一口黑剑,将那叶秋逼开,目中则与那虚无极同样,闪现着骇然惊奇之色。   ——此人竟早已藏身此处。以秘法宝物掩住了一切气机。哪怕在虞云仙最凶险之时都未出手,直到嬴弃疾被虞云仙逼迫,身影靠近,背露破绽时,才施以致命一击!   他们两人,竟也同样未察觉丝毫端倪。一是因这黑雾;二则是此人掩藏气机身形之法确实高妙;三则是未曾料到,原以为此人,应该护在嬴冲身侧才是。   眼观此景,二人脑内,几乎都转着同样的念头,一是嬴冲大帐附近,那道隐隐约约,近乎权天级的气机,乃是何人?二是毕九狸为何久久未至,全无消息?又有一羽夺命,为何又久久未有箭至?   然而无论是什么样的情形,这次他们,似乎都是输定了—— 第二四八章 亡命追猎   当‘银马金剑’司马眉,扛着他那口黄金大剑,来到节度使行营前的时候,也在奇怪。在这营地中潜伏的这名天位,到底是何人?   之前他以为是叶秋,可接近到一千丈内的时候,就感觉不对。此处绝非是叶秋的气息,秦山剑客的特征极易辨认,营中当是另有其人,且他还颇为熟悉。   心中微沉,司马眉依然踏入到了营门之内。随后他就只听一声叹息,一个人影,从那左旁黑暗之中走了出来。   “司马老弟,自从威王府亡后,许久不见!”   “左天苍。果然是你?”   司马眉长吸了口气,目光转望了过去:“确实是许久不见!你在这里,可是要阻我?”   “显而易见,老夫一族,如今都为安国府效力,受其提携。”   左天苍笑了笑,神情同样复杂:“可在昨日之前,老夫倒也未想到,今日会与你司马眉对上。昔年同在威王府效力,如今却要兵刃相见。”   “你也配提威王府?”   司马眉嗤笑,然后摇头:“罢了!只从你这三十年来,始终都不肯与我等见面,就可知你左天苍绝非我辈之人。只是左天苍,你即便还要为大秦效力,想要为自家谋前程,又为何偏选这安国府?难道不知,这安国公一门上下,皆为天圣帝之走狗?”   左天苍略觉意外的扬了扬白眉,而后就平静了下来:“这样的话,我以为不会由你来说才是,可你既然已问了,那左某也不妨答给你听。当朝诸公,能使左某敬服之人,只有寥寥几位。故安国公是其一,如今的这位也一样。而如今能给左某前程之人,也就只有这一家。至于威王,昔年夺嫡,成王败寇,本不该有怨。真要说怨,三十年前只有威王对不住天圣帝的地方,天圣帝却无对不住威王处。你昔日太年轻,许多事情,并不知道。那位陛下行事堂皇正大,也使左某敬重——”   见司马眉面露冷笑之色,左天苍也眼神无奈,知晓这些话说来无用,当下语气一转:“话说回来,今日你不动手么?王承恩与傅金蝉两位,距离此间只有一日之遥。可若使用玄门秘法,时间缩短到一个时辰都不足为奇,你们的时间不多。”   “我非你左天苍之敌,动手何益?”   司马眉摇头,干脆驻剑于地道:“只是昔日欠了天庭一个人情而已,可没打算把命给押上。见到了你,也就对他们有了交代。”   左天苍既现身于此,那么他司马眉,自然也就寸步难进,战与不战无甚区别。   阻住了这位,他也就对得起天庭了。   “你这样可不好,不多经历一些对手,日后难攀武道巅峰。”   左天苍不禁笑了起来,眸中现出了几分欣慰;“可你既不愿动手,那么左某也愿代你向国公大人求情,事后放你离去。”   他知这位,并非是没有战意。而是依然念着昔日威王府时的情分,不愿与他动手。   正因如此,才让他高兴。昔年同僚,终究还是无需闹到彼此残杀的地步。   “求情?放你离去?”   司马眉一声嗤笑,心想这位左兄,又可知天庭为此战,动用了何等力量?八位权天,其中两位镇国,还有两位实力直追这八人的玄天级的强者。   可随即他又心中微动,想到以左天苍的性情,绝不会信口开河。既然这么说了,就必有缘故。   “我知你左天苍昔年得天独厚,巧合之下修成了道门天遁法眼。如今虽有这黑海死雾,却多半阻不住你的灵目。敢问左兄,究竟是看到了什么?让你这般大言不惭?”   看到了什么?   左天苍不禁唇角微挑,现出了几分异泽。他看到了一羽夺命羽飘离,正在一尊缠绕烈焰的墨甲追击下,亡命逃遁;看到了血斧汤神昊,手持一件圣器之下绝世无双的防御至宝,却面现绝望之意;还有毕九狸,虽说那方已被云真子法术遮蔽,再难窥究竟,可在此之前,他就已见得此人,被嬴冲坐下大将,轻松利落的断去头颅——   此时此刻,此人哪怕真有九条性命,亦难逃道消神陨之局。   他原以为今日天庭来袭,情势必定艰辛无比,难免苦战。可结果对手,却仅只是一个‘银马金剑’司马眉而已,甚至都无需出手。   全程坐观,就能坐享其成,这真使他惭愧!   ※※※※   距离节度使行营十里外的黑雾之中,羽飘离的确是在逃命。一身‘玄射’神甲,甚至都不敢飞空,只是狼狈万分的贴地滑行着。身行忽隐忽现,试图摆脱身后之人的神念追踪,哪怕只片刻也好——   只需能拉开五里以上的距离,那么双方胜负之势,就或可逆转。   “你逃不掉的——”   背后的月儿,发出银铃般的笑声。墨甲位于头部的千里镜,死死的锁住了羽飘离的身影。   黑雾弥漫,四野昏暗无光,不但五感封闭,灵觉亦难张开。可‘妖焰’神甲却能自生火焰,以一点红芒照出,穿透十数里黑海死雾。   加入小小拟化的特殊零件之后,这具墨甲的感应与观瞄系统,几可将这些黑雾完全无视,也能轻易破解掉羽飘离的隐遁之法。   唯独这具半步仙元阶的神甲遁速超绝,略有些麻烦,哪怕她的‘妖焰’正双足喷火,周身以玄法召来狂风之力缠绕轻体,又有嬴小小的零件强化,亦需一段时间才能追及。   不过越是如此,嬴月儿却越是喜欢。这件乾元神甲,不但专精于射,遁法方面也是无与伦比。难得的是此甲,更还有较强的近战之能。   ——那羽飘离明显是为弥补自身在近战搏杀的缺陷,在这两方面特意做了力所能及的强化。   以月儿的估算,这尊‘玄射’虽非仙元阶位,可炼制此甲的价格,却绝不会低于一千八百万金。所用的材料,皆为稀世少有,各方面都强化到了极限。只那骨架,就是由深海玄铁制成,坚韧刚强之余,又比那普通材料轻了一倍!   只武器有些不合,是一把重剑。可此事再简单不过,随意请一位天工大宗师出手,就能将武器换成大斧。数十万金而已,对于现在的嬴冲而言,并非是什么难事。   九月姐姐她若能得此甲,必定会欢喜极了!   当近身之刻,嬴月儿就蓦然一枪穿出,枪卷热焰。一股无双霸气席卷四野。   受这气势压迫,便是身为权天强者的羽飘离,竟亦身躯微颤,一身墨甲差点坠落入地。   这霸道无比的枪意,几乎就击溃了他的心神! 第三四九章 制衡天庭   羽飘离到底是堂堂权天!近战方面虽不是特别精通,可也远强过汤神昊之流。   未等嬴月儿靠近,那重剑就已主动斩击过去。一为阻敌,二为借力!   可这次的情形,却与之前不同,这火焰墨甲的气势,虽是一如既往的霸道,却已将那长枪中的力量,收束到了极致。   虚空之中,顿时爆出一连串的火花。无数的气痕锋刃,宣泄向四面八方,摧残天地。   而就在仅仅交手十二击之后,嬴月儿的枪影,就以近乎不可思议的方式,穿透入那似牢不可破的重重剑网内,一举洞穿了‘玄射’的腿甲。枪术凌厉霸道,又神乎其技。   羽飘离却是一声不吭,猛然重剑斩击,直取火焰墨甲的咽喉,嬴月儿无奈,只能将长枪撤回,枪柄上撞,虽是将那重剑挡开。可她的人与甲,也不免被这巨力冲击,往后抛飞远荡。   羽飘离的目的,并不只是迫使她回枪自救而已,故而这一剑,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。身为弓者,臂力本就强悍,此时以九成力量出手,即便嬴月儿,亦被碾压。   ‘玄射’神甲则趁机在这瞬间,退离百丈,张弓搭箭,直指对手。然而长箭才就绪,墨甲内的羽飘离,就又瞳孔收缩,再次现出了骇然之意。   对面已不见了嬴月儿的身影,他的神念锁定也已失效。竟感应不到丝毫痕迹。   心知此时犹豫不得,羽飘离仍旧将箭射出,连续三次,只凭着感觉向对面漫射过去。   可就在那第四支长箭,搭上弓弦之际,他就听旁边,又传来了一声冷笑。   “你在射哪来?”   还未反应过来,他胸腹处就已受重击,就仿佛似被攻城锤撞击。那磅礴巨力,使羽飘离的身躯,似如虾米一般的弓起,偏偏那墨甲的表面,竟毫发无损。   而这一枪横抽之后,‘妖焰’神甲又如影随形般的尾随而至,又再一枪无情的穿击而至。枪势在临身之际,赫然又不可思议的一个下沉,避开了那重剑拦截。   此时嬴冲如在,定可认得这枪决,正是他的夺命三连环。可此时的嬴月儿,无需身临绝境,亦可施展出这枪势精要。第一枪就穿透了玄射甲的胸甲,捣碎了羽飘离的胸肺!而后第二枪,则直指甲内,那羽飘离脖颈所在的部位,气势依然凶悍霸道,似不破不还!   羽飘离不由面目扭曲,他开始后悔了,后悔自己只以区区五十万金,就趟入到了这摊浑水内。   安国府内,竟然有着如此强者,诚是可畏可怖!   他有预感,哪怕是在没有黑海死雾的区域。此女的能耐,也将完克自己,且情形只会更为不堪。   真不知那天庭,到底是如何想的,给他的消息中,竟然无有此女的存在!是另有所图,要将他葬送于此?还是被人欺瞒、落入到了陷阱之内?   心绪纷呈,一瞬百念,羽飘离却不敢分神细思。   眼前嬴月儿的这一枪,看似简单,可气势却极为骇人,速度亦快到了极点,仿佛枪出之刻,就已临近到了他的要害。   有了之前的教训,羽飘离已不敢再硬接,腰间携带的一枚玉符瞬间碎裂,使他的身影,蓦然化成了一道白光,破碎虚空而去。   嬴月儿的长枪进击,开始似穿透了什么,可随后就捅在了空处。当那羽飘离身影消失之后,那枪尖只有一丝鲜血,在火焰燃烧下,蒸发燃尽。   这是,虚空挪移之法?   嬴月儿不禁柳眉轻挑,看向了虚空远处。须臾之后,她就又冷笑出声。这个人,真把她给惹恼了!以为如此就可从她手中逃脱,真是做梦!   “让你得意!小心阴沟里翻船。”   嬴小小的声音,在她的耳旁响起:“明明刚才就可杀了他,你却偏要顾惜他那尊神甲。哼哼,主人他事后,一定会训你一顿的。”   事前嬴冲就特意有过交代,墨甲能留则留,不能留亦无所谓,尽早除去对手为上。   看旁边的孔殇,那才叫杀伐果决,根本就没把仙元阶的墨甲当回事。   “小小你给我闭嘴!”   嬴月儿一声轻哼,敲了敲自己的头,让嬴小小安静了下来。心想这件‘玄射甲’的射力,与仙元甲完全是同一层次,哪里能是其他墨甲能比拟的?只需落在玄天位,甚或权天位级的九月手里,那将是神挡杀神,佛挡杀佛!十五年之内,除了某些十二神器的主人之外,世间没有任何人,能够在十里距离内,抵御住九月的‘落日九击’!   ——这其中,也包括了那夫差在内!   九月有了这甲,或者孔殇能进阶权天,安国府才能不依靠天圣帝,真正制衡那西方天庭,对抗那位西方大帝!可她知英灵进阶权天,是何等的艰难。相较而言,还是这玄射甲,更容易一些。   所以今日无论如何,她都要将这甲弄到手不可!哪怕那彭莹玉等人,跑掉一两位也无所谓。   而随即她的千里镜,就不负她所望的,再次锁住了那羽飘离的方位。   果然这临时激发的虚空挪移之术,并不能穿行太远距离。当那一羽夺命的身影再出现时,只在三里开外。看似已无战意,正在亡命的奔逃。   这个距离已经颇为危险,嬴月儿亦不敢轻忽大意。追击之时,她不但降低了遁速,整个身影,也再次进入到潜伏状态。   ※※※※   相比较于羽飘离的仓惶,此时的汤神昊却更是不堪,近乎日暮穷途。就在距离虞云仙叶秋与嬴弃疾虚无极等三人激战处不远,汤神昊手持着他的血斧,口中剧烈的喘息着,极力恢复。看似还有一战之力,可他眼眸之中,却已满含着绝望与无奈。   他此时正身处四人合围中,左边是出手金银原半山,右边是九霄青天鹿云生,前方乃宛水龙王敖丹,后方则为嬴冲麾下猛将许褚。   普通的权天境,哪怕四人联手,他都不怎么畏惧。在汤神昊的头顶处,正有着一件墨色玉圭悬于当空,垂下了无数玄坤清气。   这件至宝,本可使他立于不败之地!按事前的预计,此物足可支撑到嬴弃疾等人诛杀虞云仙后来援,而绰绰有余。   可此时的他,却已清楚预见到,只需再有十个呼吸,自己多半就将陷入道消身陨的境地。   原半山的金银双绝掌,几乎每一次出手,就会将他头顶那玉圭中的一部分,转化金银。而那许褚,则是力至百万牛!每一次刀斩,都能大幅撼动那玄坤清气。不过他的刀势,更多的还是针对他头顶上的玉圭,将那些转化为金银,材质弱化的部分,崩散瓦解。仅仅只二百二十个呼吸时间,他头顶的这件墨色玉圭,就已残缺不堪。   此物的防御之能,可谓圣器之下,绝世无双,可此时距离重创崩灭,仅只差一步。   那鹿云生则负责化解抵御他所有的反击,可以使原半山与许褚任意出手,无需顾忌。敖丹则是从旁辅助之余,又封锁四面,镇压住了天地五灵,乃至虚空,使他一身的逃遁之法,都难尽数施展。   这四人的存在,他们事前亦早有预料,只是未想到,对方会完全不顾嬴冲与虞云仙。四人联手,只为诛杀他汤神昊!   还有那嬴弃疾等人,怎的还未将那虞云仙解决?怎就拖延到了此时?   “敖丹,你与我天庭为敌,是真不想活了?”   汤神昊痛骂出声,含着几分气急败坏。而在场这四人之中,也唯有这位宛水龙王,可能动摇心志。   只需这位有哪怕片刻的迟疑,他今日就可能为自己觅到一线生机。   “西方大帝之能,别人不清楚。你宛水龙王难道不知?帝君他要取你性命,易如反掌!”   敖丹默默不答,只是更用心的防范,倾尽全力封锁四方。他心里不是不敬畏那位西方大帝,可此时却已别无选择。   之前被嬴弃疾追杀时,为保住自己与一些部属性命,他不得不暂时托庇于安国府。   然而安国府毕竟不是善堂,他敖丹不能不为此付出代价,一些命门,已经被掌握在那位安国公的手中,没可能背叛。   且西方天庭的威势固然可怖,可那位安国公手底下的实力,又何尝小了?   今日只以‘龙视术’窥见的情景,足已令敖丹触目惊心。   天庭为此战,至少动用了八位权天。然而安国府与天圣帝这边,又何尝小于此数?整体的实力,只会在天庭之上。   看得出来,今日之局,只怕正是那两位梦寐以求的决战,而安国公甚至不惜以身为饵!   也战果辉煌!在他的视野之中,已注定陨落之局的权天境,此刻就已达三人!   此战之后,必可震动天下,改写大秦朝局!   故而敖丹对天庭虽有忌惮,却无多少畏惧。心知今日必定是天庭,能调用的最大力量无疑。事到如今他想要剪除祸患,避免日后天庭的报复,就只有一个方法——唯有最大程度的重创对手,使天庭从此自顾不暇,自然就能转危为安!   所以今日,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容这汤神昊逃离。权天级别的强者,死一位便少一位,短时间内天庭绝难弥补。 第三五零章 忌惮万分   敖丹全神贯注之际,许褚又是一刀,斩在汤神昊的后背。巨大的刀力,将此人的身影,强行砸入到了地坑之内,也令那墨色玉圭,再次发生崩解。   汤神昊欲借此机会,以土遁之法逃离。然而那燃烧的道符,才发动至一半,就已被敖丹的法术干扰,功败垂成。   这使汤神昊更是愤怒欲狂,可也在这刻,他忽的心中惊悸。就好似被毒蛇盯住之感,使他心脏接近麻痹,骇然欲绝。   “到此为止了!陛下有言,旁人可以不管,只你汤神昊与嬴弃疾二人,却必须亡于此间——”   听得此言,面色苍白的原半山果断停手。他的金银双绝掌,损耗巨大,差不多已到极限。   而此时那‘九霄青天’鹿云生,正将一枚暗黑色,介于虚实之间的半尺小箭祭起在了空中,脸上似笑非笑。   “真没想到,那位所谓西方大帝,会将这重山圭赐给你使用。可惜汝非玄修,不能尽展此物之威,否则今日说不定,就被你争得一线生机。”   他看似在饶舌废话,可其实在那暗黑小箭准备就绪的一刻,就已将之射出。   “幽灵散元箭?”   汤神昊神情惊恐,本能的就全速逃遁。此时原半山敖丹几人都未阻止,可汤神昊才刚飞离原地百丈,那箭影就已穿空而至。   先是那黑墨色的‘重山圭’爆裂开来,随后那血红小箭,又透入他的体内,使这神甲与人都全数爆开,片片粉碎,散为齑粉元灵!   许褚见状微一愣神,随后就轻呼了口气。心想这个乌龟壳,总算是被砸破了!   而当汤神昊的声息彻底消失寂灭时,许褚第一时间就将虎神甲褪至到半甲状态,以减轻这甲的负担。   二百二十个呼吸时间,四百九十七次全力出手,这次不但他人累到了,便连这甲,也同样是有些支持不住。   稍稍休息,许褚随即就看向了虞云仙等人正激战的方位,眼现着期待之意。汤神昊虽已死,可今日他们聚集了这么多权天强者,目标总不能只汤神昊一人。   同一时间,就在节度使行营东面十七里外,孔殇也从云真子布置的幻阵中踏出。他手里正拿着一件外表完好,可内里却已残破不堪的墨甲灵戒,至于这甲的主人,早已消失于这世间。   而此时他的目光,亦同样看着那北面天空。尽管目力有限,看不到那边具体情形,只能感应到虚空中不断震荡的元力。可他的眸里面,依然是杀机满盈,战意勃发。   只是当孔殇身影,才刚踏空而起,远处就有一符书飞来。心知这多半又是那云真子的手笔,孔殇主动探手接过,发现这符书,果是主君之命。   “张承业——”   孔殇一声呢喃,随后毫不迟疑的放弃了原本的目的地,转而往北面十二里外,急速行进。   张承业的运气不济,这次直接撞上了两位玄天境,其中一人更是柱国实力。以一战二,力不能支,此时已身受重伤,接近陨落,所以主君他特意来信请援。   孔殇他对这位太监颇有好感,亦不愿见此人身死于此,所以奔行之时,全力以赴。幸在他新得了‘太上五神幡’这件灵宝,许多功体特征,已无需掩饰。此时孔殇身后展开五色之翼,一个扇翅就是千丈距离。区区十二里,三个呼吸就已赶至,只须臾之间,就已抵达符书指示的所在。   隔着半里之距,孔殇就已听那边传来了惊声询问:“你是何人?可是安国府——”   话音未落,孔殇的‘太上五神幡’就又是一团混沌五行元灵刷出,使那人身影微滞。而后五色幻刀,以极致之速,将那墨甲直接一刀两段!   张承业转危为安,顿时长舒了口气。之后一边口中咳血,一边苦笑。心想不愧是孔殇,大人坐下第一倚重之人,斩玄天境如斩鸡犬!   方才那身死之人,哪怕是公平一战,亦能与他战到三百回合外,却仅为孔殇一合之敌!   ※※※※   “袁师叔你觉这安国府如何?”   距离节度使行营二十五里外,在黑海死雾的边缘处。李小仙奉嬴冲之命,护送营中的士人与所有近卫,退离出权天大战之地,免受波及。   之前还只在十里左右的距离,可之后那一波波灭世般的强横罡气激冲,使他们不得不再次远退,直到这个位置之后,才能勉支撑。   李小仙依然是手持道决,以玄门之法形成了一层无形气障,抵御着来自北面的冲击。   可此时在这位‘汇源山飞仙洞弟子’的身边,却另出现了一男二女三人。男子是静池剑斋的长老袁白,女子则是素如雪与秦可人。   而此时问话的,正是后者。他们人虽在黑海死雾中,可素如雪的冰镜,却依然可将雾中大半情景,显化于四人眼前。   “实力深不可测!”   袁白眉头大皱:“这次的事,颇为棘手。”   此战嬴冲拿出的权天级,实在是使人震惊。固然其中部分,是天圣帝宫中的强者,如那张承业,出手金银原半山,九霄青天鹿云生等人。可嬴冲本身的势力,亦堪称雄厚。   ——似那虞云仙,许褚,孔殇,嬴月儿,左天苍,敖丹,叶秋,都是实实在在的隶属安国府,又或者是彼此间有着盟约与利益联系。   尽管静池剑斋并不忌惮,实力也绝非只是表面上的七位权天境。甚至只需宗门内,那几位隐世不出的‘上镇国’宗师出手,就可将之镇压。可他也不得不承认,至少在大秦之内,那位安国公可以将静池剑斋蔑视,实在鞭长莫及。   那东西要不在嬴冲手里也就罢了,可若真在安国府中,那就真是使人头疼。   最棘手的当是那虞云仙,此女有了仙元墨甲在身。只需武道修为至权天境,修复那三件法宝,多半亦可超越于镇国之上,成为上镇国一级的顶尖宗师。   且即便是如今,此女也很难压制。   秦可人心神暗松,她最担忧的就是明明自身实力不济,宗门还欲她们勉强为之。   “此战之后,弟子会赶回咸阳,全力搜查那无面行踪。可若最后,仍无线索,只怕还得转回这安国府——”   她言语未尽,袁白却已明其意,微微颔首:“此事我会禀知宗门,安国府的局面,已不是我等能应对。”   此言道出,便是素来冷似冰山的素如雪,亦是眼现释然之色。   秦可人同样放下了心,今日安国府这一战,确是给了她极大震撼。可笑三月之前,她们竟敢拦截安国府车队,心存挑衅。   也幸亏那位安国公,并非是表面那般纨绔不顾后果,只是要去了二十枚灵息洗元丹作为台阶。否则这开战为敌的后果,她与素如雪,都承担不起。   “不知戚师妹,接下来要如何行止?三月之期已过去一半,你还欲留在安国府么?”   此地三人的视线,顿时都往李小仙看了过去。后者则面色淡然:“还请师叔禀知师尊!嬴冲此人,或有真龙气在身。弱水打算在安国府,再呆上一年左右。” 第三五一章 镇压气运   在场袁白几人,不由面面相觑,眼神惊异。   还是秦可人开口道:“祖龙之争将起,世间有真龙气者,不知凡几。便是这大秦境内,就有五六十人之多。弱水师妹如此重视,想必有其缘由。”   那李小仙仔细想了想,这才开口道:“可告知师尊,这嬴冲的潜力,或不下于楚国项羽。”   “项羽?”   听到这句,秦可人与素如雪毫无反应,可袁白却吃了一惊。   ——项羽,那是十年前静池剑斋以极大代价窥视未来,预知到的三位潜龙之一。   也是未来,最有可能一统天下,成为祖龙之人。而以静池剑斋近年接触的结果。此人的天资,也确是霸绝天下!又有三十六家的第三姓项家作为后盾,未来潜力无限。   李小仙微微颔首:“这二人,同样是兵法超绝,同样是气运鼎盛,也是同样的年轻。项羽有项氏一族为后盾,可这位经营出的势力,亦不逊色三十六家顶尖世家的底蕴。且项羽他,还有其叔父项梁,其祖项燕压制,难得自由。可是此子,却已是独当一面,更深得秦皇天圣帝爱重。”   袁白听了之后,不禁神情微凝。听李小仙这么说来,他也觉这嬴冲潜力不俗了。   秦可人亦是神情肃穆,若有所思道:“前些日子倒是有消息,安国正在急招关东无地流民北上,沿途还提供食水?只怕那位,是已有在冀宛二州安置流民之意。”   这事放在以前,那是等如天方夜谭般的故事。可现在不同,匈奴流寇肆掠后的冀宛二州,只怕轻易就可搜刮出五十万顷以上的田产。哪怕北方田薄,逊于南方,可用于安置百万户流民,却还是绰绰有余。   百万户民,也就是说,此子只需愿意,又有足够的兵甲,那么日后的安国府,就随时可以在北方拉起二十万人以上的大军,且能训练有素。   极端一些,甚至四十万军也不是不可!   “多半是如此,据老夫听知,昔年嬴神通在洛州以少胜多,连续三次大败关东联军,庇护了洛州之民。最后一战在神鹿原,更是抵抗关东三国联军数十日,使洛州之民得以安然从关东撤离。如今又有了安国府安置流民之举,此诚可谓活命之恩,赐业大德!”   素如雪默默不言,她其实入秦境才不到两年,可也能知洛州遗民与那些关东将门,在秦境之内处境不佳。   前者无立锥之地,求生艰难;后者亦被打压,根基断绝之后,世家之崩就在眼前了。   此时嬴冲主动伸出援手,又何愁这些人不对安国府感激涕零?冀宛二地之田土,都是夺自于他人之手,这些人又怎能不围绕安国府抱团,以求在北方立足?   “果然是潜力无穷!”   秦可人啧啧赞叹:“宛州之内,本就是嬴氏为首,世家大阀皆从其号令。日后如是大秦生变,他只需登高一呼,轻易就可云集五十万军了。还有这解县的位置,也很是不错,三州之地,旦夕间可入其手。天庭与秦境儒门,日后有难了。”   解县西临元州,北制冀南,在宛州境内,又是高据于阳江上游,以上临下。只需控制住了阳江河道,有一支实力不弱的水营,就可将沿途诸郡,都置于兵锋之下!   ——便连她这样的兵法粗通之人都能看得出来,只需嬴冲能在此地建军十二镇,就可平镇三州,安靖北方!   也由此可见,昔日天圣帝将嬴神通封地安置于此,颇含深意。解县定,则宛州安么?冀东卢氏,从此要多一强邻了。其余几家,都难免受其挟制。   只需安国府嬴氏在一日,那位陛下就不用再担忧北面。   “真能办到的话,那么这份底蕴倒也不俗。可项羽与昔日之蚩尤丹朱,牵涉极深,据说近日,他已继承了蚩尤盔,又哪里是嬴冲可比的?”   袁白摇着头,惊叹之余仍存异议:“只论武力,那嬴冲无论如何都难与他相较。”   这场争龙之局,无比残酷。参与之人若无一身不俗修为,早晚要死于他人之手。   自两次大灾变以来已有万年,无数古时的奇功秘法出世,无数的灵器灵宝显踪,还有那蛊毒巫术与咒法种种,都有着种种不可思议的奇能。   尤其各种法器,最是危险不过,说是圣器三十六,可其实远远不止三十六种,还有十二神器,莫不危险至极。   嬴冲本身若无一定的抵御之能,很难在这场混战中活下去。   李小仙却仍一言不发,继续看着那北面节度使行营。那边的影像,被云真子遮蔽,她与素如雪都无法窥照。   可里面的情景虽无法亲见,可她却能望见行营主帐方向,冲起的气运光辉。竟仿佛一道天柱,隐隐有了接天之势。   ——原本的那只白蟒,已经真正生出了鳞片,化出了爪牙,头顶亦生出了独角。   李小仙清楚这是何征兆,然而蟒化为蛟,必然应劫。   今日这场权天大战,本该是嬴冲的劫数之一。可她观此战,最后必是嬴冲轻易大胜为结局,过程顺风顺水。   这多半是有着圣器以上的宝物在身,镇压气运,否则何至于此?只不知,那到底是何物?   又想接下来,就是这位与北方匈奴左翼的一场大战,那应是白蟒化蛟的最后一场应劫。   可此时那位安国公,依然是气运鼎盛,毫无衰落转折之兆。   据秦可人言,如今咸阳城内,许多朝臣都认为这位安国公是疯了,信心太过,自不量力。只以数十万乌合之众,就欲抗击匈奴左翼五十余万强军,此次必败无疑,必定要吃上一次大亏不可。   可就以她现在看到的结果,安国府军北上这一战,至少有着三成左右的胜算。   那匈奴的国运,草原之天命,很难压制住她这位‘主君’了——   天命既不足畏,那么这一战,就只能以人力来决定。而若只论‘人力’,嬴冲的兵法,绝不会逊色于任何当代名将。   经历了汤神昊之溃,大乘军之殇,即便是她,此时也对这位国公的用兵,信任不疑。   所以这一战,至少是三七开!秦三敌七。   思及此处时,李小仙就觉目内一阵酸涩,不禁揉了揉眼瞳。   她这瞳术,虽能窥人之运,却只限于蛟化之前。   此时的嬴冲,就已让她感觉吃力。长久下去,甚至会损伤寿元。   心知时间已经不多,李小仙不禁一声叹息,感慨自己之前考虑不周。以她现在展露的中天位修为,难以接近到嬴冲的核心层次。   只在外围,她哪怕再过十年,也难知嬴冲的真正根底。   如今要想获得嬴冲信重,除了要使那位信任不移之外,至少也需玄天境左右的实力,才能得其倚重,参与机要。 第三五二章 大仇得报   云空之中,嬴弃疾似如疯狂的野兽,不断的向叶秋与虞云仙二人扑击过去。   虚无极及彭莹玉,都已看出这位性命将绝,已生玉石俱焚之念。此时都极力出手,试图牵制这二者,为嬴弃疾制造机会。   然而虞云仙加持‘阴阳武身’之后,一身武力几乎直追皇天。且仍残留有部分法力,可控御那双剑金印,压制三人绰绰有余。   此时面临嬴弃疾的疯狂,虞云仙依然是毫不显局促,从容应对。只是出手时更为谨慎,绝不使嬴弃疾的身影,靠近二十丈距离内。   ——这轻易就能办到,她甚至还有着足够的余力,去援手叶秋,使这位秦山之主似危实安。   这局面并未维持太久,仅仅几十个呼吸后,毕九狸陨落后散溢于天地的气元,就已传至此间;之后数里外的汤神昊,亦随之寂灭。   感应到了这些元灵异兆,在场五人的神色,都不约而同的开始了变化。   叶秋与虞云仙都是微微一喜,心知此战已至终局!彭莹玉及虚无极二人,则是面色铁青,料想已事不可为。如不欲自身也落到被围攻殒亡之境,就需早早撤离了。   嬴弃疾则是近乎绝望,自大日元液入体之刻,自身就注定了是陨落之局。可如今莫非连玉石俱焚,都无法办到?   他心中又气又苦,又悔又恨。多年维持的道心,已有瓦解之势。血元大法积累的煞力怨灵,也在疯狂的反噬元神。   这使他的脑海中一片混沌,茫然失措,直到嬴弃疾将目光,投往那节度使行营方位时,才瞳孔再凝。   理智稍稍恢复,可他眸中的怒恨之火,却燃烧的更为炽烈,满含疯狂之意。   就是此子,毁了嬴氏的根基,断了他的长生道途!也是此子,今日设下陷阱算计于他,破去了自己的血元大法!   这个竖子,真就夺走了他的一切——   一瞬之间,这些思绪就都全化为一股执念,嬴弃疾身影猛地化为一团血光,往南面节度使行营的方向直扑而去。   “彭兄虚兄,二位请最后助我一臂之力!”   声中满含着求恳,嬴弃疾心想其他人就罢了,那嬴冲,他却绝不愿放过,必定要拉着此人同归黄泉不可!   岂能任由那竖子,在他嬴弃疾陨亡之后,依然逍遥于人世?   虚无极剑眉微扬,然后毫不犹豫,就将那‘天之锁’加强到了极致。身影闪烁,来到了虞云仙的南面,封堵住了这位女仙的去路。同时更一点青光打出,飞入嬴弃疾所化血芒之内。   此人所求,无非是拖延时间,为其制造与那位安国公同归于尽的机会。   ——这并无需他承但多少风险,却可换得他们天庭最想看到的结果,虚无极自是乐见其成,也愿鼎力相助。   便连彭莹玉,也同样暂时放下了逃离之念。身后千手佛陀,依然在以元磁之眼,观照着虞云仙;而那口黑剑,则直指叶秋,使之无瑕他顾。   可虞云仙接下来的反应,却是出乎二人的意料之外。此时竟毫无追击阻扰嬴弃疾之意,反而是趁机全力一剑,向虚无极劈斩而下。   只听‘篷’的一声闷响,仿佛天地倾塌。虚无极力不能支,连人带甲都被硬生生的砸落地面!   而那虞云仙,则是继续如影随形的尾随而至。那些缠绕来的‘天之锁’,此时非但不能阻碍她分毫,反而成为她追击虚无极的助力。   当白剑凌至,更显威猛无俦!阴阳双极,已经融入了虚无极之前抵御时的力量,益发的雄浑浩瀚。   虚无极仓促间接下这一击,墨甲又似破麻袋般的疾飞三百余丈,身躯已完全失去平衡,四肢难以控御。   这刻光是抵御虞云仙,他就已觉吃力,可在这刻,那叶秋竟也不顾嬴弃疾,分心一道剑气飞斩落下,使虚无极更显狼狈。   错非是彭莹玉的千手佛目,多多少少控制住了虞云仙的部分遁速,此时的他,只怕已至身陨之时!   好不容易才勉强稳住了神甲,虚无极还未聚力。那虞云仙就已再次凌至他的身前,那黑剑残酷的飞斩而下,杀意滔天。   虚无极心中万分不解,心想这两人,怎就半点不在意那位安国公,行宛州节度使的性命!可他更知此刻,乃是自己生死攸关之刻。确已到了撤离之际,容不得半点迟疑。   不再抵御,他抬手就是一个巴掌大小的玉质人偶丢出。然后当那黑剑斩过时,虚无极毫发无伤,身已遁出数百丈外,只有那玉石还在原地,被一分两段,然后轰然爆裂。   威力几可相当于权天境极致一击,使这方天地,瞬时山摇地动!   虚无极不敢看身后之景,飞奔逃亡。可就在这刻,一道黄芒冲天而起,左右前后都现出了金色光辉。   “玄阳四象剑?你是绣衣卫柱国常侍,玄阳剑圣怒听涛?林厉海他何在?”   虚无极见状是惊怒交加,这个人本该是另一位九大寇,九头蛇林厉海的对手。   这两人本该是势均力敌才是,可为何却能现身在此?   随着他的惊呼声传开,一位白衣芒鞋的男子蓦然化虹而至,显出了身影,此时一声嗤笑:“你问林厉海?他不就在上面?”   虚无极吃惊上望,只见那空中,赫然另有一身影,截住了那彭莹玉的去路。   这使他心绪再惊,而后虚无极瞬间就明白了过来。所谓的九头蛇林厉海,多半就是天圣帝的伏子。   此人既非太监,那就必为绣衣卫的柱国常侍之一。   心中渐渐寂冷,虚无极不禁嘲讽的笑:“原来如此,只是尔等好不容易才布下这颗棋子,就这么暴露了,不觉可惜?”   “值得!为你虚无极,还是划算的。厉海他自始至终,都未能得你们天庭信任,再留无益。”   那怒听涛唇角微挑,西方天庭中若说武力,自是以那西方大帝为首。可如论威胁,却无人能越过这虚无极!可以虚实变化,踪影难测,出入无禁。轻易就可刺杀高官大员于衙府之中,实为绣衣卫最忌惮之人。   诛除了此人,绣衣卫无需再投鼠忌器。   “——且你等,是真不该露出这样的破绽。”   虚无极心知其意,若然这一战势均力敌,绣衣卫等人没有把握,那林厉海绝不会主动暴露身份,必定还要继续在他面前演戏不可。   可这一战,他们败得实在太惨!情形太不堪。终让这二人看到了机会,将他们几人全歼于此的良机!   只是他思绪至此,就已无瑕他顾。虞云仙正从漫天黑雾中冲飞而出,竟将那玉石人偶爆炸后的毁灭之能,全数转化成阴阳极元。此时剑气冲霄,气势更盛三分。   只是一剑,就将虚无极的一只臂膀斩落,鲜血飙离——   ※※※※   嬴弃疾身似电光,须臾间就已至那节度使行营之外。此时‘银马金剑’司马眉,依然在与左天苍对峙着。隔着百丈距离,一言不发。   当嬴弃疾化成的血气从旁掠过,司马眉不禁微一扬眉,有些意外;左天苍则是微吃了一惊,可随即就镇定下来,身影一动不动。竟任由嬴弃疾,冲向那帅帐方位。   司马眉顿觉奇怪,有些不解:“你不拦他?”   “我倒是想拦!”   左天苍失笑,眼眸之中也同样透着几分疑惑:“然而有你司马眉在,老夫又岂敢分心?”   此言却是言不由衷,一个重创之后,明显精神失常的嬴弃疾,他自问还是能够轻松对付的。哪怕加上一个司马眉,半刻时间内他亦不惧。   可嬴冲之前有过交代,其他无论谁人来此,都不能使其入营。唯独这嬴弃疾,不用去管,也无需拦截。   司马眉闻得此言,则不禁面色微变,他觉这其中,必有玄虚!不由又若有所思的,再看向了帅帐方位。   心想那位国公,多半是有所准备,嬴弃疾只怕难以如愿——   且他现在,似也该到了抽身离去之时。   而此时在那主帐内,嬴冲也正高坐于帅座之上,眼神讥诮的看着门口处。   眼见着那团血光冲入进来,他却毫无畏意。反而是似笑非笑的,把唇角挑起。   心想这一天,总算是来了么?他已为今日,等候了足足五年。   一千七百余日的煎熬,他终将得偿所愿!   “嬴冲!”   当望见嬴冲身影的瞬间,嬴弃疾就已抛却了所有的理智与思绪。身影再次加速,脑海之内,只余下一个念头。   抓住此子,然后同归于尽!   可他身影,才刚入帐门,就有一尊七层白玉宝塔,蓦然飞镇落下。竟是自具七龙之力,几乎比拟权天强者。更有一条条清圣之气垂落,隐隐压制着他的一身血元,要将他整个人拉入到这白玉塔中。   这到底是何人出手?又是什么法宝?威能几可比肩圣器了——   嬴弃疾脑海之内,迷迷糊糊的闪过这些念头,身影则继续挣扎着往前。可他眼前嬴冲,却蓦然离座而起,一个闪身就来到他面前。浑身现出一身奇异墨甲,然后一枪击至,轻而易举就破开了他的散乱刀势,捅入到了他胸腹之中! 第三五三章 神枪邪樱!   营帐之内,雷光电闪!   当邪樱枪刺入到这具血色神甲内时,赫然裹挟着无数的紫电!多到这具血甲与嬴弃疾的血肉之躯无法容纳,其中近半只能溢散于外。   雷击使嬴弃疾浑身麻痹,可也令他的意识,恢复了几分清醒,而后目光不可思议的,看着身前这尊暗灰神甲。   “——你,你不是嬴冲,究竟是何人?”   哪怕他之前已陷入疯狂境地,可一身本能还在。怎可能如此轻易,就被人击溃了刀势,一击致命?那至少也需伪柱国,甚或柱国级的武道修为。   还有方才那七层白玉塔的神念特征,也与眼前此人相同。也就是说,这位多半是道武双修,俱至天位。   且这墨甲,亦非摘星!   是替身么?原来如此,那竖子根本就不在这节度使行营内。   “我看你是眼瞎了!”   嬴冲一声冷笑,将邪皇甲退去,恢复了摘星的本来面目。只星焰枪依然如故,枪尖深深刺入到嬴弃疾的心脏部位,疯狂的啃噬精血。   “还是已经糊涂到,连取了你嬴弃疾性命之人都已认不清?罢了,你只需知晓,只有亲手除了你,才能叫本公真正舒心快意!”   “你,不可能——”   嬴弃疾瞳孔猛张,口中咳血,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。   那正是摘星无疑!声音也确确实实是嬴冲不错。   可这绝不可能!此子不是武脉已废?哪怕是他的武脉,已经恢复了,这也未免太过扯谈。   五年时间,能使嬴冲一身实力,踏入半步柱国之列,并且道武双修,同入天位?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。   眼前之人,定然是旁人伪装无疑。无论是他现在看到,还是听到的,必定都是幻觉!是那嬴冲的诡计,要让他愤恨而死!   “原来如此!这是十二神器之一的邪樱枪?”   在一角旁观的云真子,此时却长呼了口气,头疼万分的揉着额角,发出了苦笑声:“我就说主公你怎么突然就恢复了武脉,最近修为提升之速,也远超常人,原来是因这邪樱!这次麻烦大了,早知这样,我就不该答应师尊他出山——”   听到云真子的第二句,嬴弃疾脑内就如雷鸣似的炸开,然后自嬴冲承爵以来种种疑惑,都一一解开,全数了然。   竟然是邪樱枪,此子竟然继承了邪樱!自古以来九次争龙,胜出二次的神器邪樱——   摘星甲内,嬴冲不禁失笑:“我听说邪樱乃十二神器中,最强的几件之一。而这世间能对抗神器者,也唯有神器。云真子你能追随我这样的主公,不该觉荣幸?”   “可是会死人!”   云真子的神情益发无奈:“自古以来争龙之局,我可从来没听说过败者会有好下场的。尤其十二神器的主人,就更是如此,败者必定失去一切。”   那时他云真子,也多半没命。即便运气好能侥幸偷生,也难免气运反噬,这一生难登天道——   嬴冲摇头:“危言耸听!那伊尹与周公旦,周定公几人,亦为邪樱之主,也没见他们怎样。”   云真子不禁‘呵’的一笑,神情苦恼,心想这三人,怎能拿来做比较?   伊尹是从死去的商汤武丁之手,继承邪樱;周公旦则是从败者纣王的手中,得到此宝;至于周定公,就更不用说,那个时候本就非是争龙之世。   主公若只以这样的觉悟,来看待这场龙争,未来只怕前景不妙。   且他又是否清楚,这件神器所含蕴的天命?革新之道,那是举世皆敌——   可随即他又心念微动,止住了言语。想到此时大秦国势还算稳固,并非是合适的时机。主公他身份不便,要在这个时候就想着怎么造反,反而不是好事。   只是这邪樱,事后他定会劝嬴冲,将之告予郭嘉知情不可。只有如此,才不至于在那日到来的时候,却毫所准备。   “邪樱,竟然是邪樱!”   嬴弃疾牙关紧咬,死死的瞪着眼前嬴冲。欲把右手探出,抓向前方的瘦弱少年。可到此刻,他才发现自己,已经完全动弹不得。   并非是因雷电麻痹之故,而是他一身气力,正在迅速的消失!所有的气血精元,都急速的涌往心脏,之后再被那插入他体内的长枪抽走。使得他此刻,哪怕自爆真元,也无能为力。   这是——   嬴弃疾瞳孔微凝,已经想到了缘由。这确是邪樱无疑!这可是以世间第一只凤凰的脊椎尾骨炼制,能吸收世间一切污秽,将之净化涅槃的神枪邪樱!   气息渐衰,嬴弃疾最后的意识,也渐渐黯淡昏沉,只余不甘,只有愤恨,只剩恼怒!   要是能早点猜到就好了,又或者在他十岁时,就不计代价将此子宰掉也成。哪怕遭遇童渊他们三人反噬,被围杀死去,也好过于如今失去一切,连同归于尽都不可得。   嬴冲则神情淡漠,看着甲中的嬴弃疾。虽是隔着一层血甲,可他的龙视术,仍可望见里面那已血肉枯败的老人,正一点点的衰亡死去。   心愿得偿的愉悦,正在他胸中流淌,复仇后的甘甜,也让他精神亢奋。   只是嬴冲胸内,又渗入了一些复杂心绪:“本公其实一直不解,你为何要背叛家父?记得父亲他在时,嬴氏如日中天。可如今,哪怕没有本公,嬴氏又能好到哪去?家母她昔年,亦是一片好心。她的经营之才,远胜本公十倍。三五年间,使嬴氏族产扩增数倍都非难事,那时你嬴弃疾,又何需再修炼这血元大法?”   未察觉甲内反应,嬴冲难以理解的摇着头。在他看来,嬴弃疾涂炭生灵,死有余辜,可她母亲在世时,确是想尽了一切方法,使嬴弃疾回归正途。   “你嬴弃疾能将族权舍于嬴元度,似也非贪恋权势之人。可为何就这般不待见家母?别人只以为母亲她是出身商人贱户,可你嬴弃疾却不该不知,她是天圣帝之女,乃天潢贵胄。”   那血甲之中终有了反应,嬴弃疾的心脏猛跳,目光则凌厉似刀。   也在这刻,他身上忽然一道青光闪现。那竟是贴在嬴弃疾身后的一道青色玉符,正无火自燃。   嬴冲瞳孔微凝,生出了防备之心。可就在这刻,他的脖颈处,毫无预兆的现出了一条血痕。便连那尊‘浑天塔’,也发出了‘铿’的一声轻响,塔身之上,现出了一条明显创痕。   “离别钩,竟是离别钩?那天庭之人,竟然为你动用了这件一命换一命的圣器!”   血甲之内,嬴弃疾哈哈大笑。可下一瞬,他却见嬴冲周身火焰燃烧,无论是那‘浑天塔’,还是嬴冲本体,都在俄顷间恢复如初。 第三五四章 勾魂夺命   “凤凰真火?”   嬴弃疾的声音微滞,随后又转为遗憾叹息:“可惜,可惜!他们终还是漏算了,你除了本命之器挡灾消劫,竟还有凤凰真火恢复元身。可嬴冲啊嬴冲,你别以为这离别钩,就这么容易应付——”   嬴冲眉头一挑,斜目看向了云真子。他没听说过离别钩,可这家伙既然能认得邪樱枪,那也多半能知这离别钩的详细。   云真子也不负他所望,当即就凝声解答:“离别钩,乃是昔年欧冶子与一位术法高人合炼之器。能够钩人性命,无论强弱,无论修为,无视场合,都能一钩断魂。只是使用此器,需要一定代价,修为至少要不逊于天位,且需在壮年之前,先赔上自家性命。此物凶名赫赫,自春秋以来,已有至少十九位国主,四十八位能臣名将,死于此钩。”   说话之时,云真子的目光又转向了那枚青符:“此物发动,也需条件,除了人与钩,必须在一千里距离之内,那使用离别钩之人,也必须与钩夺性命的对象,亲身接触不可。只是他们,以这符替代了。”   ——当嬴弃疾带着这枚玉符,进入这座帅帐开始,国公他便难免此劫。   “原来如此!”   嬴冲心想方才自己受伤那一幕,确是毫无所觉。没有半点征兆,他的脖颈处就被斩断近半。错非是有‘浑天塔’为他挡劫消灾,此刻或已被一刀断头;再如没有凤凰真火,他现在也必身负重伤。   离别钩的这种能耐,真是骇人听闻,这已近乎于咒法了。   正这般思索着,嬴冲就又眉头再皱。此时他的脖颈处,竟又有一道血痕裂开。   那伤口不深,可却在往深处扩散,过程缓慢,却坚定不移。   “意外是么?然而你以为什么是圣器?能为常物所不能为,才能称圣!对方既已付出代价,离别钩就必定不死不休,除非你真正死去。”   嬴弃疾继续冷笑,可那声音却越来越是衰弱,最后至寂不可闻:“可我知这离别钩,只怕还奈何不得你。你这次若真能侥幸活下来,那就去宰了太庙嬴高,汝母之亡——”   嬴冲默然,看着嬴弃疾最后一点声息消失,甚至来不及将最后遗言说完。   太庙嬴高?那不但是太庙的主祭,更是当朝大宗正,管理所有皇族宗室与外戚勋贵之人。也是天圣帝,如今最重要的后盾之一。   这嬴弃疾莫非是想说,他母亲之死,也与那嬴高有关?   嬴冲半信半疑,对于嬴弃疾之言,他不敢信,也不敢置如罔闻。太庙嬴高德高望重,是朝中公认有厚德之人,嬴冲不敢冒犯。可他只是让人查探一番究竟的话,倒也无妨。   随即嬴冲又摸了摸自己的脖颈,目中略现忧容。他这倒不是担心自己,有凤凰真火在,自己这次或有些麻烦,却不会有性命之忧。   可这离别钩之能,实在可怖,几乎防无可防。   “似离别钩这样的圣器,限制诸多。那钩命异能,每年亦只能使用一次而已。且真要是那么好用的话,天圣帝他也不会活到现在。”   云真子看出嬴冲心绪,又笑着解释:“且这钩命异能既已对你用了,那么在主公你寿终正寝之前,此器必是无暇他顾的。此外这钩,也不能不化解,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——”   嬴冲顿时心中一松,也笑了起来:“也就是说,本公如今,只需将这离别钩的方位找出来,就可化解此劫?记得你之前说那东西,必须在一千里范围内?”   他刚才最担忧的,就是天庭对他下手无果后,把目标转向他亲近之人。否则他如今帐下,真不知还能有几人存活。   可听了云真子的言语,他胸中的忌惮,却立时纾解八成。   一千里距离,这个范围确实大了些。然而这世间,多的是玄功奇术。那离别钩既然对他使用了,就必定会留下痕迹。寻其方位,应当不难。   现在的天庭,也没实力保住这东西。   也就在这时,嬴冲终于感觉到了邪樱枪的异样。原本这枪是银白颜色,可此时却化为殷红。且在微微震颤,竟好似消化不良一般,在打着‘饱嗝’。   嬴冲毫不觉意外,那嬴弃疾之前虽历经大战,可一身血元精气,仍可抵得至少十二位权天妖王。尽管质方面略有不如,那量却是真正浑厚如海。   且那尊血甲,同样被嬴弃疾以血元大法强化过,甲内藏蕴的血气,不逊色于嬴弃疾的本体。   ——这就相当于二十多位权天级的气血精元,邪樱枪不被撑住才怪!毕竟此器,还未恢复到全盛之时。   摇了摇头,嬴冲尝试着把真元灌注进去,助这邪樱炼化血气。同时将一丝神念,探入到了邪樱枪的核心之内。   随后他就见那‘任务面板’中,竟有着好几条全新的信息显出。   真传任务六——汝虽有鼎新之志,却无革命之力。欲鼎革天下,不可不无羽翼。需招揽部从,经营势力,以待天时!得四万八千人之军,战将二十四员,可奖励大天位境与中天位境人仙战将各一人,或将小天位境英灵战将,升至玄天。   还有另一个真传任务六——汝虽有鼎新之志,却无革命之力。欲鼎革天下,不可不无羽翼。需招揽部从,经营势力,以待天时!得九万六千人之军,战将四十八员,可奖励大天位境二人,或将两位中天位境英灵战将,升至玄天。   这两个任务,赫然都是已完成的状态,可以直接领取奖励了。   嬴冲心想这真传任务六,果然是无需自己直属之军。那些附庸于他的势力,也同样可以算入进去。   否则只以他麾下的直属部曲,是无论如何都凑不齐这九万六千人的。四十八位人仙战将,更是想都别想。   且这一次,竟然连续出现了两个真传任务六,真使人惊奇。   不过他现在也摸到了规律,这个任务,几乎都是出现在他‘斩妖除魔’之后。   这次也是如此,之所以会同时间出现,多半是因嬴弃疾的一身气血,过于磅礴了,让邪樱枪吃得太饱。   他暂时还搞不清楚,这真传任务六是与邪樱枪的恢复程度有关,还是只因吸取了大量气血精元而形成?可无论是哪种,其实都无关紧要,他会斩杀更多的妖魔来尝试的。   此外就是特殊奖励七——得吾邪皇真传者,亦有除魔卫道之责。斩杀权天位妖魔一人,特奖励‘妖元灵露’两千五百滴,并为御主激发玄鸟血脉!   感应到这最后几字时,嬴冲就不禁眉头微挑,为御主激发玄鸟血脉?也就是说,无需自己费心,这邪樱枪就可为自己激发出体内的玄鸟之血?   还有两千五百滴‘妖元灵露’附送,这都足可供他与部属使用三五年而绰绰有余了。   错愕之后,嬴冲的唇角就浮起了一丝笑意。原本他还有些放不下那离别钩,可如今既能随时随刻都激发出自身的玄鸟之血,倒是再不用放在心上。   大不了,自己就‘死’上一次好了。凤凰涅槃之力,应当能化解离别钩的咒力吧?   只是这特殊奖励七后,还不算结束,后面还有一个特殊奖励十——得吾邪皇真传者,亦有除魔卫道之责。斩杀权天位妖魔一人,特奖励‘血神丹’一枚。   嬴冲为之愣神,心想这‘血神丹’又是何物?然后当他意念接触过去,感应那‘血神丹’的注释之时,却不禁面色微变。   ※※※※   就在嬴弃疾冲入节度使行营帅帐之后不久,在黑海死雾的边缘,‘妖焰’甲的身影稍顿了顿,随后又加速到了极致。   “小小,刚才是怎么回事?”   嬴月儿颇为意外,方才嬴小小的拟化之能,几近于崩溃,也令‘妖焰’甲的遁速大减。   “是主人他受伤了,牵连到我这边。”   赢小小也极为惊奇,可更多的是不解:“我刚才感应,他差点死掉,好在最后不是很严重,只轻伤而已。嗯,主人他正在想一件名叫‘离别钩’的兵器。”   它是嬴冲的本命灵兽,二人之间性命相系。可在一般情形下,嬴冲那边只需不是重伤与致命级别,都不会牵连到它。   这次也是如此,赢小小毫发无损。可在刚才那一瞬,它是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自己与嬴冲,都无限接近于死亡。   “离别钩?”   嬴月儿微一愣神,随后就明白过来。忖道是此器么?怪不得可以伤到父亲。   父王他在二十年前,也遭遇过这离别钩的暗算。据说那时的情形,惊险之极,错非是邪樱枪自发护主,又有母亲她临时施展术法,将离别钩的目标转移,父王他那次差点就死掉。   就是在那时候,母亲几乎修为全失,更耗去了近半精元,也埋下了之后的一场大祸。   不过,今日之嬴冲,可与她的父王不同。凤凰之火与本命之器‘浑天塔’,足可为他抵御住离别钩而绰绰有余。   只是他们若欲为嬴冲化解此劫,依然需寻到离别钩的方位不可。那件东西,必定是千里之内—— 第三五五章 玄射入手   嬴月儿一时间思绪纷呈,直到嬴小小忍不住出言提醒:“月儿你这是打算与他比赛,看谁跑得快么?他在变向了耶——”   “谁跑得快?变向?什么乱七八糟的?”   嬴月儿惊醒过来,才发现自己已经超到了羽飘离的前面。后者也果如小小之言,正趁她分神之际,在悄然转向南行。   轻哼了一声,嬴月儿身影一闪,就到了羽飘离的上空处。手持三丈‘焰牙’,似如武神临世。   “说了你逃不掉的!霸王枪,长风破浪!给我下去——”   瞬时无数的狂风涌起,长枪之上则是火焰狂舞如龙。一枪砸下,气势万钧,封锁四面八方,竟使羽飘离再逃无可逃。   双方追逐近两刻,又有离别钩之事牵挂,嬴月儿已耐心全失,这一击她终是再未有丝毫保留。   随着一声‘铿’的重响,那‘玄射’神甲,竟被这一枪强行砸落到了地面。而嬴月儿的身影,则随后追击而下。   “霸王枪,铸山煮海!给我脱手!”   妖焰甲的火焰赫然升腾百丈,而长枪‘焰牙’,则是以威猛无俦之势穿击出去!   那枪路明明是一条直线,却给人玄而又玄之感。仿佛已得宇宙至理,含蕴虚空大道!而那些赤红火焰。也在半道之时,转化为浓黑颜色。   这是?   甲内的嬴小小,不禁一阵失神。只见那所有与黑焰接触到的物质,都在湮灭消失。   这使她震惊莫名,月儿她的枪法,竟然是这么强的?   那羽飘离此前一直隐忍,哪怕被嬴月儿屡次重创,亦不发一言,不哼一声。可这时却似感受到了生死危机,蓦然一声狂啸。   竟不退反进,那丈八重剑挥起一片片淡金剑影,仿佛是一片风暴袭来。一道道压缩到了极点的剑气,疯狂斩击前方的所有一切。   然而那枪,却轻而易举的穿入到这剑气风暴之中。‘焰牙’的枪尖,则直接轰在了剑脊处。   随着一声剧烈的震颤声响,那把重剑果是脱手而去,被嬴月儿的长枪强行击飞!在玄射甲的腹部处,更是出现了一个血洞,内中溢血之余,有着丝丝黑焰散出。竟也是在方才那刻,被嬴月儿的枪势击中。   羽飘离口中咳血,强忍着剧痛,神念昏沉的看着眼前。只见那嬴月儿的神甲‘妖焰’,竟是分毫无损,依然矗立在那原地,似如一座不可摇动的巨山。   双方都隔着一层甲,看不到对方表情,羽飘离只能听对面一阵啧啧赞叹。   “刚才那一剑秘式不错,差点就伤到了我。看来你的武道,也并非是一无是处。”   羽飘离听在耳中,却只觉胸中再次一闷,口中更多的污血溢出。   那一剑,已是倾尽他所有一切,可到最后,也只是‘差点伤到’对手的程度而已。可他也听得出来,那妖焰甲内的少女,确是真心实意在称赞。   “承蒙夸奖!可在阁下面前,却只让羽某惭愧。”   自嘲一哂后,羽飘离就意图立起身,却发现自己浑身上下,已提不起半分力气。这使他心中微沉,那些进入他体内的黑焰,正在以超乎他想象的速度,破坏着他身体内的一切。   难以想象,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枪法,竟然能引动湮灭之火——   只须臾之后,他就放弃了努力,转为苦笑:“敢问一句,阁下今日是一定要杀了在下不可?羽某并非是天庭之人,今日只是受雇而来。如能得阁下高抬贵手,羽某必感激不尽,必有厚报。”   嬴月儿的柳眉轻挑,暂时止住了杀念。她没料到,会遇到这样的情形。   “感激不尽?不知是何等样的感激,什么样的厚报?给我父亲他当供奉客卿么?那就必须请玄修,为你下禁制法印不可,谁知你会不会反悔逃掉?”   能招揽到羽飘离这样的人物,倒也很不错。可嬴月儿又为嬴冲担忧,他父亲的袋子里,估计是没什么钱了。可似羽飘离这样的‘镇国’强者,年俸至少也得百五十万金以上。   “羽某终这一生,都不愿受人所制,亦不愿做那世家高门的走狗。”   说到这句,羽飘离目里掠过一丝仇恨,可语气依然平静:“不过今日羽某若能保住性命,可答应阁下事后无偿为安国府杀人。限于镇国之下,人选则由安国府制定,直至三十人为止。且终羽某这一生,都不再与安国府为敌。”   “镇国之下三十人?也就是一千五百万金?”   嬴月儿以前听说过,早年这一羽夺命杀人,都是五十万金起价。昔年父王起兵叛秦之时,羽飘离依然活跃,只是价格已经涨到了三百万。那个时候,已经有好几位‘上镇国’亡于其手。   “羽某的性命,值这个价格。”   羽飘离依然感觉不到体内黑火,有丝毫消逝的迹象,嘴里一阵发苦:“不知阁下,到底意下如何?”   嬴月儿有些犹豫:“无偿为安国府杀人么?倒也不是不可。可你这身玄射甲,却必须交出来不可。”   这甲放在羽飘离手中,简直就是暴殄天物!明明就不擅近战,要那么强的骨架与力量干吗?被她追上以后,还不是一样的弱鸡。   “玄射?”   羽飘离先有些意外,而后瞳孔微凝。也就是说,此女屡次对他手下留情,并非是为降服自己,而是为完整保存他这具神甲么?   在这位的眼中,安国府内竟还有其他人,比他更适合这尊‘玄射’——   真不知是何人,给了此女这样的信心?认为其人射术,可以超越于他一羽夺命之上?   牙关紧咬,羽飘离强忍住了心中绞痛:“可以!只是杀人的数量,必须缩减到六次。”   ——‘玄射’甲造价一千七百万,按说是有些不划算的。可他更知今日,自己不答应为安国府做点事情,是没可能安然脱身的。   嬴月儿却没答应,只是神色古怪的笑了笑:“这个啊,等你醒来之后,自然会有人与你商量。”   此时她竟已在羽飘离不知觉间,来到了他的身后。从背腹处一枪刺入,就使羽飘离彻底失去了意识。   心想她才不蠢!讨价还价这种事情,还是交给父亲或者郭先生的好,哪怕娘亲也比她强上不少。   只给安国府杀六人么?总感觉有些亏了,宰了这羽飘离,这玄射甲本就该是她的。   嬴月儿接着又在那‘玄射’甲的腋下一拍,使之化为灵戒。只是她才刚将此物取到手,就心生异兆。不禁颦眉,看向了远处正翻滚着的黑雾。   “是谁人鬼鬼祟祟,给我出来!”   一道枪气横空,直击七百丈外。瞬间就有一位年约半百的男子身影,被逼显身而出。 第三五六章 火曰炎上   嬴月儿侧目望去,只见那人一身青色道袍,气质清逸出尘,此时正凝声道:“小姐莫要误会,本人乃静池剑斋袁白,并非是安国府之敌。”   说话之时,袁白却是眼神犹豫的,看向了嬴月儿的脚下,心想终还是来晚了一步。   他是真不愿见羽飘离这样的人物,也被安国府揽入旗下。此人的箭术,乃是真正的镇国一级。不但可影响大秦朝局,对于静池剑斋而言,也不是什么好消息。日后要想从嬴冲手中追回无面天君,只会更加的棘手。   可他现在,却并无把握从此女手中强夺此人,也没拿定主意,是否现在出手与安国府为敌。   嬴月儿闻言,则是眼眸微凝,感觉到嬴小小,正是身躯微颤。普通的静池剑斋弟子,还不至于使她如此。只有令其印象深刻,并且深深畏惧之人,才可能令小小心境失衡。   除此之外,嬴月儿更能依稀感应,小小她的怒恨——   好在这位的心志足够坚韧,虽是畏惧着袁白,却能保持拟化不变。并未因此人的到来,而受影响。   “你就是袁白?”   以神念安抚小小之余,嬴月儿的唇角,却是冷冷的一挑:“既非是与我安国府为敌,为何在此?”   袁白无言可对,只能偏开头道:“只是偶然经过而已,小姐何需如此敏感?”   “偶然?这世间真有这么偶然之事?”   嬴月儿斜睨了脚下昏迷中的羽飘离一眼:“你匆匆赶来,甚至不惜暴露形迹,是为救他?”   此人刚才的眼神虽是隐蔽,却逃不过妖焰甲的镜映扫瞄。换成是静池剑斋的其他人,她也就只当不知了。可既然是这位,她就不打算放过。   今日她是存了心挑事,定要为小小先出一口恶气不可。只需能有个合适点的借口,就准备当场翻脸。今时今日的安国府,可再没有了隐忍的必要。   那袁白也感觉到嬴月儿的语气不对,可他此刻,也断然没可能示弱:“既然说到这羽兄,不如就请安国府卖我静池剑斋一个颜面,放他一马——”   然而他话音未落,嬴月儿就一声冷笑:“你果然是不怀好意,与他一丘之貉!”   声落之刻,嬴冲儿就已闪身而进,心知此人,距离镇国只差一线,她一出手,就已展出了全力。   漫天的黑焰,再次狂舞而起,却并未伤及周围分毫。这并非威力不如,而是嬴月儿将所有的焰力,都凝聚到极致,不使之外泄分毫。   那气势依然霸道刚猛之至,可她手中的枪,却偏是轻灵如燕。   袁白神情微凝,他有些意外,也有些吃惊。没想到此女一言不合,就要动手,更为那黑焰之枪而惊异。   武道先不论,此女对火焰元力的掌控,确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层次!   “这是秘式?不对,是极招!”   念头瞬闪,袁白亦已本能的着甲在身,同样全力出手。剑光清冽,映照数里。   二人还未接触,那巨大的风压就已席卷向四面八方。可诡异的时是,当那枪剑碰撞之刻,除了一声声刺耳震鸣之外,就再无其他的声响动静。二人皆把力量收束到了极致,每一分的气力都有用处,不浪费分毫。只下方的地面,在无声无息中塌陷了十丈,形成了一个规模巨大的深坑。   袁白神情凝重,此时无数的青蓝水液,在他身周飞腾卷动着,似如河涛江海。那是他以剑诀凝聚的三元真水,内蕴精纯水元,可以坚逾金刚,可以寒若极冰,亦可锋锐如刀,还有其余种种不可思议的奇能,只每一滴的重量,就可达百牛之巨。可此刻却完全压制不住这些湮灭之火,这片虚空中不断的有水汽蒸腾而起,可那湮灭之火,却未消散分毫。   此时他眼前这位,亦显出了臻至于化境的武道。枪蕴极武,仅仅三击,就使他感觉无比吃力。   火曰炎上,无孔不入,无隙不进!那焰牙枪每一次刺出,都蕴含着大道玄理,似乎随时随刻,都可突破他的剑光封锁,凌至到他的身前。   这让他想起了夫差,七年前他曾与夫差接触,交手十二招而败。那位的气势,也是如这少女一般的强横霸道,似能碾压一切,莫可抵御!   这少女的修为,自然还比不得夫差。可只论枪意气势,只怕已不逊于其。甚至那武道造诣,还要凌驾于夫差之上!   袁白只觉难以置信,可交手越久,他就越觉对面的可怖。短短十三击之后,他的天河之剑,就只能退回到了身周一丈。那黑色的湮灭之炎,也逼使袁白不得不首先变化,所有在他操纵之下的三元真水,都在瞬间压缩凝聚到了极致,随后将之轰然爆裂,引发所有黑焰狂涌。顿时有一团巨大的罡风,四面八方的飞散。形成了一波巨大的风压,仿佛剃刀般,横扫着地面上的所有一切。接着是一层薄冰四下蔓延,覆盖周围二十余里,可随即就在黑色火焰的席卷之下,化为水汽蒸腾。   嬴月儿冷然笑着,随手一枪,将一团打向羽飘离的剑气扫灭,妖焰甲则不退反进,强行穿入到那满斥毁灭元力的气浪乱流之中。这一刻,整片虚空似都被定格凝固,直至她的身影,从乱流的另一侧悍然杀出!   “霸王枪,焰绝人间!”   这一刹那,嬴月儿身后的所有一切,都尽化黑焰。包括那原本的黑火,包括那残余的三元真水,以及所有因水火碰撞而引发的罡力乱流——一切种种,都再化湮灭之焰,似如一条毒龙般的残卷住了神甲‘妖焰’。而那龙头爪牙,则瞬间伸展至枪尖处,狰狞可怖。   “什么?”   身影疾退的袁白,顿时瞳孔猛张,眼神不可思议。这极招之后,竟又是极招?他感觉这焰牙枪刺来时,已将这一方虚空所有的元力,都全数转化,一切的虚空与时空概念,都在溃散瓦解着。   无瑕细思,袁白本能的将三道剑气斩出。源自于盘古剑神经的奥义,每一剑都准确击中这片天地间的支点,使这整片空间都为之崩灭!而就在这毁天灭地的虚空风暴中,袁白终为自己争取到了数息时间,长剑在这一瞬间,连续刺出了十九次,将那无孔不入的焰牙,打退击散。   最后当天地间一切暴乱之力,都初步恢复之时,二人的距离,已经远至三百余丈,嬴月儿的‘妖焰’,就立在羽飘离的身侧,面色冷冽。   对面袁白的那身神甲‘天猿’,已是负伤累累。可错非是此人临危之际,又向羽飘离出手,此人刚才就已被她击碎了肩甲。 第三五七章 神傀血神   嬴月儿颇为不甘,尽管此时的袁白,形状也颇为狼狈。可她的本意,是要重创此人,狠狠教训对方一顿的。   结果就因这羽飘离,最终功败垂成。   而袁白则是面色铁青,天猿甲定定矗立,并未趁机离去。那少女的枪意,依然在遥指着他,战意沸腾如故。使他不敢随意将后背,暴露在对方眼前。   对于他们这样的权天强者而言,这三百五十丈,实在算不上是距离。   袁白能看得出来,这妖焰甲的那式枪招,负担极大,并不能随心所欲的施展,可他依然是忌惮之至。   尤其‘焰绝人间’那一式,还有余意未尽,后续仍有变化。只是被他的围魏救赵,强行终止了而已。   袁白不敢想象,这一枪施展到最后,会是什么样的情景。当少女的后续极招用出,又会是何等的景致。只知他现在,绝不愿再面对那狂猛无俦的枪势。   ——安国府麾下,竟还有着此等人物,真正是藏龙卧虎!   “这里到底发生了何事?怎么就动了手?”   随着这幽兰般的女声传来,一位容颜绝丽的红衣女子,踱空而至。使此间剑拔弩张的气息,稍稍缓解。   嬴月儿认得那是秦可人,她一声冷哼之后,妖焰枪又微微上抬,心神更是凝聚。   之前她还想着再对袁白出手一次,可这刻却反需警惕,不让这二人联手,取了羽飘离的性命。   静池剑斋不愿这‘一羽夺命’落在他们手里,她就偏不让对方如愿。   只是那秦可人却没有动手之意,这位四下看了眼,就苦笑道:“阁下想必是误会了,我静池剑斋这次是为搜寻宗门失物,恰好经过此间,并无与贵府为敌之意。天庭居心险恶,爪牙遍及七国,静池剑斋与其非但无有瓜葛,反而是对头。这一战,不如就此了结如何?袁师叔他有什么得罪处,我静池剑斋愿意与贵府协商解决。”   嬴月儿也知战下去并无结果,父亲他肯定会毫无保留的站在她这边。可天圣帝麾下等人,却多半不愿与静池剑斋为敌。那时不但不会帮忙,反而要为两家说和劝阻。   且她眼前这两人,都是静池剑斋的核心弟子,必定都有着各自的保命之法。不能斩杀,则再战无益。   稍稍思忖,嬴月儿就将焰牙枪收回,重重的柱于身侧,然后理直气壮道:“这个袁白,刚才还劝我饶了这羽飘离一命,可刚才动手的时候,又屡次对他下毒手,分明是不怀好意!你们想和解可以,需得先补偿我三十枚灵息洗元丹,一颗都不能少!”   秦可人唇角抽搐,心想怎么又是这‘灵息洗元丹’?这安国府,莫非是要上瘾了?还是说这东西对那位安国公而言,另有什么用处?   待要讨价还价,秦可人却又心生感应,发觉远处有一强一弱两道气息,正在飞速赶来。   强的自然是虞云仙,正御甲而至,声势不凡;弱的则是那位斩杀玄天,如斩猪狗,又与毕九狸之陨有莫大牵连的孔殇。   秦可人不由暗暗吃惊,心想那虚无极与彭莹玉二人,竟然这么快就被解决了?又觉恼火,这边的动静,他不信其余九霄青天鹿云生,玄阳剑圣怒听涛等人就一点都未察觉。   可这几人,却都未有第一时间露面之意。分明是准备暂作壁上观,乐见他们在安国府手中吃瘪受辱。   除非是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,那几位只怕不会现身。   一声叹息,秦可人再无迟疑:“三十枚灵息洗元丹是么?就如此定了,三个月内,定然送至府上!”   语声落时,秦可人的身影,就已消失在了黑雾中。那袁白则是深深看了嬴月儿一眼,须臾之后,他的身影亦随之离去。   眼见这二人退走,嬴月儿也不再阻拦,只在妖焰甲内笑道:“看吧,这静池剑斋也没什么可怕的,我们安国府,现在可不会惧他!”   嬴小小的心绪也平复了下来,而后真心实意的感激:“月儿姐,你可真好!”   她深知嬴月儿的用意,那并非是看静池剑斋不顺眼,而是有意为她化解心障。今日见袁白色厉内荏之景。也确使她内心深处的过往阴云,消散大半。   所谓的四大圣宗之一,在安国府的力量面前,终是选择了退避三舍。主人他,也迟早会有足够的实力来庇护她。   且如一日,她能登临绝顶,那么便是圣宗又能怎样?   嬴月儿的喜悦感顿时爆棚,异常的满足:“要不是顾忌这个家伙,刚才我就废了他的一只手。嗯,小小你再叫我声月儿姐听听?”   嬴小小闻言,不禁吃吃的笑,口里甜甜的喊着:“月儿姐,小小最喜欢你了。”   嬴月儿心里甜到发腻,正享受的时候,虞云仙却已赶至,然后直接拿剑在她头顶上重重一敲:“你这蠢货,怎么才只要三十枚灵息洗元丹?”   嬴月儿不禁双手抱头,一阵迷糊,心想自己是要少了么?可上次嬴冲,也才只是拿了二十枚而已。   虞云仙则是眼望虚空,一声叹息,无比遗憾。灵息洗元丹这东西,在静池剑斋内要多少有多少,根本就不值钱。此宗财大气粗,光是那处‘天髓云矿’,每年产生的财富就可达五千万金以上,可以抵得大秦近半商税。其余还有各种样的产业,富可敌国。   难得的是此时静池剑斋理亏,又势不如人,敲竹杠的大好机会,就被月儿这笨蛋简单放过了。   ※※※※   节度使行营的帅帐之中,嬴冲正手拿着一枚丹瓶,若有所思。里面就是他刚才领取了的特殊奖励十——一枚‘血神丹’。   丹丸大约是拳头大小,通体殷红,表面有许多脉络凸起,仿佛人体的血脉。   且不说这么大的丹,该怎么吞下去,光是那色泽模样,就已让人心生厌意。   嬴冲强烈怀疑,这其实是邪樱枪吃饱了之后,将吞不下去的东西再吐出来,才成就出这一枚所谓‘血神丹’。   邪樱枪确实是已经饱了,此器之灵似乎陷入到某种深层次的沉睡中。尽管还能使用,可之后的几个月内,这枪的威能,只怕要下降一个层次。   不过待得邪樱器灵苏醒时,这件神器,只怕至少能恢复到四成以上,距离全盛之时不远了。   至于这‘血神丹’,按邪樱枪的说法,是精纯血元,与嬴弃疾的武魂石,结合而成。   此物可在一日之内,直接造就出一位权天强者,并且继承嬴弃疾八成以上的武道修养。   可这却需损耗大量的寿元,服丹之人活不到二十载。且必须是小天位境界,才能承受住这丹力冲击。   嬴冲却感觉头疼,心想这邪樱枪,还不如只给他嬴弃疾的武魂石。   这‘血神丹’不能说不好,可在他看来,这完全就是个鸡肋。他绝不可能将这东西,给身边之人使用。可若交给旁人,又如何放心?一旦服丹之人生出怨意,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?   又或者,将血神丹卖掉?估计也能值个一二百万金。尤其那些年迈的乾天位,本来就活不了多久。多的是人想在临死之前,体验一番权天境的修为。   可这念头,只在他心里转了转,就被他压下去。‘血神丹’这东西,同样会暴露邪樱枪的存在。   十二神器除封神榜之外,其余十件都仍下落不明。此时无论谁先暴露,都会成为众矢之的!   嬴冲并无争龙之雄心,可也绝不愿自己,成为争龙的牺牲品。   那么这血神丹,就只能丢在虚空戒里面发霉了——   嬴冲心有不甘,又想起了那面玄鸟赤元旗与两千铁龙骑士。   铁龙骑仍缺龙首,可嬴双城与许褚都不合适。二人都是功体独具,驾驭墨甲,并非是使用铁角龙驹,亦不曾修行铁龙骑特有的功体‘铁血御龙诀’,都无法完整发挥那些铁龙骑士的真正实力。   可有了这枚血神丹之后,他就可在最短的时间内,创造出一位权天一级的铁龙骑士,为他冲锋陷阵。玄鸟赤元旗也能一定程度上,补全其寿元之缺。   那必定能成就出,一支实力恐怖的道兵。   可这又回到了原点,铁龙骑士的龙首,必然执掌玄鸟赤元旗。而玄鸟赤元旗的主人,必须有足够的忠诚,才可使他放心。   嬴福嬴德等人,自是对他忠心耿耿的。可哪怕这几位主动向他索要这血神丹,嬴冲也不会给。   除非是能有人,似嬴鼎天那般。他可以毫无愧疚,又能对自己忠心不二——   “神傀化心丹么?”   嬴冲陷入深思,心想能服用神傀化心丹之人,可不太好寻。   摇了摇头,嬴冲又感应着这邪樱枪内,最后一段信息。   特殊奖励十一——得吾邪皇真传者,亦有除魔卫道之责。今斩杀权天位妖魔一人,可助御主修复玄鸟赤元旗一件。   只是这后面,还有着一段注释,需得材料若干,以及事先要提前处理的一些步骤等等。并不能似聚宝盆那般,一蹴而至。其中要用到的上品灵石,就需千枚。就等于是自己炼制好了‘配件’,再由邪樱枪将之融入进去。 第三五八章 群雄毕集   嬴冲以意念浏览着邪樱枪内,所有恢复玄鸟赤元旗所需之物,暗觉无奈。   这邪樱倒是能与时俱进,把上古时的那些材料名称,都换成了今时今日的称呼。可这些东西加起来的价格,真是耸人听闻,至少都是一百七十万金。   感觉他只需按照邪樱枪提供的步骤,请来任意一名天位级别的练气士出手,都可将这玄鸟赤元旗恢复过来。   原本还以为可以像聚宝盆那样,能够直接恢复,结果倒好,还得自己花上一大笔钱不可。   在这特殊奖励十一之后,其实还有一个特殊奖励十二,让他极感兴趣。几乎是相同的字句,只是‘恢复’二字,改为了‘革新’。   可惜这条信息是灰色,注释也变成了三个月后才能完成。材料之昂贵,亦是超人意料,嬴冲估测,这至少都需一千二百万金。   可这价格虽贵,却必定有其昂贵的道理。玄鸟赤元旗曾是三十六圣器之一,革新之后,会成为神器么?   仔细权衡了一番,嬴冲还是老老实实的选择了第一个。原因无二,他已等不及,手中也没余钱了。   昨日他光是神甲灵戒,就拿到了十二枚,五星墨甲两千四百具,其余还有六到九星的墨甲近二百尊,以及高达一百二十七万金的银钱,及各类财物若干。   至于今日,收获应该更多。这数位权天位的身家,就不会逊于昨日。哪怕其中大部分,都需由各位权天强者分润,嬴冲也至少能收获三百万金以上,以及至少一尊仙元神甲。甚至预计放宽些,五百万金也不是不可能。   可他不可能将这笔钱,都用在玄鸟赤元旗上。   直到左天苍,许褚与张承业,敖丹等人,陆续踏入到他的帅帐,嬴冲的思绪这才止住。随后出手金银原半山,玄阳剑圣怒听涛,九霄青天鹿云生,九头蛇林厉海等人,也都陆续到来。   对自己部属,嬴冲可以随意些。可对于这些绣衣卫与宫中的柱国强者,却不能不以礼相待。   尤其这四人中的三位,并非是普通的柱国,实力都可入‘上柱国’,甚至‘伪镇国’之列。   按照实力高低来区分,若说一般的柱国强者,战力都可凌驾于正常的玄天境圆满之上,抗衡权天初期。那么‘上柱国’,就可超越于权天境初期,与权天中期的修士比肩。   今日的许褚与九霄青天鹿云生,都是柱国层次,而九头蛇林厉海,银马金剑司马眉,宛水龙王敖丹则都是上柱国。   至于‘伪镇国’,则介于上柱国与镇国之间,只差一线,就可进入后者之林。嬴冲估计月儿,彭莹玉,以及玄阳剑圣怒听涛,虚形神君虚无极就在这个层次。   至于左天苍,嬴冲暂还看不清根底。这位看似只玄天境的修为,可除此之外,应还另有隐藏。能让司马眉那般的忌惮,可未必就只是一个区区‘伪镇国’。   原半山几人,对他倒也是礼敬有加,并不敢因嬴冲以前的历史。而有所轻视。   这位一年前还只是一位纨绔草包,可一年之后,却已连败乱军,显出惊世军略,成为大秦在北方的擎天之柱。   ——可谓是以安国府一家之力,撑起了北地四州。如此人杰,少年英雄,当世已无人敢于小视。   而今日之战,四人虽也出力极巨。可他们却不敢忘,布下这杀局的,正是眼前这位安国公,行宛州节度使。也同样是安国府,拿出了六位权天战力!   故而见过之后,哪怕在草莽中混迹已久,最不在乎规矩的林厉海,也一样是神情肃穆,正襟危坐着,不敢失礼。   这位只眼神疑惑的,扫望着帐篷中央处那具已被邪樱枪吸干,却依然直直挺立着的血甲,还有嬴冲脖颈上,那道血痕。   想着这位安国公,真的是武脉已废?   虞云仙及孔殇二人遁速,可居于诸人之首,不过这刻反倒是最后赶至。后面还有嬴月儿,提着昏迷的羽飘离,走入到了帐内。   嬴冲见状,不禁微一挑眉:“那边发生了何事?”   嬴月儿击溃羽飘离之地,距离节度使行营太远,超出了龙视术的范围。   不过那边的动静,既然能引得虞云仙及孔殇二人联手前往,想必不是什么小事。   “没什么!”   嬴月儿笑嘻嘻的回着:“就只是我与静池剑斋的袁白打了一架,然后他们赔偿了三十枚灵息洗元丹。那人好像不愿见这个羽飘离,落到我们安国府手里。”   嬴冲闻言冷笑,已猜到了静池剑斋的用意。他毫不觉嬴月儿做错了,反而赞赏有加。   只是这丫头太笨,换成是他,那时无论如何都要将袁白拿下不可,让静池剑斋出钱赎人。   静池剑斋这种势力,得不得罪都无太大差别。   接着他才把目光,转向了羽飘离,然后剑眉一挑;“一羽夺命?为何留他性命?莫非此人能为我安国府所用?”   嬴月儿笑眯眯的点头:“他说自己虽不能效力安国府,却可无偿为安国府杀人。我看他蛮有诚心的样子,就留了他一命。”   嬴冲不禁大感兴趣,心想如是供奉客卿,他现在也出不起钱。可换成是无偿为他杀人的话,反而更合适。   “也就是说,他最后向你求饶了?好歹也是镇国,未免也太没骨气——”   在场诸人闻言。皆失声一笑,只有九头蛇林厉海,为其‘仗义执言’道:“此人杀手出身,骨气这东西,与他无缘。能够活下去,才最紧要。”   嬴冲心想也对,而随后他就望见虞云仙,正眉头紧皱,看着他脖颈上的伤口。   “你的伤,似非兵刃所致,而是另有缘由。到底发生了何事?”   她知嬴冲,身有‘凤凰真火’奇术,无论什么样的伤痕,都可迅速恢复。这道伤口保留到现在,必有因由。   “仙姨慧眼如炬。”   嬴冲也正想说起此事,淡淡笑道;“那是离别钩,错非本公另有保命之法,现在已命归黄泉——”   当听到‘离别钩’二字,帐中诸人都是身躯微颤,或惊呼出声,或意外骇然。   怒听涛是在场三位柱国常侍之首,此时亦面色铁青,眼透异泽。心想时隔七年,天庭终是再次动用了这件圣器。   而林厉海看向嬴冲的目光,则益发的晦涩。心想这‘另有保命之法’几字,不尽不实。   离别钩这种圣器,未至天位的普通武修,哪怕有神器在手,也一样承受不起。   这位安国公本身,果然不简单。只是他也无继续探究之意。如今的安国府,并非绣衣卫之敌。   诸人之中,只有许褚在疑惑,不解离别钩是何物。 第三五九章 门庭若市   虞云仙直接踏步上前,一手灵决导引,一手则抚住了嬴冲的伤口。才一接触,她就知问题不大,只这离别钩的力量,奈何不得嬴冲。可虑的是天庭借这离别钩为引,使用其他的手段。   毫不犹豫,虞云仙当下就以查踪觅迹的术法,潜心感应那异力源头。   须臾之后,虞云仙柳眉紧蹙:“我只能感应,那离别钩就在这二百里内,却寻不到具体的方位。”   这当是有人以秘法,或者宝物镇压,干涉了她的灵觉。   “二百里么?这个距离,已经缩小很多了。”   怒听涛沉吟着道:“国公大人无恙,天庭那边必定不肯轻易放弃。可要破离别钩此器,就只能从这件圣器本身下手,或者是离开此器千里距离,九日之后自然化解。后者本是最简单,可国公大人他要督冀宛二州诸军事,只怕难以轻离。看来我等如今首要之务,就是先寻到离别钩的位置。”   嬴冲闻言笑了笑,并不言语。他要化解离别钩其实不难,玄鸟血脉,能助他习得涅槃之法。可此刻他却全无向诸人解释之意。也暂没有领取这奖励的打算。   一是因他欲以自身为饵,牵制住那件圣器;二则是他对离别钩这东西,势在必得!   如此危险之物,怎能容其流落在外?更不能任其落入对头之手。恰好有这样剪除祸患的机会,岂容错过?   故而这次,他无论如何都需将之拿下不可!   正要说话,嬴冲却见嬴鼎天大步走入到了帐内,随后将两枚符书,呈在了他身前。   嬴冲探手一招,将之握在手中,片刻之后,就又冷冷的一笑。   第一枚符书,是破虏军诸将联名请他速北上宿州,主持大局;第二枚却是‘玄雀’的消息,嬴世继其实并未失去自由之身,此人似与百里长息联手,意图叵测。反而是破虏军不少军将,受其所制。   他这个二叔,还真是在寻死——   与百里长息联手,那也就是与匈奴勾结,准备破罐子破摔?再如他所料不错,那宿州城才是天庭与嬴弃疾为他准备设立的杀局。只因彭莹玉的一日大溃,以及王承恩的到来,才使得这些人提前动手。   可究竟何故,使天庭忌惮至此?是因王承恩?不对,那位绣衣大使,顶多也就是一位镇国。此人能任绣衣之主,可不是因其修为,而是此人的能力与忠心。   而随即他就想到了,之前玄雀提供的消息中,曾经提到了‘山陵卫’三字。   这次随王承恩与傅金蝉二人到来的,还另有五千名‘山陵卫’,将归入到他的辖下。   可这山陵卫,不该是大秦历代帝皇的守陵之军?   嬴冲不禁拿眼去望在场几位柱国常侍:“敢问诸位,可知道山陵卫?”   此言问出,他却只见怒听涛等人都是眼观鼻,鼻观心,沉默不语。   只有嬴鼎天无所顾忌地答道:“山陵卫是十二年前,当今陛下假皇陵之名,私建的一只七阶道兵。一共分为五卫,总数五千人,每卫卫将都是中天境,结合部属道兵,实力可抗衡柱国。又有山陵卫总管一名,修为高达玄天境,手持秘宝,五年前曾将一位‘上镇国’击伤。”   嬴冲不禁吃惊,他从来不知。天圣帝的麾下,还有着这样一支强横之军。   一般世家大阀豢养的道兵,最多是五阶层次。而嬴氏的铁龙骑虽强,可也只勉勉强强踏入六阶,日后依靠玄鸟赤元旗之助,才可能再进一层。   可那位陛下,却在这十二年间,不声不响的,就建起了一支七阶的山陵卫。   “有意思——”   嬴冲不禁唇角微挑,信心大增。猜测这才是让天庭提前动手之因,一旦山陵卫至,天庭要诛除他的机会渺茫。   换成别人,只会因这一支强军到来而欢喜。有了五千山陵卫,此战估计会轻松许多。   可他却偏能见微知著,看到那匈奴左翼七部的虚弱。五十七万铁骑,看似强大,如泰山压顶,可本质却是外强中干。   其半国二十余位柱国镇国何在?还有左翼三大道军铁骑,也不会逊色于山陵卫多少。   总不可能是被马邑与卢家,给牵制住了?   前者虽有一些天圣帝派遣的强者驻守,其中甚至还有一位镇国真人,可也只能凭借那护城法阵,紧守城池而已。   至于卢氏,靖北郡王府在明面暗里的实力,应当不会弱于他现在,甚至更有胜之。可这家现在亦只求稳守,不会去主动招惹匈奴左翼七部的兵锋。   那么又是何缘故,让天庭以为,哪怕联手匈奴左部,也没可能将他拿下?   这般思忖着,嬴冲渐渐心绪微振。他却暂时压住了好奇,一声轻笑,振衣而起。   “宿州生变,诸位谁陪本公,先去那边走上一趟?”   他已没时间在这耽误。那四万破虏军与宿州城至关重要,绝不能落入匈奴之手。   好在从此处赶过去,只有三百里距离。辅以虞云仙的道法,则最多一个时辰。   ※※※※   一日之后,咸阳城轻云楼内正人头攒动,宾客满座。十日前北境祸乱,匈奴数十万铁骑南下之讯,使整座京城人心惊惶。可随着汤神昊三十万大军,溃灭于武阳郡的捷报入京。整个咸阳城里的气氛,又陡然恢复了些活力。   轻云楼内的生意经历了几日萧条之后,也再次热闹了起来,且生意更显兴隆。无数人聚于此间,一则贪图这里的消息灵便,二则是此间可方便呼朋聚友,议论时局。   咸阳城自半月前起,又开始了宵禁。管制严格,私聚十人以上议论,就可论罪。也只有轻云楼,乃齐王赢控鹤名下之产业,官府不敢招惹。   “真正是奇哉怪也,不都说那位安国公,是出了名的草包?欺男霸女,无恶不作,昔年还被嵩阳学院赶了出来?”   “此人确为纨绔,是咸阳四恶之首。可毕竟是将门虎子,其一身用兵之能,只怕已得其父真传。”   “那终究是故安国公嬴神通之子啊,怎同寻常?倒是嬴帅他,真正是可惜了。”   说起‘嬴帅’二字,整个轻云楼内之人,都是唏嘘不已。   五年前神鹿原之败,大秦尽失关东之地。可却无人对那位大帅,有怨恨不满之意。   以关东三十万孤军,独自支撑半年。面临数倍之敌,依然屡战屡胜。最后因四无援军,又有叛臣宵小为祸,这才败亡身死。咸阳城内之人但凡提起,只有佩服二字。   “确是可惜了,如有故安国公在,那匈奴安敢南犯?幸在如今这位亦深通兵法,大破汤神昊麾下三十万军之后,又洞察武阳嬴氏与匈奴勾结之事、攻破了武阳城。”   “说到武阳嬴,这也未免匪夷所思。嬴氏三千年之世族,与国同休戚,怎会说叛就叛?他们去了匈奴,又有何好处?”   “我亦奇怪,此事多半是有蹊跷。那位安国公,好狠毒的心肠。那嬴世继,好歹是他的二叔。”   “禁言,此事朝廷已有定论。武阳嬴私贩墨甲为真,私纵匈奴南下,也是罪证确凿。”   “正是!错非是嬴世继领四万破虏军南下,匈奴哪有那么容易攻破北境?这总不是诬陷?”   此时三楼一间雅室中,有三人正相视一笑。其中坐于主位的,正是新近升任右佥都御史的嬴放鹤。而旁边另两位,则是礼部都给事中嬴长安,大理正方珏。   “这些市井之民,竟敢妄议国公,当真可恼!好在此案已有铁证,容不得嬴氏抵赖,否则真不知他们会怎么诋毁国公。”   后者高举酒杯道:“先恭贺放鹤兄,升任右佥都御史!二十年磨砺,终可一展抱负。”   嬴放鹤闻言轻笑,同样端起了酒杯:“说来惭愧,这一席宴,本该放在十余日前才是。可因放鹤出狱之后,即接任此职,事务繁忙,直至今日才得余暇。还请二位,莫要见怪才是。”   “见怪,当然见怪!”嬴长安戏谑的笑:“放鹤兄你若觉亏心,那就再请上两次酒,我嬴长安必能解气。”   三人饮尽这一杯之后,便一边喝酒吃菜,一边闲谈了起来。三人皆为朝官,又是三法司之人,说话时也只在朝堂时局,三法司近日大小案件上打着转。   酒过三巡,嬴长安就不免叹道:“武阳嬴氏三千年大族,如今说倒就倒,真使人唏嘘。”   他对武阳嬴氏,并无留恋之意。可毕竟曾为嬴氏一员,难免感慨。   “何需如此?嬴氏之败,咎由自取。毫不足惜!”   嬴放鹤冷笑,不以为然:“似他们那样,嫉贤妒能,哪怕今日不败于国公之手,日后也难长久。如今正好,没有了武阳嬴,安国嬴氏一样屹立朝堂。去芜存菁,反而更强过昔日。”   “正是此理!”   方珏也笑:“吾虽非是嬴氏族人,可如今亦觉与有荣焉呢。只是如今之局,可真是有些难办,近日两位的家中,只怕也是车马如龙?”   提起此时,嬴放鹤嬴长安二人,都不禁有些发愁。尤其是这两日,太多的嬴氏门人与故旧前来拜访,使二人的门前,门庭若市。 第三六零章 露布飞捷   “此事难免,如今朝中,也只有国公大人,才能使他们上岸脱身。”   嬴长安心想自己如未入安国府麾下,此时也多半是这群人中的一员。   俗语有言,树倒猢狲散。如今武阳嬴氏谋反案,已经由政事堂定论。这些人如今也只有依靠安国嬴,才可脱出泥潭,否则难免丢官弃职。   毕竟这朝中虽权贵无数,又怎及得上在宛州呼云唤雨,又亲手定下此案的安国公?   更有许多人趋炎附势,见安国府势大,便欲卖身投靠。   “你我这里还算好的,听说昨日那安国府门前的马车都能排到巷尾。门外等候的四品官,就有着七人,吏曹参军魏征一天忙到脚不沾地。”   “只是平常的接待,自然无需如此,你我皆可应付得来。可国公的交代,说是收纳无妨,却必须身家清白,最好能德才兼备者。”   方珏神情古怪,语气疲惫:“可这德才兼备,何其难矣?朝中上下,能一直清廉自守之人能有多少?一个个筛选考察,实在费神。我看到最后,故往嬴氏门人,十成人能剩两三成,就算很不错了。”   这几日他的客人中,有好几人才华不俗,政绩也很是了得,是少见的能官。虽有些贪贿劣迹,却都能适可而止。   可就因嬴冲设下的标准,只能拒之门外。   他颇为可惜,也觉不解。当朝世阀,哪一家不是尽力结党连群,拉帮结伙?   此时安国公在朝中声势不弱,可根基还显浅薄。正需人手帮衬。   “用人之道,国公大人以往倒是曾与我谈过。”   嬴长安若有所思道:“国公说他用人,以德为上,尤以清廉二字为重。否则再有能为,他亦不敢用。”   其余二人闻言,不禁都侧目看了过来,眼含好奇之色。   “这又是何解?”   赢放鹤好奇的问:“管仲有才无德,却能使大齐强盛,称霸七国;宋襄公有德无才,终使宋军大败,自身也为楚俘。”   “国公他却不这么看。”   嬴长安摇着头,微含笑意:“他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,治大国若烹小鲜,绝不可纵容玩忽贪贿之风。若因其人有才而不顾国法,则世人迟早将国法视为无物,有德之人亦会动摇,随之腐化。相反朝廷如重嘉有德之辈,那些有才能的人,也自然会遵守朝廷法纪,成为德才兼备者。”   方珏闻言,不禁若有所思。心想他这些年之所以不贪,倒非是因不恋钱财。只因家中薄有家资,看不上罢了。   可前些年见同僚以一微末小官之身,豪取近万金而逍遥自在,亦曾心理失衡。   凭什么这些人无能贪贿,却仍升官发财?自己为官清廉,兢兢业业,却只能困于七品之职,数十年不得提拔?   便连自己都是如此,何况他人?可见国公大人的说法,是极有道理的。   “所以大人有言,我等若是有一日缺钱了,只管去向他求助。绝不可动那歪门邪道的心思,给他蒙羞。”   嬴长安说到这里,又笑道:“且那些真正有才的,大人他也不是全都拒之不理。只需过错不算严重,他可以贴出银钱以弥前过,只下不为例。”   嬴放鹤眼神闪动,却别有所思。心想国公大人他如此作为,只怕不止是用人‘重德’之策,而是因朝中时局。   近日光只是右都察院诸官,就是一日七易,又有十数人接连下狱。可见天圣帝,是真不打算再忍了。与世家之争,已近白热。   这个时候,安国嬴府大肆‘招降纳叛’,不但无益,反而会更显惹眼。国公大人他现在本就是众矢之的,如此作为,只会招致群起而攻。   如今大人他的注意力,都在北方战场,并无多少心思。来理会这场朝争。且此时朝中,亦无真正有份量之人,可以抗衡那些世阀。   这真使人惊奇。大人他明明还不到十六,就已如此的老成。并未因嬴氏之灭,安国之盛而冲昏头脑,在朝中行事反倒更为谨慎,显出步步为营之态、不显分毫破绽。   待得北境平定之时,又何愁安国府旗下,没有足够的羽翼?   正深思之时。赢放鹤却忽又听楼下方,又传来了议论声。这次却是说的北方时局,让他稍稍在意。   “权右候卫军大将军,权破虏军节度使职,并行宛州节度使职,持节,以督冀宛二州诸军事。陛下待那位大人,也真是信重已极了——”   “确实,以十五岁之龄的,督冀宛二州诸军事,这除皇子之外,何曾有过?”   “我看是急病乱投医吧?北境有难,朝堂诸公与陛下,却偏还为统军人选争执不下。又说什么府库无钱,不足以支持大军北上。如今只能依靠一介黄口小儿,支撑北境四州。如此下去,我大秦危矣!”   “楼峰口此地我曾去过,确为险地。安国公既能以三万弱旅,大破汤神昊及屠千鸟联军三十九万,就必定能稳守楼峰口。即便那位靠不住,也还有定武军右路镇守使嬴宣娘在。冀州糜烂难免,宛州却定可安然无恙。”   “我看未必!那弥勒教军如今前有险关,后有匈奴,临至绝境时,必定会拼死一搏。且此番匈奴气势汹汹,又岂会到楼峰口而止?”   三人听到这里,不由面面相觑,都面露哂色。这下面的人,还只知汤神昊与屠千鸟,被安国府军破于武阳。   却不知前日,嬴冲已率军出关,将彭莹玉麾下三十万人,全歼于楼峰口外。   还有昨日,天庭合同几家势力整整五位权天境,两位上柱国,三位柱国,都战亡于楼峰口北一百二十里。   此事今日初晨,就已传回了咸阳,震动当朝权贵。消息虽未传开,却已使朝中局势大变,也正是今日,陛下他连续罢免了六位三品高官,气势凶恶高涨。   嬴放鹤也有了闲心,完成当日之诺。   “我却心忧,安国公他任权破虏军节度职也就罢了,竟还督冀宛二州诸军事。只怕圣上,或有催迫安国公,出兵冀州之意!”   “正是!只需守住楼峰口,就可使元宛二州安然。可若安国公他从了圣上之意北上,只怕——”   “北上?这是说笑吧?光是那彭莹玉麾下三十万众,就已棘手之至。弥勒教的大乘军,可非那些草寇能比拟!”   这些人正说着话,就有一阵马蹄声奔腾而至。众人拿眼望去时,却见那半里之外,只有十余骑在大街之上纵马飞驰。其中一人高举着长幡,上面写着一行大字。   “——四月初五,行宛州节度使嬴冲,全歼彭莹玉三十万大乘军于楼峰口外,斩首十二万级!”   整个轻云楼内,顿时都是轰然震响,所有人都纷纷挤向了窗栏之旁,往那长幡看了过去。   “怎么可能?”   “好快——”   “这才几日?是真是假?”   此时在楼内,嬴长安三人则是眼露古怪之色。初五凌晨时的露布飞捷,七日就到了京城,按说是没这么快的。 第三六一章 这是做梦   咸阳城内,护国公府。   “——朕之五子嬴瑾瑜人品贵重,行孝有嘉,文武并重,今已至束发,适婚娶之时,当择贤女与配。闻有护国公长女林芷,正值及笄之年,丕昭淑惠,珩璜有则,秉性柔嘉,持躬淑慎,堪为良配。今将汝赐婚五皇子嬴瑾瑜,为五皇子妃!望汝二人能同心同德,敬尽予国,勿负朕意。”   护国公府,林芷喜不自胜。她懂事比别人早,身在大宅门内,城府自是深厚。可到这时,她却也是禁不住心中悸动,面上显现潮红。   那圣旨后面还有些嘉勉之言,可她却完全听不进去,只觉神智懵懵懂懂,整个人似飘在云端之上,恍恍惚惚,如在梦中,没有一丝一毫的真实感。   直到那传旨的太监读完圣旨后笑道:“请五皇子妃接旨吧!”   林芷这才惊醒过来,恭恭敬敬把那圣旨接在手中,然后供奉于香案之上。   而此时林芷之母,已经让人将一叠金票塞入到那传旨太监的袖内。其余跟随过来的仪仗与侍卫,也都各自拿到了喜钱,使得几人皆眉开眼笑。   就在距离一百三十步外,上官小青面目阴沉的看着这一幕,眼神变幻莫测。   今日是林芷赐婚之日,故而护国公府早早就邀请亲朋前来府中欢聚。上官小青是护国公府的表亲,故而也在受邀之列。   可这时的她,却完全欢喜不起来。五皇子嬴瑾瑜是她心悦之人,可如今却已远不可及。   原本以为叶凌雪,才是自己的大敌,却不料最后,反倒是便宜了她这位表姐。   一声轻哼,上官小青转身回到了坐席内。她只道接下来,身边之人必定是拼了命的去恭维她那表姐。可待她坐下之后,才发觉这里的诸多年轻女眷,却正议论着叶凌雪。   “那位叶四小姐,可真是好命。原以为她是嫁到了火坑里面,可结果京城中的诸多同龄贵女,却只有她嫁得最好。”   “是呢!安国公夫人,位高权重,又哪里比那几位面上光鲜的皇子妃差了?”   “要不怎说叶老郡王眼光毒辣?半年之前,谁都以为那位世子是废物草包。可如今那位,却已是朝中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了。”   “当初谁能想到?都说安国公游手好闲,无恶不作,便是烂泥都比他好上几分。可如今观之,这才是璞玉。不鸣则已,一鸣惊人——”   “什么叫无恶不作?那弘农王家与嬴氏的手段,真当别人看不出来?安国公那时才十岁,哪里会做出强抢民女这样的事?所谓的欺男霸女,都是无稽之谈。那些劣迹,又有几样是真?”   “他年仅十五,就已是行宛州节度使。再有几年,岂非是要入镇国?”   “叶四小姐她也是好样的,据说她出嫁前有人出言羞辱安国公,那位当即就一个耳光甩过去。照我说,还该踹几脚才是。无论换成谁人,都容不得别人在自家面前羞辱她夫君。”   上官小青顿时又一阵气闷,面色铁青。有意立时拂袖离去,可终还忍住了。   “就可惜他武脉被废,寿元不多,只怕是活不得几年,这就是所谓英才天妒——”   “这世间还是有许多延寿之物的。我听说圣上,还在为他搜寻续脉之法。”   “此事只怕不易,不过以那位国公之才,活个五六年就已足够了。我曾听父亲说,今次北境之乱,安国嬴氏劳苦功高。事后必有一侯爵之位,且至少能得三位二品高官。日后哪怕是安国公不在了,也一样可屹立朝中。”   “确实,五六年时间,只需叶四小姐她生个一男半女傍身,或者收个养子在膝下,以后的日子不知有多自在快活。虽说年轻丧偶,可也能收之桑榆——”   这人说到此处时,许多人脸上都现出复杂之色。似她们这样的贵女,虽是享尽了荣华富贵,可却难有真正活得舒心快意的。有些极端的,甚至巴不得夫君早死。   “什么身贵为凤体,相母仪天下,果然无稽!可她的命格也不算差了,日后执掌安国嬴氏一族,我等说不定还要仰其鼻息——”   上官小青则是再听不下去,一声轻哼:“她叶四的命,用得着你们这么上心?匈奴南下,北境未定,安国府日后,还不定会怎样。说这些,还太早了罢?”   虽已心知日后,叶四小姐并非她上官小青之敌,可听得这些人对叶凌雪艳羡有加的语气,她却仍不免心生不爽。   可她这句话道出时,在场诸多贵女眼中,却皆是神情古怪。有人似欲说话,可却顾忌着她二皇子妃的身份,最终一言不发。   上官小青见了之后,不禁略觉奇怪,有心想问个究竟,可这众目睽睽之下,又不太方便。只能强自忍耐着,专心拿酒食出气。   好不容易待得席散,就立时有一位年轻女子,走到了她的身旁。   “二姐?”   上官小青微觉诧异,此时她身边的这个妇人,正是她嫁入到靖北王府的二姐上官雨儿。   后者正苦笑着:“三妹你莫非不知。前日安国公已兵出楼峰口,一战剪灭了彭莹玉三十万大乘军?如今各家都有议论,说是以安国公的兵法,或者真能在冀南挡住匈奴铁骑。”   “什么?”   上官小青不禁吃惊,第一时间就觉不信。也就是说,那人初五就破了彭莹玉?可这距离上次报捷才几天?短短的几日时间,那嬴冲能赶到楼峰口就很不错了。   可也在这刻,护国公府外,忽然传入了一阵喧闹声。随后各处喧哗声响,非但未曾平息,反而越来越显热闹起来。   二人不禁微觉诧异,正欲遣仆人出去打听消息,随即就又听人喊道;“大捷!大捷!四月初五,行宛州节度使嬴冲,全歼彭莹玉三十万大乘军于楼峰口外,斩首十二万级,收降十七万众!”   上官小青面色微变,心想这莫非是露布飞捷?这个消息,竟然是真的?   既然是露布捷告,那么这捷报想必是不假,否则事后朝廷,必定追责。   可那人,又到底是怎么办到的?   “你这丫头,就定要与叶四置这闲气不可?换成旁人,你怎么欺侮都无妨。可叶四如今,却非是二皇子他现在能得罪。今日小青你宴中之言,叫别人会怎么想?”   见上官小青仍是不服气,上官雨儿不禁微一摇头:“你大约还不知,此战之后紧隔一日,又有人出手,试图将他袭杀。可只这一战,安国府拿出来的权天级人物,就有六位。而死在他手中的顶尖强者,至少有七人之多。如今各家,都在说大秦一日间换了天地,安国嬴府势不可挡。今日就算了,以后小妹你千万注意,可莫要再触了霉头。”   上官小青顿时再次愣神,心想这些事她为何全然不知?随即她就想到了父亲上官惊神,不禁全身发凉。   可这刻上官小青反而是更觉怒恨,冷声道:“就凭他?那个草包废物能破匈奴铁骑?这是在做梦!” 第三六二章 五成胜算   梨园中的某座高楼,本来紧闭的木窗分开一线。齐王赢控鹤立在窗台后,饶有兴致的看着下方,那些奔走欢告着的人群。   “露布飞捷这么快就到了咸阳,这是我皇兄的手笔吧?他一向擅于操弄人心,如今也是!”   虽说如今之局,已事与愿违,可赢控鹤的脸上,却并无多少沮丧之意,反而是笑意盈盈,似乎颇为欢喜。   “前后捷报,只时隔两日,冲击力自是截然不同。”   在后方处传来的,依然是那略显妖媚的女子声音:“我刚才从几处粮商门前经过,发觉麦价又降了。在三日前还是一石粮十七两,可到了前日,就已跌到了十两。等到露布飞捷,又应声而降,售价最低的,已至一石八两。”   以往咸阳城,正常的粮价是一石三两半到四两纹银。可今年北方遭灾,大水肆掠,一石八两的价格,不算太贵。   且这场大捷,影响的也不仅仅只是粮食而已。   几日来京中流言四起,说天圣帝已气病身亡的都有。如今随着两次捷报入京,这暗潮汹涌的咸阳,必能有一段时日安宁。   “十日间平定宛州,又顺手把武阳嬴氏这个祸患拔除。古之名将亦不过如此——”   赢控鹤啧啧的笑:“他要是再把那匈奴铁骑也打退了,那就真的是力挽狂澜了!”   “也不是没有可能,安国公的用兵,确是犀利无双。无论是破彭莹玉,还是败汤神昊,都在一两日内。现在谁能断定,他就定会败在匈奴之手?听说此前安国公曾给天圣帝上过一份密折,之后才被委以行宛州节度使,督冀宛二州诸军事重任。如今许多人都在好奇,嬴冲密折中到底说了些什么,令天圣帝信之不疑,将北疆战事,尽托其手?”   那女声中含着强烈的疑问:“天圣帝亦深通兵法,早年驻守边疆七载。虽是比不得嬴神通,可亦非是一般泛泛之言能够说动。”   “我亦好奇,可这本奏折,如今却只有米朝天与刘雪岩两人得知,如之奈何?总不可能把他们两位的脑袋剖开给我们看?”   赢控鹤负手身后,目中异芒闪烁;“不过嬴冲的本事,我一向都信得过。他定是看到了那匈奴大军的破绽,确有几分把握才是!”   那女声不禁一阵沉默,良久之后才又问道:“那么北征大军主将之争,是要就此放弃?”   “放弃?为何放弃?在你等看来,嬴冲他输的几率,不是仍高达九成?”   齐王赢控鹤摇头,笑意高深莫测:“且即便本王停手,那几位只怕也不会轻易罢休。为了这主帅之位,他们可是宁愿门下数位三品高官被天圣帝罢职,也仍咬死不放。咬紧了牙关,就等着嬴冲兵败冀州之时。你以为他们,会因本王一二猜测之言,就放弃之前一切?”   说到此处时,这位已将那木窗再次合上,语意悠然:“何况本王,也乐见其成。北境无论胜败,都是无妨。”   那女声一阵沉寂,只一双秋水般的双瞳,定定看着赢控鹤的背影,心想这位。到底是在想什么了?明明心有异志,却竟然将嬴冲在北方的大胜,视为喜事——   不过这次,错非是多少听了些这位的警告。昨日那场权天大战中,她们也将折损惨重。   这时赢控鹤却又继续道:“此事无需纠结,日后也不用可惜,本王胸中自有成算。倒是那天庭,你若有空,不妨代本王去一趟,看一看那位的究竟。”   “天庭?是终南山?”   “就是终南!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?时至今日,我那皇兄岂会再继续隐忍?而今洛州节度使李亿先已归咸阳,那位如再不逃命的话,只怕也就没命了。”   赢控鹤嘲讽的一哂,眸中也显出了精芒:“给我去看看那人,那个西方大帝,到底是何身份。是否二十余年前,逃出咸阳的那个孽障!又是凭什么,让银马金剑司马眉为其效力!”   ※※※※   此时在咸阳宫御书房内,气氛却是自一个月前北境大乱以来,少见的安宁祥和。   天圣帝正立于一处书案之前,低头仔细看着眼前一张地舆图。图中地形正是冀宛二州,而他注目之处,则是楼峰口到宿州的地段。   不过此时,天圣帝却稍稍分心:“也就是说,咸阳城的粮价肉价,都已回落了?”   “正是!捷报入京之刻,京城物价都应声而落。”   米朝天躬身奏报道:“奉陛下之命,今日内务府三家皇商调粮二十二万石入京,各家粮店座商,都再不敢哄抬价格。”   这本是绣衣大使的职责,可如今王承恩已经出京,这些事也只能暂时由他担起。   “也亏得是陛下英明,早已有备。否则这京城之内,必定物议沸腾!”   “这是朕的安国公,不负朕望。朕再怎么英明,也奈何不得这些硕鼠宵小,更动不得他们身后的主子。”   天圣帝一声冷哼后,继续看着眼前:“亿先你觉如何?冲儿他能有几成胜算?”   在他的对面,赫然有一位身躯魁伟异常的男子挺立着,面容方正,一身重甲,势如山岳。   而此时这位,也正注目看着地图:“如今他麾下有军十四万,冀南府军残兵两万人,破虏军四万,冀宛二州世族之军十三万,临时招募的洛州老卒十万。也就是四十三万众?这可不太妙。臣想知道那小子,究竟是怎么对陛下说的?”   “他说匈奴左翼选择春末南下,是为昏招,还说一旦战起,共有五不利于匈奴。不知亿先你,可能猜得?”   “五不利?有意思。”   李亿先若有所思道:“一不利为寒冬之后马瘦无膘,马匹体力不支,不耐久驰;二不利则是春末雨多,地面泥泞难行,尤其是如今北方大水,又有阴雨连绵;三不利则是春夏之交,天气炎热,匈奴易生病疫;至于这四不利,当是老上未亡,下落不明,左翼诸部中不听其号令者众。而五不利——”   说到这里,李亿先微微蹙眉,有些不解的踱步走着。直到他偶然间走到窗旁,往外看了一眼,才蓦然醒悟:“是回潮?”   大秦地近北方,天气都以干爽居多。回潮这种事情,只有南方楚越等湿热之地才有。   可此时他却见那窗外的青石地面与墙壁,赫然都是潮湿不堪,布满了水汽。   这使他眼神大亮:“天潮弓软么?原来如此,那孩子的兵法,果然可比肩其父。”   天圣帝只看这位的神情,就已心中大定,却依然问道:“亿先你还未答朕,冲儿他到底有几成胜算?”   “至少五成!”   李亿先的人又转回到了地图前面,神情兴奋道:“一座马邑城,至少能牵制住匈奴十万铁骑!固原卢氏再怎么出工不出力,左谷蠡王也需分兵至少十五万人防备侧翼。嬴冲他正面之敌,不会超过三十五万骑。只需他能撑过一个月,对方能使用的弓弩,就不超两成。匈奴骑军皆擅控弦,以强弓对抗墨甲,可今次败因也种于此。可惜陛下你,现在拿不出足够的阴阳士,否则这一战,会更简单。”   天圣帝面上含笑,眼中微现亮泽。李亿先之兵法,仅逊于嬴神通,既然连这位,都认为嬴冲有五成胜算,那么这一战,确可期冀。   “如今就不知那小子的统兵之能怎样,是否能真正整合这四十三万大军。不过他身边既有嬴宣娘在,也无需太担忧。只是陛下,最好是给嬴宣娘一个副帅的名分,才可名正言顺。这一战,只要不出大错,四十三万人,定能稳守住宿州郡与庆阳一线,保住冀南不失。”   天圣帝微微颔首,之前他就有任命嬴宣娘为左候卫大将军,统领冀州府军的打算。可却因其时嬴宣娘坐镇楼峰口,并无功勋,又有枢密院众臣反对,只能作罢。   可如今有了楼峰口之胜,此事已可水到渠成。他现在决定不了北征主将,可一个区区左候卫大将军,难道还拿不下么?   “陛下无需忧心,只观前两战,就可知那小子是真正知兵之人,定不会让陛下失望。”   说完这句,李亿先又好奇问道:“对了,臣入宫之后,还未见得越总管,他去了何处?”   “越倾城?”天圣帝失笑:“你既已回来了,那么他自然是去了终南山。”   ※※※※   几乎同一时间,终南山巅,白衣公子正脸色青白的定定屹立。而这里的殿堂,乃至外面的宫廷,正化为火海,熊熊燃烧着。   须臾之后,那位黑衣谋士,又回到了他身旁,神情愧疚万分:“殿下,一切都已准备周全,殿下可以撤离了。”   白衣公子闻言微觉诧异,侧过了头:“你不走?”   “是不能走!”   那黑衣谋士面上满是苦涩之意:“昨日之败,皆因属下料敌不足,哪里还有颜面偷生于世?”   “与你无关!便是孤,也未料到那嬴冲有此等能为。”   白衣公子不以为然的摇着头,只一双手紧紧握着,丝丝鲜血溢下:“且这一战,我天庭虽失元气,根底还在。大不了,就是从头再来一次。你,莫非是不愿辅助孤?”   “殿下!”黑衣谋士不禁微微怔神。   白衣公子却已不愿多言,深深看了远方一眼,而后就袍袖一卷,裹挟着身旁数人,都飞空而起。   也在这刻,远方一道剑气凌空而至,只是一剑,就将这方小虚空世界斩塌近半。 第三六三章 何必当初   当嬴冲骑着一头翼龙驹,来到宿州城的时候,正好是午时三刻。之前的那场权天大战,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时辰。   值得一提的是,王承恩与御前侍卫副总管傅金蝉,已使用秘法赶至。这就使得他旗下能动用的权天级强者,增至到了十一位。只论顶尖强者的实力,在整个北境冀州,除了那匈奴左翼之外,无人能够抗衡。哪怕固原卢氏,也要远远逊色。   此时匈奴兵锋已至宿州不远,当嬴冲赶来之刻,这里已四面城门紧闭,城墙上则剑拔弩张,戒备森严。   那城门尉还意图验证嬴冲的身份,可许褚与原半山二人,却已直接冲入到城墙之内,强行打开城门。   此时这座城中,明显是没有权天级的强者在。玄天境倒是有一位,却是隶属白云观的一位柱国真人,除了看守宿州的护城法阵之外,其余一概不管。故而许褚等人毫无顾忌,直接在城内横冲直撞。也不用下杀手,随随便便以气势碾压,就可使大量的兵卒晕迷过去。   而就当嬴冲飞驰入城的时候,九月也赶来与他汇合。   “嬴世继他没有逃?”   “逃过,半个时辰前他试图率亲信出城。”   九月微微笑着,轻描淡写地说道:“途中被我用落神三叠连杀二人后,他又退回到了城中。”   她就好似是在说着什么微不足道的事情,可却已注定了嬴世继的悲惨结局。   嬴冲轻声一笑,他昨日就将九月遣来此间,就是为堵住嬴世继的去路。天庭功败垂成,七位权天级陨落的消息,应该会提前一步传至宿州。此时的嬴世继,只能选择逃遁。   ——至于昨日,那嬴世继已被擒拿的消息,他从始至终都没信过。否则何至于在那三百里外,顿足不前?   之后无话,嬴冲加快了马速,直奔宿州郡衙。待得他下马之时,那头翼龙驹已经在大口的喘息着。   翼龙驹能够日行一千五百里,可在这短短一个半时辰内被嬴冲催迫,一刻不停歇的连续奔驰三百余里,亦是力不能支。   而待得嬴冲,大步走入到郡衙之内时,顿时眼神微凝。只见这里,嬴世继高坐堂中,旁边两侧则是几个出自武阳嬴氏的天位武修。而在他们的身前,则是二十几个身批甲胄,被绳索牢牢捆住的武人。   嬴冲只看一眼,就知这些人,必定是破虏军的那些将领无疑。此时不但是动弹不能,背后也都插着刀,直抵心脏。只需那刀再深入一寸,就是身死之局。   这算是人质?   暗暗哂笑,嬴冲的目光,终于对上了嬴世继的视线。只见那眼神里满含着憎怒之意,恨火燃烧着,似欲择他而噬。   而此时的王承恩,已是踏前数步,面目冷然:“五日前圣上有旨!破虏军节度使嬴世继私调边军,勾结敌虏,私纵匈奴南下,罪大恶极。即日起罢破虏军节度使职,着锁拿入京,候审问罪。”   那嬴世继的面色青白,双拳紧攥;“私调边军或有其事,却是本将为防弥勒教军坐大,受冀州牧之邀南下平乱。至于这勾结敌虏,私纵匈奴南下的罪名,嬴某绝不肯认!”   “这些你可在入京后,于三法司面前辩解,与咱家无关。”   王承恩笑了笑,目含哂意:“嬴将军,你今日莫非是要抗旨不遵?”   “辩解?尔等栽赃嫁祸,哪里肯听我分辩?”   嬴世继神情悲愤,歇斯底里,仿佛是困于囚笼的野狗:“私结匈奴,此事子虚乌有!尔等当天下人都瞎了眼么?明知嬴冲与我武阳嬴氏有私怨,却放纵此子陷害本将,就不怕天下世族寒心?”   嬴冲不说话,只不屑的挑起了唇。忖道他二叔,竟然也有如此狼狈之时。心中是愈发的瞧不起,只可笑他的父母,竟然死在这样的渣滓之手——   那王承恩也不禁一声失笑:“所谓始作俑者其无后乎!当初你嬴世继既然做出了那等事情,就该想到自己也会有今日才是。再如非是你们武阳嬴氏自己立身不正,别人想要栽赃陷害,也是不易。”   那嬴世继还想再说话,王承恩却已不耐的一挥手:“废话少说!咱家今日并非是听你辩解而来。嬴将军你今日到底是要束手就擒,还是要负隅顽抗?”   说完这句,他又看了那些被捆住的破虏军武将一眼,语声冷酷:“私擒破虏军诸将,这是欲挟以为质,还是为投敌?嬴将军你说自己与匈奴并无勾结,谁人肯信?三法司前又该如何解释此事?且咱家也有一句,嬴将军家小俱在京城,可莫要自误了才好!”   嬴冲闻言,不禁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,心想这家小与自家的性命,他这二叔最后会如何选择?   陛下他不喜株连,而嬴世继之罪虽等同谋反,可世族之人亦有着特权。只需证实赢宫嬴非并未涉及此事,其实仍有一线生机。   那嬴世继脸色忽青忽白的变幻着,双唇嗫嚅了片刻,最后终是冷声道:“放我等离去!三个时辰之内,尔等不得追击,如此本将可饶他们性命。”   “呵!”   嬴冲直接笑出了声,想到真不愧是他的二叔。五年前可以毫不犹豫背叛他的父亲,五年之后也同样能将自己的家小,都弃如敝履。   可惜他这里,却绝无放过嬴世继之意。投鼠忌器,那也需看对象。   破虏军这些将领,他早在半月前就已遣人告知防备,可到最后,却仍是一个不剩的被嬴世继拿住,实是无能到了极点。   他倒是巴不得这些人死掉几个,能空出些位置出来。昔年他父亲门下,还有不少真正有才之人,至今仍不得提拔。   且时间拖延到此刻,虞云仙那边,也该准备好了。这样的情景,只需一个中等规模的幻术就可解决。   就在此刻,忽然一道刀光席卷,竟将那嬴世继身边的几名天位,全都迫开一线。又有气浪潮涌,把那破虏军诸将,都往外推出十数步。   那嬴世继顿时又惊又怒,目光惊骇的看向他侍从中的一人。   “你这混账——”   他话音未落,王承恩就已是目中精芒微现,一个闪身,到了数十步外。随着他张口一吸,那天地元力顿时倒涌而来。身前诸多嬴氏天位,竟然都立身不稳,不但一身真元,都被王承恩吸噬而去,手中的兵刃也都控制不住。   最后又是一股磅礴异常的巨力反震而至,使得这几人都被生生震飞,身躯被巨力砸入到墙壁之内,激起了一片烟尘。皆声息黯淡,分明已受重伤。   嬴世继脸上血色褪尽,还想要奔逃,却已被王承恩欺至身前。这位直接一个耳光扇出,嬴世继身影顿时旋飞而起,在空中打了二十几个转,才终于落地。已是七窍溢血,武脉尽废。   嬴冲都懒得去看一眼,只是定定的看着先前出刀之人,眼含复杂之意。 第三六四章 第二傀奴   “是你?”   看着这人,嬴冲的双眼中不禁波澜微兴,一段久远之前的记忆,自他脑海之内升腾而起。   四年半之前,他在武阳郡的一场比武较技中,武脉被废。而那出手之人,正是眼前这位。   曾经有一段时日,嬴冲将这人恨入骨髓。可这一刻,他胸中却只剩下了平静——这是大仇得报之后,只有胜者才有的宽宏。   眼前的这位,虽是废弃了他武脉,使他痛苦了四年。可其本身,也只是那三人手中的一把刀而已,更是一个牺牲品。   “嬴天卓!”   嬴世继武脉被废,骨骼碎断,浑身是血,此时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,只能破口大骂:“你敢背叛我?你这畜生,孽障,本将到底何处对不住你?名师指点,墨甲灵石,哪一样缺了你的?”   那嬴天卓却默默不言,径自走到了嬴冲面前跪下:“祸不及家小,求请国公大人,放过天卓的父母妻子。”   嬴冲微一扬眉,心中恍然,知晓这正是嬴天卓反戈一击的缘由。   四年前这位因家人性命被要挟,不得不拼上性命对他下手,今日也自然可以因同样的缘由,背叛嬴世继。   只是这人的家小妻儿,已落在了自己的手中么?   嬴冲不甚清楚,几日前武阳城内,有数万嬴氏族人,他没功夫去一一分辨。当时他也没心思,去仔细搜寻嬴天卓的家人下落。   祸不及家小,这话嬴冲不甚赞同。仇敌之间,未必就定要斩尽杀绝不可,可那也需得看情况,不能为自己留下后患。   可嬴天卓此子,在他心目中不甚重要,并不能算是他的真正仇敌。即便他有一日想要报复,也只会去寻嬴天卓本人。   “放过你父母妻子?呵,你未免也太高看——”   嬴冲话说到一半,就骤然顿住,转过身看向了嬴鼎天。只见后者微微低头,敛眉垂目。   都不用问,嬴冲就知这必是嬴鼎天的手笔。以其家人老小为筹码,促使嬴天卓反戈一击。   原来如此,有意思!   嬴冲并没什么怒意,反而笑了起来。   嬴鼎天这次确有自作主张之嫌,可他身为密探首领,本就该为自己排忧解难,总不可能每件事,都要自己去吩咐叮嘱,否则与提线木偶有什么区别?这样的小事,原本也无需特意禀报给他知晓。   且今日嬴鼎天之举,亦深合他意,这可算是以牙还牙,以眼还眼了。   这些小事无需在意,只要嬴鼎天能大节不亏,分得清轻重缓急,行事不出差错,他就很满意了。   摇了摇头,嬴冲语气一转,有些好奇的问着:“本公记得四年前,你与你父母,都已经被逐出武阳嬴氏?”   逐出族谱——这就是四年半之前,此人故意伤他武脉之后,所付出的代价。   嬴天卓面肌抖动了片刻,良久之后,他才开口:“是嬴世继,事后半年遣人将我与父母接回武阳郡,又让我娶了另一嬴氏之女,结婚生子。”   “照拂你妻儿,又授以墨甲灵石,这果然是待你不薄!”   “谈不上。”   嬴天卓语气平静无波:“若无四年前之事,本将父母一样能颐养天年,天卓也同样能娶妻生子,登顶天位。这些本就该我的,是他们欠我!”   嬴冲‘嘿’的一哂,不置可否:“也就是说,四年之前,你确是受嬴世继与嬴元度指使,打伤了我的武脉?”   “是!”嬴天卓答得干脆利落,然后再次拜伏于地:“天卓求请国公大人,饶过我的父母妻儿!”   “饶你家人么?也不是不可——”   嬴冲笑了笑,一只手已按上了自己的佩剑。   他用的是枪,可身为权破虏军节度使,权右候卫军大将,行宛州节度使,却定需身配长剑,腰悬印绶不可。   尽管他并未将这人的生死放在心上,可既然遇见了,嬴冲也不会容其继续活着。   正欲一剑,斩下这嬴天卓的人头,他却又在这刻心中微动,想起了一事:“我记得你昔年,是铁龙骑都尉出身?因修行天资出众,才被我父提拔,成了族军中的旅帅。可你一身‘铁血御龙诀’的功体,应该还在?”   嬴天卓有些不解的看了嬴冲一眼。应声答道:“还在!天卓不敢忘本,之后虽未刻意去修行,可铁血御龙诀的功体并未废弃。”   嬴冲满意的笑了起来,手中取出了一枚丹丸:“能否认得这是何物?”   ——那正是他从嬴公胜那里,得来的两枚‘神傀化心丹’之一。   嬴天卓明显不认得,眼神疑惑不已。   嬴冲懒得解释,只挥了挥手,让嬴鼎天代他说话。直到后者,说完这‘神傀化心丹’的出处与功效,嬴冲才似笑非笑地问道:“可愿服此丹?事先说一句。你若不能化开这‘神傀化心丹’的药效,那么本公必定斩你一家老小!”   后一句略含恐吓之意,可对于这人,嬴冲确可毫无愧疚的使用‘神傀化心丹’。   那嬴天卓闻言,却是面色变幻不已,眼神复杂。记得四年半前,是他亲手将嬴冲推入无底深渊,跌落泥尘。可四年半之后,这位却又再次爬了上来,高立于云端之上,掌握着他与嬴世继二人的生死。   甚至那看似庞然大物的武阳嬴,也在这少年面前轰然坍塌。   “可以!”   没怎么细思。嬴天卓就直接将那‘神傀化心丹’取在手中吞下,而后又目光犹豫了一阵:“不知国公大人,能否放过嬴非公子?嬴世继与嬴元度一应所谋之事,嬴非公子他都未参与,也未得知。”   嬴冲颇为意外:“为何要说起他?”   “嬴非公子他待我极好。”   嬴天卓神情默默:“嬴非公子性情纯良,与嬴世继不同,且他毕竟是国公大人的二弟,血脉相系。”   “二弟?血脉相系?”   嬴冲不禁失笑:“你如今自顾尚且不暇,还想去保嬴非?这件事,与你无关!三日之后,不见眉心血印,本公会取你人头!”   说完这句,嬴冲就再懒得理会这人,径自袍袖一拂,走到那大堂尊位处坐下。   “本公行宛州节度使,督冀宛二州诸军事嬴冲!今奉圣上之命,接掌破虏军残部!”   看着眼前二十多位已被松绑的破虏军武将,嬴冲目中渐渐浮起了杀意,一股使人窒息的气势,弥漫堂中。   “在此之前,本公有一疑问,有请诸将解惑。破虏军防地云中,不得圣命,不能轻离。嬴世继意图南下冀州,尔等为何无一人出言劝阻?且本将半月前就有私信给尔等,又为何无人防备,被嬴世继全体擒拿?”   听得这句,在场诸将都俱是浑身冷汗淋漓。心知他们这是刚出狼窝,又入虎口。今日这位国公当着绣衣大使的面问罪,只怕难以善了。 第三六五章 阳谋军略   对于破虏军,嬴冲并未废什么心思。临来之前,他就已通过绣衣卫与玄雀知晓,这些人中什么人可用,什么人需罢黜。   有现成的罪名在,嬴冲下起手来干脆利落,毫不容情。那些被嬴世继擒拿的三四品武将,才刚庆幸自己从前者的刀下逃生,就又有大半人被嬴冲打入狱中,与嬴世继作伴。   王承恩全程配合,并无半点置疑。还黑心的将其中两三人与动弹不得的嬴世继一起,放在同一囚牢内。至于这事后会发生什么,诸人就不得而知了。   此时破虏军的镇守使与镇将旅帅之流,都几乎被他一扫而空,可嬴冲却全不愁无人可用。   当今之世,世家垄断察举制与九品官人法,寒门庶民想要出人头地,只有三条路走。   一为投靠豪门,依附权贵;二为太学中读书,学成之后出任地方吏员,又或得陛下赏识;最后一个,就是边军,立下足够的功勋,以求出身。   故而大秦边军中藏龙卧虎,多的是英雄豪杰。似那府军,一镇四个折冲都尉府,六千四百人之军,能有三四名天位,就已算很不错了。可在边军,一镇之天位,最多可达八九人之巨。   此时嬴冲也不从外部调人进来,只从底层拔选出平时素有声望者二十余人,临时充任破虏军内的各处关键职司。又以天圣帝的圣旨,告示于众。表明只察主犯,不纠其余。而后大开宿州府库,犒赏全军。   这一番手段使出来,仅仅一个半时辰,就使得宿州城内欢呼之声雷动。全军所有将士,尽皆归心。   尤其那一众将领,都是斗志昂扬,看嬴冲的眼神异常炽热。   这些人能力都很不俗,却因出身寒门,无人欣赏,无人提拔,只能屈居下僚。   可有了今日这一出之后,这些人就都可算是安国府门下之人,以嬴冲为举主,受其庇护。   对于匈奴南下,这些人甚至比之嬴冲这个主帅还要热切。接到嬴冲任命之后,就都匆匆返回各营提调部属,整顿城墙防务,更有一师之众两万人,迅速出城北去。   都知今次如能击退匈奴,他们这暂代的职位,不难转正。可若是败了,那就一切休提。   处置了破虏军之后,嬴冲仍未能清闲下来。相反的是他在这边,依然是忙到脚不沾地。   他现在需一面整顿宿州府库,一面则以‘持节,督冀宛诸军事’的名义传令各处,将冀南各县府军及世家族兵,往宿州与庆阳二城集中。另还需发出号召,让附近各县子民撤离二郡。   战起之后,宿州与庆阳一线必成战场,而这两郡之中,只有郡城的城墙是由黑曜石制成,可以坚守。其余各处,都难免兵灾。   此外还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忙,嬴冲准备在这场大战之前,将孔殇,九月及吴不悔三人,俱都提升为玄天位。这次邪樱枪的奖励,刚好能使三人晋升。   他暂时不准备召唤新的英灵,一来作用不大,二来按嬴月儿说法,日后玄天位晋升权天与皇天境,极其艰难。消耗的资源,是以前的十倍百倍。   故而这英灵战将,并非是越多越好。   还有玄鸟赤元旗,也要尽快修复不可。   ——这都需大量的材料,而宿州虽是大城,可要凑齐这些东西,却很是不易。   也不知是幸与不幸,此时他被离别钩割伤咽喉,每隔半日就需以凤凰真火恢复。身体的一切特征,都将恢复到一天前的时候。如今修行再无意义,嬴冲就干脆将全部的心思,都扑在了应敌上。   至于那些邪樱枪所需的材料,他则干脆全委托给了嬴鼎天,交给玄雀来办理。   仅仅几天时间,他就感觉此人,确实是用的顺手之极。   之后又陆续有好消息传来,首先是宿州城,城内府库,竟还有粮草一百二十万石,金银四十七万,墨石六万方,还有五星墨甲五百套。不知为何,那嬴世继竟未对其下手,将之毁去。   且城内除了破虏军之外,还有府军六千,衙兵一千,另有分布于周围各县的折冲都尉府七处,加起来共是一万七千五百人。竟然都建制完整,未受彭莹玉的弥勒教军摧残荼毒。   预计两日后,他能够在此城聚兵十一万人,且有破虏军四万精锐可恃。   再就是庆阳郡,就在他入驻宿州的半日之后,嬴宣娘率领三万精锐,长途奔袭,进入到了庆阳城内。   那边的情形,竟比之宿州这边还要好些。粮草更多,尤其墨石,竟有十二万方。且府军的数量亦超出宿州,共有两万人。   这使嬴冲心中大定,只需宿州与庆阳这两大郡城在手,不难堵住这冀南咽喉。   匈奴南下,宿州首当其冲,庆阳那边则是偏道。而在这二者之间,还有个界牌县,亦是要道。   那边无险可守,城墙也是普通的石质。不过云光海早已至此处,估计只需数日,那边的城防强度,就不会逊色于宿州。   ——尽管只这一座县城,云光海就需使用至少十七万方墨石来加固扩增,远胜过狭小的楼峰口。可相较于这座城池的作用,些许损耗不值一提。   而三城之间,各自相隔两三百里左右,正可为掎角之势。   “我军兵弱,皆为乌合之众,眼下只能依城而守,抗击铁骑。大约五日之后,嬴宣娘可聚兵八万人守庆阳,李广九万人守界牌,二人皆为边军宿将,不惧有失。本公则亲率十二万人,驻守宿州!再十日之后,关东老卒亦可再编制成十万大军,合世家之军四万,由我安国府家将嬴双城统领,在一百里后,构成第二条防线,也是全军后备。”   宿州郡衙之内,一个巨大的沙盘,摆放在了正中央处。嬴冲站在一旁,以长剑指点着。   沙盘是嬴神通生前的发明,可以将数百里的地势地形,巨细无遗的呈现出来。   嬴冲身为其子,自然不会弃而不用。不过此时在他身边,只有身为监军的王承恩一人在。   后者对兵法一窍不通,不过嬴冲的这番解释,却也非是对牛弹琴,而是要通过王承恩的耳目,将自己的用兵思路,告知于他背后的天圣帝。   “冀南地势平坦,无险可守,可大军征伐,最重水源!三十五万铁骑,一人三马,还有以百万头计的羊群。每日用水至少需一千万升,这只有成规模的江河才能提供。而宿州,庆阳二城俱都临河而建,界牌县亦有一条界溪,可以勉强供应二十五万军通过。故而只需卡住了这三处,就能堵住匈奴南下之途。”   “原来如此!”   王承恩微微颔首,表示知道了,不过仍有疑惑:“可今春雨水众多,似不缺水?”   “是不缺水,可能够入口而不生疫病的,却没几处。”   嬴冲成竹在握的一笑:“本公已命诸县,将各处水井填平投毒。至于其余溪河,不是流向冀南方向,对他们无用。故而短时间内,他们无水可用,只能走这三条道路。”   王承恩心想他若是左谷蠡王,还是可以绕过去的。可以携带大量的皮囊用于蓄水,支撑个八九日都没问题。   可这水没问题,粮食怎办?北虏以牛羊为食,可提供三十五万骑食用的羊群,轻易就可截杀。   且这就是嬴冲,在后面以关东老卒,组织第二条防线的意义所在了。   匈奴骑军马快,远超步卒,可那是很早之前的事情。如今有了墨甲,只需步卒能有足够的墨石供应,短时间速度不会逊色于骑军多少。自然,哪怕是九星墨甲,速度也没法与铁龙骑那样的道兵比拟。   故而那匈奴,如胆敢以少量偏师冒险绕道,反而会落入绝境。   观嬴冲的用兵方略,可谓是浅显明白,便连他这个不通兵法之人,也能看懂。   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,逼迫对手,不得不遵照他的意图行动。   “是我多虑了,原来国公大人已有布置。只是这办法,最多只能堵住匈奴一个月吧?”   一个月时间,足够那左谷蠡王开辟水源,另行清理出一条进军路线了。   “本公同样只需一个月,一月之后,情势必有变化!”   嬴冲笑了起来,他麾下这四十三万军,说是乌合之众,可其实战力都还过得去,至少不会弱于匈奴的那些牧民。现在他们所缺少的,就只是配合与默契而已,也没有坚固的编制与组织。   只需一段时间缓冲,让他将四十三万乌合之众整顿妥当,必可大幅提升战力。   那个时候,也将是他率领这支大军,与匈奴铁骑正面决战之时。   正说着话,嬴冲就见有一侍卫匆匆行来,跪在门外禀告:“国公大人,安西伯已至门外,欲求见国公!”   嬴冲微一愣神,立时就以神念往外延展过去。随即果见那郡衙门外,嬴定正腰背挺直的矗立着,一双虎目往大门内怒瞪。   不过此时,傅金蝉也守在了门口,将他的祖父,牢牢的堵在了门外。   嬴冲不禁一阵头疼,他不用想都知道,嬴定他能够脱困,必定是月儿那丫头看不下去了。   至于这位祖父来这里的目的,只可能是为嬴世继。   王承恩看在眼中,不禁失笑:“这位安西伯,还是由咱家来应付吧!国公大人,只管专心应付这场战事就可。之后也不用再向咱家解释了,国公你深通兵法,料必不会让陛下失望。”   听到王承恩肯接手应付嬴定,嬴冲顿时就长舒了口气。也在这刻,他神情微凝,闪身出了殿外。而后就见那北面方向,有六道赤色火箭飞空而起。   看着这一幕,嬴冲不禁唇含笑意。   ——这是捷报!破虏军第二师在六十七里外,伏击匈奴铁骑六千人,将之全歼。 第三六六章 左谷蠡王   深夜,阳郡夜狼谷前,左谷蠡王坐于篝火旁,眼神森冷的看着眼前几个形状狼狈的败将。   “被伏击了?六千人都全军尽没?不是说过,宿州有四万破虏军在,定要小心?”   左谷蠡王须卜今年三十岁,生得方面大耳,须发浓密,气度轩昂自若,顾盼时威严无比,一双红瞳震慑人心。   此时那几名败将在其盯视之下,都是冷汗涔涔,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说道:“当时也曾有人劝过,可万骑长说大秦之军已然丧胆,必定不敢出城。结果在宿州之外六十七里,我部遭遇伏击。破虏军第二师,借用道法玄术掩饰,暗伏于要道两侧,使吾等猝不及防。”   左谷蠡王须卜闻言,不禁冷笑出声:“你们的探骑,难道都是瞎子?”   见这几人都沉默不语,须卜双眼微凝,而后挥了挥手,示意他们离去。   此番宿州之败,乃是主将之责。这几人虽也有过错,可也无需重责,只按军法处置就可。   至于那位万骑长,如今人都已死了,也就无需再谈什么军法。责罚的目的,是为告诫众人,而如今这人的一条性命,已足可警示全军,不得再轻忽大意。   “百里长息。”   待得这几人退离之后,须卜就看向了旁边的一位白袍老者:“看来你说的没错,这个安国公,确实有些棘手。之前是本王不对,对不住你。”   那百里长息闻言苦笑:“嬴冲年仅十五,还未至束发之龄,之前亦是籍籍无名。殿下不信小臣之言,乃是理所当然。只是如今,此子已成了些气候,只怕更难对付。据臣所知,两日前他已于楼峰口击败弥勒教大乘军三十万,之后又击败了秦境之内,一家名为‘天庭’的势力。仅昨日那一战,就斩杀了权天境五人,上柱国二人。在他身后,已无内忧,如今又降服了破虏军四万众。以安国府现今的财力声势,在北境聚集四十万军,可谓轻而易举。”   “天庭?本王亦有所耳闻。”   须卜微微颔首,目中微现悔意。之前天庭就曾遣人过来,欲与他联手除去那位安国公。可这几日他顾及后路不稳,又有其他的事情牵扯,且对那名为‘天庭’的势力并不信任,最后婉言拒绝了。   可如今看来,这确是失策,当时哪怕是只派两名权天境过去,结果也会大为不同。   “可你说四十万?是否太夸张了?”   “绝不夸张,需知他现在麾下之军,就有二十万众,而各处世家族兵,亦能聚集十万以上。”   百里长息摇着头:“且此子乃名将嬴神通之子,只需登高一呼,就有无数关东世阀附从。据老夫所知,早在七八日之前,那位安国公就已命人前往雍州招兵,至少可得关东老卒十万众,都是常年与关东六国征战的精锐。”   须卜神情凝重,转而又向另一侧问道:“呼韩邪,你怎么看?”   他目光所望之人,是一位身穿皮甲,头戴羽饰的年轻男子。相貌极其年轻,只有二十岁许,气质却精明强干。   这是匈奴左翼的左大都尉,地位相当于秦境之内的枢密使与节度使的合体,可谓位高权重。   匈奴因地方广袤,人烟稀少,难以统辖之故。在中央王庭之外,另设左右两翼。置左右贤王,左右谷蠡王,左右大将,左右大都尉,左右大当户,左右骨都侯,左右大且渠。   其中左右贤王,乃是左右两翼诸部的首脑;大当户,骨都侯,大且渠乃是文臣,用于辅政;而左右谷蠡王,左右大将,左右大都尉则各拥大军,麾下都有八到十二万骑,每万人为一部,统领号曰“万骑”。   另还有左右日逐王、左右渐将王,左右呼知王、左右于鞮王,左右卢屠王,左右零丁王等等,统领各个大小部落,与附庸诸部,相当于地方上的州牧郡守。兵力则是三万骑到五万骑不等,也有万骑都不到的。   而左大都尉所辖之部众,近年来在呼韩邪治理下,日渐强盛,拥军十三万。使得这位不但在左翼七部中话声响亮,便是中央王庭之内,亦有其一席之地。此时此刻,更是他的左膀右臂。   “这就需看殿下你,准备做何选择了。”   那呼韩邪笑着说道:“若我等这次南下,只是为掳掠。那么只需攻破这夜狼谷,就有海量的钱财,无数的墨石,百万计的珠宝,甚至还有一套能生产墨甲的工具与匠人。其实以我之见,这一战已可收尾了,可以带着百万人的奴隶,能用上几年的财货,与近万具秦制墨甲回到草原。此战之后,左翼诸部二百万帐,都将同感殿下恩德。”   左谷蠡王须卜若有所思,而那百里长息则是面色阴变。良久之后,须卜才微一摇头:“就此退去,我心有不甘。”   他这次南下,可不止是为掳掠些财货奴隶而来,而是为立下不世功勋。使父亲他改变心意,成为匈奴诸部,当仁不让的屠耆王(太子)与左贤王。   “原来如此,殿下之意,还是欲继续西向,攻入凉州?使王帐与右翼之军,得以南下?”   见左谷蠡王微微颔首,呼韩邪就苦笑道:“那么在此之前,我等必须先击败这位大秦的安国公不可。否则——”   否则四十万大军北上,可以轻而易举的遮断他们的退路,将他们困于死地。   而此时百里长息,亦是神情微变,凝声道:“据小臣所知,一日前凉州府军已退出了西林城。”   闻得此言,篝火旁的另二人不禁面面相觑。西林郡位于凉州与冀州边境,凉州军让出此城而不守,分明是有诱敌深入之意。   换成是几日前他们得知这消息,必定会欢呼振奋,可在这时,却只有深深的防备。   那西林郡的地形,实在不利于大军驰骋——   “好一位武德郡王!”   须卜冷笑着站起身,随后有些遗憾的,看向对面夜狼谷深处的那座大型坞堡:“这夜狼谷,真是可惜了。”   百里长息闻言,则不仅暗暗摇头。心想这位左谷蠡王,人虽为英杰,可也不是没有缺点,太过于贪迷财货。   此时夜狼谷这地方,确实是吸引人。不但聚集了冀北冀中数十家大秦世族,更有金银亿万,无数的墨甲兵器。以匈奴全军之力,也确只需七八日时间,就可将这坞堡彻底拿下。可如今对于匈奴左翼而言,最宝贵的却非是这些财物,而是时间。   之前因后部隐忧,老上之子军臣心有异志,须卜麾下数十万铁骑已在这里顿兵数日之久,给了大秦喘息之机。此时已再没时间,在这里继续拖延了。南下的时间越迟,那秦军的准备就会越充分,形势会更加的棘手。   “有何可惜的。”   呼韩邪却看得很开:“百里先生不是说了,这夜狼堡存粮不足,水源也不够用。里面又是二十万人人吃马嚼,损耗极剧。其实无需我等强攻,只用数万骑将他们困上一两个月,就能不战而胜!那些金银财货,他们能藏到哪去?”   “是这个道理。”   须卜微一颔首,而后又把目光转向了更南面的方向:“秦军袭我前哨,必为震慑我军。本王欲统三十五万骑即时南下,呼韩邪你觉怎样?”   那位安国公的目的,不外是以此战震慑,使他麾下铁骑行军时更为谨慎。为其布置防线争取时间。其次则是以这场小胜,振奋军心士气,消除部属的畏惧之心。   可他偏不让其如愿,只需这三十五万骑,以最快的速度凌压于宿州城下,自然就能使那小子的一应图谋都全数流产。   呼韩邪凤目微睁,随后笑道:“殿下英明!我这就下去安排。”   说完之后,他就立时起身离去,毫不拖泥带水。   而左谷蠡王须卜,则是深深的看了眼这位左大都尉,目光复杂。之后他也不理会旁边的百里长息,直接转身走向了附近的一间偏帐。   这间三丈见方的帐室之内,空无一物。只有一尊图腾玉柱,上方捆着一人。那是一位辨不清年纪的老者,白眉近尺,头发末梢捆着无数奇形怪状的装饰,面上则满是刀刻般的皱纹。   须卜面无表情,在这位老者面前跪了下来:“大萨满!这次须卜,将要与真正的秦国大军交手了。本王听说那位安国公身边,有着法术高超的阴阳士辅助,故而来请大萨满,助我应敌。”   那老者睁开眼,漠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这位左谷蠡王:“我曾说过,日月天曾经昭示,我匈奴数年之内绝不可动兵,否则必有大难降临。你这次一意孤行,率大军南下,只会为我匈奴左翼招来惨祸。”   “我须卜不信天!”   左谷蠡王须卜一声轻哼,神情执着而阴冷:“大萨满你如真在乎我匈奴左部的气运,便该全力助我须卜才是,无论是胜是败,都能为我左翼七部保留更多元气。”   那大萨满沉默良久,最后长声一叹:“我可助你,不过你需放过军臣。” 第三六七章 竟然是他   夜狼谷内的坞堡,名为夜狼堡。原本是阳郡辛氏为看守这里的灵石矿脉而建,可在现如今,这里已成为冀北与冀中各家世族的避难之地。   堡内大约十二丈高的城楼上,辛弃疾神情凝重的,看着谷外那密密麻麻的营帐。   而此时在他旁边不远处的好友张衡,却正在摆弄着一个体积巨大,仿佛风筝般的物体。   辛弃疾见状不耐,转头用鄙视的目光,看着他这好友:“都已大祸临头了,你还有闲心摆弄这些玩物?”   “正因大祸临头,才要用到这东西啊。”   张衡呵呵的笑,神情坦然:“我墨家之术,你不懂的,也别小看它。等到城破之时,你我家人老小,说不定就得靠这玩物逃得性命。你我俱已至天位,自然无妨,可他们却只能靠这东西,离开夜狼谷。”   辛弃疾神情微凝,仔细看了那‘风筝’一眼,随后摇头:“你就这么不看好?这夜狼谷地形险要,世间少有,未必就守不住。”   “我这叫有备无患,真要到城破之刻再准备,就来不及了。”   张衡站起了身,亦往窗外看了一眼,目中满含无奈:“且这夜狼堡的结局,不是显而易见?你这坞堡虽是坚固,不逊色于云中马邑这些大城,可此地储存的粮草,最多只能供应二十万人一月之需。且兵无斗志,外无援军。估计能守个七八日,就很不错了。如今我只想在这之前,多造几架这样的飞翼,供家人朋友逃难。”   也是这个家伙自己作死,收纳了那多的人与财物进来。如只单单一个夜狼堡,匈奴人吃错了药才会来攻打,也不会有缺粮之虞。   辛弃疾无话可说,只重重的一拳,砸在了旁边的墙壁上,面显恨戾之色:“这匈奴大军已在我冀州肆掠了十数日,可恨那朝廷居然仍无动静!竟只为一个主帅人选,就争得天昏地暗,这有什么可争的?”   又咬牙切齿道:“那固原卢氏也是可恼!隔岸观火,坐视我等冀北冀中二地被匈奴荼毒却不施援手!可笑我等诸家遥敬其族数百年,朝堂中一直都以其为马首是瞻,以为可托庇其羽翼之下。可当真正有难之时,却被弃如敝履!”   张衡闻言,不禁冷冷的一笑。他知现今这夜狼堡内,数十家大小世家都对卢氏怨气沸腾。可在张衡看来。这真是再可笑不过。   纵观这千年秦史,北境匈奴难犯已不止一回,光是打入冀州的记载就有十二次之多。而最近的一次,就在七年前,被光武侯李亿先大败于云中。固原卢氏虽雄踞冀东,拥兵二十余万,可这千年来又站出过几次?   可这北地世族,却偏偏不知警醒,每每战祸之后不久,就又去捧那固原卢氏的臭脚。不但将之前的教训忘之脑后,也全不知为他们守住北方边境的,是大秦朝廷,而非固原卢氏。   这次尤甚,跟随那卢氏之人与天圣帝作对,固然是守住了他们自家的私田隐户,可也使得皇权暗弱,不得不将更多的注意力,转向了关东诸国。   今日之难,他们冀州世家可说是咎由自取。   如今天圣帝无力北援,而固原卢氏则做壁上观,只剩下这冀南冀中的大族豪右,都如热窝蚂蚁。四下乱窜,却找不到出路。   心中鄙薄了一番,张衡随即又一叹。这其实也无可奈何,冀州世家在朝中的势力,本就偏弱。如不抱团结党,在咸阳是站不住脚跟的。   而纵观此州,也只有靖北郡王家能够服众,除此之外,并无其他选择。   别看这两日,那各个家主都赌咒发誓,这次击退匈奴之后,定要联手让固原卢氏后悔今朝。可等到事了之后,这里面的许多人,还是得乖乖的回到卢氏羽翼之下,为其族摇旗呐喊。   真正想要与卢氏作对之人,少而又少。   “你们还指望卢氏?岂非是缘木求鱼。我听说卢氏一族近年已有人口二十万,他们的田地,其实已不够——”   正话着话,张衡却忽的神情微动,仔细看着对面。而后又有些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:“弃疾,你看对面,是不是在退兵?”   辛弃疾闻言一愣,仔细看向了对面,而后他的脸上,顿时显出了惊喜之色:“真的是在退兵!”   对面的那数以万计的军帐,竟然有着连夜拔营之势!   可同时一个疑惑,在二人心内升腾而起——这是为何?   也在这刻,辛弃疾只听那楼梯下面,有一人急踩楼梯。发出‘噔噔噔’的响声,同时一声欢呼传来:“家主,家主!好消息,大好消息!行宛州节度使,督冀宛诸军事嬴冲,三日前在楼峰口全歼彭莹玉,前日已率二十万大军,北上冀南!”   “嬴冲?”   辛弃疾认得那声音,正是他的管家辛晨。可他此刻,却是一阵愕然不解:“这是哪位人物?朝中可有名唤嬴冲的大将?”   “嬴冲?”   张衡则若有所思道:“该不会是才承爵安国公的那位?”   “安国公嬴冲?咸阳四恶之首?”   辛弃疾不禁面色古怪,心想不可能吧?那位可是出了名的草包废物,之前他入京时曾见过一眼,只因一次斗蛐蛐输了,就聚集四恶把别人的店给砸掉,为人真是荒唐的可以。   这样的人,能够领军?那个出了名的纨绔,也能当上行宛州节度使,督冀宛诸军事?   “正是安国公!”   辛晨总算到了楼顶,神情兴奋不已的将一份符书,送到了辛弃疾的面前:“这是外面的族人,冒死送来的书信!那位大人的用兵,真堪称是锋锐无双!二十五日在解县起兵三万,二十六日清晨就大破汤神昊,二十七日攻破武阳;然后到四月初五,这位就又挥兵北上,全灭彭莹玉于楼峰口。据说那彭莹玉与汤神昊屠千鸟三人都已战死其手,十日转战,击破敌寇高达七十万!如今正驻军宿州,厉兵秣马。”   辛弃疾闻言,不禁眼神惊骇的与张衡对视了一眼。然后半信半疑的,展开了那符书。内容大约是与辛晨的叙述相仿,只是更多了一些细节。   辛弃疾却足足看了半晌,才将这符书递给了正好奇中的张衡,口中呢喃道:“这位安国公,看来真不简单。”   尽管他对一些细节,还心存疑念,可如今嬴冲驻军宿州是真,匈奴的突然退兵,也有了合理的解释。   那边张衡,也是轻声一叹:“何止是不简单,我张衡眼瞎,识不得英雄!”   数年之前,他也曾见过嬴冲,可那时的他,胸中却只有鄙薄。 第三六八章 死之觉悟   深夜的宿州城内,嬴冲大大的伸了个懒腰,可依然无法缓解精神上的疲惫。这十余天的时间,他都未阖过眼。   ——自从五年前被嵩阳书院驱逐以来,他还从没似今日这样努力过。   不过当嬴冲看着眼前的账册时,却觉异常的满足。整整一夜时间,他总算是将宛西三郡与冀南各处府库县库的库藏统计完毕。   如今在他手中,总计有小麦五百四十二万石,杂粮三百万石,还有墨石八十万方,各处搜刮出来的五星墨甲四千三百具,以及金钱二百四十万,银三百万斤等等。   这仅仅只是官府所有的财物,并不包括他私人安国府的部分,也未将他在解县的三百五十万石粮,包含在内。   还有这些日子以来的一应缴获,可其中大半,都已入了他的私人腰包。秦制军规,战利品是按出兵的比例与战功分配,可无论是破彭莹玉,还是败汤神昊,府军的数量都不多,也非是破敌主力。   而账本上的粮食,主要是来自冀南的宿州,庆阳,河阳,谢城四郡。这四处果然不愧是有北地粮仓之称的大郡,哪怕是被彭莹玉肆掠一番之后,依然存粮达五百万之巨。比之宛州的武阳郡,也不差多少。   可随后嬴冲的目中,就又现出了几许忧色。这兵甲战具,是足够使用了,可粮食方面,似乎还差了些。   需知军中任意一位普通的三阶武卒,每日用粮就达一斗,还需有肉食至少半斤以上。   而他麾下四十三万人,每日的消耗,则高达八万石之巨!   按说这也足够了,可嬴冲却还需考虑冀州四郡,近三百二十万人的口粮。   匈奴南下之后,冀南大半土地,都无法完成春耕。即便之后种冬小麦,那也需待明年春后,才会有收获。   还有宛州沿河诸郡,那都是阳江大水的重灾区,如今也同样缺粮。   这无论怎么倒腾,好像都不够啊——   嬴冲有些苦恼的想着,可随即他就干脆的把这事丢在一边。   他暂时只管打仗,其余都不用理会。这北地缺粮,陛下他总不可能放着不管。寇准那老头,不就是为自己收拾首尾来的?   摇了摇头,嬴冲就将账本上的二百四十万金与一百四十万斤银给划掉了,之后再添上三百五十万石粮。   这是很公道的价格,没占公家便宜,眼下冀州附近的粮价,都是一石十三两了。   做完这些事,嬴冲就又看向了对面,那位已经苏醒过来的羽飘离:“到底想好了没有,你能考虑的时间不多!”   这句话说完,旁边的嬴月儿,就很配合的把手中的焰牙枪舞了舞。可能是为私纵嬴定之事而心虚之故,这丫头很是卖力。   似乎羽飘离一旦不肯答应,她就会直接动手把他给一枪捅了似的。   “这次全力助国公大人应战匈奴,不得保留,之后再无偿为大人你出手十五次是么?”   羽飘离有些无力的看着嬴冲,有心再讨价还价,可终还是放弃了。   这位安国公,可比那丫头难糊弄得多。   “我答应了,可以立灵台之誓。”   “答应就好!”   嬴冲笑了起来,神色要多和善就有多和善:“不过你现在没墨甲吧?我这里倒是有一尊地元阶的可以借你。一个月租金五万——”   不过他话还未说完,羽飘离就已打断道:“不劳国公大人忧心,羽某手中,还有一尊备用的乾元阶墨甲,足够羽某使用了。”   这句话道出,嬴冲与嬴月儿都是双眼微眯,心想这家伙的家底,果然是藏在别处。怪不得那小虚空袋里面,穷的发指。   不过这位既还有一具乾元阶的墨甲,那么其人战力,也不会低于之前多少。   接下来的事情倒是简单,羽飘离立了个灵台之誓,就独自离去。说是要去别处一趟,取回他的墨甲,最多三五日内,就会赶回。   嬴冲也是大方的放人,灵台之誓对武修而言极其重要,很难规避,羽飘离付不起这样的代价。   且这位一羽夺命在杀手中,也是少有的‘信人’,过往的记录很不错。哪怕失手,也会将收取的钱财退回。   送走了羽飘离,嬴冲就欲前往城墙巡视一番。而就在他堪堪要踏出大门的时候,就见叶凌雪端着一碗鸡汤走过来。   “夫君,来把这汤给喝了——”   嬴冲有些疑惑的看了这位一眼,心想这是作甚?鸡汤食补,可对他这样的武修,已经没有效果。且他现在无论吃什么东西都是没用,哪怕灵丹妙药,也都会在半日之后,恢复到几日前的状态。   不过这是叶凌雪一番心意,他还是很食趣的将之一口饮尽。吃完之后,却立时只觉一股清气从胸中腾起,先直冲脑门,而后又散入四肢百骸,竟与那些凤凰真火,融在了一处。   “原来是药膳,雪儿你还会这个?好厉害——”   难得的是,这药力竟然能融入凤凰真火内。   叶凌雪不禁甜丝丝的笑了起来:“一人之气血真元,都有定数。夫君虽有凤凰真火恢复,可每一次使用之后,都会损耗元气。长久下去,迟早会支撑不住的。为这药膳,凌雪想了一天呢。”   嬴冲顿觉浑身暖洋洋的,自从父母身亡之后,这种被人关怀着的感觉,他很少体会。   他还在世的两个至亲,嬴定一见面就跟他争吵,天圣帝则在深宫之内。   “明天记得还给我做!”   嬴冲有些贪心的将碗里面的残渣都一并舔干净,然后才放回到了叶凌雪的手里。而在他临走之前,又想起一事道:“对了!雪儿,你如今跟在我身边,估计很无聊?刚好为夫也有一事要你帮我,这次你助为夫炼化了那尊‘玄射’之后,可代为夫去一趟楼峰口。那边禀报说聚集在关外的战俘与流民,已达七十余万,都在嗷嗷待哺。你去那边,帮为夫主持赈济如何?”   叶凌雪心想自己才不觉无聊,每天去嬴冲的炼神壶里修行,不知有多快活。   可当她被嬴冲目光盯着,最后还是无奈的点了点头。   心知楼峰口那边,确需有人主持赈济不错,可王猛与向来福二人也能办妥。嬴冲让她回归后方,其实是不放心她的安全。   也就是说,与匈奴这一战,夫君他并无必胜的把握,且已有了战死于此的觉悟——   见叶凌雪答应下来,嬴冲不禁开心的一笑,之后就大步走出郡衙,只用了须臾,就来到了城墙上。   此时这墙内墙外,赫然已成了一座工地,城中十数万人都被动员,在拼命加固着这座城墙,准备守城器具。   而嬴冲只在墙头上巡查了片刻,就听得一阵阵山摇地动般的声响。   当他遥望远方,只见无数的骑士,正如乌云般席卷而至! 第三六九章 初次接触   蹄声轰鸣中,数十万骑,上百万匹战马,从北方漫卷过来,其势似可席卷天地。这使宿州城内城外所有目睹之人,都脸色变化,许多人更是面上血色褪尽,苍白如纸。   嬴冲本人亦微觉震撼,宿州探骑早在两日前,就已探得匈奴大军前来的迹象,故而他早有准备。   可这刻望见对面那黑压压的大军时,却仍是心绪摇动。尤其对面,刻意在六十里外等了足足半日时间。待到全军集结之后,才汹涌而来,造出这泰山压顶般的声势。   尽管人数上,匈奴与彭莹玉及汤神昊二人统领的寇军相差不远,可这气势,却是截然不同。   只一望就知对面,并非是大乘军与流寇那样的乌合之众可以比拟。   “结果还是事与愿违——”   嬴冲有些无奈的看着这一幕,遥目望向远方,试图寻觅那位左谷蠡王的踪迹,可惜一无所获。   不得不说,此人的兵法确实高明,完全看穿了他的企图。之前全歼那六千骑,本是为震慑,拖延对方进军的脚步,可结果对面反其道而行之,反而加快了行军之速。此时又以数十万骑示威,打压着宿州城内的士气。   “国公大人,敌军已至,可要将人招回城内?”   宿州城的郡守高飞小声询问着:“一旦敌军发箭,只恐死伤者众。”   “还隔着二十多里了,又有护城阵在?你怕什么?敌军远道而来,两日内行军四百里,哪里还有力气来发箭?”   嬴冲斜眼睨了这人一眼,心中无奈。这郡守乃是朱国公高仰的族人,此时面容略显青紫,身躯微颤,分明是在极力压制着畏念。   这位郡守尚且如此,又何况城下那些干活的平民?   嬴冲侧目往城下望去,果见下面的人,都是手足发软。正在修筑的那几条栅栏,也基本处于停滞状态。   略略思忖,嬴冲就主动跳下了城墙,也在城下干起了活。   宿州城因地处后方,数百年未经战事,那以黑曜石堆砌而成的城墙,已然年久失修,许多地方都有了破损。该有的那些防御设施,也不完整。   而两日前他发动民夫,一是为修复加固这城墙;二则是在城墙与护持河之间,修建出两条铁制的拒马与栅栏;三则是疏通护城河,清理淤塞。   因破虏军之故,此时宿州城中有着众多的弓弩,万牛弩就有着二十尊,千牛弩亦高达二百具,其余百牛的弓弩,则有三千之众。除此之外,还有无数五十牛到三十牛力的弓弩。其中部分是边军中的装备,部分是从宿州城武库中取得。   那武库里面甚至还有三十门‘雷神炮’,也称‘墨石药炮’,是将火药与墨石结合一体而成的墨家器械。   这是几年前大秦召集墨家试验后的失败品,结果因各种样的缘故,被丢在了宿州城。   其实严格来说,这也算不得是‘失败’,威能不俗,可比拟千牛大弩。只因造价太过昂贵,所以朝廷放弃了。制造出来的三十门火炮,原本是欲运往冀北,可因时任破虏军节度使的李寒玄,对其不屑一顾,将它们丢在了宿州城一直没理会。   可嬴冲却知这些‘雷神炮’,其实威力不俗,也将之取了出来,置于城上。   有了这些东西,嬴冲的战术自然很明晰。而敌军一旦被阻在栅栏拒马之外,必可成城内数万弩弓的活靶。   原本他还打算在三里外的两个小山坡上,再修建两座堡垒的,可以护卫住宿州城的两翼。可惜对方大军来的太快,他们连地基都没打好,就不得不退回城内。   可那堡垒可以放弃,这栅栏与拒马,却是无论如何都需完成不可。否则他是真无把握,守住此城。   而随着嬴冲跃下,那些民壮果然都渐渐稳住了心思。都想连这当朝国公,贵为行宛州节度使的大人物都在城下陪着,想必是无妨的。   这两日下来,几个工程其实都已到了尾声,所有人全力以赴,那护城河首先被疏通。   随着大量的河水涌入,那本来干涸的护城河道,迅速被填满。   也在这时,对面的铁骑有了反应。数万骑蜂拥飞驰而出,纷纷搭弓张箭,指向了宿州城墙。   然而还未等这些匈奴铁骑,到达十里射程,城墙之上就有整整三万只箭飞空而起,密集如雨般的覆盖过去。有护城法阵的加持,城中箭只的射程,远超对手,大多都可远及十二里外!   那些匈奴骑士都是微微变色,纷纷加快了马速,转向狂奔。最后这三万箭只,只将六百余骑击落马下,可对面那支四万人的铁骑,却也被逼退了近一里之距。   如此数个来回,匈奴死伤渐增,却始终无法接近到十里之内。眼看着城内的箭雨依然连绵不绝,而他们身下的角马却已渐渐力疲。一个时辰后,那匈奴的骑军统领终于放弃,领军后撤。   眼看着敌军无可奈何的撤去,城内城外顿时都欢声雷动,士气大振。发现这匈奴铁骑,也不过如此。   只有那些破虏军的士卒,始终淡定自若。他们常年驻守边疆,对于匈奴人的本领战力,最了解不过。   嬴冲始终都在关注着,此时神情若有所思。心想那地面泥泞,到底还是影响到了敌骑。否则对方的伤亡,绝不至于如此。也果然是气力疲乏,经历数日行军之后,不能久战。   刚才那数万骑,乃是匈奴的精锐,故而仍有余力。其余由牧民组成的骑军,却无法办到。   对方主将亦深知此点,并未逞强为之。   可惜,他现在的手中没有的足够兵力墨甲,铁龙骑也不在。否则这时反冲一次,必定战果辉煌。   又大约半日之后,所有的工程都彻底收尾。城外的民壮,也纷纷退回城内。   嬴冲再次回到了城墙上,遥望对面。这段时间内,对面显然也未闲着,都在安营扎寨,短短半日,就有数万军帐立在了二十余里外。   “他们的驻营方位,竟然与国公大人两日前的猜测相仿。”   王承恩走到了他的身边,此时满脸的遗憾:“可惜了!那边的堡垒未曾建好。否则今日,定可重创匈奴。”   宿州城外大多地势低洼,他们如能在城外寥寥几个高地处,修成出几个可以坚守的坞堡。必可逼迫对手在低处安营,或者退至三十里外结寨。   若是前者,只需引水灌之,就可使匈奴遭遇灭顶之灾!如是后者,则每日攻城都需从数十里外跋涉至此,事后又需用至少半个时辰返回营地,费时费力,战力剩不下七成。 第三七零章 山陵虎卫   “没什么可惜的,对面久经战事,不会上当的。”   嬴冲摇了摇头,他看得出来,那匈奴主帅对中原的兵法,有过很深的研究。明明是第一次进入中原地域,却仍是选择了高地布阵。且营寨极有章法,外围高墙深壑,一丝不苟。   被他任命的权破虏军节度副使李纲,此时也过来回禀道:“大人,各营已统计完成,一共损耗了三十七万四百二十支箭。”   此时宿州城内,总共也才有箭一百二十万支。而方才三万张弓,一共射了十二轮。   嬴冲依然不在意,只淡淡说了一句:“知道了!”   估计明日攻城开始后,他们可能缺人缺甲,却绝不会缺少箭只。   李纲也是神情平静的抱了抱拳,之后退开数步,肃立在了嬴冲的身后。   他原本是破虏军二师第五镇的参将,乃是破虏军中,少有的几个未被嬴世继擒拿的高阶将领之一。在镇将被擒之后,只能率亲信部属紧守营盘,对外则无能为力。故而这次他虽无过错,可也没功劳可言。   却没想到事后,他会被嬴冲直接提拔到全军副将的位置,成为‘权破虏军节度副使’。   平步青云,这是他多年梦寐以求之事,可李纲却并未有多少喜意,反而只觉双肩沉重。   大战临近,他不敢保证自己,是否能真正胜任此职,又能否将匈奴击退。不过对于嬴冲的赏识,他却极其感激,这两天都是全心全意的辅佐着,只求能不负这位少年国公大人的提拔。   而此时嬴冲的眼中,却浮现出了几分凝重之意。发觉在那大营之后,有一处地域已被法术遮掩。便连他的龙视术,亦被屏蔽。那是一处地脉密集之所,用来布置法阵是最合适不过。   “萨满么?”   嬴冲心里有种不妙的感觉,看那边的情形,只怕是有大萨满准备出手了。且除此之外,还有着好几位地司萨满配合。   萨满在草原人的语言中,有智者、晓彻、探究等意,也是能沟通草原人的神明‘日月天’,‘长生天’,传达天神旨意的存在。可以说是玄修与祭祀的结合体,能够施展威能恐怖的道法,亦可操风控雨。   在几千年前的时候,这些草原上的萨满,让中原诸国吃尽了苦头。直到阴阳士的再次出现,才改变了局面。   不过后者大规模操纵五行之力的能耐,也仅仅只比萨满高出一两筹而已,并无压倒性的优势。   萨满共有六个层次,天位以下为萨满学徒,天位以上则是小萨满,地司萨满,天命萨满,大萨满,神山萨满。   ——而在草原,一位大萨满,实力可相当于玄天境的玄修!   这日嬴冲是心情沉重的走下了城墙,好在随后就有好消息传来。就在一个时辰之后,一只规模庞大的船队,从东面水门中驶入进来。   不但带来了些粮草与兵甲器械,还有五十万支箭——其中一多半,都是百牛弩所需的重箭。这是城中,真正缺少的东西,用了之后,可没法补充。   之后还有五千‘山陵卫’,这支天圣帝私建道兵,总算是赶到了。总数五千人,都是步卒,身躯魁梧,超出正常人半倍有多。   战力如何,嬴冲暂时看不出来,可那气势却岿然如山,尽显凶恶狰狞。其镇将统领,则是一位名唤‘任鄙’的人物,冷峻寡言,不易亲近。   嬴冲原本还是期待万分的,可这时亲眼见了之后,却有些失望。   在三千年前的时候,步军在道兵中还是很常见的。不但战力强横,且价格远比骑军便宜。   可自从墨甲出现之后,就很少出现步卒类的道兵。只因后者的速度,远远不及墨甲,在战场上极其笨拙。   且供养一千道兵的价格,可以置办至少三千尊五星甲,性价比完全无法比较。   而天圣帝私建的这支山陵卫,正是一支彻头彻尾的步军!   嬴冲不禁暗暗腹诽,天圣帝难道是为省钱?可看着也不像啊?   七阶的道兵,哪怕是价格低廉的步军,价格也胜过五星甲至少十倍。而他眼前这支山陵卫,组建之时就需千五百万金,且一年至少要花四百五十万金维持。   这样还不如购买几万尊五星墨甲来的实在!耗费的钱财,可以组建至少二十万边军了——   他完全不敢想象,当这支山陵卫,应战那匈奴左翼三大神骑时的凄惨情景,那必定是被碾压的节奏。   只是随即他就察觉有异,若有所思的看向了这些山陵卫的脚下,双眼中不禁微现亮泽。   那应当是一种全新的四星墨甲,外刻符文。嬴冲依稀认得,那是玄门中的‘甲马’之符,施展之后可以得神行之速。   也就是说,这些山陵卫的速度,可能不逊色于同为道兵的骑军?   “居然有这样的墨甲?有意思,如此一来,这支山陵卫的缺陷,倒是可补全部分。”   “还不止如此!”   王承恩笑着为嬴冲解释,语中略含得意之情:“他们中的许多人,都可使用一种特制的五星墨甲。一旦据阵而守,战力等同八阶道兵。山陵卫的真正名称是‘神虎卫’,乃是由内工坊研究七十年而成,绝非寻常道兵能够比拟。”   宫中有内书堂,是教授宦官习文修武之地。而内工坊顾名思义,是宦官研究机关器械等墨家之术的所在,可以视为宫中的墨坊。   嬴冲被提醒之后,才注意到这山陵卫中的许多人,都提着一尺见方的‘聚元匣’。且比例不小,占据全军中的两成。浑身上下,更有虎形纹身,不知是何作用。   此外每人都携带有至少七十牛力的大弓,看来射术方面,也很是不弱。   嬴冲不禁大感兴趣,艳羡万分,步卒虽有各种样的缺点,可也有许多优势,是骑军远不能及的。   只是他估计自己很长时间内,都只能瞧着眼馋。一来没有相应的技术,二则没有足够的钱财。一支铁龙骑,就已经很吃力了。   而除了山陵卫之外,那船队还带来了他最需要的东西。一部分是修复玄鸟赤元旗所需之物,还有足够提升两位英灵等级的材料。   嬴鼎天的效率绝佳,仅仅才两日时间,就为他将这些东西,收集到了大半。   而剩下的那些东西,最多五日之内,就可送至宿州城。   当天夜里,嬴冲就匆匆把吴不悔与九月二人,都拉入到郡衙内的一座地下室。   首先是吴不悔,随着嬴冲与叶凌雪几人,联手在室中捣鼓了一夜。到了第二日的清晨时分,这位就已经提升了阶位,踏入到了‘玄天境’的层次。 第三七一章 龙争真相   与之前召唤英灵孔宣时不同,叶凌雪是亲眼望着吴不悔,在这座阵与邪樱枪的推升之下,踏入了玄天位阶!   “你这是,神器?”   叶凌雪眼神不敢置信的,看着插于阵内的那杆长枪。   她不认得邪樱枪,自从冲击生死玄关失败之后,长生道就对她封闭了最核心的道藏。   可叶凌雪却知,这世间能召唤过往英灵的,就只有那寥寥几件神器而已。   “怪不得,你这阵法会与泰山府君祭如此相似。”   泰山府君祭是上古之时,玄门至高的道术之一,可以让死人复生。借助上古天庭中东岳大帝的力量,以同等的代价,来换取亡者之命。   之前在国公府内,她助嬴冲布阵时,其实就已有了怀疑。   如非是那几日,国公府内并未有死气与邪气集聚弥漫。她几乎就以为嬴冲,是在研究什么邪术。   “那是邪樱!”   月儿很是狗腿的在旁边解释:“十二神器中,排位第四。在九次争龙之局中,胜出了两次,七十二次小争龙,只赢过一次。”   叶凌雪目中波澜微兴,想起了炼神壶中那座石碑,隐有所悟。   “什么是争龙之局?”   “娘亲你不知?”   月儿诧异的侧过头,随即就想起叶凌雪现在,就等于是被逐出师门。不知此事,才是理所当然。   “自然是争夺龙气皇权啊!龙气这种东西,对修行之人的好处,娘亲总该知道?许多人,就等着争龙之局到来,然后借人道凝聚之气运,突破天地枷锁,使自身得以超脱。大争龙是改朝换代,比如西周代商之役,那时绝大部分神器都会现世,参与其中;小争龙则通常都是内部权争,似谋朝篡位,春秋五霸,或诸王子夺嫡之类,往往只有数件神器参与,规模极小。传说中每件神器,都是上古圣人所遗,承载着他们自身所秉持的‘道’,神器之争,也是他们理念之争的延伸。”   叶凌雪蹙起了眉,似在回忆着什么。几年前她在长生道,虽是专注于修行,可也见到过一些蛛丝马迹。   那时未觉有异,也不曾细思。可现在想来,想必长生道的那些师长,也在很早之前,就开始为这场龙争准备了。   而月儿则继续道:“且今次这场争龙,远不同于过往。如今炎黄华夏之人所据之地域,超出商周之时近十倍有多,人口则是二十倍以上。人道气运之盛,可谓是前所未有!不但能够造就出一位真正混同天下,统治无比广大地域的帝皇,更可使无数人借其运势超脱,故而也被称为祖龙之争!又因三千年前,有大能者出手镇压四方,强行将这场龙争拖延到了三千年后,使天地间的气运沸腾到极致,由此打破了二劫时代,那几位道祖圣人联手设立的部分封印。不但将使天地灵脉回潮,四方之灵转为极盛,更将使无数徘徊于天地的妖魂玄灵,得以在这短短几十年内,再次转生人世,使七国境内英杰辈出。”   所谓的妖魂,顾名思义,是大妖死去后的魂魄。权天位的大妖寿元一千年,可陨落之后,其魂灵依然还残存于世,直到数千年之后才会彻底消散。   而玄灵则是来自于玄修,与妖魂是同等性质之物。且存世的时间,只会比妖魂更久。   这些存在转生之后,很少会保留前生记忆,可终究还有着部分前世的宿慧遗泽。不但都天赋出众,才能也远远超过常人。   以往这些人,都会在死前选择轮回。可当数千年前,有法力高超的大能,预见到这场祖龙之争后,那些强横修士,都不约而同的放弃了转生。使自身真灵游荡于天地,静候这场龙争到来,以求超脱。   二人正说着话,吴不悔却已从阵中站了起来。玄天位时的吴不悔,与小天位时的她截然不同,浑身仙灵之气缠绕。一举手,一抬足,都似在牵动着八方灵脉。   嬴冲不禁长吁了口气,有了这位玄天级的阴阳士坐镇,那位大萨满给他带来的压力,顿时就缓解了九成。   剩下的一成,是对方布阵在先,不知会施展什么样的法术出来,吴不悔她能否应付?   “是风!”   吴不悔微阖着眼,似在感应着什么,而后若有所思地说道:“我听见了风之灵在呼啸,他们准备的法术,应当是为呼唤狂风!”   “风?”   嬴冲眉头微扬,而后就轻笑了起来,将最后一丝担心放下。   狂风能助推匈奴人的羽箭,大幅度的增加射程,也能令守城的士卒,无法睁眼。可他此时最担心的,还是对面的土元之法。   土元之术,是阴阳术中最强的一种,甚至超越于雷法之上。无论是造城攻城,都能大幅度的影响战场。杀伤力也很是不俗,可以使天崩地裂,引发地震也能够引导天外陨石轰击对手。   然而似云光海那样的土灵阴阳士,果是稀世罕见。   “这些所谓的萨满,多半就是古时巫的遗脉。同样是祭祀神明,也同样探究自身奥妙,研习天地至理。他们施展的法术,其实与我等同出一源。”   吴不悔收回了灵念,而后一双迷离杏眼,略含询问的看向嬴冲:“可要破解?论战力的话,那萨满要高过妾身。可如只是阴阳术,他们不是我对手。”   “没必要!”   嬴冲摇着头,看向了这间密室的一侧角落,那里赫然有着一滴滴的水露凝结。   “只需针锋相对就可。他们应该是欲请北风吧。我们这边,就刮南风好了。”   他知道所谓的回潮,乃是含有大量水蒸汽的南风,接触低温之物后,凝聚而成。   原本只见于南方,可今年北方大雨,南风中同样含有着大量的水汽。   吴不悔却没想这么多,只是提醒道:“如今北风大盛,南风的话,只怕拼不过对手。且如风力太盛,可能会在宿州附近,形成大量的龙卷。那个时候,我与那位大萨满,都无法控制。”   龙卷的一种形成方式,就是两个方向的风对冲,形成涡漩。   嬴冲却没在意,他的目的,本来就不在风上面。且真有龙卷形成的话,对面的匈奴,只会比他更倒霉。好歹这宿州也是一座坚城,又有护城大阵,能够将风力的侵袭,大幅度的削弱。   吴不悔疑惑的看嬴冲一眼,她这时才感觉嬴冲的目的,不是那么简单。想了想之后,吴不悔并未再询问,只是凝声道:“主君可知不悔,为何会被人传说为九尾狐?”   嬴冲不禁略觉讶异,心想吴不悔被称呼为九尾狐,难道不是因这位‘涂山氏’太过美貌,魅惑似狐?只因大禹的三过家门而不入,还传出各种样的风言风语。   可这样的龌蹉念头,他是断然不敢显现在脸上的,也不敢问出来,此时只是配合着发问:“敢问是何缘故?”   “是因幻术!”   吴不悔笑了起来:“阴阳术中,也有着幻法存在。而不悔最擅长的,既非是风,也非是雨,而是能够迷惑金仙的致幻之法!只因九尾狐,也同样是幻法宗师。所以不悔在世之时,就被人称为涂山狐。”   嬴冲的面色,顿时微凝。已心知此女之意,这是提点自己,让她去操风弄雨,其实是屈才,并未能真正发挥出她的优势。   能够迷惑金仙的致幻之法么?不知能迷惑到什么程度?   心中隐隐期待。可此时嬴冲还是神情凝然道:“我明白了!不过这次无需幻术,只用南风就可。”   吴不悔闻言点了点头,再无言语。随后她就在孔殇的陪同下,往那密室之外行去。   这宿州之内,有着一座现成的法坛,就在护城法阵的中枢附近。那边正是周围三百里,天地五行之灵汇聚的‘灵眼’所在。   之后她只需将那法坛稍稍改造,就可以使用了,且效果远胜对手。   而就在这位离去之后,嬴冲又开始重新布阵,准备为九月提升。严格来说,这次只是‘涂改’,有着叶凌雪的帮忙,这次只用了一个时辰,就已布置好了阵法。   只是这次的晋阶,花费的时间却超人意料。足足十个时辰之后,到第二日的清晨,九月才进入到玄天阶位。   嬴冲猜测是因九月的功体之故,武修的体质,要远远强过于玄修。晋升之时,体质也需做相应的强化,故而花费的时间更多。   灵石方面也是,九月晋阶时损耗的灵石,要超出吴不悔三倍!   当阵中灵光渐熄,嬴冲就探手一招,将那邪樱取回手中。只是这枪,才刚一入手,他的眼中就闪现出了讶色。只因此时他灵念,已经感应到那任务面板中,又跳出一条新的信息。   特殊任务五——传承宝库,需量入为出!可斩杀强者,收集武魂。每斩杀同境人仙二人,奖励武魂石一枚。   嬴冲还没来得及细看,神情就又再一变。感应到了这间密室之外,有北风大起。   不假思索,嬴冲就急急走出了室外,策马再往那城墙方向疾奔。 第三七二章 车轮风射   嬴冲才走到半路,月儿就已追了上来,直接双手托着他的腋下,带着他飞空而起。   嬴冲暗暗好笑,任由这小丫头施为,面上则依然是冷漠的模样,不愿搭理。   月儿神情惴惴不安,又刻意放柔了声音求饶:“阿爹,月儿知道错了啦!你别生我气。”   嬴冲心软了一半,脸上也差点就没崩住:“知错?你知道错在哪里?”   月儿刚想说是自己错在不该未经嬴冲允可,就擅自将嬴定放出来,可随即又心中微动,低着头;“月儿错在是非不分,不顾大局。”   “原来你还知道。”   嬴冲叹了口气,他将嬴定制住,一是为免这老头给他捣乱,坏了这大好局面;二则是不愿嬴定,去坏了国法纲纪。   嬴世继的通敌卖国案,虽是出自他的栽赃陷害,可北地局面糜烂至此,此人确是居功至伟!   五年前嬴世继与嬴弃疾等人联手,导致父亲神鹿原大败,大秦尽失关东之地,从此兵力困窘;今日他又因私心将破虏军南调,使匈奴大军得以南下冀中,将数百万冀州子民,置于屠刀之下。嬴世继他落到今日之结局,全是由其咎由自取,也必需受到应有的惩罚。   出卖军情是真,私贩墨甲是真,私调大军是真,勾结百里长息与天庭也是真的。   嬴定看不到这些,却一味只念着亲情,让他很是失望。所谓国家,一旦这国没有了,哪儿还有家?   不对,在祖父看来,大秦亡后,世家依然可常存于世。只是嬴定他可曾想过,数千年前中原百国灭亡后,各国卿族大夫寄人篱下的困窘?   “你很喜欢你曾祖父?”   月儿没说话,只轻轻‘嗯’了一声。十年前她被父王‘制造’出来的时候,正是父王反秦之时,需得操劳政务,整治诸军,还得统兵征战,并没有多少时间陪她。   那段时间,她都是听旁人说父母祖辈的故事长大,只知嬴定战死时的壮烈,父亲他也很是伤心。   嬴冲眉头微凝,而后无奈摇头:“以后再不得如此任性!事前至少需跟我说一声——”   正说着话,二人身影已到了城墙上,嬴冲的视线,也渐渐被外面的情景所吸引。   这匈奴大军,来到宿州城下之后就无动作,两日时间中偃旗息鼓。然而当真正动手攻城之时,却是显出了雷霆万钧,泰山压顶之势。   数十万骑列阵于平原,后方则是数以千计的牌车,甚至连投石车都有几百尊之多。   更使嬴冲心惊的是,在那营盘的外围,有无数穿着秦人衣服的百姓,被陆续推了出来。总计数十万人,都是衣裳褴褛,面黄肌瘦,面容僵硬无神,仿佛行尸走肉。   心里已猜知到对方打算,这使他面色阴冷,目中怒火燃烧。   而仅仅须臾之后,那些匈奴骑士,就开始排山倒海般的向城墙席卷而来。嬴冲也在此刻,感觉到那北风渐盛。   一声轻哼,嬴冲就欲传命下去,可随即他就发现这城墙附近的所有士卒,早已有了准备。   大多数人都是躲在藏兵洞中,还有一部分,则是藏在女墙与箭橹之后。   再观城内,街上亦再无行人。按照他四日前的军令,城中所有民户都需开挖出地下室以便隐藏,躲避弓箭。   李纲本在北墙之上驻守,见嬴冲上了城墙,忙匆匆赶至:“之前见国公大人在郡衙中似另有要务,不能打扰。李纲便自作主张,下令城中备战,还望大人勿怪。”   嬴冲不禁失笑:“你如今是城中副帅,正该如此才是。本公感激都来不及,哪里会怪责?这次守城,还需你帮我拾遗补缺,鼎力相助。”   他这次为晋升九月,无暇他顾。错非是李纲提前下令,如今城内的情形,多半会很不妙。   “末将自是义不容辞!”   李纲应了一句,而后又迟疑道:“敌军攻城在即,此地凶险万分。国公大人如要观战,不如前往城楼?”   嬴冲却不置可否,继续望着城外。李纲这是以为他并无修为在身,故而担忧他的安危。可这全无必要,哪怕他自身不能动手,旁边也还有个月儿在。   城楼那边虽是安全,可在这里,视野却更为开阔。   那匈奴铁骑,已经接近到十四里距离,即将进入宿州城的弓弩射程内。也在这时,三十五万铁骑,忽然都开始大声震吼。   “风!风!风!”   那声音似山呼海啸,澎湃而来,震到人耳膜破裂。随着一阵狂风大起,无数箭只,如黑云般的升腾而起,赫然飞空十数里,将大半的宿州城,笼罩于箭下!   片刻之后,无数力达三十牛甚或五十牛,百牛的箭只,似雨点般的坠落。使得嬴冲身边,一时间都是‘咚咚咚’的响声。   大多都是狼牙箭,犀利无比,哪怕是他们特意加强过的橹牌,亦是无法抵御。被那些箭,生生钉入数尺余深。   也亏得是有护城大阵,将这些箭只的威力,削弱了部分,否则城墙上这些大橹,只怕都将被其穿透。   总数五万只箭,七成都落在城墙上,可也有三成,坠入到了城内。这时就显出了地下室的重要性,那些木石房屋的顶部,根本就无法挡住这些长箭,如非是有那些临时开挖的地下室可以藏身,此时城中之民,必已伤亡无数。   李纲驻守北方边境,已有二十余年,这样的情景,在他眼中是在寻常不过。可这时他却看了嬴冲一眼,眼中微现异色。   之前这位国公大人传命全城。修建地下室的时候,并未经任何人的提点。那时连他们这些破虏军的人,也未想到这些。只因地下室在云中马邑冀北等地,乃是常备。他们根本就未注意过,这冀南地方与冀北不同。   ——明明并未去过北地边军,可却对北境匈奴铁骑的特点,了如指掌。该说这位。果不愧是将门虎子,家学渊源么?   能连败彭莹玉与汤神昊,果非侥幸!   就在他深思之时,对面的第二波箭雨,亦已至中途。匈奴以五万人为一部,在十四里外列成了一个车轮之阵,奔腾转动不休。五万人射后不久,又有五万人接力轮射。在狂风助益下,羽箭远及十四里外,也依旧是犀利无比,穿透力十足。   其中甚至还有一些天位强者出手,箭力强达千年与万牛之巨,势大力沉。每一箭射来,都有撸牌崩碎,女墙崩裂。   城中的大小天位,亦不甘示弱,同样以弓箭回击。可哪怕这二十几人,有黑曜石城墙为掩护,也仍被对面死死的压制。 第三七三章 九十四万   嬴冲木着脸,看着那万箭袭来。此时他是分外的期待,那‘玄射’甲的炼化,还有羽飘离的回归。   对面那些匈奴人的天位强者,也未免太肆无忌惮了。   “父亲还不让九月姐出手?”   月儿亦是义愤填膺,一边为嬴冲抵挡扫荡着那些近身的箭只,一边恨恨地说道:“真要比箭的话,他们谁能比得过九月姐?”   嬴冲却摇了摇头,此时‘玄射’甲未曾炼化,九月并非是全盛状态。即便强行出手,也只能逮到几只小鱼小虾,反而打草惊蛇。   以他之意,不将那匈奴的天位,射杀个二三十人,又如何肯甘心?   需知对方匈奴军中,天位强者足达一百五十人之巨。也只有那些大天位与玄天位的死伤,才能真正令匈奴诸部心疼。   且对面也有神射手在,据他所知,匈奴人一共有着三位‘因罕达鲁赤’,都是使人忌惮万分的存在。   在匈奴语中,达鲁赤与‘镇国’二字差不多,意为可顶天立地,成为族内擎天支柱的勇士。而‘因罕’二字,则为神射之意。   嬴冲猜测对面匈奴军中,至少有着一位因罕达鲁赤坐镇。故而这几日,嬴冲都未令虞云仙等人出战,就是为担心意外,会有人折损。   匈奴左翼七部二百万帐,千万人口,有权天实力的强者,足达二十余位。可因内部生乱之故,这次能够拿出来的权天战力,应当不会超过十三人。   而这些日子以来,绣衣卫给出的情报,也证实了他的估测。   可对面哪怕只有这十三人,在权天位上的实力,也依然胜过他们一筹。这样的情形下,强行出战,后果难测。   而此时宿州城这边虽被压制,可幸在他们事前就已料到了这局面,士卒的损失不多。即便橹牌碎裂,也有城墙上的天位出手,掩护这些将士撤离,或者躲入其他安全所在。   那箭足足射了三轮,总共一百一十万支箭,在短短两个时辰中,倾泄到了城内。   当几人回头望时,可见无数的房屋倒塌,街道与城墙上则是一片片由箭雨组成的‘森林’。   尤其是他们布置在城墙上的守城器具,竟是损毁了大半。   嬴冲不禁苦笑,他就知道,今日宿州这一战,无论缺什么,都不可能缺少箭只的。把这些羽箭拔出来,再稍稍修理一番,不就有了么?   整整三轮箭雨之后,对面的轮射才终于停下。   这也在嬴冲的意料之中,刚才的轮射,仅只是向城内示威而已,杀伤其实不多。   此次左翼匈奴携带的箭只极巨,数目至少在千万以上。毕竟已休养生息,积攒了六七年之久,匈奴人又是出了名的善于造弓制箭。且之前匈奴左翼七部,连续攻陷冀州大城,边境各郡的府库,都尽为其有,物资繁多。   可这一轮三十五万支箭,哪怕匈奴人再怎么豪阔,也一样损耗不起。   需知一只普通的长箭,造价至少是一两白银。一百一十万支箭,就是一百一十万两,折合十一万金。而狼牙箭则更贵重,至少五两纹银。   匈奴人只是这三轮骑射,就丢了至少二十万金。   而此时对面的箭雨虽停下,可威慑却还在。整整二千辆牌车,正缓缓往前推进着。而这些牌车之后,则都是匈奴人的奴军,三五十人不等,总数亦有十万之巨。绝大多数人都是体格魁伟,高鼻深目的西域人种,实力不俗。唯一使人心安的是,这些奴军的墨甲不多,只与府军相当。   嬴冲亦是神情凝重,目现寒光的往战场扫望。   换在平时,他绝不会将这些奴军放在眼里。这些人体格虽大,力量也确是强过炎黄后裔。可心无斗志,很难与秦军抗衡。   可此刻在匈奴三十五万张骑弓的掩护下,这些奴军却足可威胁到宿州城的城墙。   恰好王承恩也到了墙头,嬴冲直接转头问。   “匈奴王庭插手了?这些奴军,是何时到的?”   西域奴军只有匈奴王庭才有。一直都保持在三十五万人到五十万人之间,是匈奴诸部中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步军,为匈奴攻城陷地。   “其实两日之前,就想告知国公大人的。大约十日前的时候,匈奴单于冒顿,就已遣了十万王帐铁骑,二十万奴军,加入到了左谷蠡王军中。”   王承恩苦笑:“这些奴军,是昨日夜间才赶至的。此外不久前,那左翼七部另又集结了七万骑南下。”   嬴冲神情微愣,随后就又恢复了平静。看来他闭关为九月与吴不悔二人晋升玄天位的这两日,确实错过了许多事情。   此事也并不值得惊奇,左谷蠡王须卜在秦境之内势如破竹,那冒顿不心动才怪。   那位毕竟是千百年来,首位统一匈奴二十三部的草原英豪,如今虽已至暮年,可依旧是野心勃勃。   此时将那三十万人,拨入到须卜麾下,多半是寄望须卜统领的匈奴左翼,能够西击凉州,为右翼七部与匈奴王庭的南下,打开道路。   也就是说,这次他的对手,已不再是原来的五十七万骑,而是超出九十四万——   这一战他要是赢了,为安国府再捞个国公爵位,怕也够了吧?   心中这般想着,嬴冲脸上则依旧保持着镇定,并未有丝毫惊惶之意。只胸中有些惴惴,自他开始统兵征战以来,头一次感受到了压力。   这一次的成败关键,就在一个月后。只需能坚守到一个月后,他必能如愿以偿,无论敌军来多少,都是必胜无疑。   然而这一切的前提,是他能守住一个月。   “可若真如此,那么敌军里的匈奴铁骑,未免也太少了些?”   “这是因夜狼堡之故,据说那边至少牵制住了须卜麾下近八万骑——”   “夜狼堡?是在夜狼谷么?阳郡夜狼谷,那边是辛氏吧?”   嬴冲虽知这夜狼谷与阳郡辛氏的来历底细,可他的脸上,却现出了一丝疑色。夜狼谷那地方,凭什么能引住八万匈奴铁骑?就只因那里的一座小型灵石矿脉?   而阳君辛氏,也仅只是一家三等世族,在朝中世代都是四品官职。   “夜狼谷入口地形险要,谷内则地势开阔。”   王承恩尽心解释着:“辛氏这一代的家主辛弃疾极有但当,匈奴南下之后,这位接纳了近十万百姓,数十家冀北与冀中世家入谷内躲避。如今那夜狼堡中,亦有世家族兵十三万人,实力不俗。”   “原来如此!”   嬴冲立时恍然,忖道辛弃疾既在夜狼谷内收纳了数十世家,那么此时冀中冀北大半的财富,都集中在那里。也就难怪那左谷蠡王,对其虎视眈眈。   这倒是个好消息,嬴冲也将‘辛弃疾’这个名字,记在了心里。如非是这夜狼堡,宿州如今的形势,只会更为吃紧。   此战他如能取胜,倒不妨见一见此人。若是可用之人,或可将之招入门下。   “还有,我听说那须卜,还强行逼迫边郡的一些世族为他效力,欲夺各家族军为其所用。总数可能亦超十万——”   王承恩说完之后,就有些忐忑的看着嬴冲:“不知国公大人,可有把握守住?”   嬴冲一阵无语,心想你能不能把坏消息一次性说完?不过他却未再答话,而是继续神情专注的,看着城外。   敌方牌车已至九里之距,而此时城墙上几个临时修建的矮楼内,那足足三十门雷神炮,都已准备就绪。   随着嬴冲一声令下,顿时一阵山崩地裂般的声响,无数的烟雾,同时升腾而起。   墨石与火药之力结合,使那些雷神炮弹的极致射程,广达二十里之距。嬴冲又特意将对方的牌车,放入到十里之内。这个距离,正是雷神炮威力最强的一段,每一炮轰至,冲击力都可达二千牛以上。   仅仅须臾,远处三十辆牌车就已应声而碎。接着又是大量的弹片散开,覆盖一里地域。使那些牌车后方跟随的奴兵,瞬间死伤七成。   之后仅仅只隔了三十个呼吸时间,那雷神炮就又开始了第二次齐射。随着硝烟升腾,雷声剧震,远处又是三十辆牌车粉身碎骨。   所有的雷神炮,竟都是出奇的精准,绝无虚发!仅仅只是七轮过后,对面的牌车,就已损毁了二百余辆,而那些奴军,也是死伤近五千之巨。   而此时那牌车阵列,距离宿州城的城墙,仍有近五里之遥!   哪怕隔着这五里之距,嬴冲仍能清晰望见那些奴军的脸上,显出了惊惧惶恐之色。那雷神炮的数量虽少,可每发必中,中则必定死伤惨重,比之大天位强者射出的爆裂箭,还要更可怖!   这短短五里的距离,必定还要付出数百辆牌车破碎,上万人死伤的代价!偏偏这些炮,都深藏于塔楼之内,使匈奴诸部数十万骑,都无可奈何。   而此时嬴冲,则回头笑望王承恩:“王公公你若能再为我寻来七十门这样的雷神炮,本公倒是有七成把握,守住这宿州城!” 第三七四章 损失惨重   王承恩不禁抽了抽唇角,心想你说的倒是轻松,这些雷神炮每一尊价值十万金,相当于一具人元阶的神甲。   威力虽是不俗,可这价格却实在是太昂贵。以大秦的国力,也一样承担不起。且太过笨重,实用性远不如一具人元阶的神甲,战力强大而又灵活。   “七年之前,少府天工院与内工坊,一共才试造了一百二十尊雷神炮。之前奉国公大人命,分别送了四十尊给庆阳与界牌县。如今就只剩下了十尊,还得十日之后才能送抵。”   嬴冲不由叹了口气,他早知这是奢望。思忖了片刻,嬴冲就又给李纲与郡守高飞下令:“我记得城内还储藏有总计十万方的黑曜石?本公需在城内,修建几十座街垒。此事由李节度副使负责,高郡守辅助,最好是在一日之内完成。城内的所有玄修,都任你二人调度。”   说完这句,嬴冲又传了三张信符,给虞云仙及云真子李小仙三人。此时宿州城内,时时刻刻都在对方箭雨威胁之下,修建街垒不易。要想在一日之内完成,也就只能依靠玄修的法力了。   李纲并未多说什么,直接领命离去。王承恩却有些心惊的看嬴冲:“这城墙莫非守不住?”   嬴冲未曾答话,一言不发。心想这城墙倒是能守住,可他担心的是,今日击退匈奴之后,对方的所作所为——   就在二人谈话时,远方那千余辆牌车,已经到了四里距离。沿途又有百余辆牌车破碎,死伤近两千。   可到这刻,那些雷神炮,却已是放开了前方的牌车不打,转而将炮口,对准了更后方推进过来的投石机。依然是一炮一车,精准之至。对面总共才六百余辆投石机,短短不到半刻,就已损毁超过六十具。   对面的那些天位,也早就坐不住。尽管这些‘雷神炮’,都藏于黑耀石制作的坚实塔楼内,可从那炮窗处仍可下手。而匈奴军中的神射手,不下百位!   只是每当那箭只袭来,窗口处总有符文闪现,无形的力障,将这些最高达万牛力量,甚至数万牛的箭只,都全数阻挡在外!   王承恩见状也毫不担心,嬴冲将护城阵中的大部分力量,都集中在此。这座大阵,虽没法护住整个宿州城的空域,可如只是遮护这几十个小小的炮窗,却是绰绰有余!   随后就在那些牌车到达二里距离时,嬴冲的脸上,终有一丝喜色现出。此时赫然一股南风刮起,往北面对冲而去。只是短短二十几息时间,就已由弱转强,隐约可与对面抗衡。   可见风力对冲之下,空中无数的气旋形成。那北风依旧,却再不能如之前那般肆虐。   “传令诸军,上城——”   随着嬴冲一声令下,那城墙之后。各处藏兵洞中,无数的将士奔走而出。动作井然有序,先是将那一辆辆备用的大型橹盾与弩车投石机等等推上城墙,布置好了各种防具,随后又齐齐张弓搭箭。   此时已无需嬴冲去指挥,城墙上的各部,都传出了怒吼咆哮声。须臾之间,各部数万支箭同时飞空而起,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仰射。拔升百丈后,纷纷坠空而下。   墙头上数百架巨弩,也同时齐射,瞬时就使上百辆的牌车同时粉碎。只是造成的伤亡不多,哪怕是那仅有的二十架万牛弩,也比不得雷神炮的威力。穿透力或者更有胜之,然而杀伤力却远远逊色。哪怕是使用爆裂箭之后,也还是不如。   可即便如此,当这一次齐射之后,城下的那些奴军,也至少死伤了两千之巨!   而嬴冲的目光,则自始至终都未在城下。他正远眺看着十数里外,那些匈奴铁骑。当南风刮起之时,这些匈奴骑士的射程就已大幅度的缩短。   然而那三十五万铁骑,却在短短半刻之内,连续疾近数里。依然是使用奔射之法,数万羽箭腾空而起,再次覆盖宿州城墙。而嬴冲的麾下,亦是还以颜色,当第二次齐射之时,同样数万羽箭,漫射十里之外。   须臾之后,当双方箭落,宿州墙头瞬时一片的闷哼怒嚎声。哪怕是有垛墙与盾橹遮护,也依然有二百四十余人死伤。   尤其对面,近百名天位神射。这些人奈何不得那三十架雷神炮。可此时对付那些盾橹,却是得心应手。   所有死伤之人,自有协助守城的民壮,将他们抬下城墙。嬴冲没去理会,依然是注目着十里之外。   对面匈奴铁骑的死伤亦不多,都是在高速驰射,哪怕是宿州城七万羽箭覆盖,也极难命中,只能见那骑阵之中,大约千余人坠落马下。   王承恩看在眼中,不禁心忧。这一次双方对射,死伤虽是在一比五的程度,看起来是很划算。可账却不是这么算的,宿州城内的将士,哪怕最顶尖的精锐,能在十日之内开弓三十次,就已是很了不起了。平常的将士,二十次就已至极限。   可对面匈奴人七部轮射,似这种程度的箭雨,至少可射出一百五十轮。   “这匈奴人的骑射,果是名不虚传。国公大人,这样下去,可不是办法——”   “王公公稍安勿躁。”   嬴冲未等这位说完,就指了指下方:“这样的伤亡,他们撑不住的!不用担心。”   王承恩往城下方看了眼,才发现那些牌车,在数百架重弩的打击下,又损毁了近百辆。   此时那些奴军,距离护城河,还有足足一里距离。而那些牌车的内部,大多都是装满了泥土,极其的笨拙。   匈奴人的目的,不用问就可知是为填平护城河。可似这样下去,哪怕这些奴军死光了,都未必能够办到。   之前的匈奴十万奴军,到此时只剩八万出头。再看远方那些投石机,则已损坏了二百有余!   一瞬间王承恩就已明白,嬴冲的目的,正是欲以重弩,大量杀伤这些奴军。如无奴军攻城,他们宿州军,又何需从藏兵洞里跑出来,与对面的匈奴铁骑对射?   看来确是他多虑了,这位国公大人的兵法,着实了得——   果然当五轮齐射之后,城下破碎的牌车又增加了三百余辆。而随着那原本的两千牌车,缩水到了现在的不到千辆,越来越多的奴军士卒,暴露在了宿州军的羽箭之下,死伤顿时剧增。   当那奴军的伤亡超过了三万,对面十里外的匈奴铁骑中,终于传出了鸣金声响。剩下的那些奴军士卒,顿时如蒙大赦,纷纷将那些牌车置于不顾,转身奔逃溃退。 第三七五章 冰雪聪明   十里之外,左谷蠡王须卜铁青着脸,看着那些溃逃中的奴军。没有了盾车的遮护,这些奴军的死伤更增。   哪怕是后方三十五万铁骑,极力的压制对面,可依然能见前方,一片片的奴兵倒下。短短的十里路程,就有近五千人死伤在途中。   不过这情景,他在下令后撤之时,其实就已有了心理准备。故而此刻须卜只看了片刻,就又转目望向那城头方位,尤其是那几座高耸的塔楼。   “雷神炮么?墨石与火药结合,中原墨家,果然是神乎其技。这样的鬼神之物,都能制造出来。”   “确实棘手!”   呼韩邪亦是眉心大皱,神情凝重:“除非是破去这些雷神炮,否则此城难破!”   他原本也以为这宿州,可以一鼓而破。可这第一次攻城,就遭遇了重挫。   其中原因有二,一个是对方竟也有玄天位的阴阳师在,法力可独力抗拒他们的大萨满与五位地司萨满联手;而第二个缘故,就是百里长息口里的那三十尊‘雷神炮’。   之前被轰碎的数百辆盾车,倒是没什么,顶多死伤稍重了些。可之后这些墨石药炮,对后方投石机的打击,却真是要了他们的命!将二人的部署,彻底的打乱。   原本按他的预计,是依靠这数百辆投石机的轰击掩护,十万奴军可以轻而易举的将那护城河填平。可结果是对面的重弩,一直在肆无忌惮的杀戮。而他们这边,却只能眼看着,完全无可奈何。   哪怕有天位神射出箭,也大多都被对方的天位挡住格开。有那座护城大阵的加持,使秦军天位的实力大增,占据了太多的优势。在这些人重点防护之下,他们很难伤到那些重弩。   如今之局,除非是将这宿州城的地脉,都彻底断开!可那至少也需两个月时间,才可能办到。   可他们现在,最缺的就是时间。那样的办法,除非是逼不得已,否则须卜与他都绝不会采用。   “暂时无法可想,秦军的权天位实力,亦不逊色于我等。”   左谷蠡王须卜又抬起头,往上空看了一眼,眼现无奈之色。这一战,双方的权天位与柱国强者都未出手,然而此时在一万丈云空之上,却有着近二十人面对面的盘膝坐着,隐有对峙之势。   “听说之前那位大秦朝的年少国公,还经历过一场战事,斩杀权天位实力者至少七人。不得不说,这中原之地,确实人才鼎盛,藏龙卧虎。他们如肯齐心合力,我匈奴只怕再无立锥之地。”   呼韩邪默然无言,他以前也不太瞧得起大秦。将七年前匈奴三翼大败,视为先辈之耻。   然而自进入中原地域以来,沿途的所见所闻,却让他心惊肉跳。大秦国力之强,人力之丰,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。   最使呼韩邪震撼的,就是对面宿州城内的那位少年国公。那位只是振臂一呼,就已在冀南地域,云集了四十万大军!   而这还仅仅只是大秦三王九公中,年纪与资历最浅的一位——   故而这一路,他们左翼七部虽是势如破竹,可他在审时度势与用兵之时,却反是愈发的谨慎。   “总之今日,是没法继续了。盾车与投石机,都需重新打造。”   须卜的目光阴冷,现出了几分厉色:“等到三日后,再攻一次试试。不过这奴兵,却需省着用。”   呼韩邪闻言,目光立时就往那东面方向扫望了过去,那里也正是数十万秦民奴工聚集之地。   心想这奴兵既需节省,就只能用这些秦民了。   他倒是万分期待,这些秦民杀上宿州墙头时的情景,就不知那位少年国公,会作何选择。是心慈手软,还是对同族无情杀戮?   不过希望不大,以百里长息的描述来看,此子心思深沉,冷酷无情,且野心勃勃。   这样的人物,又岂会在乎这几十万条人命?哪怕这些人,是其同族——   “若短时间内攻之不下,倒不妨试试绕路!”   呼韩邪笑着请示:“殿下可先散些人出去,探一探周围道路,或者问一问百里长息。我听说冀南地域广阔,一马平川,未必就定要走宿州城不可。绕击其后,逼迫那位安国公与我等决战,也是个不错的选择。”   须卜微微颔首,心想若三天后的结果不佳,倒确实没必要再在这宿州继续呆下去了。   真要全力以赴,此城倒也不是攻不下来。可却至少需一个月之久,近二十万人的死伤不可。费时费力,太不划算。   他们的目的,是彻底剪除这南面四十万秦军的威胁,而非这么一座核桃似的宿州——   而要逼迫对方决战,最佳的方式就是兵临楼峰口。那里不但可以堵塞宛州,也可彻底断去这安国府军的粮道。   ※※※※   城头处,当嬴冲望见那些奴兵奔逃之时,就已知今日这一战,已经到此为止了。   对面匈奴人应该再拿不出二千辆牌车出来,此外那投石车亦是损毁近半,已经拿不出手。   换成他是匈奴主帅,也不会在这准备不足的情形下,再强行攻打——那简直就是给他送人头,只会陡增伤亡,无济于事。   再打造二千辆牌车,至少也得一日时间,投石车则需时更久。之前匈奴军中的六百辆发石机,大多都是从各城缴获得来。如今他们要重新制造,必定费时费力。   嬴冲估计对面下一轮的攻势,多半会选择三日后清晨,于是他直接就将城中的指挥大权,甩给了李纲。自己则返回郡衙,准备用最快的速度,将那玄射甲炼化。   ——那毕竟只是一件乾元阶的神甲,完全不惜灵石损耗的话,三天半的时间,也勉强够用了。   前次他为炼化‘含象’。消耗的灵石至少价值二百万金。而这一次,他要不想继续损伤炼神壶的元气,损耗灵石的数量,估计也不会比前次少上多少。   也幸亏是之前那场权天大战,他从那些权天修士的遗物中,瓜分了不少灵石回来。否则只以他手里的库藏,还真未必够用。   只是当王承恩听闻他又要‘闭关’之后,脸色却有些难看。此时匈奴五十余万大军就在城外,另还有十七万人正在赶来的途中。他在为宿州安危紧张不已,可这位国公倒好,居然还有时间入定修行——   还有街垒,他始终没搞清楚,嬴冲修建那些街垒的目的,是否真就守不住这宿州?   嬴冲对这位的意见,倒也没法视而不见,王承恩毕竟是他的‘监军’。且这位实力不俗,真要看不过眼,出手阻扰的话,他也没法安心去炼化‘玄射’。   不过这实情,他却是万万不敢告知的,只道:“匈奴再次攻城之日,必定在三日之后!宿州城坚,又有大军驻守,他们短时间内拿不下来。这一战受挫之后,本公料那左谷蠡王,必定会转向他顾。至于本公为何要建那街垒,待得三日之后,王公公自然就能明白,如今却是说不得。”   王承恩仍是眉头紧皱,直到嬴冲承诺,这次的闭关随时可以终止。一旦敌情有什么变化,可以立时将他唤醒,这位才终于稍稍放心。   安抚好了这位,嬴冲才得以与叶凌雪一并,再次携手进入到炼神壶内。后者已轻车熟路了,之前布下的阵法,甚至都不用更改。只将那些灵石散布开来,就已将那两仪七妙真火,再次催发。   只是在祭炼之前,叶凌雪又好奇的问了一句:“夫君让人布置街垒,可是为城外那些秦民?所以才不敢对王公公解释因由?”   嬴冲不由诧异的看了叶凌雪一眼,心想他的妻子,实在也太聪明了些。   “凌雪你真该跟我学些兵法才是,日后说不定也能成一方名将——”   叶凌雪闻言,不禁一阵吃吃的笑,眼眸里现出了几分娇憨:“才不呢!即便要学,也不会跟你学。夫君这口气,说得自己好像真已是一位兵法大家似的。”   随后她又神色微凝,语气认真道:“夫君你这样,我很喜欢!百姓无辜,有能力救助的时候,夫君不妨施以援手。只是夫君也需记得,万事都要量力而为。需知雪儿,更不愿夫君有恙。”   嬴冲微微动容,而后失笑道:“为夫倒也非是全为那些秦民,今日布置街垒,其实也是为算计一次匈奴。”   ——匈奴左翼近八十万大军云集于此,无论转向哪个方向,都将是泰山压顶之势。   尤其是那李广与嬴宣娘二人的部属,都非是破虏军这样的精锐,战力差了一截。能否守得住庆阳与界牌,还是个疑问。   故而他欲借这次的机会,先给匈奴一次教训。   三日之后,想必羽飘离已可返回,而那第二批物资,也该运抵了——那里面,有他现在最想要的东西。   原本只是为守城而筹集之物,可如今却能助他重创匈奴。是三日后那一战,不可或缺之物。 第三五六章 二次攻城   三日时间,转瞬即过。嬴冲炼化玄射甲的时间,比他预料的要早。而待得他从炼神壶内出来的时候,一羽夺命羽飘离早已经到了。   这位已经取得了他的备用神甲‘弓狼’,那也是一件乾元阶的神甲,尽管远不如‘玄射’的全面,可只以射力论,并不次于玄射多少。且速度也很不弱,极是灵巧,善于隐遁逃逸。   此外同时抵达的,还有第二批运送守城物资的船队。不但带来了他最想要的那些东西,还有着近三万人的兵员。包括了周围诸县聚集的府兵,还有冀南各地世家的族军,总共四个镇,两万七千人,使得城中兵力上升到十一万五千。   原本这些兵力,该在宿州集结才是。可因匈奴铁骑南下太快,提前围城。这些人只能改在百里之后云集,再通过船运送至宿州。   嬴冲颇为欣喜,随着这批船队到来,他的谋划已万事俱备,只欠东风。   而就在次日的清晨,嬴冲又在宿州城墙上,望见那些匈奴铁骑,再次黑压压的列阵于十里之外。   这次对方用的盾车更多,足达三千五百辆。十二万奴军,七万匈奴铁骑,星星散散的列于其后,借助盾车藏身。三十五万铁骑,则依然是一座圆阵。还有近八百余架投石车,气势更显雄壮。   看来这三日时间,匈奴人确实花了不少功夫,也来了许多援军。   只是与三日前不同的是,在那些盾车之前,还有着近三十万的秦民奴工。此时都被后方的匈奴骑士驱赶着,往城墙方向行进。   墙头上,王承恩等人则都是面色铁青,难看无比。   “无耻!”   “畜牲——”   “果然这蛮夷之属,都是牲畜一类!”   “这简直就是,率兽食人!”   在嬴冲的身侧,已经炼化了玄射甲的九月,目中正是阴焰燃烧。   而便连常年身处边境,时常与匈奴人接触的李纲,也都压不住怒火。可随即他又若有所思的,看了嬴冲一眼。   心想这位国公大人。只怕是早有预料,所以才修建了街垒。   嬴冲则是若有所思的,看着那些秦民。只见三十万人中,竟然大半都有了墨甲在身。五星以上是没有,多为三星与四星的半身甲。   内中绝大多数人,都神情愤恨恼怒,并不似几日前那样的麻木。甚至还有意图回身抵抗,拼死一搏的,可往往都是稍稍露出苗头,就被那些匈奴骑士,当场射杀。   嬴冲见状,却不禁一笑。心想到底是老秦人。虽被匈奴俘虏,可这热血还在,勇气未失。   倒也不枉了自己浪费人力物力,在城内的这番准备。   “去传命工坊,准备五百架云梯。此外所有弩车,都转移至后方街垒。”   “云梯?”   王承恩有些不解,心想这守城要云梯何用?可随即他就恍然明悟,一阵色变:“国公大人是要放他们入城?这如何使得?”   如非是他还有些顾忌,就要直接骂嬴冲他疯了!放这些秦民奴工入城,他就不惧被那些匈奴掩杀进来?   “有何不可?都是我大秦子民,难道还真要将他们尽数射杀不成?”   见王承恩依然是义愤填膺的模样,嬴冲不禁一叹:“他们以这三十万人为肉盾,我们要开多少次弓,放多少箭?杀完了这些人,还能有多少力气与匈奴抗衡?”   “此策绝不可行!”   王承恩怒声抗辩:“国公大人只顾惜这三十万秦民性命,可有无想过这宿州城内十一万大军,七万户秦民?又将我大秦安危,置于何地?”   嬴冲不由眉心隐跳,有些无语。不过他也早知会是这个结果,以这位王公公的性情,是定然说不通的。   故而他不敢解释修建街垒的原因,也直到今日才吩咐工坊建造云梯。   ——且在场并不独是王承恩如此,那宿州郡守高飞也是一样。而其余将领,许多都是面色难看,显然也不赞同他的举措。   不过也有十数人,却是眼现异芒,面露激赏之色。其中就包括了山陵卫的镇将任鄙,还有九月。   摇了摇头,嬴冲也懒得再说什么,直接将一根节杖拿在了手中:“本公为行宛州节度使,持节,督冀宛二州诸军事!这北境战事,本公说了算!尔等,莫非是要抗命不遵?”   闻得此言,周围将领,莫不跪伏于地,以示尊崇。王承恩则是身躯颤抖,手指着嬴冲道:“你,你,你——”   可‘你’了半天,他都没能你出个所以然。就地位而言,此处确以嬴冲为首,便是绣衣卫与内卫的几位上柱国,也只会听嬴冲的,而不会从他之命。   且嬴冲还有着‘持节’的权柄,可以在战时斩杀在场所有三品以下官员。这位要执意如此行事,那么除非是兵变,否则所有人都无可奈何。   “王公公放心便是,本公自有破敌之法!定会给匈奴人一个教训!”   嬴冲定定的看着对面,眼中幽火闪动:“再若有什么不测,尔等与城中平民,可以先登船撤离。本公会在宿州城,战至最后!”   炼神壶内的石碑中只记载天圣二十八年三月二十五日,匈奴左翼七部六十五万骑大举南下,破虏军节度使战死云中。   可事后匈奴人的行止,那石碑却再未提及。那匈奴六十五万骑,是否能叩关而入,又是否似今日般肆掠北境,嬴冲都不知。   所以他心中多少有些愧疚,如非是自己对百里家威逼太急,迫使百里长息与匈奴勾结,北境或者不会遭遇这样的大难。   这三十万秦民,嬴冲并非是下不了手。可正如他妻子凌雪之言,有能力的话,为什么不救?将之诛戮,并非上策,日后也不利于北地民心。   ——没能守住北境,本就是朝廷的过错。   王承恩已知此事再难挽回,此时只能一拂袖,僵着脸道:“此间究竟,本公会一五一十,禀知陛下!”   嬴冲没理会,就在他们说话讨论的时候。那些秦民奴工,都已接近到五里距离。   然而城内诸军,奉嬴冲之命,一弩未放,一箭不发,只是与远处的匈奴三十五万铁骑对射着。   城内多了三万人,三十牛力以上的劲弓,亦多出了万张左右。此时射出的箭雨更显密集,使对面匈奴铁骑的伤亡大增。   每一次齐射,对面都有近两千人倒下,而这边宿州城这边,则损伤不到三百人。   不过这对射,很快就不得不终止,随着那些投石车进入到射程内,瞬时无数的石弹,往城墙飞砸过来。   尽管雷神炮也在开火,可今日那投石机的数量实在太多。对面又安排了十数名大天位看守照顾,故而战果不佳,至今也只击毁了一百三十辆。 第三七七章 火起之刻   匈奴人的石弹,大多都是取自冀北与冀中诸城府库,由墨家之术制作而成。外刻符法,内藏火药,威力惊人。弹射至墙头后,就会立时轰然爆裂。   很快这城墙就再呆不下去,墙头之地狭窄,七万人聚集于此,太过密集。往往一枚石弹砸下,就有数十上百人死伤。   嬴冲也没打算与那匈奴继续对射下去,让诸镇分批从城墙撤离。大部分人退守街垒,其余人则退于藏兵洞中。   只有一万精锐,继续布置于城墙上。依靠女墙与盾橹,倒也不惧那弓箭与飞石。又有三十门雷神炮,仍是轰鸣不止,对那些投石机一一点名。   此时嬴冲万分庆幸的是,匈奴占据的城池并非是位于函谷及井陉襄阳边境。   东境那边因经常需要攻城,常年储备有一种特制的石弹,可以很轻易的攻毁黑曜石城墙;而北境这边不同,因只需防范匈奴游骑,故而储备的石弹,只以杀伤为主,对城墙伤害不大。   随着时间推移,那些秦民奴工已至护城河前,正在匈奴人的催迫之下开始填河。将一辆辆的牌车推入到河内,又从后方取土,塞入其间。   其中许多人,似都惊奇于墙头秦军,竟然毫无反应,时不时的会往城墙上方望上一眼。   宿州城的护城河,宽约二十丈,颇为宽广。可此时这数十万人合力,只用了半个时辰,就已将其中数段河道填平,之后又摧枯拉朽的,将前方那些铁栅栏与拒马,都摧毁移开。   之前嬴冲等人,用了数日时间才备好的城防工事,此刻却只短短一个时辰不到,就都被摧毁殆尽。   嬴冲浑不在意,等到那些栅栏拒马也被推平之后,果见那些秦民奴工,依然被后方匈奴及十余万奴军催迫,往城墙汹涌而来。三十万人,却仅只三百架简易的云梯。   嬴冲不禁摇头,这些北虏,果然是不知凡事需适可而止。随着他一挥手,立时就有二百架早已就绪的云梯,从城头落下。墙头上的最后万人精锐,也都往城墙上的各处塔楼退守,又将三十尊雷神炮运离城墙。   而此时城外,不止是三十万秦民错愕不已,便是那数十万骑匈奴,也同样惊奇莫名,整个战场都是一寂。   十里之外,呼韩邪无比讶异的看着这一幕:“这是作甚?他们莫非是不打算再守这宿州了?”   今日那位少年国公,非但是放过了那些秦奴,竟还主动将五百架云梯放出,助其登城,这是在弄什么玄虚?   “妇人之仁!”   左谷蠡王须卜冷笑,而后面上涨满了红潮:“传命前军,给本王攻入进去!首先登城者可赐裨小王出身,赏百帐部民,金三万!先入郡衙者则赏千骑长,金十万!再令诸部,再往前五里,以羽箭遮护!”   呼韩邪感觉有些不对,可这刻他也觉心情振奋,今日只需破了这宿州,擒杀了那位国公,南面之患可迎刃而解。左翼七部,可以瞬势西击凉州,取得无上荣耀!   战场上的寂静只是刹那,就又再次沸腾。三十万秦民,只是稍愣了片刻,就都纷纷往城墙上攀援着。果然直到他们登上墙头,都是安然无恙。   而此时后方的奴军,也是汹涌往前,用大盾大枪,将前方秦民奴工强行往两旁挤开。   也在这刻,墙头处有几十道中气十足的声音,在城头响起:“所有人等听清!凡登城之人,只需放下兵器,可以不死!城下之人,若仍为秦民,可以绕墙而走。东西城墙,亦有云梯供汝等登城!”   嬴冲已经退离了北墙,回到了城中心处,在摘星甲的扶持之下,浮空立在三百丈高处。神情冷漠的看着前方。   此时北城的墙头,已经是一片乱麻。无数的西域奴军攀城而上,往城内潮卷过来,而那些已经登城的秦民,则是不知所措。不知是该放下兵器,还是随那些奴军杀入城内,又或者反戈一击——   只是须臾,那早就被弃守的城门就已被打开。顿时间无数的匈奴铁骑,汹涌而入。近二十万步骑,似人山人海般的进击涌动,须臾间就已淹没了几条街道。即便是望见了前方的二十座街垒,也依旧悍然无惧的往前冲击。反倒是之前那秦民奴隶,都落在了后方。   再远望城外,那压制着宿州城内的箭雨,早已停下,更多的铁骑与奴军,正往城墙方向潮卷而来。   嬴冲见状却不禁轻吁了口气,面上现出了一丝莫名笑意。   “——月儿你去告知不悔,可以开始了!”   他方才最担心的,就是对面的匈奴主帅,会选择步步为营的打法。先扫清城墙,再进击城内。那时他就只能选择逐步撤离宿州,在后方另择要地坚城拒守。   可他到底还是没料错敌帅的心思,那位左谷蠡王须卜的确是急于求成,缺少耐心。   仅仅片刻,那原本狂烈的南风就骤然一变,转而吹往东北方向。随后只几十个呼吸时间,就有无数的气旋在半空中生成。随后愈演愈烈,巨大的龙卷风,仿佛天柱一般,充塞于宿州城北的天地之间。   而此时在城墙东北一侧,位于那边藏兵洞中的五千‘山陵卫’也骤然发难。顶盔掼甲,手持长枪大盾,往城门方向杀去。   嬴冲只往那边看了一眼,就已彻底放下心来。确实不愧是七阶等级的道兵,一路势如破竹,所向披靡。无论是那些匈奴骑士,还是沿途的奴军,都是一触即溃,毫无还手之力。估计只需半刻左右,这支精锐道兵。就可再次堵塞城门!   如今就只差最后一步——   嬴冲俯身下望,就只见内北城部分,此时赫然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沟壑。沟壑不深,最深处也只有二尺,只是里面充满着黑色油腻液体,气味刺鼻。   而在沿途街道,则布满了各种易燃之物。   ※※※※   北城街头,阿奇利已经杀红了眼睛,策着座下的麟马,疯狂的往前冲击。然而前方处,却是人山人海。许多人或因先入城一步,或因马速较快,或因身有高阶墨甲,都疯狂的往那城中央处冲击过去。   秦人的郡守府,多半是在那个方位——   阿奇利不禁心急如焚,这次左谷蠡王开出的赏格极高。先登的重赏,他身为骑军,是得不到的;可左谷蠡王也说过,能够先入郡衙之人,可赏千骑长,金十万!   此外斩杀秦兵一人,赏金十两;斩杀十级,则可得三百金,得授且渠!成为贵族中的一员。   看今日的情形,可能他没法首先进入那宿州的郡衙。可只需斩下几个秦人的首级,他与他的后代,就可脱离牧民的身份,从此能吃饱穿暖。每年的冬日,可以呆在羊皮制的暖帐中,喝着热乎乎的羊奶,而不用去看守兽群,被冻到瑟瑟发抖。   不约而同,他与周围的同袍,都纷纷加快了马速。而他们的首领,那些百夫长与千夫长,则早已不知去向。   而就当所有人,冲入到一块位于街尾处,较为宽阔的地域时。赫然只见一座由黑曜石建成的石堡,矗立在他们的眼前。石堡三十丈方圆大小,上面布满了弓弩,两旁还有石墙延伸开来,封堵住了整条街道,数千秦军列阵其后,已是剑拔弩张。   瞬时就有数千支羽箭怒射,使得街道中,数以百计的匈奴骑士与奴军陆续倒下。   只是这非但未能阻住人潮的冲击,反而使得前方残存的骑士更凶性大发,气势狂猛的继续蜂拥向前。   双方距离仅隔五十丈,他们仅仅只需一个冲锋,就可跨越过去!   阿奇利因冲得太靠前,也被那箭雨覆盖。他虽侥幸未受伤,可身下的麟马却中了三箭。只能哀嚎着倒下。阿奇利凭着高人一等的马术,提前离鞍,身躯才没被马带倒压住。只是他的人也被惯性甩到了一旁,落在一处浅沟之内。   而后当阿奇利再站起身时,却发现自己身上,满是黑色油腻的液体。仿佛泥浆,却又似是而非。   这是何物?   阿奇利心中奇怪,再望前方,只见那座街垒与墙壁之前,也同样有着一条沟壑。   看起来似更深一些,里面也同样满布着黑色液体。也就在这刹那,他望见数只火炬,被投入到了这些沟壑之内,然后滔天的火焰,忽然升腾而起!   三里之外,呼韩邪飞空而行,紧随着前方大军,进入到了宿州城内。   入城的第一眼,呼韩邪就大皱其眉,感觉不妥。这城内实在太乱,二十余万步骑搅和在一起,分明是兵找不到将,将寻不到兵,已经乱成了一团。   而后他才望见,分布在远处的那些街垒。   “巷战?原来如此——”   呼韩邪冷笑了一声,心想那位少年国公,可真是天真!这些街垒,就如同那城外的那些龙卷风,一般的可笑。   可随即他的目光,就被附近处一支五千人的方阵吸引。   不止是因这五千秦军,距离城门已不到三十丈,更因其周围的匈奴骑士与奴军,竟是一路溃败,完全无法抵敌! 第三七八章 火烧北城   七阶道兵?   呼韩邪的瞳孔一缩,向旁边问道:“百里先生,你可知这支七阶道兵的来历?”   不过此时他更疑惑的,是这支道兵的举动。封堵城门,这是要断去他们的后援?   可哪怕只以城中的这二十几万大军,也一样能将这宿州城拿下。哪怕城墙被封堵,也仍可从周围的城墙攀援入内。   与其如此,还不如一开始就以这支道兵,将城门封堵。   百里长息随呼韩邪一同入城,可这刻却是紧皱着鼻子,疑惑不已。这城下有股气味扑鼻,让他略觉难受。   可随即百里长息却是骤然惊醒,然后身躯微微颤抖:“左大都尉,这是拜火教那边传来的猛火油!快退,左大都尉,还请速令全军,速速退出此城!”   呼韩邪吃了一惊,往下方看了过去,而后面色也煞白一片。猛火油他听说过,匈奴右翼七部,亦曾与大月国征战,后者以猛火油守城,可燃烧许久时间,且水浇不灭!   此时不远处,亦有一位万骑长装扮的匈奴将领,飞空而至:“左大都尉!这城内不对劲,那些沟里面,全都是西域的猛火油,他们这是要火攻——”   听得此人之言,呼韩邪心中更是沉冷。他与左谷蠡王麾下之将,都是出自匈奴左翼,认不得猛火油这东西。可他眼前这位名为阿克利的万骑长,却是出身于王帐军,也曾跟随冒顿单于,侵入过大月国。   “好一个安国公!”   呼韩邪咬着牙,狠狠的看向了城内方向,那位于郡衙上空的某个人影。心想今日到底还是小视了此子,被其算计。   只是他并不惊慌,也不愿就此退出宿州,略一思忖就已决断道:“此时退已不及,我听说猛火油的焰力虽是凶猛,可却能以砂石灭之!传令诸部萨满——”   然而呼韩邪话音未落,就见一只黑色的箭头,蓦然从眼前那位万骑长的眉心中透穿而出。   随后这阿克利的脑袋,就如西瓜般的爆开!堂堂一名实力超群的大天位,竟就这么毫无预兆的,死在了他与百里长息的面前。   呼韩邪的瞳孔剧缩,瞬时感应到浑身上下,被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寒之感笼罩。脑海内亦警兆大起,呼韩邪想也不想,就一手握住了一枚蓝色宝石,一手则抓住了百里长息,直接一个闪现,来到了宿州城外。   而待他站定之时,发现那宿州的内城门,已经轰然闭合。而城池之内,则已是大火冲天!   呼韩邪一声轻哼,紧紧握了握拳:“再传我令,屠邪与昆海二部上城。无论如何,都定要守住北墙!”   只需能够守住其中一段城墙,就能为城内的二十万大军,争取到一线生机!甚至可以在火灭之后,以北面城墙为据点,继续攻城。   可当他这句才道出,就只见那两面城墙的内侧,竟然也有大量的火焰燃起,黑烟冲天。   呼韩邪顿时面容扭曲:“再请殿下,动用天山圣军与血狼天骑!”   匈奴左翼七部,共有三大道兵神骑,天山圣军与血狼天骑正是其二。各有万人,是匈奴左翼战力最强的两部骑军。   他已有预感,今日这一战那位少年国公有备而来,多半还有着后手未出。最终他们的结果,定是凶多吉少。   此时此刻,唯有动用这两支道兵。不惜一切,为城内诸部打开退路!   而紧接着,呼韩邪又再眺望城内。想到方才那位诛杀阿克利的神箭,又是何方高人?为何之前,未见此人露面?   而也就在这刹那,他望见半空中,一道黑色的箭光飞闪。随后那远处虚空中,又有一人头颅爆开,往地面坠落。   呼韩邪与他身旁的百里长息,顿时都面色铁青,瞳孔收缩。   那是在他们面前陨落的第二名大天位,名唤苏赫,也是匈奴左翼七部最著名的神射手,武力超群!   “因罕达鲁赤!是因罕达鲁赤——”   呼韩邪一声怒哼,他现在几可确定。那出箭之人,必是一位因罕达鲁赤无疑!   ——也就是所谓镇国一级的神射!   ※※※※   郡守府的上空,王承恩的双眼发光,面泛红潮的看着眼前这一幕。只见成百上千的匈奴骑士正在哀嚎惨叫着,还有更多的人在惊惶奔逃,在那一道道火墙中,似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。   “国公大人,你早该对咱家说清楚才是。早知国公大人有此等奇策,咱家定然全力配合。”   嬴冲哑然失笑,不置一语。可旁边的傅金蝉听了,却是不禁一声笑:“即便跟王公公你说了,怕也没用吧?还不是一样不会答应?”   王承恩心情极好,无意与傅金蝉计较,只是搓着手道:“我看匈奴入城之军,至少有二十七万!国公今日这一把火,可将他们近半军力烧灭于此,我看他们还有什么本钱,再继续南下?”   嬴冲闻言,却不禁摇头,心想这位绣衣卫大使,想的实在太美。   “烧不掉的,这次能够留下他们中的一半,就算很不错了。”   他预计此战,至少能烧死烧伤对方十五万人以上。可匈奴九十四万大军,还有着七十余万呢。   那位左谷蠡王吃了这样的大亏,只怕更不肯罢休。   “一半么?”   王承恩微一凝眉,然后看了那北面城墙一眼。心想也对,山陵卫能封堵住那城门,却堵不住那宽达十数里的城墙。   在那边城墙的内侧,嬴冲虽是特意加过料,火势凶猛。可匈奴军中,却也有着数以千计的大小萨满,对方大可以术法压制,强行开辟出一条逃生通道。   除此之外,对面还有天山圣军与血狼天骑这样的五阶道兵,实力惊人。   “能够烧死个十五六万,那也算很不错了!”   这亦是一场大捷!可振奋北境人心。与之前嬴冲连破汤神昊,彭莹玉的意义截然不同。   可以昭示各方,秦军在北境,依然可与匈奴抗衡——   此时京城正因匈奴王帐增兵一事,再次暗潮汹涌。可只需今日这一场大胜,一切的暗流,都需潜伏!一切的异志,都可镇压!   “即便想要烧死这十五六万,也不容易。”   嬴冲抬起头看向了上方,瞬时就见一位左右手分别持着一杆大枪的墨甲,正从云空俯冲而下。   而此时他们上方,亦有一道黑白光华坠落,虞云仙那清冽的笑声,震荡天地。   “要插手此战,你巴图是将我虞云仙视为无物么?”   竟然后发而先至,黑色的剑光斩下,势如天崩地裂。一股狂烈的气浪,向四面八方宣泄。   王承恩一声轻哼,亦是手中灵戒光泽一闪,着甲在身:“咱家自不会令这些杂碎,坏了国公大人的好事!”   话音未落,王承恩已是身影闪烁而去。遁速竟是迅捷到仿佛与光同体,只能见天地间一道针影,直刺苍穹。 第三七九章 再见狂雷   嬴冲摇了摇头,没去理会,只转过头吩咐李纲:“副使可代本公去城东走一趟,从那些秦人奴工中,招募有勇力者成军。数量以五万为宜,府库中那三千套备用的五星墨甲,都可全取出来。”   ——在他龙视术的视野中,看到绝大多数秦民奴工,都是绕城往城东方向行去,数目约是二十万人左右。   这些人大多都身强力壮,却多为男子。其中甚至还有许多,是出身边军府军。   从中选拔拼凑出一支五万人的大军,应该不是什么难事。   “城东?”   李纲眉头微凝:“这倒是不难,只是缺了将官——”   “这个简单,底层的戟长队长,直接就由那些人中挑选就是。我看那些奴工中,就有不少出自破虏军第一师。让他们管个十人百人,不是难事。至于卫将以上,你可从二师三师中选拔。”   说完这句之后,嬴冲又意味深长道:“你也无需为他们前程心忧,破虏军的第一师,终需重建的。冀州府军残破,如今也正缺人手。”   就在昨日,他二姐嬴宣娘的任命,已经下来了,由定武军右路镇守使转任左候卫军大将军,如今已是名副其实的冀州府军之首,是他的副帅。   换成平常的时候,想要枢密院通过这任命,可谓是千难万难。毕竟一个萝卜一个坑,十六位府军大将军已是军中顶层。   可现今不同,一来枢密院庄林已被罢职,其余几位相公都暂被天圣帝压制;二来是匈奴大军压境,无人有胆在这时与嬴宣娘争夺,承担责任。   如此一来,北境四位府军大将军,他们兄妹就占了三席。此时他想要在府军中安插些人手,实是再简单不过。   李纲心领神会,然后万分感激的朝着嬴冲一礼:“末将谢过国公大人栽培!”   他不是蠢人,相反是城府极深。心知嬴冲此举,确是极力扶持之意。需知他如今虽骤登高位,可在底层却根基浅薄,并无多少亲信能用之人。毕竟有威望是一回事,能否将威望化为实质的力量,又是另外一回事。   而如今这五万大军的整编,就给了他弥补根基不足的机会。   嬴冲笑了起来,今日他并非是心血来潮。而是见李纲进退有度,在军中则法度森严,御下有术,用兵老道,确实是位难得人才,才准备真正用心提拔。   “谢就不用了!只望副使募集的这五万军,能有一些战力才好。最好先整编一些人出来,本公立时就要用到。”   李纲浓眉微挑,而后微一躬身:“末将定不会令国公大人失望!”   他刚才看过,那三十万人中,有四阶修为之人就不下七万,想要拼凑出一支精兵不难。只需有足够的武装,立时就可成军。且知耻而后勇,斗志不俗。   可能短时间内不擅阵战,可用之守城,却定能给匈奴一个惊喜。   李纲领命离去,嬴冲则继续观看着这战局。只见北面方向,有两支万人骑军,已经飞踏至城墙上,掩护着几位小萨满,与人数众多的萨满学徒,在倾力扑灭火焰,为困在火中的大军,开辟逃生通道。   嬴冲不由眯起了眼,心想这就是匈奴左翼的天山圣军与血狼天骑?以骑军之身却踏上了驰骋不开的墙头,好生大胆!   可惜了,山陵卫要守住城门,暂时不能动弹。其他方位,也暂时抽调不出太多人手,否则他定要让这两支道兵骑军,吃上一次大亏不可。   甚至只需他那支铁龙骑在也成,只是这支骑军仍在后方。数日前郭嘉将一千修行有‘铁血御龙诀’的嬴氏族人送至楼峰口,使铁龙骑的数量增至三千。因都是新人之故,仍需整训熟悉,暂时还上得战场。此外那玄鸟赤元旗也未修复,嬴天卓倒是已将那‘神傀化心丹’的药效完全炼化了,可暂时还未服用血神丹。   故而这支未来的七阶道兵,到如今还是未完成的状态。   皱着眉头,嬴冲又转目望向了城北的那几条街道,开始筹谋着如何调兵遣将。   最初当火起之刻,那些匈奴骑士,都拼了命的往前方街垒石墙冲击,阵线几度不稳,几乎就被突破。   可在此时,已至少有近七千的匈奴骑士与不下于这数目的奴军,陆续葬身火海。对于秦军阵列的威胁,已经小而又小。   嬴冲预计,他可以从中抽出四万军力,用于收复城墙。若不在此时,将敌骑都尽数赶下北城墙头,待得火熄之后,只会更加的麻烦。也会令他的战绩,大幅度的缩水。   他希望李纲那边,速度能够更快一些。如能提前支援两万人到墙头,必定能给那两支道兵骑军大幅度的杀伤。   思绪至此,嬴冲就有了决断。随手从袖中取出了两张羊皮古卷,抛给了不远的云真子及李小仙二人。   “你二人准备做法,大约一刻之后,轰向城头方位!”   云真子接过羊皮古卷,就知是怎么回事,却不满的‘嘁’了一声。他原本以为,这三张卷轴,都该由他使用才是。   李小仙则是存神感应了手中卷轴片刻,而后神情凝重。   狂雷震九霄?这就是当日嬴冲,在清江支流大破百里家与白王府联手时,云真子施展的那门道法么?   这门上古道法的具体来历,李小仙虽不知。可以她的道法造诣,稍一感应就知用处,不由眼现诧异之色。然后又若有所思的,看着那天际因大型龙卷而聚集的乌云,以及云层中,那不断闪烁着的雷电。   心想匈奴这两支道兵神骑估计有难了,这样的道术砸下去,不知会有多少人死伤——   她又忍不住睁开了灵目,再次看向了嬴冲。随后只觉是白光刺目,隐隐有一团龙形的气机,在嬴冲的身周缠绕卷动着。   这使李小仙不禁面色微变,知晓这是蟒蛇化蛟的最后一步。匈奴九十四万大军的重压,不但没能压制住嬴冲的气数,反而使其冲破桎梏,真正得以化为蛟龙,成为当世百余位天命者的一员。   只怕北境这一战,这位安国公即便不能胜,也当维持不败之局。   同时也心知,这将是她最后一次,看这位安国公的运势气数。蛇已化蛟,这已超出了她的能力之外。   嬴冲浑然不觉,也在这时,他望见不远处,又有一道黑色箭光闪过,而当嬴冲循着那箭光的去处看时,不禁唇角微挑。   果不其然,七里之外。那火光之中,又有一人胸口中箭,一人一甲,都毫无生气的栽倒在地。而失去了这位的真元压制,周围的火海瞬时席卷而来,将此人身周数千匈奴骑士,都全数淹没。 第三八零章 箭出无敌   羽飘离立在一处废墟之后,有些吃惊的,看着城中的某个方位。此处正是不久前,那道夺命箭光发出之地。   继承他那‘玄射甲’的女子,行踪飘忽不定,也善于隐匿身形。每发一箭,必定会换一方位。此时早已不在原地,另换了一处所在。   而这已是今日那女子,杀死的第六名大天位——   此女应当还只是玄天境的修为,可射术之高超,却绝不在他羽飘离之下!   以其玄天修为,要杀几个大天位不难,可此女却是在数十位天位神射的追袭寻觅之下,连续杀人,且每箭必中!   ——何况那对面,还有着四名连他都感觉棘手的柱国,甚至上柱国级神射!   且此刻因那护城法阵,需加持下方兵将之故,已被削弱的极点,为他们这些人提供的助力已经小而又小。   此女却依然有此等夸张战绩,实令羽飘离惊奇不已,也让他艳羡。那女子连杀六人,他这边却还未开张。只因一开始,嬴冲就给他一个棘手的任务——全力与对面军中,那位‘因罕达鲁赤’对抗!   这使他倾尽了所有心力,几乎无暇他顾。论到箭术,他们二人不相上下。可他这具墨甲,却是要稍稍逊色于对面那人一筹。   直到那位因罕达鲁赤,因玄射甲连杀数人而稍稍分心,这才给了他几许喘息之机。   真不知这安国府,到底是从何处寻来的镇国神射。也怪不得那嬴月儿,一定要强夺自己的玄射。这甲给了此女,倒也不算埋没。   心中这般思忖,羽飘离刚欲收回所有的杂念,专心应敌,可随即他视角的余光,就见七里之外,又有一道黑色箭光穿行虚空。   ——那人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,就已遁行一里之遥。避开了所有匈奴射手的追索寻觅,再次发难!   而再当羽飘离分出一丝意念,感应那箭影的目的地时,却是面色微变。   那个位置,竟是阿古拉?   阿古拉那是匈奴左翼中,最著名的上柱国神射,也是距离因罕达鲁赤称号,只差一步的人物!七年前他与此人交过手,最终被其安然逃脱。   那时他的箭术,还未似现在这般登峰造极,可也勉强踏入到了镇国之列。可即便如此,阿古拉仍是毫发无损的,从他的箭下退走。   那女人的第七个目标,居然选择了这位?这是否太托大了?   然而他心里才刚升起了不妙之感,就见后方又有两道黑色的箭影,陆续飞空掠去。   再仔细观望,可发现那箭光之所以是纯黑,却并非是因那箭只的颜色,而是因那三支箭,都在吸噬着周围所有的光华,从而在他视野之中,形成三团不可见的黑斑。这不但令他的神念,完全感觉不到这三支箭的踪迹,也将所有的阻力,以及包括‘空间’,‘时间’在内,这些本该存在的障碍,都‘吞噬’了进去,快到了可怕。   这又是什么箭法?   羽飘离诧异之至,不由再次分神,定睛向那阿古拉看了过去。只见第一箭,那家伙就已是躲得惊险万分,勉勉强强的将那黑箭避开。可那女人的第二箭,却似料到了阿古拉会如何反应,箭只的落点,正是阿古拉最觉难受的部位。这次他却没能完全避开,被击中了左臂。然后那一只手,连同臂甲,都在顷刻间,无声无息的湮灭!   紧接着是第三箭,阿古拉却再避无可避,胸部被洞穿后,整个人都被那黑箭吞噬,只余下一些残碎的躯体,与墨甲碎片纷散开来。   羽飘离心中震撼莫名,面色苍白。这三箭连击,他没法毫发无损的避开,至少他现在使用的墨甲不成——   也在这刻,他心中突生警兆。   “不好!”   羽飘离已感应到云层中那位‘因罕达鲁赤’,已经锁定住了玄射神甲的身影。   那三箭连出,使‘玄射’停滞的时间稍长,也因此被那位因罕达鲁赤寻到了踪迹。后者果断无比,当即就是连续张弓,以秘法在瞬息间连出四箭,箭发如电,直指玄射神甲。   羽飘离心知是自己的疏忽所致,不禁脸色铁青,亦是连续四箭射出。其中二箭,都准确的在半空中,将对方的箭只拦截,彼此碰撞后炸为粉尘。只有第三箭错漏,失之交臂。   而他的第四箭射出时,已不再试图阻拦,转而直指半空中,那位‘因罕达鲁赤’的本人。   羽飘离只以一丝意念,感应着玄射那边的结果,心中焦灼。当初他的灵台之誓,是说全力助安国公应战匈奴,可今日这一战,他可算不上是必尽全力。   如因自己的疏忽,导致那女人受伤,他羽飘离必定会灵台受损,神念重创。   可那边的结果,却使他吃了一惊。只见那玄射甲,直接拔出了重剑,干脆利落的斩出,将那及身的箭只轰成粉碎。然后当那第四箭到来时,‘玄射’则干脆未理会,急速的漂移飞驰。不但在须臾之间,摆脱了那‘因罕达鲁赤’的追击,也将对面所有天位神射的意念锁定,都尽数甩开。   ——这个女子,竟然还精擅于近战之法!那一记重剑斩击,可不是普通的玄天境武修,能够用得出来。   而当‘玄射’再现身的时候,已经在他附近不远,随即一个好听至极的女音传来:“出手!”   羽飘离心领神会,想也不想,连续四箭射出,如流星赶月般直指苍空!   对面那位因罕达鲁赤,名唤瀚朵离。羽飘离以前虽未遇到过,可在这三刻时间的对峙交锋后,他已略略熟知了瀚朵离的一些能力与特点。   也在同一时间,一里外的玄射神甲,亦是连续六箭射出。几乎是不分先后,射向了苍穹。   一如之前那让人惊艳的三箭,吞噬着一切的光华!一切的物理规则,都需在其箭前扭曲裂解。   而胜负也在须臾间决出,那虚空中的瀚朵离拼尽了全力连发十箭,精准无比的将其中六支射来的长箭粉碎,可最后四箭他却未能截住,也无法避开。只能取出了一枚绿色的晶石,在身周形成了一层白光屏障。   羽飘离只见连续三支黑箭在那屏障之前炸开,撕扯虚空。最后一箭时,瀚朵离却再挡不住,胸腹部被洞穿,显露出一个惊人的孔洞,血肉喷洒,使人触目惊心。   那瀚朵离的墨甲不断摇动,几乎就要坠落在地。而后当他身影稳定之时,那头部的千里镜,只深深的看了一眼下方,就蓦然转头飞驰离去。一瞬之间,就飞驰二十余里,远远离开了战场。   羽飘离心道了一声可惜,要不是这个家伙,拿出了‘圣山萨满’级的舍利骨晶,今日必定陨落于此!   不过这次重创之后,只怕此人二十年之内,都别想真正恢复伤势。二十年内,此人的实力必定要掉落一个层次不可。   暗笑了一声,他随后亦迅速移动,在第一时间离开了原地。同时发觉一里外的玄射甲,也随后动身。只是那形影身法,不再似之前那样的灵动迅捷。   羽飘离心中顿时暗暗松了口气,忖道果然,似那样的致命秘箭,也不是一点代价都没有。那女人的真元已明显现出了不支之兆,显然那两次秘箭的损耗,都非同小可。   不过羽飘离一点都不为她担心,随着那瀚朵离的离去。这城中匈奴五十余位神射,再无一人能对他们构成威胁,也没人有资格伤到玄射甲内的那个女子。   之后只是一场杀戮盛宴,这满城的天位强者,都将成为他们二人的猎物——   ※※※※   “真可惜!”   月儿看着天空中,那瀚朵离远去的遁光,也是遗憾不止:“要是能再等上十天,这个人必定逃不掉!”   此时九月才刚身登玄天,之后需得一个月时间,才能达到玄天境的巅峰境界。到了那个时候,她那九月姐的真元量,至少能提升七倍左右,实力还可再增近倍。那个匈奴人的‘因罕达鲁赤’,无论如何都没可能从她的箭下逃走。   也可惜她不能轻离嬴冲身边,必须照顾她这旁人眼中,手无缚鸡之力的父亲。不然的话,此人也万难从战场逃离。   “能损毁一件圣山萨满级的骨晶,也算很不错了。且看此人伤势,一个月都难再出手,日后修为,必定要掉落半个层次。”   嬴冲倒是很满意,脸上现出丝丝笑意。所谓的骨晶,是草原萨满坐化之后,一身修为所聚。与佛门的舍利,乃是同一性质。   而一件圣山萨满级的骨晶,极其难得,可谓是匈奴人的国宝也不为过。   需知如今整个匈奴境内,也仅仅只有两位圣山萨满,相当于权天境级的阴阳士,都极其稀有。   可九月却能强行打破那舍利骨晶,将那位因罕达鲁赤重创,这射术真是骇人惊闻。   之前月儿说得到‘玄射’甲后的九月,可以与当世最顶尖的上镇国抗衡,实力直追米朝天,他还觉太夸张。   可这刻嬴冲,却多了几分信心。毕竟此时的九月,一身修为还未至玄天圆满,也只能施展射日神决中的‘落星三叠’,与‘六星夺月’。 第三八一章 伤亡惨重   嬴冲心想待这北方战事告一段落,他必定要抽时间把射术练好不可。星焰枪可以变化为长弓形式,父亲他也擅长射术,自己日后总不能弱了父亲与摘星甲的威名。   且那‘射日神诀’的强大,他也已在九月的身上看到了端倪。玄天圆满,能射出‘射日九击’的九月,确实可怖。只怕强如虞云仙,都未必能够挡得住她的箭袭。   而以他现时的外丹修为,‘射日九击’没指望,那‘落星三叠’与‘六星夺月’,却多半能够修成。配合摘星甲,成为上柱国一级的神射,大有希望。   嬴冲万分期待,不过他随即就压制住了这些遐思。此时此刻,可不是分神想这些的时候。   随着那位因罕达鲁赤瀚朵离的撤离,空中那场权天大战,已接近终局。   此时的九月,虽已无力再对上柱国级的强者出手,可羽飘离却保持着九成以上的实力。   有这位镇国射手的威慑,几乎所有匈奴一方的强者,都不得不分出部分气力心神用于防备,难以全力以赴。而此消彼长,虞云仙与原半山等人气焰大增。   对面原本就不占多少优势,当如今瀚朵离退去之后,竟连勉力支持都无法做到,使得之前的形势彻底巅转了过来。一些人已经退到了宿州城外,离开了护城大阵笼罩的范围,不过仍极力牵制着。使大秦一方的强者,无力插手战局。   嬴冲没太在意,这权天一级的力量交锋,能够赢下来固然是好,可能够似现在这样不胜不败,也没什么要紧。   既然权天境不能插手此战,那就正是他们这些统兵之人的用武之地!   此时他抽调出来的四万精兵,已经有两个镇约一万二千人上了城墙。剩下的四个镇,却没有一并挤到墙头去,而是推着城内工坊储备的八十辆箭楼,一起沿着城墙往前推进。又或者直接在城墙下方,以弓弩仰射掩护。   ——毕竟那墙头狭窄,只有十五丈宽。四万精兵堆上去,完全是浪费。   而所谓的兵法之要,就是尽量在一点上以多打少。也就是如他父亲与孙师教导的,必须在局部形成优势。   此时嬴冲的做法,就是将这局部的优势,加强到极致!   只是匈奴人的抵抗极其顽强,那些奴兵也就罢了,斗志平平,可其余从城内退出来的匈奴骑士,却都是势如疯虎。哪怕是拼去了性命不要,也不令嬴冲麾下的秦军前进一步。更在甫一交手时,就发动一次反冲,几乎将秦兵赶下了墙头。   嬴冲全不觉意外,如今这北城城墙,关系着匈奴数十万人的性命,岂能不拼?   而此时的进展不顺,也无需放在心上。北面城墙的各处塔楼高地,依然还在他先前布置的万人秦军之手。这万人之军有石墙遮护,据高临下的散射,优势极大,几乎是一面倒的屠杀。   故而那匈奴左翼七部之伤亡,惨重更胜过秦军十倍。几乎每阻他们一百个呼吸时间,就有成百上千人倒下。   嬴冲心知自己需要做的,就是将那两面城墙变成一块绞肉磨盘,消磨那匈奴人的血肉,直到他们承受不住。   且他的后手,这才刚刚开始!   时间刚好是一刻钟后,云真子与李小仙同时动手。法坛器皿之类,他们早已准备就绪,此刻就只需引动那羊皮古卷就可。   李小仙法力高超,只单手一挥,就使那卷轴飞空而起。   “狂雷震九霄,急急如律令!去!”   随着那古卷化开,两道沛然灵元直冲天际,那云空之中,瞬时间汇聚了无数的雷电。   嬴冲眺目远望,只见那乌云中,仿佛有着近二百条身形千丈的庞大雷龙,在内遨游翻卷。   对面的几位权天境,都立觉不妙,意图阻止。可却无一例外,都被王承恩等人强势阻拦。   而那些电光,也未在云层中盘旋多久,仅仅须臾,就已积蓄到了极致。然后无数条雷柱,往北面城墙轰落。   李小仙乃是中天境玄修,道法精深,比之云真子更快一线。当那雷光坠落时,竟是不差毫厘的击中那北面墙头。上百条庞大的雷柱,将那万人‘天山圣军’覆盖。   云真子亦是紧随其后,百道白雷,轰向了城墙另一侧的‘血狼天骑’。   一时之间,整片天地都被白光覆盖,所有人的视野,都只剩下了刺目的白色。   足足十个呼吸之后,这些雷光才终于消散无踪。而待得众人的视线恢复如常之后,只见那北面石墙上,赫然有大片的黑曜石损毁。   然而情形更凄惨的,还是那两支匈奴的道兵骑军。相较而言,那天山圣军的伤亡更为惨烈。这支负责守卫匈奴圣地‘天山’的骑军,足有两千余人化为焦炭,其余七千余骑亦无一完好。而另一侧城墙上的‘血狼天骑’,则因反应的时间更多,只是死伤一千四百人左右。其余之人虽也人人带伤,可大多都只是轻伤而已。   “真不简单——”   嬴冲目光微凝,有些吃惊。云真子二人打出的‘狂雷震九霄’,威力与之前清江那一战时,可是截然不同。他方才已命郡衙中的那位玄天境柱国真人,在那一刻将护城大阵中七成的力量,都全数加持于二人之身。   方才那两卷上古道符的威力,无疑可抵得‘上镇国’强者的全力一击。可这两支道兵铁骑,却都能撑住,可见实力不俗——   没时间想太多,随着嬴冲一声令下,城中所有弩箭,都指向了北面方位。瞬时间有近七万支箭,飞空而去。   可惜的是,无论是那伤亡惨重的‘天山圣军’,还是战力较为完好的‘血狼天骑’,都退的果断无比。在箭雨覆盖之前,就已撤下了墙头,避免了更多的死伤。   嬴冲摇了摇头,转而又专注于收复宿州北墙。   没有了这两支道兵的坐镇与阻扰,对面可谓是士气大跌,秦军的攻势,顿时就为之一畅。短短半刻时间,就已进击半里,将大量的墙段收复。   只可惜他麾下四万人,只有一半是出自破虏军,剩余的一半,要么是出身府军,要么就是临时聚来的宿州义士——也就是各家的族军。   嬴冲此时连破虏军的人都不怎么熟悉,将领都认不太全,更何况那些非是正规出身的杂军。   故而他调兵遣将,发号施令之时,多有窒碍。有时将一些部队调到了前方时,才发现不太合适;有时候又会因对各部战力的错估,而遗漏战机。   也幸在他的‘直感’惊人,许多关键时候,都能凭借直觉,做出准确的判断,并未出现失手。   而随着李纲将初步整编好的两万人送到他手中,城内秦军收复城墙的速度,又再次大增。两面大军,已有在城门口处合围之势。而在他们的前方,近七万敌军都被挤在两段宽不到一百丈的狭窄地域。 第三八二章 岳飞宗泽   “传命破虏军三师第八镇,替代山陵卫!”   嬴冲的目中,浮现出冷哂之色。随着高达十数万的匈奴铁骑与西域奴兵葬身火海,城门口的压力已经不大。只需一镇精锐边军,就可守住。   而一旦他将山陵卫这支七阶道兵抽调出来,用于城墙的争夺,那就是对方的末日。   这一战,他赢定了——   如今唯一的难点,就是需在城外的龙卷风暴平息之前,结束这场战事。一旦城外那数百辆发石机与三十万匈奴铁骑,摆脱风暴的影响,秦军也必定会伤亡惨重。   正暗自筹谋,他却忽听旁边的月儿,有些惊奇道:“父亲你看那里,那边进展的好快!”   嬴冲不由眉头一挑,向月儿所指的那处方向看了过去。而后眼神闪动,也同样现出了几分惊异。   那是城门左侧的一段城墙,进展确实不俗,不到半刻,就已往前压迫五十丈,斩杀匈奴近三千之数。   而制造出这等惊人战绩的,却是一支才刚被他替换上去的二线府军,隶属宿州汤阴县一个折冲都尉府,大约是二卫之兵,两千余人。   原本他的目的只是以府兵轮换上去,使破虏军诸镇能够稍稍喘息恢复,蓄力破敌。   可此时这支部队,攻势之猛烈,进展之神速,竟与他手中几镇边军相当。   而若只是攻速快些也就罢了,可这两千人,却还保持着极低的伤亡率。   嬴冲的目光,也很快就注意到了,那位于军阵前方的一具九阶墨甲。此人应当是一位卫将,不但极其的勇悍,挡者披靡,指挥时亦能如臂指使,进退得法,号令严明。   可见此人不但深知兵法,在军中亦极具威望。修为也当是突破小天位了,却并无天位墨甲在身,故而其一身战力,大受限制。   嬴冲瞬时就起了爱才之心,想到即便是现在的安国府,也没几个这种等级的人才。   此人他越看越是喜爱,终是忍不住问道:“高郡守,请问那边是何人部属?”   此时王承恩与李纲二人都不在身边,不过郡守高飞却在。且这位身为郡守,即便与府军系统不相统属,也当很熟悉才是。   “回禀国公,那是汤阴县折冲都尉宗泽所部!”   高飞满脸堆笑的应着,之前城破时他面色煞白,以为这次定然守不住宿州城。   可随后的结果,却大出他意料之外。仅仅今日这一战,对面的匈奴军就至少损失二十万人。   他不知这位少年国公,是否能成功将这北虏驱赶出冀州。可以今日这一战的战果,就足可对朝廷有个交代了。   “此人年纪不到四十,出身寒门。因统兵得法,屡立战功,在边军中升职极速,曾于定襄军中担任旅副之职。后因得罪了襄阳王氏某位嫡支子弟,被调职冀州,任汤阴县折冲都尉。”   “宗泽么?”   嬴冲心想这也是位人才,那二卫之军都是精锐不次于边军。能够操训到这样的程度,可不是一位卫将能够办到的。   这人能以不到四十之龄,就任职边军旅副,能力应当很是不俗。可惜得罪了襄阳王氏,仕途到此为止。从定襄军中调职汤阴,这就等于是发配边疆了。   寒门子弟,也只有在边军中才能出头。至于府军,那是门阀子弟的地盘。   不过他还是摇头:“我问的是那名卫将!”   “卫将?”   高飞看了那个方向一眼:“那位是汤阴折冲都尉第二卫的卫将岳飞,乃是宿州本地人,少年之时就极富勇力,聪慧多智,为乡人敬崇。故而此人还在十四岁之龄,就被前任宿州防御使征召入军,任职校尉,近年又受宗泽重用。二十年纪,就是一位府军卫将。”   嬴冲眼微微一凝,心中只觉万分遗憾。想到这样的将才,竟已有举主了?可惜可惜,就不知那前任宿州防御使,又是何人?   继续望着城头那身影,嬴冲却仍不甘心:“高郡守,对于此人,你可有什么建议?”   高飞一看就知这位,是动了爱才之意。说实话那岳飞,他也看出了几分不凡,亦想要代高家招揽。   然而他们朱国公府在北方的势力薄弱之极,远比不得眼前这位近水楼台,在北境一手遮天。   且此时三王九公中,估计也就眼前这位少年国公,能够拿出大量的官职,用于招揽寒门之人。其余包括他们高氏在内,自己族人都安排不来,又哪里有余力照拂这一个府军出身的寒门小子?   底蕴浅薄,这是安国嬴氏的不足之处,可也同样是其优势所在。   略一凝思之后,高飞就如实言道:“前任宿州防御使已经病逝,此人如今无主。不过国公大人如真欲重用其人,最好是将这位招入安国府部曲任家将,先定下主从名份。”   他有意与这位安国公结好,故而这番言语,亦是诚心为嬴冲打算。   传闻这岳飞一族数百人,数十年前本是元州之民。因故乡水灾迁移至此。之后天圣帝奋起,在二十年前,从匈奴人手中收回了马邑云中等郡。先迁三十万人至北地二郡,又为冀州无地之民分配了荒地开垦。岳氏由此得益,在宿州扎下了根基。   传闻其母感天圣帝之恩德,在岳飞幼年,将‘精忠报国’四字刺于其背。   自然,这只是乡间的传闻而已,刺字之说是真是假高飞不知,可他也大致听闻过此子的性情,为人奉公克己,公而忘私。   以他看来,只有先定下了主从名份,才能得此人忠心报效。否则日后这位,到底是忠心于他的举主,还是更忠诚于天圣帝及朝廷,仍是两说——   “主从名份?本公受教了!”   嬴冲的面上,再次闪现出兴奋之色。忖道既然此人无主,那也就是说,他只需将宗泽一并招揽,就可将这岳飞纳入麾下!   至于这‘主从名份’几字,他并未想太多,也不解高飞的用意。却知这位高郡守,定非是无的放矢。   且以岳飞的出身与资历功绩,不适合如李纲那般骤升高位。反倒是在他的部曲中更易出头,也是岳飞最快的升职途径。   需知安国公府三镇之军,可是正儿八经的朝廷经制之兵。只需岳飞能在他的部曲中任上三年镇将,就可直接平调他职,甚至升任三品!   ——这在数年前还是难以想象之事,看那王侁只为一个四品武将的许诺,就背叛了安国府,便可知当初安国府的处境,是何等的艰难。   可以今时今日他嬴冲的地位,安排一位家将出任三四品军职,真是轻而易举。   PS:历史上的岳母刺字,是元人所修的《宋史》杜撰,原字是尽忠报国,后与宋高宗御赐“精忠岳飞”四字混同。宋人笔记和野史均无记载,包括岳飞之孙岳珂所著《金佗稡编》也没有记录。 第三八三章 名将崛起   嬴冲又再看了那岳飞的墨甲一眼,将此人深深记在了心内,这才转过了视线,继续看向了城门方向。   门口的山陵卫已被替了下来,此刻正沿着瓮城往左侧城墙移动。脚步不紧不慢,却给人以山岳涛海般的压力,威势磅礴。   随着这支七阶道军的加入,秦军的攻势,陡然增强了数倍。而那些城墙上的匈奴残军,大多都是从城内逃出之人,要么是受烟熏火燎,体能不支;要么是身有烧伤,战力低弱。   于是山陵卫所至之处,更无人能挡。都是触之即溃,一面倒的溃败。   出乎嬴冲的意料,还没等到他将那几镇还在休整中的破虏军调上去,那左侧墙头就已彻底收复。   这使嬴冲大喜过望,心知匈奴已经力疲,他毫不犹豫,就又调集各部精兵往右侧墙头冲击。   而对面那位匈奴主将,似也知事不可为,开始令部属主动从城墙上撤离。此人能力不俗,以精兵殿后,严整有序,未显半分乱象。   半刻之后,那五万匈奴残军都已退离,而北城所有的墙段,都再一次落入秦军之手。   当最后一段城墙收复之刻,整个宿州城内,所有的边军府军,都是欢声雷动,一片沸腾。那‘节度使英明’,‘国公万胜’的呼声,似如海啸般的席卷全城。便连那些入城的秦民奴工,亦是兴奋雀跃不已,甚至不乏当场跪倒,向嬴冲磕头的。   高飞不禁再次斜睨了嬴冲一眼,心知从今日起,这位少年国公,已尽得宿州军心,更将使北地无数人感其恩德。   且这位的兵法与战绩,如今也已当得起‘名将’二字!   自安国府解县起兵以来,嬴冲数战全胜,兵锋之锐烈,锋芒之犀利,整个秦境之内,简直不做第二人想。   想不到那嬴神通,居然能有如此佳儿!不但将这大厦将倾的安国府,硬生生的扳转回来,更使之重入当朝顶级世阀之列!这已无法用‘虎父虎子’四字来形容——   嬴冲却没多少时间去体会这胜利的喜悦,他现在还有很多的事要忙。但凡大军征战,事后才是最麻烦的。   似那统计战功,计算损失,救治伤员,整理缴获,安顿他救下的秦民奴工等等,这都需他劳心。   还有那北城的大火,此时各处的焰光,大多都已消散。不过在一些地方,还是有许多猛火油未曾烧尽,火势依然凶猛。   嬴冲需遣人将之一一熄灭,在所有沟渠上覆盖泥土。   ——这才是最重要的,只因在宿州城的前方,那几股巨大的龙卷风,已经交汇而来。   吴不悔与匈奴那位大萨满,斗法近两个时辰,终于不敌。使得这些大型龙卷。在北风催迫之下,逐渐南移。   嬴冲看那风暴的声势,已不是几个权天位合力就能够平息的。而一旦暴风入城,将燃烧中的猛火油卷向城南,说不定又会引发一场大火。   如今二十余万秦民奴工,还有宿州七万户百姓,都聚于此间,他不能不慎。   幸在战事已提前结束,嬴冲手下也多有得力之人。大约一刻之后,所有的火焰都被尽数扑灭。而城内的所有人等,此时要么藏身于城墙塔楼与藏兵洞中,要么就是躲入地下室内。只有十几个权天级,依旧浮于高空,准备随时应变。   而之后仅仅半刻,那四股庞大的龙卷暴风,就已携着毁天灭地般的气势,冲入到了宿州城内。   ……   当宿州城正被暴风肆虐摧残的时候,城外的左谷蠡王须卜口中,蓦然一口鲜血咳出。   此时的他面容扭曲狰狞,紧握的双拳中都有血丝溢出。目光则定定的看着那宿州城,胸中满含着愤恨与不甘。   “安国公嬴冲——”   须卜深深记下了这个名字,只因那消失在城中的二十余万部属,还有这刻他胸中刻骨铭心的痛。   其实这刻他最想做的,就是质问身边的呼韩邪,他那二十余万大军何在?十三万骑士,十一万奴兵,你该怎么还我?   可理智却在告诉他,左大都尉呼韩邪是他在左翼诸部中最重要的支柱,绝不能动摇。   且今日之败,呼韩邪固然有些责任,可主因却是他须卜。只因自己太轻视了秦军,急于求成,才有了今日之败!   再往那城墙方向看了片刻,须卜终于收回了视线:“百里先生,除了这宿州之外,可还有其他道路,可以攻入冀南?”   此时的他,已无信心攻下这宿州坚城,也再承受不起攻城的损失。   百里长息亦是失魂落魄,他原以为今日此战,匈奴军必可全胜。本来他也是打定了主意,要倾举族之力,助呼韩邪拿下那嬴冲。要让那竖子悔不当初,为之前的不留余地而痛悔!   可结果却是迎来了一场惨败!二十三万人或葬身火场,或死于墙头,又有万余骑士被龙卷暴风卷走,而对面秦军的损失,却是微乎其微,小而又小。   他们这些人,也是狼狈万分的被再次驱逐出城外。   “殿下!”   呼韩邪的眉头大皱,神情凝重:“以臣之见,殿下或可考虑回军草原!此时再继续南下,可能会使我等置身险境。”   需知他们今日战亡的,可不止是这二十余万大军。天位强者的损失,也是惨重之至!   入城的大天位境几乎死绝,玄天位亦战死两位,而大天位以下陨落者则足达二十四人!   而他们一方的战果,却是乏善可陈。一场大战,数倍于对方的实力,却只斩杀了区区六名天位。不但数量完全不成比例,修为实力的差距,也使人触目惊心。   此外还有瀚朵离重伤而回,一个月内,这位因罕达鲁赤都无法提供助力。   也就意味着,对面的两位镇国神射,这一个月内都再无人克制。   至于天山圣军与血狼天骑,就更不用提。前者虽还有七千余人,可其中重伤者占据六成。一个月后,天山圣军能有一半人回归战场,他们就该庆幸日月天庇佑。   如今形势已此消彼长,那位安国公并非易与之辈,且已聚集大军四十万于冀南,兵力与他们相差无几。   一旦决战,双方胜负难料——   呼韩邪估计己方的胜算,只有六成。可一旦这一个月内,再有大的兵力折损,双方的胜负之势就将逆转。   “回军做什么?”   须卜冷冷瞪了呼韩邪一眼,目含警告之意:“你呼韩邪一向瞧不起秦人,自命不凡。可如今只是一场小挫而已,竟就胆怯至此?”   呼韩邪的面色涨红,羞怒难抑,他下意识的就欲抗辩,可随即就察觉须卜的神情不对。略一思忖之后,终是强忍了下来。   他已猜到了须卜的心思,这位左谷蠡王之前不肯退,现在就更退不得。   之前他二人打破云中与冀中二城,大军进入冀州腹地是大功,可今日的这场惨败,却也使得这位颜面大失。   今日总计有二十四万人死伤,加上三日前的那一战,战死于宿州城下的,已近二十八万。其中十四万西域奴军不论,可另还有四万人,乃是冒顿单于调遣来的王帐军。   须卜他若这么灰溜溜的遁回草原,该如何向冒顿单于他交代?又凭什么去谋那左贤王大位?   可正因知道了须卜的想法,他才觉情形不妙。左谷蠡王他如还抱着这样的心态,与城中那位安国公交手,只怕会输到惨不忍睹——   百里长息此时却终于振奋起了精神,眼现异芒:“殿下,冀南除宿州之外,还有界牌与庆阳二城,可以通行大军。然而嬴冲已令其姐嬴宣娘聚兵八万人驻守庆阳,又有其部属李广率九万人守界牌。可如今殿下,想必是不愿再强攻坚城,折损兵力?”   须卜微微颔首,料来那界牌与庆阳二城的实力,要比宿州弱上一些。可他现在手底里的军力,每一分都极其宝贵,已经再容不得损耗。   而一场攻城战,必定要付出大量的死伤,否则很难拿下。尤其是此刻,他麾下的步卒已死伤七成,双方权天一级的强者又实力相当之时。   “那么殿下,就只能等候了。”   百里长息微一俯身:“那位安国公坚壁清野,如今冀州除这三城之外,其余各处水井都已填埋,水源则堵塞投毒,难以从他处绕道。不过只需一月时间,殿下不难再开辟出一道路,直通河阳郡与楼峰口,逼迫秦军决战于野地!”   须卜皱了皱眉,心想这一月时间,还是太慢了些。不过他却知,这是他现在唯一的选择。   而百里长息紧接着又把目光,转向了呼韩邪:“左大都尉也无需忧心,如今秦境之内,不知多少人想要那竖子倒霉甚至身死。他如今胜的虽是畅快,也就越遭人忌讳。长息不才,愿代殿下联络,或可重演当年神鹿原故事!”   呼韩邪初时不解,可随即就想到,神鹿原乃是嬴冲之父嬴神通败亡之地。也不知为何,当他的目光与百里长息对视之时,只觉一股阴气从脚底直冲心窍。 第三八四章 郭嘉寇准   四月十三的清晨,武阳郡的郡衙前,郭嘉与王猛二人正肩并肩的立于台阶上,后方则是一众武阳郡僚属,总计有二十余人。   而此时后者,正似笑非笑的调侃着他的师兄:“你这也算是迎候上官?未免也太寒酸了些?”   “师弟此言大谬!你师兄我现在是节度府长史,他则是宛州州牧,二者间不相统属,何来上官之说?且大秦的州节度使,并掌军政。就常理而言,他身为本地州牧,是要与节度府分庭抗礼的,太亲近了不好,再者——”   郭嘉似笑非笑的看了前方一眼:“本长史若真把那本郡诸官,乡老士绅都召集在此,只怕反而会使那位忌惮,这又何必?”   他二人说话时并未禁音,周围几十个郡衙官吏都能听闻,此时都不禁面色古怪,眼神异样。   “忌惮?”   王猛微一愣神,他却是未想到此节:“原来如此!只是以如今的安国府,没必要担心这位吧?倒是他,日后许多事都需求到国公大人面前。”   本来安国府,也没做什么违法犯忌之事,坦坦荡荡。反倒是那人,无论是治理宛州,还是宣抚冀州,又或是日后欲廷推进入政事堂,都需嬴冲的助力不可。   郭嘉却笑,眼神中含着莫测之意:“这就需看那位是怎么想的了,此人可是有着寇老西的名头,为人最是古板执拗不过了。”   他平生最反感的,就是寇准这样的人。可在他那主公眼中,这寇老西没准正对其胃口也说不定。   王猛想了想,就已明白了郭嘉之意。不禁发出‘啧’的一声嗤笑,可随后又若有所思:“看这位州牧上任,不去兰陵,而先至武阳,倒也还算是聪明。”   宛州的州治并不在武阳,而在七百外的兰陵城。可如今的武阳郡,才是宛冀二州境内,实质的权力中心。   不但南马郡,怀郡等郡县的账册文书,都在武阳城内,周围的十几个郡县,也在听从节度府的号令。此外还有高达六百万石的粮草,各类物资聚于武阳与解县等地。   只有前来武阳郡,那位才能真正接手冀宛二州政务。   而郭嘉亦微微颔首:“那位陛下,一向善于识人。故安国公,李亿先,都是他简拔于军中。王安石,寇准与死去的管叶等人,也都是陛下从太学中发掘,都是极了不起的人才。”   就在二人说话时,前方街口已经现出了宛州牧的仪仗对旗。郭嘉与王猛顿时都齐齐闭上了口,再不发一言,背后议论别人,本就不甚礼貌。再要当面说这些,那就是打脸了。   那车队来的极快,郭嘉一看那些护卫衙兵都风尘仆扑,狼狈疲倦的模样,就知这位宛州牧,是不甚在意官威官仪的。这一路从咸阳赶来,估计都没怎么休息过。   之前他听闻这位,已到宛州境内的时候,还觉惊讶来着。按说这位该在城外驿站休整一夜,再由郡守府组织郊迎,可这位却不管不顾,直接杀入了武阳城。   王猛嘲讽他这里的迎候太寒酸,可其实他也是无可奈何。   当寇准下车时,也是一派雷厉风行的势头,直趋衙前。郭嘉仔细看了此人一眼,只见这位虽已年近六十,可面貌却只四十岁,精神矍铄,气势不凡。   心知此人,必定修有儒门功法在身,且修为不俗,郭嘉不禁暗赞了一声,然后主动走下了台阶:“寇公而今总算是到了!我等宛州之民,无不苦候寇公久矣,如盼甘霖。”   那寇准却没应话,而是先板着脸上下打量了一番,而后才笑着一礼:“闻说国公大人出兵冀州之后,都是由长史在处理宛冀二州政务,安置灾民?本官这里,先代州府谢过!”   郭嘉闻言笑了笑,听出了寇准语中暗含的台词。可他本就准备将这二州政务归还,此时倒也没什么不满。   这位的性情行事,他早猜到了几分。故而此时既不觉意外,也无恼怒。只是心里稍稍有些不爽。反应到脸上,就是那笑意立时消减七分,眼神也更显冷淡。   接下来的事情,乏善可陈。二人都无谈话的兴致,寇准一心要将所有的文书与府库都完整接手,郭嘉则是干脆利落,毫不拖泥带水,仅仅半个时辰之后,一切的交接就已完成。   待得郭嘉告辞远去,寇准端坐于郡衙堂之上,先是眼现疑惑之色,而后就又一声冷笑。   “封衙,查账!”   在他公案前,立时有二十余位书生,纷纷躬身行礼,皆神情凝重。   寇准挥了挥手,自己先取了一本账册翻阅。而其余人等,也皆开始了忙碌。竟都是废寝忘食,哪怕天色渐暗,也无人停下了歇息,堂中点起了牛油大烛,灯火通明。   直到第二日辰时,寇准案前那堆积如山的账册,也终于一扫而空。   先是舒了一个懒腰,寇准才又抬起头,看向了堂内诸人:“如何了?尔等诸位,皆是出身太学,或为吏多年,或在商海中沉浮历练,都精擅术算之法,可有看出什么不对?”   他时隔十余日才至武阳,晚了王承恩等人十天,可并非是因脚程较慢而已。这眼前二十余位幕僚,才是他耽误至今的主因,无不都是昔年咸阳太学中,最出众的人物。   而此时他左首一人,首先站起了身:“账册并无不妥,那位国公,不但未曾有任何贪墨,反倒是多有补贴。倒是武阳,南马与怀郡的前几位郡守,留下猫腻甚多。”   寇准默默无语,他自己也在查账,所以知晓这位,并非是胡言乱语。可这世间,岂有不偷腥的猫儿?   眉头紧皱,寇准目光右移,于是那边也有一人起身:“我等翻看过宛州诸郡田籍,统计这一月之内,那安国公名下,多出了上田五万一千顷,中田四万四千顷,还有大约六万顷的荒地。”   寇准心道果然,而后又暗骂了一声丧心病狂!十五万顷田土,这已相当于整个武阳郡的五分之二!   哪怕三王九公中,也只有三位郡王家与襄阳王氏,才有这等规模的田土。   “那么可有强买强卖,巧取豪夺之事?”   “至少这账上查不出来!”   那右侧之人神情古怪:“一切契书都备份在案,那位国公大人开出的价格,不但高于市价,且都是当场付账。至于那南马郡与怀郡,安国府都是一亩未取,所有无主之田,都已分配流民。”   寇准不禁再一愣神,神情意外不已。他原本已定下心意,无论那位国公大人吞了多少,自己都需逼他把这些田亩吐出来不可,哪怕是拼着他这官位性命不要。   可这结果,却是让他不能置信。   这个世界,竟还真有不偷腥的猫儿!   正失神之际,寇准又被一股欢闹声惊醒。这使他略觉不适,定睛看了眼衙外:“外面何事?如此吵闹?”   可话音未落,寇准就已隐隐听得‘露布’,‘大胜’,‘飞捷’等语,陆续传来。 第三八五章 战后余波   “捷报?”   寇准疑惑不已,嬴冲领军北上,这才十天左右,哪里来的什么捷报?   之前他听绣衣卫的消息,说这位正拒守宿州城,与匈奴大军激战。又有传闻,匈奴王帐增兵三十万至匈奴左翼,那位左谷蠡王,又意图发北地世族之军十万。使得北面之敌,增至百余万众。   这个时候,他都怀疑那位少年国公,能不能守住宿州。也担心消息传开后,楼峰口那些被堵在关前的流民与世族,会不会生乱滋事。可这个时候,却反是传来了捷报。   ——仅仅只是小胜的话,根本就用不到露布飞捷。除非是伤亡十万人以上,重创匈奴的大胜。   他正寻思着,门前一位书吏就已匆匆行至,面含喜色的踏入了衙堂之内:“回禀州牧大人,门外喧闹,是因露布飞捷。安国公于宿州府大胜匈奴,一日之内,杀伤匈奴左翼七部二十四万有奇,逼迫左谷蠡王须卜退军,故而欲告捷京城,途径至此!”   寇准的眼神微凝,仔细看着这书吏。   那什么告捷途径至此是假,楼峰口至京城,不用经这武阳城。然而这露布飞捷,往往都会散出数十余骑,前往各处郡县,用以振奋民心士气。   这捷报也多半是真的,绣衣卫大使王承恩,此时就在嬴冲身边,哪里可能作假?   “一日之内,杀伤二十四万有奇?可知详情?”   “只从捷报中略知一二,据说是日匈奴人驱三十万秦民攻城,国公大人不忍见国人死伤,于是反其道而行之,主动将匈奴骑军放入城内,而后纵火烧敌!”   那书吏说的是眉飞色舞,他与嬴冲都是武阳人,故而与有荣焉。   “据说当日,便连匈奴的两大神骑,亦是死伤惨重,还折损了天位三十有余。反倒是那三十万秦民,只折损万余人,事后国公大人从中遴选壮卒,又得强兵五万!”   寇准心中波澜微兴,久久未曾平息。而他两侧那些幕僚,却都已是议论纷纷。   “胜的好!胜的好!此战之后,宛州安矣。”   “啧啧!这可真了不得,那位国公的兵锋竟凌厉至此。原本我听说匈奴增兵三十七万,只觉天都快塌了下来。”   “如今那北面之敌,只怕已不到六十万?而如今国公麾下,亦有四十五万军。”   “驱三十万秦民攻城?这莫非是人盾?那匈奴果是化外之民,畜牲之流!”   “那位国公大人未下杀手,倒也算是宅心仁厚。”   “是妇人之仁吧?实是过于冒险。”   “焉知不是那位,早就心有成算?”   “无论如何,这位安国公的兵法,确是了得。起兵以来,屡战屡胜,手段战绩,都已不逊于古之名将。”   “确实,安国公大人在咸阳虽是恶名昭彰,可这位沙场上的能耐,却已尽得其父真传,可为国之栋梁!”   听着这些人议论,寇准的心绪亦在放松。宿州这一战,的确是扭转了整个北地的局面。   接下来无论是他寇准,还是咸阳城内的陛下,都将因此受益。   古之名将么?   说名将还太早了些,可只需那位能在最后大破匈奴,力挽狂澜,那么谁敢说他不是?   只是须臾之后,寇准的眸中,又浮起了一丝忧意。   此时的安国嬴,才初现峥嵘,可却已有了顶尖世阀的雏形。   陛下他这一生,都在致力于压制世族门阀。可如今又是这位,要亲手扶持起了‘安国嬴氏’这个怪物。   真不知陛下他,到底是何用意?   ……   宿州城内,当大战平息。匈奴骑军从城外退走之后,嬴冲依然是忙碌个不停。光是为犒赏全军,就令他头脑昏沉。   直到叶凌雪看不下去,主动出面帮他处理那战后的一应杂务,才使他轻松下来。   别看雪儿是女子,可为他处理政务军务之时,一样是有条不紊,游刃有余。   这使嬴冲不禁暗叹,心想雪儿她若为男子,日后必定可为卿相之流。于是他也就毫不客气,将更多的事务推给了妻子。   又两日之后,郭嘉与王猛联袂到来,才使他如蒙大赦。   当日午时,嬴冲就直接在郡衙里面躺下,呼呼大睡。自从起兵之后,他已经二十天未曾合眼,到今日实在是撑不住了。   这一觉睡了个天昏地暗,直到两日两夜之后,他才清醒过来。醒来的时候,才发现那脖颈上的伤痕,赫然已快到了气管处。这让他颇为心惊,连忙施展起了‘凤凰真火’,将伤势恢复如初。   之后嬴冲却没立时起床,就这么呆在床塌上,抱着被子发呆。他以前日思夜想,就是有一日能为父母报仇雪恨,尽抒胸中抱负。   可如今梦想已逐步实现,他却又莫名的怀念起了,以前在咸阳胡作非为的日子。   历数北上以来的这几个月,几乎没一天闲暇,他人已累的似条老狗。哪里像以前?每天玩到天昏地暗,隔日也能睡到自然醒,自由自在。   头一次感觉,做个纨绔米虫,似乎也很不错——   夜间叶凌雪回来的时候,见他这副心慵意懒的模样,不禁吃吃的笑,主动出手为他按摩踩背。   可惜才只一两刻时间,嬴冲就已被叶凌雪挑拨的雄风怒振,转过来将妻子压在了身下。   又偷懒了一夜,嬴冲就又精神抖搂,从居室中走了出来。而当他‘复活’之后,第一个找上门来的,就是绣衣大使王承恩。   “这么说来,如今朝中仍不太看好北方?枢密院那边还在扯皮?”   嬴冲颇为奇怪,负手往前院行去:“这又是为何?如今不说本公麾下已有兵四十五万,固原卢氏,马邑城,夜狼堡,拼凑个八九十万人绝不成问题。此时只需任遣一位大将,领二三十万人直趋北境,就可坐取大功,为何那枢密院几位相公,仍是如此执拗?”   “可问题是如今,待这位大将北上时,也至少需待一个月后。其时冀州之战,也将至终局,胜则大人您尽取其功;败则匈奴直趋凉州,那时不但无功,反而要担责任。这等没好处的事情,谁肯接手?”   王承恩说到此处时,眼中不禁微现讥讽之色:“关键是陛下他,如今也无意于此。那些人既然有意拖延,陛下也乐得将此事压下去。这两日朝中,除了您的报捷文书之外,根本就未提北方形势。”   嬴冲脚步立时顿住,神情诧异:“陛下他已无意遣军北上?”   可这句话问出来,他就觉多余。心想陛下这个时候让人北上,那不是送人来与他抢功么?   可话说回来,天圣帝就这么放心他与大兄? 第三八六章 郭嘉献策   “国公大人不知道吧?就在大人火烧匈奴的当日,您兄长嬴完我亦在元州全歼弥勒大乘军十二万人。完我将军大破广城郡陈垣之后,又以诱敌深入之法,使弥勒前军与主力分隔百里,终是一举建功,大挫弥勒教锋芒。如今已集元州之兵三十七万,与大乘军对峙于宁元边境,此外又有右屯卫军大将军王北辰,以四万府军,收服了宁州二十九县。”   王承恩笑了起来,双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缝:“托你们兄弟二人之福,两日之前,圣上的身体已大为好转。当日接到捷报的时候,圣上他足足吃了七块肉馍,这可是罕见得很。”   嬴冲恍然,心想果不愧是他的兄长。全歼弥勒大乘军十二万人,嬴完我的战绩虽不如他耀眼,可对于宁元二州而言,却无异是久旱之后的一场甘霖。   难怪陛下他,会如此乐观。宁元二州局面,已经趋稳。至于冀州——   嬴冲眼望东面,眼中现出了几分冷哂之意。当他听说那位左谷蠡王须卜,居然仍旧在冀南滞留,不但未有退离之意,反而意图另开南下通道的时候,就知这冀州一战,自己已有了七八成的胜算。   如今他的对手,已经被那看似近在咫尺的‘左贤王’大位,冲昏了脑袋。甚至哪怕没有了‘回潮’,他也有足够的信心克敌制胜。   如今唯一的变数,已经不在于敌,而在他自己的身后。   “朝中那些人,莫非就肯善罢甘休?北方平定,他们的日子,只怕不好过。换成是本公,无论如何也要在近日,促成大军北上不可。”   “怎么会就此甘休?那几位只是猜知道陛下会全力阻扰,所以不打算白费力气而已。如今哪怕枢密院有心一同,圣上他亦可阻拦个十几日。”   王承恩摇头道:“且如今这北境,依然还有近六十万匈奴铁骑在,咸阳城里的一些人,仍对北虏抱有厚望。可能国公大人你会见笑,便是咱家,对一月之后的那一战,也是心生忐忑。匈奴人不擅攻城,可野战却为其所长。尤其两千七百年前,墨家发明那马蹄铁与马镫马鞍之后,我大秦与匈奴野战,同等兵力下,都是十战七败。”   他未看过嬴冲给天圣帝的书信,也就不知这几位,到底信心何在?   说到马蹄铁与马镫马鞍,王承恩真是恨到了咬牙切齿。前者可使匈奴长时间的奔射,而不愁马蹄迸裂;而马镫马鞍则可使匈奴铁骑的冲击力大增,骑于马背,却可以与墨甲抗衡。   反倒是他们这些炎黄后裔,没捞到什么好处。   嬴冲微微颔首,心想王承恩有这样的担忧,并不奇怪。   确实,他自己与天圣帝虽因胜券在握而感乐观,可别人不知因由,多半还是要为此忧心忡忡的。   匈奴还有铁骑六十万左右,这依然是一股极大的力量,可以横扫冀州。   而他这一路从内院行出时所见到的情形,亦可验证。   就比如郡衙内的这些仆人衙役,神色虽因匈奴的退军而轻松了不少,可仍无法真正释怀。又比如他在衙堂偏厅开辟的军务厅内,里面二十几个将领,正围在那舆图争论不休。   六十万匈奴铁骑带来的压力,依然在影响着宿州军民。   “可陛下他总不能对冀州一点都不管吧?”   “国公大人这是想要援兵?”   王承恩一听,就知嬴冲企图,不禁失笑:“陛下他也非是全然不管,因担忧国公手中军械不足,十日前就已从内库中,调拨了二千五百尊五星墨甲与四万具三星甲北上。且四日前陛下就已在烈县,聚集了四万精卒。然而这支兵,不到万不得已,绝不可轻动。”   “烈县?”   嬴冲眼神微动,烈县在宛州边境,武阳之南七百十二里,属于西水郡。从那里乘机关轮船,一日即可至解县与楼峰关。   可这四万精卒,又是哪来的?说是不到万不得已,绝不可轻动,那就定是陛下他潜伏的暗子了?这就绝不可能是禁军。   还有,他依稀记得烈县那地方,正是皇庄所在?原来如此——   “陛下也有言交代国公,楼峰口的安危,国公大人你无需担忧,只管安心与匈奴作战便是。”   王承恩神情凝然:“至于其他的援军,实在是抽不出来。”   “无妨,有这些就已足够了。”   嬴冲已是满意的一笑,陛下之举,正合兵法要旨,先将自身立于不败之地!   “对了,还有那百里长息,殿下也需小心!”   王承恩又出言提醒道:“绣衣卫近日侦得,有百里家的故旧亲信行踪诡秘,出入于各大世家权贵门庭,似有叵测之意。尤其冀宛二州,那位动作频频。”   “百里长息?”   嬴冲眯起了眼,瞬时就领会了过来,而后冷笑出声:“这是欲演当日神鹿原故事?可有谁会这么蠢,为他们百里家陪葬?”   这北境的情形,与当日的神鹿原,可是截然不同,他与父亲嬴神通面临的压力,也不一样。   那时魏韩赵三国以五倍之军压迫,又有燕齐二国为后盾,而当时朝中,因清丈田亩之事而沸反盈天,陛下无力他顾。武阳嬴氏,亦被嬴弃疾暗中操控,这才有了神鹿原之败——   可如今,嬴氏举族之力,已牢牢掌控在他的手中;天圣帝亦无需为朝争焦头烂额,可以全力以赴;冀州之南,也只有四十万敌骑——这有哪一点与五年前的神鹿原之战相似?   百里长息他若真敢这么做,他嬴冲绝不吝于雷霆手段。   可当嬴冲移目望去时,却见王承恩神情默默,他不禁一愣,心想这世间,原来还真有这样的蠢人!   无语了片刻,嬴冲就又笑了起来:“那么此事,就交给王公公了,本公这边,也会注意。对了,那离别钩寻到了没有?”   ——为了这钩,他已经很多日子未曾修炼了。   而闻得此句,王承恩也是眼现无奈之色,他已经发动绣衣卫的力量,找遍了附近几百里地域,都未发觉那离别钩的蛛丝马迹。   之后这位,是心事重重的告辞离去。不能彻底解决离别钩,嬴冲的安全就得不到保障,主帅的安危,也关涉冀州战局,这使他忧心不已。   嬴冲目送着此人远离,随后片刻,他就来到了衙内的一间偏院。   这里虽是偏处一隅,可整个宿州郡衙,除他的居处以外,就数这偏院守卫森严,院内甚至还有着一座临时布置的法阵,用于隔绝内外。   嬴冲才刚至那书房门口,就听里面郭嘉的声音传出来。   “已经联系上军臣了?他是怎么说的?”   “左骨都侯有言,为父复仇,天经地义!可他却不能不顾左翼七部之民福祉。”   嬴鼎天清冷的声音,从书房之内传出:“不过我嬴氏使者,却已被他放归,并未加害。”   “嗯?原来如此。也就是说,在他看来,匈奴国势是大义,父仇是小节。他可以与我等联手,却不能以牺牲国力为代价”   郭嘉说到这里时,语声中已含着几分嘲意:“这可真是大义凛然,让人佩服!可却与他初时之举不符。错非是这位,北虏骑军也不至于在冀中耽误数日,错失宿州城。想必那位左贤王老上,已是安然返回了。”   这次屋内沉寂了片刻,才传出了嬴鼎天的答话声:“有这可能!只是玄雀能力有限,并无实质的证据。”   “证据?这又何需证据?”   郭嘉轻笑出声:“这样,你们玄雀最近,反正是闲着无事。不如在匈奴军内散些谣言。可以说左贤王老上已安然回归,却被左谷蠡王须卜拘押软禁;也可说老上不满须卜大意兵败宿州,欲接掌兵权。还有那位左大都尉,亦不妨煽风点火一番。”   嬴冲在门外,听得是唇角微挑,心想这位郭先生,使得好一条毒计,不过他甚是喜欢!   那百里长息可牵针引线,再演神鹿原之役。他同样可算计那对兄弟,使匈奴大军离心。   可惜嬴鼎天却未答应,声音平静无波:“无国公大人允可,属下不敢奉令。”   嬴冲摇了摇头,走入了进去:“以后郭先生之令,你都听从便是。他的话,可与本公等同。”   嬴鼎天依然是神情默默。向嬴冲一礼表示应命,之后又躬身退离。   而嬴冲则眼含深意的望着郭嘉:“如今冀州危亡之局稍缓,可仍有匈奴六十万铁骑虎视眈眈,如剑加颈,危如累卵。不知先生,何以教我?”   郭嘉却是不满的一声轻哼,一边用手沾了沾身旁那湿漉漉的墙壁,一边笑道:“主公此言不诚!破敌之策,主公早已有之,又何需来问郭嘉?”   嬴冲眼眸微亮,随后却又语声凝然:“可嬴冲,仍需求教于先生!”   郭嘉有些意外,可他只略一思忖,就有了结果:“国公大人求教的不是冀州,而是战后朝局?确实,大人如今,也是该未雨绸缪了。”   击溃匈奴左翼是绝大功勋,可这没法为嬴冲,换来第二个国公勋位。而如何将这战功,换为足够的利益,正是如今他们所需忧心之事。   朝争政局,他其实不太擅长。好在嬴冲手里的筹码足够,他可勉为其难。 第三八七章 最后准备   一日之后,赢冲按部就班的将孔宣也晋升到了玄天位,同时玄鸟赤元旗也在修复中。   嬴鼎天的能力不俗,早在两日之前,就已将他所需的材料,都全数齐聚。反倒是嬴冲自身,沉睡了两天,耽误了些时间。   可惜的是孔殇战力增长不多,无论是孔雀幻刀,还是那五色神光,都并无质的变化。只是法力更多了,能够施展出更多秘武。真正的质变,需待这位权天境之后,或者将那‘玄鸟’甲,也提升到仙元阶位。   不过此时的孔殇,毕竟是道武双修,配合那件新得的法器,战力亦可超越于普通的镇国之上。   有了这位新晋的‘镇国’,嬴冲自觉胜算又增几分。而当日他就将宿州城交托给了李纲,自身则带着五万新近招募的士卒离去,乘船返回河阳。   这是因他预判那左谷蠡王,已没胆再攻宿州。且此间有破虏军四万人,老将李纲镇守,哪怕他不在,宿州支撑个十天半月,还是能办到的。   且之前几日,匈奴已分遣大军,试探过庆阳与界牌二城,可都只是浅尝辄止,稍稍试探,就收回了所有触角。可见那位左谷蠡王,已无意将匈奴勇士,继续推入到那些冰冷石墙前送死。   故而如今最重要的,反而是后方新近招来的十万关东老卒,这才是他一个月后,与匈奴铁骑对阵的关键。且刚好他现在,有闲暇亲自操训这支大军。   南下回归之时,嬴冲也没忘了把那汤阴县折冲都尉府的二千府兵,连同宗泽岳飞二人,都一并带上。   他已准备重建破虏军第一师,麾下杨业调职破虏军前路镇守使,也就是第一师的镇守使。宗泽亦转任第一师,这位资历深厚,战功卓著,除了担任镇守副使之外,更兼任镇将。以汤阴县二千府军为基础,重建第三镇。   至于岳飞,则接替杨业。直接出任安国府第一镇的镇将,以及冀州暂编第一师镇守使。   这份任命,可谓是耸人惊闻,震动全军。却没几人来他面前聒噪。那边军府军里面需得论资历,论战功,可安国府的部曲,却必须得听他的。   至于那安国府第一镇内部,也无人有异议。只因军官匮乏之故,此时第一镇中,不但绝大多数将校都已升任他职,另还有七成精兵,被杨业带入到了破虏军内。   日后这些人,也很难回归安国府。都将被嬴冲安插在冀宛二州,成为安国府的手足爪牙。   而此时的安国府第一镇,几乎等同于重建。   可以说岳飞上任之后,除了墨甲兵械不缺,士卒是关东老卒之外,其余一切都是空白,必需得从头开始。   常理而言,这是大忌,将经验不足的年轻将领拔升到高位,只会拔苗助长。   可两日前嬴冲曾考校过岳飞,对于这位有着一种莫名的信心。感觉岳飞,定能办到这在旁人眼中难如登天之事。   嬴冲也颇为期待一个月后,这位能将他的安国府第一镇,调教到什么程度。   当赢冲等人,来到河阳郡的时候,这里的城外,已经建起了数十座兵营。不但十万关东老卒汇聚在此,还有四万余冀州‘义军’。   此外让他惊喜的是,那些关东将门,并未让他失望。曹珣不但为他带来了关东将门,近两万精锐族军;各家更拼拼凑凑,为他送来了两千道兵。尽管种类杂乱,实力却都在五阶之上。   而最让他欢喜的,则是那数百位关东将门子弟,都是合格的军官,直接就可使用。   这十七万人,再加上嬴冲自己带来的五万冀北军,使得河阳之军,上升到二十二万。   而在河阳登岸之后不久,嬴冲就开始了艰难的整编。这也是他回归后方,做的第一件事。   花了大约一日夜之后,嬴冲才总算将诸军梳理明白。   其中破虏军三师九镇,满编六万人,五星甲六千六百尊;冀州府军四师十二镇,共八万五千人,五星甲八千二百尊;宛州府军四师十二镇,共八万七千人,五星甲七千八百尊;冀州十个暂编师,一共二十万人,五星墨甲一万八千三百具,其中包含了安国府五镇与武阳诸县附从;又有冀宛义军五个暂编师,总数十万。   此外,安国府幕府的客卿供奉,加上各部诸军,总计有天位强者一百四十七人——   当全数梳理完成之后,嬴冲不禁咋舌。发现自己手里的本钱,要比他预料中的要多些,兵力高达五十三万有奇。这还没将他手中的道兵,算入进去。   一旦战起,宿州、庆阳、界牌,河阳与谢城都需分兵一万到两万镇守。也就说,这次他能投入决战的军力,高达四十五万!五星墨甲则是四万出头。   这日之后,嬴冲又开始了没日没夜的忙碌,所有的精力,都投入给了那十五万新募之军。   只是他心里感觉有些对不住妻子,原本新婚燕尔,正该如胶似漆才是。可凌雪却需陪他至北境,经历这些凶危战事。亏得是这一路走来都无大碍,有惊无险。也幸在凌雪她,已至后方楼峰口为他安抚灾民,哪怕自己这一战输了,战死于匈奴之手,凌雪她亦可无恙——   这些杂念,只偶然在他闲暇之时才会想起,可随即就又会被强行压下,只因他空闲的时间,实在不多。   不知觉间就是二十天过去,当嬴冲望着那十五万新军在他操训之下,渐渐有了精兵的模样,只觉异常的满足。   也就在这天,玄鸟赤元旗修复完成。   之前嬴冲共将修复玄鸟赤元旗所需的‘零件’,分成了十个部分,交由不同的器师炼制。   故而进展极快,短短二十天就已全数炼成。而这些‘零件’,融入到玄鸟赤元旗内的过程,则更是简洁。邪樱枪化为银液,将二者都完全包裹,只片刻之后,这件曾经的圣器,就已全数修复。   完整状态的玄鸟赤元旗,威势大不同于前。不但有银白色凤凰真火燃烧环绕,那旗上的玄鸟,也仿佛是活了过来,似乎随时随刻,就可从那旗帜内飞腾而出。   手握这旗,嬴冲也头一次感觉,自己体内的玄鸟血脉,正在隐隐躁动着。   错非是那邪樱枪,已经有了激活玄鸟血脉的方法。很可能此物,会成为他激发玄鸟血脉的关键。   嬴冲毫不犹豫的把精血滴入此旗,留下了‘元血之印’。随后又命嬴天卓,将这玄鸟赤元旗炼化。   直到后者,完全将玄鸟赤元旗掌控,这才开始服用嬴冲的那枚‘血神丹’。   按照邪樱枪的提示,服用此丹的过程,极其凶险。也只有玄鸟赤元旗的凤凰真火,才可将这危险性,降低至无。 第三八八章 决战来临   服用了血神丹之后的嬴天卓,只片刻时间,就已浑身覆盖了一层厚实的血茧。   这丹在最初时,也确是凶险霸道到了极致。短短三刻钟,嬴冲就亲眼看着茧内的这位,因大腿与手臂肌肉承受不住药力而崩裂。   嬴天卓此人,本身就是小天位,且是小天位中的佼佼者,可一样抵受不住这血神丹的冲击,躯体处处撕裂。   嬴冲在外面看着这血神丹散化的过程,也只觉是触目惊心。心想这哪里是‘凶险’二字能够形容?要非是有‘圣器’加持,这枚血神丹,根本就没成功的可能吧?   不过如此一来,倒也有个好处。事后嬴天卓的肉身会很强,甚至还强过这些血元之力的原主嬴弃疾。   直到那面血旗,为这人恢复了至少六次躯体,那药力才逐渐转为缓和。这就是玄鸟赤元旗,与凤凰真焰不同的地方。后者必需要每天更换‘记忆’不可,可玄鸟赤元旗却无需如此,可以随时随刻将人恢复到受伤之前的状态。   一般结下血契者,一日只能借助玄鸟赤元旗恢复三次。可嬴天卓不同,他是旗主,可恢复九次以上。   而就在这连续恢复的过程中,嬴天卓的四肢百骸,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,不断的强化。   此时嬴月儿也在一边,定定的看着这硕大的血茧,眼含期待之意。   血神丹的药力霸道,常人服食此丹,最多也只一两成的成功率。且哪怕成功之后,也只剩下二十载岁寿。   可她父亲却能想到以玄鸟赤元旗,令血神丹的危险性降低至无,也将丹力对嬴天卓身体的损害,削弱到了极点。   如此一来,嬴天卓的寿元折损不多,而其一身继承得来的庞大血元,亦可供玄鸟赤元旗挥霍损耗。   血茧内的这个家伙,日后哪怕修为毫无寸进,也能再活个三四十年。再如他自己能上进一些,活到八九十岁,也是没问题的。现在的嬴天卓,也才只二十四岁而已。   更何况,此人继承了嬴弃疾的一切,也同样包含了那血元大法。能够在战场上,吸噬死去之人的气血精元,代偿玄鸟赤元旗的汲取。   而五十年后,那场祖龙之争也早该落幕——   “这个人,心志好生坚韧——”   嬴月儿略觉惊奇,几年前在她父王麾下,可没有这样一位部属。那时铁龙骑的首领,乃是另一位天赋异禀的嬴氏大将。她也同样不知这嬴天卓,就是昔年伤了她父亲武脉之人。   “确实!”   嬴冲亦是微一扬眉,这个嬴天卓的心志毅力,确实是强韧到惊人。   血神丹服用后,痛苦必是超人想象,哪怕凌迟都不及其十分之一。换成旁人,只怕刚开始就会晕倒。   可嬴天卓不但强撑了下来,始终保持在清醒状态。还能有意识的引导那丹力在其体内散化,使那四肢百骸俱受蕴养,将血神丹的效果发挥到了极致。   如此一来,不但他全身上下,再无本该有的薄弱点。更将血神丹的一些隐患,化解消除。   以嬴冲的估计,待这血茧化开之后,嬴天卓至少可继承嬴弃疾八成以上的修为,超出他之前的预计。   且日后,还能保存着几线,继续提升修为的可能——   看来他临时起意为自己找来的这口刀,竟是意外的合用。   对此嬴冲非但不觉忌惮,反而是乐见其成。他已仔细研究过‘神傀化心丹’,发现此物确非是寻常的洗心炼傀之法可以比拟。‘化心’的过程只是引导,而非强制,似春风潜入夜,润物细无声般的效果。如此一来,此丹的神傀化心之能,反而是牢不可破。   哪怕日后嬴天卓的修为,有一日突破皇天境,也逃不出他的掌控。   似这样一把可靠的刀,自然是越强越好!   嬴冲正满心期待着,却又不得不因绣衣卫与玄雀传来的消息而分心。   匈奴前哨七万骑,已经攻陷了安沙县。那里距离河阳只有二百七十里距离,若然不惜马力,这七万骑只需半日,就可驰至河阳城下。   嬴冲一边想着这匈奴人速度好快,一边却是微微笑了起来。料知这最后的时刻,已经到来。匈奴前哨至此,意味着左谷蠡王彻底打通大军南下通道的时间,就在这五六日内。   预计双方决战之时,就在十天之后。他也需从现在开始调兵遣将,集中尽可能多的兵力,应对这场大战。   而虽是大军压境,可嬴冲却无半点紧张之意,反而心内暗暗兴奋,步履神情皆显从容。   相较于匈奴,大秦有水路上的优势,大军集结的速度,要比匈奴快的多。   此外这二十余日中嬴冲对大军的操训,也使他信心十足。   以十万关东老卒编制成的五个暂编师,本就是基础雄厚,且在关东历经百战。此时只需稍稍操练一番阵型,战力就可不逊色于边军。   至于那五万新募的冀北之军,也同样有不少老兵在。尽管素养不及关东老卒。可其身体素质与个人战力,却更有胜之。二十余日操训之后,实力不会逊色于府军。   有这样一支精兵在,嬴冲自信此战,他已有了在野战中,对抗匈奴铁骑之能。   而此外最关键的是,天圣帝已经如他信中之约,将内府中整整二十万张弓弩,秘密送至冀州。   五月八日,匈奴又增兵三万至安沙县。同时游骑四出,开始覆盖整个河阳郡。   而此时冀南四郡,也随着嬴冲一声令下,纷纷骚动。数十万大军或沿水路,或经驰道,开始往河阳聚集。   同时这河阳郡的郡城内外,也是气氛大变。似王承恩等绣衣卫诸人,每日都是睁圆了眼睛,四处查看着,或至军营,或至前线。而当他们夜间回归之后,却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神色。只因他们看到的情形,并不乐观。   那左谷蠡王已尽其所能的调集兵力,铁骑数量高达四十二万,又有七万征伐得来的北地世族之军,与六万西域奴军。   无论是数量,还是战力,都远强过秦军。   此时便是军中的那些老将,亦是绷紧了心弦,任何一个细节都要反复确认。有些人更火气十足,只需稍有不如意,就会怒声叱骂,发泄心火。   尽管之前嬴冲已经战功彪炳,又有过大胜匈奴的战绩。可此刻当决战到来,他身边所有人,都仍是心绪紧张忐忑不已。   反倒是嬴冲本人,在之前二十几日操训中,都未曾合眼。可当这决战到来之际,反而是放下所有的事务,躺下呼呼大睡了起来。 第三八九章 武德郡王   同样是五月八日,咸阳城中。当薛平贵走入轻云楼的时候,就听见庄季的怒骂声传出。   “艹你姥姥!我庄季的兄弟,才不会输!”   薛平贵颇觉意外,走上二楼的时候,就见那地板上洒了一地的碎瓷片。他的兄弟庄季,就站在正中央处,整个人肌肉贲张,双手抓舞,似一只暴怒中的巨熊。   在他身前,有几个衣饰华贵的少女,身躯正簌簌发抖。还有二十几位做随从护院打扮的,都摊倒了一地,或昏迷不醒,或低声呻吟。只余下寥寥几人挡在了那几位贵女身前,皆是面色惨白,眼神恐惧惊悸。   好在还有那位轻云楼掌柜,正一手抓住了庄季的臂膀。而此人的手臂看似瘦弱,却偏使庄季再难移动半步。   薛平贵眉头微挑。走到了好友周衍的身边: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   “是这几个蠢丫头,在谈论北方战事,说嬴冲他这次定然会大败亏输。且这议论也就罢了,却偏还说这次败后,安国府会如何凄惨云云。又言嬴冲他不自量力,擅自北上,连累我大秦国势危如累卵。提及安国夫人的时候,言语中也颇有不敬。”   周衍一向喜好女色,可此时他对眼前这几位花容惨变的女孩,却是毫无兴趣:“这些话,又恰好让庄季给听见了。你知道的,这家伙可容不得别人,在他面前这样说嬴冲。”   薛平贵闻言顿时了然,他先看了看那些少女,又望了望那依然余怒未消的庄季,还有一旁眉头紧皱着的轻云楼掌柜。只略略思忖了片刻,就已走上了前:“我说老庄,又何需与这几个弱女子计较?让人见笑。”   庄季闻言神色不满,回过头怒瞪了薛平贵一眼,后者却又笑意盈盈问着对面:“几位,你们今日说安国公他此战必败无疑,是自己的意思,还是听旁人说的?”   那几位贵女不禁面面相觑了一眼,眼神交流了片刻,才有一位圆脸女孩,小心翼翼的答着:“我等非是有意,只因身边之人,都这么说。且最近大家,都在议论此事。”   薛平贵也料到如此,又继续笑着问:“我记得你们几位,与上官府的上官小青交好?”   “谈不上交好。”   那圆脸女孩微一迟疑,才又继续言道:“只是日常走得近些而已,她是日后的二皇子妃,又出手大方,经常设宴席花会,邀请咸阳城中贵女赴宴聚首。所以我等,常至蔡国公府上做客。”   薛平贵差不多已明白了,无语的挥了挥袍袖:“这样如何?今日你们向我这个兄弟道个歉,今日之事就算了结。别看他这人蛮霸,可其实还是很讲道理的。”   那几个贵女自无不从之意,她们都急于脱身,一旦事情闹开,或者在这里耽误久了,只会不利于几人闺誉。   此时闻言,都是眼含喜色的向庄季道了个歉,随后匆匆离去。可就在几人,刚刚走到楼梯口时,却又听薛平贵的声音传来:“需知如今咸阳城内,稽查甚紧,绣衣卫正严查各处流言谶语。日后几位还是要小心些,不管是有意无意,这些人云亦云的不实之言,都少说为妙,以免祸从口出!”   那几位贵女闻言都面色微变,神色间现出了几分惊惶。都转过身,向薛平贵敛衽一礼,表示受教,这才带着一众随从,匆匆下楼。   风波平息,那位轻云楼掌柜,却仍是神情不爽的看了一眼三人。有心将这位轰出去,可又顾忌着上面的交代,终还忍了下来,息事宁人。   而薛平贵与庄季三人,也来到了轻云楼的四层雅座中安坐。   庄季同样清楚了缘由,在窗边坐下之后,神情仍气恨不已:“我就想不通,嬴冲这次要是输了,她上官小青难道还能有什么好处?下次见她,我定要揍她一顿!”   “呵,是没什么好处,可她心里舒爽。需知哪怕是至亲之间,也见不得别人比自家好的。且世上总有些蠢女人,自以为聪明。”   薛平贵不甚在意,神情平静的为三人斟茶:“即便要教训,也轮不到你庄季出手,等嬴冲回来再说。你对她动手,那是不敬皇室,可现在嬴冲要寻她晦气,打了也是白打。”   庄季神情不解,不过他却知薛平贵是为他好,也就再未吭声。   而此时周衍,却忽然出言:“其实也不止是上官小青吧?如今我那些父母兄弟,也都不看好这一战。你们也知我二叔,亦为军中宿将。他说嬴冲之前几战,虽是胜的漂亮,战绩彪炳,尤其是宿州火烧匈奴二十万人,可谓大快人心。可这都是用计取巧,从未经历过堂堂之战。可这次与匈奴野战,情形与之前大为不同。”   庄季眉头微皱,下意识的就欲反驳,可最后却是轻哼了一声,一阵沉默。周衍他说的是实言,并非是在说嬴冲坏话。   且他近日,也听家里人说过此事,同样都是一边倒的不看好,还仔细分析了这一战,双方的各种利弊,认为嬴冲的胜算,只有一成。   庄季虽觉不爽,可却知家里人并非胡言乱语。庄氏一门除他之外,脑瓜子都很不错,他父亲在军中,甚至还有智将之称。   “我也曾听一位宿将说过,嬴冲他欲与匈奴左翼七部战于冀南,实在过于冒险。此时最好的方法,是完全放弃冀州。以数十万大军,退守楼峰口,一样可威胁匈奴侧后。”   薛平贵也笑:“可你们也知那家伙性情,只怕是放不下那冀南冀中近千万大秦子民。退守楼峰口,他是万万不肯的。”   不止是嬴冲不肯,那位天圣帝,也同样不愿见冀南沦落,凉州危急。   周衍不禁斜睨了他一眼:“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?”   薛平贵闻言哼了哼:“忘了么?如论正面堂堂之阵对决,嬴冲他在嵩阳书院,可从未有过败绩,整个大秦境内英杰,都没人是他的对手。”   “那是纸上谈兵吧?兵棋也能算数?”   周衍一声嗤笑,然后神色怅然的看着北面:“昔年的赵括,也是如他一样的信心十足,且都是年纪轻轻,就掌握了大军。他们两人的情形,何其相似?我现在只希望,他这次能够全须全尾的回来。这一战,其实输了也没甚紧要——”   正说着话,那边庄季却把拳头重重一拍:“你们看那边!我认得他。”   薛平贵与周衍,闻言都疑惑的往窗外看了过去。   轻云楼附近几家酒楼,因生意兴隆,贵人云集之故。旁边的街道,也形成一条大型街市。   而此时正值傍晚,距离宵禁仍有一个时辰,正是这条街最繁华热闹的时候。只见街道两旁有无数马车停靠,人山人海,摩肩接踵。   薛平贵见状,不禁唇角微挑。如今咸阳城内,能有这样的安宁,可都是全靠了嬴冲那接二连三的捷报,使咸阳人心大定。   只是这民间虽稳定了下来,可在朝中上层,那些世家贵阀,却反是人心浮动。   人多了也不好,他运气于目寻了半天,才找到几个熟悉的面孔,而后面色微变。   “那个人,是叫袁祥?我记得此人,是百里家的一位食客?”   周衍闻言亦若有所思:“那是谢相家的马车,周围几人中,有一位东河裴家的子弟——”   薛平贵不禁皱眉:“这未免也太明目张胆,那百里家,毕竟是勾结敌虏的罪族。”   “只是食客而已,又非是百里家的族人。”   周衍冷笑,目中含着嘲讽:“谁不知如今这满朝之中,最希望嬴冲败于匈奴之手的,就是那位姓谢的参知政事。”   之前嬴世继出任破虏军节度使,那位可也出了不少力气。这次嬴冲败了也就罢了,天圣帝不能不向政事堂低头。可如是嬴冲胜了,那么这朝局,就有好瞧的了。   可惜这可能,微乎其微——   薛平贵则是奇怪的看了周衍一眼,天水周氏正是那谢灵的钱袋之一,每年都会援以百万金。可听来这位,似对谢灵颇为不爽。   二人这边正说着话,庄季却是一声怒哼,蓦然起身疾奔了出去,同时怒喝道:“我去揍他们!”   薛平贵与周衍二人,都不禁为之愕然,又齐齐苦笑,想到这岂非正是庄季的性情?   ……   同一时间,凉州定武城内武德王府,武德郡王蒙进,正看着手中的一张符书。   半晌之后,他才长吁了一口气,叹道:“后生可畏!后生可畏!不意故安国公他,竟有此等佳儿!”   说完之后,蒙进目光转向了身边,正端坐于一侧的长子蒙文:“传令给蒙山,西林郡那边的连堡,可以暂停了。剩下的七百万金,我另有他用。”   蒙文闻言,却是神情错愕:“可是那左谷蠡王,如若挥军西进怎办?西林郡无险可守,也只有这连堡,才可能挡住匈奴兵锋。”   “西进?”   那武德郡王冷笑:“这可能性太小,已无需考虑!” 第三九零章 武德武威   “微乎其微?”   蒙文一阵发愣,皱眉道:“可那左谷蠡王一旦击破安国府军,必定西进凉州。”   心想这可能性,无论如何都不能算是微乎其微吧?而是一定会西进才是。   “可如他破不了安国府军呢?孤不太看好他,嬴家的那个小鬼,可不容易对付。”   蒙进失笑,竟将墙上挂着的西林郡舆图取下,而后随手丢到了一旁。   他研究这图已经半月,想着该怎样抽调军力,抵御匈奴左翼七部西进,可如今却都已成了无用功。   “父亲的意思,是那左谷蠡王会输?”   蒙文已经会意过来,然后神情诧异不已:“这如何可能?匈奴四十余万铁骑,哪怕一时战局不利,亦可在野战中进退自如,怎么可能会输?”   草原牧民的骑射之法,最使人头疼的地方就在于此,很难给他们致命打击。形势不利时,往往只需稍稍后撤,就可重整大军。   匈奴人的可怕之处,不在于他们的体格,也不是靠那强弓大弩,而是那来去如风的战法。   “他是输定了!除非是那个小子,脑袋忽然变蠢——”   蒙进这般说着,却见蒙文一脸的不服。他却也没再解释,只是指了指墙角的一座兵器架:“那张弓看见了没有?你可去拉拉看,三十次为止。”   蒙文半信半疑,走过去将蒙进的那张弓取在了手里,发现这是他父亲很喜欢的一张万牛弓,颇有来历。   他先尝试着拉了拉弓弦,却发现那弦线不知因何故,略有些松了。蒙文没怎么细思,就随手调整了一番,紧了紧弦线。   之后才又继续开弓,一连十五次,都是满弓之后才放开。而也就在蒙文,拉到第十五次的时候,他的面色顿时微微一变,停了下来。   蒙文修至大天位境的神念,已感应到了这弓内的不妥。继续下去,只怕这弓会毁掉。   “为何停住?”   蒙进笑了起来:“继续!一根弓弦而已,虽也值钱,却远及不得这弓本身。”   蒙文唇角抽了抽,随后也再不犹豫,继续张弓。到第二十五次的时候,那弦线就已‘篷’的一声,崩散开来。   蒙文毫不意外,若有所思的看着。心想干旱少雨似凉州,都是这样的结果。可见那冀州之地,会是何等样的情形——   是因潮化之故么?不对,这弓弦之所以如此,可并非仅仅只是因潮生变。而是从北方干寒所在,骤至热潮之地,所引发的一系列变化。   据他所知,那南方之地,制弓的工序与北方,可是大不相同。而今年秦境北方四州的天气,酷似楚南。   “孩儿明白了!可那匈奴人,难道就无一人察觉?”   武德郡王蒙进摇头:“孤这张弓,也日日都有专人照顾,且其本身亦为擅射之人,又可曾察觉有异了?匈奴人爱惜弓箭,日常将手中之弓视如性命,时时涂油保养。可也正因此故,才会忽略内中究竟。”   即便是他,也是在知晓了天圣帝,暗中将大量藏弓送往冀州,才看出了些许端倪。   “射上十几次不就知道了?”   可蒙文话才说到一半,就想起自四月十三日,匈奴左部七翼从宿州退兵之后,双方就都默契的息兵不战,静候决战到来。   那些匈奴骑士的弓,这段时间估计都没动过。   “原来如此!是孩儿多虑了。其实无论那匈奴是否察觉,那位安国公都已有了七八成的胜算,冀州那边确是无需担忧了。”   关键是如今,那匈奴人即便已经知道了弓弦有异,也一样是无可奈何。他们可没地方,再去寻找五十万张强弓装备。   当这句道出,蒙文的胸内,就有一股兴奋欣喜之情,油然升起。武德王府与北境匈奴乃是死敌,彼此间征战不休。尤其冒顿弑父崛起之后,常年侵扰边境,使武德王府不堪其扰。   这次那位安国公,如能重创那匈奴左翼七部,无疑是个好消息,可以使凉州面临的压力大幅减轻。   武德郡王蒙进则不禁失笑,他这孩儿,总算没蠢到家。   “如此一来,朝中政局必将大变——”   正说着话,蒙文却微一凝眉:“孩儿记得之前有军报说,固原霞县有明教教徒生乱,聚众五万人。”   这已近乎是明目张胆的纵敌,使匈奴左翼能够在这几日抽出更多兵力,应对决战。   ——固原霞县生变,迫使靖北郡王府不能得从冀中回师,这看来是没什么问题。   可以卢氏在固原郡的根深蒂固,如无其允可,谁家能在那地方闹出民乱?光明神教么?那简直就是个笑话——   蒙氏与卢氏因地处北方之故,历代都有联姻。现任的靖北郡王,更是他的舅父。   可这次卢氏的所作所为,却是堪称拙劣。   “靖北郡王已老了!固原卢氏,也后继无人。”   蒙进一声叹息,随后又遗憾道:“可惜,嬴冲者,麒麟子也!却被叶元朗那老头抢先了一步。不过孤也听说,他大哥嬴完我,至今还未婚配。”   蒙文心领神会,微一俯身:“此事孩儿会下去安排,必定会令安国公满意!”   以如今北方的时局,与卢氏的联姻已再无必要。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,能为蒙氏提供助力的,都将是日后凭借关东将门支持,雄踞冀中冀南的安国府,而再非是固原卢氏。   且卢氏这次既能为自家的利益,将凉州安危置于不顾,日后也难使他信任。   他知嬴完我是庶族孤儿出身,被嬴神通收养,才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。可这并无问题,此人如今已是左屯卫大将军,日后前程远大。一旦此番北境之乱了结,少不得一个万户侯的封赏。   且如今这位,已名列安国嬴氏族谱,是名正言顺的嬴氏嫡脉出身。无论哪方面,都已能配得上武德王府的一名嫡女了。   ……   同样是五月八日的傍晚时分,咸阳城内武威郡王府,正值叶氏长孙叶凌空的庆生家宴。武威郡王叶元朗脚迈着八字,信步走入到了后院正厅中。   说是家宴,可其实规模不小。整个咸阳城内,双河叶氏五百余人连带家眷都聚于此间。不过正厅之内,却只有武威郡王府三代以来的直系。   当叶元朗走入进来的时候,这里的气氛顿时一窒,所有人都屏声静气,整个厅堂都落针可闻。   叶元朗见状,不禁暗暗摇头,他就不喜欢这样,被人当成一尊神佛似的。可这些年随着他年纪渐长,威权日重,族中之人都是如此待他,便连儿女也不例外。   直到叶元朗来到了上席坐下,这厅内才渐渐回暖。   家宴较为随意,武威王府中诸人,只需由世子叶宏志带着长子,一起去那几处偏厅敬上一次酒,谢过族人光临道贺就可。   可当宴席开始,叶元朗动筷之时,却忽然又神情怅然的看着北面:“可惜,凌雪与冲儿二人都不在,凌武凌德二人,亦在冲儿他麾下效力。让这场家宴失色不少。嗯,也不知那冀州战局,如今怎样了?”   叶宏志微觉不悦,这可是他长子叶凌空的庆生宴,父亲怎就偏要提起这扫兴之事?   不过既然叶元朗动问,叶宏志也凝声答道:“孩儿听说那匈奴大军,已距离河阳不远,不日就可全军南下。这两月以来,冲儿他虽数战全胜,可这一次他一意要与匈奴野地浪战,过于孟浪。孩儿与一众同僚,都不甚看好。”   “不看好?这是难免之事。”   叶元朗并不意外,微微颔首:“我听说你近日,与政事堂谢灵常有联系?”   叶宏志更觉不解,心想父王为何定在这大庭广众下说这些?不过此刻被叶元朗逼视,他也神情坦然,一五一十的答着:“是!孩儿以为,一旦冲儿兵败,聚军北上势在必行。谢相公他欲推武都军节度使檀节为帅,领军北进,寻孩儿我商量了几次。”   “只有这些而已?不止吧?给孤如实道来!”   那语气不轻不重,却毫无商量的余地,这使叶宏志的神色有些难堪:“谢相公应了宏志一些事情,出征之后,至少十个四品武官位。除此之外,还有,还有德诏。数月之后,德诏他可以复职翰林院侍读。”   裴德诏正坐于偏席,闻言之后不禁大喜过望,起身谢道:“多谢岳父!德诏感激不尽!”   他才因家中活动,罢官免职后被放出了出来,正觉意气消沉。可此时此刻,裴德诏的一身郁气,都瞬间消失无踪。   旁边的叶凌梦,亦是喜不自胜,夫君他能这么快就得已复官,真是莫大惊喜。   “官复原职?镜花水月。”   叶元朗闻言却一声笑,转过头对次子叶宏博道:“你近日做的不错,吏部的差事井井有条,兵部那边也未疏忽。运往北境的军械,都是尽善尽美,未出差池。”   叶宏博眉头一轩:“儿毕竟在兵部经营四载之久!虽有人意图叵测,却难瞒过宏博法眼。”   他却觉意外,以往无论他叶宏博把事情做得再好,父王他都不会在众人面前称赞他,可今日却是例外——   是只因嬴冲?   也就在思绪纷杂之刻,又听叶元朗言道:“今夜你可从族中挑选精明能干,善战知兵者十五人,尽快安排到嬴冲麾下。你那女婿,应该会给你这颜面。” 第三九一章 宣娘之见   叶宏博之前就已是吃惊不已,这刻更是直接愣住。心想这挑选子弟,送入嬴冲麾下?父王他到底是意欲何为?   是为援手嬴冲么?可时至如今,也已来不及了吧?这个时候赶过去,又能有什么用处?   十天之后,就是双方决战之期,这些叶氏子弟,难道还能帮嬴冲练兵打仗不成?十几个人,又能有什么用?   正觉不解,可叶宏博又忽然间,想起了一个可能。父王这莫非,是欲让自家子弟去北方嬴冲麾下,混一混战功?   他先觉不可思议,可随后看父亲叶元朗的神色,却越觉这可能性极大。   ——也就是说,在他父亲眼中看来,嬴冲在这一战中获胜的几率,远超过那匈奴左翼的左谷蠡王么?   眯起了眼,叶宏博略略思忖了片刻,就果断应了下来:“孩儿谨遵父命!”   他之前也同样感觉嬴冲太孟浪,这一个月以来,不但请教过京城中不少兵家,也曾亲自致信给嬴冲,劝其领兵退守楼峰口。   可这时叶宏博,却已将这些都全数抛开到云海之外,不去理会。论到兵法,此时咸阳城内除李亿先等寥寥几人之外,其余人加起来的权威,都不及叶老郡王的一根手指头。   那边叶宏志亦觉不对劲,想着叶元朗说的‘镜花水月’几字,脸上同样变了颜色。他还不知叶元朗是何意图,却听出了父亲语中的不满。且这位似也不看好他与参知政事谢灵的图谋。   “父王!你这又是为何?这个时候——”   武威郡王叶元朗却未搭理,只神情威严的扫视着在场诸人:“汝等还未有官位出身者,稍后可自去寻宏博说话。只需人不是太草包,这次我武威王府,总能保你们一个五品武职出身。”   叶宏博闻言,顿时心中大定,已猜知叶元朗的用意。今日老郡王这番作为,只怕正是为震慑举族上下,以免日后行差踏错。   只有对那参知政事谢灵,不看好到了极点,他这父王,才会这样态度鲜明。   思绪至此,叶宏博的唇角就又勾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。父王今次,对兄长他是真的很不满。   如换在往常,似这样的好事,老郡王必定是交给兄长不可。可今日父王,却竟将这甜头给了他。   ——尽管这多半只是敲打,尽管父王仍是打心眼里的偏心,可这毕竟是件很好的兆头不是么?   ……   五月九日,嬴宣娘就已返回河阳,带着整整六万人,三个整编师登岸。   至于庆阳城那边,也无需忧心。除了留有一个府兵师驻守,嬴宣娘还发动了当地民军三万人,城中总计有墨甲四千余具,加上那些躲在城内的当地势族豪右,守军还能凑个六万人出头。   即便情势生变,匈奴大军转而掉头北上,庆阳也能守住三到五天时间。   ——自从那十余万奴军,折戟在宿州城以后,秦军上下都不认为匈奴,能有三五日内拿下一座人心安定的坚城之能。   而当嬴宣娘上岸的时候,却发现嬴冲部下几个精锐暂编师,正在大面积的发放弓弩。但凡是擅长射术之人,都是人手两张长弓。除此之外,还有大量的重盾,包括了近四万面五星墨甲所需的大型盾牌,以及数以千计的轻型盾车。   嬴宣娘若有所思的看了片刻,就直往帅府方向行去。来的时候她忧心忡忡,神色匆匆,可当嬴宣娘进入嬴冲帅府时,却已是平心静气,一派从容自负。   这帅府的前院,宛如是乱市,无数人领着军令出入。而旁边几个厅堂内,足有二十名师镇守使,六十余位镇将与他们的副手汇聚在此,围着几张圆桌,神情都是凝重无比。   看情形是诸人正用兵棋,推演着这一场即将到来的野战,且看来形势不太妙。   嬴宣娘哑然失笑,走了过去,好奇的问:“情形怎样?胜率如何?”   见得副帅来临,此间诸人都是神情一肃,各自立定行礼。嬴宣娘虽为女子之身,年纪也不大,可无论是军功还是资历,在众将中都是首屈一指。又是当朝左候卫军大将军,朝廷指定的副帅,威望崇高。   论到在整个北地军中的声威,她可能不如安国公,可此时要说军中诸将的信任,嬴宣娘却远胜其弟。   这位早年毕竟是随故安国公,经历过好几场百万人规模的大型会战,且战绩不俗。   嬴双城是嬴冲内定的左翼军统帅,此时闻言,顿时皱着眉头道:“诸将以预定双方权天境不介入战场为前提,使用兵棋推演三百二十七次,结果是我方惨败三百二十五。唯一的两次平局,是由暂编第一师镇守使岳飞持我方军力,勉强维持了个不胜不败。”   岳飞?   嬴宣娘诧异的挑了挑柳眉,目光往人群里面寻觅过去。很快她就找到了一位相貌堂堂,身姿如标枪般挺拔的二旬青年。   毕竟以二十左右的年龄,就身任安国府镇将者。这等人物,哪怕是在如今的安国府军中,数量也不多。   竟能在兵棋推演中维持两次不败,看来此人是确有才华。需知这平局哪怕是她,也没法办到,且对手还是她麾下那几个兵法弱到不行的参军。   而此时这位,姓名虽被嬴双城提及,却依然是宠辱不惊。哪怕被诸人视线注视,也仍是面色平静,毫无半点波澜。   嬴宣娘不禁目光闪动,现出了几分兴致。   之前嬴冲就曾几次在符书中对她提起,说这位的练兵之能,不逊于李广。而军纪严整,更有胜之。字里行间,都是对这岳飞的爱重。   而嬴双城的话,还在继续:“之后我又假定那几万北地世族之军,不用全力,也依然是胜率不高。”   说到这里时,嬴双城又欲言又止,想要请嬴宣娘去劝安国公。这次不妨暂时避战,放弃冀南,退守楼峰口。   可这些话。他最终还是忍住没说出来,准备稍后再私下提及。他毕竟是嬴冲内定的左路军主帅,若连他都当庭表示没信心,下面的人,岂不更人心惶惶?   其实这些话,他也不是没对嬴冲说过。可那位安国公,却把他的话,全当成了耳边风。   如今就只能指望嬴宣娘,这个嬴冲最敬服的二姐,能够将他说动。   不过他这里虽沉寂了下去,那边叶凌德却毅然开口:“副帅,其实我等之前,也曾私下推演过数次兵棋,战绩不佳!而如今军中,因节度使连续大胜之故,军心士气都还不错。可军中许多有识之士,都是惊惶不安,缺乏斗志。”   PS:今天没法凑齐150票了?好遗憾。只差50票了哈,难道要等明天? 第三九二章 天助大秦(三更求订阅)   叶凌德这句话说出来,满厅之内数百号人,都是一副心有戚戚焉的神色。   嬴宣娘冷冷的看了叶凌德一眼,恨不得去狠狠敲一敲这家伙的头。   不过她却知叶凌德并非有意要损嬴冲的权威,而是言出公心。多半是军中的状况,已到了不能不加理会的境地。   暗自一叹,嬴宣娘随即蓦地出剑,一道剑气将眼前的圆桌斩成粉碎,而后唇含冷笑道:“我看你们,都是些蠢货,傻了吧?明明都是笨到不行,却还偏要用你们那猪一样的脑袋,去揣测主帅用兵!”   嬴双城顿时面色涨红,嬴宣娘的这句话,也将他给扫了进去。不过他此时,倒是更关心嬴宣娘的语意。   而在场诸人,也都神色错愕不已。这位副帅言下之意,竟似在说这并非是嬴冲决策失误,而是他们太蠢笨,不能理解主帅的用心。   “不瞒诸位!这次野战,本将的意见亦与主帅一同,我秦军已必胜无疑!至于缘故,恕不能奉告,你等可以自己去想!如有醒悟之人,本将与国公大人会觉欣慰,可也请尔等三缄其口!”   说到这里,嬴宣娘又一声嗤笑:“再说这兵棋,如若只凭兵棋推演就能定下胜负,那还需打什么仗?要我等这些人做什么?日后各家有什么冲突,只需坐下来,用兵棋对决几次不就好了?如这兵棋推演有用,那么一月之前,国公大人拿什么去胜十倍之敌汤神昊?该怎样破三倍之敌彭莹玉?又该如何守住那宿州城?你等也都经历过这几场战事,难道就没有体会?如今还未与匈奴人交手,反倒是自己把自己给吓倒了,当真可笑!尔等也可把本将之言转告全军上下,如若怯战,现在就给我滚出军营!我安国府门下,不收无胆鼠辈!”   这番训斥,如疾风暴雨,气势万钧,顿使在场诸人,都是面色潮红,眼神闪烁。包括叶凌德与叶凌武在内,都是目现惭愧之色。   嬴宣娘看似气势汹汹,可目角余光却一直都在看着诸人的反应。眼见这番话起了效果,嬴宣娘这才满意的微微颔首,依然是一身气势凌厉飒爽的,往门外走了出去。   不过就在踏出门槛之际,嬴宣娘的脚步却又微顿:“尔等推演军棋,为何不将安国公准备的长弓与盾车重盾,也都加入进去?这么多人,怎就没人想过,主帅做这样的安排,到底有何深意?安国公他,可会无的放矢?”   这句话道出,嬴双城等人,都是面面相觑,眼现疑惑之色。大多数人,都只觉一头雾水,心想加入那些新发下来的长弓与盾车,难道这一战就能胜了?可也有人皱眉低头,现出了深思之色。   而在场诸人中,只有位于一角的岳飞,唇角微挑,眼现出了丝丝笑意。   ……   出了这间偏厅,嬴宣娘随后又去了一番军情室。这边也是几十号人围着一张大桌,不过桌上却非是军棋,而是一张大型的沙盘。   上面插着各种旗帜,标注着各部所在的营地,还有已探明的匈奴大军方位,以及预定的决战之地。而这些嬴冲的麾下参军,正忙碌着将各种样的物资与粮草之类发放下去,以及确认凭据等等。   嬴宣娘没去理会,径自将最近关于敌我两方的消息情报,都取来仔细看了一遍。将前方局势完全洞悉之后,这才动身前往后院。   这座节度使行辕的前院喧闹之极,可后院却因隔音法阵之故,依然是静谧如林。   不过此时嬴冲却在见客,呆在一间书房里面与人密议。嬴宣娘在外面等了好一段时间,才见一位浑身裹在黑袍里的人物出来,被一位下人引着,从后门方向离开。   似乎是心情不好,这位步履匆匆,目光里神情复杂,无奈,怒恨与不解交集。   “那是何人?”   一见嬴冲的面,嬴宣娘就好奇的询问:“藏头露尾,见不得人么?来此何意?”   “还真是见不得人?”   嬴冲失笑道:“那是左贤王老上之子,左骨都侯军臣的使者。我看那位老上贤王,多半是已坐不住了。”   据嬴鼎天说,因郭嘉那些谣言之故,最近那位左骨都侯的日子不太好过。左谷蠡王须卜手段果决狠辣,此时正软硬兼施,全力清理着老上军臣父子二人,在匈奴左翼诸部中的人手势力。   那位也同样耐心已失,不愿这大好局面,毁于可能回归的兄长之手,故而这步骤略急了些。   “军臣?也就是说,你猜那左贤王,已经回归匈奴左翼了?”   嬴宣娘一点就透,当场笑问:“莫非这位,是打算在战场上反戈一击不成?”   嬴冲闻言摇头:“怎么可能?那位可是把匈奴人的福祉,看得比自家性命还重。只是说这一战,若本公这次败了,他可与本公联手,全力狙杀左谷蠡王其人。本公倒是提议,劝左贤王助我一臂之力,日后或可为左翼七部这数十万骑争取些生机,可惜这位使者并未答应,反而笑本公痴人做梦。”   嬴宣娘微微颔首,她料来也是如此,刚才看那使者的神色就已觉不对劲。不过这也是个好消息,意味着对面匈奴人,其实已是军心离散。   而随即她就神情转为凝重:“是匈奴人与我们北地秦军的弓,出了问题?”   嬴冲早知这二姐,会有此一问,当下随手就将一张长弓,甩给了嬴宣娘。   “你拉这弓试试看,不就知道了?”   不过他却较为吝啬,嬴宣娘接过之后,才发现这只是一张三十牛力的犀角弓而已。   她不得不控制着力量,小心翼翼的将之拉开。可即便如此,到第十五次的时候,那弓弦就已崩断。   “果然!”   嬴宣娘不禁眉头微挑,心知这必定是因制作弓弦的工序不对,无法适应如今冀州潮热天气的缘故。   原本随着时间推移,北地潮气渐消,这些弓都可恢复如常。可在眼下,却是致命的破绽。   “那么其他的弓,可曾试过?”   “怎么没试?”   嬴冲颔首,对于战事,他一向都是谨慎的:“两日前我从全军中,抽调了四百张弓试射,结果都是在十三次到十八次之间损毁。”   “也就是说,这一战,我等只需撑过他们十五轮奔射,那么此战就必胜无疑?”   嬴宣娘心想这就是嬴冲,准备那么多盾车的缘由吧?在野战中虽显笨重,浪费体能,可却能大幅度的减轻伤亡。   哑然失笑,嬴宣娘将手中的弓抬起,迎着阳光:“这真是天助我大秦!” 第三九三章 决战阪泉   “天佑大秦?”   嬴冲冷哂,他不觉得这是天佑。大秦北境的这场大难,岂非正是因几个月来的连续天灾所引发?   这对于日后的大秦国势,可能是好事,可这北地却不知有多少人,死于这场风波。   至今为止,这四州子民到底死了多少人?是三百万,还是五百万,又仰或是七百万?据他所知,仅仅冀州一地,就有近二百八十万的秦民惨亡。而其余三州,情况会稍好一些,可也不会强到哪去。   只是他也没反驳嬴宣娘,某种程度而言,这的确可算是天佑。且对他嬴冲与安国府而言,尤其如此。   而随着嬴宣娘的到来,嬴冲面临的压力,顿时就减轻了许多。他擅定谋施策,可对于具体的实务,因经验缺乏之故,反而是不太擅长。   便连他手下的嬴双城,看似年老稳重,其实也是个新手。   换在平常时候,他还可以慢慢的尝试,努力去学。可现在大战在即,几十万骑强敌临近,哪里还能有时间供自己挥霍?他必须在迎战之前,将所有的准备,都全力做到尽善尽美。   而嬴冲的优点之一,就是有自知之明。心知似这类自己不擅长的事情,最好是委托给可以信任的专人去做。   也幸在他身边还有嬴宣娘,他这二姐,在这方面确是行家里手。奉他之令接手大军中枢之后,一应军务的处置都是得心应手,驾轻就熟。令整个节度府运行的效率,骤然提升了三倍以上。   嬴冲则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学生,看着嬴宣娘发号施令,仔细揣摩回味。哪怕感觉有些欠妥之处,也是强忍了下来,细心观其究竟,之后再在私下里与嬴宣娘商议请教。   事实证明,很多事情嬴宣娘才是对的。且哪怕真有什么失当的地方,也是时势下的无奈之举。   而嬴冲完全放权后的结果,是大军提前数日,就早早做好了决战的准备。   嬴宣娘深知张弛之道,特意在战前让各营战兵休息了两天时间。期间不但是好酒好菜的供应着,更高价从冀南各处请来了妓寨,任由士卒出入。   嬴冲听闻之后,不禁眼神怪异的看了嬴宣娘许久。后者却是老神在在,浑不以为意。   直到被嬴冲盯得烦了,嬴宣娘才冷哼了一声:“看什么看?我脸上难道长了花?”   嬴冲微微摇头:“只是感觉很奇怪而已,原以为二姐会很反感这种事才是。”   “确实是反感!可似这样的军中惯例,自然有其道理。我看过你军中文档,这些日子以来,河阳光是强奸民女案,就有足足五十七起。这都是你操练他们的时候,太心慈手软了!居然还让他们有精力去发情。”   嬴宣娘扯了扯唇角,而后又有些怅然的,看着远方:“不过这样也好,只需是你情我愿,也没什么大不了的,我也不会去管。且这里的许多人,只怕连女孩的身子是什么样的,都没见过。”   嬴冲闻言,也一阵沉默。他麾下这四十五万人中,尽管有许多都是老卒,可至少还有四万以上的兵员,还未年满十六。   到了五月十七日,嬴冲麾下的四十五万大军,以及二十万人的民夫,俱都神完气足的往安沙县方向开拔。嬴宣娘的诸般举措,使大多数人真正放松了下来,都得到足够的休息。   而此时嬴冲已接到了绣衣卫的消息,匈奴四十三万骑与十四万步军,都已经在安沙县附近集结完毕。   这比他预料的时间,要晚上一天。不过这无甚紧要,这场关系整个北地局面的大战,仍将在一到两天之后爆发。   唯一的坏消息,是匈奴军中,再次出现‘天山圣军’的旗号。且建制完整,总数九千骑,显然是经历过补充。   五月十七日辰时,当岳飞统帅的冀州第一暂编师前出一百四十里后,首先与匈奴骑军的前哨接触。   匈奴一方的战意强烈,有意立威。可岳飞却当机立断,直接退入到附近的一座小镇,驻营坚守。   前方回报的这条消息,使嬴冲眼神微亮,立时就知他麾下的这位爱将,多半也明白了究竟。   此时岳飞避而不战,并非是畏怯。而是避免匈奴人在决战开始之前,过多的使用弓箭。   嬴冲对此倒是不甚为意,早在十日前匈奴人仍未意识到弓弦生变那刻起,这一战的胜负其实就已定论了。   可看来无论是嬴宣娘,还是那岳飞,竟都有着要将匈奴左翼数十万骑,全歼于冀南的野心。   五月十八日的未时末(下午三点),嬴冲统帅的主力二十万人,也到达了这处名为‘石泉坡’的小镇。   可当大军抵临,对面屡次搦战的匈奴前哨,却反而是后撤数里。且对面的匈奴大军,似也没有了决战之意,反而向左右两面散开,隐隐有绕道攻袭大军侧后之意。   嬴宣娘闻说之后,却是全不放在心上,只冷冷的一笑:“雕虫小技而已,莫非还以为能乱我军心?传令诸部,不用理会,明日大军继续向前,直指安沙!”   嬴冲也是微微一笑,目含了然之意。那位左谷蠡王的目的,无非是为袭扰,欲逼迫他分兵守御。可他一个月前把郭嘉王猛北调,却不是为让他们二人在这段时间偷闲的。提前为关东遗民安排立身之地是其一,其二就是为主持河阳谢城二郡的坚壁清野。   如今整个千里方圆之地,都是一片无人荒野。当地之民大半都已撤走,不能撤的也是聚于各处坞堡之内。   嬴冲也同样不愁对面的匈奴,断他的粮道。这次仅只他们随军带的干粮,就足够大军十五日所需。后面还跟有二十万民夫与诸多粮车,供应大军一个月绰绰有余。   粮车略显笨重,可匈奴如欲对它们下手,必定会后悔的。那是嬴宣娘特意准备的陷阱,会使匈奴人刻骨铭心。   除此之外,对面那五十七万大军,也不是没有弱点,就比如现在的安沙县。   如今那安沙县城附近,可是汇聚了近一百五十万头牛羊。一旦有失,四十万铁骑如无根浮萍。   在石泉坡扎营一日,待得次日卯时末(上午五点),大军再次开拔。当全军前出六十五里,踏入到安沙县境内之后,匈奴果然放弃了之前的图谋,全军在三十里外集结。   而嬴宣娘与嬴冲二人,也由此获知了即将到来的决战之地。   “阪泉山么?”   嬴宣娘柳眉微蹙,看着远方:“这个地方,对我方有些不利。”   按照舆图所示,那边是一片原野,而北面则是山坡,地形正适合骑军冲击。 第三九四章 决战阪泉   “阪泉坡?”   嬴冲心想这可的确不是什么很好的所在。不但有利于对方的骑军冲阵与漫射,对方的步军,也可居高临下的列阵。   尽管那山坡不高,最高不到二十丈,可也是一份优势。何况秦军远道而来,能有以逸代劳之效。   不过他们这边,又岂可能让匈奴人称心如意?   嬴冲虽自问此战,他们已掌握着八九成的胜算,可这地利也同样不可轻忽。   赢宣娘则是直接下令道:“传令前军止步休息,嬴双城率宛州府军第一师,第二师,冀州暂编第四师,第五师,第七师十万人,前往十七里外东桥台停驻扎营,等待大军入驻!”   对于今日这场决战,安国府军的大小将领,都已推演过无数次。全军上至嬴冲,下至镇将旅帅,对这边的地形,都是了如指掌。   那嬴双城一听东桥台这名字,就猜知到了嬴宣娘的用意。这是欲逼迫匈奴,离开预定的阵地。   东桥台紧邻小阪河,尽管水流不如那些大江大河,却也能通行三百料左右的小船。   此外这里,更是安沙县南下冀南的咽喉所在。堵住了东桥台,就可令匈奴人近一个月的努力,都付诸流水。   这是那位左谷蠡王,绝无法忍受的。   关键是他们这边,还有一位大天位级的土行阴阳师云光海。说这位能一日筑城可能有些夸张,可只需有足够多的墨石供应,云光海却定可在十日之在,在东桥台附近,建起一座坚城。   笑了笑,嬴双城干脆利索的领命离去,然后当巳时正(上午十点整)的时候,那边的营寨,就已初见雏形。   此时秦军全军,都奉嬴宣娘之命退后,每三百步一止,步步为营。而仅仅只后撤七里,那三十余里外的匈奴大军,就不得不全军前出,离开了阪泉坡。   而双方的决战之地,也终于确定,是对秦军一方更有利一些的阪泉原。   尽管这里仍是一马平川的原野,可嬴冲这边地势稍高。东南侧紧邻小阪河,那边河畔全是湿软泥地,并不利于骑军冲击。此外左右两边,都各有一个矮坡,可以作为两翼的犄角,大军中最坚固的支点。   ——当大军列阵之时,嬴宣娘也是第一时间,就传命岳飞所辖的冀州第一暂编师,以及种师道的第三暂编师,进驻这二处无名矮坡。   到了午时末,双方近百万步骑,都已交汇在了这片庞大的平原上。双方大阵间距十二里,修为三阶的士卒,都能够清楚看见,对面之人的五官形貌。   嬴冲与嬴宣娘二人,第一时间就带着一众随从,前出观阵。发现对面的匈奴军。果然是将十四万步军布置于临河一带,又临时筑垒挖沟,准备坚守,而其余四十三万骑军,则都布置在中军与左翼。   监军王承恩也跟随在侧,而仅仅片刻之后,他就已脸色铁青。就他眼看到的结果,是对面兵强马壮,士气高昂。   他的主将嬴冲,无疑是诡计多端之人。屡次大破强敌,都是以四两拨千斤的巧记。可眼下的局面,他想不到嬴冲还能拿出什么计策,应对匈奴强虏。   不过他与嬴冲相处已有一个多月,心知这位绝不是什么蠢人。非但不似外人所说的‘自大’,‘孟浪’,‘得意忘形’;反而极其的小心谨慎,三十天以来,从未放弃过对防线的担忧,对匈奴军的关注。   可就是这么一位无比谨慎的人,这次却一定要坚持决战。而陛下与米朝天,亦对其信心十足。   所以王承恩强忍了下来,准备坐观此战最后,到底会如何发展。   如若此战不谐,他会与那私下联系过的军臣联手,尝试全力刺杀须卜。   嬴冲则是用视角余光,看着他的监军,眼神似笑非笑。有心将真相告知,可最后想想也不差这半日了,于是又忍耐了下来。   看他这监军的表情变化,其实也蛮有趣的,这就好似一张活的脸谱,异常精彩。   “啧!他们的马,居然都长膘了!”   嬴宣娘盯着对面,小声咕哝着:“这天气未免也太好了些——”   嬴冲闻言回神,然后无语,之前他这二姐,还说天佑大秦来着。   不过自四月末冀州转暖,各处草木都开始滋长。这片土地除了天潮使人难受这一点之外,其余一切,都很适合兽类恢复元气。   而战马长膘之后,也意味着更强劲的冲击,以及更持久的耐力。   摇了摇头,嬴冲凝神看着对面,只须臾之后,他就已眼现若有所思之色:“那只怕不是长膘,而是虚胖。”   看得出来,这些匈奴骑军,无论人与兽,都很不适合如今冀州的气候。即便没有今日这一战,那左谷蠡王最多也只能再坚持一两个月。不得不在炎夏来临之即,退出冀州。   甚至他也可凭此设计,为己方增加胜算。不过现在,这并没什么用处,嬴冲不打算再更改决战的时间地点。   “你说得对,是我看错了。”   嬴宣娘微微笑了起来,主动认错,而后就调转过马头:“不过今日下午,看来还是有一场硬仗。反倒是我们这边,要小心了。”   她并未从敌方军阵中,看出什么破绽。也未察觉那些原本隶属于老上的亲信部属,有不从军令的情况发生。而呼韩邪指挥的左翼,亦与中军配合默契。   可见那位左谷蠡王,依然大权在握,是军心所向。   嬴冲却唇角微挑,嬴宣娘只说是下午,而非是说‘此战’,自然是意有所指。   呼韩邪将本部三万众置于后方,分明是有所保留。而老上贤王的旧部,亦分明有着防范之心。   尽管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大问题,可只从那蛛丝马迹,就可看出匈奴军中,还是有着微妙的不谐。   这些矛盾,只有在特定的时候,才会爆发出来。   只是他们这边,也同样情况不佳。冀宛义军那五个暂编师,在初战之前就已有了不稳之兆,其中很多将领,都与百里家有过接触。这使嬴宣娘不得不将折克行的第四暂编师,以及曹珣的第八暂编师,置于后方。   一方面是把这四万精锐,当成手中的预备队使用,一方面则是为督战,防范可能的变故。   尽管之前,王承恩已经向他们拍了胸脯保证,可他们仍难放心。   摇了摇头,嬴冲随即又看了眼天色:“怕是还要多准备些火把。”   如今已经过了午时,而这一场大战,只怕到明日清晨都难以了结。   ……   就在嬴冲几人回撤的时候,对面的匈奴军中,也有着几人,正用千里镜看着嬴氏姐弟的背影。   “那就是大秦的安国公嬴冲?”   左谷蠡王须卜把千里镜放大到极致,神情专注的看着那嬴冲。   尽管已经交过一次手,可他却是第一次,对嬴冲这个人感兴趣,那是首个让他尝到败绩之人,也是第一个让他痛到铭心刻骨的家伙。   “怎么看起来,他身边那个女子,倒更似主帅?”   “那是嬴宣娘!”   百里长息神情阴沉沉的说着:“此女自幼跟随嬴神通,经历过数场百万人大战,耳渲目染,能力不俗。而嬴冲此人,虽屡有胜绩,可指挥大军征战的经验却是空白。之前几战,多为取计。故而小臣以为,今日这一战,临场指挥之人,应当是此女无疑。”   左谷蠡王须卜微一蹙眉,之后神情才舒展了过来。对于嬴冲之举,他反而是颇为欣赏,可见这人的脑袋,极其清醒。   话说回来,说到指挥数十万大军野战,他也是第一次。可惜自己的身边,却无人可加以信任委托。   而这一战,对他的意义也是重要之极,绝不可能假手他人。   “对面军阵严整,想必不可小视!”   须卜又把目光,转向了两旁的秦军阵列,而后微一挑眉:“好多的盾车!”   赫然只见对面所有军阵之前,都是一片片的盾车,足达六千余辆,层层叠叠的排列着。   秦军为方便野战行进,所携都是轻型盾车。可当临战时,秦军只需在盾车内填入泥土,再由随军的玄修出手固化。防御能力,也不会弱到哪去。   这车阵一方面可以抵御骑军的冲击,一方面也能防御他们羽箭。   除此之外,秦军还携带了大量的盾橹。只需将那大盾的下缘插入地面,就可遮护后方数人。   此外还有臂盾,几乎是人手一支,可以防御抛射,抵挡上方的箭只。   更有那如林长枪,无数大戟。   此时看着数十万的军阵,就好似一只巨大的刺猬。   须卜看得出来,这是一种特殊的阵型,前后三层,可以专用于抗击骑军。   可不知为何,对方并未针对他们这边实力略显薄弱的左翼,反而将重兵囤积于中军与西北面的方向,隐隐有针锋相对之意。 第三九五章 李靖大捷   “这是,三叠阵?”   呼韩邪微一凝眉,而后若有所思道:“他们莫非以为,只凭这些盾橹,就能扛住我匈奴铁骑的奔射之法?”   他原本对此战颇为担忧,认为以那嬴冲的智慧,绝没可能在毫无把握的情况下,贸然决战的。今日此人主动进击至此,必有所图。左谷蠡王急于求战,很可能会吃亏上当。   可今日观阵的结果,却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。秦军如以为只凭这些盾橹,就可挡住他们的强弓,那么他会让对面,后悔做人的。   托那中原墨家及玄修之福,世间能够击破重盾与盾车的箭只,足达十数种之巨。   而这一次,左谷蠡王的准备,可说是远远超出对面的想象。   这却反使呼韩邪犹疑不定,那嬴冲怎就会蠢到这地步?他原以为这位,会似那武德郡王一般,在冀南之地建连堡抵抗,又或者直接退入楼峰口,一点点的消磨掉他们的锐气与军力——这才是真正最妥善之法。   可结果是秦军四十五万,在兵力弱于己方的情形下,选择了正面决战。   难道说这安国公,是真的如百里长息之言,因被朝中形势所迫,不得不选在这时节与他们决战?   “这样岂不是更好?今日之战,就可彻底解决这冀南腹背之患!”   左谷蠡王须卜冷笑,用马鞭指着对面:“孤王原以为那位天圣帝,是一位可与单于抗衡的明君。可现在看来,也不过如此——”   若真是一位明君,就不该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,逼迫前方的统帅贸然决战!   中原那位天圣帝,到底是年老了,远不如他的父亲冒顿。   呼韩邪闻言,却微微凝眉:“嬴冲此子,绝不可小视!”   “我们草原中有句话,聪明的狐狸,绝不会踩上第二次陷阱。”   须卜淡淡扫了呼韩邪一眼,心中略有不满:“左大都尉莫非以为,你我连狐狸都不如?”   这其实是使他最觉无奈,也最反感之事,自从宿州败北之后,左翼七部中就有了质疑他的声音。有许多老人,认为他过于急躁冒进,不适合做左翼七部的主人。   便连他这位左大都尉,也变得聒噪起来。   眼见呼韩邪哑然无言,须卜才一声冷哼,目光转回了前阵方向,气势万钧道:“此战我军只需步步为营,自可免前车覆辙。总之无论他有什么样的阴谋诡计,吾必以堂堂之阵破之!”   呼韩邪心中微定,也感觉到了须卜的反感,当即一笑道:“殿下说的是,是臣多虑了!那么臣先去右翼指挥了,先祝殿下此战,能大获全胜。”   须卜浓眉微轩:“有日月天庇佑,我等绝无败理!”   呼韩邪闻言不再说话,拳击左胸之后,就径自策马离去。   眼见这位逐渐远去,百里长息才又开口笑道:“左大都尉,还是在为殿下着想,所言皆出自肺腑。其实殿下真正该担心的,是那左骨都侯!”   “我岂不知?”   须卜冷冷往前方某处骑军所在看了一眼,而后冷笑。他其实不愁军臣生事,这位如真敢做出什么不利于匈奴大军的举动,他会名正言顺,斩下这老上之子的人头!   而此时百里长息,则是神情阴恻恻的看向对面,目里面闪动着期冀光泽。他也没想到,对面那个家伙,居然会真的选择在这里决战。   这可真愚蠢!他果然是看错了,这个嬴冲,与他父亲嬴神通居然是同一类人。表面是不择手段,可其实并无本质的区别。   决战于此,是不愿这冀州冀南之民,继续沦落?那么今日夜里,他多半可以看到那位少年国公的人头。   ……   当嬴冲回到中军阵内的时候,就接到了一个好消息。北面马邑防御使李靖,奇袭云中郡城得手,斩匈奴三万四千级,缴获无算。   所谓的‘无算’,是包含了至少二百万头牛羊,以及匈奴从冀北冀中掳获,运至云中的三百万石粮草,六千四百尊五星墨甲,以及其余金银财宝等七十余万被匈奴人押往云中的秦民奴隶。   绣衣卫传来的战报极其粗略,只说是李靖趁匈奴主力南下,在昨日夜间城外之敌大意不备之时暴起偷袭。先是大破城外五万匈奴骑军,而后又连夜奔袭云中,最终在内应帮衬之下,奇袭得手。   如今这位,已准备在解救出的秦民奴隶中,临时征召九万人,全面接手云中防线。   这个消息,顿使王承恩大喜过望,一时是激动到了语无伦次。   “这真是天佑!有此一胜,冀州定可转危为安!这位李靖李将军,当真是了得!之前能守住马邑不失,就已叫人意外,这次居然能拿回云中。国公大人,果然是慧眼识人。”   王承恩倒也没忘了,这李靖的马邑防御使,正是由嬴冲一力举荐。不过他随即又话锋一转:“国公大人,这次难道就定需决战不可?只需我等坚守冀南十日,不愁匈奴不退!”   嬴宣娘闻言颇为无语,心想错非是她已提前知道了嬴冲的底牌,多半也会心动。   不过这前提,是在一日之前。这个时候,已没可能阻止这场决战。   “已经晚了!”   嬴冲老神在在,悠然自得的看着对面:“你看如今,我等可还有退步的余地?”   王承恩面色微白,明白了嬴冲的意思。在这个时候贸然撤退,只会使大军直接崩散。   他心中不由懊悔不已,之前他就该全力阻止的,只需秦军晚一日出征,结果都必定大为不同。   而此时嬴宣娘,却忽然醒悟:“原来如此!那个李靖,是有意为之吧?刚好选在这个时候,是为封堵匈奴军的退路?你这位门下,看来也是位名将种子。”   这个人,应当是早就有了破敌的把握,却特意选在了今日。就不知这是二人的默契,还是早就有过联系了。   不过近日嬴冲的举止,也颇为可疑。此战明明有着全歼匈奴的可能,这位却毫不积极,反而是多次劝阻,更顾惜伤亡。   “本公提拔他为马邑防御使,自有缘故。自信这双慧眼,不逊于人。”   嬴冲略觉得意,自负的一笑。他对李靖的才华,确实颇为看好。哪怕没有嬴月儿的‘泄密’,他也一样会予以重用。   嬴宣娘没去理会他得瑟,只微摇了摇头道:“他对你倒也蛮有信心的。”   此时的李靖麾下虽有十三万众,却都是真正的乌合之众。一旦嬴冲这次最终退缩,又或者大败。那么当匈奴大军北上之后,云中马邑必将面临灭顶之灾。   “只是如此一来,对面只怕会做困兽之搏,你准备怎办?”   “自然是将这捷讯,传告全军!”   嬴冲闻言冷笑:“正要他们困兽犹斗才好!” 第三九六章 三段射法   当李靖攻克云中的消息遍传诸军,顿时间整个战场四十五万秦军,都是一片山呼‘万胜’之声!   这一刻秦军数十万人的士气澎拜冲霄,几乎所有人的脸上,都现出了振奋激昂之色。   相反的是对面匈奴骑军,都陆续显出了慌张,迟疑,惶恐的神态,心气已低迷到极点。   可随着半刻时间之后,对面那位左谷蠡王率着百余骑,在全军阵前踏过,用匈奴语大声咆哮。又有一股异常危险的气息,从对面弥漫了过来。   “他在说什么?”   嬴冲有些好奇,心想这位左谷蠡王鼓舞人心士气的水准,还是相当不错的,想必口才不凡。   嬴宣娘也不懂,茫然的摇了摇头。她以前接触的战场,要么是关东诸国,要么是大月国的拜火教兵,再就是青藏群山里的妖兽群,一直以来都从未与匈奴人有过接触。   倒是旁边的王承恩,一声冷哼道:“无非是说此战他们只能胜,不能败。今日胜则可安然回家,败则全都埋骨他乡之类。正如国公大人之言,对面正欲困兽犹斗。”   嬴冲微一扬眉,随后就静静的等候着对方动作。此时双方继续对峙下去,无疑更有利于他们这一方。而步军野战擅守不擅攻,这个时候,静待对方出招,才是上佳的选择。   只是他却没想到,首先开始爆发大战的,是那些权天强者。   只须臾之后,在他身后方数里之外,那几位阴阳师的阵坛所在,蓦然有一道五色光华冲起。   嬴冲不用回头去看,他的龙视术可以无死角的洞察一切,此时也能将那身后数里外的情形,清晰的捕捉在视野之内。   出手那人正是孔殇,而被其五色幻刀斩中之人,却是一位气机与之前‘虚无极’类似的权天强者。   此人瞒过了几乎所有人的视线,近乎无声无息的,潜入至云光海的阵坛前方,却在最后时刻,被孔殇洞察究竟,出手狙杀。   可孔殇那无往而不利的五色幻刀,这次却未能将之一举诛灭,只是斩断了此人的一条臂膀。   这还是嬴冲目睹到的,第一位从孔殇刀下逃得性命之人。而随着这名权天位暴露出身影,双方权天境间的大战,也在这瞬时爆发。   连续十数道箭光从天际掠过,直指孔殇与云光海的所在。而其中大半,皆被九月及羽飘离二人中道拦截。   随后虞云仙,鹿云生,傅金蝉,原半山等人,亦纷纷出手。几人不擅箭术,却各有法门,或施术法,或直击敌阵。除了嬴月儿,依旧护在他与嬴宣娘身边之外,便连王承恩也参与了进去。   数十位权天位交峰,使得整个战场,瞬时间地动山摇!四面皆是罡风雷暴,元力荡漾,那天空中亦可见五光十色。   嬴冲不敢分心,只能依稀间辨识,对面匈奴军中,多半是又有了一位‘因罕达鲁赤’到来。两位镇国神射,加上两位上柱国射手,堪堪能与九月及羽飘离二人抗衡。   此外还有至少四名全新的权天级露面,实力也至少都是上柱国层次。   幸在这个月内,天圣帝同样调集了两位镇国与三位柱国北上,整体的实力仍旧胜出对方数筹,双方可形成均势。   ——之所以是均势,一方面是需分出部分力量,镇压住这片天地的动荡,以免波及其余,一方面则是需分心防备其他。   比如天庭,又比如光明神教。   “这些贼子——”   嬴宣娘也将周围的情形看在眼中,不由一声轻哼;“真是唯恐天下不乱!”   “这不是理所当然?”   嬴冲咧了咧唇角,倒没怎么在意。今日这场决战,大秦内外有无数人希望他败北。似今日这般的情形,已经强过他的预计。至少某些人,还未打算直接站出到台前。   在他看来,似权天境这种层级的强者,其实很难在这等大规模的战场上起到作用。道兵的对抗是其一,畏惧沾染业力是其二。   需知无论玄修,武修,到了一定境界之后,都是在求超脱,修行的目的也都是为明心见性,使元神得以升华。残杀太多的生灵,往往会汇聚怨力血煞,因果业力,滋养出魔头一类事物。侵染心灵,使人修为停滞不前。   且权天位,也就是古时所谓的太乙真仙,往往每三十六载就会迎来一场天劫。而某些恶秽之物,在平时无妨,可当人疲惫虚弱之时,却能趁虚而入。   此外权天境陨落后真灵转生,这些业力,亦将成为他们的莫大阻碍。   故而除非魔修一类。世间的权天强者,很少会大肆杀戮。在战场上,也往往只是以诛杀敌军主帅要员居多。   可如是军力相当的两方,在这方面的实力,也往往持平。   所以他从未指望过,这一战只凭权天境的优势,就能克敌制胜。柱国与镇国级的人物,无疑是不可或缺,可在今日这上百万人交锋的战场,这些强者却绝非关键。   “来了!”   嬴冲忽然心神一动,仔细注目着前方,只见那对面的大军,忽然开始前压。匈奴四十余万铁骑,此刻就仿佛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黑潮涌动。   那些匈奴骑士间的间距极广,彼此的间隔足达一丈。右翼与中军,则足足宽达一万一千余丈,形成了一大一小两个圆阵,阵型的宽度,也超出了秦军一方近倍,隐隐有包围之势。   而那阵列看似稀疏,可一旦对方开始策马奔驰,却仍是一片排山倒海般的气势。   不过面临这骇人的浪潮,秦军阵列却是岿然不动。   嬴宣娘将大量老卒置于前方,其余所有新兵,则统一安排在阵型中央处。前者久经沙场,似今日这样的场面,并不能使他们动容;而后者视线被前方阻拦,看不到前面景致,除了感觉大地在不停震颤之外,就别无影响。   而一当对方的骑军,奔驰到七里距离之时,秦军的大阵首先动作。随着嬴宣娘的一声令下,整整十万支羽箭,从盾车后方飞空而起。   对面也在同一时刻放箭,同样是六万支箭,飞入到了空中。密密麻麻的箭雨,在半空中交错,随后又各自落下。   对面匈奴骑军的第一波箭,看似少于秦军,可仅仅二十几个呼吸之后,又是六万支箭腾空而起。在不到半刻钟内,一连七波,四十三万支箭,似如疾风暴雨般的倾泻而出,将那轮射之法,发挥到了极致。   反倒是秦军一方,嬴宣娘虽是采用了三段射法,把军中的二十七万射手,分成三段,却仍被对面死死的压制着。 第三九七章 全军换弓!   仅仅两轮对射之后,嬴冲的脸色,就已转为凝重。   此时双方的伤亡比,是一比四。秦军一方死伤二千三百人,而匈奴一方,则是近万人身死。   看似秦军更占优势,可前方那些盾车,却正被对面一一轰碎,而那些大盾,亦是纷纷崩散。   对方所用的弓箭乃是特制的‘裂甲箭’,同时具有‘破甲’与‘爆裂’之能,可以很轻易的穿入盾车内,然后整支箭爆裂粉碎开来。   往往只需二三十支这样的特制箭只,就可粉碎一辆盾车。   嬴冲唯一庆幸的是,对面能射出‘裂甲箭’的骑士不多,只有大约四万人出头。   而他们这边,看似杀伤极多,可其实是依靠前方大量的弩车,以及一种名为‘云爆箭’的特殊箭只。玄修的云爆之术,可以大面积的燃烧空气,造成杀伤。   针对匈奴的稀疏阵型与奔射之法,这种杀伤面极其广阔的特殊灵箭,才能真正起到作用。   不过‘云爆箭’也是出名的贵,每支价值十金。此时双方的对射,就是互相扔钱。   嬴宣娘亦同样是心惊不已,一声唏嘘:“这匈奴人的骑射之速,果然了得!也幸亏他们只能射十三轮!”   她能看得出来,秦军一方的射术,确实远远逊色于对手。对射之时,很多新兵往往都掌握不住抛射的落点。可对面匈奴骑士哪怕是在奔驰之中,马背之上,也能够较为精准的射击。   这还是她第一次应战草原上的对手,却已感觉到这种战法的可怖。以驰射来打击扰乱对手的阵型,待敌军出现破绽之后,再以骑军冲击。   故而秦军中,哪怕是装备了大量的墨甲,也很难在野战中与之对抗。   她事前制定了‘三段射法’,目的本是为更有效的形成杀伤。可此时却变了味道,三段射的作用更多是扰敌,连续不断的箭雨反击,迫使对面无法全力开弓。   嬴宣娘真不敢想象,当二十轮,二十五轮,甚至三十轮箭之后,她眼前看似严整的秦军阵列,会是何等样的惨况,又能否再挡住对面匈奴军的雷霆一击。   嬴冲闻言却一声冷笑:“错非是嬴世继此獠丧师辱国,何至于此?”   原本云中郡有边军六万,府军二万,团练四万;冀门郡有府军三万,团练十一万人;还有冀中诸郡,高达五万人的府军与当地世家族兵——这些都是真正的精锐!边地数十万人,都久习射术,不会逊色于匈奴多少。却都因嬴世继之故,一战沦陷。   今日他的麾下,若都换成是这些边地精锐,那么仅这二次轮射,他就能让四万以上的匈奴铁骑,永远倒在秦军阵前!   秦军舍弃骑兵战法,转而大规模的装备墨甲,自然有其道理。今日这一战,只是他们这一方的兵员素质,远不如对手而已。   他二人说话之时,两军间已开始了第三轮的对射。   片刻之后,嬴冲眉头就已舒展了开来。这次的伤亡,依旧是一比四,秦军死伤是大约一千人左右,而匈奴则是损失了三千有余。   问题是秦军一方的伤者,还可以被抬到后方救治。而对面的匈奴骑士,一旦受伤堕马,往往是被踏为肉泥。   且嬴冲明显能感觉得,秦军的抛射,正在一点点的改善。一是由于各部都是重新校对好了角度;二则是因许多新兵,都已恢复了镇静,双手可以稳定的持弓。   故而哪怕是在近一千四百辆盾车,数万大盾陆续损毁的情形下,也依然能保持着一比四的战果。   不过也有坏消息,他们的云爆箭,最多也只能再漫射四轮。四轮之后,才是真正考验他麾下这四十余万秦军之时。   ……   “看来今日这秦军,怕是输定了!”   此时就在战场的西北角,李小仙的身侧,忽有一个中年人的声音响起。   “这四十余万人,那嬴冲其实操练的还不错,不能算是乌合之众。只可惜,这次他们的对手太强——”   李小仙却一言不发,柳眉微蹙的看着对面。她作为安国府的客卿玄修,此时正跟随着安国府第一镇行动,坐镇于岳飞所辖的冀州第一暂编师。   那位少年国公对于岳飞可谓信任之极,冀州第一暂编师如今正驻扎的这处山坡,不但是战场西北面唯一的一处高地。位置更在整座军阵的边角处,位于秦军的最左翼。   可以说,这里是秦军大阵中,最重要的一个支点也不为过。岳飞的第一暂编师,能否能够守住这个高不到三十二丈的小山坡,直接关系到此战的成败。   而此时可见天空中,正箭雨如蝗。对面匈奴右翼近十九万骑,近七成的箭只,都集中在了暂编第一师的阵地。   也幸在这第一师,确实是真正的精锐。不但各部是清一色的关东老卒,装备也堪称奢华。所有人都能以臂盾,有效的应对箭雨。   除了那些无法移动的盾车损失较为严重之外,第一师的死伤其实不多,伤亡率甚至还要低于全军的平均数额。   而此刻正有大量的石墙,在她与周围几名天位玄修的操控下,不断的拔地而起。   尽管没有那位云光海一夜筑城的本领,可天位玄修亦能操控一些中等规模的土系道法。   在后方几位阴阳士,正与对面的那些萨满,斗到不可开交之际。反倒是他们这些玄修,更能发挥作用。   “他们的云爆箭,怕是不多了。据我所知,那天圣帝在战前,最多只搜罗了十七万支左右,花了足足二百万金。最多还有两轮,形势就将逆转——”   此时嬴月儿若在,必可认得这男女二人的声音,正是当日她曾见过的袁白与秦可人两位。   因之前的教训,也为免引发双方权天强者的误会,二人都不敢轻易现身于战场上。   不过以静池剑斋的底蕴,有的是办法解决这难题。此时李小仙的身侧,正有一只灵光氤氲的紫色海螺悬浮。那看似是一件普通的法宝,可以不断的吞噬周围天地之灵,聚集给李小仙使用,可其实此物还另有奇能,不但能使袁白及秦可人二人,在百里外窥得战场详情,更可通过这件名为‘通灵紫螺’的宝物交流说话。   而形势也果如秦可人的所料,当第八轮齐射之时。双方的伤亡率就开始逆转,达到一比一的数值。秦军死伤近三千,而匈奴也同样是三千余人。   再到第九次轮射之刻,秦军的死伤,已至四千人之巨。而匈奴铁骑的死伤,则降落到了二千以下。   没有了云爆箭的压制,对面的匈奴骑军可以有更多的余裕,用于观瞄校射。   李小仙可以预见,之后的几轮,秦军的伤亡还会急剧的上升。   袁白的叹息声,也在这刻再次响起:“我其实很不解,这位安国公,为何定要在这时与匈奴决战不可。那位天圣帝,昔年有鲸吞七国之势,也绝不是蠢人——”   “此事我也疑惑,哪怕是天圣帝不忍见冀南沦落,不愿匈奴左翼西进凉州,也该知取舍才是。只需他能与政事堂稍作妥协,形势又何至于此?”   秦可人的声音,同样是满含着不解:“难道说那嬴冲,还真是暗藏着什么底牌?”   问题是这一个月来,嬴冲与安国府军的一切,都在所有势力的注目之下。任何一举一动,都难瞒过他们的耳目。   那位少年国公即便有什么谋划,也早该被他们察觉到才是。   “我看那位,只怕也是要动手了。王承恩手下的绣衣卫,到底还是不如那人在世之时。”   尽管袁白言辞隐晦,未曾说明‘那位’的姓名。可李小仙却心知袁白,说得正是那五位义军镇守使中的某人。   静池剑斋在秦境的势力,很早就怀疑那人是光明神教的四位护教法王之一,可大秦的绣衣卫,却偏是全无所觉。   此外其余几部义军,与天庭及百里长息有联系的,亦不乏少数,甚至还牵扯到冀宛二州的一些府军将领。   一旦形势不佳,秦军内部必定生乱,那必将是一场灭顶之灾。   然而李小仙依旧眼神凝重,坚信今日这一战,胜出的必将是秦军无疑。   “弱水,你到现在还是坚持己见?这个时候,哪怕嬴神通在世,只怕也难挽败局了吧?”   李小仙闻言不禁摇头,终是开口道:“今日嬴冲,必将大胜!此人之气运,仍是鼎盛,那匈奴左翼压不住他。”   她的灵目,已无法观嬴冲的命格与气象。这意味那位国公的蟒蛇之象,已彻底化为蛟龙。   此时正是其人运起之刻,又怎可能会败于此间?   “气运?”   秦可人的语中略含讥讽,正想说一些过往史册中,在气运鼎盛时却陡然败落的例子,可随后忽听远处,有一道道传命声陆续传至。   “——换弓!”   “副帅有令,全军换弓!”   “我暂编第一师诸部听令,即刻更换备用弓弩!”   瞬时间周围左右,都传出一阵‘哗啦啦’的响声,几乎所有人,都在这瞬间将手中的大弓插入箭囊,转而将随身的第二把弓弩持在了手中。   而当第十轮齐射开始的时候,所有的人脸上,都现出了错愕之色。 第三九八章 稷下诸榜   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   在李小仙的身侧,那袁白含首先一声惊呼。而此时此刻,正有无数人为此吃惊不已。   秦可人亦是其中一员,且惊异比之袁白更甚:“有些不对,这些弓比之前那些,好似强了不少。”   就他们看来的结果,秦军更换的弓弩,确实是很‘强劲’。   不过这只是看似如此,他们三人皆为玄天位,甚至权天境界的宗师人物,能够清晰辨识到那些秦军之弓,只是恢复到了第一轮齐射,也就是最初时的力度。   也直到这刻,几人才发现这九轮齐射中,双方的弓力其实都在不断的下降。只是这过程并不显著,微乎其微,便连他们这等级的强者,都未察觉。   “这弓有问题!”   袁白说完这句,就陷入了深思,半晌之后,袁白才忽然唏嘘感叹道:“我明白了,弱水她说得对,这次秦军胜局已定!”   秦可人也苦笑道:“原来如此!应是匈奴人制弓的工序有异,如今冀州的温差湿度,也与往年不同。这个家伙,原来是早在一个月前,就已有预料了。”   ——观嬴冲与天圣帝的种种作为,安国府军北上冀州后到决战以来的所有举动,无不显示着那位少年国公,是早就有了预谋。   也就是说,这位早在击破彭莹玉之前,就已想好了应战匈奴之策。   李小仙亦舒展开了眉头,想到了其中关键,随后又凝声问道:“秦师姐,这一战秦军胜后,大秦的朝局会如何变化?”   “朝局么?安国府雄起于北方,掌握北境八成军力。待平定了弥勒教以后,天圣帝定然会无所顾忌,再次清洗政事堂与枢密院已成定局。至于嬴冲,朝中那几家不会坐视,任其掌控北境,必定会想方设法,将他们三兄妹拆散不可。然而那位有力挽狂澜的战绩在手,兄妹三人都有赫赫战功,已立于不败之地。安国府这次定可一举登顶,成为仅次于三大郡王府,可抗衡襄阳王氏的一等世阀。”   想到朝中即将到来的变局。秦可人不禁一声感慨:“想必数月之后,稷下学宫的世家榜与英杰榜就需改写。就果如弱水之言,今日是蟒化蛟龙之局——”   所谓的‘世家榜’与‘英杰榜’,乃是由大齐国的稷下学宫,所设立的榜单。前者用于排列世家的名次,似当世的‘七姓三十六家’,排位就是由稷下学宫的世家榜确定。   而‘英杰榜’,则是记录包括七国与外族在内的一百位年轻代英杰,出众人物。此榜以三十岁为标准,这个年龄以下,才能入榜。   除此之外,还有‘名将榜’,‘名臣榜’,‘真仙榜’,‘灵宝图’,‘美人图’,‘仙宗榜’等等,不一而足。   而在她看来,数月后的安国嬴氏,必将成为朝中新贵,哪怕不能入三十六家之林,也差距不远。   嬴冲本人,亦可铁板钉钉,成为当世百位英杰之一,名次至少位居前十。甚至那仅有三十人的‘名将榜’中,亦可有其一席之地。   就在几人说话时,这十轮齐射已至尾声。而双方的伤亡,亦是出人意料,竟是一比二的交换比。   秦军死伤四千之数,匈奴却也有近二千二百余人坠落马下。尽管前者仍是损伤不轻,可也同样给予了对面敌军惨重杀伤。   李小仙都不用看,就知这是秦军一方的弓弩更强,箭只的着落点更为精准的结果。相反的是匈奴,弓力已渐显疲弱。   战至此时,胜负已定,那四十五万张匈奴骑弓的境况,只会越来越显不堪,直至最后崩溃。   她正想再说话,却又心有感应,看向了一旁。只见不远处,赫然有一位少年,正眼神疑惑惊异的看过来。   李小仙认得此人,名为裴修元,乃是出身白云观的一位小天位玄修,也是汉阳裴家的旁支族人。据说这次是奉了师门之命,投效于安国府的麾下。   她原本对此子不甚在意,白云观所属的‘纯阳道’,乃是大秦国教,实力不逊色于四大圣宗。每年都有二三十位小天位境玄修出师,成为大秦各家贵阀的供奉客卿。   静池剑斋因有着一座‘天髓云矿’,财力充足,可以供养大量的门人供宗派驱使。可白云观却没这底蕴,只能将出师的门人弟子遣出宗门,从那些世家大族中收取供奉,以助自身修行。   李小仙原以为这裴修元,也不例外。可此时她却见此子的手中,赫然有着一面青蓝色宝镜。   “魔天镜?”   李小仙一瞬之间,就已明白了缘故,心知自己的身份,还有方才与袁白二人的交谈,多半都已被这人窥破。   她心中略觉懊恼,暗觉自己大意了。先微一挥袖,将那‘通灵紫螺’除吞聚天地元灵之外的一切异能都全数隐去,随后又朝那少年,友好的笑了笑。   静池剑斋非是邪宗,与白云观多少有些香火情面,李小仙不担心裴修元,会拆穿自己的身份。可此子有‘魔天镜’在手,却颇使李小仙意外。   这件宝物,毕竟是白云观十件镇教重宝之一,威能接近那三十六件圣器,甚至有一段时间名列其中。   想不到那白云观,对嬴冲的重视,竟然到了这等地步——   ……   就在同一时间,距离这处小山坡一千二百丈的所在。一具悬浮于空的紫色地元甲,也正以千里镜远窥十里之外,那数十万匈奴骑军。   须臾之后,那甲内之人就已轻声一叹。   “圣女,只怕这次我教,难以如愿!”   “嗯?”   另一具身躯昂藏的神甲内,立时传出了一个女子的声音,柔媚动听:“这是为何?可知这次我教,为此战动用了多少资源?北境这一战,无论如何都不能这样了结。”   “我知道,大灾之后,多半能得大治,尤其是明君在世之时。这一战如就此结束,大秦国力不但未损,反而能增强不少。可是——”   那地元甲内的声音,发出一声叹息:“可那匈奴人,只怕是败势已定。我等如轻举妄动,只会遭遇灭顶之灾,且于事无补。”   “什么?”   那女子的声音,似极为吃惊,略显高昂:“这如何可能?那匈奴人明明就——”   她想说对面明明就已占了优势,只损失了大约四万骑,就已将秦军一方的盾车与大盾,损毁八成以上。接下来,必将是一面倒的屠杀。   可话才到一半,就见那地元神甲忽然探手一招,将旁边一位侍卫手里的长弓取在手中。连续张弓,仅仅四次,这张弓的弓弦,就已是彻底的崩断。 第三九九章 贤王老上   望见此幕,那甲中的女子顿时再无言语。她虽不通兵法,却也知对面那匈奴三十九万骑失去弓弩后,会面临何等样的惨景。   草原之民,皆善骑射,可一旦失去了‘射’,而只剩下‘骑’,就必定非是秦军的对手。   需知秦军的近战肉搏之能,能与魏赵比肩。且装备有大量的步战墨甲,阵战之能,绝非是草原骑军能够比拟。   而骑军的冲击力虽是可怖,可在严整的阵型面前,只可能被屠杀。   且如今嬴冲麾下,还有着至少二十七万张完好的弓弩。而大秦昔年亦以弓弩之利,称雄七国。   “这一个多月,那些匈奴人,竟就一点都没察觉?难道平时他们都不开弓?”   “只需一日内开弓不到九次,都不会真正损伤弓弦。”   地元神甲内的男子,苦笑着道:“没事的时候,有谁会开弓九次以上?可今日战场,却由不得他们。”   所以秦军换弓的时间,正是第九轮——   少女再次沉默,心想那天圣帝,两日前就将二十万张内库弩弓与大量墨甲,送到了嬴冲的手中。   此事包括她在内,几乎人人皆知。却从未有人想到过,这些弓才是胜负的关键。   当时她也以为咸阳宫里的那位,是急病乱投医了。这么多的军械运过来,却没足够的人使用,最后只会白白便宜了北虏。   这刻她竟有些后悔,后悔前次在鼓风山的联手。那一次,虽是成功重创了天庭,可也同时为他们神教,塑造出了一个异常棘手的大敌。   早知如此,当初就该不惜一切,将他除去才是!   可如今,一切都为时已晚!那个家伙,毁了他们光明神教在大秦的所有图谋。这数个月以来上蹿下跳得来的一应成果,也全数付诸东流。不但全无所得,反而像个小丑也似。   一声轻哼,少女的声音,转为凝冷:“我明白了,百里家的那位使者,我会尽快处置。只是你这边,只怕也露了不少马脚。”   之前他们过于急躁,许多地方都未仔细掩饰,日后只怕很难瞒过嬴冲与绣衣卫。   “此事无需圣女担忧!”   那地元神甲却是一声轻笑,语调转为轻松:“本将自然能让那位安国公,信之不疑——”   甲中的少女正觉奇怪,却忽的心生警兆,感觉到背后,蓦然有十几道凌冽之气透背而入。   然而她修为差距极大,又是淬不及防,此时无论如何都反应不过来。瞬时就被那些尖锐之极的东西穿透墨甲,打入到了体内。   “毒龙钉?”   一瞬间就明白了这些小东西的来历,谷云舒的面色煞白,眼神则不敢置信。可随即她就已明白了过来,身后这位,与他们神教到底非是一路人。   北境形势已变,此人的抱负落空,又岂会再拼上所有基业,再与他们神教虚与委蛇?   强忍着体内的剧痛,谷云舒声音沙哑的嘲讽:“你这是要背叛我明教?将我谷云舒献给朝廷?可笑,那嬴冲岂会信你这背信弃义之徒?”   “或者不会!”   地元神甲内的男子,看着甲内谷云舒的气息,渐渐低迷,分明已是昏厥了过去。   他于是再未说话,只是似笑非笑。   确实,那位安国公未必就肯信他,可总好过被绣衣卫查知究竟后的灭顶之灾。   且即便那少年国公不肯信用,咸阳城金銮殿中的那位,却必定是愿意的。   ……   就在第十轮箭过后,左贤王老上独身走入到了呼韩邪的右翼中军内。此时他的面色阴沉,目含悔恨与震惊。   呼韩邪身周的近卫,皆出自贵族世系,也大多都认得这位左贤王。此时皆神色敬畏,不敢阻拦。更有一队人马自发的护卫在侧,使左贤王得以一路通行无阻,来到呼韩邪的面前。   可呼韩邪的脸色,却是难看到了极点:“左贤王殿下,你真不该来我这里。”   这位匈奴太子现身于他呼韩邪的军中,对他而言可真不是什么好事。   他与左谷蠡王才是一路人,二者已荣辱与共。可名义上,左贤王才是他的主君。   他没打算将这位老上贤王杀死在自家的军中,也不愿将这位,呈献给左谷蠡王邀功。   那必将损坏他呼韩邪的名声,成为所有匈奴人口中的背主之贼,将被所有牧童口口相传,认定为没有忠义之心的恶人。   可他今日如把这位左贤王放走,也必定会引发左谷蠡王的疑虑与猜忌。   “左大都尉,可愿助本王夺回军权?”   老上一双虎目,直视着呼韩邪,可仅须臾之后,他就已放弃了。再不劝说,直接将一张弓,丢给了呼韩邪。   “你自己拉弓试试——”   呼韩邪神情微变,他不用去张弓。只因他心里,早就有了些隐隐约约的念头,却还未能想明白而已。   此时得老上的提点,一切都已通透了然。然后他面上的血色,都瞬间褪尽。   “这,这,这怎会如此?”   心想这一战,他们匈奴竟然又败了么?败在那位少年国公之手。   他曾笑那嬴冲不识兵法,狂妄自大,笑那天圣帝胡乱指挥,可结果他与左谷蠡王,才是真正的蠢货。   ——安国府嬴冲,这个名字,此时就仿佛是冰冷的毒液,一点点侵入他的心灵深处。   这南面的秦人,果然是强的可怕。一个还不到十六岁的区区少年,就能将他们匈奴近百万大军,都打到落花流水。   可笑自己以前,是那样的狂妄,认为是先辈无能。换成是他呼韩邪领军,必定可纵马雍州。   思及此处,呼韩邪只觉双眼昏沉,眼前仿佛是天塌地陷。   “你我都不知那南方制弓与北方不同,这才中了他的算计。”   老上手中紧握着马鞭,目光愈发凌厉:“左大都尉,我知你与须卜不同。今时今日,你难道真要眼见我匈奴左翼这数十万精锐,都为左谷蠡王那蠢货陪葬?”   呼韩邪呼吸紧促,神情忽青忽白的变幻着,心中迟疑不定。   此时恰值第十一轮齐射开始,在那前方军中,忽有些许惊呼之声传来。   呼韩邪定目看了过去,只见是他麾下的一些骑士,因手中骑弓的弓弦断裂,而惊愕懊恼不已。   这个景象,立时就使他有了决断:“那么殿下,莫非就能有破敌之策?”   老上闻言毫不意外,微微颔首:“确有一策,却不敢说一定能击败秦军,且最后哪怕是胜了,你我也只能退回草原。不过事如不谐,本王却必定能带走此间过半部属。”   呼韩邪再不迟疑,干净利落的滚下了马鞍,随后半跪在了老上身前:“左大都尉呼韩邪,恭迎殿下回归!” 第四零零章 大帅无敌!   当第十一轮对射完结,秦军伤亡三千四百人,匈奴则有近二千骑堕马。   此时嬴宣娘正手握着千里镜,目光死死的看着对面匈奴阵中。发现对面,不止是骑弓疲软,甚至有部分已当场断开。   这并不奇怪,对面匈奴人的弓弩,只一味的追求射程,骑弓弓短,射程却偏能与秦军相当。可今次这一战,对方的弓弦,受天气的影像也更严重,比之他们这边的弓弩更不堪。   “成了!”   嬴宣娘狠狠的一拍嬴冲肩侧,神色喜不自胜:“力挽狂澜,这次还真被你做到了!”   她兴奋之下,这一掌也没怎么注意力度,以嬴冲现时的修为,也被她拍的一摇三晃。那张本来就因‘病弱’,而略显苍白的脸,顿时就如白纸一般。   嬴冲心中不禁暗暗腹诽,刚才为免冲击到身下战马,结果嬴宣娘的力量,都由他自己一人承受了。   他这二姐,还真是一如往日的暴力,以后怎么嫁得出去——   “现在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吧?虽说这还只是第十二轮,可有些事已经可以着手了。”   嬴宣娘闻言微微颔首,强压住了兴奋,而后就直接传令:“命冀州府军第二师,遣人去联系匈奴左翼诸军!今日降者,可改为流放沙洲之刑,如肯反戈一击,则每斩首一级,罪减一等!”   嬴冲闻言后,也往那东南方向看了一眼。   在秦军右侧,匈奴的左翼,还有整整八万冀北世族之军。这些冀北世族,被匈奴逼迫,不得不聚兵追随。   这是为保全宗族的无奈之举,可秦廷却不会管这些,一个从虏的罪名是跑不掉。   这一战如是匈奴胜了,他们还有机会,通过世家之间那盘综错节的联姻纽带,想办法获得秦廷谅解;又或者事后追随匈奴北上,成为匈奴左翼七部的一员。   可在眼下,这些人的性命生死,却都握在他这个‘督冀宛诸军事’以及身为‘左候卫军大将军’的嬴宣娘手中。   严格说来,冀州宣抚使寇准才是正主,可这位还远在武阳郡呢。   总而言之,这八万人若还想活命,还想保全宗族,就只有奋力杀敌!以匈奴人的首级,来换取他们自家的前程。   当第十二轮箭过后,双方的伤亡已经接近一比一。秦军有二千六百余人中箭,而匈奴一方,亦是伤亡近两千七百人之众,数量还超过秦军一成。   嬴冲的龙视术,可清晰见得,那匈奴军阵中,陆续已有上万张弓弩断弦。到得此时,对面那些匈奴将领中,已经有许多人察觉不对,陆续有了保留,不愿手中的骑弓断去。   尤其是那匈奴右翼,那如雨般的漫射,已经停了下来。只有零星的箭只,稀稀落落的四面飞散。   而此时的秦军,已经在嬴宣娘的指挥下,开始转守为攻。再不掩饰,展露出狰狞獠牙。   前方处于第一线,将整整七百架一直保留未使用的巨弩,全数推出到了阵前。后方也有高达七万的‘云爆箭’,在这短短一刻之内,被送入到了军中擅射之人手中。   第十三轮对射,匈奴死伤已近万骑。而秦军一方,却是死伤不足四百,全军阵线,亦在弓弩的掩护下,肆无忌惮的往前推进一里。   破虏军三师九镇与冀州暂编第一师,已经在最左翼完成集结。此时的秦军,就仿佛一只螃蟹挥舞着巨钳,随时都可能挥出这致命一击。   嬴冲继续往那匈奴大军的左翼侧目以视,只见那边也是喧哗之声四起。因距离太远,他看不太清楚。只能见那边几个临时建起的营垒,已经冲起了滔天火光,内中无数人在厮杀着,不时闪烁着兵刃寒光。   那边的八万冀州族军,并非是所有人都一齐动手,其中一大半还在迟疑犹豫着。不过已有大约三万众,已看清了形势,第一时间就开始朝附近的西域奴军下手。   后者亦有防备,可却是士气低迷,无心恋战。虽还在勉力抵抗着,可随时随刻都有崩溃的可能。   列于右翼的冀宛府军四师十二镇,总数八万人,此时正大踏步的上前,往前方的营垒进发。   那边的统领是李广,以一万禁军为中军,种师道的第三暂编师为后备。阵列虽是渐与中军脱节,可李广却始终将三万主力保存在手,随时准备应变。   嬴冲看在眼中,不禁唇角微挑,心知这是嬴宣娘为对手准备的陷阱。   那位左谷蠡王如真蠢到对他们的右翼下手,必定会遭遇来自于秦军左翼的重拳轰击。   恰在此时,秦军的第十四轮齐射已经开始,嬴宣娘依然是将幸存二十五万弓手分作三轮,每轮七万发箭,似狂风暴雨般向对面洒落过去。   没有对面箭只的干扰,这一次的战果,也更辉煌,可见对面大片的匈奴骑士倒下。   嬴冲一时半刻计算不清,只能估测对面的伤亡,至少达一万三千之数!   当这一轮齐射完结,所有的云爆箭都已告罄。可对面原本的四十三万匈奴铁骑,也只剩不到三十七万骑。加上那溃败中的左翼,已经反戈一击的数万冀州族军,双方的兵力对比,已经彻底逆转。   而此时秦军阵中,哪怕是怎么再迟钝之人,也都已意识到。今日这一战,已是大胜可期。   而一众秦军将领,则是震惊兴奋之余,又觉惊佩。   这场决战,无论是过程还是结果,都与之前他们的兵棋推演截然不同。   一时间整片原野,数十万秦军再一次山呼‘万胜’!   那破虏军六万人,都是在咆哮着“破虏杀敌”!而冀州十余个暂编师与冀宛府军,则多是发出‘安国万胜’,‘天佑大秦’以及‘大帅无敌’的咆哮声。   数十万人的吼声交汇在一处,震荡着整片战场,气势如排山倒海!   叶凌武与叶凌德的神情,亦兴奋之至。他们所属的冀州暂编第八师与暂编第九师恰好紧邻,故而两个暂编师的直属中军,也正好凑在了一处。   而此时二人,也正面色潮红的随着周围之人咆哮,口里在喊着“安国公无敌”,却丝毫都不觉有难为情的地方。   嬴冲起兵以来数战全胜,早就使他们二人折服。可今日的决战,却尤其使二人震撼。   直到这刻,他们才真正领会了用兵之道,‘天时’,‘地利’与‘人和’这三者,确实是不可或缺。   在二人眼中,这一战本是为必败无疑了,可他们那位妹婿,却是依靠这‘天时’之助,强行将这北境危局,扭转了过来。使得大秦国势,转危为安。   二人都还在记恨着嬴冲,在梨园中把他们揍到鼻青脸肿。可在这刻,却都是发自心底里的佩服,只觉与有荣焉,那可是他们的妹夫。   “这次真是学到了,原来还能这样的用兵——”   叶凌武到底是当了一个多月的镇守使,统领两万人之众。为人已沉稳得多,不似以前那样轻浮冲动。只须臾时间,他就已平静了下来,叹息着道:“战场之上形势变化多端,果然是不能拘于俗见。就如副帅之言,如若只凭兵棋推演就能定下胜负,那还需打什么仗?要我等这些人做什么?”   叶凌德闻言却是一声嗤笑,微摇了摇头:“二兄你总算明白过来了?可惜太晚。换成你是那匈奴主帅,这次只怕连裤子都要输掉。”   “你——”   叶凌武不禁眉心隐跳,唇角一阵抽动:“四弟的意思,莫非是说你其实早已明白了究竟?笑你二兄是蠢人?”   眼见叶凌德似笑非笑,一副我没说是你自己说的眼神,叶凌武又忍不住冷笑出声:“可为何之前不说?偏在这时嘚瑟?”   “这可说不得!”   叶凌德‘嘿嘿’的笑,似看傻瓜一般的看着自家兄长:“兄长你莫非忘了?之前副帅她就已说过了,如有醒悟之人,也请尔等三缄其口。小弟怎敢违反军令?”   叶凌武气得一个倒仰,下意识的就捏紧了双拳,准备揍过去。可当他正欲动手时,却见叶凌德正眼神挑衅的看着自己。   这时他才想起,他这亲弟弟不久前已突破了小天位,如今这家伙今非昔比,他一时半会已拾掇不下。此地又是在战场上,一旦拖延久了,被军法官察觉,免不了要被重责。   一声轻哼,叶凌武直接策马离开,阴恻恻的笑着:“好得很!我的好四弟,等这一战了结,你我演武场上见,大哥正想指点你武艺。”   叶凌德并未显怯意,同样在冷笑,心想自己,也正要报一报数月前的‘血海深仇’!   而也就在这叶氏兄弟‘内杠’之时,嬴冲与嬴宣娘二人,则正以千里镜,看着对面的中军。各自都是眼神凝然,面上的轻松之色,也在消退。   “老上!”   在千里镜的狭窄视野中,嬴冲只见那对面匈奴中军的旗帜,已经陆续倒下,可却另有‘左贤王老上’的帅旗,被一一竖起。   数量不多,可那些图腾文字,却都是以鲜血书就! 第四零一章 名将之战   看着前方那几面高高竖起的血色旗帜,嬴宣娘同样只觉压力剧增。左贤王老上,无疑可算是一位草原名将。这位匈奴人的太子,战绩彪炳,几年前曾与李亿先大战数场,甚至也曾力挽狂澜,使匈奴左翼七部免去全面溃败之局。   那时很多人都认为,这位之所以败在李亿先的手中,是因年纪太轻,经验不足,且掣肘极多,未能全面执掌匈奴左翼七部之因。也认定此人,在五十岁之前,必定可进入稷下学宫名将榜中的前二十位。   而如今距离那场北境大战,已经有七年之久,中原有‘一日不见如隔三秋’之语,想必现在的老上,亦再非七年前初出茅庐之时可比。   而对面匈奴人的士气,也随着这几面竖起的血旗复振,与之前濒临溃败时的状态,完全无法比较。   “看来那位是已降服了呼韩邪,又从左谷蠡王手里,夺回了军权。”   嬴冲一声轻哼,神情平静的望着对面:“可如今他想要翻盘,只怕不易。”   “确实!”   嬴宣娘眼神凝重,微微颔首道:“总而言之,先以不变应万变!”   她绝不缺乏与名将交手的勇气,可面对这个层级的对手,却不能不慎重以待。按说这个时候加大进击的力度,尽力促使匈奴敌骑崩溃,才是最紧要的。可嬴宣娘却知,这个时候越是急躁,越容易犯错。   且嬴冲说得对,如今的战局,对匈奴而言已经极为不利。此时的军力对比,亦已逆转。对方想要扭转战局,谈何容易?   而嬴冲目中,则眼含着期待之色。猜测着这位能与李亿先抗衡的名将,接下来到底会使用出何等的手段?   他不似某些人,喜欢棋逢对手,挑战强者时的满足,更没有那种高手寂寞的情怀。嬴冲是恨不得自己的对头,越低能,越弱智才好。   可今日既然已经遇到了,那么他也想看看,自己与这位当世名将间,是否还有着差距。  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,匈奴后阵中,左贤王老上正骑着一头龙驹,眼神冷漠的看着眼前已浑身染血的左谷蠡王。   不久前还是数十万匈奴铁骑之主,意气风发的须卜,此时却是衣甲破碎,显得狼狈不堪。   而周围的十几个万骑长,亦是神情各异,或眼神兴奋,或惴惴不安。可此时却无一例外,都以近乎虔诚的姿态,拜服于老上的面前。   此地匈奴数十万族人,已至全灭危局,如今也只有他们眼前这位,有挽回灾难的可能。   只有左谷蠡王须卜,神情不甘愤恨。可他却已不愿说话,心知这时候他无论说什么,都只会让周围之人轻蔑小视。   ——是他亲手将数十万族人带入到了绝境!也是他须卜,口里说着秦人不堪一击,却两次惨败在那大秦安国公之手,损兵折将,落到败亡边缘。这些责任,他都无可推卸。   此时须卜不甘的,是自己未能洞察那嬴冲的算计;愤恨的是自己无能,居然都胜不过一个年仅十五的孺子小儿!   更在悔恨,后悔他继续南下的决策;也后悔之前没能与天庭联手,早早将那竖子斩杀。   “须卜你要争单于之位也无不可,弑兄杀弟在我族中亦是司空见惯。可因一己私心,将我匈奴左翼数十万铁骑,送入绝境,却是你的不对。”   老上面色怅然:“本王早已在月前回归,那时以为你若真能大败秦军,振兴我匈奴,那么这左贤王之位让于你又如何?可须卜你,却让本王失望了。老萨满说得对,能力与野心不匹配,只会给族人带来灾难。”   话音落时,老上就已是一记马鞭,抽在了须卜的身上:“这些也还罢了,是你能力不足,可阿萨儿他战功赫赫,南下以来从未抗拒过你的军令。为何你就定要取他性命?就只因一句谣言,还是他说了几句劝谏不中听的话?你须卜,就准备这样当我匈奴人的王?”   呼韩邪看在眼中,略有些不忍,主动插言道:“殿下,如今当务之急,是尽快破敌,或者退走!”   老上却如未闻,又是几记马鞭,狠狠抽向了须卜,每一记都力沉似山,带起了一道道刺目血痕。   直到须卜奄奄一息,老上才停手冷声道:“本王不会处置你,你须卜的生死,将由父亲他来决定!”   说完这句,老上就又孤身策马来到了一座祭坛之下,然后神情肃穆的下马,在这坛前跪下,双手合十道:“大萨满!”   “你来了?”   祭坛之上,图腾柱前的老者睁开眼,他先一声叹息,而后定定的看着远方一眼:“我早就说过,这个时候南下,只会为我族带来灾难。”   老上不禁默然无语,眼神伤感。这个预言,他原本是不肯信的。坚持与秦人议和,只是对那新崛起的蒙古人心生防备,不愿折损国力。   可今日他却认为,大萨满他必定是真正受到了圣山与日月天的指引。   只因今日这一战的主帅,哪怕换是他,情形也不会好到哪去。可能损失会更小些,可结果不会有什么不同。   “你的意思,我已明白。”   此时大萨满的眼中,闪过了一丝不舍,一丝留恋,可更多的却还是决意:“你想做什么,都大可放手去做!我如今只有一言相托,这次尽量多带些人回去!”   老上仍旧无言,只是神情郑重无比的再次一礼。   ……   到第十七轮齐射,匈奴又有两千余人落马,伤亡不多,是因匈奴骑军布阵,更为稀疏之故。   对面绝大多数匈奴骑士都不再射箭,以免弓具彻底损毁。可那些骑弓不用,也等同是废弃了一般。   秦军之阵,几乎是肆无忌惮的向前推进,保持着五里之距。紧紧贴近着,以防匈奴骑军加速退离。   而一旦他们以弩箭之利,彻底击溃了匈奴中军前部,也就是破虏军与冀州暂编第一师八万人,发起突击之时。   可就在这刻,一片灰色的水雾,蓦然从对面匈奴后军的方向,扩散了过来。同时有一股异常的波动,在荡漾扩散着。   “是他们的大萨满!”   嬴月儿神情凛然,看着前方:“他们有一位大萨满,在刚才寂灭了。”   嬴冲亦挑眉远望,这次匈奴左翼七部,前后出现了两位大萨满。一位是左翼七部的国师,一位则是不久前,来自于天山的常驻大萨满。   此时陨落的,不知是这二人中的哪一位——   也在此刻,嬴冲望见天际间狂风大起。这应是他们后方的阴阳士在做法,可这些风,却无法撼动那水雾分毫。 第四零二章 开国强者   “没有用的。”   嬴月儿摇着头:“这些灰雾,是那位大萨满牺牲自己所有精血元气所化,哪有这么容易被吹散?他这是修为还不到家,如若在那雾里面混杂毒素,这里的几十万秦军,都将死绝。”   嬴冲闻言毫不觉意外,只看后面的吴不悔就可知道,那位从始至终都没动作。显然是见多识广,懒得做这无用功。   至于嬴月儿的后一句,他却只当是危言耸听。要想让这数十万秦军死绝,至少也需圣山萨满的层次吧?   可如今整个匈奴境内,也仅仅只有两位圣山萨满而已。其中还有一人,据说与匈奴单于冒顿关系不佳。   且那老上贤王,莫非以为只这灰雾,就能克敌制胜?   不过很快嬴冲就发觉,对面还真有着翻盘的可能。当那灰雾蔓延到十五里外,进入他龙视术效果最强大的区域时,嬴冲就已猜知到了对面的打算。   他原本还以为那雾,是与之前的‘黑海死雾’一类之物。可当近距离接触之后,才发现这灰雾要强大得多。   竟然连他的龙视术,也被遮蔽住了,完全无法洞察那灰雾深处的情景,视线只能投入里面不到五百丈的距离。   想必其他人,情形比他还要更为不堪。且这个区域,天位武者与玄修的神念,也将被彻底的封锁。   至于军中那些三阶到四阶的士卒,能勉强看清楚二十丈开外,就已很不错了。   也就是说,接下来他们与匈奴铁骑,都将在目不能视物的情形下互相战斗。   “盲战?”   嬴宣娘也是眉头紧蹙:“这个老上,看来还真想转败为胜。”   这次的白雾,不但完全抵消了秦军在弓弩上的优势。也使得她,再无法准确窥见对面匈奴阵型的变化,做出相应的举措。   据她所知。匈奴的老上贤王,用兵长于变化,善于捕捉战机。这次想必是欲利用匈奴骑军,强出墨甲一筹的机动力与冲击力,来做文章。   “传命全军止步,各师就地驻守!如遇敌情,尽快汇报上来,尤其五个义军暂编师,需就地挖掘陷马坑,建议采用紧缩阵型——”   沉思了片刻,嬴宣娘终究还是准备采用更保守的战法。毕竟此时秦军掌握着优势,距离大胜仅只一步之遥,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冒险。诸部越是稳妥,敌军则越是无机可乘。   而此时秦军,唯一的两处破绽,就是冀宛义军五个暂编师,以及李广的右翼。   只是她话音未落,就听嬴冲忽然出言:“无需止步,左中二军继续前推二里距离列阵!”   嬴宣娘微觉意外,侧目回望。只见后者,此时正微微笑着:“二姐恕罪,接下来,还是由我来吧!那老上的期望,就由本公来亲手击破!这也算是有始有终。”   嬴宣娘倒是没觉什么不满,只是奇怪嬴冲,为何要在这时候如此激进。   全军推进二里,好处是有不少。除了可以完全打乱敌将对秦军方位的认知,使对方出现错判,还能再接驳上因右翼脱节,而出现的那处薄弱点。   可如在他们全军进击之时,遭遇敌骑冲击怎办?   匈奴的王帐重骑,杀伤力还是相当可观的。一旦撞上,前阵的几个暂编师,只怕挡不住多久。   “放心,他们需要换马!”   似猜知到自家二姐的心思,嬴冲冷冷的一笑:“二姐没注意么?他们的马,已经力疲了。”   嬴宣娘挑了挑柳眉,之后立时就领悟了过来。对面匈奴骑士的奔射,至少都有十五轮以上。而那些马匹的体虚,也已显现出恶果,许多都已体力不支。   匈奴人不得不在全面出击之前,先更换坐骑。否则以他们身下那些战马的状态,还能剩下几成的冲击力?   而如今这弥漫原野的大雾,虽也给了匈奴人换骑战马的机会,可在这大雾之中,肉眼难见之时。想要全军换骑,也不太容易。毕竟对面的备用战马,都放在了后方,不可能在奔射的时候,还要分心照顾身边的另一匹战马。   反倒是秦军,在这个时候全无挂碍。甚至再激进一些,前进三里都是无妨。   “原来如此!果然不愧是冲弟!”   嬴宣娘不禁击掌赞叹,眼含佩服。心想这家伙,到底是父亲他的唯一血脉,战场上的天赋,堪称惊人。   匈奴战马的疲态,她其实也看在眼中,可当发号施令之时,却全未想到此节。   嬴冲没时间得意,继续发号施令着:“传令山陵卫,沿小阪河河畔向上游行进,至宛州府军第二暂编师右翼布阵!铁龙骑三千人合同关东骑营,由左阵出发,直击敌阵中军方向!破虏军三师九镇与冀州暂编第一师,以锋矢阵紧随其后!注意防备左侧奇袭,避免被对方骑军截断阵型!”   所谓的关东骑营,正是指关东世家,为他拼凑出的近三千道兵铁骑。这也是他如今手中,除铁龙骑与山陵卫之外,最强的一支战力。   因种类杂乱,难以应战高阶天位,可用来冲锋陷阵,却一样是锋锐难当。   “——折克行统领冀州暂编第四师,往冀宛义军第三师方向支援,曹珣第八暂编师,继续留守后军。”   嬴宣娘则若有所思,心知嬴冲已断定了匈奴的两支道兵铁骑之一,会选择小阪河河畔绕道侧后。   那个方位,确实是出人意料——   此外还有那冀宛义军第三暂编师,也很可能是匈奴铁骑,重点突击的部位。   所有的布置,一部分与她判断相仿,可更多的却是出乎他的意料。   “还有最后!”   嬴冲目现出精芒,看向了对面:“所有诸军弓弩,目标冀州第七暂编师正北方向五里,以最快速度,散射三轮!”   此时灰雾弥漫,他身边几位负责传令的玄修,已没可能用道法将他的军令传达出去。   好在除此之外,在他的麾下还有着数十位修为高达七阶,专职传令的武修。驾驭专用的墨甲,奔驰的速度,绝不逊色于小天位。   也在这刻,王承恩飞身赶回到了嬴冲的身旁:“刚才我问过了两位大阴阳师,说是至少要一个时辰,才能将这雾气驱散。”   说完这句,王承恩就又忧心忡忡的,看着对面:“对面是老上,不知二位可有胜算?”   他与几位部属匆匆赶回,一方面是担心两个大阴阳士与嬴冲的安危,防人趁机下手;一方面则是为这一战的变故而心惊。   之前嬴冲逆转战局,隐现大胜之势,使他喜出望外。随着那些居心叵测的势力退离,他们已经能腾出手来,清理匈奴一方的权天境。   可此时因这灰雾之故,使他们不得不暂时停手,先看住了后路。   这令王承恩遗憾不已,也担忧嬴冲与嬴宣娘二人,会败在老上的手中。   那位毕竟是能与李亿先抗衡的人物,而安国公虽也兵法超绝,天纵奇才,可到底还是年轻,未曾经历过堂堂战阵。   这个时候,未必就是那老上的对手。   “胜负二八开,我八他二!”   嬴冲心想那老上如今手中能用的牌,实在不多。所以今日这一战,他胜的并不公平。   双方如以同样的军力,公平的环境下对决,可能他这边的胜算还要弱些。毕竟他在这方面的经验,较为浅薄。   不过,他如仍为主帅,必定会在决战之前,用尽一切方法打击对手。永不可能给对面,公平一战的机会。   “老上他想要挽回败局,如今就只有三个选择,可我猜他必定还是要对本公的近卫中军下手。看穿之后,应对起来就简单了——”   嬴冲正说着话,语声就骤然一窒。   而后他就若有所思的,看向了自己南侧的方向。不知是否错觉,就在刚才那一刻,他感觉自己就好似被一只洪荒巨兽盯了一眼。只觉浑身发凉,寒意直透骨髓。   这感觉来的突兀,消失的也极快,可嬴冲却很是在意。只因以往,他哪怕是站在虞云仙的面前,也没有过这种感觉。   且旁边的嬴月儿,赫然已崩紧了四肢,一身力量都积蓄到了极致,就仿佛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儿。就连王承恩,亦是同样全神戒备。   可见他刚才的感应,并非是错觉。   ——那个人,是上镇国么?不对!应该还超越于‘上镇国’之上,是传闻中的‘伪开国’之境。   所谓的开国,顾名思义,就是‘可开一国’的意思。到了这个实力,就可独力开辟出一个全新的国度。   而如今七国皇室的圣祖,初代称帝之人,就是修为踏入皇天境,实力达到‘开国’境界的绝顶强人。   似秦始帝嬴政,传闻中更是达到了上开国的境界。   这个人,对他心怀敌意是肯定的。可为何此战,那人一直都未曾现身?更不知这位,是天庭的那位西方大帝?还是光明神教那位行踪隐秘的教主?   此人如欲动手杀他,可似捏杀蝼蚁般轻易,嬴月儿及王承恩二人联手,都未必能够拦住。之所以不曾出手,应当是战场周围,还另有旁人牵制。   也就是说,此处附近,另还有一位伪开国实力之人存在。且多半是米朝天,又或者御前侍卫总管越倾城这二者之一。 第四零三章 胜负已定   而此时嬴月儿,也终于放松了身躯,不过那神情依旧凝重如故。   “可是那位西方大帝?”   见嬴月儿轻轻颔首,嬴冲不禁心中微沉,转而又问道:“他的实力,比你全盛之时如何?”   “只比我稍弱一些,那人比预计中的还要强不少。”   嬴月儿无奈道:“月儿除非是把炼神壶里的那具躯体取出来,再配上一件合用的仙元神甲,否则也奈何不得他。”   之前她说十五年之内,除夫差外可以天下无敌,确实是有些托大了。   ——在这个时代,竟还有这般厉害的人物。那么与之比肩的米朝天,能胜出此人一线的越倾城,只怕也是强到可怕。   在她出世的那时,这三人都俱已作古。也直到今日,她才知这些争龙大战早期的强者,竟也是恐怖如斯——   嬴冲眉心紧皱,随后又问道:“那么孔殇与九月二人与他比较,实力高下如何?还有你那太师伯,又能否胜过此人?”   “孔殇与九月?他们又要强胜月儿许多。毕竟都是中古金仙,真正的皇天境,上开国。九月的射日九击,现在就可伤到他,甚至在特殊的时候,还可取他性命。”   嬴月儿蹙眉答道:“可要说正面抗衡,他们二人除非是取得了仙元甲,本身晋阶权天,才能战而胜之。至于太师伯,她的武道能至权天境,所有法宝修复,再积累个五六年,实力才可入伪开国,能在那人手中,撑过三五日时间不败。”   她的语气有些无奈,毕竟那人,还有着封神榜的力量加持。这是虞云仙本身的实力,所不能企及的。   嬴冲默然,而后就想自己这几年间,无论如何都需要培育出一位同等层次的顶尖强者不可。为此哪怕倾家荡产,也无所谓。   这种性命不由己的感觉,实在太不好受。如今虽有一个九月,可以稍作牵制,可这又怎够?   而此时三十里外,一位身负长剑的白衣青年,正一声轻哼,拂袖离去。这使他旁边的那位黑衣文士,意外不已。   “殿下,为何方才震怒至此?我观此战仍胜负未分,那左贤王老上乃草原名将,绝非是那左谷蠡王能比。”   “用不着!”   青年摇着头,眼神凌厉:“老上他,已经输了。接下来无非是秦军大胜与全胜的区别,再无其他可能。那个左贤王,妄称兵法大家,可一身用兵之能,却已完败于嬴冲。”   别人看不清那灰雾中的情景,可在他眼中,却可洞察无疑。那左贤王老上的所有举动,都已被那嬴冲料中八成。   匈奴军兵力,本就居于劣势,此时又被嬴冲针锋相对的打击,哪里还可能有胜算?   可那竖子越是用兵高妙,越是让他杀意凌冽——   错非是那个人,就在不远处。他也没把握在三五合内,将嬴冲身边的两人拿下,早已出手!   “啊——”   黑衣文士先一声惊呼,而后苦笑:“这倒非是老上他浪得虚名,而是手中的实力被左谷蠡王败光,对手又太强了。”   可当他细细思之,又觉暗暗心惊。左贤王老上,乃是世间公认的大将之才,随时都可能被稷下学宫补入名将榜。   可那嬴冲,却能正面压制,料到了对面的所有举措,这已极其了得。虽是在兵力占据优势的情形下,可换成一般的将领,却绝无可能办到。   怪不得殿下他,会震怒至此。甚至不再顾忌越倾城,直接暴露出了自身的气机。   似嬴冲那样的人物,他也想杀之而后快。   “不知接下来,殿下您意欲何往?”   “自然是甩掉后面的那个苍蝇,回我们的旧居。”   青年神色略有些怅然:“接下来我们西方天庭,怕是又要蛰伏个十几年不可。”   这次他的损失,实在太多。刺杀嬴冲一役加上越倾城的一路追袭,不但有至少六位权天级战死,更失去了数以万顷的田亩,四条日入万金的商道,还有他们暗中掌控的七处矿脉。   每年近八百万金的收益,从此化为乌有。损失之惨重,堪称是前所未有。而没有了足够的钱财,哪怕是有着封神榜在手的天庭,也吸引不了太多的强者为他们效力。   “蛰伏十几年?这倒无需如此。”   黑衣文士一声轻笑,眼见那青年回头,便躬身答道:“殿下以为。这次北方大胜之后,那天圣帝之后会作何举动?这秦地世家,又会作何反应?”   “嗯?”   青年一声轻咦,随后就仔细思索了起来,片刻之后,就已有所得:“你的意思,是说那位天圣帝,会再次发力,清查天下田亩?”   说完这句,青年却又觉不可思议:“有了前车之鉴,他怎会再莽撞行事?”   那天圣帝真敢这么做,必将使秦地世族群起攻之。所有人都明白,所谓的清查天下田亩,只是前奏,接下来必是清点诸州人口隐户,又或者向商税下手。   那位陛下,是欲一点点挖断他们立世的根基。   五年前所有人合力,斩断了天圣帝的一支手。现如今,他们也同样会给予秦廷最猛力的回击。   “问题是那位陛下,已经时日不多。他这一代若不能办到,难道还能交给他的子孙?”   黑衣文士‘嘿’一声,神情莫测:“殿下潜伏隐忍,静候天时是对的。可却需提前做好准备,否则会错过时机。”   “原来如此!”   青年再未说话,身速却又加快了数分,带着黑衣文士的身影,在虚空中迅速穿梭。不过后者,却能感觉到他身边这位君上,心情似乎轻快了不少。   ……   随着灰雾弥漫,嬴冲再看不清前方战场上的形影,此时他只能在原地静静等候着,等那前方各部,将战场上的种种信息,汇总到他这里。   二十五万张弓连续三轮速射,效果如何嬴冲看不见,也听不到。可却发觉对面匈奴铁骑准备的时间,比他预计的迟了片刻,晚了大约一百个呼吸。   而大军进击二里后列阵,也果然是起到了效果。尤其是几个义军暂编师的阵前,近十万铁骑淬不及防。在座下战马未曾加速到全速的时间,撞入到了几个暂编师的阵中。   据说双方才刚一接触,对面就已损失惨重,至少有七千骑折损在阵前。且之后匈奴铁骑,也已后继无力。   随着以铁龙骑为首的主力,似一条毒龙,直冲敌阵中军。对面的匈奴人,已经再无法抽出余力,冲击秦军大阵。   而此时嬴冲,也接到了冀宛义军第三师求援的报告。据说那边,形势已是危如累卵,崩溃在即了。 第四零四章 阴阳天威   嬴冲若有所思的听着这前方战报,随后就冷冷笑了起来。心想那位老上单于的目标,果然还是自己。   之前这位虽是欠了他一个不小的人情,可此时双方国战,牵涉到匈奴左翼七部兴衰,那位哪里还有心思顾忌这些?   老上此人,分明已是铁了心要将他剪除。哪怕这一次麾下伤亡殆尽,也在所不惜。   就如他嬴冲,如有机会的话,必定要将这老上诛灭不可。   唯独让他意外的,是那边的某位镇守使,居然未就此掀起叛旗。   之前绣衣卫的情报,不是说此人,可能与百里长息有涉?   可此时这人被匈奴逼迫,却非但未曾顺势倒戈,反而在拼死抵抗,让他错愕不已。   嬴宣娘也已看出了老上的图谋,冀宛义军第三暂编师那边,只是告急,而非崩溃。   可那老上如真欲反败为胜,又岂会在这方向,只投入到这点力量?此时那处所在,无疑是秦军最脆弱的部位。   换而言之,对面老上的所有举措,都已被嬴冲料中。   果然仅仅十分钟后,那小阪河的方向,也传来了信报。以血狼天骑为首,匈奴四万骑欲从河畔绕道,却被嬴冲预先布置在此间的山陵卫拦截。   嬴宣娘毫不担忧,山陵卫虽只五千人,可却是真真正正的七阶道兵。一旦结阵,战力还可提升数成。别说是四万,八万人都能挡得住,那万人血狼天骑,在地面泥泞的河畔,更非其对手。   双方迎头撞上,吃亏的绝不会是山陵卫。   她甚至能够想象得到,那边的战况,是何等的惨烈。   “可那支天山圣骑何在?”   王承恩发现这所有战报之中,并无那支天山圣骑的踪影。   这支道兵已恢复到九千人规模,战力仍可相当于全盛时的九成以上。   嬴冲笑笑不言,嬴宣娘则往西北面的方向,看了一眼。   “估计是在这边,已经快到了!”   那位老上,到底是没将所有的筹码,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。可即便他这么做了,机会同样等同于零。   王承恩闻言却不禁面色微变:“这是否太托大?可需转移本阵方位?”   一支万人规模的五阶道兵,冲击力可是非同小可。如今嬴冲的中军本阵,就只有嬴氏族军精锐三千,加上曹珣的第八暂编师两万人。   这点兵力,可挡不住那支天山圣骑。即便加上此间坐镇的数位权天强者,也未必就能够抵御。   且王承恩也不信,匈奴人的那些权天级,会毫无动作。   “老上定有办法,锁定本公的方位。”   嬴冲‘嘿’的一笑,目含讥讽之色。   “且公公你多虑了,这不是还有二位大阴阳师在?”   此时因灰雾弥漫,所有人的神念视野都被遮蔽。吴不悔与云光海虽已没了对手,可此时反倒是无法施展大规模的阴阳道法,来帮助秦军。而绣衣卫供奉的那几名天位阴阳师,也是同样。   不过远距离是无法,可在五里之内施展阴阳术,却是无妨。   话落之时,嬴冲与王承恩二人都同时动容,也看向了左面西北方向。他们的视野中仍是一片昏暗,可二人却都能感觉到,那似雷震般的蹄声。   嬴冲仔细倾听,就知那边至少也是三万骑。且距离已不到三里——   也就在这刻,那边的方向,忽然间山摇地动,整片地面都在猛烈的摇晃着。甚至在嬴冲本阵中军内,许多人都站立不稳,跌倒在地。   而在灰雾中,传来了大片的惊呼叱骂声与马嘶兽吼,都是惊惶之至,满含着恐惧怒恨。   这地震足足持续了半刻时间,仍未有停止的迹象。反倒是那地面,有无数的裂纹,从西北方向伸展开来。仿佛是大地被巨人撕裂,一道道深度惊人的沟壑,延伸到了秦军本阵的脚下。   更有狂风大起,一股更胜于宿州城那次的龙卷风暴掀起,裹带着大量的飞沙走石,以及无数的风刃,在数里之外疯狂肆掠。   甚至令嬴冲这边的两万三千秦军,也同样睁不开眼。需要将手里的兵器插入地面借力,才能勉强稳住身形。   随后又是大片的雷光电网,在虚空中蔓延闪烁。威能比不得古法‘狂雷震九霄’,可却更为持久。   足足又一刻之后,地震才终是停止了下来。可那狂风却依然肆掠如故,缓缓往西北方向移去。   然而此时,那声势赫赫的三万铁骑,却已彻底没了声息。嬴冲只能听到那个方向,隐隐有哀嚎呻吟之声。还有一片浓郁的血腥气,混杂着烤肉香味,远远传来。   雾中还有几股杀机凌厉的视线,正指向自己。使嬴冲心神略紧,全神防备。   好在那几道目光的主人,并没有冒险动手之意,在须臾之后陆续退离。又有一些马蹄声响起,可威势较之刚才,已是减去了至少四分之三的规模。   嬴宣娘估算了一番匈奴人的死伤,而后一声微叹:“恭喜三弟,之后二十年内,你将成为李亿先与武德郡王之下,匈奴人最憎恨,也最欲除去的一位仇敌。”   嬴冲眉头微扬,而后笑道:“本公荣幸之至!”   听起来是很吓人,可李亿先与武德郡王都还活得好好的,那他也无需太担忧。   王承恩那边则是长舒了口气,心知这一战,真正已定下了胜负。天山圣骑遭遇重创,那位左贤王已再无翻盘的可能。   之前他患得患失,这刻当战局抵定之后,他反倒是镇定了下来。只让人发出战报,用最好的金翅迅鹰,直飞咸阳。   至于露布飞捷,则需待这灰雾散去,初步统计出战果之后,才能发出。   今日这场阪泉原大战,是一场毫无疑义的大捷!且意义重大,决定着整个北境四州的走势,所以他不能不慎。   安国公他已力挽狂澜,将匈奴铁骑击溃。接下来如何处理后续,却是他王承恩与寇准的责任。   此时的他,只求能做到尽善尽美,可不负于陛下。   嬴冲则将哨骑四面放出,拉网探查本阵左右两翼。他虽已击退了匈奴军的奇袭。可这浓雾弥漫之时,依然还大意不得。   谁知那位左贤王,还是否有着其他什么手段?不过之后各方传来的消息,都是喜讯。   本阵周围十里,已无大规模的匈奴骑军存在。近九万人主力直捣匈奴中军,也是战果辉煌,至少阵斩匈奴铁骑四万人以上。其余匈奴所部,尽皆溃散。   而大军阵列紧随其后,亦有不小的斩获。总计对面的匈奴骑军,已不足二十七万人,且大多数都已处在崩溃状态。   嬴冲颇为欣喜,他原本欲将铁龙骑,作为决胜的手段,在这一战中大方异彩。   可如今看来,这已毫无必要。玄鸟赤元旗这张牌,大可以暗藏到日后使用了。 第四零五章 阪泉大胜!   阪泉原西北方向,距离嬴冲四十七里外,左贤王老上满含无奈的,看着远方。   此时战场上各处,都只有零星的消息出来。可这恰恰证明,他们正处于极端的劣势。   他可断定这战场上,至少有七成骑军的建制,已处于崩溃状态,如今这黑雾,虽是掩盖住了他们的行踪,可也同样不利于他的驾驭指挥。   对面以破虏军为主力的一记左勾拳,实在过于狠辣。不但一开始的进袭,迫使他不得不移动了本阵的方位,之后的四面扫荡,也令各部骑军,都完全混乱。此时整个战场,已是将找不到兵,兵寻不到将,一片乱麻。   须臾之后,远处一阵马蹄声响起。几个略显狼狈的身影,正飞驰而来。而前面为首之人,正是呼韩邪。   “殿下!”   匆匆赶至到老上的身前,呼韩邪立时落马跪下,满脸的愧色:“呼韩邪无能,三万骑战损近七成!”   那是匈奴军三十余万骑中,最为精锐的一部。包括九千天山圣骑,还有两万四千王帐军——   可这部精锐,却在那嬴冲的本阵面前,几乎全军覆没。甚至连对手的面,都没有见到。   “此事本王已知,非你之过!”   老上摇了摇头,而后眼神伤感的看向了南面:“我军已败!通告各部,加速撤离战场!”   天山圣骑再次遭遇重创的消息,早就有权天位禀报他得知。这也确非是呼韩邪的过失,而是一开始就已注定。   责任在他,那位少年国公的预判,也过于精准。阴阳士锁定的方位,亦恰到好处。   听得这句,在场数十余人,则都一言不发。这场阪泉之战,确实是败了,且败得极惨。此时在战场上还存活的匈奴骑士,绝不超过三十万,其中还有近七成,已脱离了他们的控制。   至于道兵,天山圣骑再次折损近半,血狼天骑那边,据说也是伤亡惨重。   呼韩邪则再次低头俯首,目含决意:“臣自请断后!”   今日匈奴左翼七部的灭顶之灾,至少四分之一的责任在他呼韩邪。七十余万骑折戟冀州,让他如何有脸面,回归部族?倒不如战死在这里,可免受辱。   “无需如此,本王已有断后之法!这次你呼韩邪,确是责无旁贷,却还罪不致死!待得回归草原,本王自然会给你定罪。”   老上一声轻哼,又略含自嘲道:“且如这气雾散了,你又能拖延他们多久?人少了的话,效果微乎其微。人多了,本王也舍不得。”   呼韩邪面色忽青忽白,神情茫然怔忡的跪在原地。   老上却已手握马缰,将马首强行转向了北面,随后再用长鞭指向了一旁:“把他一起带走,这人还有用处!那位天圣帝,一定想要他的人头。”   在他的长鞭所指处,百里长息浑身颤抖着,仿佛是在筛糠,面上血色褪尽,眼神则惶恐惊惧。   左贤王他说错了,天圣帝暂时不会要他的人头,而是想要他百里长息活着回到咸阳,成为朝争的筹码。   如今真正想要他性命的,已换成了那些曾与他有过联系的大秦世族。   可无论是哪种结局,都一样的悲惨之至;无论匈奴人能否逃出冀州,他都一样是死。   这并无什么区别,他百里长息死局已定,煊赫数百年的百里家,即将烟消云灭。   可怎会如此?他怎就会落到这地步?明明一个多月前,才刚里应外合,大破冀门郡,近百万匈奴大军肆掠冀州,使大秦北境四州危如累卵。   可如今仅仅不到五十日,就已落到了败亡的境地。左谷蠡王成为阶下囚,他百里长息,则成了左贤王老上,与大秦交涉和议的筹码。   思及至此,百里长息的嘴里已经溢下一线血丝,然后状若疯癫的哈哈大笑了起来。   嬴冲!他到底还是输了,彻底输给了那个乳臭味干的小儿。自己还是小视了他,嬴神通的唯一血裔,果然无愧父名!   他的百里家,也完蛋了——这是报应!果然天道昭彰,报应不爽!   百里长息的狂笑声,使得所有人侧目,也将呼韩邪惊醒。这位面无表情的起身之后,就直接用刀背,将百里长息击晕,而后又粗鲁的将这人绑在了马背上。   殿下说得对,这个百里长息,确实还有用处。至少咸阳城内的某些人,会不计代价的想要此人性命,那位天圣帝与绣衣卫,也会极感兴趣的。   ……   当前方的战事,渐趋平静之后,嬴冲就开始按兵不动。只将游骑散出,覆盖二十里方圆地域,一旦遇敌,可以第一时间向中军示警。而秦军各部则在保持必要的警戒之余,尽力清扫周围残敌。   之前当灰雾开始的时候,嬴冲下达的军令堪称激进。可当胜局抵定,他的做法,却又趋向于保守。   只因灰雾的范围太广阔,按照王承恩的说法,这雾至少覆盖了周围百二十里地域。   此人之前才从九霄云外回归,在云空之上能够尽窥整个阪泉原战场,估测的准确性毋庸置疑。   于是嬴冲也就放弃了,继续追击的打算。此举固然有利于匈奴大军撤离,可他也不敢将麾下的士卒,置入险境。   老上擅于骑战,用兵变化多端,绝不缺反击的勇气。他们要在这黑雾中行进追击,可谓是寻死。   便是他自己,也可以想出数种方法,对追袭的秦军施以打击。这灰雾无疑是最佳的保护色,可令秦军蒙受重创而无可奈何。   如若他麾下这四十余万人,都是边军精锐,嬴冲就可无惧老上的手段。可惜不是,这里二十二个师加上一万禁军,有十九个师是暂编师。   只从这‘暂编’二字,就可知道,这不是能在任何情况下,都能冷静应对的精锐之师。   其中一大半,都才合训不到一个月——   故而嬴冲,宁愿将他麾下的大军,如乌龟壳一般收拢在附近,也不愿冒险。   不过这雾维持的时间,却比两位大阴阳师预计的还要长些。   嬴冲猜测对面,应当是又用了什么术法。使得阪泉原的黑雾,整整维持了一个半时辰,这才陆续消散。   嬴冲的龙视术,首先恢复了过来。他发现前方的匈奴铁骑,已经不见了踪影。   不过在前方战场上,倒下的尸首,至少达二十五万人以上。其中近八成,都是匈奴骑士。   还有大量无主的战马,散落在了战场上。或是哀鸣着,陪在他们的主人身边,或是受伤无力的卧倒在地。   此外各部,还有着零零散散大约三万左右的俘虏。而临河的坞堡那边,那些冀北世族之军,亦有大约七万人存活,收降西域奴军两万。   而整个战场,最惨烈的地方,就位于他的本阵之北。那个方向,赫然现出几个巨大的深坑,还有蜘蛛网般的沟壑,延展十里。   里面的匈奴人尸骨,足有两万余具,一部分已被烧焦,正散发着肉香。   嬴冲不由凝然,心想这土元之法,果然是阴阳术中,杀伤力最大的一种!云光海一人之力,也确可抵二师之众!   这里没有四万人,然而那九千天山圣骑的战力,又何止四万?   “军中书吏何在?”   王承恩亦将整个阪泉原,都映入到眼中,也是喜上眉梢:“安国公于阪泉原大溃匈奴一百一十二万人,斩首七十九万级,降获十二万众!还不速速拟稿?咱家要上奏陛下,露布告捷!”   赢冲闻言,只觉下巴都要掉落了下来。无不错愕的看向了王承恩:“有这么多?”   他刚才已仔细估算过,对面有匈奴骑军四十三万,步军十四万,总数才五十七万人出头而已。   降获十二万众倒是对的,可此时战场上匈奴人的尸体,最多也只二十五万人左右。   哪怕是加上一个月前的宿州城大胜,总数也只五十万多一点。这个斩首七十九万级,未免也太夸张了——   “如今我秦军之内,都是如此,已成惯例。”   嬴宣娘却哑然失笑:“那枢密院赏罚苛刻,无论各处军功上报,都要先削去三成。如今我军大胜,冀州战局已至尾声。接下来自是要议功论赏,往朝中多上报一些,才能多要些好处。便是父亲,他也曾向朝中报功,斩首七国之军一百一十万级呢。”   嬴冲思忖了片刻,而后了然,当下感激的朝王承恩一礼:“多谢公公提点!”   他岂不知这虚报战功之事?只因这些日子以来,担忧被朝中之人抓住了把柄,这才一直如实奏报。   这时他却忘了,如今朝中的形势,已经变局在即,自家的安国府,亦是今非昔比。   虚报些战功,别人能拿他怎样?且为自家部属谋福祉,也是他这主帅该为之事。   王承恩却急忙让开,然后又朝着嬴冲郑重回礼;“是咱家该代陛下,感谢国公才是。阪泉原之胜,国公大人一力回天,平定北境。陛下他,终可安枕无忧!”   恰在此时,周围十数里地域,那欢呼之声又如海啸般的响起,激荡澎拜,直冲霄汉! 第四零六章 离别入手   当捷报发出之后,嬴冲仍有些心虚。毕竟这斩首的功绩,是直接翻了三倍!   且他思绪亦有些沉重,这次秦军的伤亡也不小,足达九万人。而五万名伤者中,估计最后能活下来的,不足三分之一。   不过眼下的当务之急,还是追击老上的残军。   阪泉原这一战,他已歼敌大半。可仍有总数达二十万的匈奴骑军,追随左贤王老上逃离。   故而这冀州战事仍未了结,还必须辛苦一段时间,用于收尾。   而就在他安排全军追击的时候,又有一个请见的消息,传到了他这里。   “冀宛义军第三暂编师的镇守使,要求见本公与王公公?事关离别钩与明教?”   嬴冲微觉讶异,不过他随即就平静了下来:“义军第三暂编师的镇守使,是叫田承嗣吧?唤他过来。”   这个田承嗣,并非是大秦世家中人,而是一位地方豪强。此人手里不但有着一个名叫‘血枪会’的江湖帮会,还另有着良田五千顷,坞堡两座。   这次嬴冲北伐冀州,此人是第一个响应的地方势力,且以其一家之力,就组织了近万人投效。于是被嬴冲委以镇守使之职,统领一师之众。   不过据王承恩说起,这人曾与百里长息有过联系,且与光明神教不清不楚,不太可靠。   可今日此战,这田承嗣不但未曾掀起叛旗,反而是全力以赴,挡住了匈奴铁骑的冲击。展现的能力,很是不俗。且一身修为,只怕不会弱于玄天位,甚至可入上柱国。并非是如其表面展现的,只有区区大天位的修为。   嬴冲很感兴趣,不论是那离别钩还是明教,都很让他在意。想要听听看,那田承嗣会给他带来什么样消息。   又或者,是真正的致命之击!在自己最得意,最放松之时到来——   很快那田承嗣,就已被人带到了他的马前。此人中等身材,却虎背熊腰,四肢壮硕。面貌堂堂,五官端正,让人易生好感。而此时这位的手中,正提着一位少女。   “国公大人,王大使!”   田承嗣放下那女子之后,就直接半跪一礼:“此女为光明神教圣女谷云舒,之前欲蛊惑末将叛离大秦,今特将其擒拿,献于国公大人!”   “明教圣女?”   王承恩轻咦了一声,淡淡的扫了那女子一眼,却没怎么在意:“你知那离别钩方位?此物如今何在?”   光明教的圣子圣女,足有十五六人之多。在明教内部虽是地位崇高,可在绣衣卫看来,地位却远远比不得那三位正副教主,四大光明使者,四位护法天王与五散人。   擒拿住明教圣女是一功,可却不及离别钩。此物关系到嬴冲的性命,他不能不在意。   如今这位安国公,已是大秦柱石,绝不容有失。   嬴冲则是定目看着那女子,发现果然是谷云舒。此女正处于昏迷状态,浑身钉着十几根镇魂钉,可见这田承嗣是真心实意,并无歹心。   看来前次一别之后,此女状况不佳——   “离别钩就在末将这里!”   那田承嗣一边说着话,一边从袖内取出一把明晃晃的云纹长钩。   此举令周围的侍卫与原半山等人大为警惕,纷纷手按兵刃。不过田承嗣却无动作,只将那‘离别钩’捧在了身前,依旧跪立不动。   “袖里乾坤之术?有意思!”   王承恩冷笑,此人被引到嬴冲面前的时候,就已被搜过了身,可却仍能暗藏兵刃。   这分明是依靠袖里乾坤之术!此人除武道之外,竟还有着一身不俗的玄法修为。   不过王承恩虽惊奇,却也没什么其他的反应。只需这位不是心存叵测,他管这人修为如何?   至于离别钩,王承恩亦未动手去接。一是因此物关涉嬴冲性命,不便接手;二则是离别钩,可算是安国府的缴获。他再怎么好奇,也不会去碰。   嬴月儿却毫不客气,探手一抓,就将那钩取在手里。只见这钩长约三尺,两面开刃,顶端则似弯刀般的弧形,那云纹亦是玄奇之至,仿佛时时刻刻都在变化着。   略略感应了一番,嬴月儿就已微微颔首道:“是真的!”   随后她就用手在离别钩的外缘处一抹,嬴冲立时就觉那股萦绕在他脖颈处的异力,渐渐消散。   这大患解除,不止是王承恩等人眼现喜色,嬴冲同样也觉轻松。他虽不惧此物,可这离别钩若还握在天庭手里了,会使他寝食难安。   王承恩的注意力,却再次转移到了田承嗣的身上,双眼微凝:“此物从何处寻来?”   “持钩之人,就在末将第三师军中,与明教圣女沆瀣一气。”   田承嗣抱拳解释:“末将擒拿这谷云舒时,也知道了此人的踪迹。”   “原来如此,是灯下黑。”   王承恩‘嘿’的一笑。而后微一拂袖:“如今军情紧急,你可告退了。你田承嗣的功劳,本公都已记住,必定禀知陛下,重重有赏!”   那田承嗣也不废话,一礼之后,就退了下去。   看着此人背影,嬴冲却是陷入了凝思。心想这件事,只怕没那么简单。估计王承恩,也已察觉了。   不过他却暂时没空理会,如今还是追击左贤王老上要紧。   接下来的排兵布阵,嬴冲却是用心良苦。特意把那七万新降之军,安排在了最前方,作为全军先导。后方才是破虏军主力,还有十个冀州暂编师,分置于左右两翼。   此举一是令新降之军,有机会戴罪立功;二则是把这些人,当成了肉盾使用。一旦老上反击,那么这七万降军,正可代为挡刀。   人皆有私心,他没可能一视同仁,把这些冀北世族,也当成自家的亲信部属来看待。   大约一刻之后,他麾下这四十余万大军,就又井然有序的。往安沙县的方向行进。   这时却又有人来求见,而这位的身份,正是左贤王老上遣来的使者。   嬴冲没怎么细思,就直接让他的亲兵赶人。   在这个时节,他可没有与老上握手言和的兴趣。   嬴月儿曾说日后蒙古人崛起,几乎统一了北方草原。那草原天骄成吉思汗,终成为他最棘手的大敌。   可那毕竟是二十几年后的事情,他暂时理会不来。   在他看来,匈奴人如一直都保持强盛,那可不是什么好事情。朝中大变在即,他现在是该给这北方强敌,寻些麻烦了。   只有将平衡打破,那蒙古人才可能对匈奴动手。   且匈奴左翼七部在冀州之地肆虐,令冀州无数秦民流离失所,家破人亡。   ——他嬴冲,怎可能就此罢休!又岂能不做些回报? 第四零七章 另有收获   距离阪泉原决战一个半辰之后,嬴冲策马立在安沙县城前方,无可奈何的看着那漫山遍野的羊群。   匈奴骑军从此处逃离之后,老上将囤积在此的二百四十万头牛羊,都全数驱赶堵塞住了大道。构建出了一条由牛羊组成的城墙,拦截住了秦军去路。   “要将之驱散,至少也需两个时辰之后。此人之能,确非是左谷蠡王能够比拟——”   嬴宣娘却是颇为佩服:“不过这倒也是好消息,等于是我们手中,又多了五六百万石粮食。”   嬴冲微微颔首,面上也现出了笑意。   原本一头羊身上的肉,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到二石的。不过肉食并非米粮可比,一斤肉可以抵得好几斤小麦。   加上李靖那边的缴获,还有匈奴人强征的粮食,冀宛二州渡过这次的灾年,已是绰绰有余。甚至还有余裕,援助宁元二州。   不过这些缴获,不可能就这么送给寇准。即便嬴冲不为自己考虑,也需为麾下的部属着想。   他准备事后拿这些牛羊,向官府换取一些田地。然后视战功高低分发下去,这样才是最妥当的做法。   思绪至此,嬴冲便又掉过了马头:“准备绕道吧,通知各部,大军改沿河道,经宿州北上。”   “绕道?这只怕要三四日的时间。”   王承恩有些不解:“从此处追击,似乎更快一些?清理这些牛羊,也不过一个半时辰而已,无需太久的。”   错非是不久前,嬴冲才将老上的使者赶走,他几乎就以为这位,是要放纵这匈奴二十万骑归去。   “可本公若是老上,必定会在水源中投毒,这些手段,用不了多少时间。”   嬴冲摇着头,心想自己若在这个时候率大军,沿此道急进追袭,只怕是正中那位左贤王下怀。   之前他对付左谷蠡王的手段,如今自己也需领教一次了。好在冀南的河道,都掌握在他的手中。   “经宿州过去,看似距离更远,可船速快过脚程。较之步行,仅仅只晚上半天而已,且能使诸部养精蓄锐,便于追击。”   “原来如此!”   王承恩恍然,心想确实如此。绕行宿州,看似路途更远,可其实这才是最快的一条捷径。   途中行船时,各部也能在船上休息两日。与其辛辛苦苦追在老上的后面,受其算计,倒不如另选一条路。   无论怎么比较,这都是更优的选择。最终那老上,不还是得逃归草原?   “只是要绕道的话,我这里却需随时随刻,知悉那老上贤王的行踪不可。这件事,还需王公公帮忙。”   “咱家明白了!接下来这十几日,那老上的一切动静,咱家都必定让国公大人知晓!”   王承恩说话时气势十足,他掌管着绣衣卫,对于匈奴人的行踪,自是责无旁贷。   随后他也不再废话,直接就飞空而起,远远离去。   能否全歼这匈奴二十万骑,对大秦而言,亦是攸关紧要之事。北方的压力减轻之后,天圣帝才可专注于南方。故而王承恩对于嬴冲要全歼匈奴铁骑的打算,也是极其赞同的。   嬴冲则犹自看着北面,眼神凝重。他原本以为阪泉原战后,自己可以休息十几日的,追击的事情,交给部属去做便可。   却没想到,老上会在那个时候,接掌匈奴大军。那位不该是在左谷蠡王大败,或者狼狈回归草原之后出面么?如此才可把自身,从这场败绩中摘得干干净净。   此人不愧有‘名将’之称,兵法不俗,人也狠辣果决。只牺牲了一位大萨满,就保全了二十万的匈奴骑军,令在场十数位匈奴权天,转危为安。也使他与嬴宣娘准备的后续手段,都被迫流产。不但增添了更多伤亡,亦未达到原本预计,歼灭七成匈奴骑军的效果。   要说这位有什么不妥之处,就是雾起之时,匈奴军未果断撤离,依旧谋图取胜,在盲战中白白折损了十数万人。   可这是老上对他还不熟悉的原因,再来一次,这位必定不会做此选择。   总之这老上,是个让人一不小心就会阴沟翻船的家伙。   他没法放心,将接下来的行军作战都交给部属。便连嬴宣娘也不成,他这二姐或者不会中老上的算计,可也未必就能将那匈奴二十万骑,全都留在冀州。   待王承恩远离,那被捆绑在一旁马背上的谷云舒,却突然开口道:“田承嗣乃我光明神教的四位护法明王之一,号为‘血枪王’,在我教中功勋卓著,负责掌控秦北四州一切事务!”   嬴冲微一挑眉。心想那个田承嗣,身份果然是不简单。四位护法明王之一?那也就仅在光明使者之下了。   明教中三位正副教主,四位光明使者,都是权天强者。据说除此之外,还有四大传功长老,亦是权天级数。   而这十一人之下,就是四位护教法王,五散人,五旗主,实力皆为柱国,又或上柱国等级的存在。   整体的实力,还强于弥勒教。不过明教与弥勒教不同的是,后者的力量集中在大秦北方四州,光明神教则以秦地为主,势力范围扩张到了赵韩楚三国。   不过他也只稍稍惊讶了一番,就再未动容。此人既然已将谷云舒这个圣女献上,那就是铁了心思,要背离明教,投靠秦廷了。   且必定还有着其他的筹码,用来赎罪,换取他或者天圣帝的宽恕,洗脱罪名。   这件事,他与王承恩都心知肚明,未曾点破而已。只因大战未熄,还不是谈这些的时候。   谷云舒也料到是如此,一声轻哼后,又柔媚一笑:“你把我留在身边,可是为当初安国府内那个誓言?你现在将本圣女放了,那誓言还是有用的,否则本圣女性命难保,说漏嘴就很不妙了。”   原本嬴冲可将她另行看押的,可这位不但把她留在身边,还特意取下了几枚镇魂钉,让她恢复清醒。这分明是别有用心,所以谷云舒有恃无恐。   可嬴冲闻言,却全不为所动:“你要说就说,与我何损?”   放掉谷云舒?开什么玩笑?他不会做这种违法犯忌,易被人抓到把柄的事情。现在的情形也与数月前不同,明教已露反迹,是他与天圣帝的大敌。   谷云舒气机微窒,目光闪烁不定。   ——确实,现在的嬴冲,又何惧于暴露自身的实力?这只会使安国府,更添威势。   不过她却毫无半分沮丧之色:“我听说你以前手下的夜狐,一直都在寻一个名叫‘伊莎’的女子?”   嬴冲眉头微挑,双拳蓦然紧握。他原本想与谷云舒,谈谈那仙都洞天的事情,据他所知,如今仙都洞天的‘寻舆盘’,已经落到了明教的手中。   可却没想到,这次竟然另有收获。 第四零八章 镇国上将   半日之后,凌晨时分,咸阳城梨园,一只金翅迅鹰正扑棱着那三对金色羽翼,落在了窗前。   刚一落地,就有一道罡力涌来,将它脚下的竹筒粉碎。而后完整无缺的,从那筒内取出信笺。   “怎样了?”   一个妖媚女子的声音响起,带着几分探究:“不是说他们一日前才刚接触么?这么快就有结果了?不知是谁胜谁败?”   赢控鹤看着手中的纸张,眼透莫名笑意:“你不妨猜猜看,答对了有奖!”   那女子却一阵沉默,眼神惊异,波澜起伏:“也就是说,胜的是秦军?那安国公,已经胜了?”   常理而言,那匈奴铁骑更占优势,不但兵力更多,战力也非秦军可比。咸阳城内的兵法家,亦估测那左谷蠡王的胜率,在八成以上!   可若是匈奴胜了,这位齐王,绝不是现在这样的神情。   “猜对了!”   赢控鹤一声叹息,心想这个女人,可真没趣。他探手一挥,将手中的纸条震为齑粉,随后又笑:“是匈奴人的弓出了问题,连射十二轮之后,弓弦都已支撑不住,使匈奴大败。看来我那位忘年交,确是有备而战。真正的蠢人,也并非是天圣帝与嬴冲。”   那女子的声音寂静了片刻,而后又苦笑了一声:“这还真是出人意料!那位少年国公用兵之奇诡,真叫人瞠目结舌。看来你我日后,要小心了。这次匈奴人南下,至少有九十万人,却也没能抵得过这位的阴谋诡计。”   “阴谋诡计?你如以为这位,只会阴谋诡计,那可就是大错特错。”   赢控鹤冷冷的笑着:“战局中途,老上夺左谷蠡王须卜军权,以萨满神术遮蔽战场,二人盲战,最终却是老上大败亏输,损兵折将十余万众。只能率二十万骑狼狈逃离。”   “诶?这怎么可能?”   女子不禁一声惊呼,语中饱含着震惊之意。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,身为‘名将’的老上,对战场的预判与掌控,居然都不如那位少年国公。   也就是说,此子在战阵上的本事,不会逊色于任何人,确有着名将的资质。   不过她也没太纠结于此事,那嬴冲未来是否成为名将榜中一员,与眼下的局面关系不大。   “可如今云中郡已被马邑防御使李靖占据,匈奴这二十万骑想要回归草原,谈何容易?如此说来,北面四州大局已定?真可惜,还以为这次就能够一举建功的,可结果——”   当女子说到这里时,却见那赢控鹤却是毫无反应,似如未闻,于是她也只好转过了话题:“那么接下来,就该是政事堂与枢密院倒霉了吧?你难道要坐视不理?”   “怎么理?要保住那两位么?可这次当朝诸公决策有误,祸乱朝局,总得有人付出代价。”   秦控鹤依旧不甚在意,清雅自若的喝着酒,语含讥嘲:“且即便本公肯出手相助,那也得他们自己人肯啦!”   女子默然,心知那两位的身后,不知有多人在盯着他们的位置。   这已不止是天圣帝想要他们下去,他们背后的那些人物,也同样有志一同。   “如此一来,枢密院与政事堂,空缺就将达五人之多,看来这咸阳城内,是又要乱上一场了。”   同样一叹,女子头疼的揉了揉额角:“儒家,法家,兵家,墨门,定武蒙氏,双河叶氏,固原卢氏,襄阳王氏,还有那些杂七杂八的大小势力,这可真够乱的——”   秦控鹤不禁失笑:“你还忘了一家!不能不提。”   “是谁?”   女子的眼神疑惑,可随即就醒悟了过来:“是那位安国公?他们现在,倒确有这个资格了。这一次北境大战之后,光是廷推,安国嬴氏就可拥有至少十票了吧?”   在当朝大廷推时的二百一十七票中,占据二十二分之一,这已可影响朝纲走势。   “是至少十一票!你日后,也该称他嬴镇国才是!”   秦控鹤的唇角微挑,眼透着莫名笑意:“今日清晨,本王即将上书,举荐我那忘年交,为镇国上将!”   “镇国上将?你疯了!”   女子眼神不可思议,用看疯子的眼神,看着秦控鹤:“整个大秦,也才六位镇国上将!他的修为也不够的。”   她知道秦控鹤能办到,这位潜伏隐忍二十余年,底蕴深厚。只需他想要,就定能将嬴冲推上去。   “疯了么?或者是真的疯了。修为不够有甚要紧?镇国上将乃是武将职司,与修为可没什么关联。”   秦控鹤意味深长的笑着:“我听说过一句话,天欲使人灭亡,必先使人疯狂。正要疯了才好呢——”   ……   同样的时间,在安国府内,正灯火通明。   早就在这里汇聚的嬴放鹤,嬴长安与方珏等人,都是喜不自胜。安国府豢养的金翅迅鹰,第一时间就把消息送入安国府,前后都不到半天时间。   阪泉原大胜的结果,无疑是他们喜出望外,担忧尽去。   “原来是弓,我就说国公大人,定不会莽撞出战!”   “北境已可克定!匈奴既退,余下所谓大乘天国,就如跳梁小丑!嬴完我须臾就可平之!”   “确实是大喜!此战之后,嬴氏才有雄立千年之根基!”   唯独魏征依然是定坐不动,面色平静,只目中精光熠熠。   “前方胜负已定,安国公大胜匈奴,抵定狂澜。那么我等就当遵命行事,事不宜迟!”   嬴放鹤暗暗佩服,这位安国府的吏曹参军有着静气,确实是能做大事的性子。   “这是自然,本御史当亲往张相府邸,拜访张苍!”   嬴长安则是唏嘘不已,神情恍惚的叹息道:“国公大人他,居然真的胜了啊!五十七万匈奴,死伤近七成。错非是我现在思绪清明,我差点以为这是在做梦。”   “这是天佑我大秦,也是天佑我安国嬴氏,合当兴盛。”   方珏却是洒然一笑,拂案而起:“雍州牧李东垣那边,也无需忧心。不过最重要的,还是吏部尚书李元择,兵部尚书林回,枢密正使陆正恩。”   “也对!国公大人兵法无双,惊才绝艳。此时就如锥立囊中,迟早能破囊而出,使我嬴氏得兴!”   嬴长安哑然失笑:“兵部尚书林回,就交给我嬴长安了。必定不负国公大人所托!”   魏征亦轻声笑道:“魏某自信口才不错,说服李尚书不难。”   吏部尚书李元择地位尊贵,等同于政事堂诸位宰相,有天官之称。他一介七品小官,按说是不够资格去拜访的。可他作为嬴冲幕府在京城的唯一一位幕府官,直接代表着嬴冲本人。故而由他出面去游说李元择,才是最合适不过了。 第四零九章 彻夜未眠   “还有枢密正使陆正恩!”   嬴长安眉头微骤,看向了旁边门口处,一位国公府的下人:“来人去催一催,郭先生怎的还没起床?”   那郭嘉从冀州远道而来,途中疲惫。回到咸阳安国府之后,就睡了整整一日,此事情有可原。可这个时候,也该醒过来了才是。   这位虽是白身,可却是如今安国公最倚重亲信之人。也只有这位的口才,才有可能说动那位当朝枢密正使,荣国公。   不过随即有人前来回禀道:“郭先生早已醒来,刚才有一位玄雀到来,去求见了郭先生。之后先生他就匆匆出府,说去荣国公府之前,还有一处地方需要拜访。”   嬴长安不由愕然,心想这个时候,难道还有什么地方,比荣国公那边更重要?   至于玄雀,他倒是知晓的,以前武阳嬴氏专属的暗探,不久之前,被嬴冲降服,转而为安国府效力。   不过现下他也没多少时间细思,此刻已耽误不得。他们这些人聚在安国府,彻夜未眠,不就是为了抢占一个先机,至少不能被人甩在后面。   “再就是这些奏折,明日辰时,定要递至通政司——”   说到这里,嬴长安的目光,就往嬴福斜视了过去。   只见此人,正是精神抖搂。这位虽是在一日前才随郭嘉同返咸阳,却毫无半点疲态。   嬴长安欣赏的扬了扬眉,而后笑问:“可能办到?”   这里的奏折,足有三十余份。都是安国府事前准备,让门下诸官,递交通政司的奏章。   也意味着嬴福,将在这一夜之内,走访三十余家。   嬴福却毫无怯意,躬身应命;“嬴福怎敢坏公爷大事?此事不难,交由嬴福便是!”   这确实是不难,与嬴长安嬴放鹤等人的任务不同。这几位需要倾尽全力,去说服那些部阁大佬,与之斗智斗勇。他这里,却只需将事情吩咐下去就可。   那三十余位都是安国府的门人,难道还能拒绝?这个时候,安国府正如日中天,无论是谁,都没有推拒的理由。   嬴放鹤则已当先往门口行去,而在前方院中,早就有几匹马车准备就绪了。   嬴放鹤脚步一顿,笑指了指那安国府的大门:“我敢打赌,明日此间,必定又是门庭若市,车水马龙。”   “这岂非是理所当然?”   方珏失笑,摇着头道:“其实我更期待,那露布飞捷入京之日!不过这些日子,却需辛苦魏老弟了。”   魏征面上淡然如故,目里的精芒,却更盛数分。他喜欢这种忙碌,也愿见安国府门前的繁闹。   想必自己这一生抱负,一身才华,绝不至于埋没了。   ……   同样是在凌晨,京城谢府,谢灵端坐在暗无灯火的大堂内,却觉浑身发冷。   右手在研着墨,他却神思不属,墨汁洒于砚外,却全然不觉。   而在他的身前,则是一张铺开的折纸。其中最开始的几句,就有着‘臣谢灵病弱,愿乞骸骨’的字样——   这奏折并未完成,只因那后面,他无论如何都写不下去。只觉是浑身寒气入骨,胸中又郁愤难平。更觉眼前如梦似幻,难以置信。   那个竖子,居然真的胜了!之前几乎踏平冀州的左谷蠡王,居然如此不济!   正心烦意乱之际,谢灵忽然听得几声响动,注目望时,才发现是他的四个孩儿,带着十几个孙辈,陆续跪在了大堂之前。   谢灵见状,不由微一眯眼:“你等,都知道了?”   谢安乃谢灵长子,此时先扫了眼旁边满地碎落的茶盏灯具,而后膝行数步:“是刚才听见了这里的动静。冀州之战,亦与我等儿孙辈息息相关,日日都有关注。儿听父亲震怒至此,就想那安国公,或已克定匈奴?”   “看来是老夫静功不到家。”   谢灵闻言苦笑,眼神悲凉的左右看了一眼,然后一声叹息:“是老夫连累了你等,明日之后,老夫便要辞去这参知政事之职。你们几人,可与老夫一起回归乡里,也可继续留在京城,全凭自愿。只是有一言,需提前告谕尔等,如今谢家衰败,你们在京城,最好是夹紧了尾巴做人,不得再惹是生非。有官身者,更需小心。日后尔等为官艰难,要怨老夫,也由得你们。”   他深知天圣帝的性情,对政敌的打击,必是如疾风暴雨,不会给他留半点情面。此身于政事堂五年,当了那位陛下五年的眼中钉,他本就该有这样的觉悟。   “父亲怎的这般说?”   谢安眉头大皱:“父亲生我养我,一应官位钱财,皆得自于您,我等怎敢生怨?”   谢灵闻言欣慰,却益发的伤感。他这长子不但孝顺,更才华出众。他本该有远大前程,能问鼎部阁。可如今却因己之故,日后再难有出头之日。   而此时谢安,又迟疑着问道:“父亲即便要辞官,也无需赶在这时节。可是那尚书仆射裴宏志,有意逼凌?”   “住口!裴相的名讳,岂是你这竖子能言?”   一声轻哼,谢灵怒目瞪视了过去。他知长子对于裴宏志,一直都很反感。认为谢家所求,无非是为宗族存续,又何必定要为那些人火中取栗,站在台前祸乱国法?   此时他也深感后悔,可在此时,他们唯一能依靠的,也就只有裴宏志而已。   谢灵正欲训子,却见大堂之前,有一奴仆疾奔行至。   “禀知相爷!门前有人持安国府名帖拜访,说是安国府门下客卿郭嘉,求见相爷。”   “郭嘉?”   谢灵不禁皱眉,正欲说拒见。那谢意却眼神微亮:“看来父亲告老之事,或有转机。这郭嘉乃嬴冲亲信之人,必有要事登门,父亲您见一见何妨?需知此时此刻,那位安国公,是最不愿见父亲告老之人!”   谢灵若有所思,而后挥了挥手,示意一众儿孙辈暂且退下。须臾之后,谢灵就见一位身姿颀长,气质风流,似弱不胜衣的青年,被家中老仆引领着,来到这大厅之前。   谢灵面色冷清,定定看着此人:“你就是郭嘉?嬴冲遣你过来,莫非是欲看本相的笑话?”   “非也!”   郭嘉笑了笑,神色倨傲的一抱拳:“郭某此来,特为救谢相于水火之中!”   ……   清晨时辰,咸阳宫中,天圣帝神清气爽的从淑妃所居的翊坤宫走了出来,然后才刚出门,就听见了几只喜鹊在叫。   他哑然失笑,眉梢的喜色更增数分。之后也不用舆车,径自龙行虎步,向那御书房方向行去。而半刻之后,当天圣帝步入到书房内的时候,就见他的白衣倾相刘雪岩与米朝天二人,都已在房中等候。   “参见陛下!”   刘雪岩先见过礼,之后当他起身抬头时,却是微一愣神:“陛下看来精神不错!”   “这是冲儿之功,朕总算能安心睡上一次。”   天圣帝摸了摸面皮,随后就笑了起来,料必他现在,正是红光满面的时候。   “冀州的捷报,想必先生已知晓了?”   “昨日凌晨,就已得知了!”   刘雪岩笑着道:“安国公于阪泉原大胜,斩首二十五万级,收降十二万众,臣为陛下贺!”   天圣帝闻言颔首:“确实该贺!北方四州已定,这是大喜事。”   这一战,可谓至关重要。七年前李亿先大败匈奴,使冒顿安分了七年。而今日嬴冲这一战,却可使匈奴人二十年内都再不敢南犯。且关系朝局,五年沉沦,终是拨乱反正。   嬴冲的功绩,用‘力挽狂澜’四字,都不足以形容。   刘雪岩却摇头道:“臣要贺的,是陛下在朝中,再得一柱石!”   “柱石么?”   天圣帝闻言,却是眼神复杂的,看着北面:“确实已是朕之臂膀!不可或缺。可若神通还在,他本该在京城,无忧无虑的当个世家子才是。”   刘雪岩失笑,心想安国公他有那样的才华,怎可能会安分当个世家子?早晚会展露锋芒,为世人所重。   不过他却不愿出言辩驳,心知天圣帝对嬴冲的宠爱,是毫无理由,也不讲道理的。   此时天圣帝,又问米朝天:“昨日凌晨之后,这京城怎样了,想必很热闹?”   说话时,天圣帝想到某些人的反应,不禁又挑起了唇角。可惜今日不是朝会,否则他倒要看看,那几位的表情会是怎样。   不过此事不急,明日就是大朝,他会让露布飞捷,提前入京——   “确实是热闹之极!”   米朝天躬身回禀:“裴相府,荣国府,卢家,安国府,还有诸位部阁家,都是灯火通明。群臣汇集,一夜未眠。”   天圣帝闻言,不由一笑:“理所当然,不如此才奇怪!”   随后又好奇的问:“安国府现在有何动作?”   米朝天俯身一礼:“倾巢而动!辰时通政司,接到十二份弹劾文书,指向各部官员。又有涉及兵部,河道奏折十九份,要提请政事堂议论。安国府,似欲全力拖延,政事堂论罪廷推之日。” 第四一零章 无双国士!   天圣帝一时没反应过来,疑惑地问道:“推迟政事堂论罪廷推之日?这其中有何玄虚?”   安国府同时提交这三十几个议题,交由政事堂讨论。的确是可将政事堂谢灵,枢密院副使王好古的解职,往后推迟一些时日。   可这有何必要?   “这就涉及到北境之战了结之后,朝廷是要先论罪,还是先论功了。”   刘雪岩耐心解释道:“对于安国公而言,自然是先论功,再论罪,更有利些。可朝中还有些人,期冀与他相反。”   天圣帝微微愣神,可随后就会心一笑,明白了过来。   确实!先论功的话,朝中封赏一下,嬴冲在大廷推中,就能握有十二票之多。   嬴冲本人为国公,这一战之后,定可受封为上柱国,如今虽职司未定,却必定不会小于二品正职。也就是说,嬴冲他一人就可手握六票。   嬴完我平定大乘天国之后,同样要加封上柱国大将军,本身可能还有州节度使的加衔,这又是四票之巨。   至于嬴宣娘,他已预定了要将这位移职破虏军节度使,而嬴冲的门下李靖,亦将因光复云中郡的功勋,升职左候卫大将军。这二人,则是各持一票。   十二票,这已可有资格左右政事堂的三位参知政事,两位枢密院副使的继任人选。更可有资格干涉,接下来冀元宛宁的四位州牧,包括左领军大将军在内的五位府军大将,以及地方数十名郡守,防御使的任命。   对于嬴冲来说,确实是不希望谢灵,在这个时节倒下。廷推的时间越晚,越能将安国府的影响力,发挥到极限。   至于那尚书仆射裴宏志等人,则自然是希望先论罪,再提前廷推的。只有如此,才可排除安国嬴氏的阻力。   “冲儿在朝争上的天赋,果然是堪比其母,倒是无需朕心忧了。”   一声轻赞,天圣帝随后又微一摇头:“不过,他该寻朕才是,想要那些部阁大佬同意,谈何容易?”   陆正恩与张苍等人的难缠,天圣帝深知。反倒是他这边,想要拖延的话,还是很容易的。   如若大廷推时能多出嬴冲的十二票,对当下朝局而言,也是极有利的事情,故而他乐见其成。   “安国公这是不愿给陛下添麻烦吧?”   刘雪岩笑着猜测:“何况若事事都依靠陛下,他有什么要求,也不好意思再与陛下提了。”   天圣帝闻言微微皱眉,随后就泛起了一丝苦涩的笑容。   确实,对于政事堂及枢密院的人选,百官的任免,嬴冲可能有自己的见解。但如那孩子事事都依靠宫中,又如何有资格来跟他讨价还价?这也称不上是朝廷柱石。   可他虽明白了这点,心理却还是略觉怅然。感觉一不注意,他家的雏虎,就已长大了。   “可若朕是裴宏志,必定会逼迫谢灵与王好古二人,提前告老去职。除了朕之外,他有何法可解?”   刘雪岩眼微微一凝,忖道这是任你千般手段,我只釜底抽薪。政事堂与枢密院人数不足,无法处理政务,那么提前廷推,自是理所当然。   不过——   “说到这里,臣这里还有一事,需告知陛下!今日凌晨,嬴冲部下的亲信谋士郭嘉,独身去见了谢灵,密谈了一个时辰。”   “嗯?密谈?”   天圣帝初时未曾在意,只下意识的感觉不悦,目光扫向了米朝天:“二人所谈何事?想要说服谢灵暂且留任,只怕不易。”   他也同样不愿见谢灵此人继续留任,在他的御前碍眼。那郭嘉身为安国府的谋士,也该知他的喜好。   米朝天却默然不言,绣衣卫只知郭嘉去见了谢灵,却不知二人谈了什么。谢家规矩森严,绣衣卫无法渗入。   他现在只好奇,刘雪岩一个白衣卿相,又如何能得知此事的?   “这件事,可能绣衣卫也不知。今日入宫之前,郭嘉曾与臣同车而行,议论过此事究竟。”   刘雪岩继续说着,语音悠然:“他昨夜向谢灵建言,奏请朝廷招王安石归国,复任参知政事。”   这句话声音不大,却宛如是惊雷,在御书房内炸响。   米朝天为之色变,天圣帝也立时振衣而起,目中精芒吐露,似已化为实质:“招安石归国?谢灵他可曾答应?”   “郭先生说谢灵已意动,然而——”   刘雪岩抬头看了天圣帝一眼:“这毕竟是大大得罪我大秦世族之事,他虽意动,却还在迟疑。郭先生说他分量不足,不足以令谢相心安。”   “这有何难?稍后米大伴,可去见一见谢灵。只需他能促成王卿回国,朕自可保他安然无恙!无论他有何要求,都可以谈。”   天圣帝说完之后,才发觉自己有些失态了,不禁失笑,重又坐了下来。   冷静之后,天圣帝凝神细思片刻,就又忍不住唏嘘赞叹:“好一个郭嘉,冲儿他是从哪里寻来的人才?竟是国士无双!便是朕,如今也有些妒嫉了。”   刘雪岩亦颔首赞同:“诚然,此策一举数得!可使谢灵寻得一线生机,能助陛下得一臂膀,亦可将廷推之日延后数月。裴相他,这次实在太心急了,才给了我等可乘之机。”   除此之外,他还有一点没说。王安石回归,必将会使秦廷上下瞩目,掀起朝中狂澜。   而新近崛起,风头正盛的安国府,却可提前转移到所有人视线之外。收敛锋芒。   只需王安石归朝,谁还会关注安国府?   裴宏志的釜底抽薪之策,反而被这位郭先生借力打力,实是大妙!国士无双四字,确当之无愧。   米朝天感觉到自己,正被天圣帝盯视。心知此事事不宜迟,迟则生变,自己是该告退了。   不过临走之前,他还有一事需要禀告,当下又一礼道:“陛下!辰时还有齐王赢控鹤上书通政司,以为安国公嬴冲战功卓著,克定匈奴,可嘉勉镇国上将职!”   听得这句,天圣帝不由错愕,心想他这十五弟,在弄什么玄虚?举荐十六岁不到的嬴冲,出任镇国上将?这家伙是何用意?   凝眉思忖,天圣帝在房中踱步了片刻,最后顿足在窗前:“这两日,就说朕身体不适,大朝会后延两日!”   刘雪岩微微一笑,也同样躬身:“陛下圣明!”   这次的大朝会,可谓是至关重要,确实不能草率行事。   无论是促成王安石回朝,还是那裴宏志的应对,又仰或十齐王赢控鹤的图谋,嬴冲麾下冀州军的封赏等等。其中无论哪一件,都容不得任何轻忽大意。   这些事情,都需一些时间,去一一理清脉络不可。   延后两日,可使他们的准备更为周全。 第四一一章 国士无双   “要促成安石相公归国?”   当嬴冲接到这消息的时候,已是两日之后了。只因此事太过重要的缘故,京城方面担忧泄露,故而并未使用六翅迅鹰,而是通过紫箓符书传递。   这种符书,不但携带的文字量大,还可做各种样的加密。哪怕被人拦截了,也休想从中得知一星半点有用的讯息。   就是速度实在太慢,远逊于金翅迅鹰。足足两日之后,这符书才被送至到嬴冲的手中。   然后当这符书入手,嬴冲就不禁一阵磨牙。郭嘉之谋,无疑是上佳,不愧是他的无双国士!   此事无论成不成功,都可成功将廷推延后数月。谢灵拿到了筹码,又怎会甘心被裴宏志逼迫隐退?这次成功的可能性,至少也在六成以上。   可嬴冲想到王安石,那位出了名的拗相公,就不禁浑身一个冷战,寒意侵入骨髓。   倒不是因这位,有什么不好的地方,相反的是数年前,安国府家与王相府交情不错,他的母亲甚至还在其门下听过讲,有着师生之谊,算是世交。   之所以‘畏惧’至此,是因嬴冲童年的记忆,实在太深刻了些。感觉一旦这位回归秦廷,他与薛平贵周衍等‘京城四恶’的处境,就不太好过。那种走马章台,无法无天的日子,怕是想都别想了。   不过此事事在必行,在嬴冲看来,如今大秦之朝纲,也确实只有王安石这样的强人能够清理整肃。   这位虽非世家出身,可却在朝野中积累着巨大的声望。早年在太学中二十年如一日的授业讲学,有门生弟子无数。   朝中至少近万官吏,都曾在他门下听课。不但所有寒门之人,将之视为希望,便连许多世家大族,也极看重这位的学问。只需登高一呼,就可自成派阀。   为人亦是孤傲高洁,清廉朴素,远见卓识。唯一的不好,就是人邋遢了些,且执拗到了极点。可正因这位一旦认定某件事,就九头牛都拉不回的顽固,才能做出许多在常人看来,难以想象之事。   看完了这符书,嬴冲沉思了良久,却只回以短短数字——朝中事务,汝可自专!   对于朝中的局势,他不是不在乎,在两日也时时都在关注。可此时远隔万里,鞭长莫及。   且他信任郭嘉,心想与其由自己在消息不畅的情形下指手画脚,倒不如将京城的一切,都委托给郭嘉。让这位谋士,代自己谋划。   此时的咸阳城,正该是郭嘉的舞台!   然后在他给郭嘉写完回书之后,又不得不满脸堆笑,去应付郭嘉的师弟。   此时的王猛,正在他的舱房之内,等候已久了。   “——那是我师兄的书信?刚好顺便。大人回书之时,恰可与他说说此事。”   王猛一边说着,一边将一张舆图,在嬴冲的面前摆开:“我猜这次冀州战后,朝中可能会为大人,加封食邑?”   “是有可能益封食邑!”   嬴冲定目看这图,发现正是北境四州的地图,而王猛在图中解县的方位,画了一道红线。他不禁一阵狐疑:“我这一战功绩不小,可还远不足以增封爵位,朝廷要赏赐酬功的话,除了官位之外,也就只有增封土地人口一途了。”   他现在的封地,就只有一个解县。算来封地的面积与民户,乃是九国公中最小的一个。   故而增封一到两县食邑的可能,高达九成九!就不知是附近的庄县,还是常兴?   然而王猛却在地图上,重重的一点:“如真有益封,那么大人不妨令郭师兄,想办法把这聂县要来!”   “聂县?”   嬴冲微一扬眉,依然不解:“可这有何必要?常兴不是更好?”   聂县在冀州辖内,紧临解县,要过来作为自家的封地,也无不可。   然而聂县虽也田土肥沃,却远及不上庄县与常兴。尤其是常兴县,不但有良田三万七千顷,六万民户,更有着一个让他垂涎了许久的灵石矿。尽管那矿藏规模不大,可每年亦有三五十万金的产出,且储量几百年都不愁枯竭。   “区区常兴,如何能与聂县比较?”   王猛却不屑的笑,用手指再在那道红线上,划出了一道刮痕,言语鄙薄:“国公大人,难道还没想到?”   嬴冲看出这家伙的鄙视,他也没在意。又聚精会神看着那图,而后就有一道电光在他脑内闪过:“先生你的意思,是运河?”   “正是运河!”   王猛笑了起来,眼含欣慰,心想他这位雇主,还不是太蠢:“从阳江往北,经解县至楼峰关,再至聂县獐河,刚好是二百五十里路!这里沿途地软,地势也是南高北低,正适合开挖运河。经我推算,只需雇佣四十万人,六个月工期就可挖通一条宽八十丈,深五丈,能同时通行四艘三千料大船的运河。花费的银钱,绝不超三百万金。之后预计安国府,每年从运河收取的通行费,就可达六百万以上!更可在两岸开辟上等良田四万余顷。”   嬴冲一阵失神,感觉他的下巴,都快要掉下来了。他如今正为钱的事,而伤透了脑筋。   可王猛却是随随便便,就将一条‘金光大道’,摆放在了他的面前。   再仔细看着地图,嬴冲又眼神微动:“这条运河,还可控扼冀南冀中吧?”   王猛闻言‘嘿’的一声,并不答话。嬴冲是将门子弟,又是当朝权宛州节度使,督冀宛诸军事。故而这位第一眼看到的,自然是这条运河,在军事上的用途。在军略上的嗅觉,确实敏锐。   有这运河在,从解县出兵冀中冀南任何一地,都只需三五日时间。且商路要道,也将掌控于安国府之手,嬴氏在冀州的根基,将益发的难以摇动。甚至可由此,辐射冀西冀北,甚至草原!尤其后二者,受益最多。   商人从宛州元州诸地北上草原,至少可省去两千里路途。尤其是在如今,机关轮船大行其道之时。   “这可真了不得,若是七年前有这条运河。李伯父北伐的时候,绝不至于半道而止。”   嬴冲不禁啧啧有声,当年李亿先大败匈奴,又统兵七十四万北出云中,与武德郡王六十四万人,左右呼应,横扫草原。   那一战,原本是能一战将匈奴三翼打垮的,可却因后力不继,功败垂成。   其时如有这条河在,后方供应粮草军械时,必定会轻松许多。   阻力也小,想必朝中有识之士,也愿见这条河,被他修成。   可随即嬴冲就微蹙着眉:“可如此一来,怕是真要得罪那固原卢家了。”   这条运河开通,至少要抢去卢家至少三成的商道收入。那时从南方北上的商人,有解县运河这条捷径,怎会再绕到冀东。   这看似对固原卢家无损,毕竟勋贵封地,不能私收商税,与运河的通行费,性质不同。可那边的客栈,车马行,镖局等等,都有卢氏族人的身影。   且沿途的商人,每年都需给卢家一定的节礼,与武阳赢氏在阳江河道收取护航费,是同样的性质。   “大人你如不愿,那就当我没说。”   王猛冷笑,一把就将舆图收起。不过他这动作才到一半,就被嬴冲给按住了。   “先生且稍安勿躁,本公怎么可能不愿?这条运河,嬴某是非修不可!只是有些利弊,事前需仔细考虑清楚。”   此时的嬴冲,是低声下气。心想这河,傻瓜才不修了!   他与固原卢氏本就没什么交情,前次靖北郡王卢文进助他,也只是为偿还父亲他的救命之恩。   如今二族同在冀州,难免冲突。顶多日后卢家有难时,自己看在卢文进的面上,可以放他们一马。   “只是如此一来,我这解县,只怕也要重新规划不可?开挖运河是三百万金,可其实耗费不下千万吧?”   王猛早知这位主君聪颖,闻言毫不觉意外,只道:“确需重建!可解县落成之后,预计光是城中的门面,就可收益二千万金。且此事大可延后再说,前期投入,就只需三百万金而已。”   一旦运河开通,解县必将取代武阳,成为冀元宛三州的商道中心。成为整个北方数千里地域,规模最大的货物集散地。   以如今解县县城那方圆不到三里地的规模,自然是不够用的。至少也需十里方圆,才可容纳各地的豪商与务工之人。之前故安国公夫人的规划,只能扫入故纸堆。   可一旦建成,不但城中的门面地皮,将为安国府换得两千万金以上的收益。且每年还能从城中商人的手里,收刮上不少钱财。   商税是收不了,可这毕竟是安国嬴氏的封地,多的是办法收刮。   “两千万金?”   嬴冲身躯微震,眼里面几乎全是‘钱’字。心想这可真是一本万利!唯独麻烦的是,那户部尚书与他,即将成为死对头。自己想要推动此事,必须费些周章。   又觉感慨,郭嘉是他的国士,王猛同样也是!是另一种的国士无双—— 第四一二章 七大权天   当王猛拿着舆图,兴冲冲的离去之后,嬴冲就在房中凝眉深思,而后摊开了一张纸,写下了几个人名。   ——虞云仙,九月,孔殇,左天苍,嬴月儿,许褚。   这是他现在麾下,所有的权天级强者。按照实力来排名,战力接近上镇国的虞云仙居首;其次是镇国级九月,孔殇;再次是为伪镇国级的嬴月儿;最后是上柱国级别的许褚。   而此时嬴冲在考虑的,是该如何将那所谓‘仙都洞天’,全吞下来。   与王猛一番商谈之后,嬴冲对于这座中古时代的仙府,是益发的感兴趣了。   这是为钱所迫,而根源则是他要在一两年内,正面抗衡那位西方大帝的目标。   开挖运河,要占用安国府三百万的资金。这笔钱嬴冲现在拿得出来,且预计一切完成之后,至少能收益二千万金,或可为嬴月儿量身打造一具仙元神甲了。   可这一大笔资金被占用之后,他这里许多事情,都得延后不可。毕竟这运河,要到两年之后才能进入收益的阶段。而他在北境的收获,虽也丰厚,可这些战利品,要么是被他换成了田产,要么赏赐给了部下,要么就是一时半刻无法变现。   就比如他陆续缴获得来的四具乾元阶墨甲,不但炼化需要时间,沈万三要将之出手,也不是那么容易的。毕竟是涉及二百万金的大交易,有能力的买家,少而有少。   而此时嬴冲的当务之急,是要尽快取得与那位西方大帝抗衡的实力。急于复仇是一因,可最重要的缘由,还是那阪泉原一战,嬴冲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——   可他曾询问过嬴月儿,知道邪樱枪暂时不能指望,哪怕是将接下来两次真传任务六完成,也没可能将孔殇与九月中的任何一人,推升至权天之境。   玄天与权天,战力差距不大。可二者间的生命本质,却已是质的变化,权天境已初步完成了体内的世界,‘自具自足’,已经有资格脱离这个世界生存。这就似九阶武修与小天位之间的区别,宛如鸿沟。   故而那真传任务六,至少需再积累三次,才可能使二人登上权天层次!   好在这个真传任务,在第三次之后,军队的数量就不再翻倍。否则嬴冲自问,自己至死都没可能办到。   动辄百万大军,数百人的天位,倾尽整个大秦的家底,都一样承担不起。   不过最难的,还是这任务的前提,首先要诛除邪魔,使邪樱枪积蓄到足够的元力。那至少需斩杀十头以上的权天妖王,或者一两位与嬴弃疾等同的‘邪魔’,才可能办到。   所以嬴冲很干脆的,放弃了这条路。   而此时在安国府中,最有可能在短期之内,达到‘伪开国’实力之人,无疑就只有虞云仙一人。   原本嬴冲准备先为这位仙姨。恢复那几件法宝的。可如今因运河之故,他只能将目光,投向那座仙家府邸。   那不但是虞云仙,将武道修为冲入权天的希望所在,也很有可能为他再换来大笔资金。   如今的情形,已经与几月前不同。几月前他的安国府,只有小猫二三只,不敢去打那仙都洞天的主意。   可如今安国府权天级六人,这实力在三王九公中数一数二,已经有实力谋夺这座仙府。   嬴冲那日之所以要私下与谷云舒接触,就是因‘玄雀’查得明教,在巴蜀一代活动频繁。推断那仙都洞天,位置很可能在古巴国的都城附近。   可惜谷云舒口风甚紧,嬴冲最终一无所得。自然他也没同意,私纵这位明教圣女逃脱的条件。   嬴冲不在乎国法纲纪,可他也有着自己的底线,做这种事的前提,是不能有损国体。而身为光明圣女的谷云舒,无疑是与国无益的。   唯独约翰逊的妹妹‘伊莎’,让嬴冲颇为在意。可既然他已知伊莎,与明教曾有过接触,那就不难顺藤摸瓜。   这个条件,还不足以使他打破底线,将谷云舒放走。   “古巴国么——”   嬴冲沉吟着,又在纸上写下了‘嬴清’二字。   三千年前,大秦始皇嬴政挥兵南下,扫灭巴蜀二国,建巴,川,蜀三州。可至今大秦在巴蜀中的掌控力,都极其薄弱。   当朝三王九公中的双河叶氏,江州上官氏,锦城林氏,封地家族都在巴蜀。可这三家,都是从关中迁往巴蜀,属于外来者。   除了双河叶阀在川州站稳了跟脚,其余蔡国公府,护国公府,在巴蜀二州的势力其实不大。这二州真正的掌控着,并非是这二族,而是巴江嬴氏,蜀中张氏。   二家都少有人出仕秦廷,论门第本该不如流,最多只能算是地方豪族。可大秦宗人府与礼部,每年勘定的世家录,却都将这两家,定在了三王府之下。   只因这二族都有田二十余万顷,大矿十数座,家财亿万。家中更供奉有天位近百人,私兵以十万计。在巴蜀二州内,等如是国中之国,甚至自立律法。使历代秦帝都忌惮有加,不敢慢待。   而这‘嬴清’,正是巴江嬴氏的家主。此族乃是昔年寡妇清的后人,历代都是以女子为族主,以清字为名。   这次他要想拿下仙都洞天,就必须得与巴江嬴氏这个地头蛇接触不可。   嬴冲记得他父亲嬴神通,少年时曾在巴蜀游历,曾与嬴清有过交情。且两家同属嬴氏,也算是远支宗族。   不过近日听闻,那巴江嬴氏已换过族主了,现在的嬴清,只是一个不到十六的少女,只比他大一岁——   摇了摇头,嬴冲觉得这事还得靠自己。联手巴江嬴氏,未必靠谱。于是又在那纸上,写下了张承业的姓名。   他准备在近日,为张承业打造出一具乾元阶的墨甲,将这位老太监的实力,也强化到上柱国,甚至伪镇国层次。   张承业武道修为不俗,绝不弱于嬴唯我。之所以实力还停留在柱国层次,一是因战斗的经验不足,二则是没有合身的墨甲。   以前嬴冲是顾忌这位,迟早要被天圣帝收回去。未免血本无归,才未在这位身上加以投资。   可这次战事了结后,朝廷按律要赐下封赏。其中的一条惯例,就是‘仪同郡王’,意为他嬴冲,可以以国公格,拥有郡王的仪制待遇。   那时他可名正言顺,向天圣帝要人,把张承业要来当自家的内侍总管。   且以这位的功绩,也已值得他,投入重金了。   ——七位权天级,从明教虎口中夺下这仙都,再加上他本人,嬴冲已有了两三成的把握。   也就在这时,嬴冲感觉到船只的速度,骤然一滞。嬴冲挑了挑眉,往窗外看了过去,发现那宿州城,已赫然在望。 第四一三章 凤栖梧桐   大军抵达宿州,之后光是四十五万人登岸,沿途展开阵型,就花了足足半日。嬴冲也同时知道了关于老上贤王,还有那二十万匈奴骑军的最新消息。   就在一个时辰前,他们的船队刚刚抵达宿州的时候,这二十万骑,才刚从这里经过。   就只差这些许时间,他们就可能在宿州,将这支残军截住。可惜的是这条河道再不能北上,从宿州之后,河流就开始折往冀东方向。否则的话,老上的二十万骑最多再有个两个时辰,就将被他们截住。   还有一个消息,是左谷蠡王散于冀北冀中的十三万骑军,此时也正往冀门郡的方向汇集。   这也是一只强大的军力,一旦与老上贤王汇合,仍可形成一支三十三万骑的重兵集群,不可小视。   错非是那匈奴人的弓,只能射十轮左右,这三十三万骑的战力,甚至还可超越于他麾下这四十五万秦军之上。   “果然!既然未放弃冀门,那么他们的目标,就定然是从冀门郡回归无疑。”   嬴宣娘以兵棋推演着:“只需有五万人,在冀北城堵住我军。他们至少可抽调出大约三十万骑,全力攻打云中!”   嬴冲微一扬眉,仔细看着舆图,总觉得那老上的意图,没有那么简单。   “可他们手中的粮食,现在也该不足了——”   那些匈奴铁骑,将数百万头牛羊丢下,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没有粮食。这些骑士随身带着的干肉块,就可支撑十余日之久。   可问题那些战马——这近百万匹龙驹,可不仅仅只是要吃草而已。不但每餐都需处理过干草,还得食用大量上好的黄豆与谷物。   之前他在安沙县城内缴获的几百万石粮草,就是因此而来。其中的绝大部分,其实都是供战马食用的精粮。   除此之外,有些特殊的马匹,似铁龙骑的铁角龙驹,甚至还需一定的肉食。   而一旦马力不足,匈奴就没可能摆脱秦军的追袭,哪怕退到草原上也没用。   “冀北城的存粮已经不多,只有三十二万石左右,再加上七万头羊。其余绝大多数,都已被匈奴人运往草原与云中。此时哪怕匈奴人再怎么搜刮,也最多只能供他们半月所需。”   嬴宣娘柳眉微蹙,陷入了凝思:“也就是说,他们哪怕封锁冀北城,也只能余出半个月的时间,打破云中郡的封锁。”   她不觉得李靖驻守的云中,会这么快就被匈奴人突破。那边十余万大军据险而守,匈奴三十万骑至少得损伤近半,才有可能破城。   尤其是在秦军一方的权天强者与阴阳师,都占据优势的情形下,左贤王突破的可能,只有不到一成。   且嬴冲麾下的大军,也不是不能走马邑绕道的。   ——既然对方的粮食,只能够半月所需。那么秦军就只需以一部坚守云中防线,然后待老上粮尽就可。   这冀门郡看似是条匈奴人唯一的生机所在,可其实也是一条绝路。   “可他们除了冀门郡之外,难道还有其他的路可走?”   从冀州至草原,只有两条路,一走马邑,一走冀门,最后却都需经过云中——   其实马邑那边更安全,地形开阔,云中郡方向无法完整的封锁。而冀门不同,那边是狭道,北面出口的宽度只有三十余里,只需三五个大型的坞堡,就可将这条路堵塞。   可问题是现在,只有冀门郡那边,才有左贤王所需的粮食。   嬴冲看着舆图,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。在他看来,左贤王在沿途获取粮食的可能性,几等于无。   按照绣衣卫的回报,自从秦军在阪泉原大胜之后,这个消息已在冀州范围之内,疯狂的传播。   这使得冀北冀中,无数的‘义军’蜂拥而起。那些侥幸逃过一劫,躲入山林内的世家豪族,还有逃散的府军等等,都如野草般的冒出头来。总数达二三十万,分布各方。   这些人无法抗拒左贤王的大军,可在地方上据守城池坞堡,还是很难缠的。   此时秦军重归冀北,各地的世家豪族,哪里再敢冒风险,给匈奴人提供援助?难道就不惧秦廷秋后算账?   如今又有四十五万秦军追袭在后,左贤王哪里还有时间去打粮?   可就这么赶去冀门郡,也同样是死局,老上会甘心情愿?   嬴冲思索了片刻,还是微一摇头,他暂时也想不出那左贤王,是否有第二条路可走。   看来自己的大军,只需一路向马邑城进发,提前将这条道路封堵,就可再获得一场全歼大胜——   可嬴冲却仍觉不安,感觉自己,似乎漏了一些事情。可疏漏在何处,他还未能想到。   不过为万全起见,他还是在地图上点了点。   “通知冀东各城防御使及府军,这段时间定要小心防备。再遣人去见靖北郡王,老上或有东进的可能,让他注意一二。如有可能,请固原卢氏遣一支族军,前往固原郡东线,沿河道布防。”   嬴宣娘面色惑然,眼神怪异。心想那左贤王怎会东进?要把肉烂在锅里么?   冀东那边,可没有北上草原的道路。除非是去攀越那七千丈高,妖兽成群的贺兰山;又或者走那一夫当关,万夫莫开的雄关井陉,进入赵境。   ——可这与送死,有什么区别?   且以固原卢氏的势力,随时随刻都可在冀东三郡,拉起三十万大军。   那可是真正的精锐,非嬴冲手下的乌合之众能比,不好招惹——   下意识的感觉荒谬,可嬴宣娘想到嬴冲这些日子以来的远见卓识,深谋远虑,还是答应下来。只是派出几个信使而已,不费什么事。   “此外暂授辛弃疾云中团练使职,命其麾下六万众,兼程赶往云中郡,听从李靖调遣。”   嬴冲对于夜狼谷中那支军队,颇为期许。有这支解放出来的精兵襄助,李靖必定能守住云中不失!夜狼谷距离更近,那边赶至云中的时间,要比他们更快许多。   而辛弃疾此人,他也颇为欣赏。云中团练使职的授职不高,可已是他现在能做到的极限。   毕竟他现在,只是督冀宛诸军事,而非是真正的冀州节度使。不过以辛弃疾抗击匈奴数十日的功勋,事后他倒是可保奏此人,担一任三品防御使。   与嬴宣娘一起安排好了行军路程,以及接下来他们采用的战略之后,嬴冲就与嬴月儿及许褚二人一起,走上了一架由四头翼龙驹拉拽的飞车,离开了大军,直往东北方向行去。   大约走了一日左右,沿途又有一份战报传到了他手中。却是那七万冀北降军因立功心切,过于急进,中了左贤王老上的埋伏。   幸亏是他早有防备,命三千铁龙骑与山陵卫游弋在后,及时支援,才没令这些冀北军全军覆灭。   这一战损失不多,仅只死伤五千人。却使秦军各部,大为戒惧,都不约而同的放缓了追击的步伐,沿途更谨慎小心。   这一战让嬴冲,又刷新了他对老上的评价。能够在秦军十数位权天级,时刻不停的观照下,依旧能成功布伏,这位的本领,果然无愧于名将级数。   不过嬴冲却并不担忧,也没有回归指挥之意。这一时半会,嬴宣娘那边还出不了事情。尽管他二姐的指挥才能,远不及老上。   可那左贤王要想凭现在的实力翻盘,也是难如登天。   而仅仅半日之后,他就看到了一座高山耸立。   那是一座高约九千丈的大山,从六千丈往上,满布着皑皑白雪。而到了七九丈高处,却又是一片火红之色。   那是一株梧桐树,生长在火山口旁的巨大梧桐。   要激发玄鸟血脉,无论什么时节什么地点都可以。可他如想要在激发玄鸟血脉的同时,最大化的改善自身的功体与肉身,那就需正午时分,借助梧桐之助不可。凤栖梧桐,自有其因。   那株十大灵根之一的神木梧桐,已无法寻得。可幸在一万七千年前,有位名为铁冠道人的金仙,曾将一颗神木梧桐的种子,种植在了这座雪峰山顶。在大约一万七千年后,形成了一株方圆三千丈的火冠梧桐。   而如今这雪峰山,就正在秦廷的管辖中。   五千年前,大秦以武力将盘踞在这里的无数玄鸟,都尽数驱逐。可因这颗火冠梧桐,对同为玄鸟血裔的嬴氏子弟颇有好处,每年产出的梧桐子,以及伴生的诸多灵草,亦可用来招揽玄修,故而秦廷并未将之砍伐。   不过为防这火冠梧桐,再为凤凰一族所用。大秦常驻五千精兵在此,还有一位玄天位境的玄修坐镇。   而此时他们的马车才刚一靠近,就听得那山顶一座道观内,传出了一声轻喝。   “汝乃何人,安敢擅闯雪峰山?不知此处,乃我大秦禁地?”   嬴冲不说话,只径自将自家的印信丢了过去。而后那道观之内,就传出了一声惊咦。   “原来是行宛州节度使,督冀宛诸军事,安国公大人驾到,小修失敬!” 第四一四章 守正遗言   嬴冲从马车中走出时,就看见了那道人。面貌大约四十年纪,一身紫授仙衣,气质超凡脱尘。   再望此人一双大袖,果然是绣着一朵白色的云纹。   “原来是白云观的道友坐镇于此!”   嬴冲郑重一礼,然后笑道:“让我猜猜,可是白云九真之一的九观仙长?”   这个人,乃是昔年守正道人的徒弟,四十岁许,就已证道玄天境,前程很被人看好。   如今白云观与他关系不错,只从裴修元携带魔天镜到他麾下效力,就可知白云观与他有结好之意。   “正是九观!”   那道人双眼定定凝神,有些失礼的仔细上下看着嬴冲,须臾之后才又笑问:“小修道号,竟能入国公大人之耳,是九观三生之幸。就不知大人,今日为何来此?”   嬴冲也不废话,直接就仰望上方的那株梧桐树:“嬴冲是为这株火冠梧桐而来,要借这树一用。不知九冠道友,可否行个方便?道友可以放心,本公只需一日一夜,且绝不损这火冠梧桐一分一毫。”   这是先礼后兵,对这火冠梧桐,他是势在必得。不过九观借助这里布置的法阵,实力亦可比拟权天。不到不得已,他不会选择用强。   这里毕竟是大秦少府辖下的灵地,嬴冲也不愿因此得罪白云观,能够用言语说服这位,那是再好不过。   那九冠道人却只犹豫了片刻,就又一笑:“那就一言为定!希望国公大人离去之时,这梧桐真能分毫无损。”   说完这句,他就已法力一挥,主动将那护山法阵打开了一线。   嬴冲眼神微喜,真心实意的道了声‘多谢’,随后就将那‘摘星’显化身后,借神甲之力,裹带着他的身躯飞空而起,直接向那梧桐树冠的方向行去。   而就在他身影,从这位九观道人身旁经过的时候,就又听这位言道:“不知国公大人近日,可曾前往白云观拜访过?”   嬴冲微一挑眉,讶异的看着身侧:“曾有登门之意,可一直以来,并无闲暇。”   “也对,自大人承爵以来,就俗务不断,如今又一肩承担北境安危。不过——”   九观道人意味深长的笑了笑:“好教国公大人得知,家师持玄宙天珠羽化之后,遗蜕数月不散,仍在等有缘之人到来,只为了结前因。且家师生前亦曾交代九观,将一言转告国公。说是三年之内,不得出关;太学祭剑,天下莫敌。”   嬴冲身躯微震,目中立时精芒隐透:“这些事,为何不早对本公说?”   他知守正道人坐化,也知这位,是手持玄宙天珠而亡。可却不知这位国师,竟与他有着关联。   还有这句话,到底有何深意?   三年之内,不得出关?这是什么意思?又是哪一道关?函谷,井陉?还是指的嘉峪,剑门?   太学祭剑,天下莫敌这句,又是指谁?是太学主么?   “缘法未至,如之奈何?”   九观道人摇了摇头:“家师道法高深,一言一行皆有深意。小修在雪峰山,不就等到了国公大人到来?”   嬴冲凝眉,定定的注视了九观道人良久。听这位的言语,似乎那位守正道人,早就已料到了他,会有这次的雪峰山之行。   然后这次与九观的见面,也正是所谓缘法至时。   不过最使他在意的,还是那玄宙天珠。三十年后的安王持玄宙天珠,得以回溯时空;九月与吴不悔也是为此物而现世,受他召唤而来。   他原本就对此物好奇,如今更知守正道人身亡,似也与自己有关。   “明白了,回京之后,本公必将至白云观拜访!”   九观道人微微颔首,而后待那许褚与嬴月儿二人进入之后,就以玄门术法,将这雪峰山高处屏绝。   “国公大人请自便!离去之时,告知一声小修便可。”   这位话落之后,身影就已化作了一道红光回归了道观。嬴冲眯着眼,看了那小道观良久,才又小声询问嬴月儿。   “那位守正道人,是持玄宙天珠坐化?”   嬴月儿却眼露茫然之色:“月儿不知道耶!不过父王取得玄宙天珠,合众人之力,欲粉碎三十年时空,回溯过往时。说是这个时代,有人以道标接引,否则以他的力量,还无法办到。”   道标接引?是这守正么?   嬴冲的目光,益发的凝重,想起自己那日被流星砸晕的时候,也正是那位国师守正道人坐化之时。   此时嬴月儿又回忆道:“父王他对守正道人,很是钦佩。说他虽未至皇天位,却是因受天地之限。其实这位的一身道法造诣,已至开国,是夫差之前的天下第一人。”   嬴冲微微颔首,他也听说过守正道人之强。昔年关东诸国联手抗秦,守正以一战五,抗衡关东五位国师级人物,亦不落下风。   直到几年前,守正道人的寿元将尽,那一身超绝人世的道法修为才衰落了下来。不过这位教导弟子的才能也很是不俗,现任的白云观掌教,以及所谓‘白云九真’,都是出自其门下。   除了年纪尚轻的几位,其中四人,都有着上镇国的实力。白云观仍是秦境之内第一大教!可以抗衡四大圣宗。   思索了片刻,嬴冲就又摇了摇头,飞身到那火冠梧桐的上方。这树的树冠占地广大,枝繁叶茂,覆盖数万亩方圆。   可当嬴冲飞至之时,却是自然而然的,就寻到了一处让他感觉舒适的落足之处,且恰是这梧桐,火元之力最盛之所。   嬴冲一瞬间就已明白,这是绝佳的激活血脉之所。他若是一只玄鸟,必定会选择在这地方筑巢,安家落户。   奇怪,这莫非也是玄鸟血脉的本能?   哑然失笑,嬴冲端坐了下来。静静入定,直等到正午时分到来,才将那邪樱枪取出,开始激活血脉。   过程简单之极,当嬴冲领取了奖励,顿时就有一股赤红的血液从枪中溢出,渗入带他的肌肤之内。   然后又须臾之后,嬴冲的浑身上下,就已被一股赤焰包裹。那火焰跳动,隐隐约约仿佛火凤之形。   而嬴冲此时,更感觉身下的这株火冠梧桐,也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。尤其树木内的那些脉络,也与他体内的经络连结,将整个雪峰山的火元之力,都汇聚了过来。   同时在他体内的那颗阴丹,也是焰火燃烧,赫然由阴生阳。这个变化,也刺激到了对应的龙丹,阳极生阴,有着一团团黑水生出。抗衡焰力。   嬴冲没时间去感受这些,当玄鸟血脉激活之后,他的意识,就已陷入了沉眠,无欲无求,无我无相。 第四一五章 捷报抵京   咸阳城,辰时刚至,薛平贵与庄季,周衍三人,就把头探了出去,往城门口打望着。   这次三人聚会之地,却没选择轻云楼,而是咸阳北城,一家距离城门口极近的酒楼。   这里虽也生意兴隆,可却是三教九流混杂。除了一些家财丰厚的寒门庶人汇集,还有许多身份不明之士。   通常的情形下,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踏足此间。可今日不同,薛平贵早早就在这楼内定了个包间,之后三人在卯时初,就在这里等候着。   且不止是他们几个,咸阳城里的一些权贵,也早早就在这附近,定下了房间雅座,只为等候某个时刻到来。   果然当辰时刚过,那宏大的北城正门,就在阵阵轰隆声中,缓缓打开。   薛平贵眉头微挑,眼现喜色:“看来那传言,是真的了!”   需知咸阳北城的这座‘安远门’,有一正四侧,五个门洞。平时无论勋贵庶民,都只能从侧门行走出入,便是官居一品,也不例外。   唯有少数几种情形,可以从正门行走——比如郊祭,比如皇帝出行,大军出征等等。   而露布飞捷,就是其中的一种。   “正门开了,居然开了——”   “竟然是真的?难道说那匈奴真的败了?”   “怎么可能,是另有缘故也说不定。”   “我家的消息,是那位安国公阵斩匈奴数十万级,不知是真是假?”   “这就是传言吧?那个纨绔子,还能有这样的本事?”   “是不是真的我不知,可从十九日开始,安国府门前,就已是车水马龙了——”   这座酒类的环境,远不如轻云楼,隔音的效果几等于无。三人只听那喧哗之声,从四面八方传来。   庄季喜上眉梢,周衍却默默不说话,定定的看着那城门口。   没让他们等太久,只片刻之后,就有十八位浑身黑衣黑甲的骑士,沿着那驰道飞速踏入了进来。   都是衣甲鲜明,使用最好的龙马,且每位骑士,都高高举着一面旗幡。   薛平贵远远望去,只见那幡上,赫然是龙飞凤舞般的写着一行字——   “天圣二十八年五月十八,安国公,行宛州节度使,督冀宛诸军事嬴冲,于阪泉原大溃匈奴一百一十二万,斩首七十九万级,降获十二万众,特此露布飞捷,告示天下——”   当这十八骑入城,薛平贵可以清晰听见这楼上楼下,传出了一片吸气之声。之后就两极分化,有些人弹冠相庆,有些人怒骂不止。   “好一个安国公!从此北境四州定矣——”   “果然是将门虎子,好样的!这真是救我冀州之民于水火!”   “幸哉!幸哉!匈奴大败,想必不久之后,冀州就可勘平战乱。我等冀州之民,终可回归故里。”   “这是假的吧?不都说那个家伙,是出了名的草包?”   “假的?之前那些捷报,总不可能都是假的?否则政事堂与枢密院诸公,安肯将那位放过?”   “可笑!咸阳四恶之首,如今居然已力挽狂澜,赫然成朝廷柱石,真是有趣——”   “总觉得此事太匪夷所思。要说那安国公亲自克敌制胜,我是万万不肯信的。或者是他的部下,别有能人。”   “可他能如此,也是不错。这位既有这样的识人之明,也是我大秦之幸!”   薛平贵甚至还听见几个女孩声音,传到了他的耳中。   “这个安国公好厉害,才十六岁不到——”   “据说长得很俊的,不输给那襄国公王籍呢。”   “我听爹娘说。他们特别佩服这位。五年隐忍,放荡不羁。时运来后,剑寒四方!不但扫灭了他的仇人,覆灭了武阳嬴氏,如今更是力挽狂澜,统辖数十万乌合之众,平定虏乱。正是所谓一朝展翅九万里,直取捷报奏凯歌。”   “据说嬴冲,还未有妾室吧?我听说这几日,好多的媒婆,都在安国府的门口等着呢。”   薛平贵不禁唇角微抽,心想他们这几年,确实是在胡作非为好不?可到这几位贵女口里,竟然就变成放荡不羁了。   看来还颇有几人,为嬴冲倾心。那个家伙,居然就成了王籍一类的人物。   庄季已经回到了座位,一边倒酒,一边嘿嘿的笑着:“我就知道,嬴冲他怎么会输!来喝上一杯,难得今日心情爽快!”   周衍看了一眼这家伙的憨态,而后一声轻哼,目光又转向了窗外:“我说平贵,你当初与嬴冲相交时,可想过他会有今日?”   “没有!”   薛平贵坦言承认道:“不过很早之前,就已感觉嬴冲他智慧超绝,胸怀过人。尤其他对时政见解,在我认识的所有人中,无人能及。”   四人之中,他其实只感觉嬴冲,是他的同类。满腹才华,却无处施展。   “那么你呢?又是因何故相交?总不可能是因昔年马市里面,你们打的那一架?”   “我啊?”   周衍目光茫然,想起了过往的一幕幕。他与嬴冲算是不打不相识,五年前嬴冲从他手里强夺了一匹好马,二人就结下了梁子。   可有但他被人劫持,那些贼匪打算用他的性命,向周家勒索钱财。却因嬴冲的巧计,终使他转危为安,逃脱虎口。   需知那一次的贼匪里面,可是有着好几名天位,可嬴冲依旧慨然相助,甚至差点将自家的性命搭上。   从那时起,他就觉得嬴冲这朋友可交。   “是因为义气吧?别看那家伙每次闯祸之后,都是跑得最快的一个,可其实是最在乎兄弟义气的。”   “原来如此!”   薛平贵微微颔首,而后二人的目光,都转向了庄季。   那庄季则是继续没心没肺的笑:“问我?反正从我跟他混了以后,就从来没有吃过亏!如今我娘也说,以后继续跟着嬴冲,总没错的。”   薛平贵微微摇头,心想就不该指望这家伙。而后他就见对面周衍的眼中,神色复杂,有艳羡,有迟疑,也有无奈黯然。   他心中了然,天水周家与安国府立场不同。嬴冲在北境大胜,他们几个,固然是喜闻乐见。可对周家而言,却是实实在在的噩耗。   不过他却并不为此忧心,这个家伙,也不是纨绔子那么简单。虽是无法继承平凉侯爵位,可其实这些年,周衍在私下里也聚集了近百万金的银钱。   “周衍你如真觉为难,倒不如与伯父详谈一番?我料你们周氏,不会将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。”   天水周氏,一向与秦境的几个儒门世家交好。可周氏是否会将所有一切,都赌在儒门一方,只怕未必——   世家大阀,向来都喜欢两面下注。如此一来,哪怕一面输了,也不会损及宗族根基。   周衍闻言,不禁眉头微凝,仔细看了一眼薛平贵,而后摇头:“此事我知,只是一时间仍犹豫不决。” 第四一六章 图穷匕见   “原来如此!”   薛平贵微微颔首,不再劝说。他已经明白了周衍的心意,眼中亦现出些许佩服之意。   这位正是因重情重义而为难,转投嬴冲门下,这并没什么好为难的。可一旦周衍选择了与天水周氏为敌,那么这位,怕是不会手下留情吧?   即然选择了安国府这一方,周衍就不会顾惜亲缘情面,必定全力以赴——   所以周衍他,才难以抉择。正因看重信诺,才会如此。   薛平贵暗觉佩服,嬴冲那家伙的择友之道。庄季,周衍,甚至还有自身,每一人都有着自己的可取之处。   感觉说这些话题太过沉重,薛平贵笑着转过话题。   “看对面,那边应是蔡国公上官府定下的包厢,我看那边,许久都没动静了。”   “是吓到脚软了吧?她哪里还敢露面。”   周衍也向对面另一家酒楼看了过去,而后眼现出丝丝哂意,语声刻薄:“自作自受,活该如此。她现在只怕是巴望着,早点嫁入到二皇子府。”   此女这般的造谣生非,嬴冲如不将其处置了,安国府岂非颜面尽失?此时唯一能护住此女的,也就只有皇家子弟了。   否则便是蔡国公上官家,也护她不住——   一个深闺女子,却敢招惹嬴冲这样的当朝权贵,这是何等的不智?想象就可知道,便连他周衍,都有的是办法整治此女。   只需随便找几个无赖混混,就可坏了这上官小青的名节。那时别说是当皇子妃了,日后都未必能嫁得出去。   他周衍尚且如此,又何况手段更狠辣,正权势滔天的嬴冲?   “如今惊惶失措的,又何止是她?”   薛平贵说到此处,又往皇城方向看了一眼:“你我可动身了!今日大朝,定是有一场大戏开演,不可错过。”   天圣帝托病,特意将大朝会延后至今日,正是为蓄力发难。而朝中诸多大佬,近几日也是在合纵连横,筹谋应对之策。   双方都是蓄足了力量,等待朝争开始的时刻。   他们三人,原本对那礼法森严的大朝会不太感冒,十次有九次缺席。可今日那太政殿中,必将沦为朝中派阀的战场。这样的好戏,又怎容错过?   周衍微笑,也同样眼现期待之色。然后他就用折扇,重重在庄季的头上一砸:“你这吃货!该走人了。再晚的话,只怕就赶不上朝会。”   庄季将手里的灌汤包塞入口里,一边吃一边愕然的问:“朝会?朝会不是在卯时末就已开始了?”   薛平贵失笑:“今日不同,估计要待露布飞捷入宫之后,才会真正开始。”   庄季一怔,然后就忙着将面前那一大堆灌汤包,都吞入到嘴中。动作仿佛暴风卷刮,一张大嘴,则似如口里塞满松子的松鼠一般,往两旁鼓了起来。   而薛平贵与周衍二人已经前后脚,走出了这间包厢的房门。   “话说回来,这战报也委实太夸张了。大溃匈奴一百一十二万,斩首七十九万级,降获十二万众。那匈奴左翼七部二百万帐,能凑出这么多人么?这是在糊弄鬼吧?”   “这定非嬴冲手笔,而是另有其人。不过这还算好的了,几年前民乱,上官家的那位,不过是打垮了十一万贼军。也一样厚颜报捷,说是斩首四十三万级。且这次匈奴南下,不是号称有一百五十万大军么,这也不算是吹牛——”   “话虽如此!可枢密院,只怕还是得审核的,哪怕他如今,已权遮北境。”   “他如今可不怕——”   薛平贵摇着头,心想周衍这家伙,看来还是没弄清楚问题的实质:“你可知现如今北境四州,有多少世家子弟,在嬴冲与嬴完我二人的军中?这战功,可不止是他一家之事。即便嬴冲少报,也有许多人不肯的。我看最多只是讨价还价,消减一些——”   就在二人议论之时,在他们对面另一间酒楼之内,上官小青正身躯颤栗,双臂环抱着。可即便如此,她也仍无法驱除掉体内的寒意。   身前的一席早点,都已洒落在地,十数件上好的瓷器,都已片片粉碎。   ——那是她的父亲所为,上官惊神拂袖离去时的那一幕,那满含恼怒与冷漠的眼神,至今都深深印在了上官小青的意念之内。   这使她的整个人,似如受惊的小兔,只觉惊惶难安,手足无措。   那个人的丈夫,他竟然真的赢了!且在不久之后,就将带着那人,风风光光的返回咸阳。   父亲说那人回归之后,定会找她清算。可她之前是真的已无意,继续与安国府为敌。   那日只是酒醉之后,与身边几个亲近姐妹抱怨,再顺便挖苦几句而已,可谁能想到第二日,就已举世皆知,闹到满城风雨?   此时的她,不知自己该怎办才好,只觉有一股异常阴冷的气息,正弥漫过来,使她难以呼吸,也无法正常的思考。   ……   当薛平贵三人来到咸阳宫太政殿的时候,发现这里虽已汇聚了京城数千位朝官,可因天圣帝久久未至的缘故,朝会论政还未真正开始。   这使他们轻而易举,就混入到了群官队列之中。期间少不得被鸿胪寺与礼部的仪官教训责备,可三人都无怨言,低头垂目,极力的忍耐。   果然没多久,到辰时四刻左右,天圣帝终于姗姗来迟,驾临朝会。这位在堂上坐好,就装模作样的轻咳了一声,很没诚意的抱歉道:“朕病体未愈,今日耽误了些时间,劳诸卿久候了!”   这句话,令朝堂中的诸臣,都不得不再次大礼躬身,恭请圣安。   而后才轮到司礼监掌印米朝天说话:“陛下有谕,今日大朝,众卿可畅所欲言,以补宰执之缺。有事速速启奏,无事则可退朝。”   周衍听在耳中,不禁唇角一扯。心想又是这一句,几年都没有变过。   不过当米朝天话音落时,整个太政殿内的气氛,就已截然不同,森冷而又压抑,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,定定往前方看着,等待着那惊涛骇浪到来。   而在众朝臣的前方,那些部阁大佬们,明明是混杂在一起站立,可却又仿佛是泾渭分明,剑拔弩张。   并无人出言,整个殿堂中寂静无声。无论是上面的君王,还是下方的群臣,都是默契的不言不语,都在等待着。   然后一刻时间之后,有一位黑甲骑士,手持旗幡,一路策马至太政殿前。在宫殿中疾速奔驰,长驱直入却无人阻拦。直到那台阶前才匆匆下马,而后这位又疾奔入殿。   “启禀陛下!冀州有露布飞捷传至!当朝安国公,行宛州节度使,督冀宛诸军事嬴冲,于阪泉原大败匈奴。斩首七十九万级,降获十二万众,特此告捷京城——”   “好!”   未等那位奏捷的军中校尉说完,天圣帝就已一声惊赞,然后询问:“捷报何在?速取来予朕一观!”   此时自有一位随堂太监,从那位校尉的手中取到报捷文书,恭恭敬敬的往上递给米朝天。   可当这奏章落在天圣帝手中时,这位却已只是草草一观,就已大笑:“好一个安国公!不负朕望,也不负故安国公虎威。如今匈奴即平,北境朕无忧矣。”   周衍看了,不禁微一摇头,薛平贵则哑然失笑。这位天圣帝的演技,堪称拙劣,与他年轻时的模样,可大为不同。   不过这情形,大约也是因那位陛下,已不屑于再掩饰什么。   随后就如他的所料,政事堂参知王钟,首先就已出列,满含喜色道:“臣恭贺陛下!自七年前光武侯北征草原之后,我朝从未有此大捷!有此一胜,不但北地四州,旦夕可平!更将使北虏匈奴,十年之内不能南下。此战安国公麾下将士,功莫大焉!臣请陛下,厚赏安国公,及其部属一众人等!”   天圣帝亦是图穷匕见,笑意盈盈:“此言有理,那么诸公以为,此战该如何封赏啊?戡乱定难,力挽狂澜,以朕观之,安国公之功,似可与商阳公昔年等同!”   此言道出,殿内群臣,都为之哗然。所谓的商阳公,是对昔年双河叶氏之祖,叶商阳的尊称。   大约两千四百年前,大秦被关东六国打破了函谷关,兵锋直指咸阳。那时叶商阳起兵,先平定了蜀乱,扫平蜀地三州后,又率大军北上,击溃了南路方位的楚军。使大秦得以化险为夷,免去了覆亡之危,从而一战封王,成为当朝三大郡王之一。   而此时天圣帝一语,就已将嬴冲,摆在了与故武威郡王叶商阳,相同的位置。   “陛下此言差矣!需知商阳公昔年,乃是救国于危亡之际,而今日宛州节度使嬴冲,虽亦有戡平寇乱,克定匈奴之功,使北境免于战祸。可一身功绩,却仅限于北境,二者并不能相提并论。”   人群之中,一位身穿紫袍,头戴七梁高冠的老者,从人群中走出。   众人注目望时,只见正是尚书仆射裴宏志。 第四一七章 朝争变局   当裴宏志说话时,所有人都凝神以对,静静倾听。几千人汇聚的偌大殿堂中,就只余这铿锵掷地之声鸣响。   这位国相并未否定嬴冲的功绩,只是将北境大胜与昔年叶商阳的救国之功,区分开来。使得殿内群臣都微微颔首,认可其言。   然后裴宏志又语声一转,同样是锋芒尽显,辞锋凌厉:“然而臣以为,今日北境之祸,三分天灾,七分人祸!破虏军节度使嬴世继,武阳嬴氏,冀州牧糜良,宁州牧沐元,以及诸地郡守防御使等等,若非是此辈或玩忽职守,或别有用心,或贪贿成风,赈灾不力,治军失法,何至于有北境四州之乱?在朝廷酬功之前,不该先惩戒此等祸国之辈,以儆效尤?”   就在他话落之刻,群臣之中,就立时有一人出列。众人目光看时,可见正是右都察御史李阳,当朝两位宪台之一。   “裴相之言有理,北境之乱,此二人罪莫大焉。臣右都察御史李阳,弹劾参知政事谢灵,枢密副使王好古。这二位识人不明,举荐不良,数月之前,更曾当场驳斥安国公之忠言。终使嬴世继这等奸邪之辈,得以充任边寨,致使匈奴北虏南下,长驱直入,祸乱冀州!”   随后又有一人出列道:“安国公昔日弹劾武阳嬴氏,勾结匈奴。我刑部已经查实,武阳嬴氏向匈奴诸部倒卖墨甲盐茶之举,确有其事。且数额庞大,罪不能恕。另有谢氏与王好古几家子弟,牵涉其中。私以为武阳嬴氏勾结北虏案,参知政事谢灵,枢密副使王好古二人,皆难免嫌疑。有请陛下,将这两位下狱问审!”   众人只闻其言,就知是刑部尚书乌云恒。此时堂中许多人,都是一脸的惊愕之色。   王好古与谢灵二人,乃是儒门一党。而右都察御史李阳与刑部尚书乌云恒,则是出身法家一脉。   看此时情形,这几位竟是不将这二人打入万劫不复之地,不肯罢休的气势。   难道说这儒法二家之间,平息已有十年的朝争,又将再起波澜?   而仅仅一个呼吸之后,群臣之中,又闪出了一人。正是新任大理寺卿裴照:“乌尚书说陈郡谢氏与荥阳王氏子弟,与武阳嬴氏有涉,不知可有实证?臣以为世家之间,难免往来,说是相互勾结,未免太过了。朝廷不可只以臆测,为人定罪。尤其事涉宰执,需得查实方可——”   右佥都御史嬴放鹤,位在众多四品官员队列中,看着那前面的几个部阁大佬,装腔作势的演着双簧,不禁心中大急。   心知一旦这王好古与谢灵二人,被坐实了与武阳嬴氏有勾结嫌疑,难免就要上疏自辩,请朝廷彻查!   而之后的廷推,亦是理所当然之事。   此时整个殿中,竟无人驳斥其言。而之前他们联系好的那几位,包括枢密院正使陆正恩,雍州牧李东垣在内,也无一人出面,就好似已将这两日承诺的言语,都已忘之于脑海之外。   一声轻哼,嬴放鹤就一步踏出,欲直接出面。然而就在他刚刚起步时,旁边就有好几位二三品的朝官,纷纷错身,竟然将他的去路,完全封死。   其中一二人,甚至不顾仪态,在这礼法堂皇的大朝会中,死死拉拽着他的袍袖,不肯放手。   而不远处的礼部仪官,则是视如未见。   嬴放鹤不由心中微沉,这时才明白那嬴长安与方珏等人,为何未曾出面。   只怕这几位,也正如自己一般,都是动弹不得吧?他们尚且如此,安国嬴氏门下的那些六七品小官,情形只怕更加的不堪。   再细思他们安国嬴氏众人所在的方位,嬴放鹤首次感觉。那礼部与鸿胪寺,也至关重要。   他们这群人,几乎都被安排在人群中,无一人靠近侧道。想要出列发言,都难如登天。而如有挣扎失仪之举,只怕也正中对手下怀。朝会失仪,轻则罚俸,重则罢官,而此时安国府在礼部的势力,几等于无。   思绪渐明,嬴放鹤一颗心渐渐寒冷,目中现出懊恼之色。心想那位裴相公,到底还是给他们上了一课。   今日之朝争,多半是将大败亏输——   此役之后,安国嬴氏即便有四人位列一二品大员,可在政事堂与枢密院中,却将一无所获,日后那年还是要被人掣肘打压。甚至可能在数年之内,尽失今日之版图。   他嬴放鹤,终究是大意了,有负国公大人所托!这儒法二家合流,声势竟至于斯!   而此时天圣帝,则是高高在上,冷冷的看着这一幕。看着那右都察御史李阳,刑部尚书乌云恒,大理寺卿裴照之后,数十位群臣出列,为谢灵与王好古之事争论。   焦点却并未在二人的‘失职’,而是是否与武阳嬴氏勾连。一方要坐实其罪,一方则是为二人开脱,认为需查证。   许久之后,随着裴宏志一声断喝‘肃静’,太政殿内顿时就平静下来。这刻所有人的视线,都纷纷再往那天圣帝的方向,看了过去。   裴宏志面色平静,朝天圣帝躬身一礼:“陛下!谢灵与王好古二人,是否与武阳嬴氏勾结,并未有实证,仍待查明。可那举荐失当之罪,确有其事。如今群臣争论不休,还请陛下圣裁!”   随着这一句,整个太政殿中,竟有数千人纷纷跪倒:“有请陛下圣裁!”   米朝天在天圣帝的身侧,一时是惊怒交加。由他这里往下看去,只见无数官员匍匐,赫然占据了群臣近半之数。还有许多人眼露茫然惶惑之色,似有从众之意。   一声闷哼,米朝天的视线,阴冷如毒蛇般的,往那裴宏志盯视了过去。后者却怡然无惧,淡定自若。一派我自如此,你能奈何般的闲适。   天圣帝也淡淡看了裴宏志一眼,而后失笑:“爱卿之言有理!那么谢卿家,你以为诸臣之议如何?可有自辨之言?”   那台阶之下,立于裴宏志后方的谢灵王好古,早已是面色苍白,全无血色。   谢灵更镇定些,首先出列,跪在中央过道之中,缓缓将头顶冠冕解下,置于身前。   裴宏志冷冷的看着这一幕,面上漠无感情。而似参知政事张苍,元岱周等人,则是神情感慨,心有戚戚。   料知接下来,这谢灵王好古,必定要辞官乞骸骨不可。今日这一幕,对这二人而言,过于残酷。不过他们却也知这是裴宏志的无奈之举,因久久不见这两位的辞书上呈通政司,不得不以势相逼。   “举荐嬴世继之事,臣确有过错,不敢自辨。却自问是出于公心,并无私意,也不知武阳嬴氏,与匈奴北虏有牵涉,还请陛下明查!”   这些言语,都不出众人意料。可随着谢灵再大礼叩拜,以头触地,所发之言,却是触动了整个太政殿,所有群官心弦。   “臣谢灵愿于家中待罪,以证臣之青白。然则臣去之后,政事堂内只有四人,不足以处理政务。故斗胆请陛下,招前任尚书仆射王安石归国,以清国政,以靖朝纲!” 第四一八章 翻云覆雨   “臣谢灵愿于家中待罪,以证臣之清白。然则臣去之后,政事堂内只有四人,不足以处理政务。故斗胆请陛下,招前任尚书仆射王安石归国,以清国政,以靖朝纲!”   这句话明明声音不大,却似如炸雷,在整个太政殿内,所有群臣耳中响彻。   包括所有政事堂枢密院诸公在内,所有人都错愕的看着这一幕。然后有人惊喜,有人不信,有人惶恐,有人不解,有人疑惑,种种情绪,不一而足。   武威郡王叶元朗,站在右侧武将的最上首,此时闻言,不禁是唇角微挑。将手中握着的一本奏折,悄然塞入到了袖内。   心想他那孙女婿,果然是了得,竟然还藏有着这样的一手,看来是无需他这老头多此一举了。   招王安石那厮归国么?此计真是大妙!   而尚书左仆射裴宏志,则是眼神吃惊的,定定看着那如石像般岿然不动的谢灵。目光先是不敢置信,随后又是了然。   这一次,是他逼得太急了。原以为这位,除辞官以外,无路可走。   而下一刻,裴宏志就觉一阵头昏目眩,几欲晕迷。只能勉力攥紧了双拳,将指甲深深扣入到肉内,借着这刻骨钻心的剧痛,才勉强维持着意识不散。   他绝不能在这时倒下,绝不能让王安石那个祸胎,回归秦境!   如那参知政事元岱周,大理寺卿裴照等人,则亦是怔忡失神。方才谢灵之言,就仿佛是一记重锤,使众人都一阵懵懂,许久都无法反应过来。   天圣帝则依然冷冷笑着,就好似是神祇俯视凡尘,看着朝堂中,那裴宏志等人一应的神情变化。   ——尔等,莫非就真以为是稳操胜券了?真正是可笑!   参知政事王钟则眼神恍然,心知今日朝争之转折,就在于此!也立时出列,躬身奏道:“臣附议!安石公出使魏国已有五载,惯例该更换使节。如今政事堂缺额已达三人之多,陛下正该招安石公这等精明强干,老于政务之臣归国辅政!”   五年之前,王安石无罪被驱出朝堂,用的正是出使议和的名义。而如今这位的身上,依然是挂着太子太傅,参知政事的官衔。   一旦这位归国,无需推选,就自可跻身于部阁诸公之列。而现今这政事堂中,已有二人推举,份量已是足够!   旁边的枢密正使陆正恩,亦是抬了抬眼睑,而后轻声一叹,同样出列道:“臣附议!近年朝中纷争不断,为北征之事,众臣争议月余而不能决,以致空耗战机。臣实不忍见朝纲,祸乱至此!昔日安石公主持朝政十载,在朝野上下素有威望,政务清明,臣请陛下招其归国,坐镇朝堂,以肃宵小!”   王好古面色古怪,他原本是欲随谢灵一起,解冠待罪,递上辞呈。可此时四下看了看,尤其那天圣帝与裴宏志二人的神色,于是又将那乞骸骨的奏章,塞回到了袖内,同样手捧玉圭,立在了枢密正使陆正恩身后。   “臣枢密院副使王好古附议!”   朝中大乱将起,他不信这个时候,那儒法二家还有余力,来寻他王好古的晦气。   而随着这两位参知政事,两位枢密院使相出面,就好似打开了一扇阀门,整个太政堂内,亦是一片赞同附和之声。   嬴放鹤看在眼中,不禁哑然失笑。忽然就想起了临来之前,郭嘉的那些话语,说是无需担忧,陆正恩等人虽不可信,可朝中另有变局云云。   想必今日这一幕,多半是那位郭先生的手笔——果然是无双国士!被安国公寄以厚望之人。   拂了拂袍袖,嬴放鹤也走了出去。这一次不同,再无人加以阻拦,他顺顺当当的走到了过道之中,而后大礼拜下:“臣右佥都御史嬴放鹤附议!请陛下招安石公归国。另弹劾当朝尚书左仆射裴宏志,用人不当。明知百里长息贪贿成性,却依然予以重用,酿成北境大祸!”  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四品官,份量不大,可在此刻,亦是一份绵薄之力!   ……   咸阳宫北门的一处角落,当魏征匆匆踏入至驰道旁停放的一辆马车内,已是面放红光,唇角含笑。   “果如郭先生所料!谢灵进言,请陛下招请前任尚书仆射,安石公归国。此时满朝哗然,双方正争论不休。”   才入车内,魏征就看见郭嘉,正百无聊赖的看着那宫门,他不禁失笑,坐了下来。   “之前还担心那谢灵,未必就能如我等之愿。听到那童贯的消息后,却真是让我松了口气。”   他是嬴冲的幕府官,位职七品,原本也有资格出席这大朝会。可毕竟位卑,起不了什么作用,故而这次,魏征干脆没去。专程陪着郭嘉,为其打听消息。   “谢灵此人雄心勃勃,岂肯甘心乞退?且这一退,陈郡谢氏,几百年都再难翻身,他已无选择余地。此人这般处境,陛下若还拿之不下,只会让我小瞧。”   郭嘉一声哂笑,而后好奇的问:“如今局面如何?裴宏志有何反应?”   “谢灵出其不意,攻其不备,朝中诸多部阁大佬,都已乱了阵脚。”   魏征说话时,神情渐显凝重:“不过看来那位裴相,依然是声势浩大,挥手之间,有近半朝臣附从,可谓是只手遮天。陛下他想要得逞心意,怕是还有一场较量。”   “法儒二家联手,自是声势浩大。只怕陛下他,亦是心惊骇然吧?”   郭嘉一声嗤笑,面现嘲讽之色:“这些世家派阀,在这个时候,已不在乎学术之争了。”   以往秦廷,都是法儒二家争权。可自从十年前,王安石任职尚书左仆射开始,这两方的世阀豪门,就渐渐有了合流之势。   终究是天圣帝的改革与提拔寒门士子之举,影响到了这些人的根基。如今的朝局,已是天子与朝臣之争,是寒门对世族的反抗。   “不过我料今日之后,陛下他定会想办法分化拉拢,最多月内就会定下此事。那些人看似声势庞大,可终究非是一体同心,还是有破绽可寻的。”   摇着头,郭嘉兴趣缺缺:“且这王安石是否回国,已与我等无关。”   他只需将这引子,抛出去就可。无论王安石是否归国,这朝中都已没可能在近期之内,举行廷推。   裴宏志等人只会全力阻挠王安石的回归,满朝上下都不会再有人,去在乎安国府嬴氏。   拿那位安石公与嬴冲比的话,前者是一座高耸如云的山峰,而后者则是一块规模稍大点的石头。   前者砸入海内,可掀起滔天大浪,后者则只会是‘咚’的一声,最多激起些许水花。   可能这比喻有些夸张失衡了,然而如让裴宏志选择的话,却定然会将那位安石公,当成真正大敌。   如此一来,这场朝争,他已不负嬴冲所托。可接下来,嬴冲交代下来的另一件事,却让他颇为头疼。   要在益封之时,索要聂县为封地么?可这件事,真把他给难倒了。   “先生似乎很是烦恼?”   魏征见状,不禁好奇的问:“不知是因何故?可方便说出来,让我也参详一二?”   “没什么——”   郭嘉摇头,皱眉看着那宫门:“只是感觉不能亲身参与朝堂,消息闭塞,很多事情看不清楚。”   就比如那裴宏志等人的应对,当时的表情等等,还有最让他在意的,那枢密正使陆正恩等人的反应——   这些场面,他不能亲眼见到,就不能准确的把握朝局。不能把握朝局,他也就无法对接下来大秦朝政的走势,安国府接下该做的动作,做出准确判断。   何人可以为友,何人可以借力,何人需要防备,何人在仇视——这些他都觉茫然。   “这是自然!”   魏征失笑:“说到此事,我也想劝先生,还是在朝中领个官身才好!否则多有不便,日后还有的是麻烦。”   郭嘉闻言不禁迟疑,可随后还是摇头。他之所以不出仕。是因他不愿与嬴氏皇族有牵扯。   毕竟日后,是要挑动嬴冲起兵,反了这秦廷的。否则他的主公,以臣子之身,如何能入那争龙之局?   只是食人俸禄,忠人之事。自己拿了秦廷的俸禄,哪里还能心安理得的为安国府谋划自立之事?   且他们龙脉士,倚重于气运,在这方面更需谨慎有加,以避反噬。   “此非良策,何况在下的专才,也不在此!”   郭嘉摇头,他的才能在于韬略,在于庙算,而非是这朝争。   且朝堂之上争胜,讲究的是安定,平稳,定胜负于波澜未兴之时。   似他这般,用一些奇谋妙策,短时间内能起到作用,长此下去,却定会遭遇挫折。   不过他现在,也不是没法可想。   “此事你我二人,都不精擅,那就找一个精擅此道的人好了。”   魏征闻言,不禁扬眉:“这样的人,可不好找。”   “刚好有一个!”   郭嘉笑了起来:“你大约不知,谢灵与天圣帝谈妥的条件之一,就是谢安入国公府,任职国公府长史。”   魏征略觉意外,随后就又问道:“此人有何奇处?真能胜任?”   “他是嵩阳七子之六。”   这句道出,郭嘉就见魏征满脸的不以为然,顿时失笑:“那么他二十三岁时,就以五品郡丞之身,将他的州牧斗倒,这个战绩算不算?那个时候,谢灵还不是参知政事。如今历经六年磨砺,想必这位,也该被打磨成才了。” 第四一九章 太离之后   冀州雪峰山,嬴冲苏醒过来的时候,发现浑身上下,仍包裹着火焰。一身衣物则已燃尽,正处于赤身裸体的状态。   不过他暂时却顾不得这些,苏醒之后,第一时间就开始观感着体内的变化。   第一个就是他的武脉,只见那原本断废的巽脉,赫然已完好无损。且借助玄鸟血脉之助,他体内的这九条武脉,都是异常的茁壮坚韧。元气涌动如潮,超出正常人一倍以上。   加上意神决的假脉,他如今已十脉畅通,一身武道修为,也赫然到了后天境界的顶端。距离小天位境,仅只一步之遥,随时都可跨过去。   再然后是丹阵,此时他的阴阳二丹之外,正有黑水与火焰缠绕,不但以此为基,衍化出了五行,又勾引诸天星力灌注,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平衡。   在阴阳二丹的中央,才是他那大道金丹的正体。可这金丹之外,赫然也有了龙凤之形的法力缠绕。   嬴冲发觉他玄门修为的增长,竟远强过于武道。此时他的玄门修为,应该已踏入了中天境。且情形与普通的玄修截然不同,他可以感应与引导数万丈甚至十数万丈距离外的天地元灵,且能进行一些比较精细的操作。   嬴冲心想自己似这样修炼下去,搞不好有一天,还能施展出阴阳士的道法出来。   其余的好处还有不少,比如那龙丹进一步的纯化,肉身体质加强了近三倍有多,还有迅风术,雷走,涅槃真火这三门术法,已经转化为他的本命神通等等——   而最重要的,还是他现在,又多了一种本命之术——涅槃!   能够死而复生,并且在顷刻间恢复到生前全盛状态。可惜的是一生中,只能施展九次。   不过这涅槃,无论何种伤势都可恢复,且每一次复生之后,都能壮大神魄,增加修为。更能自若的操纵涅槃真火,恢复自身的伤势。还可化为火焰状态,用来伤敌,规避对手的打击。   片刻之后,嬴冲就已满意一笑,这次的收获不错。那龙丹他已彻底掌控,也意味着这颗外来妖丹的所有隐患都已解决,不再产生丹煞丹毒。即便有,也会被那凤凰真火炼化。   唯独让人遗憾的是,这阴丹的等阶,还是严重不足。如今只是小天位等级,还不足以真正平衡阳丹。   可即便如此,嬴冲也依然能感觉到,自己一身实力大增。至少不会弱于许褚,且更凌驾其上,也就是所谓的上柱国——   他已经能对抗一些实力较弱的权天境了,似汤神昊那样的水货权天,已经不是他对手。   而随后嬴冲,就陷入了迟疑。他在想今日,是否要顺水推舟,一举冲破天人之限,把武道推入到小天位境。   可当细思之后,嬴冲还是放弃了这打算。要入天位的话,随时都可以入。   这段时间,自己并无什么强敌需要对付,何需那么急躁?如今还是沉淀一番为佳,力求能掌控住自己暴增的实力,追求水到渠成。   心念一动,嬴冲就收起了周身火焰。而就在他欲起身时,就又眼神一动,若有所思的,往那树冠下方,火山口的方向看了过去。   他感觉得到,这火山口中,熔岩之内,似乎有着什么东西存在,且在感召着他的心神。   没怎么细思,嬴冲就把一丝意念延展了过去。他神念之力还阳,已经可侵入这熔岩之中而不受损伤,不过却无法深入。   可通过这身下的火冠梧桐却可以,梧桐的根系,早已延展到这山体的深处。而此刻嬴冲的神念,完全可将这棵树,当成自家的身体一般。   意念渐渐深入,须臾之后,嬴冲就显出了错愕之色。他看到的是一副奇异的情景,那是在熔浆之内,位于火冠梧桐的根系之下。一只躯体庞大的火凰,正在这里沉睡着,两只翅膀舒展千丈,护翼着下方数百颗火卵。   “这是——”   嬴冲震惊莫名,思绪神念差点为之散乱。   这是纯血的火凰?一位权天位境的火凰大妖?可这雪峰山的玄鸟一系,不是都已被秦廷驱赶了么?为何这雪峰山内,还有火凤残存?   他正错愕不解之际。那头沉睡的火凰,也把眼睛睁开了一线,向他瞪视了过来。   ——明明这火凰,仍旧软趴在原地,并无什么动作,可嬴冲偏就如此感觉。感觉那火凰的视线,正是盯视着他。   “原来如此!又是一位商人玄鸟之后。你来这里,可是要将我等唤醒?那么依照古时契与太离之王的盟约,为我族提供三千朵太离之火,太离之王的子孙,可为你效力一千载岁月。”   “唤醒?盟约?”   嬴冲不解,眼神疑惑与警惕。商人自承是玄鸟之后,可其实与玄鸟一脉,关系不佳,彼此视为仇敌也不为过。   需知昔年商人之祖契之母简狄,是‘吞’玄鸟之卵而生契。由此可见,这双方是什么样的关系。   在玄鸟后裔看来,他们商人,无疑是窃取了玄鸟的力量。契与太离之王定立了盟约?有这回事么?   可能是‘看’到了嬴冲的不解,那只火凰闭上了眼睛,似在感应着什么。   然后嬴冲,就只觉是心潮涌动,一股来自于血脉深处的记忆,涌入他的心念之内。   确实是有盟约在,是商人之祖契与那太离之王,定立下的盟约。那玄鸟一脉,固然是憎恨契窃取了玄鸟之力,可也有部分,将契视为族人,受其供养。   这是一个延续了数万年的太古之盟,契之后人,只需为太离的后裔,提供三千朵太离之火,后者就需派出至少千位族裔,为其效力,延续一千载岁月。   随后又有更多关于这盟约的信息,浮现出来,令嬴冲不禁失神。   “商人的究极道兵,天命炎鸟么——”   这是由十位权天级的火凰率领,千头以上相当于九阶修为的赤火炎鸟,组成的强横道兵。   曾经在中古时代,横扫一切!便是强如圣人道祖,亦需避让其锋,是所有道兵的顶点,无人能够抗衡。   一旦现世,就以这支道兵之力,便可横扫七国。   不过,这太离之火可不是什么易寻之物。这东西他曾听说过,在道门之中,也极其罕见。   可就是这种现世极其罕有的东西,却是太离血裔,生长发育的关键。   嬴冲也在这瞬间明白了五千年前,大秦为何要出兵雪峰山。以巨大的代价,肃清此地。   固然是因这里的玄鸟后裔,为祸四方,扰乱冀州,可其中亦有这盟约之故。   那时的秦皇,只怕亦有恢复与太离的盟约,取得这支究极道兵之意。   可惜那时,秦室子弟中,虽仍有人能觉醒玄鸟之血,却无处寻那太离之火。 第四二零章 卢氏冷遇   嬴冲摇了摇头,他对这支究极道兵,自是垂涎到了极点,差点就流口水了。有天命炎鸟之助,这个世间谁还能奈何得了他?要杀太学主,西方大帝,不费吹灰之力。   可五千年前,那位秦庄公倾一国之力,都没有做到的事情,他自然是想都不用去想。   “可我看你这里,无论如何都凑不出千头赤火炎鸟。在此寂灭,是因何缘故?”   嬴冲看这里的火卵,总数都不超过四百。其中气息与那火凰相当的,也不过二只而已。且都是处于死寂状态,似以一种特殊的方法,陷入沉睡。   ——赤火炎鸟乃是玄鸟一脉中,血脉较近的一只,是妖圣太离留下的后裔。它们成年之后,每一次涅槃,都会大幅的提纯血脉,直到最后,成为真正的凤凰。   可不知因何缘故,这三百余头赤火炎鸟,此时都陷入了‘寂灭’。只有一线生机尚存,留有涅槃契机。   “太离之后,并非只在此地一处。”   那头火凰,又睁开了眼:“万余年前,天地灾变。我赤火炎鸟一脉赖以生存的太离之火,几乎从天地间消失。于是族中圣王,命族裔四散,潜伏于各方火脉之中。这里,仅只是一处而已。”   说到这里,那火凰的声音又一顿:“我再问你,玄鸟的后人,是否带来了三千朵太离之火?”   嬴冲摇头,他听出了对方心念中,含蕴着强烈的期待之意。可这事,他还真是没办法可想。   “抱歉了,我今日还是第一次知晓此事。此外这天地间的太离之火,仍是少而又少,绝无可能凑齐三千之数。”   “是么?”   那只火凰却并不失望,又把一双火瞳闭合:“可我能感觉得到,你身上有着玄鸟的天命,也有邪樱的气息。或者你我日后,还有再见之时。”   就在这刻,嬴冲忽觉有一丝血光,从那火冠梧桐的根系处溯延而上,须臾之间,就渗入到他的体内。   而他的元神之中,同时也有一道印记生成。这分明是那只火凰,正以自身的本魄元力,在对他的元神施加影响。   嬴冲稍稍犹豫,就放任这位施为。他没感觉到这位的恶意,反倒是心血来潮,感觉到了渴望,尤其那些渗入到他体内的血液。   “这是太离之血,可以进一步纯化你体内的玄鸟血脉,也可助你掌控神器邪樱。至于这印记,则是作用于太离之后。需知万年之前,依然还有许多赤火炎鸟流落在外,遗下了后裔。你可以召唤它们相助,甚至从中征召道兵。”   当这最后一丝意念,传入到嬴冲的心湖时,那只火凰就已彻底陷入了沉寂。   嬴冲微微失神,再想要说什么的时候,却已再感知不到这位的意念。   那印记成形,就化为了火焰形状,沉入到他的神魄深处。而那些太离之血,则是在须臾之后,散入到了他的四肢百骸,与肉身融而为一。   嬴冲仔细感应体内,却暂时见不到什么好处。只能摇了摇头,苏醒了过来。   睁开眼时,嬴冲全身赤裸,好在他有先见之明。此时探手一招,就将他放置于附近的一枚虚空戒,召回到了手中。之后只须臾间,就已换过了一套衣物。   待得嬴冲从火冠梧桐上下来的时候,嬴月儿及许褚二人,仍在聚精会神的戒备着,见他安然无恙之后,才放松了精神。   嬴冲先与这里的地主九观道人打了声招呼,见后者并无再出面送行之意,就径自登上了飞车,驾着翼龙驹腾空而去。   那四只翼龙驹都训练有素,无需特意去操控。故而许褚是一边驾着车,一边捧着一本兵书看着,眉头大皱,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。   嬴冲见了,不禁失笑:“许兄这莫非是欲学兵法,习领兵之道?”   “是有此意!”   许褚点了点头,然后不好意思的一笑:“只是这本书,看不太懂。”   他识得文字,这兵书里的字他认得七七八八,可合起来就看不太懂。   嬴冲见状摇头:“你现在看这个,有些晚了。且要学用兵之法,其实也无需依靠兵书。在实践中体会,也是一样。”   许褚顿时眼神放光,仔细倾听。看来这位国公大人,并不反感他入军中领兵。   他已知世家维系之道,自身武道再怎么强横,也只能使自己得享富贵,只不过是一打手工具而已。而要想遗泽后人,那么这文治武功,总需有一样擅长,且需立下功勋才可。最好是挣一个爵位,作为后人的根基。   “如今的你,最好先带一支精兵,慢慢体会,可惜铁龙骑乃是我族中道兵,于你而言不太合适。”   嬴冲略略凝思,就已有了决断:“以我这次的功勋,必可升任柱国大将军。那时朝廷定额,可建一镇八千人的亲军,由兵部供养。这支部属,本公可交给你来统领。日后练兵御下之时,有什么不懂的地方,可以去向岳飞与郭嘉二人请教。”   许褚大喜过望,朝嬴冲深深一礼:“多谢国公大人提携。”   嬴冲看着这位,却觉心情复杂。这许褚孜孜以求的,是令许氏脱离寒门身份。可他与天圣帝要打击的,正是当朝世阀。   ——焉知今日之寒门,不是日后之世家?   可随即嬴冲就把这念头,挥出于脑海之外,不去在意。   他想要做的,并非是剪灭世家大族。而只是认为世族太过贪婪,占据了太多的资源,令朝廷法纪崩溃,使万民无立锥之地,也阻塞了寒门英才的上升之途。   这些都极其危险,迟早有一日,会毁了大秦,也会毁了世家本身。只有使皇权,世家与万民这三者之间恢复了平衡,才能使国力昌盛,平衡阴阳。   在他看来,世家的存在,确有其必要。那些权天境与玄天境等级的存在,也确实是高人一等。   你如何能让这些雄杰,不去照顾自己的后辈族人?又如何能勉强他们低下头来,与蝼蚁平等?   故而他对弥勒教与光明神教宣扬的人人平等,嗤之以鼻。他们自己都尚且做不到,又如何去要求别人?   除非那天下万民,有制约这些大能者的实力,否则如何能真正平等?又如何能毁掉这些世家大阀?   大约一日之后,嬴冲三人就已追上了他的大军。只因他去雪峰山时是直线,从雪峰山回归,也同样是一条直线,距离反而更近一些。   此时四十五万秦军,已至冀中地域。与前方那二十万匈奴铁骑的距离,已经拉开了二百二十里之遥。   两日以来,左贤王老上数次布伏,可惜嬴宣娘用兵谨慎,并未让对手占到什么便宜。   可也因这‘谨慎’,大军行进之速越来越慢,被匈奴人渐渐甩开。   这二百二十里看似不远,一个小天位武修全力奔驰,只需一个时辰就可来回一趟。可对于一支几十万人的大军而言,确实是一段遥远的距离。   需知古时兵书中的记载,日行八十里,就堪称是‘神速’了。   如今有了墨甲,速度更快了一些,可一日行军,也不会超过二百里。维持阵型,维修墨甲,生火造饭,宿营结寨等等,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,都是阻碍行军的最大难题。   嬴宣娘并不因对方主力,已在二百里外而有轻忽大意。每日扎营,都是墙高五丈,沟深三丈。   这都是出于嬴神通的教导,没有太高天赋的话,那么就‘结硬寨,打呆仗’。先将自身立于不败之地,再待敌可败之时。   而到了冀中之后,嬴宣娘就不再试图去追老上。而是直接错开了路途,北上马邑。   这是为防老上取得冀门郡的粮草补充后,转而从马邑北上,绕过了云中防线,回归草原。   嬴冲虽觉嬴宣娘这两日太保守了些,可大致是没有错的,一切变化也在他的意料之中。要换成是其他冒失冲动的将领,可能早已败于老上之手,被这位翻盘。   唯一使他意外的,是固原卢氏那边的回复。说是固原霞县之乱未平。冀东三郡抽不出军力,协防商水沿岸。   这使嬴冲眉头大皱,霞县那五万光明教众。以固原卢氏之力旦夕可平。这些人竟然跟他说,抽不出军力?   嬴冲不由气得一笑:“本公可真没想到,堂堂的固原卢氏,竟已衰落至此,连这小小教乱,都已平复不了!”   这讥讽之言道出,嬴冲才想起眼前这几人,只是他派过去传令之人。   那固原卢氏对他这个‘督冀宛诸军事’的态度,赫然是轻蔑之至,甚至连使者都不派一个。   他这些讥讽的话,说了也传不到卢氏之人的耳中。   嬴宣娘亦是面色铁青,她也同样不觉得,老上麾下的铁骑,会进入冀东这死地。   可此时固原卢氏展现出的姿态,却也让她火冒三丈。   “这可真有意思!我看他们是巴不得老上这三十三万骑,可以安然离开冀州吧?连十万人也抽不出来,他们莫非是以为你我,还会借他卢氏的军力建下功勋?可笑——” 第四二一章 伏羲焦尾   嬴冲摇头,心知嬴宣娘想说什么。无非是指嬴氏侵吞冀中冀南已成定局,或使固原卢氏生出了忌惮之心。   如今这北面的匈奴,已是安国嬴氏的压力,而再非是固原卢氏的负担——   故而在嬴宣娘看来,卢氏想要私纵这些匈奴人回归草原的心思都有。   不过嬴冲相信,那位靖北郡王,应不会做出此等愚行。   不过他还是本能的,感觉不安。   “罢了,固原卢氏我管不到。可冀东三郡四万五千府军,总需听本公号令。传令冀东二十四处折冲都尉府,二十八日之前,聚兵于商河归人渡东岸,警惕匈奴铁骑渡河东进!逾期不至者,本公必以军法处置!”   嬴宣娘闻言,不禁愕然:“你真以为左贤王老上,会去冀东?”   “本公不知!”   嬴冲摇了摇头,而后在舆图上点了点:“不过如能走井陉关,从赵境归国,也未尝不可。”   嬴宣娘神情微凝,仔细看着,然后摇头:“固原卢氏没那么容易对付,且井陉关那边,还有天虎军呢——”   井陉关与赵境连接,那里常年都驻有一部六万四千人的边军。军中部属,大半都是卢氏族人,地位几乎就等同于固原卢氏的私兵。装备奢华,战力强悍。   赵国可能会容许匈奴人借道,可井陉雄关,却无人能逾越。   “可我等为将,不就该防患于未然?需要将所有的可能性,扼守于萌芽。”   嬴冲淡淡说着:“父亲他不也说了,如今世间所谓名将,都是建立于累累尸骨之上。可真正善战者,不会有赫赫之功,他们总能让对手无隙可乘。”   见嬴宣娘为之动容,嬴冲又用指甲,在舆图上划出了一条痕迹:“且这卢氏,不是没有破绽,你看这里——”   “固原郡城?”   嬴宣娘注目看着,先是眼现出惊异之色,而后又眼神复杂:“这定是你多虑了。四万五千人驻守归人渡,这已经足够了。”   何需如此小心防范?老上这次如真能重创卢氏,她倒是乐见其成。   嬴冲却仍不放心,又亲自修书一封,准备让人带给靖北郡王。   嬴宣娘无奈,只能冷笑道:“我看那靖北郡王,即便信了你的猜测,也一样无可奈何。不是都说这位回归郡国之后,就已被彻底架空?如今连族长之位,都已落到了他长子的手中,有何能为?”   嬴冲蹙了蹙眉,还是让专人将这信,带往了固原郡。如今之局,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。   他不希望老上的三十三万骑,从这天罗地网中逃脱。也不希望冀东三郡,也陷入到战火之中。一旦有什么不测,死伤的都是大秦子民,折损的也是大秦之国力。   之后几日,嬴冲麾下四十五万秦军,又继续北上,在二十七日的傍晚时分踏入马邑郡,之后择各处险要之地布防。   到二十八日,嬴冲就接到了郡东的回信,郡东三位镇守使,都以乱命为由,拒绝了他的军令。   嬴冲无可奈何,他总不可能真的就将那几位镇守使给斩了。一旦做出此举,就等于是向固原卢氏宣战,二家彻底撕破脸面。   且今日已是二十八日,他现在无论做什么样的动作,都为时已晚。如今就只能指望,那位老上贤王,不会似他想的那般。   然而当次日嬴冲在炼神壶里修炼完毕,从壶出来的时候,就从嬴鼎天的口中,听到了一个噩耗,另加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。   噩耗是老上三十三万骑,已经舍弃了冀北城,转而全军东向,准备越过商河。   然而冀东那边,似乎并无防备。   而另一个消息,则是关于月前赵魏联军七十九万攻卫的结果。二国沿途本是势如破竹,齐燕援军亦久久未至。可就在卫国都城,摇摇欲坠之时,有一白衣人现身,以音杀之术,震死赵魏联军十九万人。伤者无数,二国大败而归。据说连这两国的权天强者,也死伤不少。   嬴冲听了之后,就已变了颜色:“当真是震杀十九万人?是真是假?可是传言?”   音杀之术的恐怖,他也有听闻过,史书之中,有许多记载。就比如说晋国伯牙,就曾以音杀之术,逼退娄烦二十万骑。从而以楚人之身,位列晋之上大夫。   又比如上古之时,黄帝破蚩尤,就使用过夔牛制作的鼓,声如震雷。使得全军士气大振,令九黎诸军惶然不安,最终大溃。   可时至今日,那音杀之术,早有了许多破解镇压之法。且嬴冲不信,赵魏二国的军中,没有上镇国实力之人坐镇。   寻常的音攻法门,要震杀二国联军十九万,谈何容易?   “此事应该是真,玄雀中有人在魏军任职,这位亲身参与此战,错非是他修为到了八阶,几乎也被当场震杀。且此战赵魏二国,死伤的权天级,亦达十七人之巨!”   嬴鼎天面无表情的答着:“如今三晋一带确有此战的传闻,过程与结果都更夸张得多。传说二国之军,被震杀了上百万。还有那出手之人,很可能是卫国的太子姬叔衡。又有说姬叔衡当时所用的琴,乃是上古传下的伏羲琴,也有人说是三十六圣器中的焦尾琴。如今七国与各地世家,都已遣人赶去了卫境,打探虚实。”   伏羲琴?   嬴冲的眼神微凝,这可是十二神器之一!那位白衣人所用之物,真的会是这争龙之局中,首先现世的神器?   能抗衡数倍于己的权天境,且震杀其中十数人,还有十九万赵魏联军。这除了神器之外,基本没其他的可能了吧?   这连他的邪樱枪都办不到!说来可悲,他手中的这杆邪樱,如只论杀伤力的话,要被这伏羲琴甩出了一条街。   嬴冲最近翻看过许多,关于十二神器的道书。其中还有记载。伏羲琴除了可音杀之外,还能抚慰净化,支配人之心灵。   邪樱枪可以召唤英灵为己用,伏羲琴却也能支配权天位,甚至皇天位的强者。   至于那焦尾,嬴冲相信此琴的杀伤力,亦是不俗。可与伏羲琴,却绝无法比较。   此事还不能确定,尤其是那白衣人的身份,仍需查证。不过——   “可叹!从此以后,卫国多难矣。”   嬴鼎天默然无语,心里却已认可了嬴冲之言。伏羲琴这种神物,如在大国手中,自然是无往而不利的利器。   可在卫国之手,却是个灾难,就如幼童持金过市,只会招来更多人的觊觎。   卫人使用此琴,躲过灭国之灾,只是饮鸩止渴。   “此事你们玄雀,也需时时关注。一旦证实了是伏羲,记得立时回报。”   说完这句,嬴冲就已把注意力,重新转回到了老上那边,随后就只觉恼火。   这固原卢氏,真是在作死——   他现在最庆幸的是,之前的几次军令,都有着完整的存档。 第四二二章 卢氏之殇   五月二十九日,正是靖北郡王世子卢武晨长女十岁庆生之日,整个固原城内,都是张灯结彩。而靖北郡王府内,更是喜气洋溢,宾客满堂。   可当正午时分,靖北郡王卢文进却是铁青着脸,走出了他的书房。沿途无数人笑着朝他施礼道贺,卢文进却都不理会,直接就寻到了正与客人说话的卢武晨。   “五日之前安国公嬴冲修书于本王,可是你这混账,压下了他的书信?”   那卢武晨闻言不以为意,反倒是感觉颇为难堪。靖北郡王在众人面前叱责他,竟是毫不给他颜面。   “一封书信而已,父王您何需在意?那位安国公,说的也是荒唐怪诞之言,无甚紧要。孩儿是听说父王您近日心绪不佳,所以自作主张,免得让这信,污了父王耳目。”   卢文进目中寒芒微显,勉强压住了怒气:“嬴冲以‘督冀宛诸军事’的权位,命冀东三郡府兵,聚兵归人渡东岸,你又为何阻拦,让三位防御使拒而不遵?需知这位,如今乃是持节!”   “持节又如何?他难道还能拿他们怎样?安国嬴氏,他们敢与我卢氏翻脸?”   卢武晨冷笑,唇角讥讽的挑起:“有了一次,就有第二次。想要插手冀东,我固原卢氏,岂能如了他的愿?”   卢文进闻言,不禁胸中一闷。错非是他一身修为仍未大幅衰落,此时差点就闭过了气。   只因担忧嬴冲插手冀东三郡府兵,就拒从其令,这真正是蠢货!   那嬴冲如真有此意,这岂非是送把柄于人?   一声轻哼,卢文进的目中怒火燃烧:“安国公嬴冲,乃新晋的兵法大家,日后必将名列名将榜。他的话,极有道理,本王亦深以为然。”   卢武晨闻言,顿时失笑:“这怎么可能?老上他到冀东来干什么?这岂非是自蹈死地?到冀东三郡,他能得到什么?粮食么?而且——”   说到此处,卢武晨的语声一顿,定定的看着卢文进:“这也是几位长老的意思。”   卢文进微微蹙眉,也料到了这后面,有那几位的插手,更是怫然不悦:“固原卢氏,你卢武晨才是家主,这家中事务,何时轮到他们做主了?嬴冲请卢氏调十万军封锁商水沿岸,这也废不了多少钱粮,却可防万一,是兵法中的上善之举,为何你就不肯应下?”   他疾言厉色,不但使卢武晨尴尬无比,周围的宾客,也是无所适从。都是自发的往四面避开,任由这对父子争吵。   “孩儿倒是觉得,是父王您昏聩了!”   待众人远离,卢武晨唇噙冷笑,眼神阴翳。心想他这父亲,如不是年老昏聩,又岂会去助那位天圣帝,削减自家的手足臂膀?   “安国嬴氏插手冀南冀中,分明是有与我卢氏争夺冀州之意。这次调军,必定是不怀好意,岂能不防?武真堂兄获罪,被罢职左候卫军大将军,虽是因匈奴大军南下所致,可其中未尝没有那嬴冲的手笔。我卢氏需让他知晓,在冀州之地,他休想万事都逞心如意。”   卢文进挑了挑眉,心想他这长子的心结,原来是在这里。   左候卫军大将军主掌冀州府军,一向都在固原卢氏的族人,或者门人之手。   可二月之前,前任左候卫军大将军卢武真,先败于彭莹玉之手,随后又是匈奴南下,丢失冀门郡。不但冀北城十万大军被扫灭,自己也受了重创。   之后朝廷罢卢武真官职,任命嬴宣娘为左候卫军大将军。   也就是这一任命,加上嬴氏入主冀南冀中之举,挑动了卢氏上下敏感神经。   这件事,其实他也觉不悦,有种自家的地盘被侵犯之感。可嬴冲调兵严防商水一线之举,却需分开来看。   叹息了一声,卢文进知晓再劝无用:“本王知嬴冲其人,不会因私心而误国事!也私以为老上贤王东进的可能,至少在二成以上,嬴冲之言并非无稽,绝不是危言耸听。可如今已是二十九日,说什么都已晚了,那老上要动手,必定就在今日,竖子你好自为之!”   说完这句,卢文进便已拂袖离去。而卢武晨则看着父亲的背影,目光复杂。   他并不愿与自幼崇拜的父王,闹到这一地步。可近年以来,父亲与族人渐行渐远。就像是被迷了心似的。   之前天圣帝要修整天下田籍时,这位暗中相助也就罢了,此时居然又要去助那安国府嬴冲,谋取冀州。   真不知父王他,到底是何用意——   也就在这刻,卢武晨只见一位家中老仆,正是神情慌张失措的,从月门那边狂奔了进来。   这位急匆匆的行至卢武晨面前拜倒,而后就将一张符书,捧在了卢武晨,的面前。   “世子殿下,大事不妙!今日清晨时分,匈奴三十三万骑突然舍弃了冀北城,全军东进,兵锋直指归人渡。半个时辰之前,已经全军涉水过河,越过了商水。”   他的声音极小,只有卢武晨与不远处的卢文进二人可以听得。   卢武晨如受重锤,脑内一阵晕眩。而后面色忽青忽白,就好似被当众甩了一记耳光,脸上火辣辣的疼痛。   卢文进则是驻足了片刻,最后一声叹息,继续往书房的方向行去。   为时已晚,合该卢氏要遭此劫数。可怜他卢文进一世之英明,一朝丧尽。   ……   几乎同一时间,商河归人渡,左贤王老上骑着战马,看他麾下最后一支骑军,从河道宽浅处穿行,安然抵达到东岸后,顿时面现出丝丝笑意。   早在一日前,当他发现商水东岸,秦军居然无一兵半卒看守的时候,就已知这次冒险,至少已有了三成的胜算。   而此时当这麾下三十三万铁骑,完整无损的越过商河之后,左贤王更已看到了他们,安然回返草原的希望。   左大都尉呼韩邪,亦是感觉不可思议,惊讶于他们的好运气:“这固原卢氏,竟然松懈至此!那卢文进,年轻时好歹也是入过名将榜的。可这冀东,怎就一点防备都没有?这也太浪得虚名——”   “尔等不可松懈!”   老上一声轻哼,目含警告的扫视着众人:“卢文进年老昏聩,不足为奇!可卢氏在冀东三郡根基深厚,族军精锐,却是实实在在!四十万军,旦夕就可云集。吾等能否安归草原的关键,就在于接下来这几战,诸位定需全力以赴!”   呼韩邪挑眉,随后就平复了过来,眼含佩服之色,其实在他看来,此战胜算已定。卢氏的族军附庸虽众,可分布太散,轻易就可破之。   而此时老上,已是纵马至一处高坡之上,手举大弓:“匈奴人的勇士们,敌军就在一百七十里外,你们可愿再随我老上杀敌?”   整个归人渡周围十里之地,先是一片寂静,而后三十三万铁骑的震呼之声,响彻云霄。 第四二三章 狠辣回击   二日之后,嬴冲在马邑郡,无可奈何的,看着来自冀东三郡的战报。   二十九日正午时分,左贤王老上率全军越过了商水。正如他之所料,匈奴人选择的地点,正是能够淌水而过,无需船只的归人渡。   而后二十九日夜间,老上三十三万铁骑夜奔至固原郡附近的平县,将当地正在集结的七万卢氏族军,打至大溃,斩首五万级。   随后又转而南下,在三十日的清晨,击溃了霞县匆匆回师的卢氏二十万精兵,震慑了整个冀东三郡。   然后那位老上贤王,又顺手灭掉了从周围清平郡,叶郡匆匆赶来的七万援军,斩首亦达三万之众。   短短不过两三日时间,三十三万匈奴铁骑奔袭近千里,连溃固原卢氏三阵,斩杀高达十二万级,诛杀卢氏的权天境两人。   而匈奴人,则只损伤了不到两万,权天以上的战力,则分毫无损——   直到六月一日,固原卢氏不得不请出已经隐退的靖北郡王卢文进主持军伍,才勉强维持住了局面。   这位老郡王,以原本霞县方向的十几万残军为基础,又整合清平郡与叶郡的败兵,全力征召当地世族的家丁护院,与各处民壮。勉强凑齐了三十万军,依托霞县,稳住了这场残局。   可此时固原卢氏的声威,已经大为衰落,老上贤王以本部精兵二十五万骑,压制住了固原军的主力。又分出了五万骑,搜掠乡里。不但凑齐了所需的粮草肉食,更掳掠了数十万固原之民,驱其东向。   嬴冲看着这些战报,竟颇有种幸灾乐祸之感。   心想这可真是不听老人言,吃亏在眼前——当初卢氏能从他之请,以十万人防御商河,何至于有今日之灾?   可如今,不但这三十余万匈奴铁骑,有了逃出生天的希望。冀东之民,也惨遭兵祸。便是固原卢氏自己,也一样损伤惨重。   需知这战死的十二万人,可是卢氏操练已久的精兵!无论是装备,还是士卒的战力,都可与边军甚至禁军等同。   据他所知,固原卢氏完全脱产的战兵,只有五万。而卢氏本族半脱产的族军,则是十万人左右。   可这一战,左贤王老上直击卢氏腹心之地,连续三次大胜,所斩之人,基本都是固原卢氏的本部人马。反倒是其余附庸的世族,损伤少而又少。   更不用说,那二位陨落的权天境中,还有一位伪镇国——   此战之后,卢氏不知需多少年才能恢复元气。说不定这次,就会掉落出稷下学宫的世家榜。   明知这样的心态不对,这次冀东三郡,不知又有多少秦民死于战祸,可嬴冲还是忍不住,眼露出了哂笑之意。   “驱民东向?如此看来,他们是真要走井陉关回归草原。”   王承恩也为匈奴铁骑的东进而烦恼之至,烦恼的在帐中行走。可当他闻得此言之后,又不禁错愕回头。   “真要走井陉关?那边的六万天虎军,可不好惹。井陉本就是万夫莫开的奇险之地,他们想要攻打,是自取死路。”   那井陉关雄关,最窄处只容七十人通行。连边的高山,还是硬度仅逊黑曜石一筹的玄武岩,便连昔年开国境的强者,都无可奈何。   “他们这是有人质在手。”   嬴宣娘代为解释:“那匈奴所驱之民,皆来自于固原郡周边,又何需强攻?”   王承恩顿时面色肃然,他也是聪明人,此时被嬴宣娘一点就透。天虎军的兵卒,有七成出自于固原。而上层的将领,则都与卢氏有着各种样的瓜葛联系。   匈奴王老上以这八九十万固原之民胁迫,不愁靖北郡王府不低头。   如此说来,那老上与这三十万骑,还真能逃出这天罗地网——   “如今该怎办?可要驰援冀东?”   “驰援?”   嬴冲失笑,他一边说着,一边伏案写着书信:“从马邑至井陉关,哪怕是日夜兼程,日行五百里,也至少需个五六日,我们即便去了,也为时已晚。”   王承恩想想,也确实如此,不禁又一声轻哼:“卢文进年老昏聩,卢氏之人私心误国。咱家这次,必定要将那靖北郡王世子扳倒不可!他这世子之位,是别想当了!还有冀东那三名防御使。”   说到这三人,他更是气恨:“这三人,真正是混账!他们究竟是大秦嬴氏的臣子,还是固原卢氏之臣?”   “此三人,本公已遣军法官前往拘拿问斩。”   嬴冲摇头,他之前是不好动手,可此时匈奴人果然闯入冀东,那他也就再没有,留下这三人性命的理由。   此时哪怕固原卢氏全力阻扰,他也不会在乎。两家翻脸就翻脸,现在的卢家,可不是他们安国嬴氏的对手——   否则安国府的威严何在?   “确该斩之,以儆效尤!”   王承恩微微颔首,表示在意,随后又觉庆幸道:“也幸亏国公大人两次传令之前,都备份了军命文档。否则你我,都需担责不可。”   嬴冲闻言,却似笑非笑:“说到此事,王公公可否晚一日,再将这些文档送入京城?”   王承恩闻言,当即就已会意:“此为妙招,或可助圣上一臂之力。”   匈奴东进冀东,尽管逆转不了大势,可这样的败绩,放在这位安国公的身上,多少也是个污点。   而此时朝中,为招王安石回归一事,正斗得不可开交。一旦冀东之败传入咸阳,难免有人会乘机兴风作浪。   故而这文档送回京城的时机,就极为关键。时机早了不行,必须等某些人,按捺不住之时,才好一击致命。晚了一样不好,容易走漏消息。   嬴冲已懒得理会这糟心事,他将书信写好。随后就将账外等候的文吏,与几个羽檄都尉(古代传令兵为羽檄),唤了进来。   “将这书信誊录几分,然后送往凉州武德郡王府。本公需明日清晨,武德郡王就能看到这份书信!”   王承恩有些好奇,目光偷窥斜往,而后就见文中,赫然有着‘六月初’,‘北上’,‘匈奴’,‘压制’的字眼。   “这是——”   心中震动,王承恩哑然回望,眼现出愕然之色。   “传令李靖,整顿云中诸军,准备粮草。六月初五之前,本公要率本部六十万众,兵出草原。”   此言道出,王承恩骇然失色,嬴宣娘若有所思。   嬴冲则是冷笑:“那位左贤王既敢于挥兵东进,侵我冀东,那么本公,也不会让他小瞧了我大秦的气量。”   简而言之,是你既准备走井陉搏取生路,那也就休怪我直捣老巢,斩你根基!   这次无论如何,他都需要重创匈奴不可!   王承恩张了张嘴,想要反驳,可在嬴冲那迫人的气势前,终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,又吞了回去。   “那么这冀东三郡,还有那老上,国公大人就不再管了么?”   “无需理会!”   嬴冲摇头,心想那老上除非是白痴,才会在冀东烧杀掳掠,往死里得罪卢氏,平白为他嬴冲剪除对手。   且老上他在冀东做了什么,他在草原中,必定加倍还之!   ……   此时嬴冲,在马邑雁门数十万秦军中的威望,已是如日中天。   尽管绝大多数人,都对他率大军入草原之举,不甚理解。可当他一声令下之后,军中却无一人反驳,都在全力以赴的准备着。   ——并无人为此紧张,只因匈奴左翼七部的精锐,都已被那位左谷蠡王抽调南下。左翼七部族中剩下的,只是些老弱病残。   尽管那西面方向,还有匈奴王庭与右翼七部的威胁。可只需这次不是太深入,应当不会有太大问题。   而此时马邑有军四十七万,云中有军二十三万人。要整合六十万军北上,不是什么难事。   嬴冲将十万人留下,交予李广统帅,负责看守云中防线,并且警惕冀东匈奴人动向。一面又遣部属四出,重建云中与冀门的府军与团结兵。临时募得六万人,都全数由李广统辖。   军械方面应有尽有,这次他大败匈奴,缴获极多。匈奴人从冀州世族手中搜刮得来的好东西,几乎都落在了他的手中。空置的五星墨甲,就达七千具。   故而他这次新征的六万军,亦是装备齐全,只战力方面弱了一些。   可这留守的十六万人,与其说是在防备匈奴,倒不如说是为镇压冀中,防范可能的民乱。以李广的本事。对付那些寇军,还是绰绰有余的。   而就在六月初四的凌晨,秦军就已做好了继续北上的准备,李靖首先领二十万精锐为先锋,踏出了云中郡。   之后才是嬴冲直辖的四十万众,大军展开二十余里,往北面方向扫荡。   出征之前,嬴冲只交代了部将两件事。一是尽全力搜救,被匈奴人掳掠到草原的秦民;二则是按草原的规矩,所有沿途各部,高过车轮的男丁,尽数斩之!   之后数日,北面临近云中郡的赤狼部与东桓部,一片腥风血雨。 第四二四章 名将之资   天圣帝听闻嬴冲准备率大军出寨,北上草原这一消息时,也正是六月初二的清晨时分,此时他正端坐于太政殿的皇座上,心情复杂的听着殿内群臣的争吵。   冀东传来的噩耗,让他心情极度的糟糕。固原卢氏受此重击,按说他该欢喜才是。   可冀东三郡之民遭遇的兵祸,加上那原本已是网中之鱼的匈奴三十三万骑,又挣扎开一条生路,这都让他痛心已极。   整整一个早晨,天圣帝都是闷闷不乐的状态。   不过当米朝天,将那冀州来的奏折,送到他手中的时候。天圣帝还是勉强提振起了精神,眼神转为凝重。   他先是下意识的就感觉不妥,太冒险了。草原一马平川,正是匈奴铁骑用武之地。可当仔细权衡利弊之后,却又发现风险不大。   那匈奴左翼七部的青壮之军,已经被左谷蠡王抽调一空。如今那草原上留下来的,只是些老弱。即便有足够的人手,亦无足够的军械,可以武装部众。   再观匈奴王庭与匈奴右翼,前者有八十个万骑都,加上西域奴军,总数达百二十万众。然而在冀州之战,王庭亦折损三十万人。且其中十万骑,还是匈奴王庭最精锐的王帐军。而匈奴右翼亦有七十八个万骑都,兵力之雄厚,仅在王庭之下。   可这近一百七十万大军,只是看起来数量骇人。   据天圣帝所知,匈奴人近年虽征服吞占了小月国近半土地,可那边拜火教元气尚存,人心未服,时时刻刻都在谋求恢复。而大月国,亦对匈奴防备至深。   故而匈奴王庭与右翼七部,常年都需在西面驻扎四十万骑,以防变乱。   再就是凉州,凉州秦军可谓精锐云集!四大边军二十四万人,加上六万府军以及十四万团结兵,都久经战事。此外还有定武蒙氏以及凉州世家的部从,兵力最高可达七十九万!   一旦武德郡王,摆出了北进草原之势,足可牵制住匈奴至少八十万骑,使之不敢妄动。   除此之外,匈奴人的北部,亦不太平。尤其东面靠近蒙古诸部的方位,不能完全无备。   如此零零散散的扣下来,此时的匈奴,能抽出三十万骑应战,就是极限了——   哪怕临时再抽调部众,数量也不会超过七十万骑。   且除此之外,他听说冒顿与他的二弟右贤王休兰,近年屡有不合。   外强内干么?左贤王老上想要保全他麾下三十万众,令左翼七部最后的精华,不折于冀州。反而是给了嬴冲,趁虚而入之机。   这次嬴冲北上,麾下六十万人虽大半为乌合之军,可面临之态势,较之数年前李亿先大军征伐草原时,又好了不知多少。   这一次,确有很大的几率,重创匈奴人的元气——   “好!”   天圣帝不禁一声轻赞,这一声好,既是赞嬴冲在兵法上独到的眼光,也是佩服嬴冲的气魄与果敢。   只是他这一声喊出来,却使太政殿内,正在争论中的群臣,都目光上望,一阵愣神。   天圣帝眨了眨眼,同样感觉尴尬,然后掩饰性的一声轻咳,大袖挥洒:“你们继续!”   右都察御史李阳,狐疑的收回了视线,随后就又中气十足的说着:“臣以为冀东之败,皆乃安国公嬴冲之罪!错非是这位胜后骄横,疏忽大意,怎会给那老贤王东进之机?”   “臣亦附议!”参知政事元岱周也手捧玉圭,朗声言道:“臣等非是否认安国公之功绩,相反安国公能在阪泉原大败匈奴,实为力挽狂澜,救北境四州于危亡。然而冀东三郡之惨剧,安国公亦责无旁贷!”   “这冀东三郡之败,似也怪不到安国公头上。”   谢灵眉头大皱,眼含忧意。原本这京城内形势还算不错,安石公回归大秦的几率,高达五成。   可这冀东的败讯传回,咸阳城内的局面又是一变,恶浪滔天。   “冀东之惨剧,终究还是固原卢氏,疏忽大意所致。三郡之府军,居然无半点防备。”   李阳闻言,不禁冷笑:“然而督冀宛诸军事者,乃是嬴冲,而非是靖北郡王!”   此时翰林院掌院学士卢文昌,亦是两眼垂泪,跪于陛前:“有请陛下,为我卢氏做主!安国公嬴冲阴怀私意,似纵匈奴铁骑东进,伤我郡东子民!”   “你倒还真敢说!”   天圣帝冷笑,目含哂意的看着眼前这位。他原本还欲等等,继续看这场好戏,此时却已忍耐不住,直接将一本奏折,甩在了卢文昌的脸上。   “安国公嬴冲二十五日上奏朕躬,忧匈奴铁骑趁隙东进!此外于奏章中言道,早在二十一日,他就曾遣人通告靖北郡王府,请靖北郡王府协兵十万,防御商河。可尔卢氏,却是置若罔闻!之后朕之安国公,又于二十四日,传令冀东三郡防御使,聚兵于归人渡,警惕匈奴东进。可笑那三郡防御使,也一样是拒而不遵!如今他一应军令,还有这奏折,都有备案,不久之后,就可送至京城。你卢文昌,可还有何好说的?”   卢文昌闻言,不禁直接怔住,他真不是有意栽赃,而是这件事,他完全不知。   浑身凉意侵骨之余,卢文昌又觉愤恨。固原那些蠢货,连这么重要的事情,居然都未告知京城?   莫非是那些家伙,还以为此事能够隐瞒得住?   “——嬴冲奉君命持节,提调冀州一切军务。尔固原卢氏桀骜,不遵从其命也就罢了,如今兵败之后,居然还有脸,在事后栽赃陷害?”   此时天圣帝的语音,宛如刀锋,继续往卢文昌的胸腹中捅入进去:“朕之翰林院,乃朝廷养才储望,修书撰史,选拔经筵日讲,教授皇子读书之所。可汝身为翰林院掌院学士,却人品不端,让朕大失所望。还有你等诸臣工,在弹劾之前,总需将事情打探清楚才是!否则会让朕,以为尔等见事不明,不堪为朝廷大臣!”   说完这句,天圣帝就再懒得理会那脸色煞白的卢文昌,径自拂袖离去。   裴宏志不禁眉头大皱,参知政事元岱周与右都察御史李阳,则亦是面色铁青,眼神阴翳。   谢灵却是神情微松,长舒了口气,想到原来只是虚惊而已。只可怜这卢文昌,被族人害苦,这次怕也要被逼上书告老,以挽名节。   而其余诸臣,则都是神情怪异的看着,然后议论纷纷。   “原来安国公早有所料,能挫败老上,果非无因。这位的兵法,确非庸人能及!”   “二十一日的时候,就有了预料么?果真是名将之资!”   “这就是卢氏活该了,私心误国,结果害人害己——”   “看来那位靖北郡王,也不过如此,竟连一个孺子小儿都不如!”   “可惜可惜,这次本可使匈奴左翼,尽数折戟冀州。却是功亏一篑——”   “吾稍后必定具本,弹劾靖北郡王!冀东之败,原不该有!”   “老夫只叹,这卢氏的人品,竟败坏如斯!”   卢文昌依然跪于陛前,听着众人的言语,那双足却似灌了铅,再站不起来。 第四二五章 火枪火炮?   六月初四,武德郡王府武德郡王蒙进,立于凉州北境长城的一处城楼之上,正目显开怀之色。   “也就是说,李靖麾下二十万人,已经出寨?”   哈哈大笑,武德郡王蒙进将手中长鞭,往东面遥指:“果不愧是嬴神通之子,胆魄过人!”   “安国公军至马邑,已有七日之久。再次整军时,竟将破虏军所部,以及一众精锐,都尽数集结于李靖麾下。这二十万军,战力已不次于边军。”   蒙文一边说着,一边心想那位安国公的部下,战力倒是足够了。   冀州之军已经历了数场战事,又在这十几日内行军数千里,无论是将领还是兵卒,都经历了磨砺,已不能以新军视之。   且据他所知,自阪泉原大战之后,冀宛二州无数世家子弟与寒门英杰,都景从于嬴冲门下。使得冀州军中的天位强者,短时间内暴增至二百余位,而天位以下,那些八九阶的强者,亦达两千之巨。   加上冀州军数次缴获之后,装备精良。此时冀州各个暂编师的战力,已不会弱于匈奴人多少。且人心士气已聚,整体的实力,已超越于府军之上。   只是——   “可这李靖,名不见经传。儿有些不放心——”   “那个小子,估计是欲以李靖所部诱敌!”   武德郡王蒙进,一眼就看穿了嬴冲的用心:“你需相信这位的眼光!据本王所知,这位原马邑郡丞,以往战绩很是不错。且这次偷袭云中郡之战,过程可圈可点。要说资历,这位才是嬴冲军中,真正战功资历最深之人,还要胜过嬴宣娘。”   二人正说着话的时候,却都心所感,齐齐往后回望。随后就只见远处,有一位浑身半甲覆盖的武将,正渡空而来。   看来者的身姿面容,正是鹞骑军节度使赫连山,这位是胡人出身,却入大秦而得高官,也是蒙进麾下,最得力的一位大将。   当赫连山踏足于城墙之上,就朝蒙进抱拳行礼:“见过郡王与世子殿下,末将麾下之鹞骑军,已经准备就绪!”   然后当这位抬起头时,却是神情凝重,面含惑然之色的询问:“郡王殿下,这次是真欲挥大军北上?”   “这边只是佯攻,装腔作势而已。见势不妙,还得退回来。”   蒙进只一言,就打消了赫连山大半的疑虑:“不过,即便是要演戏,那也需唱作俱佳才是。否则那匈奴人,如何肯买账?”   “末将明白!我鹞骑军,必定全力以赴!”   赫连山神色肃然,仍不能完全放心:“殿下,非是末将胆小。而是这次北上,一旦有什么不测,则我凉州危矣!且民生疲敝,只恐难以久支。殿下就非要赌这一把?我听说那位安国公,似还未到束发之龄,只怕不太牢靠。且他大军出塞北进,如只是为入草原打打草谷,那也无需我凉州军全力配合不可。”   蒙进闻言欣慰之余,又不禁失笑反问:“安国公他如只为扫荡左翼七部,又何需挥大军六十万北进?遣几支精兵四出,岂非更妥当得多?他又何需特异致信于本王,邀我凉州军北上?”   赫连山的虎目中,不禁精芒微闪:“殿下的意思是说——”   “自然是一战而决匈奴之患!且赫连你岂能因他年幼,而小视其智?左谷蠡王一样因其年轻,而不将他放在眼中。可如今匈奴左翼七部,六十余万军烟消云散。”   说话之时,武德郡王蒙进又转过身,看向了城墙后方。   那长城之后,本是一片可以耕作的沃土,如今却是荒凉之至。此地的居民,或是死于战祸,或是逃荒南下,远离凉州。   长城之后如此,其他的地方,也好不到哪去。自匈奴冒顿崛起,凉州凋敝一日甚过一日。以一州六郡之力,却供养着数十万大军。哪怕有近半钱粮,都由秦廷提供,也一样是压力沉重。   扫视了一番,武德郡王不禁一叹:“正因如今之凉州,已撑不下去,才不能不赌!错过了这机会,不知又等到多少年后。他一个孺子小儿,都有这样的气魄,我等凉州将门,又岂能落于人后?”   赫连山精神微振,面色惭愧:“殿下说的是,是末将想差了。”   武德郡王并不在意,只用马鞭再遥指北面:“且本王料那冒顿,绝不敢与我秦军决战!想必那位安国公,亦是与本王所见相同——”   ……   “啪!”   随着这一声脆响,一丝丝的青烟从铜管中冒出。同时那云空之上有一只大雁蓦然栽落,飞跌下来。   嬴冲若有所思,看着手中这杆前部位铜管,后部则为木托的东西。   “此物,名为突火枪?可是由张先生创制?”   他询问之人,名为张衡。   这位辛弃疾举荐到他这里的墨家学子,颇有名士风范,哪怕是在此时权倾北境的嬴冲面前,亦从容有度。   “正是突火枪,不过却非学生所创。只是听闻楚国有人制出了此物,于是仿制而成。且此物的原理,其实与那雷神炮相同,只是缩小了几倍而已。”   嬴冲微微颔首,这点他也早知道了,这突火枪同样是借魔石之能,利用了火药之助。   “很不错,射程可达十二里外,准头尚可——”   只是一旦射程超出了三里,弹丸就会偏的很厉害。   而他旁边嬴宣娘,则是毫不留情面的一声嗤笑:“无用之物!”   张衡这个制作之人,竟也是深以为然,微微颔首:“确实无用,学生只是将此物,敬献给国公殿下戏耍而已。”   大秦的弩弓,都是以专用的灵木,或者高阶妖兽的筋骨兽角制作而成。刻以箓纹符阵,威力强劲。   从孩童用的学弓,到天位强者使用的神弓,射程都可达十里开外,甚至远至三十余里!而弓力则可达万牛甚至百万牛力之巨!   哪里似这突火枪?毫无潜能,威力最高,也不过五十牛左右。   在军中更是无用,毕竟此物只能直射,而不能抛射。   墨家早已有人证明,他们脚下的这片土地,其实是个球体,地面也是弧形,而非是平面。   用这突火枪直射的话,打到十里开外的时候,最多只能伤到别人的头顶。这也是那雷神炮试制了几百尊,就被秦廷放弃的一个因由。   且装填麻烦,在大军相距十里的情形下,哪怕对面全力冲锋,弩弓亦可连射十轮以上。可换成是这突火枪,四次就算很不错了。   不过他呈上突火枪的目的,却与这东西本身的用处无关。相信这位安国公,定能看出他的用意。   嬴冲也确实看了出来,这突火枪虽是缩小了数倍,可制作此物需要的一应工序,却与那雷神炮不相上下。   且按此人的说法,是独力制成此物。那也就是说,只这一位张衡,就完成了枪体与符阵的设计,以及这突火枪的制作等所有环节。   ——这哪怕是在咸阳的天工院,又或内工坊,也是少有人能够办到。   嬴冲亦是精通机关术之人,又岂能看不出其中的奥妙?这杆突火枪,正可将这位在机关术与符箓法阵方面的造诣,完全的展示出来。   不过此时,他更关注这枪本身。   “只是这做工,稍稍粗糙了些。”   见那张衡的脸,稍稍泛红,嬴冲不禁失笑。这位在器械设计方面的才华,确是潜力无穷。可在实际制作时,手艺却堪称拙劣,还不如他这个初入门径之人。   “且这枪,也不是一无是处。换成一般水准的匠人,这枪的射程,应可远至十六里外!出力达六十牛以上。用来守城,居高临下时,还是很是不错的。”   嬴宣娘闻言不服,正欲反驳,却见嬴冲似笑非笑的看了过来:“需知军中能开六十牛力强弓者,必须得修为七阶,身拥八星以上墨甲不可。而要想在十里之外十发九中,则必须在弓术上沉浸数年不可。可换成是这枪,哪怕是普通平民,亦可射出六十牛力的弹丸。”   嬴宣娘微一愣神,而后就陷入了深思。   “就只是价格太贵,不适合量产。张衡你这一杆枪,至少花了两万金吧?”   嬴冲微一摇头,心想这东西,比他的袖里连珠还要贵上十倍,价格也与他的暴雨梨花针相当。   也亏得是这张衡家中豪富,才能支持他这样挥霍。   “不过也不是不能降低成本,降低威力至三十牛,尝试更换一些廉价的材料,价格应能降低到三百金左右。啧——”   说到这里,嬴冲也是无言。一尊军中制式的五星墨甲,价值也就只三百两黄金而已。   不过他还是颇为看好此物:“且这枪,也有着改进的余地。符阵应能进一步完善,还有火药,又是否可寻找一种威力更大些的?且弩能连发,这突火枪可不可以?又是否一定得使用这丹丸不可,换成弓箭那样菱形,弹道能不能更稳定?又或者用其他的方法,比如在这枪膛中,拉出几条线,让弹丸旋转?”   PS:私以为在玄幻世界,一箭几十牛力的话,那火枪真没发展的空间。   几十万武士持弓,战法也就与排队枪毙差不多。 第四二六章 仪同郡王   张衡闻言,先是陷入了深思,之后又眼现讶异的,看了嬴冲一眼。感觉这位在机关术上的造诣之深,也不弱于他多少,且思想天马行空,出人意料。   只这寥寥数语,竟使他灵感迸发。   “可这突火枪,无论再怎么改进,也没可能在战场与敌对射。”   嬴宣娘摇着头,仍旧不以为然:“且这一杆枪,价格就可直追五星墨甲,还需损耗格外的墨石,有何必要?”   “确实!只以价格论,确实不太合算。”   嬴冲微微颔首,接着却又道:“可如将这枪,与五星以上的墨甲一体装连。且一百息时间内的射速,提升到二十次以上,那情形又当如何?在我看来,这并非不可办到。”   这句话道出,嬴宣娘与张衡二人,都不禁一阵愣神。随后二人,又都倒吸了口寒气。   嬴宣娘首先出言:“只怕五星以下的墨甲,会淘汰大半!”   五星墨甲高约两丈,发射突火枪的位置更高,也就没有了地平线的烦恼。哪怕在十六里之外,一样能够创敌。   而一旦装备了这种突火枪的墨甲,被用于战场。也就意味着五星以下的墨甲,都再无存在的必要。   那时候的战场,将真正成为五星以上墨甲的舞台。那将是无尽的枪林弹雨,大片的五星墨甲列队行进,以突火枪平射。   想必那时墨甲的前甲板,都会被加强到极致,大幅度的牺牲机动力,以增强防御。再或者,是往散兵阵列发展,避免过于集中。   然而四星以下的墨甲,因弩弓射距只有十里,将会被全面压制。   毕竟抛射的杀伤力,是远远比不得平射。且一位最好的弓手,每日最多也只能开弓三十次而已。   只是这突火枪的射速,真能达到百息二十?   张衡则想这突火枪,如能与五星墨甲合而为一,那就无需单独的灵力来源。借用五星甲内的墨石灵阵,一样能够发射大威力的丹丸。   如此一来,突火枪与五星墨甲的成本,就可降至到四百五十金以下。   “且这突火枪,还可放大数倍,装备于天位神甲中,就好似小型的雷神炮。”   嬴冲的脑海内,仍在冒着各种样的奇怪想法,思绪也越来越是兴奋:“此外还可制作一些短枪,近距离接战之后,来上几发急射,二姐你觉如何?”   “这倒是不错!”   嬴宣娘的眼神微亮:“真能制作出来的话,倒是可以先装备一镇试试看。”   这短枪的价格,真能降低到三百金左右,且能实现连发的话,那作用就等同于连弩了。   而十牛力以上的连弩,价格无不都在五百金以上。其实嬴冲制作的连环刀匣与袖里连珠,也是差不多的东西,可成本亦在千金左右。   “其实那雷神炮,亦可抛射。感觉那炮弹的威力,还可增强。”   嬴冲说到此处时,才发现自己失态了,当下不好意思的朝张衡一笑:“对不住,本公这里异想天开,倒让客人见笑了。”   张衡却也是面泛红晕,摇着头:“怎会?相反是国公大人之言,让张衡受益匪浅!”   嬴冲闻言又继续笑问:“那么敢问张先生,可愿为本公府中将作参军?”   原本他的安国府,是没有将作参军这职位的。可如今咸阳城中,因固原卢氏的‘构陷’风波,天圣帝逼迫政事堂与礼部,提前定下了他的部分封赏。   ——授柱国大将军,加镇国上将衔,赏双国公俸禄,且仪同郡王。   只因北方的战事,还未完全结束,故而封赏就只有这些。   而其中加镇国上将衔只是名义,只是在地位及名义上,与镇国上将等同,实质的权柄,还是柱国大将军。   据说齐王嬴控鹤在他阪泉大胜之后,一力举荐,欲将他推往镇国上将的高位,且朝中声势浩大。可最终却被天圣帝压了压,只是给了‘加镇国上将衔’。   嬴冲也觉后者的安排,要更妥当些。此次他虽战果辉煌,可无论是资历,还是年纪都难以服众。   以不到十六岁之龄,升任柱国大将军,就已足够让人嫉恨。再要晋升镇国上将的话,必定会被军中诸多宿老排斥。   之后那‘双国公俸禄’是虚的,给不了他多少钱。可仪同郡王,却是实打实的好处。   从此他可以与那些郡王亲王平起平坐,见面无需大礼。除此之外,他的麾下的长史,录事参军,主薄与四曹参军等人,都将提升半品,甚至一品官职。且还能多出好几个职司,而将作参军就是其一。   而顾名思义,他的将作参军,就是掌握安国府内,一切土木工匠,与器皿墨甲制作之事。   按照秦制,一位郡王,已经可以拥有一个小规模的墨坊,用于制作军械。不过仍需由朝廷监管,所有墨甲及百牛以上弓弩,都将登记在案。   而在嬴冲看来,张衡无疑是最适合这职位之人。另一位杨麟虽也不错,嬴冲亦无门户之见。可那位的能力,主要还是在墨甲的设计与制作,管理上其实不太擅长。   张衡亦是惊喜,当即深深一礼:“多谢殿下!张衡敢不应命?”   郡王府的将作大匠,可是从六品下的官职。对于四等世阀出身的他而言,这已是一个不错的台阶。   嬴冲闻言,不禁大笑出声。得此大才,自是心情愉悦。之后一路北上行军时,他都在与张衡谈这突火枪与雷神炮的事情。   嬴冲准备投些资金,继续研发这二者,看看能否将他想象中的那些东西,全都制造出来。   张衡亦是兴致盎然,可这位却不得不给嬴冲泼上一壶冷水。要将突火枪的成本降下来,将突火枪运用于墨甲中,那需每年至少数百万的资金,花费数十年时间,才有可能办到。   嬴冲倒是乐观无比。当今诸国,之所以停下对突火枪与雷神炮的研究,只是因看不到这二者的实用价值。   他如今只需制作出几台样机出来,就不难从天圣帝那边,拉来资金赞助。甚至将成果,直接卖给天工院或者内工坊也成。反正这东西研发出来,只有举国大规模的生产,才有价值。   而这件事,难就难在最开始的投资——   然后到六月十一,嬴冲就没心思理会这突火枪了。就在麾下大军,北进到云中之外,一千九百里时,前方传来了战讯。   李靖麾下前军二十万人,在二百三十里外,遭遇匈奴三十二万骑合围。双方接触不久,就已爆发了大战!   然后到夜间,嬴冲中军兼程疾赶,距离战场还有五十里的时候。这场战事,就已告终结。   前军战损三万人,而匈奴所部,伤亡高达十七万之巨,全军大溃! 第四二七章 先斩后奏   得知前方捷报,嬴冲反而放缓了行军的速度。而到一个多时辰后,嬴冲大军抵至战场时,只见此地,一片狼藉。十余万匈奴人横尸草原,无数战马哀鸣逃散。   只是与阪泉原一战不同的是,这一次匈奴人的尸骨,漫布于二十余里狭长地域。绝大多数人的伤势,都在背面。   此时嬴冲,也掌握了这场大战的前后与详细。   在一日前,秦军所辖的哨骑,探得匈奴大量骑军于前方汇聚。李靖当机立断,率二十万秦军后退三里,占据有利地势,准备固守待援。   这一举动,迫使匈奴骑军,不得不提前发起强攻。   然而双方对射十二轮之后,秦军弩弓先重创匈奴,使对方死伤近四万人。李靖同时利用军阵位于左翼的破绽。吸引匈奴骑军主力踏阵。之后借助地形,冲击匈奴军的后列,从而一战克敌,大败匈奴。   简而言之,就是匈奴人欲拣李靖前军这个软柿子,却反是咬到了硬核桃。嬴冲洒出的鱼钩,结结实实的将猎物钓住。李靖也不负他所望,屡次示敌以弱,最终创下歼敌过半的战绩。   自然这详细的过程,并没有这么简单。双方在这一日之中,使用了十数种战术,都颇为精彩,不能一一详叙。   而此战中,李靖的战术,固然是高妙之极。秦军的战力,亦是极为可观。   不但在对射中,压制住了对面的三十二万骑,在之后的冲击与近战中,也是取得了全胜,占据碾压般的优势。   尽管匈奴骑军的水分很大,许多都是临时征召的牧民,并未经历过战事。可这才是嬴冲眼中,秦军与匈奴,正常的作战方式。   在通常的情形下,双方的战力对比,是一个秦兵可以抵得过一个半匈奴骑士才对。   而此战中绝大多数匈奴骑士,都是死于追杀。   这次李靖麾下,配备有至少六个镇,四千一百具‘速狼甲’。这种墨甲防御较弱,战力平平,可速度却超出绝大多数五星墨甲。短时间内全力奔驰的速度,远超过了匈奴人的战马。   也是这一战,秦军能大量杀伤对手之因。   嬴冲兴奋已极,骑着战马,在战场四处游走,推演着当时的战况,然后笑着对身旁的李靖赞道:“很不错!此战高明,论到阵战之能,我不如矣!”   尤其是李靖本部四万人,使用的那种名为‘六花阵’的阵法,让他颇觉惊艳。   五星墨甲六具作为正兵分布六方,各持长短兵器。而指挥者与其余三具墨甲作为奇兵居于正中,可随时支援左右。   这种以一百人为一队的作战方式,最适合于五星墨甲间的战斗。在阵战之中,威力极大。   “国公大人过誉了!”   李靖四十余岁,形貌清俊,身形雄伟昂藏,气质沉稳有度。此时正摇头,郑重其事的朝着嬴冲深深一礼:“末将李靖,多谢殿下提携之恩!”   这确实是提携,以二十万强军凌匈奴弱旅,嬴冲麾下的几位大将,都有着获胜的把握。唯一的差别,只是胜多胜少而已。   可这位安国公,却偏是挑选了他。而只凭今日这一战的功绩,李靖甚至可得封一世袭伯位。   说来二人定下举主名份,还不到半年,第一次见面,则不到十日。可这位少年国公展现的心胸气度,却已让他折服。   “何需如此?”   嬴冲忙将李靖扶起:“是本公该谢李将军才是!将军未负本公所望,有这一胜,这次北征草原,吾等必定能得偿所愿!”   嬴冲眼里的喜色,是毫不作假。他属下的几个大将,或者能胜匈奴,却绝没可能胜的如此干净利落。   而这一大胜之后,匈奴人的兵力,必将捉襟见肘。那冒顿单于手里握着的牌,也将更为困窘。   而最重要的是,他第一次从自己的部属这里,感觉到了‘安心’与‘可靠’。在他的安国府殿堂下,除了嬴宣娘与嬴完我二人之外,又有了一个厚实坚固的支撑。   “如此说来,这次大军出塞。国公大人,确是欲北上阴山?”   李靖不由目光闪动,这次北进之前,嬴冲只说要扫荡匈奴左翼诸部,却从不说最终的目的地,与退兵的日期。   故而他早有此疑,猜测嬴冲提六十万兵北上,其意绝不止是入草原,劫掠杀戮一番而已。   嬴冲则笑着反问:“那么李将军以为如何?”   “正其时也!”   李靖亦是面透笑容,心想别人总喜欢将嬴冲,与那位故安国公比较,认为是将门虎子。   然而在他看来,这位国公的气魄,却远非那位大帅能比。   嬴神通的兵法,或者更有胜之。可如论纵览全局的眼光与格局,却是他眼前的这位,更胜一筹!   “即便大人无有此意,末将也要建言,这正是绝佳良机!能参与此役,也是末将之幸!”   草原人并无城池,喜逐水草而居,而在匈奴人的地域中,位于阴山南麓的楞河,无疑是草原中,水草最丰美的所在。   每年入秋,匈奴人近七成的牧民,都将汇聚于此。近八成的牲畜,要依靠这条河流觅食。   而据他所知,在入秋之季,牲畜如不能积蓄足够的元气,是过不了草原寒冬的。   此时秦军北上,可谓是正击匈奴之要害。   “果不愧是本公看重之人!”   嬴冲闻言,也一阵哈哈大笑,随后目望北方:“那么这次你我,便联手踏平阴山!”   ……   嬴冲将豪言壮语发下,可当实际执行的时候,却还是遇到了许多问题。   首先是秦军各部士卒,都为此惶恐不安,直到出寨十余日,所有人才被告知,这一次的目的地,是阴山南麓,匈奴人最核心精华的地带。   随后那惊惶的情绪,就在各部中扩散开来。毕竟是远至三千余里外,北虏胡人的地域作战,很多人都感觉陌生与不安。   且自大秦立国以来,还从未有秦军,远至阴山这一地域与外族作战。   ——哪怕是七年前,李亿先北上之时,亦不曾深入到阴山附近。   而匈奴全盛时,二百五十万控弦之士的威慑力,亦非同小可。   不止是普通士卒们心绪不宁,那些大小部将们,也是一样。在许多人看来,阴山南麓那地方,就是死地!   他们原以为嬴冲,只是打算在草原扫荡一番,就会回归。从没想过这位,真正的目的地,是阴山楞河。   好在嬴冲在军中,已有了很大威信,又有这一次李靖于无名坡的大胜。军心摇动了几日之后,终于安定了下来。   主要是后路已断,此时秦军的周围,充斥着匈奴人的游骑。任何人想要离队逃逸,都没可能逃出匈奴人追杀堵截。   如此一来,秦军上下,倒是充斥着一种悲壮之气。如今之局,已没得选择了,所有人反倒能平静坦然以对。   其次的问题是粮草,这次嬴冲带来的粮草很多。中军里有大量的四轮粮车,高达数万。其中光是各种粮食,就高达二百四十万石。又因秦军弃用了战马的缘故,所以粮食的损耗,远小于匈奴。   以每位将士,平均一日损耗十斤粮草来计算,这二百四十万石,就足够全军四十日所需。此外他们的后面,还有许多的牲畜跟从。总计有二百万头,亦足够六十万人,吃上两个多月。   这些食物,如只为扫荡草原,确实是足够了。   可嬴冲的目的,却是大军直进阴山南麓。综合考虑,至少需储蓄半年以上的粮食,才能保证万全。   故而沿途中,嬴冲不得不遣军四出,搜刮匈奴各部,以战养战。   可他们在初入草原时,成绩还算不错。掠夺了足足一百二十万头牛羊,为大军增了一月之粮。   可同时他们也救出了十余万秦人牧奴,这些牧奴只能随军而行,也是十几万张嘴。需要吃喝。   之后待秦军深入千里之后,匈奴人就有了警觉。以游骑时时刻刻,关注着秦军动向。   嬴冲遣各部出击扫荡,非但一无所获,反而数次遭遇匈奴人伏击,战况惊险万分。   只有一次,冀州暂编第一师的镇守使岳飞,反其道行之。以自身为诱饵,使匈奴骑军落入陷阱,再一次重创匈奴,斩首近四万级。   加上之前的那场大胜,令全军上下,吃了十几天的马肉。   到了六月十九日,秦军已远至云中郡二千七百里。阴山南麓,已是遥遥在望。   此时秦军与后方的联系,几乎断绝。只能以几只金翼迅鹰与特殊的符箓,与咸阳城那边联系。   李靖无名坡大胜,斩首十七万级,据说此战,使咸阳再次沸腾。令大秦上下,都狠狠舒了口恶气。   可同时枢密院的叱责,也不出他意料的随之而至。   这次嬴冲北征,禀知枢密院的理由,是趁虚而入,扫荡云中周边,使匈奴左翼七部数年内无再战之能。   可之后他还未经枢密院允可,就已率军北上。待得大军深入千里之后,又将原本目标更改,全军指向阴山。   严格说来,这也不算是临机应变的范畴,而是‘先斩后奏’。此举自然是令枢密院反感,即便是他那位‘师祖’,荣国公陆正恩,据说也极度的恼火。 第四二八章 阴山之南   枢密院的斥令,一连七封,强命嬴冲领大军回返。他却完全没放在眼中。看过之后,就丢到了废纸堆里,不加理会。   所谓将在外,君命有所不受,何况这只是枢密院而已——   他这次要做的事情,如走正常的程序,是无论如何都没可能在枢密院那边通过的。   只有先做了再说,倒逼枢密院去接受。   枢密正使陆正恩,是他父亲嬴神通的老师,本身深通兵法,不会不知此战的意义,也不可能看不到机会。   可这位现在,更多的是考虑其权位,与枢密院承担的责任。   这些斥令,并非是真的要逼他返回,而只是伏笔。   这次北上之战,他若能得偿所愿,那就是临机应变,可予嘉奖;可如失败了,那就是专断跋扈,不从军令。   哪怕是几个月后,他将大军全须全尾的从草原带回,也一样要被问罪。   嬴冲并未感觉到半点压力,这一战,胜则全胜。可要是败了,估计他本人,亦无法从草原全身而退。   只是感觉这位荣国公,果然是做事滴水不漏,老谋深算。明面上虽是恼火万分,不给人半点把柄,可暗里却又尽力支持。   不但加大了对凉州军军需的供应,使武德郡王得以安心出塞,又调遣凤翔军六万七千人北上,入镇冀州,以稳固冀州局面。   之后咸阳城那边,再还有一个消息,就是他的幕府中,终于有了一位长史。且随着这位的到任,他那封地,也终于有了眉目。   据说整个过程,不显山不见水。他这位长史在咸阳城的能量惊人,只是动用了一些私人的关系,就无惊无险的让户部点了头。   只待他从草原回返,就可走完所有的程序。正式将聂县,列为他的封地之一。   “谢安么?”   嬴冲若有所思,而后就笑了起来,眼含期待之色。   按说这幕府官员,原本该由他举荐才是。而一位长史,首要的是忠心,才能方面反倒居于其次。   可既然是天圣帝,与那谢灵的交易条件之一,此事又经过了郭嘉的认可,那么他这边也只能同意了。   且他也没什么好委屈的,这位可是嵩阳七子之六,咸阳最出色的几位大才之一。   错非是此人六年前,犯下了‘以下克上’的官场大忌,磋磨了六年时光,如今的官职,又何止是一位五品郡丞?   且谢氏既然主动要让这位入他幕府,那也就说明,谢氏已准备将他的安国府,视为依靠与后路。而谢安本人,也早该做好了,视他为举主的准备。   且这位,应是他最需要的那种人才。那咸阳城来的文书中,说的简略明白,让嬴冲一看就知是怎么回事。   谢安能为他的拿下聂县,并非是依靠什么奇谋妙计,而是依靠他编织出来的关系网络。彼此互通有无,只以一个安国府的人情,就轻易将此事办下。过程牵涉到至少三位侍郎,十位郎中,甚至那位户部尚书之子,也在无意中出过力。且许多人自始至终,都不明所以。   也正因如此,才使嬴冲看重。只因他的幕府中,正缺这样一位人物。   日后他迟早要在这满朝上下,撒出一张大网。而谢安此人,无疑有资格,成为这张权利网络的编织者与掌控之人。   此时他麾下臣僚,那魏征与王猛二人,虽也有这样的潜力与能耐。可受他们寒门身份所限,有着许多的不便之处。对与世家间的一些规矩与忌讳,也不甚了了。   只有谢安,有这样的资格——   就不知此人,他能否真正信任?   嬴冲并没在此事上,费太多的心力。甚至对咸阳城里的朝局,他现在也无瑕去关注。   除了每日在炼神壶中苦修武道,兼习玄法之外,他其余时间,都是专注于军务。   随着秦军深入敌境,接近阴山,他们的行军之速,越来越慢。而此时在附近,也有越来越多的匈奴骑士集结,数量已超过了三十余万。却并不与秦军接战,只是跟随在侧,保持距离,时时刻刻在威胁着秦军。   出塞之后,前七日他们走了一千九百里,可后面八天,他们却只走了八百里,就是因匈奴人的骚扰与游击。尤其是后方的羊群与粮草,正是这些匈奴铁骑针对的目标。   嬴冲在战场上的直感惊人,从未让他们得手过。可这连续十数日,他都不得不保持高强度的戒备,身心俱疲。   除此之外,嬴冲也感觉自己与麾下六十万秦军,渐渐陷入到了一个‘黑箱’之内。   以往在冀州,匈奴人的一举一动,都在他的掌控中。对于各处的地形,也是了如指掌。   可此时北出草原之后,却完全无法掌握匈奴人的动向。草原的地形地势,也只能依靠之前李亿先留下的舆图。且这图并不精准,嬴冲需得在每日天气良好时,以摘星甲升空七千丈观望四野,与舆图比对。   还有哨骑探马,也是大面积的洒出去,与匈奴人的游骑绞杀缠斗着,每日伤亡都高达百人,却最多只能触探到周围一百里。   一百里外的形势,嬴冲就茫然不知。这种眼瞎耳聋的感觉,极不好受。   此时远离故土,四顾皆敌,哪怕以嬴冲的心志与毅力,也生出些不安,只觉压力沉重。不断的自我怀疑,他这次的决断是否恰当。   好在嬴冲可以借那霸王枪解压,不断的在幻境中,与那些天位战斗,借此排除杂念。   且他的臂膀得力,军务方面可以依靠嬴宣娘,他的二姐身为女子,远比男人更细心周到;军略方面,也可与李靖商量。嬴冲发现这位的承受能力,远比他强得多。出塞二十日,李靖的心志毅力,都仍是稳如磐石。   心态平稳的结果,是这位对战局的判断,往往更为准确。   此外岳飞,也已从众将中脱颖而出。这位在战场上的嗅觉,不逊于他。数次发现了敌情,使大军转危为安。   最后嬴冲,干脆将手里的五个‘速狼师’,都交由这位指挥。岳飞也不负所托,之后的数日,反使匈奴人损伤惨重,死伤近两万人,再不敢轻易靠近秦军。   有时候嬴冲也在想,自己有这样的良将辅佐,这一战又怎么可能会输?   而之后数日,当六十万秦军终于抵达楞河南岸时,形势终于如拨云见日,渐渐明朗。   在楞河的南岸,一处被嬴冲命名为‘炉丘’的所在。云光海与数位阴阳师联手,借助大量的墨石,只三日时间,就使一座坚城,耸立于炉丘之外。   有了这座城池为依托,六十万秦军终是军心大定。嬴冲本人,也已看到了胜利的曙光。 第四二九章 胜利果实   新建的‘炉丘城’,长宽只有四里,城高七丈,小而坚固。位于一百四十丈高的炉丘之上,将大片的河滩草原,都笼罩于箭程之内。   之后数日,又有两座名为‘征北城’、‘定虏城’,与炉丘城同样规模的城堡建成,彼此间相隔百余里,各据险要之地,互为犄角。   且三者之间,还有无数的碉楼耸立,将楞河南岸,一片长达二百余里,水草最为丰美的地域,圈在了这三座城池的内围。   再随着炉堡中,一座高约七百丈,几乎耸入云端的观星台建成,嬴冲也再次恢复了他的‘耳目’。   借助裴修元手中的魔天镜,以及那观星台之助,嬴冲可随时随刻,看到千余里之内,任何一处的情景。   ——其实只需有足够灵脉,监察周围敌情的玄门阵法有的是。只是不如魔天境这么方便而已,范围也是远远不如,最多只能远及三四百里外。   此物确不愧是白云观的镇教之器,只需照定一处,就可将那里的数十里方圆,都巨细无遗的显于镜中。   哪怕对方以术法遮蔽掩饰,也不可能在魔天镜的窥照下,不留丝毫痕迹。更何况他的麾下,如今还有着一位幻术大师在。   这也意味着,如今整个阴山南麓,楞河上下两千里流域,都已落入秦军的掌控中。   而三座堡垒的建成,则能使嬴冲的大军,再不用受粮草辎重的拖累。   几乎就在观星台建成的当日,嬴冲便令李靖领十五万人留守,自己则率四十万秦军轻兵进袭。三路包抄,合围了西面一百一十里外,有十三万匈奴骑士聚集的营地。只这一战,就斩首达七万级!   之后沿河扫荡,一日之内急进数百里,连续攻破了三处匈奴部落。斩杀高于车轮者二十万众,救出七万秦民牧奴,缴获九十万头牛羊。   直至炉丘城之西五百里处,嬴冲接到了后方示警,这才率军回返。   此时他麾下大军,气势已与出塞之时截然不同。几乎所有将士的双手,都已沾染过至少一条人命。   而见过血的老卒与新兵相较,战力自是天差地别。   这次回归炉丘城之后,嬴冲就再无其他动作。只是一心加固三城的防御,操练所有士卒的射术,尽量使各部之军,都至少达到府军的水准。   还有二十余万牧奴,嬴冲从中挑选出身强力壮者七万人,将沿途缴获的墨甲与弓弩,都全数发放了下去。   那匈奴人的五星甲本就不多,能完整缴获的更少。可五星以下的墨甲,却是应有尽有,且是专长于射猎的种类。   用之装备这七万人,只需草草操练一番射术,就可用于守城。   嬴冲自己也混迹其中,在九月的指点下,修习‘射日诀’。可能是觉醒了龙凤二大神兽血脉之故,他的天赋已迥异于幼年时代。这段时间中,无论是枪法,还是箭术,都是进展神速。   而仅仅四日之后,匈奴单于冒顿,就已领王帐军二十万,以及右翼与王庭总共三十个万骑都,来到了炉丘城下。   嬴冲并未理会,只将那些数百万头牛羊的牧场,移到了炉丘城后。然后就继续操练士卒,加固城防。   他知道自己胜算已定,无论是在这里决战,还是继续对峙,都有着足够的筹码。   如今坐蜡的,已换成了对面那位匈奴单于。   嬴冲麾下的秦军,固然是深入敌境,四顾无援。可那冒顿,却也一样是四面楚歌。   此时只需镇之以静,就可品尝胜利的果实。   ……   清晨时分,冒顿骑马在一处山丘之顶,目光阴翳的看着十七里外,那座灰白色的坚城。   历经四十余年的征战,冒顿的脸上,早已爬满了时光留下的刻痕,只有那目光,依然犀利似如鹰隼。   可哪怕是真正的苍鹰,也同样会有衰老,有不堪重负的一天。而此时冒顿的眼中,除了疲惫之外,还有着一丝无可奈何。   “圣主,这座城,您可有办法将之撼动?”   所谓‘圣主’,是草原人对圣山萨满的尊称。   而此时立在冒顿身侧的,正是匈奴人仅有的两位圣山萨满之一毕离。   可这位却也是神情无奈的摇头:“办不到!对面已占据了先机,提前笼住了这里的地脉。且我感觉得到,里面有一位大阴阳师的法力,只逊我半筹。”   冒顿皱了皱眉头,好在他对此,早有着心理准备。   “那么圣主以为,我匈奴是否该与这些秦军,决一胜负?”   毕离闻言,却微觉意外。在他的印象中,冒顿还从未有这种迟疑不决之时。   这位草原上的雄主,从来都是专横而果断,很少会倾听旁人的意见。且过往以来,无论什么样的危局,都难将他真正难倒。   毕离的眼神,于是更为凝重:“臣不知!不过,在单于看来,这一战我匈奴会伤亡多少?此战胜后,又是否能守住小月国的领土,继续威慑大月国与东面的那群恶狼?”   “我匈奴一向都不擅于攻城,往往兵力超越秦军两倍,也依然损伤惨重,!”   冒顿一声轻叹:“要歼灭这支秦军,至少得动用一百二十万军!然而战后的死伤折损,只有日月天才知道。”   毕离呼吸微窒,他刚才有了感应。那是日月天在示警,一旦他们这次选择了决战,伤亡之惨重,会远超出他们的想象。   “可如今之匈奴,又不能不战——”   冒顿用马鞭指了指旁边的楞河:“秦军六十万人屯军于此,将令我匈奴二十三部数百万帐,都无法在秋季安心放牧。而一旦牲畜秋肥不足,入冬后不知会冻死多少。”   毕离心中寂冷,他精研自然之道,知晓近年天气反常。春季多雨,到九月之后,必定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寒冬。   “决战会死伤惨重,而要想扼守住秦军的出击之途,至少也需八十万骑以上。可我匈奴四面皆敌,本王总不能将这八十万控弦之士,一直都顿兵在此。”   冒顿摇着头,神情愈发的懊恼:“可惜,最佳的退敌之机,已经失去——”   说话之时,冒顿有意无意的斜视了身后,某位随从一眼。   那位是左大将且须,这次并未随同左谷蠡王南下,而是负责留守草原。   而此刻这人,正是面色忽青忽白,眼神羞愧。   他知单于之意,最佳的决战之时,是在秦军未能筑城之前。可就因他们凑不齐决战的六十万兵力,最终令秦军得逞。   而缘由就在于六月十一日,他轻率出战,意图打击秦军前部二十万,却反遭大败。 第四三零章 议和称臣   “也就是说,这些秦军不能不理会,可如与之死战,我们一样会遭遇灭顶之灾。”   毕离闭上眼,只觉有一个化解不开的死结,横亘在了面前,最后他一声叹息:“单于,中原人有言,当断不断,反受其乱。既然别无选择,那就早做决断为佳。”   “说得有理。”   冒顿微微颔首,也不再迟疑:“左丞相何在?持我冒顿之旗入城,去见那位大秦的安国公。就说我匈奴,愿向大秦请和,永定二国之盟好。”   随着他这句道出,周围诸将不禁都对视了一眼,却都无言语。   只有右郝宿王,心有不甘:“单于,或可先试试他们的成色再说?”   右郝宿王与左丞相,都是王帐官职。匈奴王庭直属,设有左右郝宿王,左右丞相,左右王将等等,辅佐单于,管理王庭九部三百万帐。   “试探?这些日子,难道还没试探够?”   冒顿自嘲一哂:“自秦军北进,我匈奴损兵折将三十万人,难道还不够?”   整个山丘一片死寂,而须臾之后,就有一位披着白色狐皮大氅的男子,跪于冒顿身前:“臣左丞相柯离,愿尽力一试!”   此人言中,并无什么把握,可冒顿也只看了他一眼,就毫不在意的微一颔首。   向大秦请议,不可能只凭空口白牙。没可能只一句‘请和’,就使秦军收兵。少不得要讨价还价,然后付出些代价不可。   秦军冒险三千余里跋涉至此,所求非小,岂会轻易退兵?想必他的这位左丞相,也已预见到了这次前往,必定形势艰难。   遣使和谈,并非小事。整整半个时辰之后,柯离就才带这二十几个侍卫随从,身后竖着单于王旗,来到了炉丘城前。   在这灰白石城之前没等多久,那城门就已洞开,将柯离等人放入进去。   而仅仅一个半时辰之后,柯离就已再次回归,神色羞愧的跪在了冒顿的马前。   “秦之安国公有言,秦与匈奴可以议和!却需单于及左贤王在日月天见证之下,向大秦称臣,并且割让朔方城!”   “称臣?”   左大将且须怒不可遏,双目似如铜铃,须发俱张:“孺子小儿,欺我匈奴太甚——”   然而他话音未落,冒顿就是一记长鞭,狠狠抽在了他的脸上。也使在场所有的众臣诸将,都闭上了嘴。   “如今人为刀俎,我为鱼肉!这个道理,你等难道不懂?”   冒顿目中闪动着幽火,继续看那十数里外的灰白城池。   “继续去与他谈!称臣不可,可我匈奴愿奉大秦为兄。朔方城也可割让于大秦,不过却需秦出资赎买。”   听到此处,包括圣山萨满毕离在内的所有人,都是面如土色。   朔方城是四十年前,冒顿崛起时拿下的一座秦城。   此地控扼凉州之咽喉,不但使秦失地千里,城池二十七座,更不得不耗费巨资,在凉州修建出一条两千里长城。   这是大单于一生最重要的功绩之一,也使得匈奴二十三部,从此对大秦转守为攻。   可如今,这座要隘雄城,又将落回到秦人之手么?   冒顿本人却似毫不在意,反而眼现赞叹之色:“订立盟约之时,我要见一见那位安国公。倒真要看看,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,能将我匈奴逼凌至此!”   同一时间,嬴冲也在炉丘城的城楼内,看着外面的匈奴大军,而此时这里,也汇集了秦军中的诸将。   “称臣啊?不知那冒顿,会不会答应?”   王承恩既有期冀,也有忐忑。心想那到底是草原中的一代雄主,未必就会忍下这口气。   其实在他看来,只需双方议和,拿回朔方,就已足够了。有了朔方坚城,凉州就可休养生息,大秦每年更可节省近千万金的开销。   说二国会长久和睦,永为兄弟之邦,那是假的。可日后一旦开战,大秦将有着极大的优势。   从朔方至阴山之南,仅只二千里而已——   “公公无需忧心!”   李靖倒是自信无比,神情冷然的看着对面匈奴人:“末将知冒顿其人,虽野心勃勃,却不失理智。从这位弑父时,前后的举措,就可知其为人。这位最多只会讨价还价,翻脸的可能,微乎其微。”   “希望如此!”   王承恩舒了一口气,换在一个月前,他不会很在意李靖的言辞。   可如今历经北上一个多月时间的相处,他已知这位李靖,实有着不下于安国公的才能。   “他们也没这底气!”   嬴冲闻言也笑,眼中闪过了一抹傲然:“诚如李将军之言,要攻打炉石堡,他们的兵力,还远不够!”   也就在他话落之时,城楼中诸人,就望见那对面,又有了动静。   “来了!”   嬴宣娘面露喜色:“又是那位柯离——”   ——不用她提醒,王承恩就看到了十四里外,那匈奴王旗再次出现。而位于旗帜前方的那人,正是之前的那位匈奴使者。   一刻钟之后,嬴冲在设于城中的中军帐内,再次面见匈奴的左丞相柯离。   相较于前次见面,这柯离又更多了几分恭谨。他也不再废话,一见面就开门见山:“我家单于有言,称臣不可,我匈奴愿奉大秦为兄。由长生天见证,我家大单于将以灵台起誓,匈奴人在安国公有生之年内,秦匈二国两不相犯。朔方郡亦可割让,却需大秦出钱赎买,另开榷场二处,不禁盐茶铁器交易。此外和议期间,国公大人需得容我匈奴牧民,在楞河放牧——”   后面的内容,嬴冲并没再听下去。而是目光闪动,看向了王承恩。   他其实并无权主持和议,接下来的事情,还是要上禀天圣帝,让那政事堂与枢密院来决断。之后的讨价还价,也该是咸阳城内,那些部阁大佬们的责任。身为秦军主帅,他只需逼迫匈奴人低头,就已尽到了责任。   嬴冲只好奇,那位匈奴单于,为何要将这两不相犯的时间,定为他的有生之年?   莫非那位草原雄主,也以为自己只能再活个四五年?若真是如此,那么他会让这位单于很失望的。   ……   咸阳宫中,光武侯李亿先正在一位宦者的引领下,往御书房行去。   他知这次陛下召见,是所为何事。定然是为此时阴山之南,那场战局的胜负无疑。   自从那位少年国公以先斩后奏的方式,率六十万秦军悍然北上。整个咸阳城内,朝野上下,都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气氛。   一方面许多人都担心无比,认为匈奴数百万控弦之士,不好招惹。安国公此次贸然北征,只怕会有损兵折将的消息传回;一方面又有不少人翘首以盼,巴不得那嬴冲,全军覆没于草原才好。   不过慑于那位国公之前,创下的诸多奇迹般的战绩,在北上草原之后,又连续报捷。故而朝中,无论是为北方战局心忧者,还是那些幸灾乐祸之辈,都多出了几分耐心。只需前面不传回确实的消息,就无人肯轻易表态。   可这只是表面的平静,几乎所有关涉之人,都在时时紧盯着北面。从草原中传回的任何一个消息,都会在短短时间内,疯传整个咸阳城。   而城中那些所谓的精擅兵法之人,也似变成了香馍馍,频繁的被各个势家豪门召见,询问北方详细,秦军有多少胜算等等——   这点就连天圣帝,也不例外,而他李亿先身为名将榜中,排位前二十者,自然也是朝野中,所有权贵们争相请教的对象。   沿途经过一处凉亭,李亿先只见里面嬴仇万,嬴瑾瑜二位皇子,正在鸿胪寺仪官的教导下,在这亭中练习礼节。   这二位见李亿先到来,都是神色恭敬的,向他遥遥一揖。李亿先不敢托大,同样郑重躬身,回以一礼,这才随那宦者,继续行往御书房方向。   他一边走,一边却在心中想着,刚才的礼节,乃是封王之仪。换而言之,他们那位陛下,终于要给几位皇子开府授爵了么?   估计待北方的事情定下,就会决定下来。   可当想及这些时日,那几位时不时来府中拜访的皇子们,李亿先不禁感觉头疼。   陛下迟迟未封太子,这是取祸之由,日后大秦的朝局,真不知会怎样——   对了!说到封爵,此战迫和匈奴之后,那位少年安国公,也该封王了吧?   世袭郡王不可能,可降一等袭爵的郡王,却可板上钉钉。   昔年战友,能有子如此,真让人艳羡。   生子当如嬴安国啊——   那少年也忒会隐忍,可笑数年之前,他还在忧心老友之子,已经堕落到那般境地。   五年蛰伏,世人皆轻之侮之;一朝奋起时,却是直凌九霄!   待得李亿先踏入御书房内,果见天圣帝,正在一副舆图前,仔细盯着那阴山南麓的方向看着。   听得李亿先的脚步声传来,天圣帝也不回头,直接就询问道:“我听你昨日在谢府有言,这一战,我朝大胜可期。那匈奴人,必定要求和不可?” 第四三一章 刊发天下   “我听你昨日在谢府有言,这一战,我朝大胜可期。那匈奴人,必定要求和不可?”   天圣帝一边询问,一边回头,目中透着几分期冀之色:“这些话,可是真心实意?”   李亿先先大礼参拜过,这才来到舆图前,有些心虚的指了指炉丘的位置:“据臣所知,之前有军报,说安国公已在此处建城?”   这本是政事堂枢密院与天圣帝等寥寥几人才知的机密,可其实不到两日,就已传到了李亿先的耳中。而咸阳城中知道这消息的人,也不在少数。   可话虽如此,李亿先仍有些担忧。直到见天圣帝面无异色,才放下了心:“臣仔细研究过,嬴冲择址极其讲究。此地灵脉丰富,自具水源,且土石坚硬。有六十万秦军坚守,匈奴无论何等方法,都难在两个月内攻破此城。故而臣在谢府中言道,那匈奴已错过了最佳的退敌时机,只需安国公用兵谨慎些,就可立于不败之地。”   天圣帝并不满意,又若有所思的问:“可若那冒顿,真要不顾一切,我大秦又该当如何是好?枢密副使王好古曾向我建言,最好是早日遣使者,联络蒙古。”   “无此必要!”   李亿先断然否决,心想这位陛下,真是关心则乱:“冒顿的为人,陛下您该最清楚才是!那位铤而走险的可能,几等于无。至于蒙古,以臣之见,让那蒙古人进入漠西,并非好事。”   天圣帝闻言,不禁微微颔首。   他知那成吉思汗,乃是一位才智更胜于冒顿的雄杰。在诸国重压之下,依然能统一漠北。   而如今的蒙古,有人丁九百万帐,兵力之雄厚,更胜于匈奴。   “——我大秦遣人去求,未免就落了下风。且草原上的秃鹫,一旦见到了尸体,无需人召唤,就会自发的扑食,又何需我等遣使去求?”   天圣帝一声叹息,终是从那舆图中收回了视线。   “可朕还是忧心难安,这些日子以来,都心神不宁。一旦有什么意外——”   “不会有意外!安国公他极其小心,无论是外面,还是里面,都是滴水不漏,怎会有意外?有神通前车之鉴,他又怎会让神鹿原旧事重演?”   李亿先语中意有所指,这次嬴冲北征,与他七年前不同。那次的战事,胶着了二年有余,前后调动百余万大军,故而对后方补给的依赖极大。   可这一战之前,匈奴人事先就已将大量的粮草运至云中,又留下了数百万头的牛羊,可供秦军使用。嬴冲又是孤军北上,完全断去了与后方的联系。   此时朝野上下,任何人都难动手脚,也很难影响嬴冲麾下大军。   且据他所知,这位少年国公对军中的整肃,亦堪称严酷。如此一来,就可将所有‘意外’的可能,彻底排除。   更何况那位的身边,还有个王承恩。   一声失笑,然后李亿先又好奇的问:“陛下既然放心不下,半个多月前又为何要纵容那位北上阴山?”   就是这点,颇让他佩服,从始至终这位陛下,都对冀州秦军鼎力支持。哪怕是再怎么担心,再怎么忧虑,也从未在往北方的文书中,展现分毫。   “那孩子的性格,朕岂不知?这次即便朕下旨召回,他也不会领命的。”   天圣帝一声苦笑,眼里面却并无恼色。但凡名将,都有着自己的坚持,不会轻易让战机从眼前漏过。   二十余日前,他也只认为嬴冲北上,只是为扫荡匈奴左翼七部而已。以为匈奴军力捉襟见肘,并无什么风险。   可谁知那家伙,真正的目的,却是阴山之南——   当反应过来的时候,已经为时已晚。   叹了口气,天圣帝神情凝重:“朕又岂能让他,再背上一个抗旨不遵的罪名?”   “陛下明见——”   李亿先正说着话,却听得书房之外,传出了一声尖利的鹰鸣。二人对视了一眼后,天圣帝就当先走了出去。   在门口处仰头上望,赫然可见一头金翅迅鹰,正在高空之中盘旋降落。   天圣帝双拳不禁紧紧一握,面色凝重。认出那只金翅迅鹰,头顶有着紫冠,正是宫中饲养的几十头金翅鹰中,速度最快也最为雄壮的一头。   想必是那阴山之下,又发生了什么紧急之事,那王承恩才会动用此鹰,传信于宫中。   几人在此静静等候着,不过片刻,就有一位身着绿衣的太监,捧着一封书信,匆匆行至。   “陛下!是绣衣大使王公公传书,不但用了王公公与安国公直奏的金印,还有加急印记!”   也就是说,这封书信需不经司礼监。直奏到陛前!   此时米朝天也已赶了过来,正欲将书信取过,看看有无毒素之类。天圣帝却已抢先出手,将那信拿在了手里。   三两下拆开后,天圣帝仔细观看片刻,先是面色潮红,额头现出了一滴滴斗大的汗珠,接着他又哈哈大笑了起来,将书信递给了李亿先。   “果如亿先你之所料!匈奴遣人求和,冒顿愿奉朕为兄,并将割让朔方!”   此言道出。米朝天就是身躯狂震,面现难以置信之色。可随后就又反应过来,一时竟顾不得仪态,急急追问:“陛下,不知此言可真?匈奴真的割让朔方?”   求和称兄什么,都是虚的,唯独这朔方郡,至关重要。   他知此城,对于天圣帝的意义。这位陛下,登基后二十余年中执意北伐,不就是为夺回朔方?彻底排除北方之患。   大秦四面受敌,而东面六国皆军力雄厚,一时半刻难以压制。唯独只这匈奴,可以先行解决。   可惜七年前在最后时刻功亏一篑,功败垂成!   米朝天原以为,陛下的这个心愿,这一辈子都已没有实现的可能。却没想到,那位安国公,却在最不可能的时候,为大秦拿下了这座关键的雄关要隘。   李亿先亦看完了战报。立时就朝着天圣帝一礼:“恭喜陛下,终是大愿得偿!”   言辞之中,却是颇含着几分艳羡。心想这份扫平匈奴的功业,到底还是落在了嬴冲的手中。   可这也怨不得人,七年之前他从草原退兵,固然是因后力不继之故,也因他当时的几次判断有误,错失了胜机。   这次嬴冲能果断下手,以莫大的气魄,悍然挥军直入阴山,该有此胜!   只是,十五岁就以战功,得封郡王么?   李亿先只觉滋味复杂,可怜他半生军伍,如今还只得侯爵。这固然是因他出身寒门,也因他历经的所有战事,都不能得最后善果之故。   “即刻传命枢密院与政事堂诸位相公,入太政殿议事!”   天圣帝说完这句后,稍作迟疑,就又振声道:“将这封书信,抄录于邸报中,全文刊发天下。朕要三日之内,整个大秦,都知安国公之功绩!” 第四三二章 柱国之臣   从北境阴山传回的消息,嬴仇万与嬴瑾瑜二人,是第二拨知晓的。   天圣帝既有以邸报,明发天下之意,就说明此事并无需隐瞒。而此时距离御书房最近的,就是嬴仇万与嬴瑾瑜两位皇子。   “奉大秦为兄,割让朔方?”   嬴瑾瑜有些失神,许久之后,面上就泛起了喜色:“这真是大喜事!父皇心愿,总算得偿,我大秦国势,终可复振!”   可在说话时,他眼神却略显复杂的,看向了四皇子嬴仇万。他知道大秦诸皇子中,只有这位四皇子,与嬴冲最是亲近。   嬴冲自小,就常被天圣帝招入宫中,与老大嬴不尤以下的诸皇子,都有交情。   可自从嬴神通遭难,安国府没落,嬴冲即将失爵之后。包括他在内所有人,都不约而同的疏远了这位儿时玩伴。   只有嬴仇万不以为意,经常去寻嬴冲,哪怕每次都因那家伙胡作非为,被气到面色青白的回返,也未曾有分毫冷落。   而如今,那安国府——不对,不定几个月,就需改名郡王府了。总而言之,他们那孩提时的伙伴,即将成为大秦,最顶层的权贵,也是势力最大的几个‘军头’之一。   而这位的倾向,也很可能决定着,日后皇位的归属。   此时嬴瑾瑜,已后悔到肠子都青了。早知如此,这几年也该烧烧嬴冲的冷灶才是。   最使他头疼的是,前些时日他也曾因叶凌雪之故,对安国府出过阴手。就不知那位,是否有察觉?   那个小子,最是让人头疼不过!   “确是喜事!”   嬴仇万对他五弟的心思全无所觉,他神色平静,面上却显出了红晕。   然后就默默走到了石座旁,亲自斟了一杯酒,然后默默倾洒在了身前。   心想这一杯,是祭嬴神通与向姨。   嬴冲他无愧父名,平定匈奴,终成大秦之栋梁!也必定能手刃仇人,以告慰两位长辈在天之灵。   那个家伙,终究还是成材了,没变成他最厌恶的纨绔公子。   第三拨知晓这书信的,就是以裴宏志为首的诸多部阁大臣。闻讯之后,裴宏志在座位上,默然良久。然后轻叹一声立起,稍稍整了整衣冠,往咸阳宫方向行去。   而临走之前,又吩咐在场属僚。   “此战之后,安国公可能封王,尔等可知会礼部户部,重定封地!另准备冀州军入京献捷诸事。”   之后裴宏志才神色复杂的出门登车,心情既有快慰,也有担忧,还有无穷的压力。   他并不仇视安国府与嬴冲,也为匈奴求和而欢喜,这正是他执政以来,最大的政绩。   之所以要针对那位,屡次施以打压。是担忧那人,为天圣帝所用;也忧心外患解除之后,天圣帝对内挥起屠刀。   可如今木已成舟,裴宏志知道自己,也再无压制那位少年国公的实力与资格。   ……   “我看那个竖子,迟早要把冀州的家底,败个干净不可!”   位于通政使府邸附近的一间酒楼中,裴德诏正喝着酒,面色潮红。而在他的左右两侧,几个同为世家子的朋友,也大多都是如此神态。   “确实,那个竖子,不过是胜了几场,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!”   “匈奴数百万控弦之士,昔年武德郡王与李亿先联手,前后动用的大军高达二百万人,都没能拿匈奴怎样。这个嬴冲,他以他是谁?”   “哈哈,正是此理!不过德诏,你我何需将这一时得意的小人放在心上?且自便是。”   叶凌梦亲自陪侍在旁,为夫君温着酒,虽面含浅笑,可眼内深处,却显现出几分忧色。   裴德诏他半日前服用了五石散(以钟乳石、紫石英、白石英、硫黄、赤石脂五种石药制成,古代的毒品),所以必需饮温酒吃冷食不可。此事她不放心旁人,所以抛头露面,亲自主持。   ——五石散这种东西,可使人神明开朗,心情愉悦,如身置幻境,传闻还能改善仙根,去病强身等等。自从有丹师研究出来后,就在七国贵族中迅速流传。   可据叶凌梦所知,也正因这五石散,令无数士族死于非命,发疽而亡。   只是她也无可奈何,裴德诏开始服散的时日,就在不久之前。   嬴冲在阪泉原大胜匈奴,父亲要将裴德诏起复之意,自然是彻底泡汤。   当那大胜的消息传回,不但夫君复官之意无法如愿,便是父亲的世子之位,也有了几分动摇。   而之后嬴冲虽是狂妄自负,挥六十万冀州军深入草原,可父亲他也不敢再擅自行事。   夫君他被夺官弃职,至今仍是白身,心情烦郁,于是寻五石散发遣。   在她看来,这实在不是什么好事,可又不知该如何劝阻。   “本公子,又岂会将他一个废物草包放在心上?只是心忧那纨绔子,毁了这大好局面。”   裴德诏一边说着,一边摇头:“可笑那天圣帝,有眼无珠。那嬴冲不过是运气好,侥幸胜了几仗。却偏偏这些人,要将他视如长城支柱一般!娘子,你说是不是——”   叶凌梦不答话,只继续温着酒。她出身叶府将门,耳濡目染,还是知晓嬴冲厉害的。并不愿在这时候,说出违心之言。   四妹夫他的用兵,的确是了得,便连祖父他,也是自承不如的——   她甚至有心劝一劝裴德诏,没必要,定需与四妹夫对着干不可?   这样的亲戚,即便不交好,也无需开罪。   她与叶凌雪关系不佳,可自己终究是她的大姐,叶凌雪不能不敬。日后只需安国公几句话。夫君他复官轻而易举。   可此时裴德诏却不依不饶,从座位上爬了过来,口中吐着酒气:“娘子,你说是也不是?”   叶凌梦心中微冷,知晓此刻反驳不得,正要答话。那楼下的街道,却传出了一声爆竹声响。   这一声,似如雷鸣,使阁楼内所有人都吓了一跳。   裴德诏也是一惊,而后勃然大怒,一时再顾不得逼问叶凌梦,转身走到了到窗栏旁。   “怎么回事?帮我把这里的掌柜唤过来——”   他正大声训斥,可随即却眼现错愕之色。   只见那街道两旁的十几个店家,竟将无数的枯竹推在门口,而后纵火焚烧。随着那些竹筒裂开,顿时发出无数噼里啪啦的响声。还有无数人,开始聚于街道上,都喜气洋洋。   便连他身下的这座酒楼,也不例外。不但燃了爆竹,那些小二厨师等等,也都走上了街头。   ——这莫非是,是咸阳城中,又出了什么喜事?   裴德诏正觉惊奇,就见那位酒楼掌柜走了过来,此时满脸的笑容:“公子您不知?匈奴人今日已经谴使求和了,要奉我大秦为兄,还要割让朔方郡呢!这岂非是大喜事?”   裴德诏面色微青,然后冷哂:“你在跟我说笑?那冒顿乃匈奴人万年一见的英杰,岂会轻易降服?”   “应是真的,宫中传出的消息,还说明日就要以邸报刊发天下!”   那掌柜并不以为意,依然是笑容满面:“要不说那位安国公,这次是劳苦功高?那冒顿再强,这次还是得低头不可。朝廷每年在凉州劳师糜饷千余万金,光是赈济当地之民,就是一大笔银子。从四十年前起,为此加税不下七次,如今总算是能够安稳下来了,更夺回了两郡土地。如今这咸阳城内,谁不欢喜?”   裴德诏仍不能置信,望着街道上,越来越热闹的景象。不禁手足发冷,面色铁青。   他心里已经有些信了,可口中却呢喃着问:“这,这怎么可能?”   酒楼掌柜终于发觉情形不对,当即就改过了口气,顺着裴德诏的意思道:“也对!是不太可能,匈奴人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就降服?据说政事堂那边,已经在议论给那安国公封王,小的也觉这太夸张了——”   “封王?”   裴德诏感觉益发的难受,心中绞痛无比,意识渐渐模糊。   然后恰好他旁边,另一位叶氏的子弟,忽然面色青白道:“应是真的,你们看那边!”   裴德诏顺着他视线看过去,只见那边正有几个衙役,一边敲锣打鼓的走过来,一边大声的宣扬:“吾等奉圣上之命,将匈奴请和之事,广而告之——”   裴德诏没能听下去,只觉眼前一暗,整个人就栽倒在了地上,彻底失去了意识。   叶凌梦大惊失色,连忙走了过来,猛力的按着裴德诏的人中。   看着丈夫脸上的红潮,摸着这滚烫的身躯,她不由惊慌不已,心想德诏他不是已在半日前发过散了么?为何还会晕迷?   “还不给我去叫大夫?要咸阳城中最好的。还有,这里何处有水缸——”   正急急说着,叶凌梦却忽的一惊。她望见楼梯口处,有一位六旬左右的便服老者,登上了这三楼。   那赫然正是裴德诏的父亲,汉阳裴家的家主,当朝通政使裴让之。可此时这位的眼中,不但没有半点的痛心担忧,反而是满含着怒意与失望。 第四三三章 鲜花着锦   “不出郭先生所料,那匈奴冒顿,果然是降了!”   傍晚当咸阳城内,开始人声鼎沸之际。城北安国府中,也是一片喜气洋溢。   魏征大步走入到国公府的正堂内,精神振奋无比。   “政事堂那边已确证了,说是政事堂与枢密院几位相公,都在两个时辰前被陛下急召入宫,至今还未出宫。另有政事堂属员,正与礼部户部之人,商议国公大人的封赏与食邑诸事。国公大人封王,此事出自于裴相之口,确凿无误!”   他自鬼谷书院退学之后,数年来都于俗务中沉浮历练,本可做到喜怒不形于色。   可此时魏征,却仍是压抑不住欢喜,也不愿掩饰。此身毕竟已是嬴冲门下,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。嬴冲能制服匈奴,功业彪炳,他身为幕臣,自然是与有荣焉。   不过待魏征进门之后。才发现新任的安国府长史谢安也在——   他微微一怔,随后就肃容一礼。   “谢长史的消息,却是要比你更灵通些。”   郭嘉揉着额心,心里却在苦笑。他的主君眼里,看来是完全没有‘养寇自重’这四字。   借助匈奴人的威胁,安国府本可在之后数载,将整个冀中冀北,都完全掌握在手中的。   可如今北境的威胁扫平,那些权贵势族看到了机会,多半会蜂拥而上。   冀北之地。安国府只怕难以独览。   不过,如仔细想的话,这也是理所当然。他的主公,不会容许大秦在北境,损耗太多国力的。   毕竟那位的仇家,除了秦境儒门,天庭与太学主之外,还有关东六国——   正因六国的合力伐秦,才有神鹿原之败。   摇了摇头,郭嘉看着对面的谢安:“那裴宏志老奸巨猾,不知谢长史,可有良策应对?”   魏征扬了扬眉,在下首处一个位置坐了下来,做出倾听之色。   郭嘉之所以说裴宏志奸猾,是因这‘郡王’爵位,对于嬴冲而言,并无丝毫补益,就只是名义上好听而已——   安国公本就有着‘仪同郡王’的加封,那么有没有这郡王头衔,也就无关紧要了。   并非世袭罔替,也不会在廷推之时,多增一票,亦没可能因这爵位,添更多权柄。   就为了这有名无实的王爵,安国公需要付出许多。战功因这二字,被抹消了大半不说,还有王爵无旨不可出京,一应行止都需知会政事堂等等,限制诸多。   简而言之,就是得虚名,而无实利!   且十五岁封王,不知会引来多少人羡嫉,这就是将国公大人架在火架上灸烤。   故而他回府之时,也在想此事,该如何破解。   “无法可解,裴宏志既已有了暗示,那么国公大人封王,必已成朝野共识,大势不可逆也!哪怕参知政事张苍等人,也会倾力促成此事。”   谢安神色平静,从容答着:“可以在下看来,如今殿下所需,正是这虚名。无论在朝在野,这名望二字,都足以决定许多事情。郡王与国公,份量截然不同,也就是所谓法术势中的‘势’字。那尚书仆射裴宏志,何德何能,为何就可抗衡陛下?无非就是得势而已。东河裴家数千年之声望,能使秦境世家甘心附从,使陛下他忌惮万分。故而以安之见,不妨顺势为之,一举两得。”   郭嘉闻言不禁失笑:“长史的意思,是要我等借力而为,养望蓄势么?这倒是一条上策,以名望收拢朝中良才,一样可得实利。”   魏征静静听着,不禁眉头大皱:“此策不妥!殿下他现在封王,实在太早了。眼下的安国府,仍需以垒实根基为上!”   这谢安说的是颇有道理,这个时候,安国府还欲在势力上更进一步,只怕会适得其反。   与其如此,倒不如先养望——   可他却下意识的感觉不妥,认为嬴冲似谢安所说的那般走下去。迟早会成为另一个裴宏志,另一个东河裴家,也早晚会走到天圣帝与皇室的对立面。   可据他所知,他的主君,并无此志。他与嬴冲相处数月,已知主君之所求,一为父母之仇;二为抒胸中抱负,继其父之遗志;最后才是光耀门楣。   可这后者,却无非是争口气而已,对于嬴氏日后究竟会怎样,国公大人他其实并不在意。甚至此时攫取的权势,也只是为实现前二者的工具而已。   养望蓄势,确实能得一时之利,可日后他的主君,难免为众人之意所挟——   这与国公大人他的志向,截然迥异。   “确实是早了些,可如今时也势也,无计可施。除非国公大人,肯在这几年中安心蛰伏。”   谢安摇了摇头,然后眼含深意的,望着对面:“不知郭兄以为如何?”   “有利有弊,然而事在人为。”   郭嘉似笑非笑,将手中茶杯高高举起:“今日殿下之功业,终究是一件喜事,不对么?”   魏征依旧蹙着眉,有些不解的,看着郭嘉。他不信以郭嘉之志,看不清谢安的用意。   可为何这位,却是这样的反应?这个谢安,是站在世族的立场,为国公大人打算。   那么郭先生他,又是为何?是有办法,只收其利,排除弊端,还是另有所图?   凝思了一番之后,魏征却还是举起了茶杯。   郭嘉说的不错,国公大人他制服匈奴,的确是一件大喜事!如今封王之事,已可确定无疑,哪怕陛下他,也无力阻止。   可能仅需几日之后,他就需改口,改称大人为殿下了——   ……当襄国公王籍的马车,驶入咸阳城的时候,就已听得满城的爆竹声响。   他毫不觉意外,只因一个时辰之前,朝廷最新的动向,就已由王家的暗卫,传到了他的手中。   这个结局,他早在数日前,就已意料到了。可即便如此,他的脸色,也仍是难看到了极点。   “居然真的把匈奴人给逼降了。”   此次王籍入京,他身边带着的侍妾,仍是卫菱纱。此刻这位,正啧啧有声的笑着:“还真如你所料,天圣帝数十年都未能达成的功业,却在他手中完成了。真让人意外——”   “六十万大军,进逼阴山。匈奴无兵可用,除议和之外,已无路可走。”   王籍说完之后,却又一声轻哼:“可若非是七年前,李亿先与匈奴大战连场,歼敌百万,先就大伤了匈奴人的元气。以他嬴冲之能,又如何能逼那冒顿低头?”   卫菱纱不禁失笑:“那么夫君的意思是说,这次换成是你,一样可得此殊功是么?”   王籍的面色,于是更显青白。双唇蠕动了片刻,最终还是说不出违心之言。   “那位天圣帝,他绝不会用我!挥六十万军,直入草原。这样的胆魄,本公亦不如。”   其实之前,阪泉原那场大胜,他也同样做不到。如把双方的封地互换,以襄阳王氏的实力,能在三日之内,动用三十五万以上的精锐!那么他克汤神昊,平彭莹玉,甚至之后破匈奴铁骑,都不是什么难事。   可若他王籍,置身在嬴冲那样的处境,却绝无可能劈荆斩棘,开拓出这样一条通天大道。   且他手中,也没有云光海那样的阴阳师——   换而言之,将二人的位置对换,他也没可能取得嬴冲那样的功业。   “那你还说什么?该说这位,真不愧是能胜过夫君之人么?蛰伏隐忍,不惜身染恶名。一朝奋起,杀嬴弃疾,灭武阳嬴氏,将宗族视如无物,快意恩仇。这样的男儿,真让人欢喜——”   卫菱纱啧啧赞叹着。随后又感慨道:“封王呢!过个一两月,日后见他就该称殿下了。夫君你之前总说是再等等,再等等,可如今却已等到那位,长成擎天大树啦!”   王籍也觉失策,听了卫菱纱的称赞之言,心中更觉不适。不过他也觉自己心态失衡,勉强平息了一番心绪后,神情平静道:“确已成擎天大树!如今安国府之势,正是烈火烹油,有鲜花着锦之盛。可如今局面,他若应对不当,只怕有灭顶之灾。”   “灭顶之灾?”   卫菱纱的眼神疑惑,她不如此觉得。   那安国府看似才新近崛起,可此时嬴冲所面临的势态,远远优于襄阳王氏。   襄国府世镇襄阳,常年需应对来自楚境的威胁。族中的宿老与供奉强者,大半时间都需坐镇于楚秦边境,平时无瑕他顾。   反倒是安国府,扫平匈奴之后,门下数十万大军,数位权天境,都将闲置。   传闻中,此时嬴冲旗下,可是有着至少五位权天——   王籍却未再说什么,只淡淡地说道:“你可知,太学主已经离开了鲁国太学。不久之前,有人见得这位,已再入函谷关。”   “太学主?”   卫菱纱面色微惊,她出身宗派,见闻广博,自是知晓太学主的威名。   那位可是夫差之下,这天地间公认最无敌之人,实力无限接近于开国之境。   三十年前,此人西至咸阳,错非是最后输了守正道人一剑,此时的天圣帝,早已寿终正寝。   再若非是这位,被守正重创,现在的夫差,未必就能战而胜之。   如此说来,安国府与天圣帝,又有对手了——   可随即她就未在意,太学主来了又怎样?如今可与三十年前不同,天圣帝已执掌大权,尽得皇室传承,太学主想要胡作非为,兴风作浪,可不太容易。   不过这么一来,她倒也明白了,夫君他这次入咸阳的用意。   浑水摸鱼么?而且——   “夫君你这么说,终究还是在妒忌吧?”   王籍的神情,顿显沮丧无比,目中满含懊恼之色。 第四三四章 日月天神   嬴冲在炉丘城内,只等了大约一日,就迎来了咸阳城的议和大使。来者不出他意料,正是参知政事王钟,还有一位专职的护卫——御前侍卫总管越倾城。   据说是由咸阳城中数位龙脉师合力,花费了巨大的代价,才使这两位得以挪移万里之遥。来到了阴山之南,楞河之畔。   只因匈奴人要求甚急,期冀秦军能在七日之内,尽快从阴山退兵,所以秦廷也不得不对这要求,做出一定的回应。   而这位王相到来之后,亦是雷厉风行。只稍稍慰问了一番嬴冲,以及部属诸将,就立时投入到了谈判中。   冒顿纵横草原数十余年,积威甚重,天圣帝与群臣都无得寸进尺之意。匈奴那边则因秋季到来之故,也极具诚意。   双方只是商谈了两日,就已定下了所有的条条框框。大致就如当日匈奴人提出的条件,然后细节上稍有变化。   比如匈奴人需立时将朔方城,移交给大秦。而秦廷也需得在半年之内,将三千万金,支付给匈奴人。   又比如两处榷场与交易的数额,以及铁器,墨甲,墨石,这些必须加以限制的物种。   还有秦军交还战俘,匈奴人则释放秦民奴隶等等——   同时匈奴大军,需得退出到千里距离外,容六十万秦军,从草原安全撤离。   唯一没变的,就是冒顿称天圣帝为兄,然后双方和约的年限,以嬴冲的寿元为准。   当王钟谈判完,回归炉丘堡后,嬴冲就不禁疑惑的询问,“那冒顿单于,为何定需以本公性命为期?”   “此事下官也问过,听那位单于解释,说是有殿下在一日,匈奴绝不敢南犯。”   王钟这么说着,心里却也在想着那个安国公,命不久矣的传言。那冒顿多半仍是野心未失,才会定下这五年之约。   不过无论是他,还是政事堂与枢密院诸公,其实都不在意。只需拿回了朔方郡,再重整云中,匈奴必难为祸。   “如此说来,本公该荣幸才是!”   嬴冲先是失笑,可随即就神情微动:“王相方才,称本公为殿下?”   “正是!”   王钟笑着一礼:“其实下官在临来北境之时,陛下与诸位相公,就已开始议论封赏之事。左相与陆相,都属意以郡王之尊,来酬殿下之功。如今下官离京两日,想必朝中已有了结论。”   他口里的左相与陆相,自然是指左尚书仆射裴宏志与枢密正使陆正恩。   即然这两位已经联起手来,又名正言顺,那么哪怕是天圣帝,也不好阻止。   “封王?”   嬴冲挑了挑眉,而后就心中冷笑。这些人,是想将自家高高架起啊!一旦封王,日后各种样的麻烦不说,也没可能再入枢密院。   相较于王爵,他其实更想从朝廷手中,多捞几个镇的部曲编制,可以在家里多养一些工匠。或者为自己的部属,多要几个职司。   不过这也在他意料之中,从挥军北上开始,他嬴冲就已料到了这局面。裴宏志及陆正恩等人,绝不会让他如愿以偿。   摇了摇头,嬴冲随即就又开心的笑了起来。这终究是件喜事,想到日后王籍那家伙,还有三皇子嬴去病等人,在自己面前,不得不低头行礼的模样,嬴冲就略觉得意。   这几位皇子,日后是要开府封爵不错,可在一开始,却未必就能得王爵之尊。   “对了,还有这朔方城的赎金,是否太高了?三千万金,朝廷现在能拿得出来?”   如今大秦税金,共有三处来源。一为田赋,二为商税,三为矿税。   那田赋大约是九千万金左右,可其中一多半,都需分润于地方,真正入朝廷府库的,只有三千余万金。   故而商税才是大秦每年岁入中,真正的大头。因背靠着丝绸之道,关东六国都需通过秦境,与西域联系。大秦每年的商税,高达一亿五千万金!   之后的矿税也非同小可,每年亦达八千万之巨。不过昔年始帝又令,山泽湖海之利,尽归于皇家,故而这部分收入,只有三成是拨给户部,其余都归内府所有。   综合计算,大秦朝一年所获,可达两亿一千万金之巨!   只是这收入虽多,可大秦的花销也大。每年为抵御关东诸国,就消耗了不知多少财力。   且今年又有北境四州之祸,眼看着这四州的税赋,是要泡汤了。不但分文不取,反而还要添上不少钱财。   这笔巨资,朝廷真拿得出来?   “冒顿咬死了三千万,不肯松口。”   王钟轻声叹息,不过他随即又一笑:“不过这钱财倒是无需忧心,朔方与武安二郡二十七县,那九百里方圆沃土,价值又何止三千万金?朝廷挤一挤,总是够的。”   嬴冲原想再逼一逼那位大单于,可想到王钟都这么说了,且他也摸不准那冒顿,会否怒极跳墙,终还是作罢。   议定之后第二日,匈奴大军就后退到了五十里外,只留了十万军在原处。双方又合力以术法,在短短一个时辰之内,在二军阵前,建起了一座祭坛。   由匈奴人的圣山萨满毕离主持仪式,招引‘日月天’降临。见证了这场和议。   再由王钟与匈奴左丞相柯离一同起草文书,再由匈奴单于冒顿及嬴冲二人,一起签下大名。匈奴文字与秦文一共四份,双方事后各持其二。   嬴冲原本对草原人的神明‘日月天’,是半信半疑的。也认为所谓的萨满祭司,不过是道家练气士与阴阳士的结合。   先前他之所以提出日月天见证,只是顺带,真正看重的,乃是匈奴单于冒顿本人的灵台之誓。   可这场合议时,他却是真真正正,感受到了这‘日月天’的存在。那股宏大,浩瀚,磅礴无边,似无所不在,亘古永存般的意念,使人心惊不已。   一瞬之间,他就明白这位‘日月天’确实存在。也非是他想象中,似如西方那些所谓神明,乃上古陨落后的强者所化。而是天地间存在某种伟大事物,化生出的意志。并未有自身的意识,而是近乎本能。   匈奴人以‘天’字来形容,真是再恰当不过。   嬴冲也见到了冒顿其人,也为这位的风采暗暗赞叹。私心认为,只论气势的话,这位匈奴大单于,超过天圣帝无数。   这可能是因双方武道修为有别之故,冒顿也是权天境一级的存在,而天圣帝因伤势之故,修为一直只停留在大天位境。   此外还有‘日月天’的加持,在这座祭坛中,这位匈奴单于的实力,无限接近于皇天境,实力也是直追开国境界—— 第四三五章 牧马执鞭   据嬴冲所知,匈奴的‘单于’二字,只是简称。冒顿的头衔全称,应该是‘撑犁孤涂单于’才对。   “撑犁”二字,在匈奴语意为“天”,“孤涂”则意为“子”,“单于”意为“广大”。   合起来的意思,就是统治广大地域的天之子。   而嬴冲眼前的这位匈奴王者,也无愧于‘撑犁孤涂单于’这一称呼,所有一举一动,一言一语,都蕴含着日月天的力量,受其荫庇。   这位匈奴单于,放在其他的地方,实力可能只相当于一位普通的镇国。可在匈奴人统辖的境内,这位的力量,却可接近开国之境。   这使嬴冲,想起了幼时他与父亲伴驾天圣帝,参与祭天时的情形。   那个时候他的修为薄弱,不足以感受到那‘天’的存在。然而七国皇室,都被称为‘天子’,绝非是无因。   而历代以来的商周之君,以及三千年来七国帝王,无论修为再怎么浅薄,国势再如何暗弱,也无玄修敢对这些君王下手。   哪怕有二三人死于刺杀,也都是身殒于武者之手,且刺客往往都是当场身殒。   如今就不知,这所谓的‘天’,是否是与日月天类似的存在?又是由什么事物,化生而成?又或者,那就是道门所谓的‘天道’,‘天意’?   总之有一点可以确定,那绝不可能,是他头顶的这片苍茫青空!   总而言之,嬴冲直到见了冒顿之后,才真正确信。有‘日月天’的见证,这份和约,确实可真真正正的,约束匈奴之民。   日月天的震怒与反噬,匈奴人消受不起,身为日月天之子的冒顿,也同样承受不住。   他也终于明白了,为何和议之时,天圣帝要命御前侍卫总管越倾城到场。   在炉丘城内的时候,他们借助护城法阵之助,或者有办法敌住这位匈奴单于。可在签订合约之时,难保这位匈奴单于,会否临场翻脸,将他们屠灭干净。   有越倾城的震慑,才可使匈奴打消叵测之心。   祭天台上的气氛,一直都是剑拔弩张。直到双方用印完毕,交换了和约,王钟又把嬴冲代表秦廷用印签约的旨意,交付给匈奴一方。两方之人,才都舒了口气。   和议既成,大秦一方许多防范的心思,都可放下一些。而随着那‘日月天’的意志,消逝散去。匈奴人肃穆庄严的神情,也渐显柔和。   “你就是安国公嬴冲?果然是年不及十六,不到束发之龄!”   冒顿的目光,一直都在注视着嬴冲,带着审视的意味:“敢于孤军深入草原,本王不知该说你是胆魄惊人,还是无知无畏?就不惧本王,将你这六十万军,全军覆灭于此!”   嬴冲早就被这位的目光,盯到全身发寒。不过此刻,他亦未现半点怯意,反而是眼中精芒吐露,毫不相让的与冒顿对视。   “胆魄惊人的,应该是单于才是!纵容左谷蠡王南下,可是欺我大秦无人?我大秦乃中原上国,汝等既敢犯境,便该想到此举,最终会付出何等代价。再者——”   语声微顿,嬴冲冷笑:“单于如有覆亡我军之能,何需签下这合约,称大秦为兄?”   “你这竖子——”   “住口!”   “安敢放肆!”   那冒顿身周诸臣,都纷纷怒喝出声。不过用的都是匈奴语,嬴冲就只当是听不懂,充耳未闻。   而冒顿此时也微一抬手,止住了众臣的言语。   只有那位左王将昆别,依然语含不服的冷哼道:“要不是左大将那混账受骗上当,擅自出战。你们这些秦军,怎会有靠近楞河的机会?单于大人,又怎可能给你们机会筑城?”   这位用的竟然是秦语,声如雷震,全场皆闻。又有人将这位的言语,翻译给了匈奴诸臣,使对面群情汹涌,义愤填膺。   “单于,您与您的部属,莫非就只会逞口舌之利?”   嬴冲冷哂,继续与冒顿对视着:“这次本公若未能如愿,那么本公将在一年之后,再次提兵六十万,携三月之粮,攻入草原!”   这其实办不到,且不说西凉那边,未必还有气力再次聚集大军。便是他这里,明年必定不可能还呆在北疆。   那枢密院不将他们兄妹几个拆散安置,如何肯安心?那位荣国公,这次可不会对他讲什么情面。   即便能够留在冀州,明年今日,他也没可能调集这高达六十万的兵力。   不过此刻,嬴冲却是说的理直气壮,毫无半点心虚。   这次李靖如未能在无名坡,成功重创匈奴。那么他必定会放弃继续北上,避开与匈奴王帐军的正面决战。   然而匈奴人的破绽,迟早会暴露出来,不在明年,就在后年——   那冒顿单于的眼神,此刻亦是凌厉到了极点。对视了片刻,仍不能压服嬴冲,这位却是哈哈大笑:“不错,真不愧是嬴神通之子,能挫败我儿老上,让本王甘心降服之人!”   这位说话时,已收回了视线,长身而起:“和约已定,大秦的安国公是什么样的人物,本王也知道了。可惜了,本王这一生,只怕都再无与你沙场相见之日!”   嬴冲挑了挑眉,眼看着这位带着群臣离去,之后也不再停留,手捧着那议和文书,走下了这祭天坛。   他确信自己在两军相见的沙场上,绝非是历经数十年征战,名将榜上排位第七的冒顿之敌。   然而真正的名将,沙场上的本事,只占三分。还有着合纵,连横,天时,地利,等方方面面——   在真正掌握征战的本领,有必胜的把握之前,他绝不会使自己,陷入不得不与冒顿决战的不利态势。   回归炉丘城,嬴冲并未进入,而是骑着战马,手捧着那才刚签订好的文书,绕城而走。   而那炉丘城的内外秦军,情绪都被他此举煽动,一时兴奋激昂到了极致。   “我大秦万胜!”   “大帅英明!”   “我安国府万胜!”   “狗日的匈奴,总算是降了,大帅无敌!”   “国公爷功盖千秋!”   无数的欢呼声,轰然四起,仿佛要震塌了整面城墙。更有人在此时唱起了战歌,然后更多的人加入进来。   “岂曰无衣?与子同袍。王于兴师,修我戈矛,与子同仇。岂曰无衣?与子同泽。王于兴师,修我矛戟,与子偕作——”   那雄壮悲慨的歌声,越来越是洪亮。   十余里外。正策骑行入营帐的冒顿,亦有惊觉。这位转过头看了片刻,而后一声惊叹。   “一举而得数十万军心,此子果非常人!”   而当冒顿再回过头时,已是意兴阑珊:“吾忧身逝之后,孪鞮氏迟早要沦落到为此人牧马执鞭。”   所谓孪鞮氏,正是匈奴人的王族姓氏—— 第四三六章 朱漆金瓦   两日之后,朔方城下,同样是歌声嘹亮。   武德王世子蒙文亦克制不住情绪,加入其中。他五音不全,却依旧高声喝唱着。那宏亮的嗓音,数次将身边几人的歌声带歪。不过却无人在意,只欲咆哮怒吼,将满腔的兴奋喜悦之情宣泄出来。   “岂曰无衣?与子同袍。王于兴师,修我戈矛,与子同仇。岂曰无衣?与子同泽。王于兴师,修我矛戟,与子偕作。岂曰无衣?与子同裳。王于兴师,修我甲兵,与子偕行——”   这是秦军战歌《秦风·无衣》,乃是秦人中,传承了数千年的战歌。意思是说谁说没有军装?吾与君同穿那件长袍。帝王发兵征战,整理好我们的长戈与短矛,与君同仇敌忾。谁说没有军装?吾与君同穿那件衬衫。帝王发兵征战,整理好我们的铁矛和大戟,与君协助歼敌。谁说没有军装?吾与君同穿那套罩衣。帝王发兵征战,整理好我们的铠甲与兵器,与君共赴国殇。   歌虽古老,可蒙文的心情,却是恰好类同。冀州秦军牺牲了十数万人,冒险孤军深入草原,可最终得益最多的,却是他们凉州。   恢复了九百里沃土;不用每时每刻都担忧匈奴南下;再不用每年将近万名青壮,牺牲在城墙内外;也可拿出更多的精力,去照料田地;而那些因匈奴铁骑肆掠而背井离乡之人,也可返回故土——   武德郡王蒙进亦是面蕴笑意,眸中含泪,看着眼前的这座雄城。   朔方城长五千二百丈,宽五千丈,整座城池四四方方。乃是昔年始帝亲自督造,用于防御北虏的坚城。   这里的城墙,是宽达二十丈,高约九丈的黑曜石。单论防御之能,可与咸阳城比肩。   而护城法阵的强度,亦不在咸阳之下!任何进入朔方城内的权天境强者,都将被压制到大天位级,且能影响十数里方圆之地!   始帝更将他斩杀的三头黑水真龙之一,埋在这朔方城的城主府下方,每日能发动三次‘龙吼’,威力覆盖城外十五里。效果等同于三十牛力的震击。更可凝聚出一头权天位级的龙魂,等于是城中,时时刻刻都驻有着一位上镇国级的强者。   故而匈奴人虽不擅守城,可四十一年来秦军三次攻城,死伤近百万,都未能撼动这朔方分毫。   可就是这么一座堪称‘不落’的雄城,却在四十余年前,因那昏君与上官家的无能之将,落入了冒顿之手。   也是这座朔方城,让蒙进的半生,都损耗于此。   匈奴人的骑军,已经从朔方城中陆续退离。而随着欢呼声再次四起,鹞骑军的先锋,已首先开入到了城门内。   此时在城墙附近的秦军将领,都是凝神以对,小心翼翼。尽管双方和约已定,可却难保那匈奴人,会心有不甘,不守规矩在城中布伏,又或者用其他的手段等等。   直到首先入城的几位玄修占住了城主府,掌控住了朔方城的护城法阵,所有人才轻松了下来。   蒙进也飞身来到了南城城头,看着这座被匈奴人折腾到满目疮痍的巨大城池,不由一阵感慨。   昔年朔方城的富庶与繁华早已不见,城内剩下的只有一片残破废墟,荒凉之至。   这固然是因秦军的屡次攻打,也因匈奴人的习性所致。   而伤感之后,蒙进的脸上,又显出了笑意。朔方郡已经恢复,那么这里再现繁华之日,还会远么?   “文儿你可明白?我蒙氏一门,这次可算是欠了那位安国公天大的人情。”   “孩儿明白!”   蒙文肃容微一俯身:“文有生之年,必定会偿还这份恩德。”   这不止是因那安国公,助凉州收回故土,解除虏乱,更是挽蒙氏于危亡。   蒙氏于凉州,常年掌大秦六十余万大军,然而在稷下的世家榜中,排位却只有三十二,远远低于卢氏与叶氏。   之所以如此,是因族中的底蕴已经耗空。四十一年征战,使凉州筋疲力竭,定武蒙氏一样是不堪重负。   这次他们违逆枢密院之命,配合冀州军北上,几乎就耗空了族中积累的钱粮。   这在四十余年前,实是难以想象之事。那时借助朔方城与草原诸族贸易,定武蒙氏富可敌国。   可如今蒙氏族中的府库内,只有不到七十万金的储藏。且因与匈奴人的征战,蒙氏一族从全盛时的十七万族人,到如今剩下不到九万。   蒙文不知局面继续下去,凉州会怎样,可他们定武蒙氏,却很可能会在三到五年之内,彻底的崩溃垮塌。   这一战来的太及时,在他看来,确是大恩德。   蒙进满意的颔首,而后又唏嘘道:“真不知这位安国公,到底是位什么样的人物。只凭我家暗卫查来的那些只言片语,终是难知究竟。”   “孩儿也好奇!”   蒙文亦是现出匪夷所思之色:“几年前,孩儿曾在咸阳城见过那位,确是纨绔混账到了极点。那时孩儿还以为,这安国府已后继无人。”   “既然好奇,那就去看看!”   蒙进大笑:“此间大局已定,老夫在这边收拾一番首尾,安排好防务之后,就需进京。文儿你可先行一步,看看我们的武安王,到底是什么样的风采!”   一日前政事堂已有了定论,安国公嬴冲因扫平匈奴之功,即日晋封武安郡王——   “父王,不是还有宁州弥勒教么?”   “跳梁小丑而已!凉冀二州已平,不但本王这里已抽出手来,冀州军也即将回师。弥勒教之人,如还有一点自知之明,就该知自家需图谋后路了。”   武德郡王蒙进冷笑:“且你那妹夫,兵法亦非同凡俗,以老夫料来,元州军大胜就在眼前!”   虽说双方还未结亲,可蒙进却已将嬴完我,视成了自家的女婿。他已托人去问过那位左屯卫大将军,那位对结亲并不反感。   他也将族中一位容貌姣好的堂侄女,收在了名下,绝不会辱没了这位武安郡王的长兄。   “大胜?”   蒙文凝神思索了片刻,就已会意,当即就神情恭敬,凛然应命。   按照大秦之规,王爵以上,无事不可出京。可他们父子,却因凉州战事连绵不绝,只能常年逗留封地。   ——这并非是好事,蒙氏远离中枢,在朝中的影响力,越来越显薄弱。   而如今凉州战局已平,他与父王都无停留封国的理由。蒙文也对此期待不已,一方面可代表蒙氏重返朝堂,一方面也是对与那武安郡王的会面,期冀不已。   ……   又两日之后,在武阳解县,嬴定神情麻木的坐在卧房前的石阶上,整个人如木偶似的一口口喝着酒,似毫无知觉。   自从得知嬴世继一家都要抄家问斩,他就觉是万念俱灰。哪怕嬴冲率大军北上冀州,与匈奴决战于阪泉原,他都未再跟随,也不感兴趣。只是事后,听下人说上几句。   一天中大半时间,嬴定都在这院内喝着闷酒。然后扪心自问,嬴世继的结局,是否自己教子无方?当年之事,自己是否真有失公正?   ——错非他们夫妻对幼子的纵容,又怎会令世继生出不该有的心思?   当年如果断处置了他的次子,或许他两个孙儿,也不会落到这样的田地。   嬴非才止十四,赢宫也不过十一不到。明明还只是午匀之年,却要被父亲连累至死。   又恨嬴冲,终究是血脉相连,骨肉至亲,为何就要下这样的毒手?   猛地举起了酒壶,嬴定正欲张口豪饮时,却见壶内已空。他微微摇头,就想吩咐下人,再为他拿几壶酒来。可这时他才发现这院内,赫然空无一人。而此时在院门之外,传来了一阵阵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响。   嬴定不禁愕然,随后就想他孙儿嬴冲,莫非是又得胜了?从四月初,嬴冲北上冀州时开始,时不时的,就有大捷的消息传回。   而最近的一次,应是在一个月前,嬴冲在草原中大胜匈奴。据说是他麾下,一位名叫李靖的将领。诱敌决战,斩首十七万级。   很多时候,这些战报都让嬴定难以置信。那侵扰大秦数十年,使秦军将领束手无策的匈奴铁骑,在嬴冲的面前,却仿佛是不堪一击,随随便便都是斩首数十万人。且是接二连三,让他麻木。   晃了晃头,嬴定身躯摇摇晃晃的走出了院门。而后果不其然的发现,这座朴实无华的安国府,正是张灯结彩。   不但各处挂上了红灯笼,还有些仆人,正在各处院墙外,涂上了红漆。甚至那主院方向,亦有数十人在那边修缮着房顶,为国公府的主屋更换瓦片。   “朱漆?金瓦?”   嬴定一阵愣神,随后猛地惊醒过来。急忙走了过去,一把就抓住那边正在主持修缮的向来福。   “你这蠢货!难道不知朱漆金瓦乃御用之物,是违禁之物?”   向来福先是吓了一跳,见是嬴定,才舒了口气,而后满脸堆笑道:“老主人您不知,朝廷有旨,欲册封殿下为武安郡王!所以礼部提前传讯,让我等修缮王府,以待殿下归跸受封呢!” 第四三七章 封王武安   向来福一边说着,还一边万分遗憾道:“可惜了!这朱漆好弄,雕龙画凤也容易,金瓦却只能先勉强应付了。”   真正的金瓦需要以铜为芯,然后外裹金片。可这金瓦铸造不易,解县附近也找不到这种东西。   他现在也就只能以普通的瓦片,再裹上一层黄铜了事。   其实按向来福之意,是想要在石瓦之外,染上金漆的。不过他却知嬴冲,如今正值基业草创之时,不可能将手中宝贵的银钱,用在这地方。   “封王?武安?”   嬴定却是一阵发蒙,整个人愣在了原地,许久都不能动弹。   他先是下意识的感觉太假,这如何可能?   随后就又想到这朝廷册封贵爵,无不都是在大功献捷后,朝会大典之上,少有在自家封地受封的成例。向来福这厮,该不会是被人糊弄了?   “那符书是真是假?你没看错?又为何是在解县受封?”   “是真的!”   向来福眼神兴奋道:“礼部的符书还在,上面还有政事堂的加印。老伯爷如不放心,老奴这就取来给您看。且之后州牧大人,也遣了长史过来通告,说是王府中如缺工匠建材,州府那边可以供应帮手。至于为何要在解县受封,老仆却是不太明白。”   嬴定一听,就知这多半是真。向来福毕竟是跟随侍候嬴神通与向葵儿十几年的老仆,不至于认不准礼部的符书。   可这又是为何?冲儿他怎么就封王了?难道是因之前嬴冲,在阪泉原的大胜,平定冀州之功?   可在他看来,这些功勋,还远不够王爵之赐。倒是嬴冲这次在封地受封的缘由,嬴定已猜知一二。   这其中必定含有天圣帝的深意,令冲儿在武阳解县封王,可以使他那孙儿,真正收拢所有嬴氏族人之心。   那位陛下对嬴冲,竟然厚爱到这个地步——   可嬴定却可确定,哪怕天圣帝对嬴冲再怎么看重,也没可能无缘无故给他孙儿加封王位。   即便陛下心有此意,政事堂与朝中群臣也会尽全力阻挠。   “这些日子,究竟是发生了何事?为何就突然要封王?莫非是冲儿他在草原,又胜了匈奴一场?”   说到这里时,嬴定就不禁疑惑。在他想来,那次李靖胜后,嬴冲就该见好就收,收军回返才是。   那么这一战封王之胜,从何而来?   “这倒没有!”   向来福摇着头,他知这些时日嬴定闭门不出,只顾着喝酒消愁,万事不理。这位连这国公府都不管,又如何能知外间之事?便又耐心解释道:“不过前两日,天圣帝明诏天下,匈奴人已经请和,与大秦定下炉丘之盟。日后不但要称秦为兄,还要割让朔方郡。这都是因殿下,冒险率六十万孤军深入草原所致,终是把那位冒顿单于,逼到低头了。”   他语中含着傲意,眼中亦满蕴着得色。虽知在这位老伯爷的面前,此举实在不妥,可却仍压抑不住。   心想你当年看重的次子,如今落到抄家问斩的地步。反倒是他向来福的少主一战封王,光耀了嬴氏门楣。   有这样的子孙,却偏不知珍惜——   嬴定心神再一阵恍惚,也没察觉向来福的不敬。此时他心内来来去去,就只有那几句。   ——炉丘之盟?那草原雄主冒顿,他向大秦低头了?还有嬴冲,那个孩子竟然率六十万孤军深入草原?这是什么时候的事,他怎么都不知道?   这真是他那孙儿,做出来的事情?   “如今人都说殿下之功,可比当年定武蒙氏之主蒙恬。受封武安王,正是理所当然。”   说到此处时,向来福又想起了一事:“老伯爷,殿下封王,怕是需要祭告祖先。老奴本打算等明日清晨,再请老伯爷出面的。之前解县中的那间小祠堂已经垮塌,如今势必要重建不可,可这祠堂该建在何处,是何等形制,又该在什么时候祭祖,却都需老主人来安排主持,来福不太明白。”   嬴定听到此处,又精神略振,剩下的酒意,也消失的无影无踪。心想冲儿封王,那确需祭告先祖不可,这可是能大大光耀先祖,提振门楣之事。   “胡闹,此事你早该禀知老夫!这事怎容拖延?”   一声轻哼,嬴定怒目瞪了向来福一眼,随后就大步向府外行去。   这主持祭祖之事,他身为嬴氏嫡支的长辈,又是嬴冲祖父,自是当仁不让!   且此事稍稍办得差了,也会遭族人非议叱骂。   他又感慨不已,王公之爵,这是武阳嬴氏多少人的心愿,也有无数嬴氏子孙,为此打拼过。可如今却都在嬴神通与嬴冲父子二人手里,陆续实现了。   这消息一旦传开,只怕整个武阳郡的嬴氏族人,都必将欢声雷动,群情振奋。   思及此处,嬴定不禁微一愣神,想到现在的安国嬴氏,与以前武阳嬴,有什么区别?   仔细想想,还真没有。唯一的不同,就只是嬴冲他,已将族中滋生的那些腐肉,全数剔除了出去。   如今的族中,已是生机勃勃——这一点,哪怕他这些时日,都在府中借酒消愁,也一样能够感受得到。   族中有为之士,大半都被嬴冲简拔到了军中,还有一部分,则被嬴冲亲自推荐给了州牧寇准,成为州府官吏。此举不论亲疏,一切唯才是选;   而由族产得来的银钱,亦都被用于阅微堂的重建。据他所知,解县中已有数名天位应聘而来,成为阅微堂的讲师。   除此之外,嬴冲还自掏银钱,购来了各种基础的灵丹药材,供族中有天赋之人使用。   还有原本武阳嬴氏的田地,除了三成作为公田之外,其余有七成都被均分给了族人。这使嬴氏一族上下,都对嬴冲感激涕零。   总之短短三个多月的时间,当年嬴弃疾等人留下的痕迹,就已完全消退。   嬴冲只是将嬴弃疾与原本嬴氏嫡脉占据的财力重新分配,又将部分公田拆分,就使族中的气氛,大异于以往。不但那些年轻子弟们朝气蓬勃,便是连那些上了年纪之人,也都斗志昂扬。   难道说,他嬴定这些年,真的错了么?   而在嬴定的身后,向来福却似笑非笑,眼神阴冷。   其实殿下他之前来过符书,托他向嬴定转告一事。说是数月之后,就是当朝太后六十岁生辰。   换在往日,这位比天圣帝还年轻的太后生辰,并无关紧要。可今年大秦终于扫平匈奴之患,天圣帝已准备下旨为太后祝寿。一方面可显孝道,一方面是以此为名,免除北方四州赋税。   到那个时节,天圣帝势必要大赦天下不可。   嬴世继乃是勾结外敌,阴图谋反,罪不可赦。可嬴非与赢宫,却有了一线生机。   只是此时,他不打算告知这位。这两个多月里,看着嬴定那痛苦万分的模样,实是他向来福平生最快意之事。 第四三八章 托付重兵   七月十三,嬴冲终于踏上了回返冀州的归途。   冒顿麾下的数十万匈奴大军,用了三日时间退出千里。然后嬴冲等人,在十三日的清晨动身,一路南下。   原本以嬴冲之意,是想在临走之前,将那三座小城毁掉的。不过匈奴人割让朔方郡的条件之一,就是将这三座小城,完整的转交。   这使嬴冲略觉遗憾,倒非是因被匈奴人占了便宜。而是心知那位冒顿单于,已察觉到了他们匈奴人的弱点。   草原部族说是居无定所,逐水草而居。可这北方高原中,水草丰盛,适合过冬的所在,总共也就只那么十几处而已。   只要占住了这几处要地,一样能锁住匈奴人的咽喉。在某些时候,更可致命。   故而那位单于,才会对这三座城看重非常。   南下之时,全军行军之速极快,仅仅一日,就已行军四百里之遥。这一是因地势,由高至低,近三千丈的海拔,来时要比去时轻快;二则是他们在草原中,已熟悉了路途;而最后也最重要的一点,则是冀州诸军,都已归心似箭。无论最底层的士卒,还是上面的将校,都不愿在这草原中,多停留片刻。   嬴冲却依旧是不敢大意,行军之时,哨骑都远至百里之外。安营之刻,也都是深沟高墙。   虽说此时合约已定,朔方城也已交付,匈奴人并无翻脸的理由。可凡事就怕万一,万一有什么变故,匈奴准备反悔怎办?   使嬴冲欣慰的是,他确实在自己的部属中,提拔了许多出色的将校。这些人,也都未因之前的和议,而有任何的大意轻心。执行他军令时,依旧是一丝不苟。   也就在十三日的夜间,嬴冲接到朝廷正式的嘉奖诏书。由枢密院拟定,天圣帝签发,诏书中称赞了嬴宣娘与李靖,以及所有冀州军上下。   不过重点还是嬴冲,对他临机决断,克平匈奴之功,大肆赞赏。   “受封武安郡王么?”   嬴冲一声轻笑,目中现着若有所思之色。   此时送至到他手中的,是朝廷的嘉奖诏书,而非封赏。嬴冲自然没可能从这诏书中,知道自己受封郡王之事。   真正的消息来源是玄雀,两日之前,玄雀就已将此事详细,传递到了他的耳中。   据说当日政事堂与礼部诸人,为他的封号,争执了足足半日。其中有安北郡王,武阳郡王,平虏郡王等等——   最终却是由左尚书仆射裴宏志一言定音,拟了武安郡王的封号。   而就是这个王号,令嬴冲感觉受宠若惊。   何谓武安?以武功治世、威信安邦誉名!自西周以来,历朝历代国之能安邦胜敌者均号“武安”。   就比如他们大秦,已经在三千年前逝去的战神武安君白起;还有赵国的名将李牧,也同样号为武安!再还有昔日的合纵之祖,身配六国相印的苏秦,亦是武安君。   而如今楚国的名将项燕,封号也与他一样,是武安郡王。   嬴冲不知裴宏志为他定下这一王号,到底是何用意,却本能的感觉到了一股恶意袭来。总之与那老东西有关的,就准没好事。   其次让他意外的,是嘉奖诏书中,对于冀州军的安排。   那诏书里的内容,确实是大肆称赞了他们冀州军上下人等不错,可其本质,却是枢密院准备肢解他麾下大军的前奏。   与匈奴和议已定,冀州之乱也大致平息,朝廷不可能在冀宛,继续维持这么一支规模庞大的军团。   故而那诏书的后面,也对这六十万大军的去向,做了大致的安排。   其中李广升神武右军左师镇守使,领麾下一万禁军回调京城;李靖出任破虏军节度使,领破虏军六万四千人,加上云中冀门马邑三郡府兵及团结兵四万,重整云中防线。   然后由嬴冲负责整顿冀宛二州府军,尽量在半个月内,从所有暂编师中选拔精锐与将校,填充二州府兵的缺额。再从二州府军中遴选出五个府军师,调拨左屯卫大将军麾下,以支援宁州战事。   而其余的义军与暂编师等,则在朝廷酬以重金之后,全数解散。   ——这些都并不出他的意料,此时朝野内外,并无任何一人有资格来办这件事。除他嬴冲之外,无人能够使冀州军众膺服。   真正使他惊奇的是,那诏书中另还为武阳郡,定下多达四个师的团结兵名额,驻地解县。   这岂非要为他的安国府,再添四师精锐?   需知这团结兵,虽是由朝廷供养,一应将校与团练使,也是由枢密院与兵部派遣任职。可因其民兵的性质,注定了这四个师的兵源,都只能从武阳郡的本地挑选。   而身为武阳世家之首的安国嬴氏,天然就是这四个师的掌控者。   这莫非又是天圣帝的手笔?可枢密正使陆正恩,又怎会同意?   还有陛下他,让安国嬴氏麾下军力再次大增,又到底有何用意?此时北方四州已经初步平定,匈奴元气大伤,又失去了朔方城,短期之内再难为祸。   而临近的冀宛元三州,即便是有什么祸患,以如今武安王府,三个师的部曲建制,也足可应付有余。   需知以如今安国嬴氏的威望,他已可很轻松的在冀宛之地,聚集到近四十万人的大军。   至少在嬴冲看来,在武阳郡维持这四个师,数量八万四千人的团结兵,毫无必要。   莫非,这是为防卢氏?也不对,或者可说是‘不止如此’!   此时的固原元氏,被左贤王老上折腾的厉害。精锐族军覆灭大半,二十万卢氏族人,死伤四万有余,且都是族中的精壮,年轻的这一辈,折损过半!   以嬴冲的估计,这一族二十年之内都难恢复元气。不但在军力上,不足以与现在的武安王府抗衡,便是朝中的势力,也将大大的衰减。   要防备卢氏,也同样用不到这等规模的军力——   嬴冲随即就又想到了李广与嬴双城,这二人都双双调任禁军,担任一师镇守使职。   而原本以他之意,是打算让这两位,干脆出任地方府军的上郡防御使,又或边军镇守使的。   可结果枢密院,直接就将这二人,送入到禁军。且因禁军大肆扩编之故,各自统率之兵,足达三万之众!   如此看来,天圣帝只怕并未放弃,让他执掌禁军的打算。且因这次的战功,很可能一次到位。以‘加镇国上将衔’的名位,执掌两到三部禁军。   那么这武阳的四个师的团结兵,也很可能是与此有关。   嬴冲找到了舆图翻看,然后一路从解县南下,经阳江,再到郑渠,以及接下来的清江与咸阳。   ——从解县这里,乘坐最快的机关轮船南下咸阳城,可能都不用了十日。   也就是说,接下来的几年里,陛下他哪怕是有五十余万禁军在手,也不能完全放心?必须从他处调集兵力不可?   而要印证这个猜测,关键就是这条绵延三千余里的‘郑渠’。   嬴冲猜测,天圣帝如真有此意,那么接下来他的兄姐二人中,必将有一位出任‘安渠军节度使’。统辖这里的六万四千安渠军,与三万郑渠水师。   如此一来,安国府一系数十万大军,就将形成一把利剑,凌于咸阳城的上方。   嬴冲既为这份信任而受宠若惊,又感压力沉重。   他能感觉得到,随着匈奴的威胁被扫平,王安石重归咸阳,天圣帝似已雄心再起。   这分明是已下定了决心,定要在国境之内推行清查田亩与天下隐户人丁之策。甚至为此不惜内战,逼反世家。   而此时武安王府控制下的近百万秦军,就将是天圣帝身后,最可靠的支柱与依仗。   旦有不测,他随时可在武阳聚拢大军,依托阳江郑渠南下雍州,十日之内兵至咸阳。   这一次,他若鼎力支持,不负所托,天圣帝或能有三四分胜算完成此政。可如他嬴冲心生二意,又或者在平乱中兵败失利,则陛下他的皇位,必将不保。   他仔细想过,除此之外,再无其他的可能了。实在找不到天圣帝,将重兵交予他手中的理由。   此事也艰难异常,陛下这边虽军力众多,光是如今安国赢氏能直接间接动员的军力,就达四十个整编师。可敌人也一样是无比强大,毕竟国朝中十七家一等与超等世阀,能动用的兵力,高达四百万以上,且还有一位稷下榜上的名将。   且这一次,对方不会有任何的小视。   嬴冲也在一瞬间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,他现在已成为众矢之的——   只有他嬴冲死去,才能将北方百万大军的威胁解除,才能斩断天圣帝最重要的一只臂膀。   浑身寒意凛然,嬴冲心知自己的许多计划,是必须提前不可了。半年之内,自己的武安王府,至少需一位伪开国级的强者坐镇不可。   否则自己,必定性命难保!   陛下他确实会遣强者,护住他嬴冲的安全不错,可又哪里有自己手中力量好用? 第四三九章 冀宛宗主   之后果不出嬴冲意料,到七月十五日,枢密院的军令再次传来。   原左候卫军大将军嬴宣娘,回归冀州之后,立时调任‘安渠军节度使’。   还有他自己,也果然是以镇国上将衔,出任神策上将,统辖神策右军与神策左军二部,并且节制左金吾卫。除此之外,还有宿卫总管的头衔。   麾下不但握有禁军二十四万众,更掌控了咸阳九门与宫廷城防。   恩遇之隆,朝中无人能比——   也在同一时间,嬴鼎天为他带来了一个噩耗。太学主已于十数日前,进入了函谷关,现如今行踪不明。   这更使他感觉如芒在背,心中惊悸。   明明是在不久之前,武道修为突破天位,一身实力再次大进了。可嬴冲此刻,却依然是感觉不到半点信心。   天庭西方大帝,太学主,秦境儒门,还有光明神教——这些势力捏在一起,又恰逢天圣帝全力推行清查田亩之际。   嬴冲实在不敢想象,那时整个秦境之内,将是何等的混乱!   陛下此举,是否太急了?   可随即嬴冲就苦笑了起来,他知道天圣帝,确实已时间无多。   之后又陆续有枢密院的文书到来,包括了各种样的任命安排。不过只涉及冀州军中,军职最高的十几位。   下面的人如何封赏,仍需嬴冲在事后表奏报功。因武阳郡,多出四个师的团结兵之故,这冀宛二州,也有足够多的地方安置军中诸多将校。   也就在与朝廷的几次诏书传递后,嬴冲发现那位枢密正使虽权柄未失,可对于天圣帝的所为,却分明是刻意的‘纵容’。   他不信那老谋深算的荣国公,会看不出天圣帝的心思。可枢密院依然是对天圣帝百依百顺,难道这位,也是打算助陛下成事?   嬴冲百思不得其解,最终只好放弃,准备先做好眼前之事,带领这麾下六十万军,安全返回冀州。   冒顿确无背盟之意,只是遣一支四十万人的大军,远隔着五百里地相送。   只是秦军在外的斥候,时不时的还是会出现伤亡。这倒非是因冒顿之令,对他们翻脸了。而是匈奴左翼七部之民,或暗施冷箭,或偷袭所致。   这次秦军北上草原,损失最大的就是匈奴左翼,至少有四十余万男丁被斩首。沿途还有许多匈奴少女,被秦军淫辱,甚至奸杀。甚至低于车轮者,亦被斩首。   嬴冲虽是严控军纪,严禁奸淫之事。可他对于那些世家之军的管束,到底是隔着一层。且其中虽有不少人,是冲动难抑,可还有过半之人,是怀着对匈奴人的深仇大恨。   尤其是出身冀北三郡之人,更是如此,嬴冲禁之不绝,连斩近百人都没法刹住这势头,反而愈演愈烈。有些人更是当庭直言,他们一家老幼都死于匈奴人之手,故而拼着性命不要,也要多祸害些北虏老幼。   群情汹涌之下,嬴冲有心无力,也知如责罚太过,必定有损军心士气。故而只能严格约束住破虏军与自家的部曲,至于其余诸军,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只需不是闹到太过,就不加理会。   所谓民不畏死,奈何以死惧之?放在他军中,道理也是一样,军法已起不到作用。   可如此一来,加上近四十万精壮,惨死于冀州。匈奴左翼七部之民,已将秦军视为死敌,彼此结下深仇大恨。哪怕是那位大单于冒顿,也无法约束——   嬴冲也很是烦心,这些匈奴人,倒似是将他们秦军,视做了恶人一般。可因果相报,如非是这些北虏侵入冀州,对秦民大肆劫掠杀戮,做得实在太过分,又怎会使秦军北上?又怎会使那些冀北秦军,兽性勃发?   故而每次他部属出现伤亡,嬴冲都会不管不顾,定要捉拿住凶手,以近乎残暴的手段处置了不可。为此哪怕是暂时放慢了行军之速,也在所不惜。   幸在这一路中,依然是平平安安。值得一提的是,他在路途中,遇见了老上。   匈奴左翼三十万骑军,此时应仍在赵境之内。这位左贤王是日夜兼程,赶回草原。   不过到此刻,草原中乾坤已定,为时已晚。   二人间也未交谈,这位老上贤王只是与嬴冲,远远互望了一眼,随后就已果断的策骑离去。   冀州之战,老上接手左谷蠡王,成功使匈奴三十万骑得以脱身,为匈奴左翼七部保全了一些元气。   可也因此故,让嬴冲看看到机会,大军横扫草原。阵斩匈奴三十万骑,屠戮老少男丁近五十万人,迫使冒顿议和。   无疑是因小失大,导致匈奴左翼,更惨重的损失。   不过嬴冲对这位,依然是不敢小视,沿途益发的小心谨慎。直到十日之后,大军终返云中。   当他们的前哨,望见云中城墙时。秦军五十六万人,还有那二十余万秦民牧奴,都发出了震天动地的欢呼声。   不过此时嬴冲也发现,他麾下诸部,都已军心离散。安然归巢,使得绝大多数人,都心生怠意,松懈了下来。   此时匈奴如有一支大军尾随在后攻来,必定可得全胜!   嬴冲不禁摇头,心想他这些部属,到底不能与真正的边军精锐比拟。哪怕是经历了数月磨砺后,他们的战力,已经普遍超越于府军之上。   回到云中之后,嬴冲就又马不停蹄的,来到了冀州的州治高邑郡,在此停留了十余日时间,开始整顿诸部。   随他安然回归的秦军,共有五十六万人,加上后方云中马邑的守军十六万众,此时的秦军,高达七十余万。   其中大半,都是要在云中解散的。不过这点,倒无需嬴冲太忧心,几个枢密院特使,已携带了足够的银钱财货北上,他所需做的,就是遣心腹之人监管。务求遣散金与抚恤能全数到位,不被某些人填了自家腰包。   此事关系安国府,在冀宛二州之声望,容不得半点马虎。只有银钱到位,他才有可能在日后于冀宛二州,再次云聚大军。   故而嬴冲在高邑郡时,重点关注的就是此事。原本由他管辖的,遴选十四万精锐入冀宛府军与组建武阳四师团结兵等等军政,反而是居于次要。   也在这段时间内,冀宛二地有无数的士人,云集而来。都是来自各处世家豪右的族主家老,此来只为拜谒嬴冲,觐见宗主。   ——所谓‘宗主’,是众所景仰归依者,世族所奉之主。   当嬴冲逼迫冒顿议和,率大军安返秦境的这一刻起。安国嬴氏,就已成冀宛二州,诸世家之‘望’。   其中五成出于宛州,五成来自冀北与冀中冀南。   虽有路途遥远,一些宛州世族还未赶至之因。可嬴冲在冀州的影响力,却已隐隐凌驾于宛州之上。 第四四零章 真相大白   嬴冲本心,对于中原世家间所谓‘宗主’与‘宗党’的形式,是较为厌恶的。   在他看来,这就是结党营私,以‘宗主’为旗帜,上下勾连,沆瀣一气,甚至祸乱朝堂。   不过在这个时候,他又不能不借助其力。   只有如此,他才能将冀宛二州的力量,真正化为己有,成为天圣帝的可靠臂助。   问题是这些投效他的地方豪族,本身亦有所求。这些人为他摇旗呐喊,提供力量之余,也同样期冀着嬴冲这位‘宗主’,能够为他们提供庇护。   可天圣帝清查天下田亩之举,同样触犯到了他们的逆鳞。   好在此事,不难解决。毕竟相较而言,如今冀宛二州的隐田隐户是最少的。   因战乱之故,冀州大量的平民死伤,田地荒芜。有近七十家世族,彻底湮灭。   至于宛州,兵灾虽小,可阳江沿岸水灾,亦使各地损失惨重。   负责宣抚二州的寇准,已在大约两月前发耕田令,将那些无主田地全数征收入官籍,而后召四方流民垦殖。   而这些官田的税赋与田租,往往都不到产出的三成。   如今的冀州宛州,除了嬴冲将大量的关东遗民安置在此,也吸引了一部分从南方涌来的流民北上。   可除此之外,还有许多隐户佃民,从当地豪族中的庄园坞堡里面走出来,数量惊人,几达百万。这就使得这些北方世族,不得不主动放弃大量的田产。   故而在嬴冲看来,这清查田亩隐户,对于北方士族的影响,反而是最小的。不难在其他的方面予以补偿,达成妥协。   于是这半月时间,嬴冲在务公之余,也不得不抽出一定时间,专用于接见这些世族家主。   可惜的是,他虽是有心从冀宛二州,选拔些能力出色的士人出来,充实自家幕府。可因每日嬴冲要接见的人太多,在那短短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内,实在看不出谁贤谁愚。   至于那些素具声望的所谓‘名仕’,嬴冲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,无非是互相吹捧而已,根本就不会去考虑。   半月之后,嬴冲将十四万府军,与九万团结兵初步编成。剩下的几十万大军,也在他的特使王猛监督下,陆续以赏金遣散。   嬴冲不太放心,又亲自登门拜托寇准照看。之后才动身离开冀州,一路南下解县。   至楼峰关口时,嬴冲发现这里的数十万流民,都已疏散北归。那些欲南下逃难的世族,也同样不见了踪影。   楼峰口内外,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清。不过他的妻子叶凌雪,却还是守候在这里,一直都在等待着他的归来。   见面之刻,嬴冲只觉胸中怦然律动。几月来一直被他压制在心内的思念,似如潮水般的汹涌而上。   也在此刻,嬴冲发现自己心田里,已经在不知觉间,有了叶凌雪的一席之地,而且是份量极大的一块。   当日夜宴过后,嬴冲一等到几个下人退离,就已急不可耐的,将叶凌雪抱入到了怀里。   他在草原中征战数月,已久不知肉味。之前如非还顾忌着叶凌雪身为主母的颜面,早就把她抱进房里昏天暗地了。   叶凌雪自是极力反抗,可昔年的嬴冲,乃众所周知的纨绔浪荡子,在撩情勾搭这方面,正是行家里手。   此时只寥寥几句情意绵绵的话,就已让叶凌雪面红耳赤了,身躯瘫软了下来。   等到叶凌雪,被他哄到意乱情迷时,嬴冲就又更进一步,一边用手在凌雪的衣内探索,一边放肆索吻。   叶凌雪羞不可抑,可却抵不住嬴冲的手段,须臾之后就已神晕目迷,只能任由嬴冲施为。   人不知不觉,就已被嬴冲抱到了床榻上,然后在不断的征伐中丢盔弃甲。   直至力不能支时,嬴冲却又贴心的收兵止戈,只继续缠绵亲吻,爱抚着她的身子,陪她入睡。   第二日清晨,嬴冲醒来的时间,还在叶凌雪之后。   这是因太过疲累之故,之前连续数月的征战,本就是绷紧了精神,随后又为整军事务忙碌了大半个月,一直都未得休息。   直到这时,他才能真正放松下来。   当嬴冲睁开眼时,就见旁边叶凌雪侧着身子,一手托着螓首,正含情脉脉的看着自己。   “夫君你醒来了?”   见嬴冲睁眼,叶凌雪先是面上微红,随后就又摆出了一派大家妇人般的风范,开始服侍嬴冲起身着衣。   而嬴冲则一边穿衣洗漱,一边调笑着:“刚才看我做什么?是不是迷上你夫君了?是不是感觉天上地下,只有你夫君最英俊潇洒。”   “非也!凌雪只是感慨而已。”   叶凌雪摇着头,悠然叹道:“夫君昨日与凌雪调情,不但手法娴熟,说话也像是抹了蜜糖似的。感觉夫君,真不愧是花丛老手,青楼常客呢!果然老于此道,让凌雪自愧不如。又觉伤心,在凌雪之前,真不知夫君祸害过多少女子。”   嬴冲正在漱口,闻言一口水差点就喷了出来。心想他的妻子,虽是出身大族叶家,表面上德仪姿容,皆为上上之选。可其实骨子里,依然野性未驯。   这样的话,可不是真正的大家小姐,能说得出口的。   随后他就回头,狠狠瞪了叶凌雪一眼,施以凌厉回击:“在百骨仙府之前,本王尚是童子之身!”   他的处男之身,就是这女人给夺走的。   叶凌雪见状,不禁噗嗤一笑,嬴冲婚前守身如玉,她是早就知道的。也早就看出来了,她的夫君,并不似众人所说的那般荒唐好色,反而是个纯情之极的小男孩。   摇了摇头,叶凌雪面色转为严肃,目显凛然之意:“夫君你,似还忘了给凌雪一个解释?”   嬴冲挑了挑眉,随后就又了然一笑。待得漱完口,就拉住了叶凌雪的手。一个意念后,二人就再次来到了炼神壶中。   此时他已逆转了未来,并且受封王位,权倾一方,早就没了当初的顾忌。   从今日起,这壶所有的一切,对凌雪她都再没有秘密。   ……   一个时辰之后,嬴冲立于壶内石碑前,若有所思的用手抚摸着,这碑上显出的裂痕。   碑中已有新的文字出现,可就因这些裂纹,看来支离破碎,不成形状。   嬴冲唯一能辨识的,就只有前面的‘天圣二十八年十一月初四’,还有‘咸阳’,‘齐王赢控鹤’等字样。   也不知是否因天机不可泄,遭来天道反噬,还是未来已经改变之故。竟使这坚固无比的石碑绽裂,掩盖了原本的文字。   可仅仅这几字,竟已使嬴冲凛然警觉,心知这十一月初四,咸阳必定是发生一件极重要的事情,且与齐王赢控鹤有关。才会用大段的文字记叙,不惜笔墨。   “也就是说,那个未来的嬴冲,不甘妻子早亡。于是以玄宙天珠捣碎了一方时空,将这些东西,送到你手中。”   叶凌雪的眼中,满含着不可思议之色,难以置信。   粉碎三十年时空,将那段已经发生的历史完全抹去,回溯至三十年前,这该是多大的力量,才能办到?哪怕传说中的圣人道祖,只怕也无此可能——   那所谓玄宙天珠,竟有这般能耐?   “大约是这个意思!”   嬴冲微微颔首,面含苦笑:“我当初虽是信了,可之后研习玄修道术,也是越来越觉荒谬。可事实俱在眼前,不容我们不信。这两仪七妙真火,这无名鼎,这霸王枪,总不会有假。石碑中的预言,也是真的。”   “确实!”   叶凌雪的目光闪动,心想如今,她已只能信了。相信那玄宙天珠,确有逆夺时空之能。   随即她就又再向那石碑看了过去,尤其是那触目惊心的‘投缳自尽’四字。   “感觉我的下场,真有些可怜——”   嬴冲闻言,不禁又回忆了当日在这炼神壶内,与安王相见时的情景。那孤寂悲凉的眼眸,让他至今难忘。   “是么?我倒是觉得,三十年后的我,才是最可怜的那个。”   叶凌雪一言不发,却是眼含异样的看了一眼嬴冲。心想这个家伙,几十年后真会对自己专情至此?身居王位,却只独宠她一人?叶凌雪真看不出来,心想这明明就是个喜欢招蜂引蝶的家伙,身边已聚了好几位出色的女子,哪里可能会对她专情如一?   思及此处,她面上莫名的浮起了红晕,心里甜蜜之极。心想这一生,如能似另一个叶凌雪,得到夫君他的宠爱,那也是无憾了。   哪怕是最后落到自缢身死的下场,她也无怨无悔。   直到见嬴冲,有回头的迹象,叶凌雪才又转回了目光。收束住了思绪。   “也就是说,我安国府要避过日后的灭顶之灾,关健是要事先查知,当今天圣帝诸子中,到底谁是最后继位的元佑帝——”   “元佑?我之前也这么想过,可后来却是改了念头。这可不止是换一个帝君,就可解决的事情。”   嬴冲一声轻叹,神情苦恼的笑着:“夫人你觉是因何故?” 第四四一章 夫君反吧   “可是猜忌?”   叶凌雪先目光凛然,心想确实如此。夫君他现在,就已是郡王之尊,权倾一方。而那位对嬴冲无比倚重的天圣帝,势必还要执政近二十载。   十数年后,她真不知这安国府的势力,会雄厚到何等地步。   从嬴冲的只言片语中,其实就可知一二——   哪怕是被那位元祐帝算计,哪怕是一族精英,大半亡于咸阳。可安国嬴氏,依然能有余力举兵反秦,且在不到三年的时间内,就全数占据秦土,代秦而立。   有这样的实力在,任何一位帝皇都会忌惮有加,不独只是那元祐帝。   可随即她又觉疑惑:“原来如此,我刚才也觉奇怪,即便那元祐帝再怎么忌惮,也还不足以让他冒着玉石俱焚的风险,对我们安国嬴氏下手。可是此外还别有缘故?”   自夏朝立国以来,史载的权臣不知凡几。可真正能以臣克上,篡夺王位的,却是少而又少。   且自墨甲现世以来,七国皇室掌握着诸多墨甲的控制权,这就更增添了谋逆的难度。   有着这样的底牌在,继任的元祐帝,只需不是太蠢,就不难借助其他勋贵世阀之助,逐步消减安国府的权柄,恢复制衡。根本就没必要,与安国府鱼死网破——   难道说是这位元祐帝,与嬴冲有什么私仇?   思及此处,叶凌雪又蓦然想起了一事。嬴冲说那位安王代秦而立之后,又只花了数年时间,覆灭了赵楚二国,据有近半天下。   可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?那时的大秦,明明已失去了诸多的仙元甲,该是国力大衰才是。   嬴冲他,又是如何将秦境内的世家勋贵们降服?   “是因我的血脉。”   见叶凌雪诧异的看过来,嬴冲淡淡的解释:“我母亲向葵儿,看似是出生商户贱籍,可其实她的生父,正是当今陛下。我们安国嬴氏,本就是三千多年前,从皇族分出的一脉分支,勉强可称宗室,而如今——”   “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?母亲大人她,竟是皇室公主的身份?”   叶凌雪瞬间就明白了过来,也就是说,如今嬴冲体内的血脉,可能比之天圣帝几位皇子,还要更为纯粹。   如此一来,嬴氏皇族掌控着诸多勋贵的墨甲,甚至皇室那些秘传,嬴冲也同样能够继承到手。   她的夫君,不但有着代秦而立的权势,也能完整继承大秦的国力。   这样的人物,换成她是元祐帝,也一样会忌惮万分!   这血脉的事情不能妥当解决,换成任何人登上皇位,都会毫不犹豫,对安国府下手的。   略一凝思,叶凌雪就微一摇头道:“我觉这件事,现在想太多也无用。如真有那么一日,夫君就干脆反秦自立好了。”   嬴冲闻言,不禁愕然,眼神诧异的看向了叶凌雪,目光渐显凌厉。   叶凌雪却依旧坦然以对,心知她夫君之所以烦恼,多半是因放不下天圣帝的厚遇之恩与亲情。   可她叶凌雪,对于秦室却没什么眷恋,亦无好感。她首先考虑的,是家人的安危,是她夫君的性命前程,而非是秦室的存亡断续。   “凌雪想问夫君,你现在可能收手,放下手中这些权柄?或者从此韬光隐晦,收敛锋芒,从这场朝争中急流勇退?”   “绝无可能!”   嬴冲不假思索,就一口拒绝。   要想向天庭与太学主复仇,以他现在的力量,还远远不够。他仍需索取到更多的权柄,使仇人得偿苦果。   且安国府如今的权势,也是天圣帝的信任与寄重。他这时候退缩,与背叛何异?   叶凌雪笑了笑,她就知会是如此:“可以天圣帝对夫君的爱重,日后夫君您迟早将权倾朝野。夫君也大约是想着,待您把那些仇敌,都尽数杀绝之后,就可放下手中的这一切。可真到那时,夫君您真能安心将手中太阿,让于他人?”   嬴冲瞳孔微凝,随后又陷入了深思。   心想到那个时节,自己真能放下一切权柄么?绝不可能——   且不说其时安国府,必定是仇敌满天下。便是那石碑中的预言,也不能使他放心。不独是那位元祐帝,便是其余诸皇子,也无法令他安心。   岂可能自剪羽翼,绑起手来任对方下刀?林中猛虎遇敌,只可能迎头而上,不可能选择隐忍,去委曲求全。   “办不到么?那么夫君,又是否能瞒住母亲大人的事情,不令外人知晓?”   嬴冲想到那位宗正嬴高,于是又微微摇头。这件事,估计他也同样做不到,自身的血脉,迟早会被世人得知。   “既是如此,那么夫君迟早是要引来新君的忌惮。”   叶凌雪依旧目光平静无波的,与嬴冲对视:“夫君总不能让我们一家老小,任人宰割?”   嬴冲默然许久,才微一摇头:“这件事,我其实仔细想过了。总而言之,秦不负我,我不负秦。”   “可事前总需做些准备吧?”   见嬴冲神色复杂,叶凌雪不由莞尔:“不过夫君说得也是,此事还没到一定要造反不可的地步。陛下他若真心爱重夫君,就必会考虑他身后之事,为夫君您安排好后路的,不可能会纵容你与他诸子相残。”   这句话,看起来像是顺着嬴冲的意思说,可嬴冲却听出妻子的潜台词。   如果天圣帝在临逝之前,依然给了滔天权柄,却偏又没给他消弭祸端,那又当如何?   这倒并非是意指陛下,只将他嬴冲当成工具,一直虚情假意,而是——   一个一直以来,都被他忽视的可能,忽然从思绪之内涌出,使嬴冲难看的面色,顿时再次变化。   天圣帝身逝之后,一旦他与继任的新君争斗起来,真正吃亏的,怎么都不可能是他嬴冲——   可思绪到最后,嬴冲还是将这荒唐的念头打消:“此言不错,不过那时可能另有缘故,也说不定。”   叶凌雪心中微叹,不过她也未打算再继续纠结此事。毕竟还有着十几年的时光,说这些还是太早了。夫君他重情重义,逼迫太甚,反而不是好事。   于是她又转过了话题,看向了石碑:“刚才夫君,似在为什么事情烦恼?是因这齐王嬴控鹤么?”   “确实有这位的缘故,我很早之前就知这位忘年交,并非是表面那般简单。可如今看来,本王还是小瞧了他。不过这位,还并非是我们的当务之急。”   嬴冲说到此处,目中又微现冷厉之色:“夫人不知,二十余日前,有人在函谷关附近,看到了太学主的身影。而这位儒门大宗师,正是本王之大敌。” 第四四二章 凌雪之策   “太学主?”   叶凌雪的面色,亦微微一变。   这位已在修行界中,高据绝顶的人物,她又岂能不知?尤其这十几年来,在稷下学宫排定的‘真仙榜’中,此人常年蝉联次席。一身法力之强,秦境内除白云观主及越倾城之外,其余罕有其匹。   “昔年神鹿原,此人亲手主持围杀我父,与本王有着杀父之仇。”   说到此处时,嬴冲的双拳,又紧紧的一握:“本王将此人,视为不死不休之敌。想必这太学主也是一样,亡我安国府之心不死。如今这位入关,多半要寻到我安国嬴氏的头上。且除此之外,陛下很可能会在安石公返回秦境之后,就立时推行变法,再一次清查天下田亩——”   叶凌雪不仅柳眉微蹙,她知嬴冲之言,绝非是危言耸听。   原本要行变法之事,是不该这么快的。可五年前那次功败垂成后,天圣帝极力保全朝中新党。   除了王安石被罢尚书左仆射职,被赶出秦境之外。其余一众人等,都被完整的保存了下来。最多只是其中部分,被发配边疆,或者屈居闲职。   如今的陛下,只需一面旗帜,一位深孚众望的扛鼎人物。   她也大约明白了嬴冲的意思,也就是说,现在安国府如今最紧要的事务,就是尽快取得与太学主对抗之力。   否则他们嬴氏,很可能在之后的数年,遭遇灭顶之灾。   可要抗衡那位天下第二人,谈何容易?除非——   忽然心中微动,叶凌雪目光往角落里,那具‘棺材’的方向扫望过去,随后就又眼透异色。   “之前妾听月儿说起,嬴小小她的真身,乃是神兽万象,且是静池剑斋‘盘古剑神经’的载体?”   嬴冲并未在意,只淡淡的‘嗯’了一声。嬴小小确实是‘盘古剑神经’的载体不错,可以她大天位的实力,还远不足以发挥这门绝世剑经之能。   且嬴小小的身份,也见不得光。   “那么小小她,也是你的本命护驾?还有那邪樱枪,也确实有着‘革新’之能?”   听得这句,嬴冲终于动容,注目望着叶凌雪。他已听了出来,自己的妻子,似乎有些奇妙的想法。   不过叶凌雪,接下来却又卖了一个关子,并未解答。反而是又仔细看着木盒中,那张与自己相似到几乎一般无二的面容。   “说到月儿,我现在相信了,她多半是我日后的女儿。”   嬴冲挑了挑眉,并无半点意外。   ……   半日之后,嬴冲就神情振奋的,从炼神壶里走了出来。   他的妻子,不愧是玄法上的天才。居然还真给他提供了一个应对眼前危局的方法,且无需花费太多的钱财。   尽管还不足以对抗太学主,可至少能使安国府,有些许抵抗的能力。不至于被这位天下第二人,一开始就杀到溃灭的程度。   秦境之内,自有能制衡太学主之人,而他们安国府所需做的,只是在这几位人物赶至之前,能够支撑一段时间。   以邪樱枪的‘革新’之能,来革新嬴小小么?   理论上是行得通的,嬴小小是她的灵宠,本质上与他手中的法宝‘浑天塔’,没什么不同。   只需以他的灵念引导,维持嬴小小的神识不散,完成革新不难。   身躯粉碎重聚,这种经历必定痛苦之极。可以嬴小小的心志,多半还是能承受的。   且据他所知,静池剑斋为炼制出完美的‘盘古剑神经’备体,不知为嬴小小她灌注了多少灵丹妙药。   这些药力,只有一部分被吸收炼化。其余大部分,都依旧沉积在嬴小小的体内。   然后就是小小与月儿的合体,小小她可以成为嬴月儿的补充。而嬴月儿的身体,一样可成为小小她施展‘盘古剑神经’的平台。   至于是否会因这套剑法而暴露身份——   嬴冲他已顾不得了。真要到不得已的地步,已死到临头,难道他还会顾忌静池剑斋不成?   且按叶凌雪的说法,‘盘古剑神经’千变万化,每个人眼中的盘古剑神经都是不同。   除了剑经中,涉及到的天地根源‘盘古’,其余部分,在各人手里都是风格迥异,截然不同的。   不过这一切,都有着几个前提,首先他需以邪樱枪继续吸取妖丹,积蓄到足够的力量。   ——这点不难,两三个权天大妖而已。对现在的安国府而言,这反而是最简单的事情。   其次是嬴冲,需对嬴小小的身体与拟化之能,甚至那‘盘古剑神经’本身,要有足够的了解。   只有如此,才能令她的本命护驾,在‘革新’之后,能够真正适应这门剑经的力量。   这就有些麻烦了,嬴小小是他的本命护驾不错,二人可心灵相通也不错。   可‘盘古剑神经’这门绝代剑经,对于一点剑术基础都没有的嬴冲而言,无疑是等同天书。   好在他还有霸王枪,里面有着‘无面天君’的战魂。   只需嬴冲能逼那无面,不能不施展‘盘古剑神经’的力量,与之争斗,或可加速自己对这门武学的理解。   在几个月内成功参悟‘盘古剑神经’,看似是天方夜谭。可在他这里,却并非是没有可能。   再之后,就是嬴小小与月儿之间的配合,要达到无间的地步——这点似也不是无法办到。   总而言之,这个计划成功的可能性,高达七成以上,远胜那座还不知具体位置的洞天。   一旦成功,他不但能得到一枚对抗太学主的棋子,更可彻底解决小小体内的隐患。   有了这个更好的选择,嬴冲自是毫不犹豫的,就将那仙都洞天打入冷宫,划到了备选之列,转而将所有的期望,都放在了小小的身上。   接下来的几天里,他几乎每时每刻,都将他的本命灵宠抱在怀里。感应着她记忆深处,那有关‘盘古剑神经’的部分。   这本剑典,总数只有不到一千三百余字。然而每一字,都是源于上古,可以引申出诸多截然不同的奥义。甚至那一笔一划,也是剑经中的一部分,仿佛是有着一招招剑式,蕴含其内。   而整体的‘盘古剑神经’,则更是玄奥精深到,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。   嬴冲第一次在小小的记忆内,观照此经全文。元神就几乎承受不住,被那经文中蕴育的浩瀚剑意斩灭!全靠着体内的龙凤之血,才勉强脱身,断去了联系。可事后依然用了好几日时间,才恢复了元神中的暗伤。   这时他才明白,为何小小她虽有这等杀器在手,却不能借用其力。只因小小她的修为,还远远无法驾驭住这本剑典。   从此之后,嬴冲再不敢窥照全文,每一次只取‘盘古剑神经’的一部分,感应参悟。 第四四三章 一王二侯   六日之后,仍是炼神壶中,当嬴冲从入定中苏醒,就只见嬴月儿,正在他的面前舞剑。施展的剑路,正是他今日从‘盘古剑神经’中,参悟到的部分。   此时的嬴小小,就在月儿的体内,以拟化之能继续强化着这具机关傀儡。只是实质控制这具身体的,却已换了人,之前小小与月儿间的地位,几乎倒转了过来。   此刻是由小小拟化出来的精神核心,在操控着这具身体,月儿则负责配合,为她拾遗补缺。   这是因前者的拟化,并不完全之故——毕竟精神核心这东西,乃是人偶术中,最奇妙的部分。以小小之能,是没可能将之完全解析的。   不过无妨,嬴小小只需尽全力将剑术展现出来就可,其余部分,自有月儿来补全。   二人的配合倒还算不错,将嬴冲参悟得来的剑术,施展出了八九成。剑韵剑势,亦已得神。   ——至于剑意,嬴冲自己都还办不到。   看了片刻后,嬴冲就忍不住,失望的一叹:“怪不得,人都说盘古剑神经千变万化,每个人眼中的剑典,都与他人不同。不能尽窥这盘古剑神经的面貌,就宛如是盲人摸象。各人之所见,自然与别人不同。”   “这可是上古遗传下来的四大圣典之一,岂同小可?”   正在旁边写写画画的叶凌雪,不禁莞尔一笑:“需知静池剑斋中,光是由盘古剑神经衍生出的剑术,就达两千二百三十四种,其中一品与超品的剑诀,就有三十七。这还只是得盘古剑神经的一鳞半爪而已,完整的盘古剑神经,乃是直溯天道根源,比肩圣人道祖一级的存在,境界凌驾于皇天位之上。否则妾也不敢说,你的本命灵宠,只需能施展出这本剑典一二分的力量,就可对抗伪开国。其实似夫君你这样,几日之内,就能领略些许皮毛,悟性已是很了不起了——”   嬴冲心知凌雪这又是在隐晦的劝说,让自己不要太勉强,可他却摇了摇头,不置可否。   这次的‘革新’,如果只加强小小她的修为,与那‘拟化’之能。也的确可以令嬴小小,成功取得部分盘古剑神经的威能。   理论而言,这是足够了。以那时小小的能力,确实是直追‘开国’境界。   便是越倾城那般的修为,小小与月儿联手,也应可挡住小半天时光。   可嬴冲却不能就此放心,只因那守正道人的预言——太学祭剑,天下莫敌!   而所谓的天下莫敌,就是凌驾于夫差之上!   所以他想要在这几个月内,尽力将此事做到尽善尽美。一方面能再次大幅提升小小的战力,一方面也可为日后,嬴小小完全掌控住这门上古剑典,打下基础。   ——无面天君是静池剑斋倾力打造出来的,承载其祖师意志的容器,也是剑斋参与祖龙之争时,最强大的一枚‘王’棋。   可嬴小小的体内,虽是记忆着完整的‘盘古剑神经’,却需驱动那剑斋祖师留下的剑意,才能完整发挥这本上古剑典的真正威力。   且在嬴冲看来,要让这小家伙,彻底免除被剑斋祖师夺舍之患,就只有帮助她,主动去掌控这‘盘古剑神经’不可。   只有如此,他的这只本命灵宠,才真正可避免被他人劫夺,才可对抗那剑斋祖师的意志。   可以嬴小小本身之力,无法化解此劫。她身为妖族,也没可能参悟这门剑典。   也就只有他这个主人,可以在这方面,略尽绵薄之力。   总而言之,这门上古剑典,他终是绕不开的。   嬴冲又定目继续看着‘嬴月儿’舞剑,只见短短不到半刻,二人就将他参悟到的几式剑招,练到娴熟无比。十成十的展现出,这几式剑招的风貌。   这情形,令嬴冲又多出了几分信心。心想果然这关键,还是自己么?   嬴小小的未来,确实值得他期待——   嘿然一笑,嬴冲蓦地长身而起:“先出去吧,今日是本王册封大典,再晚就说不过去了。”   今日正是他受封武安郡王之时,他这个主角,不可或缺。除此之外,也是安国嬴氏阖族上下,祭告先祖之日。   他是五日之前。回到的解县。可朝廷遣来的礼部与鸿胪寺仪官,却为了这封王的典章仪式,足足准备了五天时间。   族人那边也是一样,解县的新祠堂,在他回归之前就已建好。可之后的贡品类别,与祭祖的章程,族中那些宿老,却是与嬴定争吵了三个日夜,这才敲定。   由此可见,朝廷与嬴氏族人,对此事的看重。他这个时候,可不敢出什么幺蛾子。   叶凌雪却没动身的意思,依旧神情专注的在地上刻画符文:“再等等!我就只差一点点了啦。”   嬴冲冷冷的看了她一眼,然后也不管叶凌雪的抗议埋怨,直接就抓着她的手臂,带着三人一起遁出了炼神壶外。   只因壶中的无名鼎与两仪七妙真火的缘故,还有修行上的便利,他妻子现在是彻底迷上这里了,恨不得每天都呆在壶里面不出去。   而地上的那些鬼画符,正是叶凌雪研究的传送阵。   ——这女人感觉依靠他出入炼神壶,多有不便。于是又准备破解这壶的虚空挪移之术,布置一座相应的阵法,可以让叶凌雪她们三人,在十里距离内,任意出入此壶。   嬴冲对此倒是乐见其成,不过却知今日他如不用强的话,那册封大典估计得泡汤。这女人在研究符法阵纹的时候,那股子专注与疯劲,连他都感觉害怕。   当四人回到现世时,早就有一群侍女,手捧着各式衣冠,等候在了门外。   叶凌雪也‘清醒’了过来,娇俏的脸上,顿时又再次显现红晕,又忙不迭的开始服侍嬴冲穿衣,等到帮夫君整理妥当,自己才开始梳妆。她顺便还带上了嬴月儿,为她套上了一身盛装,打扮成一个玉瓷娃娃似的。不得不说,月儿这丫头,对嬴冲虽是桀骜不驯,可一到凌雪的面前,却乖的像是只小猫,任由摆布。   嬴冲颇为心塞,随后就先行一步,独自到了前院,开始接待客人。   这次到场参与他封王大典的,不止是有当地嬴氏族人与冀宛二州的乡邻宗党,还有来自大秦十三州的各家豪门勋贵。   其中绝大多数,嬴冲都可无视,可也有几家,必须他亲自接待不可。   如那定武蒙氏,双河叶氏,襄阳王氏,上阳路氏的来人,无不都是德高望重,权倾一方之辈。   尤其是定武蒙氏,来者是蒙进的二弟蒙冲。   这位不但在蒙氏族内身份贵重,本身也是一位军节度使,可直接代表武德郡王蒙进本人。   这些人亲自登门恭贺,他又岂敢托大怠慢?   半个时辰之后,叶凌雪亦梳妆完毕,手牵着月儿来到前院。当那中门大开,天使仪仗出现在街道之外,王府的内外,顿时一片欢呼振啸。   其中有武阳嬴氏的族人,有解县的百姓,也有嬴冲的旧部。整个解县,总计十数万人云聚于王府门外,数百处爆竹声汇杂在一起,震耳欲聋。   可嬴冲看着这一幕,却是目光复杂,眼神晦涩。   有人说富贵不还乡,如锦衣夜行。天圣帝让他在解县受封,正是有意成全。   嬴冲本人,表面虽是对此不屑一顾,可在心底深处,其实也对此期待不已。   他要让那些费尽心思,要把他打落地狱之人看着,他这个所谓的纨绔,草包,终究还是再爬上了云巅。且比逝去的父亲他站得更高,也更权势熏天!   可当这一天到来,他却发现自己,依然还是不能满足。他还想要更多,这还远远不够——   叶凌雪察觉有异,看了他一眼后,就若有所悟。一只小手,悄然握住了嬴冲的手臂。   “夫君,如父母泉下有灵,能看到夫君这样的成就,定会欢喜的——”   嬴冲微一愣神,随后神情就放松下来,面上也终显露出了笑意。也反手抓住了叶凌雪的小手,与之十指交缠。   ……这日从清晨卯时开始,嬴冲一直忙到了深夜,才总算解脱。然后他整个人,就瘫软在了床上,动弹不得。   册封大典,祠堂祭祖,王府大宴,迎来送往等等——   一整天下来,哪怕他现在修为已至天位,也同样吃不消,感觉哪怕与人大战个十日十夜,也没这么累。   整个人就似变成了一具机关人偶,任由别人摆弄。一张脸,彻底笑僵。   不过收获也多,首先是册封。嬴冲的封号,果然是武安郡王。   然后是嬴宣娘,以及十二日前,击溃了宁州弥勒教七十四万大军,正在挥兵扫荡大乘天国之余孽,未能回归祭祖的赢完我。   前者以辅助嬴冲平定匈奴的战功,受封‘安顺侯’,世袭罔替,是大秦第三位以军功封爵的女性。用字不佳,可见那些位部阁大佬,对女子为将,并不待见。   而赢完我,则是因克平大乘天国之功,受封‘靖武侯’,同样是世袭罔替。 第四四四章 盘点资产   安国嬴氏,一王二侯——   嬴冲犹记得清晨天使读诏,那满堂的哗然之声。还有夜宴之时,那些客人目中的艳羡与嫉意。   一门三大世袭贵爵,此时的安国嬴氏,确实是辉煌到了极点。放眼朝中,能与嬴氏比肩的,也不过才寥寥三家而已。   不过相较于这世袭爵位,嬴冲更在乎的,其实还是实利。   这次朝廷划入到安国府的封地,共有庄县,解县,常兴,以及最重要的冀州聂县,共有民十四万户。   其中后三者,是他的世袭食邑,而庄县则是属于‘寄邑’。   这是他的郡王封地,可他的武安郡王,毕竟是降一等世袭。故而待他身死之后,这庄县还是要被朝廷收回的。   嬴冲却并不在乎,只需聂县到手,就是每年至少六百万金的收益。   这几县的田赋,加上朝廷分润的商税抽成,每年加起来只怕亦有一百三四十万金的样子,可却远无法与运河比较。   而完我与宣娘二人,亦有食邑。可惜却不在解县附近,而是被安排在了与武阳郡一河之隔的西水郡。二人的封地合起来,刚好是一县之土。   不过这也是好事,意味着嬴氏对阳江河道的掌控,将更为牢固。   除此之外,天圣帝另还在冀州,赏了他一万三千顷上等良田。都是直接由官田划拨过来,无需交税的那种。   ——自然,他的大兄二姐,亦有收获,不过那却是二人的私产,与他无关。   而这一万三千顷,加上王猛陆续为他收购得来的田地,那么武安王府的田产,将达到十八万顷的惊人数字。其中的上田,占据了其中七成。中田三成,下田则一亩也无。   这都是因王猛远见卓识,这几月中购来的荒田,经历洪水冲刷,淤泥沉淀,只需稍稍开垦,就是上等的良田。   且位置大多都在阳江两岸,利于灌溉。辅以隔季轮作之法,光是这些田地,一年的出产,就可达四百五十万金。分十年偿还借贷之后,还可剩三百万金。   “——还有虎踞堡那边,今年就可得收益,听福叔说起,那边的橄榄油销售,供不应求,都被白云观收购。暗中提炼的紫云金,也都被沈万三出手,卖给了兵部,总计收入三十七万金。几年之后,待这些橄榄树真正成熟,则至少可得金一百万。田产收入三百万,税赋一百三十万,解县重建后每年亦可得二百万金,门店与码头六十万,阳江河道九十万金,运河六百万,榷场二百万,常兴灵石矿脉三十万,盐油的话,加上冀南冀北,哪怕战后民生凋敝,亦可达百万之巨。也就是说,两年之后,武安王府一年的收益,哪怕是交了一成商税之后,亦可达一千八百万金以上?”   盘点着家产,嬴冲的目中闪现着一丝异芒。他突然发觉自己,似乎还有余力,再供养两到三位权天大能——   之所以如此,是因运河与北方云中那边,即将开辟的榷场之故。嬴氏身为冀宛宗主,自然有权力,从这云中榷场中,取得自己的一份收益。加上这几份新增的财源,两年后的武安王府的收入,会相当的可观。   只是多不如精,此时武安王府最缺的,就是一位类似越倾城及米朝天般的人物。   可这样的存在,可遇不可求。能够信得过的,更是少而又少。而且这是两年之后的预期,缓不济急。   眼下因战乱刚平之故,收入其实是不升反降。从现在开始,到明年九月运河开通,是他的武安王府,最困难的一段时日。   “夫君你在想什么呢?”   叶凌雪今日也同样累到了,也是整个人瘫倒在了床上,全无半点身为贵妇淑女的仪态。   不过她这模样,已被嬴冲见得多了,也就不太在乎了。   “可是大兄与定武蒙氏的联姻?这件事,大兄已经认可,那么交给祖父不就好了?”   “哪有这么简单?”   嬴冲摇头,想着二姐嬴宣娘闻讯时,眼里闪过的黯然神伤。   他知这两个兄姐,早年曾彼此暗生情愫。只是,这兄妹之间,却是一条难以逾越的天堑。   大兄他,终于放弃了么?也是该放下了,哪怕是彼此无血缘的义兄妹,也一样是兄妹。   看来自己,是该为嬴宣娘,尽快寻一位良婿。只是这不太容易,嬴宣娘受封‘安顺侯’,祖父不可能同意二姐出嫁。   如今也只有招赘一途,可真正出色的人物,又岂会甘为他人赘婿?   “可是与二姐有关?”   叶凌雪冰雪聪明,见嬴冲默然无语,就知夫君他无心议论此事,便又转过了话题:“夫君看来,似很不喜解县的百姓呢。”   ——尽管今日封王大典时,嬴冲笑得亲切和蔼,可身为他的枕边人,叶凌雪自然能查知夫君的异状。   嬴冲果是‘嗤’的一笑,一声冷哼:“无知蚁民而已,何需在意?”   叶凌雪哑然失笑,心想这位的戾气,可真够重的,一股子愤世嫉俗的味道。   这是怨恨解县之民,轻信了武阳嬴氏的那些谣言,忘了他们父母恩德吧?   此事她劝说无用,也没必要去劝。叶凌雪深知自家夫君的本性,可是与他嘴里的话,截然相反。   感觉一身元气渐复,她于是便又拱了拱身子,整个人几乎就趴在了嬴冲的身上。   然后她一边用葱白的手指,在嬴冲的嘴唇上轻抹着,一边眼神迷离,语声呢喃的勾引:“夫君!都这个时候了,你还在想别的——”   说来使人羞惭,她如今对那样的事,也是食髓知味了。   而嬴冲感受着叶凌雪娇躯的热度,双眼也不禁危险的眯起。眸光深处,则已欲火狂燃。   他的妻子可以在众人面前端庄高雅,落落大方,做一个完美无缺的豪门主母;可也能在他的面前,像个小妖精似的,勾人心魄。   这也是他最喜欢的一点,二人间的相处,也不似那些世族夫妻般呆板无趣,反而是琴瑟相合。   ——兰质蕙心,七窍玲珑,知情识趣,有妻如此,夫复何求?   没怎么犹豫,嬴冲就直接翻身将叶凌雪压在了身下,引得凌雪发出了一串银铃般的娇笑声。   ……   在解县封地,嬴冲又呆了足足半个月时间,这才继续南下,踏上了返回咸阳的路途。   主因是家务,许多事需他亲自出面。而除了自家十八万顷田地的安排,佃农的雇佣等等之外,还有那些关东遗民,也需他劳心。   这些人被他安排在冀宛二州,总不能就此撒手不理了。农具与房屋,甚至耕牛这些东西,虽不用他来提供,可却需武安王府出面与官府协调。   尤其是冬小麦的种子,如今只有武安王府一家才能大量的提供。且种植之法,也需嬴冲遣人去一一教授。   这关系到明年收成,又是自家的基本盘,绝不能轻忽大意。   再就是变卖了那些牛羊与战利品后,将得来的银钱,全数分发下去。此事王猛他早就已带人在做了,已完成了一部分。可剩余的手尾,嬴冲依然是亲身参与。   甚至将那账册公布于王府门外,以示无私。   嬴冲也直到秋耕结束,才暂时放下了心。不过他还是把王猛留了下来,将一应武安王府大小事务,都委托给了这位。不但可主持那冬麦耕种,还可筹备运河。   此事倒是正中王猛下怀,嬴冲对他信任已极。在武安王府名下四县封地,以及所有十八万顷田土中,所有诸事他都一言可决。在长史不至的情况下,这就等同是国相一般的待遇。   唯一能掣肘他的向来福,却也对他的本事佩服无比,与他配合时不遗余力。   按这位的说法,是——我王猛之才,正适合用于此间。咸阳城中有师兄在,多我不多,少我不少。   嬴冲也颇为期待,照这位的说法,最多五年时间。他就可将这些地方与人口,打造成武安王府,坚不可摧的根基。   他也早把王猛的俸禄,提升到十五万金一年,超越了修为晋阶中天境的云真子。   嬴冲一向信奉绝顶的人才,就该配以极致的尊重。不能因担忧王猛,可能在赚满六十万金后离去,就忽视了这位对武安王府的贡献。   不过,他是越来越想把这位,留在自家的武安王府了,为此可不惜一切。   最后则是天位强者的招募,嬴冲的武安郡王,虽是降一等世袭。可那‘仪同郡王’,却是世袭罔替。   故而此时的武安王府,可有部曲九镇,加上嬴宣娘与嬴完我的二镇部曲,总数十一镇七万余人。   按照禁军的标准,一镇至少需四名天位坐镇。总计共是四十七人,其中大天位三,中天位十一,其余小天位二十二,再加上十一名天位玄修。此外王府内的常备天位,亦将再扩张三十位左右。   还有四个团练师,朝廷的军饷,是按照团结兵支付,饷银只有府军的七成。   嬴冲却打算将这四个团练师,当成自家的二线精锐来看待,战力至少需超越府军。   四个师十二镇,除了需补入大量的五星墨甲,更需另行供奉十名天位。 第四四五章 雄心勃勃   嬴冲扩张武安王府实力的计划,堪称是野心勃勃。   天位八十七人,加上武安王府现有的天位,以及出身赢氏族中的天位,铁龙骑等等,最终天位强者的人数,足达一百二十人以上。还有部曲十一镇,团结兵四师十二镇,嬴氏族军五镇,总计武安王府直辖的兵力,将达十八万左右。这还不包括洛州遗民,那至少十五万的动员量——   只是考虑到财力不足,嬴冲只能先完成其中四成,剩余的部分,准备待之后的几年,再陆续招募。   其实哪怕是完整的数量,对于身为冀宛宗主的嬴氏而言,仍嫌太少。可这已是他倾其所有的结果,这次北上所有缴获的天位墨甲与银钱,都将填入这个无底坑。   可他又不得不如此,陛下他二次变法,要是能顺风顺水,也还罢了。可如有什么不测,他的武安王府必须拿出足够的力量。才能在镇压北方四州之余,仍有余力南下雍州。   部曲的整训编练,嬴冲可以托付给岳飞。可对于天位的招募,他却必须自己亲自负责不可。   嬴冲务求身家清白,忠诚可靠。这些人,以后连同他们的子孙,都将是安国嬴氏的家臣。价值十万甚至数十万的墨甲世代传递,成为武安王府的支柱。此时一个走眼,都是极大的损失。哪怕这些墨甲,嬴冲都可收回炼化。   只是现如今,武安王府树大招风,无数人想要往他的麾下安插人手,想要招揽到真正‘可靠’之人,难如登天。尤其对天位玄修的招揽,最是艰难。   于是到最后,嬴冲还是没能离开之前办到,只敲定了区区七名人选之后,就不得不启程南下。准备到咸阳城后,再继续物色人手。   这件事急不得,越是急于求成,越易出错。   而到九月初五,嬴冲准备动身回返咸阳之时。他将身边所有五位权天级强者,都全数带上。   封地之内,他只留下了嬴天卓坐镇。此时的这位铁龙骑统领,配合麾下三千道兵,实力甚至可与越倾城硬撼。   ——这是他在草原之中,就已尝试过的。嬴天卓的战力,虽是弱了一线,可凭借玄鸟赤元旗,却能抗衡越倾城半日而不落下风。直至大半的铁龙骑,都失去了恢复之能,这才败落。   越倾城无疑是留了手,可嬴天卓综合铁龙骑的战力比肩伪开国,也是事实。   如非是这支道兵带在身边太累赘,许多场合不方便。且嬴小小那边,也使嬴冲看到了希望。他几乎就打算带着这三千铁龙骑回京。   而如今封地这边,有嬴天卓这样的强力人物镇压。此外还有暂驻于解县的山陵卫,可以依靠。日后解县这边安全,倒是无需怎么忧心。   只是嬴冲,还是发现了自己的不足。他还是缺少一个位可靠的镇国,为他镇压封地——   嬴月儿与孔殇九月不可或缺,也不能离开邪樱枪太远距离。虞云仙一心仙道,没耐心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,这次从草原返回之后,就独自回归丰州紫光洞内,准备潜修三月。一羽夺命羽飘离,乃是编外,平定匈奴之后,此人就已完成了承诺。此后要想使动此人,就必须有具体的目标才可。   而许褚的实力,还不足助他压制冀宛二州。至于左天苍,他还不能完全信任。   嬴冲想了又想,还是准备把希望,寄托在张承业的身上。只需为张承业更换一具合身的乾元级墨甲,再将许褚的那尊‘虎神’加以改进,弥补隐患。   这二人联手,倒也能勉强应付了。再还有虎踞堡,那里还有一个惊喜,正在等候着他——   ……   嬴冲来的时候,是自雇的机关轮船,可当回程之时,乘坐的却是朝廷专门调拨的一等官船。上下八层,雕龙画凤,豪奢无比。除了配有魔纹风帆之外,还有安装在船后侧的机关暗轮。一日之内,可行一千五百里,不但快到极致,更是四平八稳,途中一点摇晃也无。   除此之外,还有一只三千人的水师护航,顺便充任仪仗。   于是这次的航程,再无人敢来犯武安王府的虎须,嬴冲也能安心在炼神壶里,继续参悟那盘古剑神经。   虽是连续二十余日,都成果不大,可叶凌雪那边,却有喜讯。   这所谓‘有喜’,倒不是她肚子里有动静了什么的,而是叶凌雪的修为,已真正突破至小天位境界。   这也与嬴冲有关,那阴丹有成,牵引之下,叶凌雪恢复的速度,大大加快。然后一发不可收拾,凌雪在修行上的才华尽显。不但在练气一道突飞猛进,武道修为,也在逐步恢复中。   嬴冲怀疑,可能日后他的妻子,还要比他先一步,踏足到大天位境。   其实叶凌雪的修为突破,对现在的武安王府而言,实在算不得什么。   可嬴冲依旧欣慰,这是因石碑中的预言——他的妻子,是投缳而死。   可一位修行有成之人,岂可能死于绳缳之内?   凌雪又不似他母亲,早年因一事修为全失。除非是这二十年里,凌雪她也同母亲一般,出了些事故。   此时他妻子的修为,突破了天位境界,也就意味着叶凌雪的未来,同样会发生变化。   只是叶凌雪本身,却并无什么欢喜之情。反而是同他的二姐嬴宣娘一样,神情恹恹寡欢。   嬴冲知晓缘由,前者是为情所伤,后者却是为阳江与郑渠两岸,那残破凋敝之景。   嬴冲无言可劝,只能任之由之。昔年百骨神庭内,叶凌雪为镇压水脉,连性命都差点丢了。此时见得沿途惨况,怎可能毫不在意?   可这事他也无可奈何,一月前朝廷下旨,命各地豪贵之家捐献银钱粮草,以赈济灾民。他身为冀宛宗主,已号召旗下宗党,捐金九百万余。   可对于各地灾情而言,却是杯水车薪。   他是直到从草原回归之时才知道,这次的大水,规模远远超出他与天圣帝预计之外。死伤亦众,冀宛宁元四州,至少有九百万人身亡。再加上那些未入民册的隐户,可能高达一千二百万之巨!   真正死于洪水之人极少,主要还是粮荒与战祸。尤其是近几月,大乘天国与各处乱匪在灭亡之前,最后的疯狂,几乎将一些地域,烧成了白地。   他现在是有心无力,冀宛二州,本就是灾情最重的地域。各家宗党,其实拿不出多少钱来。   只有元州稍好些,可那边素来是朱国公一族,池春高氏的地盘。转投武安王府旗下的世族,其实不多。   九百万金,已是他们能拿出的极限。他已尽到了自己的力量,问心无愧。   而此时嬴冲,依旧是全力以赴的,继续参研那本上古经典。 第四四六章 盘龙星锁   官船沿水而行,而此刻位于船中顶层的一处‘露天花园’内。嬴冲正在这里盘膝定坐,双目紧闭,定定入身,神念映照星空。   此时的他,正是在以观照这满天星辰的方式,参悟着那《盘古剑神经》的部分经文要义。   在他身边,则正有丝丝点点的星力聚集,化成了一道道剑光,在他周围盘旋舞动着。   而在十步之外,嬴月儿仍在舞剑,任由小小操控着躯体,将嬴冲所有的所思所想,都尽数施展出来。   可当那与群星呼应的剑式,渐渐被嬴月儿推升到极致之时,却忽的一停。   而嬴冲身周的星剑,则已变化为长枪,施展出一招招玄异而威能浩大的枪诀,干扰着天地磁元变化。   此时嬴定如在,会发现这些星力长枪展出的枪决,正是嬴氏家传的盘龙大枪。   嬴冲分明已得这门枪法的精义,下通地磁,上应群星。   仅仅衍化片刻,这些盘龙枪式,就渐有升华之势。最后嬴冲忽然睁眼,星焰枪现在了手中,一枪往月儿刺出。就仿佛是整个星空,整片大地,都成为了后盾。   月儿淬不及防,想要动时,却竟被这天地间突然强横至今的磁元之力遥锁,完全动弹不能。且体内运转的那些灵元,也隐有失控之势。   好在她还会道法,此时一个念动,就闪动到了数十丈外,脱离开了这一枪笼罩的范围。   这非是云龙现,而是她篆刻在体内的一门七阶道术‘星瞬术’。同样有挪移虚空之能,效果却远不如前者。   “这是什么枪式?”   月儿颇为意外,眼里颇为好奇。这一枪,已经有上古秘武的威力了。   “是由盘龙枪衍生,我自创的,可唤作盘龙星锁——”   嬴冲神情,有些恹恹。   这一枪的创成,无疑意味着他在盘龙枪决上的造诣,已经达到了一个极高的地步,有能力推陈出新。   可他这刻,却想到了嬴神通。五年前他的父亲,能名列稷下‘权天榜’,成为世间有数的伪开国境,自然不可能只凭这家传枪术。在他手中,必定掌握着一定的‘秘武’,甚至‘绝式’。   可这些武道,因神鹿原之败,父亲战死之故,一点都没为他留下,也没可能传承下去。   摇了摇头,嬴冲压住了心中遗憾,就又闭上了眼,继续推演着盘古剑神经。   “原来如此,是触类旁通么?”   月儿若有所悟,眼里微显着崇拜之意:“我看小小她用剑,是越来越流畅了。感觉,感觉每一剑,都好似天地在开辟似的。”   ——真不愧是她父亲,似《盘古剑神经》这样的至高武典,居然也能在短短二十余日中,参悟到这种程度。   且并未偏离这本剑典的宗旨,让她想起了前世的‘团子’,在最后的那些时刻。   “天地开辟?还早得很了!”   嬴冲却自嘲一笑,微微摇头:   不过对这门上古剑典,他确实已理清了头绪。   在前二十日时,嬴冲还是不得其门而入,只能窥见些许皮毛。可二十日之后,他却已领悟了武修之道,万变不离其宗的道理。   只因嬴冲这些时日,发现盘古剑神经中,有很大一部分奥义,与幻雷,盘龙,及惊雷枪诀相似。许多剑理,与用枪之法,其实是相通的。   所谓的剑术枪法,并无本质的区别,用法不一。可武学的本质,还是在尽力保存自身的情形下,用最有效率,最为迅捷的方法伤敌。   而所谓武道,则是以武问道,以武学为根基,上参天道。   明悟了这点,知晓枪剑之道,其实本无不同,嬴冲对‘盘古剑神经’的参研,就陡然加快起来,九月前的时候,他还只是略通皮毛,可到九月初,他就已初窥门径。   再等到今日,嬴月儿运剑时,就已能将一丝若有若无的剑意,蕴于剑中。   而此时嬴冲的枪法,非但未因此而荒废,反而因‘盘古剑神经’的奥义参考,逐步融会贯通之故,再次突飞猛进。   因此受益的,远不止是家传盘龙大枪,他甚至已能初步将那惊雷二十四枪合一,领悟惊雷枪决中的绝式秘武‘雷池瞬空’的部分奥义。   而此时那师门任务一的要求,他已完成了近半,就只需将惊雷二十四枪与幻雷枪决,再练上个一万九千次,就能取得奖励‘回天法’。   这门法决,可使人的力道内元体质,皆激增五成以上。也是妖修人族通用,可以用在嬴小小的身上。   不但能使虞云仙等人的实力,增加不少。也可大幅度的提升小小,承载盘古剑神经的能力。   可惜他这些时间不是专注于战事,就是为政务忙碌。每天只能在炼神壶内,利用那时间逆差,修炼个几个时辰。   三万次惊雷二十四枪与幻雷十三枪,至今也才只练习个万余次左右。否则现在,这个任务就可完成。   幸在那绝式‘雷池瞬空’,他已初步掌握,如今只需苦练枪法就可,且北方四州已平,接下来的数月,他也可清闲下来,专心习武。   接下来的时间,嬴冲又收束起了心神,依旧是入定静参,而月儿及嬴小小,则负责演剑,将他领悟的剑法奥义展示出来,也可令嬴冲参考得失,修正方向。   只是这一次,嬴冲却遇到了瓶颈。连续半个时辰,都毫无所得。   不过他也不沮丧,多般尝试无果后,就果断放弃。随后意念微动,就又走入了炼神壶中。   在这里面,叶凌雪果然还是在地面各处,画着那些鬼画符。神情专注,若有所思,并未注意到嬴冲的到来。   嬴冲看在眼中,不禁摇了摇头。也没去理会,直接来到了那霸王枪的面前,用手触摸。   进入幻境之时,嬴冲神念依然是一个恍惚,只是此时,他也不会出现短暂晕迷,可以全程观睹这幻境生成的过程。   而待得他眼前,换过了一片天地时,只见自身,已站在一片正飞沙走石的荒漠中。此外还有一只体型巨大的妖兽,出现在了他的面前。体型似野猪,却有着长鼻,口中伸出了两只巨大的獠牙,仿佛是刀锋般的凌厉。   嬴冲看在眼中,不禁唇角微挑,现出了笑意。这一次,是‘沙貘’么?看来今日的运气,倒还不错。   ——自从他的意神诀,进入到第二个境界,神识大涨,可以避免在进入霸王枪时陷入昏迷之后。嬴冲得到的最大好处,就是可在枪中,任意挑选自己曾经挑战过的对手。   而今日嬴冲选择的,正是‘无面天君’。   不过这三十年后的嬴小小,大约是霸王枪内,他所有对手中实力浮动最大的一位。   只因嬴冲每一次选择这位,这家伙都是不同的拟化状态。大约这无面,因并无太多自我意思,也没法自己选择。   故而他每次的战力相差巨大,当拟化为‘火凰’,或者‘青龙’这种等级的神兽时,实力可以突破天际,将嬴冲摧残碾压。   可如是变化成普通的妖兽,就如今日这只‘沙貘’,或者‘草兔’,‘天竺鼠’的时候。那情形就截然相反。嬴冲往往两到三枪,就可以解决。   幻境才刚稳固,那只‘沙貘’巨兽,就已第一时间冲锋践踏过来。   这一战不能穿甲,嬴冲直接迎击而上。一式雷驱电掣,带起了磅礴的电光,冲击到了‘沙貘’的身前。   那强横妖气与枪劲碰撞,立时‘轰’的一声炸响。嬴冲的惊雷抢,已尽得‘雷’之精义。   无面天君拟化的大天位境‘沙貘’,完全不是对手。那星焰枪。一路似如破竹。   可就在他枪式,快要击中‘沙貘’的鼻尖时,后者的身躯,却突然化成了一片黄沙,四散飘飞。   沙化——这正是这头‘沙貘’的天赋神通之一。可以用身化黄沙的方式,避免伤害。   只是嬴冲见状,却反是冷冷一笑。意念一引,周围就有大量的水汽出现,使那本该随风消散的黄沙,结成了一片片的沙块。   而随着嬴冲枪势的进击,那‘沙貘’顿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吼声。   只是须臾,这头妖兽就又再次显化成形,浑身伤痕累累。似乎是愤怒之极,两只獠牙,现出冲天气芒。附身一顶,再次飞撞而至。   嬴冲笑了笑,不闪不避,这一次他并不用惊雷枪的后续变化,而是转而施展出了今日,才刚参悟到了‘盘龙星锁’。   招引星力如龙,将那头巨大的‘沙貘’,遥遥的锁住。一枪疾刺,瞬时就带起了大片的鲜血。   只是这一枪之后,嬴冲却眉头微蹙,目现出深思之色。   “——还是有破绽么?”   这式枪术中,仍有破绽。故而在他运枪的最后时刻,那盘龙星锁,还是被这‘沙貘’挣脱开来。   不过他随即,就没心思去想这些。只因那‘沙貘’,已经开始了扭曲变化。   只是须臾时间,就有一个女子的身影,现出在他的眼前。一身白裙,赤着一双玉足,面目俏美绝伦,却毫无表情,眼神则淡漠空远。   随着这女子的躯体形成,更有一股无边无垠的气势,正笼罩此方虚空。 第四四七章 剑斋祖师   嬴冲目光凛然,将手中的星焰枪紧紧握住。眼前的情形,他已看到过近百次。这位气势惊人的白衣女子,正是无面天君,最终的变化——剑斋祖师。   或者可说,这是已被剑斋祖师夺舍之后的无面。   算上之前,这已是他这二十余天来,第九十七次挑战这位不知名姓的剑斋祖师。嬴冲已多少有了些经验,心念进入到古井不波的玄异状态,同时双眼现出了淡金颜色。却不敢将这‘龙视术’神通,大规模的张开,只是覆盖周围方圆数里之地。   之前他已数次因‘龙视术’,而吃亏不浅。这位剑斋祖师的气势过于浩大,身融于道,仿佛可将这片虚空,完全操控于掌指之间。   最开始的两次,嬴冲就因经验不足,因‘龙视术’而遭遇大范围的精神冲击,结果不败而败。   那个时候,天地间的每一寸的空间,都在那剑意凌压之下不断‘变化’。使那构成这片世界的规则,不断的分裂,不断的崩溃,不断的重构。仅仅一瞬,就使嬴冲的神念支撑不住,陷入昏迷。   之后几次,嬴冲才乖觉的收束了‘龙视术’展开的范围,以免负载过重,导致精神瞬间崩溃。   随着那女子的身影,渐渐稳固。又有一口巨大剑影,就在她身后显出了形状,剑身黑色,上有金纹。玄奇,厚重,恢宏——   而随着这巨剑现出,那碾压着这片天地的剑意,愈发的凌厉霸道,无与伦比。   嬴冲依然是默默等待,体内的丹阵全力运转着,以对抗这能使人粉身碎骨的威压。   他的龙凤金丹,此时与数月前刚成形时,又有了些许不同。各自都具有三种力量,且彼此形成了对立与循环,水与火,土与风,虚空与时序,由此衍生出乾、震、坎、艮、坤、巽、离、兑八种异像,正好是对应先天八卦,与他体内的八条武脉相互呼应。   又化生五行,显出阴阳二极!   使得他现在,修为虽还未入权天位,体内就已衍生出完整的‘世界’。   哪怕在这女子的面前,也能勉力支撑,体内气元运转,并不受外界干扰。   而就在那巨剑之上,最后一道符文开始生成之时,嬴冲的身影,突然有了动作。他整个人忽然就化作了一道电光,一瞬千丈,长枪似如毒龙,直往那剑斋祖师的眉心穿入。   这是他历经九十七战之后,得来的经验。在那‘盘古神剑’,完全化形之前,乃是这位剑斋祖师,实力最虚弱,一身破绽也最明显的时刻!   这应是与无面天君的‘修为有关’,嬴冲的外丹是大天位境,进入霸王枪幻境之后,对手的实力也需对应,同样是大天位一级。   而这个境界的无面天君,无疑还无法承受完整的《盘古剑神经》,导致这剑斋祖师显形时,力量并不完全。   可嬴冲要的就是这种‘不完整’,真要是完整的剑斋祖师,力量浑融一体,任何人都难知其中究竟。   像这样的状态,反而有利于他窥察体会,那《盘古剑神经》的奥义与玄理。   枪影至女子额前三寸,这位剑斋祖师就已睁开了眼,瞬时仿佛有一道紫色的电光,在枪尖闪过。   瞬间嬴冲就觉一股巨力袭来,令他的人,瞬间飞滚出百丈开外。   “这是,以目为剑?万物皆可为剑?这未免太夸张了吧——”   嬴冲心中波澜微生,之前几战,他可没见这位剑斋祖师,施展出这样的本领。   不过此时他已无瑕细思,只见对面那女子的眸内,又生出丝丝紫色。他毫不犹豫就出手,星焰枪挑向虚空,随后果不出意料,那看似虚无的空中,却是爆出一连串的火花,发出铿锵之声。   之后嬴冲连刺十四枪,每一枪都是倾尽了全力。然后每一次与对面的‘目剑’交击,嬴冲的身影就会退出数十步。浑身上下十万八千毛孔,都溢出了丝丝血点。每七击之后,嬴冲都需以‘凤凰真火’恢复身体,否则那五脏六腑,都会被那‘目剑’所含的巨力轰碎。   按说双方的修为差不多,都是大天位境,应该没有本质的差距才是。然而这位剑斋祖师的道,早已功参造化,已领悟到了这片天地的本质。每一分的力量,都可运用到极致。   且那《盘古剑神经》,本就具有开天辟地般的伟力,使得双方的差距,宛如鸿沟。   唯一使嬴冲欣慰的,那口被他命名为‘盘古’的巨剑,此时也停滞住,再无变化。   过往九十七战中,每当这口‘盘古神剑’成形之刻,就是他败北之时。   且只需一剑,从无例外——完整状态时的剑斋祖师,他连一剑都无法接下。   十五枪之后,那女子目中的紫光,才逐渐消退。而嬴冲的身影,也已退出一千五百丈外。然而也在这刻,他脚下猛地一踏,周围雷光大起,嬴冲身影就在这瞬间,转移到了女子的身后。   惊雷枪之瞬雷天变!   长枪在近在咫尺之距爆发,直刺此女的后腰。可这次嬴冲,依然是失望而归。   那剑斋祖师似早有所料,早已是一手横扫身后,以掌为剑,剑气喷薄数千丈,气势霸道绝伦。   嬴冲面色大变,借着那雷光磁场的余力,在最后关头闪开。然后就见那数千丈剑光,将后方的所有一切。都扫平削去。   可他刚才,明明就看得很清楚。这位剑斋祖师,根本就未动用太多灵元。而大天位境,也没可能在体内形成内天地。   仅仅只是几点金灵元力而已,竟然能引发出,如此磅礴的伟力!   ——这才是盘古剑神经,真正最核心的奥义!   嬴月儿认为他悟性不俗,参悟剑神经时,从始至终都未偏离剑经的宗旨。可在这霸王枪中,有这个完美的剑典标本在,他又能偏到哪去?   身影斜移之刻,那剑斋祖师也已转过了身。二人面对面,嬴冲面对那漠无感情的目光,直接心中发寒。眼见那一双秀眸中,紫光再聚,嬴冲毫不犹豫,就施展出了惊雷枪三式秘武中的最后一式雷天无量。已漫布于这方虚空的雷龙,瞬时受他强势引导,漫卷而至。   只是下一刻,这片天地就开始了变化,所有的光雷,都在顷刻间消散无踪。   而那剑斋祖师在操纵这方天地之余,又是一指,往嬴冲的眉心点来。那玉手明明是要比长枪短了一丈八的长度,可此时却反而先凌至他的额前。   嬴冲不闪不避,枪势瞬间再变。哪怕意念元神,几乎被对方粉碎,也毫不相让。在这绝境中一枪刺出,以近乎同归于尽般的意志,直刺对手。   夺命三连环之绝命! 第四四八章 岳麓天目   当剑斋祖师并指如剑,刺入到嬴冲的眉心祖窍之时。嬴冲手中的星焰长枪,也同样已凌至剑斋祖师的胸膛之前。凌厉的枪劲,与那坚实无比的护身罡气冲撞激突。   神兽‘万象’的身体结构,与人族不同。前者的真正要害,就在于其体内最核心的那团金色异血,等同于精神核心及心脏,位置不断的变化。   而此时的嬴冲,就是凭着心念牵引与‘龙视术’,直指对手的胸腹要害,也就是那团金色异血的真正方位。   果然对面的这位,并不能完全无视。将一道剑气,冲撞入嬴冲的大脑之内,就身躯挪移,退开到了数丈之外。   而嬴冲也不去管那剑气如何,对他而言,这已算不上是致命的伤势。身躯化成了涅槃真焰,如影随行,继续追着对面那白衣女子的身影。   同时将他一身积蓄的潜能与元力,都在这刻尽数激发了出来。   惊雷绝式——雷池瞬空!   爆雷肆虐,这一刹那,整个时空都彻底的定格。   可就在嬴冲的枪势,快要将那白衣女子的身影淹没时。他却只听‘咔嚓’一声碎响,这片定格的虚空,蓦然间支离破碎。   “什么?”   嬴冲先是神情错愕惊讶,随后他就发现,那口盘古巨剑,不知何时已聚而成形。此时正被握在那剑斋祖师手中,横扫挥至,然后那剑前的一切,都在寂灭崩毁着。   嬴冲不禁心中暗叹,已知败势已定。然后他又在顷刻间,抛开了一切杂念,将这一枪雷池瞬空推展到了极致,依然是毫无畏惧的逆迎而上!   大约数息之后,嬴冲灵识就已脱出了幻境。可他的意识,却依然没能从方才那一战中回神,眼中现出了迷幻色泽,神念之内,仍是不断的回味着最后枪剑交击时,那宛如天地初开般,恢宏浩大到了极致的一剑。   许久之后,嬴冲的意识,才又清醒了过来,浑身却已冷汗淋漓。   “这就是,上开国之上么?”   哪怕是他已在霸王枪中,前后体会了九十八次之巨,可嬴冲依然感觉是心有余悸,双手颤抖,心脏收缩。   感觉那位剑斋祖师,哪怕是在大天位境,她的一身实力,亦足可与那些镇国,甚至与上镇国阶比较。   而完整状态的剑斋祖师,真不知会是何等的强大。   嬴冲唯一可确定的,就是这位的实力,定然是超出了传说中‘上开国’的范畴。   甚至可能距离圣人道祖,也只一步之遥。   摇了摇头,嬴冲稍稍平复了下心绪,就又毫不犹豫的,再用手抓住了霸王枪。正欲进入那幻境时,他却忽然心中微动,下意识的往眉心摸去。   然后嬴冲,就显出了愕然之色。他的意神决,竟然又突破了。   这段时间内,在霸王枪内的连续败北,竟然将他的意志,锤炼到了这等地步——   ……   “不意郡王殿下除了兵法超绝之外,这棋术也极是不凡。”   四日之后,清江之上,雍州牧李东垣一声朗笑,语含赞叹:“老夫自问棋术尚可,绝不会低于那些二品的棋师。可殿下却偏能让我一先,这份棋力,咸阳城内都少有人能比了。”   “弈棋之法,小道而已。只需算力过得去,这棋术就不会太差。”   嬴冲自负一笑,然后语气淡然的问:“牧台大人今日来寻本王,该不会就只是为下棋?有什么事,无需拐弯抹角。”   这句话道出,嬴冲就觉有些不妥,感觉自己的语气,略显傲慢。   换成以前,哪怕自己心里是这样想的,嘴里却会用更平和谦逊些的言语。可今日,这些话他却完全不假思索,想到就说。   话说回来,其实他从四日之前,就开始感觉不对劲了,许多时候,都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行举止。   是因那日的意神决,再次突破,导致大自在功决变化之因?之前意神决第二重境界之时,他还能勉强压制得住,可在这次意神决晋阶之后,却已完全控不住自己的言语行动。   李东垣却并无所觉,只是眼神复杂的,看着对面的少年。   心想果真是世事无常,记得半年多前,他还只把眼前这位,当成一位潜力不错的晚辈来对待。   可在此时,双方的地位,却已倒转了过来。这位赫然已身居王爵,地位权势,都已是超出他不止一线。甚至已可直接左右他今次,是否能跻身于政事堂诸公之列。   以至于这位的座船,才刚入雍州境内,他就不得不千里迢迢的赶至,来迎接这位的王驾。   至于这位言语中的桀骜,在李东垣眼里,反倒是再正常不过。任何人在这个年纪,就立下如此不世功勋,都有资格如此。   嬴冲如在这时,还能保持着谦逊沉稳,他只会感觉恐怖。似现在这样,李东垣非但不觉不悦,反而是压力大减。   “殿下,不知数月之前,你我定下的梨园之约,殿下可还记得?”   “自然!”   嬴冲微扬了扬下巴,眼含讥诮:“本王并无违约之意,只是现如今,时不同,势不同。当初定下的一些事,如今可未必就行得通了。”   “原来如此!”   李东垣暗暗一声叹息,随后就陷入了长考。这位新出炉的武安郡王会坐地涨价,他是早就心中有数的,关键是自己需付出什么样的代价,才能打动这位?   五日之前,朝廷定下了嬴完我的职司——柱国大将军,加州节度使衔,暂任‘平北节度使’,节制四州府军,镇抚北方民乱。   此时的安国嬴氏,赫然已成朝中一极。兄妹三人,俱为柱国大将军,加上这位,已被七成冀宛世族,拜为宗主,结成宗党。又另有李靖与一位出身冀宛世家的新晋宁州牧,二位三品实职朝官为羽翼。在大廷推的票数,赫然已达十九!   如今任何需要大小廷推议定之事,都很难绕过这家。   他李东垣也自然不可能似数月之前,只用几个五六品的小官来应付这位。   心中说不后悔是假的,几个月前,明明他只需几个四品文职,就可获得武安王的鼎力相助。   且不久前,为‘议功议罪’之事,在朝争中他临场反悔,也是大大失分。尽管之前的人情还在,却只能使他在这位的面前,比旁人稍具优势。   “据老夫所知,两年之后,礼部侍郎元春即将告老——”   说到礼部侍郎四字时,李东垣就见嬴冲的眼神微动。当下暗暗一笑,看来这次朝争时的教训,让这位印象深刻。   且礼部除了掌控仪官之外,本身的地位,也极其紧要。掌握九品官人,所有的大小中正,都是由礼部来选拔举荐。   这个筹码,确实是份量十足,足显诚意了。   可嬴冲只想了片刻,却还是摇头:“可据本王所知,那礼部侍郎之位,已有十数家起意,对此虎视眈眈。牧台大人,就定能担保本王,夺下此位?”   这个礼部侍郎,看似是香甜无比的诱饵,可其实仔细想,也只是一个空头承诺而已。   吃不到手,再诱人都是假的。   “此事老夫确实不能担保,不过——”   李东垣的语音微顿,眼现笑意:“如若那元春在临退之前,亲自上折举荐呢?”   嬴冲的心中微动,正要说话时,却听见前方一阵响动。三十里外一阵阵气元震荡传至,就好似有天位强者,正在那边争斗,且实力不俗。   他下意识的,就已使用了龙视术,窥照数十里外,果见那边的江面上,有了动静。   是两艘风格迥异的船只,正隔着江面对峙。又有二人,正在两艘大船间厮杀争斗。   只看了片刻,嬴冲就神色略变,瞳孔微凝。   “君上,三十里外有人争斗。我观那两艘船上,似都有权天位坐镇,不过暂无敌意。”   九月已经来到了嬴冲的身侧,一边说着,一边兴致盎然,看着远处。   “真难相信,这二人居然仅仅还只是小天位境。如论战力,都可比肩一些伪柱国了。”   以小天位之身,比肩玄天位,这看似是夸张,可远处那二人的武道,确实是超凡绝俗,不类常人。哪怕是他们那个元力极盛的时代,也是最绝顶的超卓人物。   且都身配有仙元神甲,更有威能直追圣器的器物加持。   李东垣听着九月说话,面色却有些难看。武者私斗,这本没什么,各地都常有发生,禁之不绝。   可这毕竟是雍州治下,是他辖制之地。且刚好在他李东垣的眼皮底下,武安郡王的坐舰之前。   一声轻哼后,李东垣举起了千里镜,也往那边的方向看了一眼。而只须臾之后,他就已明白了究竟,顿时火气消退:“原来是他们,怪不得——”   “嗯?”   嬴冲微觉意外,侧目望了过去:“这二人,牧台大人莫非认得?”   “这二人我不认识,可却知他们来自何处。”   说到此处,李东垣一声哂笑:“那左边船上的,乃是天目山书院之人。至于另一家,则是来自于楚国的岳麓书院。” 第四四九章 项羽孙策   “天目山,岳麓书院?”   嬴冲微觉诧异,好奇的问着:“这二家之人,到此何为?”   然而这句话才说出,他就想起了一事。   当今之世,共有稷下学宫,颍川书院,岳麓书院,白鹿洞,嵩阳书院,燕山学府,鬼谷书院,鲁国太学,法天山,太墨书院这十大学宫,乃是读书人心目中的圣地。无论是世家豪士,还是寒门庶族,都以进入这些学宫修习文武为荣。   前七者,分属七国。而后三者,则是由儒法墨三家建立。只因早年稷下学宫,拟定了学宫榜,以排定各大学宫的实力高低。可却因此举,惹恼了其余鬼谷,鲁国等三大学宫,极力的排斥。且彼此之间,也并不服气,对稷下学宫的榜单亦嗤之以鼻。   于是七千年前,那位当世阴阳师的鼻祖邹衍倡议。各大学宫之间,每三年一次遣弟子交流比较,以排定高低上下。   在最初时,这学宫榜,仅仅只是稷下学宫与鬼谷书院,鲁国太学等几家在争锋比较。   可随着数千年后,颍川书院与嵩阳书院等等陆续崛起,亦在其中据得一席之地。   这场十大学宫之间的比较,被称为‘十宫大比’。不过参与者,并不止是这十大学宫而已,其余一些规模较大的书院学院,也有参与。   就比如咸阳太学,又比如那吴国的天目山书院等等——   嬴冲依稀记得,今年应该正是‘十院大比’之期,举办这场大比的东道主,也已换成了嵩阳书院。   “应该是为稷下的学宫榜,这些书院之间,说是为交流,其实是要争个高低上下。尤其这吴楚二国,彼此间视为大敌,一见面就会冲突。”   李东垣解释完,才似想起了嬴冲的身份:“说来殿下如今,也还是嵩阳书院的门徒。”   嬴冲嗤之以鼻,准确的来说,他是嵩阳书院的弃徒。只是因奉陛下诏命,特旨进入到嵩阳书院的天班进学。那个地方,一向都是勋贵之后,用来镀金的所在,便连嵩阳书院的人,也不太愿意承认的。便是他自己,也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日,重回嵩阳门下。   不过说到嵩阳书院,他倒是想起一事。之前六月书院中考核大比,他那时身在草原,只能错过了。   不过孙师曾言,让他有时间可回嵩阳去见他一面,这件事他还是记在心上的。   这次回京之后,待得献捷大典了结,自己就需动身往那边走一趟。   也就在他凝思之际,嬴月儿也走到了他的旁边,语气古怪:“父王,那个人,是项羽。”   有了叶凌雪在。此时她叫嬴冲‘父王’的时候,已是顺口之极。只是嬴冲,却来不及欣慰,当即就是神色微变,又向那边的方向仔细看了过去。   之前他就觉这两个小天位,战力强横到让人惊悸。便是他嬴冲,如不动用那龙凤外丹,实力也不过是与这二人在伯仲之间,最多也只是强上一线。   无论哪一方面,这二人都可与他比较。   “此人就是项燕之孙,项梁之侄项羽?那么另一位,又是何人?”   “是吴国名将孙坚之子孙策!”   嬴月儿神情凝重的答着,碍于李东垣在场,她有些话不能说,只可密语传音,在嬴冲的耳边,说着悄悄话。   就是这位孙策,二十年后被人称为小霸王。在夫差死后,依然纵横于吴地,一度重建了东吴,是楚霸王项羽的心腹之患。   嬴冲右拳一握,他能看到二十余里外,那孙策与项羽,确是斗个不相上下。此人虽处下风,可此时却仍是胜负未分。   能成为霸王项羽的心腹之患,也就是说,此人又是一位未来的皇天位么?且也必是一位不输项羽的兵法大家。   此时他已再没心思与李东垣说话,也同样取出了一只千里镜,往那边眺望着,神情专注无比。   李东垣略觉古怪,那边二人的强横武力,确实让人心惊,且家世也很是不俗。   可在眼下,也仍是两个小辈而已,武安郡王又何需如此上心?   不过既然这位很在意,李东垣也就顺着他语气说:“项燕之孙?也就是楚国故襄武郡王,项荣之子了?那的确是项氏一脉,家传的‘霸炎’甲,半步神元阶。另一位也很是不凡,吴国孙坚,我也略有听闻,是孙子的后人,却能不凭父荫,而得世袭公位,深受夫差看重。这孙策使用的,应当是孙子传下的仙元墨甲‘伐兵’。”   算来这二人的背景,确是当世顶尖之流。项氏一门有二王三侯五大世爵,是楚国内最大的门阀之一,常年都是三十六家的前三之选。   而那孙氏,在吴国内亦权倾一方,一门二公。错非是吴国国力,仍不能与七雄比较,而孙氏也底蕴稍差,才崛起不到七百年,此族早就可列入三十六家。   嬴冲定定往那边看了片刻,就已看出孙策败势已定。那项羽的霸炎甲,乃是半步神元,胜出孙策一筹。而后者身具的法宝,又要强出前者一线。   不过这位的武力,到底还是差了项羽不少,此时已现出不支之兆。   心念一动,嬴冲就已出言:“九月你,嗯,让左天苍去一趟,将他二人全数擒拿。此间乃是我大秦境内,由不得他们放肆。”   他本是打算让九月出手的,可临到口边,却想起这项羽,多半是十二神器之一的主人。且很可能是蚩尤盔,轩辕剑这些,能够召唤英灵的神器,说不定就能看穿九月的身份。   嬴冲不知这位现在,到底得手神器没有,可觉这刻还是谨慎为上,所以临时把人选换成了左天苍。   项羽此人,乃他未来最强的一位大敌,至于那孙策,日后倒是可以利用,甚至联手。   虽说那项羽死前,将他的断枪送给了安王,嬴冲却绝不会因此,就对这位手下留情。   而远交近攻,正是大秦之国策。嬴冲自不能容项羽,因此战而涨了气焰。他阻止此战,也是为暗助那孙策一臂之力。   后者心志强韧,此时是拼着一身本命精元,强自支撑。再继续下去,只会伤及根本。   当那左天苍领命离去,嬴冲也就收回了视线,再未关注。转而眼神灼然。毫不客气的看着眼前的这位:“礼部侍郎之事,可以先不论。本王只问牧台大人一句,五月中时,牧台曾亲口向我门下方珏允诺,朝争时可助其一臂之力。却又在两日后,违约反悔。那么敢问牧台大人,本王要如何才能信你?”   他要如何才能信这李东垣,能够在入内阁之后,会维护安国嬴氏与冀宛宗党。不会在一些关键的时刻,又临阵反悔? 第四五零章 天下英杰   李东垣的面色凝重,不过对嬴冲这一问,他也早已有备。如不解决掉武安郡王心里的这根刺,那么他这边筹码再丰厚,也一样无用。   “得闻殿下幕府中户曹参军秦奉国,兵曹参军方介,如今仍未婚配。而老夫膝下,有孙女二人,都已将至及笄。”   世家之间要彼此互信,联姻可谓是最好的手段。不过只是如此的话,还远远不够。   “另有嫡孙李鸿章,不久之后,将从嵩阳书院中结业,愿入殿下幕府为臣。”   这就是人质了,他的嫡孙拜入到嬴冲门下,日后嬴冲要毁李鸿章的前程,只需一语便可。   不过他这么做,倒也并非是单为自家的利益考量,李鸿章乃是他最喜爱的长孙。如能从嬴冲的幕府出仕,日后必定鹏程万里。   至于及秦奉国,方介二人,他也详细查过。才能虽是中上,比中人之资稍强一线,并不太出众,可好在人品很是不错。如今已因安国府升格之故,任职六品官职。日后多半是有机会,问鼎当朝三品大员。   有着嬴冲的照拂,未来亦是前途远大。   “联姻么?”   嬴冲笑了笑,神色总算缓和了下来,随后就漫不经心的,在棋盘落了一子:“事先说一句,本王还需亲眼见过你那嫡孙,到底是何等样的人物,才能决断。本王幕府,绝不收废物。”   李东垣闻言,却心中微松,同样应了一子:“必不会令殿下失望!”   这位武安郡王语气虽还是透着几分冷淡,可他却已知对面,终有了松口之意。   至于他那嫡孙,他却是绝不忧心。那孩子虽因家境之故,骄纵了些,可才识却真是上上之选,不会逊色于那嵩阳七子多少。   也在此时,远处二十里外,那左天苍的冷喝声蓦然传至:“——汝等安敢在武安郡王驾前生事?给我滚下去!”   嬴冲眺目远望,只见那两道本在激战中的身影,已被一股强横巨力,砸入到了水中。   不过他也同时望见那左天苍的脖颈,似有一层冷汗浮起。不禁哑然失笑,这位四海镖局之主,行事一向沉稳持重。   此时要将那两位武道超绝,家世不俗的年轻人擒拿,狠狠的得罪,那左天苍,多半是会觉压力山大。   毕竟以这二者的潜力,只需能平安活个十年二十年,日后必定是伪开国一级的大能者。若碰到了心胸狭窄之辈,日后报复起来,左天苍会极其的难受。   不过嬴冲却不在意,正要逼迫此人,必须依靠武安王府才好。当下又继续与李东垣下着棋:“此次廷推,牧台想必已有把握入选参知政事。只是安石公即将返秦,你——”   可这话才说到一半,嬴冲就感应到远处,有两道气机赶至。不用去看,嬴冲就知是那天目山与岳麓书院的那两位权天境的师范。   而来此之意,必是为他们那已被左天苍擒拿的两个学生。   ……   半个时辰之后,项羽已经换了一身衣物,定定的看着那艘豪华之极的八层楼船,以及一众护卫的楼舰,耀武扬威的从河道中经过。   他高约八尺,身姿昂藏伟岸,面如冠玉,此时立在船栏旁,就好似临风玉树。而一袭银袍,则将他整个人,衬得愈发的卓尔不群。   可那脸色却是清冷之至,眸中更似有风暴隐聚。   “——老师有言,楼船上的这位,乃是大秦的武安郡王,身份不凡,性情霸道。船上更有数位权天级坐镇,今次最好是到此为止,莫要再招惹为妙。今日我等在此冲突,也本就理亏。”   后面是同样身躯雄壮如山,五官英俊绝伦的龙且,这位正一边转述着自家师长的言语,一边眼神古怪,看着河道中的那艘巨大楼船。   方才项羽与那孙策,不过两三招就被刚才的那位玄天位强者擒拿,说是要按大秦的律法,送往官府定罪。   最后还是双方的师长亲自赶去求情,又请来了好几位大秦当权之人的符书,甚至求到了齐王赢控鹤的头上,才终令那位武安郡王松口放人。   龙且随师长同行,见了武安郡王一面。可说他一生中,还从未见过似那武安郡王般狂妄无礼之人,竟然破口大骂,将天目山书院与岳麓书院的两位权天境师范,训得像狗熊似的。   项羽的眼神,益发的阴翳:“刚才那出手之人,又是哪位?”   “是武安王府的供奉客卿左天苍。”   见项羽的语中,似含心结,龙且忍不住劝道:“少主何需在意,那人也就是多长了些年纪而已。以少主之能,只需再有个七八载,就定可战而胜之!”   那确实是非战之罪,项羽二人,本就是久战力疲。且小天位与玄天位之间,实力差距宛如鸿沟。而那人的墨甲,虽为乾元级,可实力也很是不弱。   且听师长说起,此人的修为,似还有隐藏,多半是已入了权天境界。   这样的人物,岂是现在的项羽孙策能够抗衡?   “如有机会,我必杀此人!”   项羽一声轻哼后,却终是收敛住了目中怒火,然后若有所思的问:“武安郡王?何德何能,敢王号武安?大秦宗室中,似没有这样的王号——嗯,明白了,此人莫非就是那扫平匈奴的嬴冲?”   “正是!”   龙且虽厌恶那嬴冲的为人,可当提到此事时。眼里却还是显着几分敬服:“三月末时,此人初以部曲三万起兵,破汤神昊,斩屠千鸟,破彭莹玉,破左谷蠡王,数月内聚兵六十万北上草原,逼迫那匈奴单于冒顿低头。听说稷下学宫,已准备在这次‘十宫大比’之后,重列诸榜。此人已是英杰榜中,预定的前三之选。此外名将榜,世家榜,可能亦有望身列其中。”   “原来是他——”   项羽面上,也同样显出了几分钦佩之色。   不过想及刚才的经历,他心里却又郁闷之至,眸中怒火重燃。   “我听说此人,也是嵩阳学院的学生,不知这次,可会参与十宫大比?”   “大约不会吧?他已是大秦加镇国上将衔的柱国大将军,怎可能再放下身段,参与这十宫大比?输给了十大学宫的学子,岂不丢人?且听说这位,武脉已废,如今修为,也才至四阶而已。”   龙且摇着头,语气中带着几分哂笑之意:“此人早年,确实是嵩阳书院的学子不错。不过在嬴神通死后,嵩阳书院却将这位,强行驱逐出门,视为弃徒。此事如今,已成诸国笑柄。堂堂嵩阳书院,也不过如此。”   项羽眉头微皱,而后一声轻哼:“无非是儒门的手笔!嬴神通当年打平关东六国,儒门受创最重。不过他们,也就只这样的本事,只会一些阴私鬼祟的手段,上不得台面。”   龙且笑了笑,不置可否。恰好此时那些秦国军舰,都已驶过,他便眼望着对面,转过了话题:“这次当真可惜,如不是那位武安郡王,以少主之能,必可废了这孙策。”   项羽本人对此,倒是不甚在意,微摇了摇头:“哪有这么容易?即便没有这武安郡王出手,本世子也会停手。打了小的,必定会惹来老的。夫差那个混账,可不会有什么顾忌。这个时候,绝不能给他发难的机会。”   他性情虽是骄横,可却绝非无谋。知晓一旦在这里毁掉了孙策,那夫差必定毫无顾忌,对他下手。   而此时的项氏,也并无对抗那夫差的实力。这位吴王,几年前凭借那件圣器之首,就已是无敌于世。如今随着此人的修为,渐至全盛之时,这世间就更是无人可敌。   吴国乃大楚腹心之患,可在此时,却只能缓缓图之,急不来的。   而此时最让他在意的,还是那位已经远去了的武安郡王嬴冲。项羽稍一凝思,顿时就想起了一人:“你去问问刘邦,可有办法让那位武安郡王下场,与我一战!若能办到,本世子保他三年之内,一个县令职。”   “刘邦?”   龙且眉头微皱,心知这位,看来是必欲与嬴冲一战。武道不成,那就只有兵法了。   只是那嬴冲,已是当世之名将,少主他——   可随即龙且,就又平静了下来。   “龙且谨遵少主命!”   刘邦此人,乃一寒门士子,只因在岳麓书院求学,才与少主相识。这位在书院的成绩不佳,不过鬼主意倒是挺多的,找此人问询,或者真有办法也未可知。   这件事无论成与不成,都没什么。这一战少主输了,并不丢人,反是那嬴冲一旦败北,甚至旗鼓相当之局,也是极损名望之事。   至于那县令之职,在项氏的眼中,真是不值一提。   而就在二人说话时,在他们下面的两层船舱中,一位身着麻衣的少年,正看着那逐渐远去的八层楼船,满目的艳羡,音含感叹:“出入乘驷,起居八座。大丈夫,当如是也——”   同一时间,另一艘楼船上,孙策也同样在望着西面河道上的那些舰船,眼神中既有感激,也含着几分羞恼。 第四五一章 再见天圣   嬴冲并不知自己,已被人盯上。当他将李东垣送走的时候,就已距离咸阳不远了。   可因两日之后‘献捷大典’之故,他并不能立时入城,也不能归府。按照礼部定下的仪规,在大典之前,他必须呆在城外驿站内准备。   不过规矩是死的,人却是活的。当天深夜,嬴冲就在王承恩亲自接引下,进入内城皇宫,面见了天圣帝。   这位陛下的气色,果与离京之时大为不同,满面的红光。   以前因担心旁人会嫉恨嬴冲,这位不敢对他太亲近。此时却再无顾忌,直接就把他拉在了身旁,嘘寒问暖,回忆往昔。有时开怀大笑,有时候又勃然大怒,尤其是当问及嬴冲这五年来,在安国府的种种经历时,面色又阴冷无比。   这让嬴冲感觉受宠若惊,他还是首次被长辈这么对待过。便连嬴神通与向葵儿,哪怕再怎么宠爱他,也是言语含蓄居多,不会这么露骨。   不过好在他那因意神决而变化的大自在玄功,发挥了作用,嬴冲坦然受之,神情大大咧咧,浑不以为意。   这如放在以前,哪怕他心里再如何的不在乎,面上也必定会装出诚惶诚恐之态。   直到一个时辰之后,天圣帝才总算想起了正事,问起了北方军务。最在意的是现今武安王府有军力几何,有多少墨甲?危急之时,武安王府又能在北方动员多少军力?对冀宛二州府军的安排,冀宛世族对清查田亩的看法如何,是否会心生不满等等。事无巨细,都一定会问个清楚。   这使嬴冲,益发的肯定了自己的猜测。天圣帝授他重兵,正是为防不测。   “旁的也还罢了,如今武安王府辖下,除了掌握二十八镇之外。更有两万二千尊五星墨甲储藏,能动员武阳郡与洛州遗民二十二万军。只是,这天位的人数,还是差了一些。比例甚至都不到府军的四成,战力仍是有限。”   北方之战,他的对手彭莹玉及汤神昊麾下,天位也同样不多。而当大战左谷蠡王之时,则是在权天位一级上,压过对方一头。   可在秦境之内,嬴冲却绝不敢抱着侥幸之念。无论是掌握的兵力,还是强者的数量,他们都并不据优势。   且一旦战起,必定会分割成数十个战场。如此一来,军中天位强者的数量,就至关重要了。   嬴冲甚至还打算再组建一支道兵,只有三千铁龙骑,还是不够。   “天位?可是财力不足?”   天圣帝微微蹙眉,心想安国府的底蕴,确实是弱了一些。这一次嬴冲北上冀州,他本是有意纵容,欲令安国府在北方多取些好处。且那边多的是无主之财,嬴冲趁机收纳,也不算是违反律法。   可按王承恩的回禀,他的外孙在冀州,竟是寸田未取。其中大半,都分发给了洛州移民。还有一部分,则是由洛州世族赎买,银钱都纳入冀州官库。   名下虽有了十余万顷土地,却都是在大灾未退之时,现金收购。   所有举措,令他的肱骨之臣寇准,也是无话可说。   嬴冲却摇头:“财力不足只是因由之一,最麻烦的,还是臣现在,寻不到可靠之人。”   天圣帝瞬时就明白了过来,当下微阖着眼,陷入了深思:“此事朕会令王承恩助你,这偌大的大秦,七八十位身家清白的天位,还是能寻到的。除此之外,内府可贷给你一千五百万金,年息半分。就用你家那些田地,作为担保,十年之内偿还。其他的也还罢了,军中的天位,冲儿你定需在一年之内配齐不可,这笔钱的用处,朕会遣人监督。”   嬴冲不禁唇角微挑,忖道这敢情好,倒是意外之喜。   只是这扩军之后,陛下与秦廷都能受益,却还要从他这里索要利息,未免太过分了。   嬴冲有心想说这一千五百万金,干脆给他免除年息算了。不过仔细想想后,他还是作罢,知晓这是规矩。哪怕天圣帝,也不能乱来。   且一千五百万金,也确实对他助益巨大。有了这笔钱,他似乎可以考虑,为月儿或者孔宣,专门打造一尊仙元甲了!   就以那‘妖焰’与‘玄鸟’这二具乾元神甲为基础,价格在二千二百万到二千三百万之间。   又或者以这为聘金,为自己招揽一位可靠的‘伪开国’。尽管此事,几无可能——   至于招揽天位,其实最重要的还是墨甲。可他有无名鼎与两仪七妙真火在手,意神决又已进阶,神念强度已追平玄天,只需有足够的资金运作,炼化倒卖那些有主的墨甲,一年七八百万金的收益,也是不成问题的。   这笔钱,用来配备军中的天位,差不多已足够了。   毕竟一名小天位,初始投入也只是十万金的人元甲。中天位多些,三十五万金的样子。   至于大天位,没可能一开始就投入乾元甲。聘金一般都是五十万现金,加上一尊坤元神甲。   换而言之,自己只需再寻门路,贷个千万金的银钱到手。他这些日子以来烦恼的事情,就将迎刃而解。   稍稍走神,嬴冲才想起此刻,还有正事要议。   “臣斗胆揣测,陛下莫非是欲待安石公回国,就准备再清查大秦各州田土?”   “不会这么快!”   天圣帝看出嬴冲的担忧,不禁哑然失笑,走到了书案之后端坐:“至少需数月时间准备,一些关键的位置,也要换上可靠之人才可。且无论是你,还是李亿先,都需时间准备,朕岂会如此不智!”   嬴冲闻言,不禁长舒了一口气。数月之后?那还算好。至少他在封地中的大军,有足够的时间训练成型。府中也能招揽更多的天位,厚实根基。   只是他心中还是有些忧虑,天圣帝在筹备内战,他们的对手,也是一样。   最好是双方能够斗而不破,否则——   “朕知欲速则不达之理,也听人说过,温水煮青蛙的故事。可朕的时间,实在不多。余生不过区区二十载,只求能将清查田亩隐户,厘清税制,收复洛州这三件事情做成,可在瞑目之后,无愧于祖宗,可这无论是哪一件,都不是三五年内,可以办到。”   天圣帝的神情复杂,既有期冀,也有慎重,眸光深处既含狂热之意,可也夹杂着丝丝戒惧。   不过瞬间之后,这些情绪就消失的无影无踪:“你这次北上,无论是平定四州,扫平匈奴,还是之后促成王卿回国,都让朕极是惊喜。这一次,冲儿也切莫让朕失望。一年之内,真正为朕掌握住神策军与左金吾卫,可能办到?”   嬴冲不说话,只躬身深深一礼。天圣帝待他以诚,他也不会辜负这份重托。   可随后天圣帝,却又向他说起一事:“朕之诸子,冲儿如今最看好的是谁?” 第四五二章 泰西名将   当日夜间,嬴冲是神色古怪的,从皇宫中离开。   之前陛下突兀的问起他对诸皇子的观感。让嬴冲颇是意外。而他当时仔细思量后的结果,是拒而不答。借口是以臣议君,以下议上,是为不敬。   可接着天圣帝,又问他最希望谁来做大秦的太子。   嬴冲就更觉头疼,他倒是有心偏向于四皇子嬴仇万,可最终仍是一言不发。   这毕竟是皇家自己的事情。他不愿参合。感觉无论哪个皇子继位,他其实都无所谓——   一样是要遭遇忌惮,一样是有着抄家灭族之险。   天圣帝亦未强求,长长叹息了一声之后,就将嬴冲打发出了咸阳宫。   回到驿站的时候,嬴冲才知晓,他的长兄嬴完我与他等待的另一人,都已赶到了。   而因前者的到来,嬴宣娘赌气把自己关在了房中,连晚饭都没吃。   不过这倒也无需太担忧,大天位十天半月不吃饭,饿不死人的。   不过当嬴冲,再见嬴完我的时候,却是一阵惊喜。他的长兄磋磨数载,终是跻身玄天位,身列柱国!   对于嬴氏而言,这确是个不错的好消息。嬴完我早年受他父亲嬴神通耳提面命,提点指教。武道造诣虽不如嬴唯我,可一身根基,却更为扎实。   这次嬴完我与宣娘,册封世侯,朝廷照例是要为二人,各自量身打造一身乾元阶墨甲的。   嬴冲早有了准备,打算各自投个两百万金进去,尽力将这二尊甲加以强化。能够使嬴完我的战力,达到上柱国阶。   ——这只是玄天境初期时的水准,待得玄天圆满时,大兄或可至伪镇国,超越于心灵破绽后的嬴唯我之上。   而待得翌日清晨,嬴冲就带着嬴完我以及一众人等,一起前往白云观拜访。   他这次本来是打算只与嬴月儿,以及那位来自西域异族的客卿同行,可嬴完我感觉留在驿站里,只会更伤心难过,于是强行加入到了嬴冲的队伍中。于是嬴冲干脆将所有人都带上,准备做白云观一日游。   “这样真的好么?”   嬴冲坐在一匹龙驹上,一边慢悠悠的策骑走着,一边叹气:“其实你二人如下定决心,那也不是没有办法可想。无非就是改改族谱而已。”   为此哪怕是冒天下之大不韪,被所有人嘲讽指责,他也一样不惧。   “纠缠无益!我不能让二妹她,日后被人戳脊梁骨。也不能让父亲大人与母亲。受世人非议,看低了我们安国嬴氏。”   嬴完我摇了摇头,神情坚定:“且我嬴完我一言九鼎,既然答应了定武蒙氏,就定会守约。”   嬴冲默然,心知兄妹结亲,逆反人伦,的确会使安国嬴氏的家声受损。   不过他这位大兄,之所以放下这段情缘,主要是为嬴神通与向葵儿。二人都在嬴神通的膝下,一旦结为连理,岂非是要被外人笑他们父母,教子无方,荒唐秽乱?   “就不再考虑一二?便是父母二位大人在世,也不会乐见你们——”   话音未落,却已被嬴完我语声冷硬的强行打断:“此事无需多言!说来二妹她也老大不小,今年已是二十七岁。要再不结亲,还有谁家肯要,你身为家主,就该想办法,为二妹她寻一佳婿才是!”   “嘁!”   嬴冲铁青着脸,一声轻哼,之后干脆就不理会嬴完我,转而去寻另一人说话。   正是他那异域客卿,出自泰西之地的约翰逊,也就是嬴月儿口中,曾经名震泰西诸国的名将汉尼拔。   “不知先生意下如何?可有了决定?”   那约翰逊却不答反问:“为您效力无妨!不过我想知道,伊莎的消息,是否属实?”   时隔数月再见,这位曾经的泰西名将,依然是气息沉静如渊,厚重似山。   只有谈及‘伊莎’二字时,眼眸中才闪过几分迫切。   “数年之前,她为明教所得,被训为胡姬舞女,送入了楚国一家权贵府邸。我的玄雀已有消息,伊莎已被赎出,五日之内,就可安抵咸阳。”   嬴冲笑意盈盈,这都多亏了谷云舒。嬴鼎天掌控的玄雀,也确实得力。   自然,那绣衣大使王承恩也有功劳。得他提点,将这明教圣女看管的极严。此女没法往外传递消息,也就不能使光明神教之人出手阻扰,跟他捣乱。   “不过,她入中原毕竟已有数载,其中——”   “在下明白,只需人没事就好。”   约翰逊看似毫不在意,可一双手,却紧紧的捏住。   泰西之地,对女人贞操并不太看重,可这些年,天知道他的妹妹伊莎,受了怎样的折辱。   嬴冲见这位心中有数,也就果断的转开了话题:“半年不见,先生的修为似又恢复了不少?莫非是已恢复到天空圣骑的境界?”   此时约翰逊的一身气机,更加的内敛,仿佛凡人,这方面几乎直追张承业。   可嬴冲以龙视术窥照,却能见这位体内,那如狂澜般涌动的元力。感觉此人的一身修为,虽与中原的武者略有不同,可实力却可与玄天位相当了。   “还不曾!泰西之地天空圣骑,可相当于中原的权天位。”   见嬴冲眼神愕然不解,约翰逊就又详细解释到:“泰西骑士,实力到达圣骑境界之后,就有青铜圣骑士,白银圣骑士,黄金圣骑士,大地圣骑士,与天空圣骑士之分,不过每一境的骑士,因装备不同,天赋不一,彼此间实力差距极大,故而也同这中土一样,自黄金圣骑士之后,就有着柱国,镇国,与开国的划分。”   嬴冲一阵懵懂,他一直以为泰西的天空圣骑,与中土玄天位相当来着。看来是自己一知半解,丢人现眼了。   不过听闻之后,他反倒是颇为惊喜。如果天空圣骑,等同于权天位的话,那也就意味着,约翰逊的修为一旦恢复,就可能成为他手中最顶尖的战力。   “那么先生如今,自问是何等的实力?全盛之时,战力又在什么层次?能否使用墨甲?”   “中原的墨甲,早已传至泰西,在我的家乡,此物被称为提坦装甲。在下是一军之主,又是贵族世系,亦有一尊大地级的泰坦装甲傍身。只是在逃亡之时,这甲已经损毁大半,必须修复改造不可。”   约翰逊一边说着,一边自嘲一笑:“按照中土的标准,如有那具提坦装甲在手,那么臣现在应能敌伪镇国。而全盛之时,应可相当于这边的上镇国。只是臣要想恢复全盛,并不容易,如今只是清洗了造物神王泰坦的印记,才得以恢复至大地圣骑。可要想再进一步,就需恢复信仰。最近倒是发觉,那儒家的浩然正气,与我们圣骑士的圣力,颇有相似之处。如今臣正在研究,却不得其门而入。不知还要多久,才能使修为尽复旧观。”   嬴冲若有所思,心想约翰逊说的这些情形,倒是比他想象的还要好些。当下他又紧盯着约翰逊的眼:“本王封地中,如今正有三师部曲在组建。本王欲委你为一师镇守使,不知先生意下如何?”   据嬴月儿与此人所言,约翰逊在那西方之地,也曾为一城之主,雄霸一方。   他担忧这位,会嫌这一师镇守使的官太小。可其实嬴冲也是用心良苦,毕竟这位是异族人,光是在‘服众’二字上,就要弱于其他的将领。   且约翰逊过往虽是战绩彪炳,是一方统帅,却未必就了解中原的战法。一段时间的适应与理解,是势在必行。   他不会因嬴月儿,说此人是未来他麾下五大上将之一,就做出拔苗助长的事情出来。   不过约翰逊闻言之后,却非但不觉不满,反而眼露赞赏之色,朝着嬴冲附身行礼:“殿下可唤臣之真名汉尼拔,又或秦名任约翰。只需能见到伊莎,臣必以骑士之身,侍奉殿下。”   嬴冲微一扬眉,心想这家伙,是欲以‘任’为姓么?任约翰?好古怪的名字。   不过他对此也不在意,接下来又问了约翰逊一些西方趣闻。   由是知晓了泰西之地其实并无大国,用的乃是城邦制。而汉尼拔以前的故乡迦太基,还有与他们交战的罗马,都是城邦制的国度。   他们利用优越的地理,强盛的实力,通过贸易与军事,逼迫其他城邦进献赋税,从而以雇佣兵制,各自聚集起了上百万人的军队。为了争夺地中海的贸易权,而彼此厮杀征战。   至于汉尼拔这个城主,其实也名不副实。只是被迦太基的百余位贵族元老,推举上去的执政官。   汉尼拔本人的巴卡家族,实力并不太强,只与以前的安国府相当。有精锐三万人左右。极限动员,则能聚奴兵二十万。可如今的巴卡家,已经灰飞烟灭。   “贵族议政么?好古怪的制度——”   嬴冲眼神不解,心想上面没有皇帝的话,这迦太基岂不是乱成了一团?这像什么话?   不过最使他在意的,还是泰西人的理论,权利与义务相等。   迦太基的元老们交纳了高额税金,贡献出了他们的军队。故而能在元老院中,据有一席之地。还有那些领主,收税之余,对臣民也有着一定的义务。   嬴冲极感兴趣,却无暇细思,只因那白云观,已经赫然在望。 第四五三章 守正遗泽   嬴冲位至郡王,在大秦之内,只有寥寥几人的身份,才可能凌驾其上。   他与靖武侯联袂前来白云观拜访,按说该是由白云观主亲自接待,才不显失礼。   可当嬴冲一行人到达之后,却不但未见到那位新晋的大秦国师,白云观主,其余的‘白云九真’,竟也一个都未露面。   前者倒还好,嬴冲心知为太学主入关之事,不止是越倾城在忙碌,玄光真人身为白云观的继任者,也一样是日日枕戈以待。   毕竟三十年之前,太学主是被守正道人打伤,不但阻止了鲁儒的图谋,更有着‘阻道’之仇,使太学主数十年都未能问鼎巅峰境界。   可‘白云九真’中人,却分明有着避而不见之意。   嬴冲大约明白这些道长的意思,是不愿进一步,被扯入俗世之争。此观弟子总计数百名天位玄修,如今正效力于各大世阀勋贵门庭。白云观要在其中维持中立,已是极其不易。   故而他也毫不在意,任由一位小道长带领着,在白云观后,那漫布满山的廊道中行走,最终来到了一座位于半山腰的楼宇外。   “这里是?”   嬴冲目显异芒,定定的看着这楼内。他能够感受到这里面的气息,与他炼神壶内颇为相似。只是更显紊乱,并不能为人所用。   “这是祖师守正道人的坐化之地!”   那小道士回过身,恭敬的答着:“弟子奉师长之令,将殿下引至此间。祖师遗留之物,就在这楼内,殿下可自取之。”   说完这句,小道士就又一礼,随后直接转身,独自离开。   嬴冲微一愣神,随后就扬了扬眉。   把他带到这里就不管了么?有意思——   此时云真子第一时间上前,稍稍探看了一番,就眉头大皱:“殿下,这里有法阵,与这白云观中的守山大阵连接,我等只怕是进不去。”   嬴冲并未在意,直接就往那阁楼之内行去,心想白云观之人把他带过来,总不可能是要在这里给他一个闭门羹。   当他踏至到那门前时,这法阵果然是毫无发动的迹象。木门也是‘咯吱’一声,自发的往两旁打开。   后面嬴完我与左天苍九月孔殇等人,也随着嬴冲往内行去。可也就在他们即将踏入门内的这刻,楼外的空间,骤然生成一枚枚玄色符文。一股无形的力量,将诸人都排斥之外。   嬴完我眉头大皱,下意识的就欲将之打破。可随即就发现,这阵法威能浩大,漫布着整个后山。   此时的感觉,就好似他一人,正在跟这整座白云山对抗。仿佛是蝼蚁,在试图撼动大象。   孔殇则是一声轻哼,手中一面旗幡显现,上蕴五色灵光。可最终他还是作罢,收起了这件法宝。   以五色神光刷落,必定可以破除这法阵禁制。不过他已望见嬴月儿,随同嬴冲一起,走入了进去。   对于嬴冲这个义女的实力,他还是颇为认可的。有此女跟随,无论出什么样的变故,他们都可反应过来。   且看来这白云观,也似并无敌意。   嬴冲也同样注意到了,却并没怎么在意。这毕竟是白云观的地盘,而这家当朝国教,也并无向他下手的理由。   唯独嬴月儿与嬴小小也能进入阵中,让他颇为惊奇。后者是他的共生灵兽。那么前者,又是因何缘故?   嬴冲随即就哑然失笑,此时还要想是何缘故?他不早该清楚了?   一楼空无一物,嬴冲直接往上攀爬,到最高七楼之时。他体内的炼神壶却突然有了反应,那壶口就好似敞开了一般,正在疯狂的吸收这里游散的时序之力。   里面的叶凌雪错愕无比,直接以神念与他说话:“发生什么事了?壶里面好浓郁的宙光。”   嬴冲一声失笑,心知这是叶凌雪研究的成果之一。他妻子虽还未能破解炼神壶的虚空传送之法,却已可将神念散发于壶外虚空。   此事三两句解释不清,他便有意将叶凌雪放出来,让她自己看看外面的情形。不过却被后者拒绝,说是这个时候,壶中的一切法禁都已全数敞开,正是她参破里面虚空奥妙之时。   摇了摇头,嬴冲便又仔细往眼前望了过去。这第七层同样空旷,只有那最中央处,有一道人盘坐。肤色淡金,不似生人,就好似用金银制作成的神像。面貌则与他记忆中的相同,长须及胸,五官清隽,白眉垂肩,一派仙风道骨——除了那肌肤的色泽之外,一切都好似数年前天坛郊祭之时。   嬴冲先定定的看着,眼神不解,他实不知自己,是何时与这位有了缘法。须臾之后,嬴冲的目光,才移向了他处。只见这位放在膝上的手中,赫然有着一片玉色粉末。此外在守正的身前,另还摆放着三件事物,只是外有一层青光弥漫,看不清这三件东西的具体形状。   那些玉色粉末,多半就是所谓的玄宙天珠了。他曾听人说起,此物随守正道人之死,而化为粉末。   可另三件,又是何事物?   想及那小道人说起过‘祖师遗留之物,就在这楼内,殿下可自取之’这句,嬴冲心中微动,走到那守正的身前。然后以对长辈的礼节,恭恭敬敬的拜下,向守正道人叩了三个头。   这一礼,他是心甘情愿,守正道人乃是年寿一百七十岁,镇压了大秦上百年国运的国师,是真正德行高深的前辈高人。且他也曾听过传闻,昔年他的父亲嬴神通,也曾受过这位的指点。   除此之外,那安王能来到这个时代,多半也与这位有关。   这一礼之后,那青光果然随之消散。里面显出了三件灵光氤氲之物,使得嬴月儿,立时发出了一声惊喜的欢呼。   “竟然是半步神元阶的动力源!”   嬴月儿直接就探手一招,就将一枚拳头大小的银色圆珠,取在了手里。   嬴冲看了一眼,也是目现喜色。那确实是半步神元阶位的动力核心,怪不得嬴月儿会如此欢喜。   这丫头现在用的动力源,也只是介于乾元阶与仙元之间而已。炼神壶内的那具身体里,倒是有着皇元阶的动力核心,却没法从壶内取出来。   只这件这东西,就已价值连城,可使嬴月儿的实力,提升六到七成以上。那么其余两件,想必也不是寻常事物——   心中期待,嬴冲又再次注目,看那守正道人的身前。才发现那赫然是一个钵盂,一面仿佛是令牌般的事物。   钵盂里面,装满了淡金色的液体——那应该是血液,只因嬴冲闻到了一丝血腥味。   至于那令牌,则是满刻着古朴的箓纹,似有一龙一凤,交缠其上。 第四五四章 摘星异变   嬴冲首先将那令牌,抓在了手里。只因他感觉这东西,有些熟悉。那令牌上的图形,似乎是在哪里见过,必定是与自己有关之物。   然后这东西入手时,他才发现这并非是令牌,而是一个仿佛机关零件般的事物。   “到底是什么东西?”   嬴冲正觉奇怪,随后他就心中微动,将这令牌‘塞’入到了‘摘星’的灵戒空间内。   然而那灵戒虚空中的神甲,立时就开始了变化,胸前一层层的零件伸缩展动,最后将这枚‘令牌’,纳入到了最核心的部位。   而此物一入摘星甲之内,嬴冲就感觉到这具神甲中,似发生了一种奇异的变化。   可到底变化在何处,他还需穿上摘星之后,再做尝试。此时只是心道果然,那令牌上的龙凤箓文,与他的,果然是一模一样。   嬴月儿也发觉了这变化,而恍然大悟道:“我记起来了,父王曾说过守正道人,正是这摘星神甲的炼制之人。”   ——天位神甲到了乾元等级,就非是匠师能够插手的,哪怕是天工大宗师一级,也是难以办到。最多只能设计出图纸,然后配合那些玄天境,甚或权天境级的玄修炼制。   所以坤元神甲只是三十五万金,而乾元则是三百五十万,仙元甲则高达二千五百万金。   “确有此事!可——”   嬴冲陷入凝思,他也知此事,摘星甲的炼制者正是守正。可关键是这甲的一件关键零件,为何会在守正的手中?   百思不得其解,嬴冲只能先暂时放下这疑惑。   “月儿,你把小小她放出来。”   嬴月儿闻言点头,须臾之后,就有一个银白的面团,出现在了她的手中。这小家伙之前因试演剑典而太过疲累,一直处于沉睡的状态。这时被嬴月儿唤醒后,先是迷迷糊糊的变化出一条金色小龙。可随即就精神大振,身躯腾飞而起,直往那钵盂方向飞了过去。之后这小家伙,就小心翼翼的,将那些金色血液,吞吸入口中。   一滴之后,就会停顿片刻,彻底消化融合之后,才会吞吸另一滴。   同一时间,嬴冲也通过了心灵感应,知晓了这金色血液到底是何事物。   “妖圣之血么?”   嬴冲面色凝然,妖圣是指达到皇天境的大妖。且神兽血脉与修为境界,缺一不可。   只有中古与上古时代才存在于世,当世之中,已见不到了。且这妖圣之血的来源格外不同,不但那位的肉身格外强横,更具盘古血脉。   此外这些血,是那位在抗击道劫之时所溢,故而内蕴天道劫力。   嬴冲不用想都知道,这东西对小小的助益,是何等的巨大。   所谓的‘盘古血脉’,并非就说这妖圣,乃是传闻中开天辟地的‘盘古’子孙。而是意指这位,血脉接近于太古,最古老最源初,传闻中所有生命起源之时。这才两次大灾变的后世,已经很难见到了。   此外也不知是否巧合,嬴小小的记忆中的那本上古剑典,同样有着‘盘古’二字。   不过这情形,也与他预料中的相符。守正道人留下的这三件‘礼物’,刚好是分赠予他们三人,每人一件。   这位曾经的天下第一人,莫非是对他们的到来,早有预料?   嬴小小用了小半个时辰,才将那钵盂中的血液,全数吞吸。连钵盂的内壁都不放过,伸出小舌头将之舔干净,然后这小东西,就陷入到了沉睡中。   这段时间内,嬴月儿是迫不及待的进入到炼神壶内,为自己更换动力核心。而嬴冲则是召唤出了他‘摘星’甲,研究他这具神甲的变化。   才刚一着甲,嬴冲就觉心惊,发现这‘摘星’的元灵属性,与以前截然不同。   以往的‘摘星’甲,是地地道道的土行神甲,可招引星辰之力。每当夜间,摘星的实力就可大幅增长,几乎直追半步神元。   可这时候,嬴冲却发现这甲的力量,竟与他的丹阵相仿。水与火,土与风,虚空与时序,彼此对立循环,以及大自在玄功蕴生而成,最核心的雷——   那正是先天八卦中的乾、坤、巽、艮、坎、离、震七种卦象,只独独缺了与雷相对应的兑。   兑为泽,本就是不存在。象征着虚数,是由所有的事物交流混合而成。   故而这神元甲内,已可说是衍生出了完整的八卦之形,与他体内的丹阵,隐隐呼应。   除此之外,那星图中的‘龙’与‘凤’,此时也被彻底的激活,此时正如阴阳太极鱼一般在旋绕着。前者阴生阳,后者阳生阴,不但上应群星之力,更是在呼唤着他体内的二种血脉。   “怎么可能?”   嬴冲初时沉迷其中,体会着这前所未有的强大。感觉一身的真元法力,都在急速的飙升。体内的丹阵,正急速的循环运转着,体内的血脉,也在奔腾涌动。   可他随即就面色微变,眼神震惊不可思议。心想那守正,怎会知他的外丹性质?   这摘星神甲的完整状态,竟仿佛似专为自己量身打造一般——   此甲是九年之前,嬴神通受封安国公时,由天工坊负责设计图纸。可在这期间,到底发生了什么?   说来奇怪,他只听说是守正道人,最终将摘星神甲炼制成形。却从没听说过,这尊甲的设计者,究竟是哪位——  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,嬴月儿才又借他之力,从炼神壶中出来。然后显摆似的,在嬴冲面前转了个圈。   “看看,是不是更漂亮了?是母亲大人她,亲手给我设计的呢!”   初时嬴冲未觉有异,被提醒之后才发现,嬴月儿身外,似有一层若有若无的七彩灵光。将月儿的身姿,衬的宛如仙子。   嬴冲不禁头疼的揉了揉眉心,这个丫头,得了半步神元阶的动力源,结果却把那多出来的灵元,用在了外观上么?   他发现叶凌雪与月儿,还真不愧是母女,在这方面一脉相乘。战力如何可以不在意,可却一定得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。   说来连他那位仙姨也不能免俗,就只比凌雪与月儿稍好一些而已。   “半步神元阶的动力源,难道就这点变化?”   “母亲说了,女孩就该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!”   月儿一声轻哼,接着又全力挥舞了两下拳头,神情略显沮丧:“不行,这具身体撑不住,还是需要小小她帮忙。”   接近神元阶的动力源,的确是非同小可,只这两拳,她就感觉浑身快要散架了。   “放心!再过半月,沈万三就可从魏境返回,据说这次,有不少好东西。”   嬴冲眼中略含期待之意,不止是因为沈万三手中,那十余尊墨甲的货款。更因这位,从关东为他带来的一的零件。   这次情形不同,以前卖给月儿的那些,不过是三四十两纹银一个。可此番沈万三淘换来的,却是一些由魏境玄修,选出来的真正‘精品’,每一个零件,都价值白金。   除此之外,这位还为他带来了七尊有主的廉价墨甲。   ——这些东西,无一不是令嬴冲,翘首以盼的。   “是沈叔叔啊?”   嬴月儿的脸上笑开了花,想到待沈万三回归,自己就又可换过一副更好的身体,就把这‘叔叔’二字叫的清甜。   嬴冲胸中略觉郁闷,可随即就又收束了心神。先是小心翼翼的将守正道人手中,那些白色的玉质粉末收集好,放入随身的虚空袋内。   之后又带着嬴月儿,一起在这位面前再拜了拜,以谢长辈之赐。   他们已经在这里呆了半个时辰,也是该到离去之时了。否则外面的许褚与孔殇,搞不好会直接破门而入。   之后下楼时,嬴冲却依旧是神思不属。这一次白云观之行,他心中的疑惑,非但未被解开,反而更增了一条。   就只这一身实力,增加了不少。神甲是否与功体相合,直接决定着一位修行者的战力高下。   虞云仙如非是得手‘含象’,实力也不至于一举冲击到了接近上镇国级。之前嬴月儿没有了神甲‘妖焰’,哪怕有小小相助,也无法达到伪镇国。   而他嬴冲,有了如今的‘摘星’在手,那么哪怕没有了邪樱,实力也依然可直追月儿,战力不会差太多。   他更看到了摘星甲,晋升入半步神元甲的可能——   仙元神甲的最低造价,是二千五百万金,而半步神元甲,则是一亿两千万金以上。   故而自始帝以来,大秦有国公四十七,世袭郡王却只四家。   前者或覆亡,或绝嗣,如今只剩下了九家;而后者一直传承不断,只有一家因绝嗣之故,断绝了传承。   以往嬴冲并未有继续提升摘星之意。哪怕他明知其余三王九公,都在背地里不同程度的强化了传承墨甲,也不打算在这方面下功夫。   可是那面融入的‘令牌’,那全新的摘星,却使他看到了可能。   具体要多少银钱,嬴冲还不知晓,需得寻天工坊的泉叔为他评估。可他却可断定,摘星提升半步神元,绝对花不到五千万金。   除此之外,就是不安。玄宙天珠真的已碎了,那么九月与吴不悔降临此世,还有何意义? 第四五五章 天珠之秘   从这座楼阁中出来后,嬴冲又带着众人,在这白云山附近的名胜景致,游览了整整半日,这才踏上了回程。   而他感觉不安对不住的后果,就是在回程之时,将玄宙天珠的事情,单独告知了九月与吴不悔二人。   甚至唯恐二人不信,还取出了一些玉质粉末,给二女辨识。   “总之就是如此了,一年前本王听闻了此事,到今日才终于证实。”   九月却是神情怪异的,与吴不悔对视了一眼。而后吴不悔啧啧一声惊叹:“真的是玄宙天珠!这一枚应该是出自三千年前吧,本该在三千年前发生的那场龙争,不是被终止了么?”   三千年前?   嬴冲心中不解,可他面上却仍装出一副大度的模样,言语傲然:“你们二人是为争夺玄宙天珠,了断过往执念,而降临此世。可如今天珠已碎,本王已不能助尔等——”   一边说着,一边心里后悔的快要滴血。心想嬴冲啊嬴冲,你怎就这么蠢?   可这出自三千年前又是何意?   九月却未等他说完,就噗嗤一声轻笑:“殿下的大自在,已经是入了第十重了吧?想必意神决的修为,也很不凡,使大自在玄功得以升华。居然能克制到现在,不得不说,殿下的心念意志,可真是坚韧,居然能镇压到现在,比我夫君当年,还要强上不少呢。”   “邪皇传承,大自在玄功么?”吴不悔眯起了眼,而后也似笑非笑。   嬴冲则是一脸的懵懂,完全不明其意。   “大自在玄功到一定境界之后,就控制不住自己行为,便是我那夫君,也曾经经历过的。”   九月先解释了一句,随后反问:“殿下大概是不知道,这玄宙天珠的真正来历吧。”   嬴冲面色凝重,微微颔首:“确实是不知!”   他只是从嬴月儿与这二位的口里,得知玄宙天珠一事之后,特意去调查了一番。   可嬴冲本身并非是玄门中人,能看到的道典有限,只知玄宙天珠此物,能够操纵时序,有着种种不可思议的奇能。   “果然如此。”   这次说话的是吴不悔,这位同样是眼含笑意;“你那宝贝女儿,难道没告诉你?据我等所知,玄宙天珠乃是十二件神器争斗后的产物,每一次大小龙争之后,都会有新的玄宙天珠出现。”   “什么?”   嬴冲瞳孔微凝,心中震惊:“也就是说,这世间并不只有一枚玄宙天珠存在?”   他目光同时看向了嬴月儿,后者却一副坦荡荡的模样,眼神似在对他说——你又没问!   “确实是不止一枚,尽管其中九成九,都已在过往的岁月里损耗掉了。且每一枚玄宙天珠的特性,都有不同。”   九月微蹙着眉头,猜测道:“我猜三十年后,你得到的那枚玄宙天珠,能力应是特别强大的一枚。且那位安王,很可能已得手六件以上的神器,距离祖龙之争胜出,其实已不远了。”   吴不悔又为她补充道:“十二神器中的每一件,都代表着过往岁月中沉睡了的圣人道祖。得手六件以上的神器,也就是聚集六位圣人道祖之力。此外还有很多人怀疑,那些玄宙天珠,其实都是那些圣人之力的显化。合六位以上圣人之力,而其余的圣人不做抗拒的话,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回溯这三十载时光。这就等同是牌局清洗,重新来过,他们不会不同意的。”   嬴冲心中波澜起伏,难以平静:“那么这些圣人道祖,留下这十二神器的目的,又是为何?”   “此事我也不知!不过我那夫君曾说,那很可能是他们道争的手段。只是十二神器的争斗,就导致天地灾变,那么圣人间的争斗,又将是何等的可怕?”   九月对此,确是一知半解,神色迷茫:“总而言之,殿下无需为这玄宙天珠担忧,待得这场龙争进入终局,它们自然会出现的。”   吴不悔神情凝重的提醒道:“还有一事,最近我看诸国史册。发现三千年前,便该是一场龙争。可却因莫名之故,被人阻止镇压了。而能干扰龙争之局的,也就只有同为圣人的存在。在这灾变之后,灵元暗灭的岁月中,居然还有圣人出现,真正是不可思议。”   嬴冲先是不解,片刻之后,才会过了意:“也就是说,这次龙争中,很可能会出现第十三件神器?”   “确有可能。虽然我不认为灾变之后,还有人能够锻造出一件全新的神器,可仍需小心。”   吴不悔说到此处,又忍俊不已:“感觉现在的殿下,好生有趣。”   “确实!比以前诚实多了。”   九月唇角微挑,似笑非笑:“玄宙天珠破碎之事,殿下大半年前召唤我等时就已知道了,却一直隐瞒到现在。要不是这大自在玄功修行有成,良心过不去,大概是不会对你我二人说起的。”   嬴冲一声冷哼,只觉额角的太阳穴一直跳动。心想这事,也确需解决,否则自己以后,真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荒唐事情出来。   “其实我倒有个建议,殿下你不妨抓大放下,大事精明,小事糊涂。需知殿下的意志固然坚韧,可堵不如疏。似这样积累下去,更糟糕的事情都会发生,真的会误事——”   九月还未说完,就是面色大变。蓦然着甲在身,飞空到七十丈外,长弓指向了云层,引而不发。   孔殇也几乎同时反应过来,亦是招出了神甲玄鸟。随后就立在了九月的身前,做出防御之态。   嬴冲错愕,仰头上望,然后他的龙视术,就发现那上空云层中,有一位独眼的儒生矗立,宽袍大袖,身姿修长,相貌堂堂。   这不发现则已,一发现这位的踪影之后。嬴冲却觉浑身上下,所有的血肉,每一分意念,都在沸腾,在向他示以警兆。   不但那无与伦比的惊悸感,笼罩心灵。他眼中的世界,也在变化着。只须臾之间,他的龙视术视野中,就只剩下了这位存在——其他的所有一切,都被排挤了出去,彰显着那霸道到了极点的存在感。   “太学主——”   嬴冲见过这位的画像,可其实已无需辨认五官,当他感应到云空中那位气息开始,就已知对方,必定是太学主无疑。   嬴完我的神情,亦是难看之至:“这个人,为何在此?”   他有些担心留在驿站里的嬴宣娘,即便那处,还有一位绣衣卫的镇国坐镇。   心想那白云观主玄光真人与侍卫总管越倾城,还有大秦的数位上镇国,难道都是废物吃干饭的不成?   竟然让此人,潜入到了咸阳附近——   那位独眼儒士,似完全不在意九月的长弓遥指,只是为众人提前发现他的存在,而略觉讶异。以那睥睨众生的视线下望了一眼,然后就步空而下。   仅仅只这一步,嬴冲就觉身前三尺的虚空,开始扭曲。他身边嬴月儿,也早已备甲在身,嬴小小亦已苏醒,此时毫不犹豫,就对着这一片虚空刺出。 第四五六章 霸主太学   火焰狂卷,嬴月儿这一枪合二人之力,又是二者实力俱皆大进之后。一枪刺出,已显镇国气象,且枪意霸绝,一往无前。   那虚空中,传出了一声轻咦。而后众人就只听‘锵’的一声重响。嬴月儿的身影,被一股沛然不可敌的巨力,弹飞到了百余丈开外。   不过这一枪,到底还是阻住了太学主的脚步,未使其直接临至到嬴冲身前。只能在三丈之外破开虚空,现出了身影。   也就在这刻,上空中的九月连续开弓,一连九箭飞射而出。那九点纯黑色,吞噬扭曲了这片天空中,所有的光线,然后众人只觉视野一暗。不止是无法视物,神念也感应不到周围的一丝一毫。   直到须臾之后,这附近的光,才终于恢复如常。众人仔细注目时,发现那太学主,已经退至到了一千丈之外。右手执着一枚玉圭,而右臂之上,则是往外渗着鲜血。   不过这伤势应该不重,只须臾间就已止住了。   太学主对此,似也浑不以为意,只是神情淡然的,看了九月一眼。   “这是,射日神诀?”   墨甲中的九月不答话,依然长弓遥指,手稳如山。   太学主不满意的摇了摇头,随后就又把目光,转向了被安国府诸多权天级护卫着的嬴冲。   可这位却已不再动手,只深深看了嬴冲一眼,目光似笑非笑,随后那身影就已化为云雾消散。而只须臾之后,又有一个身影,出现在了太学主原本所立之处。   嬴冲认得,那正是越倾城,这位先眉头大皱,随后歉意的朝嬴冲笑了笑,就已跨空离去。从头至尾,竟是来不及与他们说上一句。   待得片刻,这里残余的灵元风暴,尽皆平息。在场所有人的脸上,都是难看之极。   嬴完我神情凝重,紧紧的握着马缰。可他脚下的那批龙驹,却已瘫软在了地上,再站不起来。   许褚的脸忽青忽红,方才那一刻,当太学主到来,他被那气势震慑,浑身都无法动弹,哪怕一个手指都不能。这使得他,羞愧到无以复加。   左天苍则是唇角溢着血丝,他战斗经验丰富,心知机不可失,只有全力以赴才能为众人与自己谋得生机。故而九月连续九箭射出时,他也同样扑击了过去。可结果,却是受伤而返,只是交手时的元力震荡,就伤及肺腑。   便连孔殇,亦是神情凝重,若有所思。自忖他如至权天位圆满,可以稳胜太学主一筹。   然而在这个时代,本不该有这样强力的人物现世。   而空中的九月,更是第一时间就飞落了下来,将墨甲解除,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庞。   她的修为经历这数月时间,早已攀升到了玄天圆满的境界。可这落日九击,还是损耗了她超过三成的元气。   而就是这三成的真元,以上古绝式‘射日九击’全力九箭,却只是让这太学主,受了些轻伤。   “这就是太学主?”   九月一边说着,一边将一滴嬴冲赐予的妖元灵露放入到了口中,尽全力恢复着体内的元力。   “果然了得,虽无墨甲,可刚才至少动用了两件圣器。玄法上的造诣,却是远超虞云仙。”   嬴冲心想这‘伪开国’,自非是现在的虞云仙能比。他的仙姨,玄法未臻至圆满,武道亦未至权天,法宝残破,并无圣器在手,哪里可能是这太学主之敌?   “确实是超凡脱俗。”   孔殇亦是一声轻哼,语声沉冷道:“如非是那位越倾城及时赶至,我们这里在场所有人合力,都挡不住他五十击。”   这个数字,可能还有些高估。只因他猜测,那太学主多半还隐藏了些实力。   这位真要是全力施为。那么哪怕他们这边再加上一个嬴冲,估计也撑不过一刻时间。   毕竟太学主此人,严格说来,已可比肩他与九月,是同一层次之人。错非是天地间的元力限锁,这位只怕早就踏入到了皇天位,且是皇天位中的佼佼之辈。   “在大秦境内,有那两位在,他没可能随心所欲!”   嬴冲面色阴冷,已经有些后悔,放任虞云仙离去了。有这位在,几人合力扛住此人两三百击,还是能办得到。   可这次的闭关,对虞云仙而言至关重要,他不能不近人情。   今日之事,却是给他敲响了警钟。嬴小小的‘革新’之事,他需尽快着手了。   月儿口中的‘人形兵器’,他也要尽可能完美的,将之打造出来。   需知差之一线,谬之千里——那太学主是何等的威势,他已见识过了。如不能将那太上剑典的威能,尽可能激发出来,可未必就能如他所愿,可以抵挡那位半日时光。   希望这次沈万三,不会让他失望。   “总而言之,先回驿站再说。”   当嬴冲话还未说完,嬴完我已第一个腾入空中,身化红芒,发疯似的,往那驿站方向疾赶过去。   众人亦紧随其后,陆续御空而起。便连嬴冲,也是招出了摘星,借墨甲之助步空而行。   至于他们身下那些龙驹,因被太学主的神意威压,完全摧垮了意识之故,都已神智全消,与死亡无异,此刻也只能丢弃在此间。   疾赶了大约一刻钟后,远处的驿站,就赫然在望。嬴冲远远看去,只见那边一切如常,并未有异况发生,不禁长舒了口气。宣娘她能没事,实是再好不过了。   回到驿站,嬴宣娘果然是安然无恙。驿站内,两位从属于皇宫与绣衣卫的镇国,亦同样无事。   又大约一个时辰之后,王承恩匆匆赶至。见面之后,这位就上下打量着嬴冲,见他确实是毫发无损,才神色庆幸道:“让殿下受惊了!没事就好,没事就好。方才听闻殿下遭遇太学主,咱家可真被吓坏了。殿下能安然无恙,实是天佑大秦。”   嬴冲闻言,却微一凝眉,冷声斥道:“难道这太学主,我大秦真就无可奈何了?连稍加限制都做不到?”   这太学主,他自己倒是无妨,可他麾下部众,还有嬴宣娘与嬴完我这一应人等,却迟早是要去各方上任的。   他总不可能每一位,都安排个四五位权天境随身护卫。且不说现在的安国府,并无这样的财力,即便有,四五位权天也未必就能挡得住这人。   “太学主已与那位西方大帝联手,不太好对付。方才就是那位西方大帝,动用了一件密宝,使太学主暂时得以脱身。”   王承恩无奈一笑:“不过殿下,倒也无需担忧他们肆意妄为。需知朝中凡为官七品以上者,皆受我大秦国运庇佑。这反噬之力,他们承担不起。”   嬴冲闻言,却只嘲讽的一笑,他倒是在道书中,看到过这样的说法。修道之士,对朝廷官员与皇族下手,会遭遇反噬。   这所谓的国运,应该与那‘天意’,还有草原中的日月天,大有联系。   可数月之前,他嬴冲一人,就连续遭遇了数次刺杀。更有虚无极,连续杀戮秦官而逍遥十数载。   显然这所谓的国运庇佑,也不是没法绕过的。   “殿下还是担心太学主,会对其他人下手?”   王承恩察言观色,就知嬴冲之意,当下笑道:“此事倒是无需担忧,太学主此人,看似是疯狂,可其实极其理智。除非那位,一点都不在乎鲁国太学,否则不能没有顾忌。那边真要敢这么做,我大秦自然也能毁了他的所有一切。且代劫之法,也不是他想用就用的。圣上他亦早已有备,宗正嬴高大人,已执掌黑龙令,容不得他二人放肆。更何况这位,如今还有伤在身。我听越总管说起,这一次多亏了贵属。他才能与宗正嬴高大人联手,将太学主击伤。此战之后,那位估计会蛰伏一段时日——”   说到此处时,王承恩的目光,又向九月看了一眼,目含惊叹佩服。   他在北境时,就与这位并肩作战过。那时还只觉这位镇国神射,箭法超绝于同阶之上,武安王殿下真是捡到宝了。   可没想到这位,居然还有能力,伤到太学主。也正是因那位有伤之身,嬴高与越倾城二人,才有机会捕捉到太学主的形迹。   可惜的是最后功亏一篑,此人早就留下了后手。终还是被其成功逃脱,再次消声匿迹。   “他受伤了?”   嬴冲微一挑眉,之后那烦躁的心绪,瞬时就平静了下来。   至少那太学主,也为今日之事,付出了代价。   “确是受了伤,且伤的不轻,受了守正道人遗下的三道太清紫箓雷符,必定要旧创复发不可。数月之内,这位都难恢复。”   王承恩说完之后,却又提醒:“不过殿下仍需小心,毕竟这世间,仍有许多强压伤势之法。”   嬴冲微微颔首,这个不用王承恩说,他也知道。无论如何,他都需在两个月内,拥有对抗太学主的实力。否则——   当日送走了王承恩,嬴冲就又全力投入至‘盘古剑神经’的参悟。   只是当傍晚时分,嬴冲却又接到了一张拜帖。 第四五七章 献捷大典   自从嬴冲返京之后,前来城外驿站拜访之人,没有一千,也有八百。   武安郡王府权势喧天,族中三位柱国大将军,在北境四州,几乎只手遮天。此时咸阳朝中,多得是想要攀附之人。   可绝大多数,都被嬴福推拒了。一些人是没有见得必要,还有一些则是因嬴冲暂时无暇他顾。   哪怕是出身冀宛二州的族人与‘宗党’,也是延后了几天,准备待他回府之后再设宴邀谈。   只有同党中,那些三品以上的实权人物,还有嬴冲的三个酒肉兄弟,才被嬴冲特意吩咐,无需阻拦。   前几位,他早在初至咸阳时就已见过了。甚至那谢安及郭嘉魏征几位,也都照过了面。至于薛平贵及周衍等三人,却都未来此打扰,只说是待献捷大典之后,再来寻嬴冲玩耍。   按说嬴福,是不会让人在这个时候,来惊扰他的。可此时驿站外等候的那位客人,身份格外不同。那拜贴之上,赫然是‘裴叔业’三个烫金大字。   ——当朝礼部侍郎,尚书仆射裴宏志的长子,无论哪个身份,都令嬴福不得不慎重以待。   可嬴冲拿着这拜帖,却觉太过巧合。太学主拦路截杀后才不到两个时辰,这裴氏之人,就已出现在了他居住的驿站门外。   即便这二者间没有勾连,可在这两个时辰后,那东河裴家之人,也早该知道他被太学主刺杀的消息。   真要是带着善意来拜访,这个时候,就该知避嫌——   “原来如此!”   嬴冲一声冷笑,随后就将这张名帖,烧成了飞灰。   太学主示威在前,东河裴家拜访在后,这二者间岂能没有联系?   这是先兵后礼么?真当他嬴冲,是被吓大的?   他料到这裴叔业来访,必定是为天圣帝清查田亩一事。可嬴冲却已没了与这位见面的兴趣,不但没有,反而怒火中烧。   “去对裴叔业说,本王瞧他不顺眼,让他赶紧给本王滚蛋!”   “殿下,这不妥吧?”   嬴福神情错愕,需知世家之间的交往,彼此间无论再怎么仇深似海,在面上总还需维持着几分礼仪。   似嬴冲这样,那就完全是与东河裴氏撕破面皮了。就等于是将对方的脸,放在脚底下踩,从此就是不死不休的死敌。   “即便殿下不愿见,打发他回去就是,难道真要这么说?”   “这王府什么时候,轮到你嬴福做主了?给本王原话转告!”   嬴冲铁青着脸,他也知自己现在,有大自在玄功的影响,不过他却并不准备压制。   就是要这么赤裸裸的告诉那裴家,他们玩的那一套,自己不会在乎。   太学主要取他性命,就只管来便是。要让他嬴冲低头,绝无可能!   嬴福唇角微抽,不过他现在对嬴冲的崇拜,已不下于对故安国公的敬佩。   心想殿下怎么说,自己就怎么做便是,当即就是一礼:“谨遵殿下之命!”   之后只是须臾,那驿站之外,就传出了一股惊人的元气震荡。嬴冲不用看,就知是陪同裴叔业的那位权天境强者。只是他对此也早有准备,驿站内七八位权天级,怎么都不会吃亏。   果然仅仅片刻,那元气震荡就又平复了下去。   满意的一笑,嬴冲的意识,再次回归入炼神壶中。而此时就在驿站之外,那面相三十余岁,身着紫袍的裴叔业,正眼神异常阴翳的,望着那驿站之内。   而在他身边,一名浑身红袍的中年武修,亦是双目喷火,死死按着右臂处的刀伤,怒意填膺,却又只能强自忍耐。   “大人没听清的话,那么小的再说一次。殿下他让小的转告,他瞧你不顺眼,让你赶紧给他滚蛋。”   嬴福再次一字不差的复述,生恐对面听不清,几乎是一字一顿,务求清晰。   而裴叔业也嘿然一哂,将眼中的情绪平复了下来:“那么也烦请转告贵主人,今日之赐,裴叔业不敢或忘!”   道完最后一句,裴叔业转头就走。而那中年武修,则是冷冷看了嬴福之旁,那位一直淡然处之的孔殇一眼,随后亦是一声轻笑,紧随着裴叔业的脚步离去。   可此时无论是主是仆,都仅是面上的平静。那一身怒焰,几乎已化为实质。   “这真是殿下,让你转告的?”   九月从驿站中走出,语声无比惊奇,不过她眼中的意外之色,其实少得可怜:“不过以殿下他现在的状态,也难怪了。以后这种事情,只怕还会有许多,够我们受的。”   孔宣闻言,则是目现阴霾:“然则食君之禄,自当忠君之事。”   昔年的纣王,亦是将大自在功修到一定程度后,做出了许多荒唐之事。   可那因大自在玄功导致的胡作非为也还罢了,无关紧要。可关键是纣王他正因此故,屡次决断有误,才导致最终败局。   真不知君上他,是否能够把持得住?   而嬴福闻言,则是一阵惑然,不解这二位,到底是在说什么——   ……一日之后,献捷大典如期到来。嬴冲穿上了朝廷赶制的五爪龙袍,整个人被打扮得花团锦簇也似。随后又骑上了外观最威猛的翼龙驹,被无数衣甲鲜明,武装到了牙齿的士卒簇拥着,来到北城门口。   这里早就有了四十个整齐的千人方阵,在这里等候。亦都是一身明晃晃的甲胄,骑着一个半人高的龙驹,气势威武雄壮。除此之外,后面还有近两万人的匈奴俘虏,被绳索捆拉着。   嬴冲看了一眼,里面除了最前方四个方阵,是他数月前打发到咸阳参与献捷大典的破虏军旧部,还有两千人,是出身元州府军之外,其余都与他没什么关系。   ——不过今日这一场,他与他的部下,本来就是为充当被人观赏的吉祥物来的。   倒是礼部与鸿胪寺,这次确实是费了心思。清水洒道,黄土垫地,沿途的树木,也都蒙上了锦缎。北城方向的那些流民,也被提前驱赶远离,一派清明盛世般的景致。   嬴冲心中腹诽,想到有这钱,还不如多换些米粥,去赈济那些吃不上饭的灾民。   可他腹诽归腹诽,却知这装点门面的功夫,还是要做的。从数年前大秦兵败关东以来,国朝太需要一场大胜,以振奋民心士气。   随着嬴冲到来,位居于所有方阵之首,四面八方,瞬时响起了一阵雄壮的鼓乐声。   嬴冲策着马,维持着不紧不慢的速度,随着那仪官的指引,往那城门方向行去。   初时他是百无聊赖,精神也有些不济。可当进入城门的刹那,却是不自禁的精神一振,只听里面一阵阵的欢呼声,正似滔天巨浪般汹涌澎拜而至,几乎将人的耳膜震裂。 第四五八章 看杀嬴冲   此时在咸阳北城,御道两侧,早已是人山人海。城内无论贵庶,都是早早就蜂拥而至,欲亲睹那平定了北方,扫平了匈奴的北方秦军军威。   不同的是城中庶民,只能挤在了御道两侧,摩肩擦踵。而那些官宦勋贵,则是占据了两旁的高地楼宇,一边吃着闲食美酒,一边以千里镜眺望那城门口方向。   薛平贵与庄季周衍三人亦在其列,且自从嬴冲在北方连续大胜。短短数月就从四品镇将,跃升至一品柱国大将军,并且‘加镇国上将衔’,权倾北方之后,他们咸阳四恶的地位,就已是水涨船高。   他们作为嬴冲的旧识好友,都是地位大涨。此时竟在这北城城门附近,包下了一整层楼宇。   ——这哪怕是城中那些二三等的世族,也很难办到。甚至庄季家中,贵为世侯,也不过是几个酒楼中的包间而已。   “来了!”   薛平贵的千里镜,始终不离那北城中门处。当望见嬴冲一身王袍,策着翼龙驹,在众多将士的簇拥下从城门洞内走出时,就不禁一声惊叹。   “这模样,可真威风!”   “这是嬴冲,假的吧?一定是用了替身。或者就是王籍那家伙假扮的——”   周衍满脸不信,只见千里镜中的那人,英姿勃勃,神气十足,威风八面。   可能是化了妆的缘故,嬴冲一张脸在紫色王袍的衬托下,俊俏到了极点。而俊美之余,却又不失威严厚重,沉稳大气。   这在他眼中,简直就是比王籍还要王籍。   “王籍可比上他。”   庄季撇了撇唇角,心想嬴冲身上的杀气,可不是王籍能有的。哪怕后者,已在军中七年之久。   “也不知是哪位大师给他化的妆,七分的相貌,变成了十分。还有这一身王袍,也刚好相衬——”   周衍的语中,依然饱含酸意。可他的话还未说完,就被一阵震天的喧嚣声打断。   那楼宇之外,自是一片‘大秦万胜’,‘武安无敌’的欢呼声。   可此时周衍最关注的,却是他们楼下,那群官家小姐的议论。   “来了来了,那个骑着翼龙驹的,就是武安郡王么?唔,怎么会这么俊俏?”   “好俊的人,我怎就从来没注意到,武安王殿下,竟然是这么帅气的?”   “果然是一表人才,像一朵花似的,据说殿下他才刚过十五,还未到束发之龄呢!”   “嘿,面若无瑕之玉,色如春晓之花,鬓若刀裁,眉如墨画,面如桃瓣,目若秋波。虽怒时而若笑,即嗔视而有情。”   “啧啧,面如敷粉,唇若施脂,转盼多情,语言常笑。天然一段风韵,全在眉梢;平生万种情思,悉堆眼角——”   “完了完了,我彻底完了!见了殿下这样的男儿之后,其他的男人,以后哪里还能看得上眼?”   “果然眼见为实耳听为虚,以前咸阳城里还传闻这位殿下,曾经强抢民女。可似殿下这般的人品,哪里还需要去抢?别人送还差不多。”   “岂不就是送?半年前花月楼的花魁林依语,都恨不得为殿下挡刀,可一样没把自己送入到安国府。”   “谣言而已,殿下他当年不过十岁,抢民女做什么?我倒是怜惜殿下,当年小小年纪丧父丧母,周围却群狼环伺,也就只能被那些人作践了。武安王殿下他能有今日,真不容易。”   “武能定邦,文可安国,他小小年纪,就建下不世之功。偏又长得这么俊。我要是能嫁给这位殿下,那该多好?哪怕是给他做妾也成——”   “真可惜,天不假年,传闻这位,只剩下了四载岁寿。这岂非是天嫉?”   周衍面色阴晴不定,心中暗暗吐糟,什么叫一朵花似的?还面如敷粉,唇若施脂,那明明是化妆的效果好不?嬴冲明明就很严肃,他哪里常笑了?   又哪里来的风韵情思?这怎么看,都像似在形容女人吧?   还有嫁给嬴冲做妾?你家里人会哭的!甘愿为人妾室,你们连家声都不要了么?   慢着,也说不定现在咸阳城里的许多官宦之家,都巴不得将自家女儿,嫁入到武安王府。   以此时嬴冲的声势,便是他的妾室,也不是什么人想做就能做的。   不过此时,他也彻底没了脾气,只能自我安慰,想着这倒也不错,以后有嬴冲在身边,必定再不愁女人了。   而也就在下一刻,周衍就忍俊不已,噗嗤笑出了声。只见街道两旁,海量的绣球锦帕,往嬴冲方向砸了过去。远远望过去,就好似在下绣球雨似的。   而嬴冲的面色神情,则是古怪之至,他旁边那些负责护卫的权天境,就只负责警戒街道两旁,可能存在的威胁。对这些软绵绵的绣球,都只是神识扫荡一番,就不去理会。   于是嬴冲时不时的,总要被那绣球砸中几次。   “这家伙,看来好可怜!”   薛平贵见状,也是唇角微挑。不过他与周衍不同,楼下那几位女子是如何议论嬴冲的,他并不在意,薛平贵更上心的是楼外那些京城百姓的反应。   与薛平贵担忧的不同,此时他耳中听到的,也是一片的叫好之声。不过这些评论,方向很是奇怪而已。   “那就是武安郡王?长得好俊!”   “假的吧?就是这么一个俊俏的少年郎,逼到匈奴人求和?”   “这样花朵般的人物,真是咸阳四恶之首?不会搞错了?”   “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,如今这位,能改邪归正,成为国之栋梁,也很不错。”   “什么叫做改邪归正?本就是旁人造谣,不能当真。”   “好漂亮的小郎君呢,感觉比那位襄国公还要更俊些。”   “不愧是故安国公之子,血脉相传!当年神通大帅大败关东七国,献捷入京时,也是这般的风采。”   “我要是能嫁给他就好了——”   “嘁,也就是长得好看一点而已。话说回来,该不会是吹牛吧?他才几岁,就能扫平匈奴?”   “不过是一短命鬼而已——”   听到此处时,便是薛平贵,也是摇头不已。在他看来,今日咸阳城内外欢呼不绝,一大半的缘由非是因嬴冲的惊人战功,而是那张讨喜的脸蛋。   “看来倒也不全是化妆的功劳。而是冲哥儿他确实长俊了。年近十六,人已长开,与以前自然大不相同。”   “最多也只九分姿色!”   周衍却在此时眉头微凝,眼透凝思之色:“你们发现没有,嬴冲他的相貌,与圣上他长得好生相似!”   薛平贵微一愣神,仔细再用千里镜看了过去。随后亦是一惊,讶然错愕。   周衍说的没错,嬴冲确实是像陛下,至少有六分肖似——   就在那边的三人说话之时,嬴冲头上,又挨了一记绣球。也不知是谁丢的,里面镶金包银,仿佛砖头也似,而出手之人,也力量不俗,将嬴冲的脑袋砸到往旁一偏。   嬴冲胸中勃然大怒,往绣球的来处看了过去。然后就见那边,昌西伯府的三小姐黄熙风,正朝着他嫣然一笑。   嬴冲一愣神后,就赶忙收回了目光,继续装成一个美少年。任由那绣球雨,继续将他摧残。   ——这也算是与民同乐,以他身旁这些卫士的实力,真要将这些东西全数排开,轻而易举。可如此一来,就达不到天圣帝,要借助献捷大典,娱民亲民的目的了。   故而嬴冲,此时也只能强自忍耐。连护身罡气,都不能动用。不过这一路,嬴冲倒也不再无聊。用那天位级的耳力,听着街道两旁,那一片的欢呼赞誉声,倒也颇是有趣。   对自己的评价,这么容易就被扭转了么?果然是一群人云亦云的贱民而已——   嬴冲心中这么想着,却又不自禁的把唇角挑起,鼓起了胸膛,背脊也是挺得笔直。   只是在那街道两旁,除了那些兴奋崇拜,敬服赞叹的目光之外,还有一些恶意的视线。   嬴冲就感应到不止一股的杀意,其余嫉妒恼恨之人,就更不在少数。当他偶尔把目光扫望过去时,还会看到一两位熟人。   其中许多都是当年与他结怨的纨绔,而那福王世子嬴博,宁国公次子魏轩等等,也果不例外的身处其中。   只是嬴冲却全不在意,反而是挑衅的朝这些人哂笑。你们怒又怎样?恨又如何?   何谓‘神策上将,节制左金吾卫’?那意味着咸阳城内的近半军力,都在他嬴冲的管辖之下,这整个咸阳城,都将是他嬴冲的地盘。   从此以后,在这雍州,你们是龙得给本王盘着,是虎也得给本王趴着。   啊对了,还有魏轩这厮,之前还没寻这位算过账了。   “好歹也是一位郡王,柱国大将军,这也太没风度了——”   七百丈外,一间三层楼高的民房楼内,魏轩面色难看之至的,望着那秦军方阵的最前方处。   他刚才亲眼见得,嬴冲那危险的目光扫望过来,就好似在对他说‘给我等着,本王迟早要你生不如死’。   “风度?那是什么东西?那家伙早非是几年前的时候,如今睚眦必报,他会在意这些?”   嬴博‘嘿’的一笑,面露嘲讽之色:“给你个忠告,你魏轩最好是即日起,就返回宁国公封地,否则那位武安王,必定不会将你放过。”   魏轩闻言却微一摇头:“我这边倒是不急,倒是你们福王家,看来情形不妙。听说不久之后,你家那位舅舅,就要定罪了?不但要削官夺职,还要发配青海?” 第四五九章 同病相怜   嬴博闻言,不由眼神微凝,看向了身旁的‘好友’。他舅舅李哲春的事情,早已成他心中的疮疤,不容别人碰触。   说来此事,也确令他恼火。李哲春与那百里长息联手也就罢了,居然还参与了百里长息及武阳嬴氏走私墨甲案,惹得圣上勃然大怒。使他们福王府,想为他脱罪都不成。不但被削官夺职,还要发配至青海戎边。   ——这也就等于是送死了,青海那边妖兽成群。在那地方戎边的罪人,可说是十死无生。说是十载之后就可回归,可其实很难活过三年。   而舅舅他的祸因,就是自己年前的一时任性——   “你这是何意?”   放下了酒杯,嬴博眯起了双眼:“魏轩,你莫非是看我嬴博不顺眼么?”   “怎会?”   那魏轩淡然一笑:“只是想问,李御史落到如此下场,福王与世子,还能忍么?”   嬴博不禁一声冷哂,心想这是挑拨吧?可他嬴博,早非是一年前的嬴博了。   此时此刻,即便他们父子心内再怎么不满,又能怎样?那嬴冲已今非昔比,在这个时候挑衅,只会为自家招灾惹祸。   “本世子如何,无需魏轩你来忧心。倒是最近,我听说你们宁州那边形势不佳。朝中上下,都有问罪夺爵之声。而如今宁州世家,半投武德,半依安国?”   此言道出,魏轩的面色,就也难看无比。这次大乘天国之乱,对魏氏而言,的确是一次前所未有的重创。   两次惨败,魏氏全盛时召集的三十五万大军,最后只剩不到二十万,还有近二十名天位陨落。只能固守封地,才免去了覆亡之劫。   不过这还算好,声望上的损失,才是对魏氏最沉重的打击。此时宁州之残破,更胜冀州。一千三百万民,已剩不到七成。   这使宁州各家世族,都对魏氏失望之极。认为宁州之祸,半由人祸,半由天灾,其中魏氏居功至伟。一则是往昔对弥勒教纵容,任其坐大;二则是吝啬钱粮,不能及时赈济灾民;三则是在地方盘剥太过,门人则贪墨成风,激起了民愤;四则是将官无能,丢城失地。   于是这次战后,宁州的诸多世族,都纷纷解除了与魏氏之间‘宗党’的关系。一部分转投武德郡王,一部分则靠向了安国嬴氏。   且以后者居多,此时无论是在朝中的力量,还是出兵的便捷,武安王府都要胜出凉州一筹。   ——虽说自大乘天国乱后,宁州依旧残存的大族,已不超过五十。可这对魏家而言,却仍是一次创及根本的重击。   在军政两方的势力,都大幅跌落,成为当朝九国公中,垫底的存在。   嬴博毫不留情,又继续嘲讽:“还有那位的王号‘武安’,恰好与你们的武安郡的名称相同呢。陛下之意,莫非是要将这武安郡,也赐给武安王殿下不成?”   魏轩面色铁青,不过他知二人这番话,是由自己先挑起。故而并未发作,良久之后,才苦笑道:“世子,你我如今,都是同病相怜之人,又何需做这豆萁之煎?”   “确实是同病相怜。”   嬴博也笑了笑,很是大度的放开了这一过节,转而看向了另一侧:“其实还有人,比你我更倒霉。”   魏轩随着他视线看去,只见不远处另一座楼房的窗口,正有一位面貌英俊的年轻人在立着,同样在往下俯视,却神色僵硬。   “神戟侯方无恨?”   先微一扬眉,魏轩就也幸灾乐祸的笑出了声:“确实是倒霉透顶,接下来的这几月,必定有好戏可看了。这位大约是想不到,那嬴冲会有一日成为他的顶头上司。”   就在五个月前,方无恨此人走了禁军的关系,调入到了神策军内,担任神策右军的右师镇守使,位居三品。   这在当初看,无疑是上上策,此人不但能够摆脱御史弹劾的影响,更可从边军跳出来,以禁军为踏板,爬到了正三品高位。   可如今此人,却正在嬴冲的管辖之下。   一想到就是这家伙,大半年前曾经当街阻拦嬴冲,意图夺其爱妻,魏轩就不忍直视。   嬴博却没笑,只心想这又是个处境堪忧,同病相怜之人。   父王说嬴冲此子,只能得意一时,绝不可能长久一世。可要到何时,才能灭一灭那家伙的嚣张气焰?   父王语中之意,到底是指接下来天圣帝的清查田亩,还是诸皇子的夺位?   他希望是前者,五年前那儒法二家联手,能胜天圣帝一局,就必定能胜那位陛下第二局。   ……足足小半日之后,嬴冲与身后四十个千人方阵,还有那近两万人的匈奴俘虏,才行进到了咸阳宫的午门方位。   可见宫门之前,搭建有几个巨大的高台,天圣帝与朝中群臣早已等候在此,翘首以盼。   望见此景,除了那些俘虏之外,所有的秦军方阵,都是精神一振。   便是嬴冲,也不自禁的昂起了头颅,挺起了胸膛。在军乐声中,带着身后的几十个方阵,唱着‘岂曰无衣?与子同袍’的军歌,整齐划一的往前行进。   后面到底是操训已久的精锐禁军,并未让人失望。所有士卒从午门前经过时,都是精神抖搂,气势十足。   反倒是前面嬴冲的旧部与两千元州府军,在声势上落了下风,行进时亦不如禁军整齐。   嬴冲倒也不觉丢人,边军更注重于实战,没时间去搞这些花架子。   在阅兵之后,才是封赏。可惜嬴冲与完我宣娘三人,都无份参与,只能在旁看着。   嬴冲受封武安郡王,嬴完我封靖武侯,宣娘封安顺侯,这是月前就已确定之事。三人也都已提前受封,故而这次参与的,都只是嬴冲的部将。   如李靖,李广,嬴双城,宗泽,李纲,种师道,杨业,岳飞,折克行,张义,关胜,还有嬴完我在元州的部属等人。   总计是一个世侯,两个世伯,还有十二个降等世袭的伯爵,以及其余子爵男爵等等多达数百余位。   只因后三种爵位不能世袭,也没有封地,故而朝廷尤其大方。便是嬴冲的部曲岳飞,这次也被册封了一个‘一等子’。   嬴冲在旁静听着这些人名,不仅再次挑起了唇角。不知觉间,在他嬴冲的麾下,也是将星如云了。   这次封赏之后,他这些旧部,必将散居四方,成为他日后,纵横朝堂的后盾与依仗。   也就在最后,嬴冲只听那天圣帝忽然出声:“武安郡王嬴冲上前!”   嬴冲不禁微一愣神,心想这封赏,应该没自己的事情才对。暗自疑惑时,嬴冲容颜微肃,在大秦群臣的目光注视下,行至天圣帝的身前跪下。   那天圣帝,也是神情肃穆,从旁边米朝天的手中,接过了一只紫金冠:“我大秦礼制,男儿二十,方可加冠!然则武安郡王嬴冲,以十五之龄平定冀宛寇乱,又荡平草原,逼和冒顿。功业彪炳,名载史册。而今已成朝廷柱石,国之栋梁,诸臣不可再以少年视之。念及武安郡王父母双亡,今朕于大典之中,由众臣观礼,亲为爱卿加冠,以厉汝心!”   嬴冲闻言不禁动容,随后就低头俯首,任由天圣帝,将那七梁紫金冠,系在了他的头上。   只觉这金冠沉甸甸的,却让人无比暖心。 第四六零章 师兄不懂   献捷大典后的第三日,就是林太后的寿辰。嬴冲又是一大早,就爬了起来,在十几位侍女的合围下,开始了‘梳妆打扮’。   只是这次,他实是受不了那身繁复累赘的郡王袍服,干脆就只将一套禁军将官的制式银甲套在了身上。不过这也是特制的,银甲看起来厚重,可其实轻便之极,不但感觉不到什么重量,也行动无碍。   然后嬴冲又练了整整一个时辰的大自在玄功,才等到叶凌雪装扮完毕,从房内行出。   二人同车而行,乘坐着一辆由四头翼龙驹拉拽的马车,前后还有整整八百人的骑士护卫,队伍浩浩荡荡,往那皇宫的方向行去。   “妾还以为夫君,昨日会去见一见那林依语的。”   叶凌雪看着窗外的风景,不但言语淡淡,脸上也看不到什么表情:“毕竟是夫君的红颜知己,又有挡刀之恩。夫君将她置之不理,似也太无情了——”   嬴冲闻言,当即用鼻子嗅了嗅:“好酸!这车里面难道是洒了醋?”   “夫君这句话,臣妾可听不懂。”   叶凌雪的粉面上,顿时是红潮满面,下意识的就急急解释道:“臣妾只是想要提醒夫君而已,别让人议论你薄情寡义。你把她丢在外面,如今都已大半年。是杀是刮,总需给她个交代。”   “是是是!为夫多谢娘子提点。”   嬴冲先是禁不住哑然失笑,可随即他目光,又恢复了凝肃:“见是肯定要见的,不过不是现在。”   大典之后,他在武安王府休息了一整日,都未起意去见那林依语。这非是不能,而是不愿——   以前的‘夜狐’,查不清楚林依语的根底。可换成嬴鼎天掌握的‘玄雀’,却是轻而易举,就辨识出了林依语的来历。   ——合欢教精心培育的魅女之一,也是此教圣女的备选。   就是嬴鼎天的这份情报,将嬴冲对林依语的所有美好印象,都全数粉碎。   林依语当年对他曲意奉承的目的为何?对自己能有几分真心?那日为自己挡刀。是欲回到他身边么?又是什么用意?   嬴冲不自禁的就会想到这些,随后不寒而栗。   如说他之前,对于收林依语为妾这件事,态度还在两可之间。那么现在,就已是彻底打消了念头。   那合欢教虽非邪教,只是道家的一脉支流,讲究以阴阳交泰,和合欢教的法门,问鼎天道。   可这一门,早就非是当初的纯粹道门。里面乌烟瘴气,绝非是什么好东西。   于是他现在又开始头疼,到底该如何处置这林依语才好。甚至萌生出了,将这昔日的旧欢,‘处置’了的念头。   “啧,男儿果然都是薄情之辈——”   嬴冲一边感叹着,一边摇头,心想连自己都是这样了,又何况其他的男子?   “本王以后一定要告诫女儿,这天底下的男人,都是靠不住的。”   叶凌雪莫名其妙,诧异的看了嬴冲一眼,之后就又懒得理会,继续眺望那窗外之景。   ……   进入皇宫之后,夫妇二人就又分头行动。嬴冲要前往太政殿参拜圣上,随朝臣恭贺。而叶凌雪身为郡王妃,超品命妇,大秦身份最尊贵的几十位女人之一,则需前往林太后处贺寿陪驾。   嬴冲略有些担心,他与林家的关系可不怎么好。当初因那林国丈之事,几乎将这位太后气晕。   那时他只觉是爽快之至,可现下却有些后悔了。有些担心那老太后,会为难叶凌雪。   毕竟名义上,这个比天圣帝还年轻的女子,才是大秦妇人中,位于最顶端的那位。   可叶凌雪自己,倒是不怎么在意,反而自负一笑:“怕什么?所谓妻凭夫贵,我家夫君,可是当朝郡王!手掌南北数十万雄兵,是大秦最顶尖的权阀,便是给她天大的胆子,也不敢拿本宫怎样的。”   嬴冲愣了愣神,而后赞同的点了点头:“她要敢当面给你难堪,本王让他们林家日后都活不下去!”   这句话,可绝非是吹嘘,以他如今的权势,那小小的林家,弹指可灭。如今也就是碍着那位林太后,不好下手而已。   这位已活不得多久,一旦薨逝,林家的兴衰生死,只在他的一念之间。   目送叶凌雪在一众侍女的簇拥下离去,嬴冲才又带着一身侍卫打扮的嬴月儿,迈步走向了太政殿。只是他运气不好,才没走几步,就撞见了熟人。   当嬴冲远隔着数百丈,听见后面王籍的呼唤声时,就不禁一阵暗叹。心想早知如此,就不该顾忌,直接用那宫中走马的特权,直奔那太政殿才是。   不过此刻,他却没奈何,只能缓下了脚步,等那王籍追赶上来。   “武安王殿下来得好早——”   王籍依然是一身一品国公袍服,细节上稍加整饰,显得风流倜傥,仪表风流。   “如今想见师弟一面,可真不容易。好在今日运气不错,恰好撞见。愚兄近日欲邀师弟过府一叙,不知师弟近日,可有空暇?”   嬴冲却并未答话,眼第一时间,就看向了王籍手中的那枚玉圭:“师兄这次,怎么没拿折扇了?”   “什么?”   王籍先是一阵懵懂,好半天才反应了过来,不禁哈哈大笑:“今日虽只是太后的生辰庆典,却也不能不顾朝仪。我拿一柄折扇,像什么样?倒是师弟你这顶盔掼甲的,可有何用意?”   虽说嬴冲身为一品柱国大将军,神策上将,穿一身甲胄,倒也不是不行。可怎么看,这都不适合于寿宴这样的场合。   难道是要以这兵甲,向朝中众臣示威?可在王籍看来,这还不如他那身五爪团龙袍,更显威风气派。   “师兄,这你就不懂了!”   嬴冲‘呵呵’的笑,此时恰好有一行贵女,正在宫女的带领下,往宫内深处行去。嬴冲便转过头,眼神冷厉的朝那边凝视了一眼。以手按剑,显出威严冷酷之态。   他如今相貌本就不错,眉分八彩,目若朗星,鼻如悬胆,口似单珠,面如冠玉,加上那一身银晃晃的银白衣甲,顿时惹得那群贵女一片的欢呼尖叫声。   甚至有两个女孩,当场就晕倒在地。   王籍一阵目瞪口呆,半晌之后才回过神,心想他这师弟的心胸,可真狭隘,连这都要记仇么?   当年摘星择主大典时他说的那句话,居然还记恨到了现在。而且是用这样的手段来‘报复’。   ——这也算是一种报复了。   “原来如此,师兄受教了!这一身甲,果然高明。”   王籍强忍住了笑意,面皮抽动着道:“四日之后,本公欲在府中设宴,不知师弟肯否赏面光临?”   嬴冲依旧一副冷峻的模样,朝着那群贵女点了点头之后,这才转过头来答王籍:“师兄要议的事情,可是指北方四州的茶马生意与榷场?说到此事,本王其实也欲寻你商量来着。你我师兄弟,就不要拐弯抹角了。师兄每年能给我多少茶叶?能否疏通沿途水道,保证沿途畅通?给我武安王府的底价是多少?”   大秦与匈奴边境,每年有高达九千余万金的交易额。其中一为墨甲,二为盐,三为牛马,四为皮毛,五为茶,六为铁器。七为各种异金矿石。   而如今两国边境的两大榷场之一,就掌握在他的手中。   嬴冲估计自己哪怕换个供货商,也赚不到多少银钱,反而多生变数。可这茶马生意,哪怕他不赚钱,也不愿使这门生意,继续掌握在儒家的手中。   可若王籍,没有从天水周氏与恒祥商号手里,虎口夺食的本事,那么他,也不会主动去做这损人不利己的事情。   “不愧是师弟!快人快语——”   王籍哑然失笑,心想嬴冲刚才所为虽是荒诞,可这脑袋显然还是很清楚的。   正要说条件,他的瞳孔就微微收缩,看着嬴冲挂在腰间的弧形剑鞘——   “师弟你这可是,离别钩?”   王籍的眼神不可思议,用看疯子的眼神望着嬴冲。这个混蛋,居然将‘离别钩’这样的凶器,带入到了宫廷禁地!没必要这么凶残吧?   “你是说这个?”   嬴冲将那离别钩拔了出来,朝王籍晃了晃,随后一笑:“朝廷可无规制,不准本王带什么样的兵器。”   御前禁兵,群臣面见陛下时,无论什么样的兵器与墨甲,都不可携带。   嬴冲却是例外,他有剑履上殿的特权。而朝会之时,他要携带什么样的剑器,就全看他心意了。这离别钩,也算是剑,勉强算——   也不知是否巧合,此时刚好有一位二品大员从旁走过,竟也认得这东西的来历,不禁一声惊呼:“这是离别钩?”   王籍循着这声音望过去,只见那正是当朝正二品的右都察御史李阳。此刻这位的脸上,却毫无血色,眸中微含惧意。   见得此景,王籍心中了然,心想这才是真正的示之以威。嬴冲有离别钩在手,他可以随时随刻,取任何一位官员的性命。且只需一个宝物‘失窃’就可脱罪,也自有人代死,不会留下任何的证据。   思及此处,王籍不禁摇头,心里已开始替左尚书仆射裴宏志哀叹起来。   有这样一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对手,这位当朝宰相日后,怕是有得头疼了。 第四六一章 武安王妃   “王妃娘娘万福!”   “臣妾见过王妃娘娘!”   “臣女叩见娘娘,恭祝王妃娘娘金安。”   寿康宫内,午时的正宴已告一段落,当叶凌雪由侍女幽香与阮秋陪同,从那长乐殿中走出来的时候,引得周围一群的女眷,都慌忙朝她行礼。   这都是一些三品以下的官宦命妇,并无资格面见太后,只能在外参拜,然后参加寿宴。   能见到叶凌雪这位武安王妃,对她们而言,却是意外之喜。   叶凌雪也无不耐之意,一一应付着。无论这些妇人家中的官职高低,命妇品级,都是一般的亲切和蔼。   对那些年纪较小的女孩,尤其照顾。   她其实是不喜这应酬的,可既然做了嬴冲的妻子,那就绝不能成为他的拖累。   足足半个时辰之后,叶凌雪才将这些人摆脱,往旁边花园方向行去。短时间间内,她不想回到那长乐殿里。   那位林太后,确实没有难为她的意思,可也同样没有待见叶凌雪之意,一直都只与其它的宫妃说着话,刻意将她冷落在旁。   只是太后她明显是事与愿违了,如今的武安郡王府,早已今非昔比。   相较于一个名义上尊贵,却并不被天圣帝敬重的太后,权倾北方的武安郡王妃,无疑更被人看重。   真要论地位,论权势,即便是天圣帝的几位妃子,也是无法与她相较的。   林太后是意欲将她叶凌雪冷落不错,可却自有人上来奉承逢迎。使得她在那殿中,赫然自成一派,周围比太后那边还要热闹些。   之前夫君担忧她在太后这里受气,可其实情形是反过来,她把林太后气的不轻。   最后叶凌雪,是担忧这位被自己气坏了身子,才主动以气闷散心的名义离开,也得以避开殿中的是非。   ——那简直就是个修罗场,几个皇妃间勾心斗角,太后则不怀好意,明里暗里的挑拨离间,而几位郡王妃与国公夫人,要么是观战不语,要么是在煽风点火。不到四十丈方圆的厅堂之内,满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。   而作为朝中新贵,手掌数十万大军的武安郡王之妻,她叶凌雪正是这场‘战争’的中心。   叶凌雪感觉自己的脑袋都不够用了,便连那‘日月炼神壶’里的禁法结构,都没有这么复杂。即便有祖母武威王妃照拂,帮她化解那明枪暗箭,也觉有些吃力。于是午宴过后,叶凌雪就当了逃兵,匆匆从那长乐殿中离开。   只是在着外面也有一点不好,会有很多女眷的议论声,传入她的耳中。比如‘这女人,可真好命啊’;‘原以为她是跌到了泥潭里,可居然是一飞冲天,成了武安王妃’;‘好羡慕,当初安西伯四处寻人结亲,不知多少人推拒了,可如今都悔青了肠子’;‘怎么偏偏就被这叶四小姐占了便宜’等等。   又比如‘当初怎就没瞧出来,武安王他,是那般出色的郎君’;‘可她也只这几年好过了’;‘是说武安王寿元不多么?可她已是当朝王妃,只需能有一子傍身,就能一世富贵’这些话,莫不都是酸气十足。   在那长乐殿中,太后驾前,那些妇人顾着规矩,不能交头接耳,也不得喧哗出声,无人敢放肆。   可在长乐殿外,这些女人却没什么顾忌。   自然,不会有人蠢到在武安王妃身边说这些,可谁让她叶凌雪听力不错?尤其这一身修为,渐次恢复之后,那怕远隔数十丈,也能听见这些女人在悄悄议论着什么。   叶凌雪并不生气,反而眼中现出了几分笑意。妻凭夫贵,能使这些女人羡慕嫉妒,不正说明她的夫君,确实是人中之龙,无比出色?   她叶凌雪确实寻到了如意郎君,别人羡慕不来的。   刻意收束起了耳力,叶凌雪有些漫不经心的前行。可就在走到一处廊角之时,一位本是欲从旁经过的宫女,却忽然停住,朝她一礼。   “王妃娘娘,令尊吏部侍郎叶大人让奴婢传话,让您半个时辰后,在西苑亭见面。”   叶凌雪柳眉微蹙,本不欲理会。深知在这深宫之中,似这种来路不明的约请,最好是莫要搭理为佳。   哪怕对方,用的是她父亲的名义。鬼鬼祟祟,使人生疑。   可随即那宫女又取出了一物,叶凌雪扫了一眼后,就面色微变,遥空一摄,将那东西拿在了手中。   ——这是她父亲的印章,是最私密的那种,常伴身侧。常理而言,是不会失落于他人之手的。   “有此信物为凭,万请娘娘,莫要失约。”   那宫女说完,就已匆匆离去,而叶凌雪站在原地,若有所思,眼现阴霾。   心想竟真是父亲?明明约好了几日之后,夫君与她二人,就要前往武威郡王府拜访的。   父亲是感觉那时诸多亲人在场,有所不便,还是另有缘故?或者是父亲他等不及了?   还有这个宫女,是淑妃翊坤宫中的人手么?   忽然心中微动,叶凌雪将这印章,收回到了袖中。   “你现在一定很得意!”   当后方这阴冷的声音传来时,叶凌雪就知是上官小青来了。只因她早已感应到了这位的气息,正在往这边行来。   暗暗叹了一声,叶凌雪转过了身。随后果见那上官小青的身影,站在十数步之外。   侍立在旁的幽香,有些紧张的抓住了她的手。叶凌雪却不在意,她知幽香在担心什么。   每次与上官小青相处,总没好事。这女人有着疯劲,总是不依不饶的针对着她。   可此时叶凌雪,却是神色平静无波,眼神漠然的打望着此女。   这上官小青同样是一身盛装打扮,可面色却不佳,哪怕是那厚重的脂粉,也无法掩盖那眼角的青色与浮起的眼袋。   显见这些日子以来,上官小青的睡眠不佳。而叶凌雪,更看到了此女眼中浮露的不安与忌惮。   确实,如今真正该觉惧怕的,是这一位才对——   可现在后悔,不觉晚了么?   叶凌雪心中暗觉好笑,面上却是一副漠然冷冽之色。   “你是何人?难道不知礼仪?”   “叶凌雪你——”   上官小青目中怒火冲涌,就欲当场发作。可随后她就被身旁的侍女扯袖提醒,终还是压住了怒火,屈膝朝叶凌雪一礼:“臣女上官小青,拜见武安王妃。”   今日太后寿辰,陛下定会趁机为诸子册封。可她上官小青,仅只是预定的皇子妃。在嫁过去之前,依旧还是一个小小的贵女而已。   且这一次,天生帝六个年长皇子,最多只有两人封王。   二皇子嬴天佑,母为庶妃,只怕这一次只能得国公之爵,且是降等世袭。   按照大秦之规,可能需至十年二十年后,或者立下了特殊的功勋,才可得王位。   所以她上官小青,在这位的面前,实在没有什么骄傲的本钱,也没有与之对抗的能力。 第四六二章 父女之间   “原来是小青姐啦?”   叶凌雪把目光移向了旁边的花园,她们二人间毕竟是曾经的总角之交,让她有些心软。   可当思及上官小青,自那次叶府诸女聚会以来的所作所为,叶凌雪又冷硬起了心肠。   今日她如放纵了,此女日后只怕还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情出来。   所以,她现在连半点的颜色都不能给。   “你来寻本宫说话,可是有事?”   上官小青微一扬眉:“我只是想说,前些日子京城里的谣言,与我上官小青无关!”   叶凌雪闻言,不禁又撇了撇唇角:“本宫也知此事,与你无关,你上官小青,还不至于蠢到这地步。”   上官小青顿时眼神微喜,可随后就听叶凌雪冷哂:“可如今满咸阳城,都知那些言语,是从你上官小青口中传出来。这件事,武安郡王他如不加处置,岂非是让人笑话我武安郡王府无能窝囊?”   “可这次真不是我——”   上官小青话都不能说完整,语无伦次。她深知此时,嬴冲在朝在京,是何等的势力。那位要将她踩入泥潭,不用费吹灰之力。   甚至只需一句话,就可能使二皇子嬴天佑,放弃与她的婚事。   “小青姐这是在求饶么?可若求饶有用,那还要秦律刑法做什么?”   叶凌雪摇着头:“且本宫若是你,就不会在这里继续哀求。而是想办法,给我武安王府一个交代,给殿下他一个不出手的理由。否则——”   话才说到一半,叶凌雪就忽见一个瘦小的身影,在从远处行来。她先是讶然,随后就再顾不得上官小青,大步迎了过去。   “月儿?你怎会来这?”   叶凌雪眼神疑惑,看着眼前做王府侍卫打扮的嬴月儿。   月儿她该是以侍卫的身份,陪同嬴冲,参加朝会贺寿才是,怎会出现在此间?   “是父王啦!”   嬴月儿嘻嘻一笑,将手中端着的一个瓷碗,举在叶凌雪的面前晃了晃。   “刚才正宴,父王他说这汤很不错的,刚好合娘亲的口味,所以让月儿送过来给娘尝尝鲜。”   叶凌雪初时只觉错愕,半晌之后才反应过来。嬴冲让月儿过来送汤,名义上是为给她尝鲜。可其实是想让月儿过来看,她叶凌雪是否被太后欺负了吧?   “是么?”   叶凌雪笑意满满的打开了碗盖,只见里面,正是她最喜欢的胡辣汤。   她又用勺子舀了一点,放入到檀口内,叶凌雪随即就幸福的眯起了眼。说来奇怪,这汤明明是微咸的口味,她却觉这味道,甜到了心里。   “确实是美味,好喝极了——”   十丈之外,上官小青面色青白,一双玉手不断的绞着锦帕。最后一拂袍袖,扬长离去。   “那是谁?”   嬴月儿有些好奇的,往那方向看了一眼:“这女人背影看起来,好像有些熟悉?”   “那位啊,是上官小青,她勉强也算是你娘亲的少小之交,你也认得么?”   “原来是她啊?”   嬴月儿拍了拍额头,恍然大悟:“我知道了,就是前两日,父王说的那个自寻死路,要让人废了她的那个女人?”   上官小青并未走远,闻得这一句。不禁脚下一个踉跄,花容惨变。之后却也再未停留,狼狈无比的往远处奔去。   叶凌雪则不禁好笑的,用力捏了捏月儿的面皮。嬴冲他才没说过这样的话,即便要对上官小青下手,也不会在嬴月儿面前说这些。   待得上官小青远离,嬴月儿才又冷哼着道:“她刚才的脸色,好难看的。娘亲,那女人是与你说什么了?”   “难看?”   叶凌雪一听,就明白是怎么回事,她这个曾经的闺中密友,是见不得她半点好的。   估计是见了嬴冲给她送汤,夫妻间伉俪情深,又感觉不舒服了。   这就好似之前嬴冲说的,这里洒了醋,酸气熏天,她用鼻子都能闻到。   “不用管她!月儿既然你恰好来了,那就陪我去一个地方。”   叶凌雪对这次的约见,依然是有些不放心。哪怕有她父亲的印章为凭,也难保意外,只秋姨一人护卫,未必就能策万全。   恰好月儿来了,可以陪她走一趟。   如今她这女儿,可是堂堂伪镇国。此去无论任何异变,都可应付有余了。   那西苑亭,就在御花园的西面一角处。叶凌雪在半个时辰之后,就准时赶至。   发现这里,已经被翊坤宫的宫女太监封锁,闲人难入。而她父亲叶宏博,早已在亭内等候着。   望见这情景,叶凌雪却非但不觉放心,反而眸中闪过了一丝忧色。也依旧将阮秋与月儿带了进去,只让这二人,在亭外等候。   “此女,莫非就是那个被嬴冲称为女儿,实则为机关造物的权天级人偶么?”   待女儿叶凌雪行入厅内,叶宏博饶有兴致的,上下打量着外面的嬴月儿:“据说她实力已至伪镇国,很是了得?”   “这是夫君与我的义女!女儿这次有些担心,所以将她带在身边,以备不测。”   叶凌雪神色坦然,只眼中闪过一丝不悦,她不喜欢别人这么看待月儿,哪怕她父亲,也是一样。   “此言有理,在这宫中,确实需小心为上,大意不得。”   叶宏博微微颔首,表示认可。却又微一拂袖,令附近的两位玄修,在亭中张开了阵法结界,隔绝内外。   然后这位,就直入正题:“你夫君身体如何?我听说他这次北上,还是动用了摘星甲?他武脉可已修复?”   叶凌雪心中微沉,不过对此事,她早有所料,神情淡然的回复道:“北上之后,女儿就被他留在楼峰关,不甚清楚。之前在咸阳城里的时候,也没见他在女儿面前习练武道,只知夫君他一日时间里,有大半天都在睡觉。”   ——这都是实话,半字不假。可只需语气上稍加变化,就是另一种含义。   “也就是说,他对你还有防备?”   叶宏博眉头皱成了‘川’字,而后深思着道:“这乃是人之常情。才短短数月,确实难得他信任。真不知我这女婿,武道修为到底恢复了没有。”   叶凌雪笑而不答,她不能在叶宏博面前撒谎。旁边玄修有侦测之法,只需她稍有异样,就可能被她的父亲察觉。此时的她,只是笑道:“可能恢复了亦未可知?夫君他若有一身高明武道,迟早会用出来的。”   叶宏博闻得此句,却反是笑了起来:“说得也是!”   确实,现在的嬴冲,并无隐瞒自身武道造诣的理由。   武安郡王府还没有嫡脉后人——这恰恰是北地世家最为担忧的,也是限制武安王府势力的最大桎梏。一位从支系选出的继承人,也永不可能与真正的宗族嫡支比较的。   此时他那女婿,若能以康健之身示人,那么安国嬴氏的势力,至少会膨胀半倍。没道理在这个时候,还要藏着掖着。   微一摇头,叶宏博又从袖中取出了一枚瓷瓶,放在了叶凌雪的面前:“你与他已是夫妻,近日有机会的话,把这瓶里的药给他服下。此物无色无味,他感觉不到的。”   叶凌雪却并未去接,只眼含愕然的看着叶宏博。这到底是什么样的药?要用到‘无色无味’四字。   “看你这模样,难道为父会害你不成!这是为父费了极大力气,为你求来的育子之药。只需武安郡王服用了,定可使雪儿你,在一年之内诞下男婴——”   叶宏博面色祥和,仿佛慈父:“武安郡王寿元不定,最多只有四五年好活。这样的男人,指望不住,故而对你而言,子息才是最重要的。有一子傍身,才能在武安王府站稳跟脚。”   叶凌雪依然未去接,只觉嘴里发苦,一直苦到了心内,眼神则说不出的失望。   虽说在多年之前,她就已明白了她的父亲,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。可在心里面,却仍还残存着一丝不切实的期冀。   可在这刻,这父女间的最后一点温情,也彻底破碎。   育子之药?只怕不止如此吧?据她所知,世间任何类似的药物,都是夺人生机气元的虎狼之药。   深吸了一口气,叶凌雪面色平静了下来,只目光依旧隐含抗拒:“我会考虑。”   她仍未去接,答应的太痛快,只会使父亲他起疑。   “考虑么?也可,此物你就先拿着,半月之内给我答复。”   叶宏博说完这句,却又语气一转:“有时间的话,可以多回府看看你母亲,她身体不好,最近咳的厉害。还有凌武凌德,也很想念你。”   听得这句,叶凌雪不禁双手紧握,指尖已刺入肉内,脸色则忽青忽白。   她的父亲,就这么堂而皇之,以她的母亲与兄弟为质。   “还有这份名单。”   叶宏博又将一张信笺,放在女儿的面前:“你可代为父想想办法。”   叶凌雪蹙了蹙眉,将那信笺接过。只见里面果是一张名单,有着十几个人名,后面还有着对应的官位。无一例外,前面都有着神策军,与左金吾卫的头衔。   叶凌雪瞬时就明白了过来,这些人名,不出意外都是叶宏博,又或六皇子门下之人。而后面的官职,则是叶宏博准备为这些人升迁的官位。   神策军与左金吾卫,这就只能仰仗她夫君之力。 第四六三章 贪天之念   “女儿办不到!”   叶凌雪毫不客气的拒绝,眼神冰冷:“朝堂大事,人事升迁,这非是凌雪能够置喙的。”   “只让你尽力而为!”   叶宏博倒也未强求,只语气温和道:“以雪儿之能,只其中三四人的话,应当不难?”   叶凌雪默然不答,面色青白。就在父女二人隐隐对峙,气氛略显凝冷尴尬之际,叶宏博突又挑眉一笑。   “是淑妃来了!”   叶凌雪顺着父亲的视线看过去,果见那萧灵淑,正在一群太监与宫女的陪同下行来。身姿窈窕,摇曳多姿。   叶凌雪对这位淑妃已不爽很久了,目里全是化不开的寒意。而当她视线,再望见萧灵淑身边的另一人时,更是面色微变,恶心之余,更是遍体生凉。当即就屈伸一礼:“父亲既有客人,那么凌雪就先告辞了。”   到了这个时候,她岂还能不知,自己的父亲,是打算做出什么样的荒唐事出来?   难怪他会选择在今日宫中,而不是几日之后的武威王府。   叶宏博见状有些错愕,眼神微怒:“难得淑妃与六皇子有暇至此,你就不见一见么?”   “有外男在,女儿的身份多有不便。”   也不待叶宏博同意,叶凌雪顺手将那药瓶与名单,都取在了袖中,而后直往那亭外行去。   “这两件事,女儿都会考虑。可父亲如欲做出什么多余的事情,那么女儿这里,也不会在乎了。”   “混账!”   叶宏博面色青白,一声怒哼,却也无法阻止。只能凝声道:“那名单之上有二人,无论如何都需办到不可。还有那育子之药,两个月内,为父要听到你肚子里有动静。”   叶凌雪一口细米般的银牙紧咬着,牙龈处已有血丝溢出。可她却又将口中血,强吞了下去。   之后再未停留,带着月儿与阮秋二人,继续往那寿康宫的方向行去。   沿途撞见那淑妃与六皇子嬴天策,她甚至没有停留之意,只向那淑妃微微颔首,算是见过。   这不算是失礼,如论品阶。郡王正妃,可与淑妃相当。   月儿神情疑惑,她能感觉到叶凌雪体内压抑着的惊怒,不由抓住了叶凌雪的手,有些担心的问:“娘亲这是怎么了?可是外公他惹你生气了?”   “是很生气!”   叶凌雪也不否认,又深深几个呼吸,才压住了胸中的气闷之感:“月儿,你可知我与父亲,后来到底怎样了?”   嬴月儿吃了一惊,心想父亲他,果然将自己来自三十年后这件事,也跟娘亲说了。   可她接着又闭口不言,这件事她不是不能说。这与争龙之局无涉,不论是那因果之力,还是那些隐世圣人,都不会加以干涉的。   只是她担忧说出来,会让娘亲她更伤心难过。   叶凌雪却似已知答案,此时又转过了头,眼神伤感的最后又看了那西苑亭一眼。   最后他们父女二人,还是要反目成仇么?   可是父亲啊,你算计凌雪至此,将妻子与子女都视为棋子,难道就从没想过,会有一日,遭遇子女的反噬,被子女视为仇寇么?   此时那西苑亭内,萧灵淑也是眼神无奈的,看着叶凌雪的背影。   “看来你这女儿,对本宫成见极深。她对天策这样防备,只怕难如你愿。”   “这是难免之事,所谓女生外向,才不过嫁出几月,就心向他夫君了。不过几年之后,她就该知道,我是为她好。”   叶宏博已经平复了怒气,依然是一派儒雅风范:“日后天策的王妃,一定得是凌雪不可。”   萧灵淑闻言,却还是有些不解:“凌雪她,真是国母命格?”   “身贵为凤体,相母仪天下,这是昔年高人所断!我曾暗中查过,那位所谓的游方道人,有七成的可能是守正。”   见萧灵淑仍有不信,叶宏博又笑道:“再若不信的话,看看现在的武安郡王,就可知一二了。嗯,天策,你以为如何?”   萧灵淑不禁哑然,嬴冲与叶凌雪定婚之前,不过是一介纨绔草包。可在定婚之后,却在短短不到一年内,成为当朝武安郡王,一品柱国大将军。成为朝中,最有权势的几人之一。   嬴天策则是目光痴痴的,看着叶凌雪的背影。良久之后,才反应过来。朝着叶宏博深深一礼:“侄儿天策,愿求凌雪为妻!”   叶宏博闻言,顿时一阵朗笑。随后见萧灵淑与嬴天策二人脸上,仍有忧色,不禁微一摇头:“何需如此?只要她是我叶宏博的女儿,就逃不过我的手掌心。”   也不知是否巧合,此时叶宏博的视线,恰好与叶凌雪回望的目光对上,只见他那女儿眼内,竟仿佛是哀莫大于心死般的色泽。   ……   宫中的这场寿宴,直到夜间的戌时初,才终于结束。   嬴冲有些无聊的,回到了自家的马车里。这场寿宴到最后时,他就已成了陪衬,焦点从他这武安郡王,转移到了那几位皇子身上。   大皇子嬴不尤封宜阳郡王;二皇子嬴天佑封保国公;三皇子嬴去病封崇国公;四皇子嬴仇万,封汝国公;五皇子嬴瑾瑜,封兴平郡王;六皇子嬴天策,封康国公;七皇子嬴无忌,封永国公。   今日诸皇子封爵,早就被众人预知,可出人意料的,却是五皇子嬴瑾瑜,竟然越过了前面三位兄长,得封王位。   陛下他,看来对这五皇子嬴瑾瑜颇为看重。可这位又出人意料的,将只有十四岁,还未束发的七皇子嬴无忌,册封为永国公。   这到底是何用意?   嬴冲不解的摇了摇头,懒得去想。且这件事,也轮不到他来头疼。   按他好友薛平贵的说法,此时京城中的四大郡王府,早已是上岸了的一群人。   无论是哪位皇子继位,对他们而言,都无区别,也无甚紧要。   不过今日夜里,咸阳城中的薛家与李家,想必将门庭若市。   而也就在这时,他望见妻子叶凌雪,走上了马车。不但一身气息寒洌,手上更包了布帛,有一丝血腥气味传来。那双明媚的眼,也成了杏红色,似乎才刚哭过。   嬴冲的面色,顿时就凝冷了下来:“可是林太后,她寻你的麻烦了?”   这个老虔婆,敢情她是真不顾日后林家的死活了。   叶凌雪却摇了摇头:“不是,林太后待我虽不亲热,可也未曾有半点为难处。只是刚才在宫中。父亲他寻我说话了。”   稍稍犹豫之后,叶凌雪还是将那名单取了出来,交给嬴冲。   “他说是这些人中,至少需提拔两人。”   嬴冲随意的扫了那名单一眼,而后失笑,心想这可真是狮子大开口哇,这名单所列,几乎全是四品镇将一级,甚至还有求一师镇守使的。 第四六四章 怒发冲冠   “原来如此!”   嬴冲似浑不在意的将那名册收起,笑容依旧。这位岳父插手禁军之心,他很早就知道了。如今自己执掌神策军与左金吾卫,叶宏博自然会想要从自家的女婿这里下手。   “这件事我会安排,你无需忧心。”   叶凌雪愣了愣神,仔细看了嬴冲一眼,随后哑然失笑:“用不着的,这件事,我自会安排。夫君可还记得,之前凌雪让你隐忍一年之语?”   “到底怎么了?”   嬴冲一阵错愕,有些不解。这个约定,他自是记得。且直至现在,都在遵行,从未在外人面前动过武。   “没什么,凌雪只是想要谢夫君。”   叶凌雪抚了抚头发,眼中微含苦涩与决意;“夫君既能践行与妾之约,那么妾也不会让夫君失望。最多一个月,凌雪就会解决此事。”   嬴冲闻言,却眉头大皱。本能的感觉,叶凌雪与其父见面,只怕还不止是这份名单那么简单。   到底是发生了何事?   他有心想要问个究竟,叶凌雪却干脆是靠在了椅上,做出了闭目养神的模样。   嬴冲一看,就知他妻子是不愿再多说了,估计自己问出来,也不会有结果。   一路无话,一刻钟后,车队就已回到了武安王府。叶凌雪下车之后,就直往那吴不悔的居处行去。   而嬴冲则是看着叶凌雪的背影,然后一手抓住了嬴月儿。他妻子不肯说,可月儿一定能知一些端倪。   果然只须臾之后,嬴冲就已明白了究竟,然后就咬着牙,咯咯冷笑:“萧灵淑,六皇子?有些意思,我这岳父,可真是了不得。”   那样的场合,嬴月儿看了不懂,他嬴冲又岂能有不知之理?   嬴月儿则眼神惊悚的退后数步,看着她的父王。也不知何时,嬴冲竟已把那离别钩抽了出来,正挥舞摆弄着。   “康国公,嬴天策么?”   嬴冲蓦然又将离别钩,插回到了鞘中,大步行往院内,目中始终都是杀机森然。   “唤嬴鼎天来见我!”   世间男子最不能容忍的,就是夺妻之恨,他嬴冲也是一样。尽管那嬴天策仅只是图谋,可也让他怒火攻心。   今日之事,应该还不止如此,叶凌雪去寻吴不悔,必有其因。可嬴冲已不在意。他相信凌雪,一个月后必定不会让他失望。   倒是嬴天策与萧灵淑这对母子,真是不想活了——   同一时间,在武安王府右侧的一间小院内,叶凌雪正看着吴不悔,将那瓶中的一滴药,滴落入瓷碟中。   吴不悔先嗅了嗅,随后又用各种色泽的长针试探。片刻之后,她就微一凝眉:“这是育子之药,可也含剧毒。”   “毒?”   叶凌雪微微变色,她原以为,这育子药的药力,可能较为凶狠而已。   “确是有毒不错。”   吴不悔眼神怪异的,看着叶凌雪:“不知王妃是从何处得来?此药确能助王妃孕育子息,可也会有余毒伤身,不但服用之人,活不过十载,便是生育出来的孩儿,也会有病症在身,甚至可能会影响母体。以我之见,此药还是不用为佳。”   叶凌雪却再说不出话来,只觉是浑身发冷,整个人如坠冰窟。   ……   太后寿诞之后,嬴冲就又开始了忙碌。   天圣帝本是欲令他早些上任,早些掌握神策军。可枢密院那边,却给了他长达四个月的假期。裴宏志的目的,不言自明,是为拖延时间,天圣帝自不能使其如愿。   最后协商的结果,是假期被缩短到两个月。   不过这两个月,并不意味着他就能清闲下来。针对白王府布局,查探淑妃母子根底,被嬴定求着请旨干死嬴非与嬴宫几人,顺便还要吓唬一番那个上官小青——总之一堆的杂事要处理。   之后他还需要去赶赴各家的宴会,还有宴请咸阳城中的亲朋好友,以及宗党门人等等。   他本性不耐应酬,可也有几家,是不能推脱的。比如武威郡王府,武德郡王府,齐王府,还有薛平贵的老娘宣阳长公主,枢密正使荣国公等等。   这些人或是长辈,或是曾对他照拂有加,或是如今利益相系,嬴冲绝不敢失礼。   之后也必须回请不可,还有嬴氏一族亲眷,在京城中的得用之人,都需联络感情。再还有那来自北方四州宗党,也同样需亲自接见不可。   嬴冲立场站在天圣帝这边,必定会有损世家利益,这就需他加以协调,安抚各家不可。   此事不难,北地大族都已吃过民乱的大亏,如今风气都较为开明。此时也并无多少隐田隐户在手,大多都心想我们北面士族吃不到嘴,你们南方之人,也别想吃。对于天圣帝的清查田亩之政,反而是出人意料的热情。   就只这没完没了的宴会,让嬴冲有些头疼,他真不愿把时间浪费在这些琐事上。   幸在此时,叶凌雪站了出来,显出了当家主母的手段气魄。安国府的几次大宴,都是办得有条有理,几无瑕疵。让与宴之人,都交口称赞,乘兴而归。   九月十一日献捷入京,直到十九日的时候,嬴冲才总算结束了他口中的‘地狱’之旅。   不过忙归忙,可因叶凌雪执掌中馈之故,嬴冲并没误了正事。   回到咸阳之刻,他就已开始厉兵秣马,准备寻那白王府的晦气。   此妖盘踞雍州数百载,洞府中金银成山,不但是他的肉中刺,也是他眼里的盘中餐。   不过嬴冲却也不敢大意,自他南下之后,这白王府至今都反应平平,就很能说明问题了。   那妖王白夜,只需稍稍有些脑袋,就该知武安王府,必定会出手报复。这雍州之地,白王府也再没可能呆得下去。   可这位却非但没有逃离之意,反而继续占据雍州一带的清江水道,这必是有所依仗。   故而嬴冲,并不急于动手。他现在一方面是让玄雀,探明那白王府异动,看看能否查出妖王白夜的背后之人;一方面是大举借贷,准备为月儿及张承业,汉尼拔三人,更替或升级墨甲。   此时武安王府的信誉,自非是以前的安国府可比。只是现如今,咸阳城也因北方大乱,许多世族借贷了银钱之故,出现了短暂的钱荒。各处钱庄也是银钱吃紧,肯拿出一分以下低息借贷的,实在不多。   嬴冲费时数日,才勉强凑齐了一千八百万金,加上内库那边,合计三千三百万,银钱的数量倒也勉强够了。只因天工坊那边,欠个几百万金无甚紧要。   有了这钱,他甚至不打算为‘妖焰’升级,而是准备另造一尊仙元神甲。   ——严格来说,这其实并非是为嬴月儿铸造,而是嬴小小的专用神甲才对。   一来这具甲的专用兵器是剑,而非长枪;二则是神甲的根基,正是盘古剑神经,可说是为嬴小小她量身打造。   除此之外,则是汉尼拔那具大地装甲的修复,以及为张承业制作的全新神甲,大约要花个七百万金的样子。   至于他的大兄二姐那边,朝廷总共投入七百万金,加上嬴冲四百万,平均每尊乾元甲,是五百五十万金。   这个价格,已可打造出两尊极其强悍的神甲了。似许褚的‘虎神’与九月的‘玄射’,毕竟是稀世少有,且整体的性价比,其实不高。   这些投入,将他带入咸阳城的备用银钱,都花到河干海净。也把他的妻子与一众家臣,都给吓坏。   加上之前,武安王府的负债,已高达三千九百五十万金,这已相当于国朝五分之一的岁入。   只有郭嘉,对嬴冲的举动,颇为理解:“虽说这是寅吃卯粮,可值此太学主入关,朝争纷乱之际,我武安王府不能不预做筹谋。”   他唯独只期望,嬴冲能够凭借这三千三百万,真正寻到抗衡太学主的对策。   幸在又三日之后,沈万三终于到来。不但为嬴冲带回了八百五十万金的银钱,解了他的燃眉之急。更携来了数以千计的人偶零件,还有十七尊有主的天位神甲。其中还有二尊,竟是乾元阶位,都价格低廉,让嬴冲颇为惊喜。   二手神甲的正常价格,是二百五十万,可因这二尊甲本身有些地方破碎,且无人炼化血脉之故,嬴冲的入手价,只有九十万金。   也就是说,只需他将二尊神甲修复,炼化了源血印,就可很轻松的,将至少二百万金纳入怀中。   这样的生意,每年做个十七八次,便可年入两千万。只可惜乾元甲的数量,过于稀少,整个中原七国,估计都不会超过四千尊。类似情况的,实是少而又少。   那黑市里倒是有着至少三十尊乾元甲,可嬴冲不敢大肆买入。而以沈万三的渠道,一年入手个五六具,就已很不错了。   倒是坤元甲与人元甲,市面上有许多,且无需顾忌。   不过相较于炼甲,嬴冲更倾向于从对头的手中抢夺,所谓杀人放火金腰带,老老实实的做生意,又哪里能比得上抢钱快捷?   嬴月儿那边,也是进展顺畅。这次沈万三带回来的零件,价格昂贵,总计花了嬴冲百余万金。   可这贵有贵的道理,也极划算。当第二日,嬴月儿从炼神壶里出来的时候,浑身就都换过了一身仙元阶位的零件。一身骨架,已能完整承载那半步神元阶的动力核心之力。   此时的嬴月儿,从内到外,都是真正的玄天境。且这位又顺便将自己不用的零件,给她的侍女‘千雪’换上。   可惜的是,嬴月儿虽对之期冀万分,嬴冲也将自身的武道意志,刻录入千雪的精神核心内。可这位小侍女,智力虽大大的增加,反应更灵敏了,实力方面亦超出了大天位等级,可依旧未能觉醒一个生灵,最需要的‘灵识’。   这使嬴月儿伤心不已,将自己关在了壶里,整整几天时间,都是意志消沉。   嬴冲心中痛楚,几次想要开口,道出真像,可最终还是鼓不起勇气,哑然无言。   此时他最庆幸的是,月儿她还有叶凌雪相伴。三日之后,月儿她总算又振奋起了精神,陪同小小一起,继续助嬴冲参悟盘古剑神经。 第四六五章 突飞猛进   自从入咸阳之后,嬴冲在盘古剑神经上的进境,就进入到了一日千里的阶段。   一方面是因他对霸王枪内的‘无面天君’,越来越熟悉。抗衡那位剑斋祖师的时间,从最早的一合而败。到了现在,往往需五六十个会合后,才会在那位的剑下败北。   另一方面,对盘古剑神经的参悟,也使他的枪法突飞猛进。对这本上古剑典中武道奥义的领悟,对剑典所蕴‘天道’的观感,令他的武学根基,以常人难以想象的超绝之速,迅速增长着。这也令嬴冲的战力,与日俱增,直接影响到了他在霸王枪中的战力。   仅仅一个月,嬴冲就已感觉,自己对盘古剑神经的掌握,开始登堂入室。   按照月儿的说法,似他这样的武道修养,无疑已是进入了玄天境后期的层次。   到得此时,嬴冲他也开始着手准备着,嬴小小的‘革新’秘法。   为邪樱枪准备的三枚权天级妖丹,早已准备就绪,就等合适的时机到来。   此事他已是十拿九稳,尽管没可能完全领悟盘古剑神经,可对于小小她未来的方向与道路,他却已能较为清晰的掌握。   这一次的‘革新’,小小她到底需要什么,嬴冲亦是心中有数。   十月十日,是凤凰初生之日,也是这一族,最佳的涅槃再生之时。双十之日,象征革新。   嬴冲在谨身堂的地下宝库中,提前布置了一个规模宏大的灵阵。又以数位权天级驻守,为他镇压此方元灵。   ——自‘仪同郡王’之后,嬴冲在京城里的这座安国府,就已往外扩张了一倍有余。   尽管嬴冲还未来得及将这府邸扩建,可咸阳官府,却已提前将南面的五千亩土地,划入到武安王府的名下。   这也同时意味着,嬴冲可以在王府之内,使用更多的灵脉。   可这一次,为使小小她的‘革新’,能够尽善尽美。嬴冲完全不惜工本。不但准备了大量的珍稀材料,更准备动用超出武安王府限额之外的灵脉。   此举势必会惊动咸阳官府,不能不以多达四位的权天级坐镇。一方面护法,一方面则是为掩饰‘罪行’。   等到清晨时分,日月开始交替之时。嬴冲准时将邪樱枪,刺入到了嬴小小的肚腹之内,瞬时无数的涅槃真火,随之汹涌而入,燃烧着嬴小小的躯体。   后者一直忐忑不安,可当邪樱枪刺进来的刹那,却反倒是平复下了心绪,一面全力维持着自身的意识不散,一面在这涅槃真火的烧灼中,全力使她的元神得以超拔。   嬴冲同样感觉浑身剧痛难当,二人精神相系,性命相连。此时小小体内承受的痛楚,也有三分之一,反馈到了他的体内。使得嬴冲七窍溢血,一身意念,几乎崩溃。   他这时才真正信了,当初月儿对他说的那句话。别看小小她表面是那副随波逐流,懦弱胆小的模样,可论到心念之坚韧,意志之强大,世间无人能超越其上。   而今日他嬴冲,只是体验这三分之一的痛楚,就已觉承受不住。可小小她不但能够支撑,还能让自身意念,处于最佳的状态,甚至借此机会得以在‘涅槃’中拔升,更进一步。   嬴冲用了整整半刻时间,才初步适应了那遍及全身的剧痛。之后才分出了余力,助嬴小小重构身躯。   整个涅槃革新的过程,小小自身才是主力,可嬴冲亦有引导之责,且极其的关键。   从‘万象’的根本着手,尽可能的强化小小她的‘拟化’之能。再然后,就是往盘古剑神经方面,稍作倾斜。她的体内,需要一些特殊的构造,才能减轻使用剑典时的负担,最大程度发挥出这本上古剑典的神威之余,又能使小小,可以抗拒剑斋祖师的反噬与夺舍。   而这后者,恰恰是嬴小小办不到的。   之后一人一兽的意念,都双双进入到无我无他,无念无识的状态。   直到夜间,小小那几乎被涅槃真火完全焚化了的身躯,终于恢复如初。   原本这小家伙,像个通体银白色的面团形状,可此时其躯体,却变化成了淡金色泽,更闪动着赤霞般的灵光。外观看起来美轮美奂,就好似一团金红色的宝玉。   不过此时的嬴冲,根本就无瑕去观察小小她的变化,直接眼前一黑,栽倒在地。   这一晕迷,就是整整两日时光。两日后的清晨,嬴冲才终于恢复了意识。   清醒之后,嬴冲第一个感觉,是他的意神诀,又再次大进了,神识大涨。   这在他意料之中,在那涅槃革新的过程中,他的元神,同样经历着那仿如地狱的锻打烧灼。元神有所进益,自是理所当然。   其次是他的肉身,也大幅度的强化,正在向大天位境靠拢,已无限的接近。   说他现在,是一位真正大天位强者,估计也无人能提出疑义。毕竟嬴冲体内的阴阳丹阵,早已不能以外丹视之。   无论是在哪个方面,都不下于真正的大天位境强者。   “这是,小小她那边的反哺么?”   嬴冲一瞬间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,应该是嬴小小她的‘涅槃’,也直接影响到了自身的躯体。   作为与嬴小小精血相系,性命交连的存在,嬴冲几乎等同于经历了一次‘革新’过程,进而使他的肉身,得以大幅度的强化。   而嬴冲之所以说是‘反哺’,则是因小小体内沉积的灵药。其中很大一部分药力,都渗透到了他体内,成为他肉身强化提升的助推剂。   心中欢喜,嬴冲又开始检验起了小小她体内的变化。这次的‘革新’,嬴小小经历的痛苦更多,神识损耗更剧,故而直到此刻,她都未能恢复清醒。   不过这小家伙,已确确实实,踏入到了玄天境界。从此成为天地间,又一位实力强横的‘大妖’。   甚至可以用‘妖王’二字称之,纯血神兽的战力,一向超越其他普通妖类一到两个阶位。   就不知那盘古剑神经的威能,这小家伙最终能得几成?   同是玄天位的小小与月儿合体,战力到底会拔升到何等层次?这可真让人期待——   嬴冲万分期冀,却只能老老实实的,等待小小她苏醒之日。   小小她却直到三天之后,才清醒了过来。而这小家伙在革新之后,第一次与月儿合体的结果,就使嬴冲大喜过望。   谨身堂中,孔殇及九月二人联手,亦非其敌。以月儿的骨架与动力核心基础,小小再以拟化之能补充强化。一身无论是力道还是身体的强度,又或是气元量,都全面超出普通的权天境。 第四六六章 剑道宗师   在嬴冲看来,此时小小与月儿二人合体后的战力,已远超于霸王枪内的那位剑斋祖师之上。   这就是等于是以权天境之身,与半步圣人级的武道修为结合。若能再配上一具相应的仙元阶墨甲,那就再完满不过了。   可即便没有仙元甲,孔殇与九月一样是被小小她给‘碾压’。哪怕后者,使用的是并不合身的‘妖焰’甲,也仍是在短短二十个回合之内,就挫败了孔殇九月。展现出了能与太学主抗衡的潜力。   ——之所以是二十合,才将孔殇九月击败,一是因小小实力大进,不能完全掌控自身力量,配合不畅之故;二则是那仙元甲,还未完成。   一旦这些都整合完毕,二人联手之力,无疑可进入到伪开国。且是伪开国的中等层次,抗衡太学主五六百招都不成问题。   便是九月,亦为之赞叹不已:“就好似那女人再生似的,看来我死之后,她在剑道一途,又有了不小进益。盘古剑神经上的造诣,确已登峰造极,距离圣人,亦仅只一步之遥。”   她与那位剑斋祖师,乃是同一时代的人物,对小小她实力的评价,最是权威公允。   孔殇那边,亦是语含敬意,评价极高:“这位剑斋祖师,确实不俗,只论战力,我与她不相上下。可以战成平手。可如论对天道的领悟,她胜我一筹。”   他之所这么说,是因哪怕嬴小小与月儿分开之后,也能与他战个不相上下。   双方在不使用墨甲的情形下,只交手了一两百回合,就不得不浅尝辄止。   双方真要分出胜负,至少要到三天之后——这在孔殇眼中毫无必要,也无意义。   强者之间交手,往往三五十个回合内,就可知彼此的上下深浅。而此时在孔殇看来,嬴小小无疑是与他同一层次。   以玄天之身,配上一具仙元甲,单人的实力,就可至上镇国阶——   嬴冲亦觉满意之极,他唯独可惜的是,二人合体的状态维持不了多久,最多只能持续一日时间。   除此之外,嬴小小施展盘古剑神经时,那神念中传来的冰冷感觉,也令嬴冲很不舒服。   正如月儿所言,嬴小小是‘剑斋祖师’意志的容器。在很早之前,静池剑斋之人将盘古剑神经的副本,篆刻到小小体内时,就也把‘剑斋祖师’的剑意,同时植入到了她的元神中。   此时看似是嬴小小自身的意志,在驾驭着她的躯体,可其实依托此躯施展那盘古剑神经的,正是那‘剑斋祖师’的意念残留,与嬴小小自身意识融合的产物。   万幸的是,每当嬴小小收剑入鞘时,那元神中的冷冽之感,就会消失无踪。   他的本命灵宠,并没有被那位‘剑斋祖师’,夺取意识的征兆。   反倒是嬴冲,武道方面的造诣,又再次突飞猛进。   每次小小演剑之时,他都能受益匪浅。只短短的几日,嬴冲对盘古剑神经的领悟,就又上升了一个层次。   这就等同是一位半步圣人境的剑道宗师,在为他演示着剑法。更因双方心灵相系之故,他能窥知嬴小小每一剑的意图,每一剑的要旨。   且每一次嬴冲冥想入定时,就有数以千计的剑经经文,无数的剑光形影,强行灌入到他的脑海之内。而苏醒之后,他总会莫名其妙的,就会悟出许多剑法精义。这应是剑斋祖师的意念残留,以共生之故,使他受益。   小小苏醒之后的第七日,嬴冲就已可在霸王枪内凭一口剑,连续击败近九成的同阶战魂。   而在此之后,他的剑术依然是与日俱增。   嬴冲心想自己似这般下去,搞不好能在二十五岁之前,就尽数悟得这本盘古剑神经的精华。在枪道登顶之前,首先将他的剑术,推升到登峰造极的层次。   “——小小她的剑体已成,也就是说,如今已万事俱备,只欠东风么?”   嬴冲口中所谓的东风,自然是指墨甲。   要打造一具仙元墨甲,过程繁复之至。首先需天工大宗师设计出神甲图纸,之后再请权天位以上的玄修出手,按照图纸炼制零件,将之拼凑组合。   全套过程,一般至少也需一年左右的时光。   可要抗衡太学主,这具仙元阶的墨甲,亦不可或缺。   嬴冲不吝钱财,哪怕多花个四五百万金,也需在三个月内,见到那具为小小打造的仙元甲。   可问题是如今,他连那设计图纸,都还不见踪影呢——   这倒非是因天工坊与他的泉叔不用心,不出力。而是谢清泉,始终未能见到嬴小小‘本人’。   不能知嬴小小的武道特征,又如何能为她量身定制?   看来近日,自己是该抽时间,再去天工坊拜访了。   不止是为小小这尊仙元甲,还有张承业与汉尼拔的墨甲,也同样在劳烦天工坊制作与修复。   说来之后的这些时日,自己需要做的事情,真是多不胜数。墨甲是一件,准备接手神策军是一件,抽空去拜访孙师又是另外一件,以及其余种种。   除此之外,他还要想办法,去寻那淑妃母子的晦气。妻子被人觊觎,怎么可能忍?   不过此事急不来的,需要小心布局,谨慎从事。毕竟是圣上的宠妃,嬴冲不愿天圣帝为难。所以这件事,他要做的了无痕迹才好。   总之不能留下任何证据,不能让那淑妃抓到把柄,顺带还要扇一扇那叶宏博的耳光。   对于他这个岳父,嬴冲已没有半点敬意。   只是就在嬴冲,正忙碌着自己手头诸事的时候,武威王府那边,却忽然有一个‘噩耗’传回。   七日前,他的岳母李珂,在前往咸阳城南三百七十里外长春观烧香之时,因车夫一时不慎,马车落入到悬崖之下,尸骨无存。   嬴冲当时,就是一阵愣神。随后就带着叶凌雪,匆匆前往武威王府。既然是七日之前,又是‘尸骨无存’,那就等于是确定了死讯。   不过沿途中,嬴冲却在看着一脸哀意的叶凌雪。思忖了良久之后,嬴冲还是决定开口:“岳母那边,可要帮忙?”   叶凌雪毫不觉讶异,只是好奇反问:“夫君是怎么看出来的?”   “凌雪你哀而不伤,只怕岳父那边,也会看出端倪。”   嬴冲心情轻松了下来,之后就笑着摇头:“再有月前之事,为夫若还猜不到。岂非是无能?”   叶凌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,之后也不客气:“正要夫君相助!我娘她现如今正由师尊庇佑。可日后能护住娘亲她万全的,也就只有夫君一人而已。”   这诈死脱身之策,其实也是挑衅了整个双河叶氏,蔑视了礼法。一旦被叶宏博寻到了行踪,那必将引发叶氏一族的震怒。   而如今满朝上下,能与叶氏对抗的,也就只有其余三大王府。   “本王自然不会让岳母受了委屈。”   嬴冲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,有些不解的问:“只是凌雪,这样真的好么?”   他不信以叶宏博之智,会看不出其中究竟。那个人,又岂会善罢甘休?这就等于是父女间,彻底翻脸了。   可国朝上下,都首重一个‘孝’字。一旦有叶凌雪不孝的传闻传世,朝野上下都必将为之沸腾。   那对于叶凌雪而言,却等同是跌落地狱。裴宏志必定会毫不留情的出手,无论儒法二家,朝堂中所有人的刀锋,都将指向叶凌雪,再以此为支点,辐射整个武安王府。   嬴冲这里倒没什么,却担忧妻子,会顶不住这千夫所指的压力。   “无妨的,母亲她早已有意入道,只愿一生常伴青灯。离了武威王府,她会更好过得多。”   叶凌雪说完这句,又有些狡猾的笑了起来:“这次送葬之后,大哥与二哥,都会搬入到武安郡王府居住。不知夫君,可愿接纳?”   “搬入到我这?”   嬴冲陷入了凝思,半晌之后,也是笑意盈盈:“原来如此,这是以其人之道,还治其人之身!不愧是我家爱妃。”   叶宏博以孝道钳制叶凌雪,叶凌雪则以‘不慈’反制。   三兄妹都不愿居武威王府,都与叶宏博不合,那么别人会怎么看?   别人固然会认为他们不孝,可也会认为其中必有缘故。错非叶宏博为父不慈,何至于此?   而一旦坐实了‘不慈’的名声,他那岳父,以后在朝堂中必定寸步难行。   所以最后,双方只有妥协一途。   不得不说,叶凌雪使出的手段,真是漂亮!送走了唯一的弱点,就可进退自如。   只是想及那两个蠢蠢的舅哥,即将与自己朝夕相处一段时日,嬴冲就又觉头疼。   “夫君,你刚才,是在为凌雪担心么?”   叶凌雪此时,却又眨着水灵灵的眼睛,似猫儿般拱到了嬴冲的面前:“容雪儿问一句,如有一日,雪儿真因此事,被父亲他贯以不孝之名,夫君会怎办?要休了凌雪么?”   嬴冲却走神了,望着那近在咫尺的红唇,胸中一阵‘砰砰’的跳动。正想一口咬下去,腰间的软肉却传来了一阵剧痛。   眼见凌雪的眼里满含不耐,嬴冲也眨了眨眼,神色无比的认真:“为夫不会与人讲道理,只会杀到没人说为止!”   哪怕是朝中,从此血流漂杵——   “哼,你就只会说这样的漂亮话!”   叶凌雪怒锤了锤嬴冲的胸膛,以示不满。不过当她转过身时,却是面若红霞。   她听出来了,夫君他是认真的—— 第四六七章 翁婿成仇   当嬴冲夫妻二人的马车,来到武威王府的时候,这叶家上下还在为是否要为叶二夫人发丧而争论。   毕竟还是生不见人,死不见尸的状态。此时办了丧事,日后叶二夫人活过来了怎办?   嬴冲倒是很乐意为岳母举丧,盖棺论定的。可他与叶凌雪现在,毕竟是外人,在这方面不好发话。夫妻两人只能一个劲的掉眼泪,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。   嬴冲则一边哭,一边腹诽。叶凌雪她自己只用生姜擦了眼,可却为他涂了芥末。这让他难受极了,哭起来比之叶凌雪这个正牌女儿,还要伤心。   这个模样,倒是把对面叶凌武与叶凌德两个混蛋,看得愣怔不已。这二人估计还不知真相,为嬴冲之举感动不已,以为他与母亲之间,真是感情深厚。   只有叶宏博看穿了一切,一直都是用喷火的目光,望着他们夫妻两个。   叶老郡王估计也明白究竟,神情既是恼火,又是无奈。不过对他叶凌雪,也并未苛责,最后只是狠狠瞪了他们两眼,就亲自拍板,以二年为期。二年之后,若还再寻不到叶二夫人的下落,再告哀发丧不迟。   叶宏博自是极力反对,可这位倾尽全力,也只把二年之期延迟到三年后而已。   在嬴冲看来,这倒也不错。对于叶凌武与叶凌德两人而言,其实颇为有利。   毕竟大秦官制,父母死后,朝中所有文武,都需守孝三年,丁忧辞官。可这三年时间,恰是最关键的一段时日。   这所谓的‘丁忧’,其实是儒门带来的臭规矩,之后法家也无奈认可,于是这守孝之规,就在大秦朝中蔓延开来。   虽未有明文规定,可要是谁敢不遵,就要被戴上不孝的帽子,名声臭不可闻。   可在嬴冲看来,这简直就是不近人情,也不能算是真正的孝道。自己不为父母他们守孝三载,难道父母就会以为他不孝了?   孝与不孝,都要看生前如何,身后你再怎么装模作样,也只是装给别人看的。   这儒家一脉的礼法规矩,真是臭不可闻!   他若有一日掌权,就干脆把这守孝的时间,明文确定为四十九日。   好不容易待议事完毕,就有下人来寻叶凌雪。是那叶宏博,要招叶凌雪去见他。   可却被嬴冲拒绝,强行拉着妻子就往门外走。这仍旧是儒门的礼法。妻子嫁后,就当以夫为天。便是父母,也要居于其后。   最后那叶宏博无奈,只能亲自寻了过来。三人一见面,叶宏博就神情阴沉,毫不客气的训斥女儿:“你母亲她在何处?我看你是胆大包天!”   叶凌雪想要答话,却被嬴冲强拉到自己身后护住:“我看真正胆大包天的,是岳父大人你才对呢!”   叶凌雪神情微动,定定看了嬴冲的背影一眼,然后就很听话的缩到了嬴冲的身后。   叶宏博的目光,也果然转向了嬴冲。这位受此挫折,倒并未怎么气急败坏,只眼神阴冷异常:“凌雪她在胡闹,你嬴冲也要护着她不成?”   “本王不护爱妻,难道还能帮你这为老不尊的岳父?”   嬴冲嘿然一哂,蓦然前行二步,眼如刀锋般与叶宏博对视:“岳父大人,我看你是不是忘了什么?”   叶宏博眉头微凝,此时他竟从嬴冲的身上,感觉到一股迫人的气势。不逊于那些登峰造极的武者,使他只觉阵阵心悸。   “本王嬴冲,乃当朝武安郡王,一品柱国大将军,加镇国上将衔,领神策上将,节制左金吾卫!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,敢来算计本王?是双河叶氏,还是你身后的那位淑妃?嗯?”   叶宏博一言不发,与嬴冲那双充满野性与杀机的眼对视着。他面上虽毫不相让,可心中已隐隐感觉到不妙。   他错估了叶凌雪的反应,没想到他的女儿,居然能使出这等决绝的手段。也一样低估了嬴冲,这个曾经的纨绔,竟然没有半点隐忍之意,对他也敬意全无。   “又或者岳父以为,你是凌雪他的生身之父,本王便会对你手下留情?”   嬴冲说到这里,就是一声冷哂:“那本王倒是有一言相告,岳父你想太多!既是岳父定要与本王为敌,那么本王也奉陪便是。”   嬴冲已懒得再与叶宏博纠缠,依旧是拉着叶凌雪的小手,往门外行去。   他一向信奉说不如做,今日把话说到就好。接下来,就是各施手段了。看看是叶宏博他技高一筹,还是那淑妃母子,被他踩在脚底下永不翻身!   叶宏博却觉面上挂不住,也不肯就此放二人离去,当即就是一声怒喝:“给我站住!”   嬴冲果然停住,然后眼神似笑非笑的,瞄向了身后:“岳父莫非是打算在这里,与本王吵上一架。其实本王,倒是无所谓的——”   叶宏博闻言皱眉,四下扫望了一眼。只见那些亲眷客人,还有叶家的奴仆等等,都是眼神错愕,又带着几分好奇的看过来。其中更不乏有人,摆出一副看笑话的神色。   心知这里,确不是合适的争论之地,叶宏博一声轻哼,把手负于身后:“你们两个混账,难道真要逼本官鱼死网破?”   “所谓的鱼死网破,是要指凌雪她不孝?”   嬴冲一声叹息,心想他这岳父,真是没救了。之后他却浑不在意的挥了挥手:“鱼死网破又如何?与本王何损?但如岳父真这么做,本王也会让某些人生不如死。”   说完这句,嬴冲就哈哈大笑着,走出了武威王府大门。   而后方的叶宏博,则是脸色青白变换,眼中的波澜,久久未能平息。   同一时间,在武威王府内的某处,叶元朗居高临下看着这一幕,随后就一声轻叹。   “这就是老夫不愿意,将这武威王府,交给你二叔的原因。如论才能,宏博之才,十倍于汝父。可他从小为人,就太过自我,除了自己以外,其他什么人都不在意,不放在心上。这样的性子,如何能统御这偌大的武威王府?”   说话之时,叶元朗已收回了视线,转而目望天空:“他总以为是老夫偏心,不允他习武,夺了他承爵的机会。可老夫是真的不敢如此——”   后方肃立的叶府长孙叶凌空,俯身默默不言。在他的眼里,多少有些轻松之色。   他这二叔,确实是才华出众。少年时习武的天资,也很是不俗,错非叶元朗禁其习武,日后的择甲大典,多半是由这位二叔胜出。   之前武安郡王府崛起,权遮北境,说实话他是有些担心的。可到今日,他总算是能稍稍放下这心中重负。   “祖父所言,也不尽然。他对淑妃母子,就是情深意重。” 第四六八章 踏平一切   “真的情深意重么?我看不尽然。”   叶元朗却眼透哂意:“我看他,只是忍不下那口气而已。宏博七岁习武,至十岁时老夫阻之。十六岁与淑妃两情相悦,也同样被老夫拆了缘分。之所以如此,无非是与老夫斗气而已。”   叶凌空倒是不在意叶宏博,是否真的对那淑妃情深意重。他说这句,也非是真心为叶宏博辩解,只是试探祖父心意,兼显自己为人公允。   “那么二婶怎办?以孙儿之见,婶娘他定然还在世,此刻多半是在长生道那位真人之手。此事一旦走漏了风声,必定影响我叶家数千年声誉。是否要遣人——”   “我们叶氏,就当她死了吧。”   叶元朗回过头,见叶凌空是真的忧心忡忡,不甚赞同的神色,不禁哑然失笑。当下他又随手将一份文书,递到了叶凌空的手中。   “你看看这个再说!”   叶凌空略觉惑然,可当看过之后,却是一阵诧异无比:“李家这是,要和离?”   他手中拿着的,正是一份‘和离’的文书。   按照秦律,夫妻离婚有着‘休妻’与‘和离’二种形式,前者自不用解释。而后者,则是按照以和为贵的原则,夫妻双方和议后离婚。如此一来,可不损女方声誉。不过这通常是丈夫一方,犯有过错的情形下。   可随后叶凌空就觉疑惑,这李家哪来这么大的胆子?敢行此辱及叶氏门庭之事?   李氏也是大秦十七家一等世阀之一,这才有资格与叶府结亲。可一等世家之间,却也有区别。   叶、蒙、卢、王、嬴、裴六姓,如今哪怕是放诸于整个天下,都是最顶尖的权阀。   这李氏要与他们双河叶氏扳手腕,这是谁给他们的胆子?   “李氏居于西陲之地,一向都与武德郡王府亲近。只是近几十年,武德郡王家需固守凉州,就只剩下李氏在朝中独自苦撑。”   叶元朗淡淡一笑:“可如今武德郡王世子蒙文入朝之后,却将群臣都置之不理,只与武安郡王相善。二者之间,互访不下十次,如今更是结成了亲家,已为通家之好。”   叶凌空倒吸了一口寒气。已经明白李氏的底气何在。他生性虽不是特别聪慧的那种,可若到这时候,还搞不清楚其中究竟,那就有愧于老郡王这么多年的训导调教。   “也就是说,与其撕破脸皮,倒还不如让二婶,就这么离去?”   这份和离书,要他们同意是不可能的,可如不同意,李家后面,还有着风头正盛的武安郡王。甚至定武蒙氏,也可能插足。   这样的场面,极可能发生。在外人看来,嬴冲能够崛起,他们武威王府这个岳家居功至伟。   可他却最清楚不过,他那位妹婿,自始至终都极是谨慎,避免从叶氏这里借力。   那嬴冲如欲翻脸,并无道义上的负担。   而两方之间一旦互斗起来,诉于府衙之上,让人瞧了笑话且不论。以叶家之力,却未必就有能对抗这几家之能。   反正这丢人,他们是丢定了!   与其如此,似今日这般,反倒是最好不过。   “那小家伙的性情,由此就可见一斑了,性烈决绝至此。”   叶元朗如此评价着,面上却含着笑意:“他对凌雪,倒是肯真心维护。只是他没想到,你那四妹,也不是一颗软柿子,自有手段化解。”   叶凌空却有些不以为然:“祖父对这位武安郡王,是真的很看重?”   闻得此言,叶元朗不禁斜睨了孙儿一眼:“在你想来,是否以为武安王他的性情,只适合开拓,不利于守成?”   “是!”叶凌空坦然承认:“在孩儿看来,武安王他性情太过刚烈,或能横行一时,却难得意一世。”   且不说今次的变法,双方胜负难料。便只那天圣帝的寿元,就为武安王府的前程蒙上阴影。这位陛下虽对嬴冲宠信有加,可却活不了多少年。   一旦陛下身死,继任之人有谁能忍受得了嬴冲的霸道跋扈?而大秦朝中世族,又有几家不对嬴氏眼热?只是时机不当,暗自隐忍罢了。   “你能见得这点,可见是最近大有长进,确可为我叶氏的守成之主。”   叶元朗先是赞赏,接着却又眼含哂笑的,看着楼外:“可接下来的几十年,却必有乱世将临!要守住我叶家基业,绝非是一介守成之主,能够办到。”   说完这句,叶元朗又长身而起,伟岸的身躯,来到了窗栏之旁:“还有一类人,他们有能力打碎一切!拦了他的路,斩开便是;阻了他的道,踏平就可。我倒觉得,天圣帝若然驾崩,就是许多人走到末路之时。”   “祖父!”   叶凌空的瞳孔收缩,几乎凝成了针状。他没想到祖父对嬴冲那厮的评价,会是如此之高。   “是否办得到且不论,可既然已结下了这一门好亲——”   叶元朗发出了一声朗笑:“我叶家总不能要往外推吧?”   ……   嬴冲回府的时候,是与通政使裴让之同车而行。而叶凌雪,则暂与她的大姐叶凌梦同坐一车。   因武威郡王府门口的那场‘变故’,裴让之正神情略含探究的,仔细看着嬴冲。   嬴冲本人则是淡定自若,毫不觉不适,反是笑意盈盈:“裴大纳言此番特意寻本王密谈,可是欲为令公子求情?”   “愚纯之人,老夫暂无意让他重归朝堂。能得殿下怜悯,将他放过,就已心慰了。”   裴让之摇了摇头:“老夫此来,只是受裴相之托,为他带一句话。问你何苦决绝至此?无论什么事情,都可以坐下来谈。”   “决绝?儒门先兵后礼,本王可是记忆尤深。”   嬴冲失笑:“本王月前那般折辱,裴相居然仍能忍耐,居然如此高看本王。”   裴让之神情淡然:“殿下你,确值得裴相如此。”   此时安国嬴氏手中,数十万边军禁军。还有北地冀宛二州,那些经历过战事的精锐,正是天圣帝,最倚重的支柱之一。   砍断这条臂膀,就等如是釜底抽薪。   否则有这百万大军震慑,谁都不敢轻举妄动。   “那便请大纳言转告,父母之仇,本王不可不报。陛下之善政,本王也愿鼎力襄赞。”   嬴冲说完,又意味深长的反问:“容本王斗胆问一句,大纳言如今,可是已与左丞相一党?”   这位虽也是姓裴,却是汉阳裴氏,与尚书仆射裴宏志的东河裴,并非是一家。   几千年前,二家的先祖,倒是一人。可这么多年之后,二家早已渐行渐远了。   故而嬴冲是万没想到,裴让之会代裴宏志发声。这位的通政使职司,在朝中极其关键,勾连上下,似如咽喉。一旦失陷,朝中必定再有变局。 第四六九章 嬴冲论政   “只是代为传话,仅此而已。”   裴让之摇着头,神情平静。   这是实言,正因他一直以来,都无明显倾向,才能掌握住通政司。   “不过老夫私心以为,陛下之政,让我等世族惶恐。”   “哦?”   嬴冲略一扬眉,而后作出倾听状:“本王愿闻其详!”   他这姿态略高,裴让之却并不在意。只因知这位,确有这资格。   “平心而论,清查田亩,确为良政。一旦完成,可使天下田赋,激增近倍。于我等世族而言,倒也并无太大折损。可我等所忧,却是陛下他重用王安石等庶族士子之举,还有接下来的施政。”   嬴冲闻言,不禁哂笑。汉阳的裴家,可能真不在意私田,可其他人却未必然。   不过裴让之说的,倒也正是许多人,正在担忧之事。   “一旦被陛下他完成了此政,接下来会否还有其他举措?比如清理隐户,使天下子民不堪重负?比如改革税制,换个方法敛财伤民?比如摊丁入亩,将那丁税折入田中?又比如废弃九品官人,使寒门之人,真正得以与我等世族,同列朝堂?甚至解散各族部曲私兵,收兵权于朝中?”   嬴冲失笑,裴让之说的这些。都正是王安石当年在太学提倡之事。   这担忧也确非无稽,当清查田亩,清理隐户之后,天圣帝确有意厘清税制,向税赋下手。而如今的情形,也确实是到了不得不变的地步。   大秦税制混杂,朝廷收入两亿余金,可其余还有将近六成,落入到地方官吏的口袋中。光是一个火耗钱,就使地方上的官僚,吃到满嘴流油。以至于朝廷收不上税,地方却被盘剥到民不聊生。   而摊丁入亩,则是天圣帝最想做的事情。人丁税在大秦是地方税种,每年收入达四千万金,都归地方官府使用。也就是说,大秦两亿子民,每人每年都需负担近二两纹银的重税。   可其实不止如此,有些地方常私自加税,推高税率,还有各种样的摊派等等。一位男丁的负担,高达五两甚至七两纹银。   需知一户中等之家,耕种十亩田地。一年的收入,也不过八九十两纹银而已。可还有更多的失地之人,每年谋生都是艰难。   正是此税,促使大量隐户的诞生,许多人为躲避丁税而甘愿为奴,托庇于世家豪右的门下。   而摊丁入亩,将丁税折入田中,正可减轻大秦子民的重负。   对此他先避而不谈,只淡淡笑道:“可而今满朝上下,真正恐惧的,是陛下他要整顿吏治吧?”   这才是天圣帝,真正想要在私田与隐户之后,全力推行的事情。不能肃清朝堂风气,任何改革都是空谈,只会折腾百姓。   裴让之哑然,随后苦笑道:“此事老夫倒也不反对,似百里长息那般,确实太不像话。可这吏治肃清之后,陛下会就此收手么?殿下可别忘了,你们安国嬴氏也是世阀之一,八月宗人府与礼部重修世家谱,已预定将你的安国嬴,列为第四。”   嬴冲微觉意外,此事他倒不曾听闻。世家谱第四么?他还以为会是第六或是第七的。   毕竟比家世的话,武阳嬴氏祖上虽亦是累代二品,可还是远远不能与三王九公这些世家比较。   不过也说不定,他们是把嬴氏皇族的那些先祖,也算入了进来。   “——殿下身为冀宛宗主,北地四州无数嬴氏宗党,对您翘首以望。难道殿下就眼睁睁的看着,任由陛下他挖断我世阀根基?”   “根基么?”   嬴冲却眯起了眼,目现笑意:“那么裴大纳言以为,我等士族的根基,究竟为何?所谓的根基,真是这些田亩,这些钱粮?”   裴让之一愣,有些不解其意,不过嬴冲也未让他等待太久:“本王以为,世家之根基,绝非是这些浮财,而是荣耀,是传承,是家风,是智慧。敢问大纳言,哪怕摊丁入亩,哪怕行科举之制,这个世间,难道就没有世家大阀与勋贵豪右存在的土壤了?”   裴让之一阵愕然,他从未想过,眼前的武安郡王会这样发问。   不过按这位殿下想来,即便天圣帝把这些都做到了。该存在的世阀,还是得存在——   他有信心,哪怕是行科举之制,以汉阳裴氏的家风,仍能绵延千载以上,甚至更胜往昔。   除非后世,遇到鼎革之变,或者家中全是无能之辈。   可如真出现了这二种情形,那么无论天圣帝是否改革,裴氏也一样是灭顶之灾。   “今次北方之乱,正是前车之鉴,冀宛宁元二百余世家覆亡,难道还不足以警示?百姓之怨猛如虎,那些出身庶族的能人强者无出头之地,只能转投邪教,沉沦草莽。陛下改革,无非是从我等身上,取去一些无足轻重之物,去平复世人怨气。难道真要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,才知后悔么?”   “且我等世阀,又有哪一家,是真正靠田土里的粮食过活?不瞒大纳言,如今我武安郡王府有田近二十万顷,然而其余行商的收入,却是佃租的六倍以上。我家如是,想必裴家也是一样。再观大秦的商税,自从墨家崛起,七国间贸易一日胜过一日。九百年前,秦之商税,才只是三千万金左右。可到了天圣二十七年,却是一亿五千万金。”   裴让之陷入了长考,良久之后,才显出了苦笑之色:“原来如此,殿下你是这般想的?果然是文武双全!裴某,几乎就被你说服了。”   错非有着出众的文略,看透了本质,又岂会有这样的见解?   嬴冲则一声失笑,既然是‘几乎’,那就是并未被说服。   他也不甚在意,只是正色道:“本王身为冀宛宗主,自不会让宗党失望。安石公有益于国之政,本王会鼎力相助。可若是他有祸乱朝纲之举,本王也不会任之由之。”   就比如那收缴部曲私兵,嬴冲不太认可王安石之政。以为皇权太过膨胀,并非好事。   即便要废部曲之政,也需以其他的方式,制衡皇权。   裴让之闻言,目中最后的犹疑之色。也终于消失:“老夫已明殿下之意!只是殿下想要达成所愿,只怕不易。老夫如是裴相,只需一个‘拖’字决,就可决定一切。”   嬴冲也觉头疼,近日他与谢安,郭嘉及魏征等人议政,说得最多的,就是这个‘拖’字。   天圣帝重伤在身,裴宏志只需拖到陛下寿元将尽之时,新法就可不废而废。   “本王与陛下只能尽力而为!否则吾恐我大秦国祚不永。”   裴让之不置可否:“可殿下也需量力而为才好,否则日后,变法未成,殿下反成众矢之的!”   ……   车队过了三条街道之后,嬴冲才与裴让之告别。当叶凌雪回到自家马车里的时候,就又好奇的问嬴冲:“大纳言他与你说什么了?离去的时候,好似很高兴的模样?”   “无非是确认敌友,党同伐异而已。”   嬴冲不愿多说,不过眼神倒是颇为轻松。他这次虽未说服裴大纳言相助,可这位也保证了中立,且在某些特殊的情形下,予以助力。   最终能够不刀刃相见,那是最好不过,毕竟他现在的对手,有些多了。   叶凌雪笑了笑,再未多嘴。只把螓首依在了嬴冲的肩上:“刚才大姐她与我说,她现在过得很苦,错嫁了裴德诏,也看错了他——”   说话之时,她心胸之内,却是由衷的庆幸,还有喜悦。她真不敢想象,自己如落到叶凌梦那样,被夫君嫌弃无视的境地,会变成怎样。又为之前武威王府中,嬴冲毫不犹豫的回护,而觉欢喜。   嬴冲却未在意这儿女情长,脑子里却还是想着之前,与裴让之谈的交易。再还有,就是裴宏志与自己那个岳父了。   尤其后者,叶宏博绝非弱者,这次必不会忍气吞声。想必近日之内,就会有所反应。   而自己先前,虽也有所布局,可更多的是针对整个双河叶氏,以及淑妃母子。   可如今,却不得不做调整。   至少那位叶老郡王,还是很通情达理的。那么他动手之时,就不能不留些情面,将叶家与叶宏博分开来看。   之后武安王府的车队,也并未返回王府,而是转过头,直奔天工坊方向。   ——如非是岳母失踪的‘噩耗’,他现在本该在天工坊的后院,与谢清泉讨论那尊仙元甲的炼制。   当嬴冲抵达之时,谢清泉早已在这里等候了半日。不过这位,却并未因嬴冲的失约而见责,反而面现哀怜,温言安慰着二人。   看来他也是知晓了叶二夫人落崖,生死不明的消息,却不知这其中真相。   嬴冲也没有解释的意思,直接就进入了正题。   问了他这泉叔才知,此时九月的‘玄射’神甲的改造,已经完成。花了三十万金,终将那口重剑,换成了一杆宣花大斧。许褚的虎神,亦完成了强化,骨架可以保证不会崩溃,隐患尽消。   而汉尼拔那件大地装甲‘王权’的修复,同样进入到了尾声。泰西之地的‘提坦装甲’,看似与墨甲不同,可其实是同一本质。   所以谢清泉修复的过程中,虽非一帆风顺,可也并未就此被难住。反而是因这异域的仙元阶神甲,迸发了颇多灵感。   总而言之,只需再有大约半个月时间,他就能将这尊‘王权’彻底完成,使武安王府再多一位伪镇国。   再就是为张承业量身打造的乾元阶神甲,却是遇到了些麻烦。以至于这一个月里,天工坊都没多少进展。 第四七零章 天绝地灭   嬴冲很快就知道张承业的墨甲,为何进展不畅之因。此时他这位内侍总管,刚好也应天工坊之邀,来这里试演武道。   嬴冲几人在谢清泉陪同之下,全程旁观。   初时没什么异样,那些天工坊匠师们采集到的数据,也是一切正常。   张承业的武道高明,实力在同阶武者中,居于上上等。与心灵出现破绽后的嬴唯我相当,只逊色远超常人的孔殇九月几人三到四筹。   这位算是一位异常出色的人物,可还没能超出玄天境的范畴。   可到了最后,张承业接连五掌打出,却是撼山震岳。将这间演武场周围的玄金钢板,都纷纷崩裂。   而那些匠师统计的数据,也是高的吓人。每一掌之力,赫然高达三十万牛——   需知这还是未使用墨甲的情形下,仅只肉身,就爆发出三十万牛的力量!   嬴冲眼神震惊不可思议,他从来不知,自己的内侍总管,竟还有着这样的实力。   “他说一日之内,这样的掌力,只能打出五掌。五掌之后,就要伤损本源与肉身,得不偿失。且一身气力,也将耗尽。”   谢清泉也看出了嬴冲的惊异,在旁解释道:“不过最使人吃惊的,还是他用兵器之时。”   就在二人说话之时,已经有人将两柄重不知多少斤的铁锤,送了进去。   不过那张承业,果然是气力耗尽,非常虚弱的样子。之后又盘膝定坐,借丹药之助,以修养元气。   而嬴冲,则仍是失神状态,他现在信了,炼神壶那块碑上的记叙,说张承业抗击米朝天十七掌而死的字句。   在嬴冲想来,后者当时,定然是未使用神甲。且那米公公,也多半未使用全力,恐有怜才之意。   二人虽只差一个境界,可二人哪怕使用同样等级的墨甲,也是一位伪镇国,与伪开国间的差距。高达三个阶位的差距,双方间宛若鸿沟。   可此时看来,却是未必。张承业这样的掌力打出,哪怕是米朝天,怕也要全力以赴吧?   嬴月儿也是一脸的错愕,她只听说张承业连败多位大内御卫后强闯宫门,硬抗米朝天十七掌而死这件事。可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形,她也不知。   此时又隐隐感觉,刚才这位施展的功法,与她印象中的某人颇为相似。   很快半个时辰过去,张承业又拿起了那双黑铁大锤。他整个人的气势,瞬时大变,就好似一尊活着的上古魔神,降临人间。然后当他第一锤砸出时,整个地面都在震颤。而他面前的一尊相当于仙元甲强度的玄金钢块,直接就被锤成了铁饼,巨大的冲击波,以摧毁一切般的气势,弥漫四方。   也幸亏是这里的防护阵,经过特殊的加固。嬴冲等人也站的比较远,并未被波及到。可那山摇地动般的声威,依然让诸人望之心惊。   一连三锤,张承业才停了下来。似乎真元耗尽,连站立都困难,可这位的精神,却振奋莫名。   “这是何功法?真是可怕——”   九月的脸上,顿时显出了惊容。这样的锤力,如若能配上相应的墨甲,无疑能比肩伪开国。   而且是与伪开国中,最强的那群人比较。完全可与她的射日九击,与孔殇的五色神针抗衡。   便是孔殇,亦是神情凝重,看张承业的眼神,也多出了几分敬重。   尽管这样的招数。张承业用不了几次,可这位既能打出这样的力量,就不能再以寻常的玄天武者视之。   “我明白了。”   嬴冲深吸了一口气,转过了头:“可是一般的乾元甲,无法承载其力?那就加钱吧,再增二百万金的预算。”   以天工坊的实力,可能也无需他增加预算。只需再等上两个月,就可拿出合适的乾元神甲设计图。   可他现在需要的,是切实可用的战力,已经等不及了。   且如今这位,已被天圣帝正式划拨到了他的麾下。所以嬴冲,也舍得花钱。   似张承业这般,能够在极限时爆发出比拟九月‘射日九击’之力的人物,投入再大都不为过。   “增加投入么?倒也是办法。”   谢清泉微微颔首后,就走向了那群匠师,与那几位讨论起了预算增加后的设计思路。   嬴冲斜目往那身列其中的杨麟看了一眼,就满意的收回了目光。   一个多月前,他有感于自家近日,并无炼制低阶天位神甲的计划。而闭门造车,只能使杨麟的炼甲技艺,停滞不前。于是他干脆将此人打发到了天工坊,监督几尊神甲的设计之余,也顺带从谢清泉那里,学习一些高阶神甲的技术。而如今看来,他的这位御用匠师,在这里混的还不错。   再当嬴冲转过头,就见他女儿,正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。   “怎么了?可是有什么不对?”   “是李元霸!”   月儿的第一句,就使嬴冲一头雾水。好在之后,月儿又随即解释道:“他的功体,与李元霸完全相同,只是还没修到巅峰而已。”   嬴冲一阵愣神,而后若有所思的问:“记得你曾说。李元霸是三十年后,皇天位之下的最强者。”   “不是三十年后,而是亘古以来。”   月儿纠正道:“以权天境的修为,一身实力接近上开国阶。从古至今,可能唯有他一人办到。不过也有很多人断定,他活不过二十四岁。他学的那门功法,实在太霸道了,也太伤身体。修为越高,死的越快。”   嬴冲闻言,又再往那张承业看了一眼。月儿的话,应该不假。只看张承业现在的情形,就可知道了。   刚才那三锤,不仅仅只是真元耗尽了而已,而是已伤到了肺腑。   张承业应该还另修了一门养生之功,平时也很注意保养,才能一直将这霸道功体修至玄天境,却仍可安然无恙。   ——这倒是有些意思,日后有机会,他也想看看这门功体的究竟。   嬴冲颇感兴趣,不过此时更重要的,还是为小小她设计墨甲。   这次一样是由嬴小小出手,先试演剑法,由谢清泉观摩,并且采集数据。   不过演剑的地点,却换成了一处更私密的地下室。   而在场除了嬴冲几人之外,天工坊内,也就只有谢清泉与其夫人张九灵二人在场。   嬴小小这次使用的,正是嬴冲自己参照盘古剑神剑,还有霸王枪内那剑斋祖师的‘指点’,琢磨出来的一套剑术。   而当这一套只有短短二十三式,被嬴冲命名为‘天绝地灭二十三剑’的剑法,被小小她施展出来之后。整个地下演武场内,都是鸦雀无声。   谢清泉目望着周围那些厚达二十寸,看似完好,其实已经被斩为粉尘的赤金玄钢。感受到的震撼,还在之前的张承业之上。   不远处的张九灵,更若有若无的一声呢喃:“难怪了!你能舍得为她,花这么大的本钱。她这剑术,真是强到可怖可畏——” 第四七一章 仙甲源古   “同阶之内,米朝天绝非其敌。”   谢清泉也是评价极高:“我见过许多玄天强者,可似她这般实力的,却是一个也无。”   天工坊这十年来,至少为三十名玄天境强者,量身打造过神甲。可其中却无一人,能及得上这个嬴小小。   若说那张承业,在全力爆发时,能胜过同为玄天境的米朝天。那么他眼前的这位,却已是在各个方面,都站在了米朝天之上。   “这就是冲儿你,定要我亲自为她量身定做,又不能让旁人观睹之因?是准备将她,作为杀手锏么?”   “只是其中的缘由之一。”   嬴冲摇了摇头,神情严肃:“小小她,是我的本命护驾。”   闻得这句,谢清泉与张九灵又是一阵失神。本命灵宠?这个与平常人绝无二致的女孩,竟是妖兽,是嬴冲的护驾灵宠?   说来此女的头上。确有一对角来着。只是他们之前并未多想,只以为是装饰。只因这女孩的气机,与生人并无两样。   可还没待她二人反应过来,就又听嬴冲说道;“除此之外,她还是活着的盘古剑神经,是剑斋祖师的元神容器——”   话音未落,张九灵手中用来记录影像的一件灵器,就‘噗通’一声,跌落在了地上。   半晌之后,张九灵才悠悠回神,随后就一手扭住了嬴冲的耳朵:“你说她就是静池剑斋要寻的那头灵妖?原来还真的在你手里。”   “疼疼疼疼疼——”   嬴冲一阵龇牙咧嘴,可他对这位母亲的闺蜜,却是无可奈何,只好求饶道:“还请灵姨手下留情,侄儿的耳朵,都快要掉了。”   见张九灵非但未停,反而更用力了,嬴冲只好转而他顾:“泉叔,你就不管管?”   谢清泉回头瞪了自己美貌如花的妻子一眼,随即又正容道:“事涉剑斋祖师与剑斋根本剑经,这可是大大得罪静池剑斋之事。冲儿你,到底是如何想的?”   张九灵非但没有停止凶行,反而更用力了:“你这小混蛋,怕是活够了!要是被静池剑斋知道了究竟,我看你怎么死!一旦有个三长两短,叫我二人怎么有脸,去见你九泉之下的爹娘?”   “得罪了又如何?”   赢冲冷笑:“在大秦境内,现在的武安王府,又何惧他们静池剑斋?”   当这句道出,张九灵的手,果然是松了松。仔细想想,还真如其言。   “这么说来,倒也对。你现在,可不是一年之前了。”   一边说着,张九灵一边唏嘘感慨:“你泉叔也绝未想到,一年前那个愤世嫉俗的纨绔儿,仅仅一年之后,就已是权倾北方。不但复兴了家业,更有能力照拂你泉叔灵姨了。”   谢清泉摇了摇头,把话题强扯了回来:“固然不惧,可如被静池剑斋得知,想必还是有些不便?”   “所以这具仙元甲的炼制,才不能假手他人。也必须实言告知二位,泉叔这里才不会漏了马脚。”   嬴冲揉着发红的耳朵,苦笑道:“且小小她的剑术,我如不说究竟,你们能看出这是盘古剑神经?”   谢清泉哑然失笑,心想也对,刚才他与妻子,是半点蛛丝马迹都没看出来。   “对了,你那摘星甲的事情,我已详细查过。”   谈起此事,谢清泉面上满含复杂之色:“最早的摘星甲,是由你泉叔亲自设计,再由守正道人出手炼制。不过当时的那具摘星,绝不是现在的模样,此点可确证无疑。只是,自你父神通战死之后,摘星甲却经过了魏国信陵王魏无忌,天圣帝,以及最终修复此甲的守正道人这三人之手。我查不出到底是何人,为现在这尊摘星设计的图纸,却知要将这具甲,修复到现在这程度,至少也得花费四千万金。有此等财力的,也就只有这三位而已。”   嬴冲不禁一阵失神,良久都未言语。   魏无忌,天圣帝与守正——前者是他父亲死敌,更是魏国支柱,绝无可能做出这等事情,可首先排除在外。   可之后,到底是天圣帝,还是守正道人?又为何待他如此之厚?   那摘星神甲的变化,正好与他现在的功体对应,他们又是如何预料到的?   ……   接下来小小她还有许多测试要完成,比如真元性质,真元强度,元神的特性等等。   嬴冲也要参与其中,他没能耐参与设计神甲,却可为谢清泉,详细分析那剑意特质,指正方向。   只是整个过程,嬴冲都是魂不守舍,心神恍惚。   好在这状况,并未持续多久,他很快就已凝聚起了心力,全神投入。   而接下来的七日,赢冲也几乎都是在天工坊内渡过。直到这具被他命名为‘源古’的仙甲,设计出了大致的框架为止。   按谢清泉的承诺,追加五百万金,两个月内,他就可以拿到‘源古’的成品。   也直到这一天之后,嬴冲才又能分出些许心力,继续关注朝中诸事。   他‘休假’的这两个月,天圣帝看似占尽了上风。可那位裴相的手段,却真堪称是绵里藏针,以柔克刚。   王安石回朝之事,基本已经确定,可裴宏志却仍在全力拖延。先是从安石公出使魏国后的手尾发力,说是此事需得善始善终。中途换人,并非良策,也对魏帝不敬。   接着朝中又为王安石回朝,是以一位普通参知政事的身份进入政事堂,还是直接接掌尚书右仆射,而争论不休。   这点便是天圣帝,也是无可奈何。此事涉及政事堂,几位参政政事的排位与资历,便是张苍与王钟,也是各有心思的。   真正全力支持天圣帝立场的,只有谢灵一人。   也就在此事,差不多快要定论之时,函谷关方向,又有人私启边衅,攻杀了一营三百人的魏军。   这使得二国的形势,大为紧张。本来要动身回国的王安石,只能暂留魏都,处置这场风波。   然后为北地四州的缺员任命,双方也是斗得死去活来。天圣帝无法完全如愿,那裴宏志亦非是一败涂地。   倒是他的长史谢安,显出了惊人的才能。安国嬴氏以及一众宗党需要的职位,基本都到了手中。且与各方交易,拿到了朝中几个关键职司。其中就有嬴冲一党,急缺的礼部与鸿胪寺职位。   而使嬴冲颇为在意的,是叶宏博的动作。这位果如他所料,不肯善罢甘休,最近正动作频频。   首先嬴氏在吏部的一些棋子,已是处境堪忧。尤其两位籍贯为北方四州的吏部郎中,据说这段时日里,屡受叶宏博刁难。   除此之外,就是京查。   京查之制,始于安石公。规定京城官员,每三年一次考核,按守、政、才、年四格,来判别官员政绩,列为称职、勤职、供职三等,以做升迁之资。   再以贪、酷、无为、不谨、年老、有疾、浮躁、才弱这八法,分以提问、革职或降级调用的处分。 第四七二章 不值一提   在嬴冲看来,这京查之政,无疑是善政。正是天圣帝,肃清吏治的先手。   可之后人亡政息,随着王安石被逐出秦境,所有的新政,都全数废弃。而这京查,正是其中之一。   不过此时叶宏博,已奏报吏部尚书与政事堂,说是有感于三法司内人浮于事,欲对都察院,刑部,大理寺诸官,进行一次小范围的考核清理。   对于此事,谢安亦有所听闻。他虽不解,嬴冲为何会与自家岳父翻脸相向。可既为武安王府诸臣之首,他就需忠君之事。   “此事无关紧要!动摇不了我武安王府。”   此时正值武安王府,每十日一次的廷议,谢安却是斩钉截铁的断定着:“古来朝中的新起之秀,往往朝气蓬勃,势如朝阳,在最初三五年内,很难被人击倒。这是因何缘故?只因因果少,累赘少,包袱少,破绽少,所以势不可挡。如今我武安王府,就是如此。尤其殿下他素来洁身自好,那位更难下手。”   嬴冲并不说话,只是静静看着这位,才入他账下不到半年的幕臣。   此时在他这间王府正殿之内,早已不负当初的空旷。在场除了郭嘉,魏征,谢安这些幕臣之外。似嬴长安,方珏,嬴放鹤这样的亲属大臣,又似杜北,皇甫射这样的宗党重臣,亦罗列其中。   可哪怕是在这些人物中,谢安亦是最出色的一位。面白如玉,音容兼美,神识沈敏,风宇条畅。   即便是郭嘉,在风仪上亦稍逊一分。   “也就是说,我武安王府,无需理会?”   嬴长安若有所思的问:“可要对三法司考核的话,只怕正落裴相下怀。”   那位裴相,如有机会对武安王府下手,必定不会放过。   谢安却笑:“可也正落圣上下怀不是么?元岱周定不会同意的。三法司那边,还是法家的士子多些。且论到身家清白,我武安王府,无论如何都不是其他人能比的。”   闻得此言,众人顿觉释然,换而言之,叶宏博这个小规模京查的提议,根本无法在政事堂通过。   即便侥幸过了,那也是天圣帝,对三法司挥起屠刀!   “可叶宏博在朝中略有威名,其技定不止此。在我看来,如今他所有种种,都只是障眼法而已。”   说到此处,谢安笑着将一份文书,递到了嬴冲的面前:“真正的杀手,应是在这里。”   嬴冲拿起看了一眼,就皱起了眉头:“薛能调任昌河郡巡按御史?”   这似乎是一位薛氏的族人,可这与他们眼下的局面,有何关联?   “这位性贪,有人说他任灵尹县县令三年,至少从地方收刮二十万银,且是薛贵妃的族人。而类似这薛能之人,还有至少七位。都是背景深厚,且贪贿成风之辈。”   坐于嬴冲的下手,谢长安侃侃而言;“诸位可别忘了,如今的阳江沿岸,正在做些什么——”   此言道出,郭嘉就笑了起来:“是整修河道?”   嬴冲微一愣神,随后也明白了过来。这次大灾之后,朝廷就已准备拨款,重新修缮阳江沿岸河堤。   这也是为以灾代赈,距离明年春耕还有数月,收获更要一年之久。总不能让那些灾民,一年都无所事事,白吃闲饭。   便是武安王府的辖下之地,尽管已种了冬麦。可一样是用了以灾代赈的法子,修缮各处水利。   可这山海般的银钱洒出去,却定使无数人为之眼红。在许多朝臣看来,这正是上下其手的时机。   按照往年的例子,这些钱粮有三成发到灾民之手,就已很不错了。   不过如今,这北方却是他武安王府的地盘,怎容他人放肆?   “也就是说,我们如若放纵,或者与之同流合污,必定会授人与柄。可要施以雷霆手段,也必定会大大得罪他们身后之人?尤其几位皇子,正需钱财。”   嬴长安皱起了眉头:“且不闻不问也不可!下面那些人,未必就能忍耐得住。”   嬴氏宗党,也不是人人都似他们,都能衣食无忧。一旦被人腐化了,就会沦为叶宏博对嬴氏下刀的契机。   “这只是其一,还有其他的手段,臣就不一一列举了。”   谢安摇着头:“由此可见,如今的武安王府,稳如磐石。非是叶宏博之辈能够动摇。不过这位,也确不愧其名,来势凶猛,简直是——无孔不入!”   “可笑——”   嬴冲却是一声冷哂,将手中的文书,随手弃到了一旁:“此事本王,已有应对之法。一介跳梁小丑而已,诸公无需理会。三日后大朝会时,自见分晓。”   到了三天后,他的假期就可满了,也将是他重现朝堂之时。   而谢安的眼,则微微一凝,然后就又谈笑自若的,说起了下一件事。   他不知这位殿下,到底会以何法,应对那叶宏博。可却知这位,在朝争中亦非俗手。   这让他略觉期待,三日后的大朝,这位如彗星般崛起的殿下,会是何等的风采。   再接下来,倒是有几个好消息。首先武安王府,与襄国公府的交易,已经商定。今后王氏以一块茶砖五十七两纹银的价格,向武安王府提供一百四十万砖。此后每隔一年,茶砖的价格下降一两,直到三十两为止。   这些茶砖,嬴氏只需往匈奴那边一倒手,就可赚取三百余万金左右。随着日后与匈奴人的榷场交易扩大,最高应能至五百万金。   之后是牛马,嬴氏每年将十万匹上好的牛马,售予王籍,售卖给楚国,甚至吴越。   这一项交易,亦可收益金二百五十万以上。也是同样,每过一年,增一两纹银之价,至十年之后为止。   ——这些银钱,并非只是安国嬴氏一家所有,沿途各家亦有分润。甚至谢家因参知政事谢灵之故,亦能从中收取三十万金。真正到武安王府手里的,只有二百万。   严格来说,这其实是让利于襄阳王氏,有着扶植之意。   王氏与儒门争抢商道,最初的投入极为庞大,故而嬴冲给了高价扶持。可待这投入期过了之后,价格就需降到正常的程度。   自然,那王籍付出的代价,远不止是明面上的这些。   谢安说起此事,面上颇显唏嘘。原本这些生意,都是天水周氏与恒祥商号的禁脔。甚至谢氏每年,亦会从中抽取一份例钱。   可如今,却是被这王嬴二家,毫不客气的携手吞占。   ——而他家殿下与那王籍,前不久还在咸阳城中,斗到白刃相见。   第二个好消息,则是新任左金吾卫大将军嬴守国,在一日前上门拜访。也意味着这位软硬不吃,在朝中出了名的嬴‘石头’,已有了向武安王府低头服软之意。   嬴冲虽还未上任,却已将左金吾卫降服。   这件事颇为复杂,其中有嬴世继残留旧部之功,嬴冲那二叔提拔之人,倒也非全是酒囊饭袋;谢安的软硬兼施,亦是居功至伟,两月时间,几乎架空了出身边远宗室,根基不稳的嬴守国。   最后一件,则是嬴完我与蒙氏嫡女的婚期,已经确定了,就在三个月后的宁州完婚。两家的盟约,正式确定。   不过这也就意味着,嬴冲与嬴宣娘二人无法出席,其时只有祖父嬴定,出面主持。   嬴冲颇为不爽,却也无可奈何。北方四州的局面,并不安稳,嬴完我在献捷大典之后三日,就已匆匆赶回宁州。   而他嬴冲在咸阳城内,也同样无法脱身。   “再就是三日后的朝会!”   谢安话音微顿,看着嬴冲的目中,有微光闪烁:“殿下您初次入朝,首要的就是气势,是一言可断朝纲之势!只有如此,方显我武安王府之声威!此事,臣这里已有筹谋。”   嬴冲微微动容,又将视线转回,与谢安对视。   心想这位由郭嘉为他寻来的长史,未免也太出色了些——   ……   十一月十日,嬴冲又穿着那身神策军的制式银甲,龙骧虎步般,步入到了咸阳宫内。   只是与前次入宫拜寿时不同,此时在他身后,赫然还有高达三百余位的大小朝官,亦步亦趋的跟随在后。   一群人浩浩荡荡,气势煊赫。使得无数参与大朝会的朝臣,都是错愕不已,驻足观望。   便是几位当朝宰执,亦是为之侧目,眼神骇异无比。而如三王九公二十六侯这些勋贵,同样是变了颜色。   整座太政殿前,一时间雅雀无声。   直至卯时中(六点),诸臣按队列鱼贯走入太政殿内,这里的气氛,才稍稍好转。   朝会开始,叶宏博首先出列,参奏三法司京察之事。诸臣为此争议不绝,难以决断。   最后只能延后再议,由政事堂商定之后,再做定夺。   嬴冲一直都静静的看着,看着这位岳父的表演。而嬴氏宗党三百余朝臣,无一人出面参与论战。   之后又议北方以工代赈之事,户部缺少钱粮,欲从今年军费中扣除部分。而兵部与枢密院,则是大为不满。   然后是北地四州,剩下的那些悬而未决的职司,又是一番龙争虎斗。   嬴冲一直在做看客,直到诸事告一段落,才从众臣中出列:“臣闻凉州州牧蒙正,已于凉州地方任职十年。依照我大秦成规,地方督牧任满五年便需轮换。今匈奴已平,凉州牧正该选任他职。如今河道总督出缺,臣荐左都察御史张任,出任河道总督;荐凉州牧蒙正,任左都察御史;荐吏部侍郎叶宏博,升职凉州牧!迁苑马寺卿皇甫射,任吏部右侍郎!”   此语落时,满朝震荡! 第四七三章 发配边疆   “臣闻凉州州牧蒙正,已于凉州地方任职十年。依照我大秦成规,地方督牧任满五年便需轮换。今匈奴已平,凉州牧正该选任他职。如今河道总督出缺,臣荐左都察御史张任,出任河道总督;荐凉州牧蒙正,任左都察御史;荐吏部侍郎叶宏博,升职凉州牧!迁苑马寺卿皇甫射,任吏部右侍郎!”   太政殿中,回音余响不绝,久久才复归寂静。   后方群官队列中的谢安,哑然失笑,心道原来如此,这就是釜底抽薪——   任你千般手段,我只以一策应之!临之以堂堂之阵,只以力破!   顺便可将嬴氏的党羽,送入这六部之首。   世人都说武安郡王只善奇策,这评价未免偏颇。他这位主君,并不乏正面应敌的手段呢!   叶宏博则愕然失语,良久之后才反应过来。怒目直瞪嬴冲,眸中的怒火,化为实质。   好一个升任凉州牧!好一个明升暗降!   凉州牧是二品,吏部侍郎为三品。这职司看似是高升,可其实权位不可同日而语。   ——哪怕是收服了朔方之后,凉州也只有八郡之地,抚民七百万众。在十三州内,是最民寡穷困的一州。   而凉州权柄,大多都在蒙氏手中。外人入凉,只能做提线木偶,岂能与位高权重的吏部侍郎相较?   且历来宰执,从未有人能从凉州牧任上,入列宰执!这看似是荣耀无比,以不到五十之身,成为当朝二品大员,州牧之一,可其实却是打断了他入阁步伐,需耽误至少十年之久。   左尚书仆射裴宏志眼神疑惑,虽有些不解,这翁婿二人为何相残,却本能的出列阻挠:“二品以上重臣选任,是吏部与政事堂之责,与武安郡王,似无关联?”   “确实无关,然而本王也有建言议政之权。”   嬴冲笑了笑,神色傲然自负:“今日本王,只是建议而已。采纳与否,还需政事堂诸大臣议过之后,再做定夺。”   可右后方参知政事谢灵,却已昂然出列:“武安郡王之言上善,臣附议!”   又有参知政事张苍,同样随之出列:“凉州牧确已至轮换之时,河道总督也已空缺半年之久,不可再拖。左都察御史张任威严刚毅,清明有能,定可胜任有余,臣亦附议!”   参知政事王钟,一向都与天圣帝同一步调。见得这二人已经出面,也同样站了出来:“臣参知政事王钟,愿附武安郡王之议!”   之后是参知政事元岱周,持玉圭前出:“臣以为武安郡王之言,诚为当务之急!”   裴宏志愣了愣神,扫了在场诸人一眼,目中含蕴深思之色。   政事堂现任的五位宰执,有四人赞同,那么这件事,也就等同是板上钉钉,再难更易了。   这水面之下,必定是发生了什么。几家之间,也定有着他所不知的交易。   随后裴宏志就隐有所悟,他的目光,向那位武德王世子蒙文斜视过去。   一位左都察御史——这就是定武蒙氏,从地方回归朝堂的初啼吧?真可谓是一鸣惊人。   以蒙氏之力,倒是不难令元岱周点头认可。   至于左都察御史张任——此人早有意迁任地方,一方面脱离朝中愈演愈烈的是非漩涡,一方面也需执政地方的资历,以为晋升之阶。而如今百废待兴的河道总督,正可积累政绩,乃是上上之选。   这当是几方的合力,蒙氏,张任,现任的吏部右侍郎,甚至法家的旗帜元岱周,都有志一同。可这其中,却还需一人,为他们穿针引线。   思及此处,裴宏志就又眼含惊叹,再次看向了左侧与他并肩而立的这位少年。   就果如其料,那左都察御史张任,随后亦从群臣之中行出,肃穆庄重:“臣张任,愿迁任河道总督,为君分忧!”   叶宏博却只觉是手足冰凉,面上血色褪尽。神色间再没有了入宫之时的从容,他心急如焚的放眼扫望这满殿上下,却是四顾无援。   三品以上重臣,无一人正视他目光,就好似已将他遗忘。而三品以下,他那一众党羽门人,皆是神色惶恐不安,也无能为力。   叶宏博的心,一点点的下沉。他有心出列,为自己辩解,却又对上了嬴冲,那冰冷嘲弄的视线。这使他瞬时一惊,想到今日他如推拒,那是什么样的后果?身为人臣,却对职司挑三拣四,畏难推诿。   任职凉州牧或有喘息之机,可如他推拒了,却是灭顶之灾——   怒意填膺,叶宏博又看向了叶元朗。可那边的情景,却使他绝望,这位老郡王正老神在在,闭目养神。似乎这眼下之事,都与双河叶氏无关。   而此时御阶之上,天圣帝则是笑意盈盈:“张卿能有此心,朕深感欣慰。如今既有四位参知政事附议,那么这转迁之事,就以武安王建言为准!”   此事一定,朝中嬴蒙二氏宗党,无不喜上眉梢。可也有些人,如丧考妣。   诸臣都已退出了过道,可嬴冲却依旧独据堂中。虽是被叶宏博那直欲杀人般的目光盯视着,嬴冲却半点不在意,甚至懒得再瞧上一眼。   一年之前,这位岳父高高之上,他可望不可及!可一年之后,于他而言,所谓的吏部侍郎,朝廷重臣,却可任意拿捏,似如蝼蚁。   在群臣注视之下,嬴冲按剑禀奏:“启奏陛下!臣自入咸阳以来,虽是奉命在家休养,却时刻未忘关注朝堂大事,天下民生!可而今朝廷诸公的所作所为,却使臣大失所望!臣闻北方四州,至今仍有近二成缺员,依旧未能确定人选,不知可有此事?又闻冀宛二地上报之工程三十七处,却因政事堂缺员之故,无人理会,积压于工部不能决!”   说到此处,嬴冲的语声陡然高昂,似金石之音,震荡朝堂:“以工代赈,乃我大秦既定之国策,是为救大秦子民于水火!可似尔等这般拖延怠慢,是否要等到我北方之民死绝才肯罢休?敢问这满朝衮衮诸公,尔等的眼中,可还有我北地百姓的死活?”   此言道出,嬴氏宗党三百余人,皆跪地免冠,同发一声:“北境灾荒,刻不容缓。臣请诸大臣,怜我北地四州百姓!”   整个朝堂寂静了一阵,然后更多出身北方的朝官,也同样跪地免冠:“臣等请诸大臣,怜我北地四州百姓!”   赫然有一千余人,一片黑压压的跪伏在地。   于是太政殿中,所有三品以上的朝臣,或是震惊,或是赧然,或是羞愧,或时惶恐。   而位于群臣之首的裴宏志,则脸色苍白如纸。   武安郡王与嬴氏宗党此举,无异是直叱他这宰相失职。   紧接着那嬴冲,果然抛出了杀手:“此乃宰执之过!臣请陛下,急招安石公回朝,任职尚书左仆射,以肃朝纲!” 第四七四章 一言定鼎   当嬴冲话落,裴宏志几乎无言以对。   严格说来,这的确是宰相之失。数月以来,他极力拖延王安石回国的时日,又为各地官员任免,与天圣帝针锋相对。   此举固然是令王安石,数月难返秦境。可也因此,令许多政务,迁延难决,各地呈上的奏章,在政事堂积压成山。   故而北地之臣的指责,他无可推诿。此时否认,反而是落了下乘。   叹息了一声,裴宏志也同样从群臣之中走出,在陛前跪伏免冠:“武安郡王所问之罪,臣辨无可辨!然则臣为大秦鞠躬尽瘁,呕心沥血,绝无私意,还请陛下明辨!”   其余政事堂谢灵等人,以及工部诸臣,亦不敢怠慢,紧随其后。或道:“臣有罪,却非有心之失,请陛下明察。”   或道:“北境政务怠延,确是我等之失,虽臣万死,何以塞责?”   然而裴宏志虽是认罪,他的背后,却自有其同志党羽。刑部尚书乌云恒,首先就为裴宏志抱不平:“臣以为,武安郡王之言欠妥!近日以来,朝堂诸宰执皆宵衣旰食,朝乾夕惕,政事堂直至子时都尚未熄灯,这乃是有目共睹之事。尤其左尚书仆射,他已为北地政事形销骨立,白发丛生。绝无可能有怠慢之心。”   嬴冲依然是以手按剑,老神在在:“你的意思,莫非是说裴相他已老不中用了?”   那乌云恒闻言,不禁哑然的张了张嘴,亦无话可说。   嬴冲接着却是毫不以为意的,拂了拂袖:“既未有怠政之意,为何朝中政务,会堆积至此等境地?若是因人力不足,不正该将安石公,早日召归,回朝理政?你们这到底是什么道理,岂非胡搅蛮缠?”   大理寺卿裴照面色阴沉,亦上前奏道:“然则此番秦魏边境风波,也需重臣坐镇处置调解。否则如那大魏生变,兴师问罪,我朝该如何是好?”   “兴师问罪?他们敢?”   嬴冲猛然驻剑于地,怒目瞪视:“魏国君臣如敢生事!本王愿提百万军,为陛下踏平魏都!”   裴照瞳孔一缩,看向那弧形的剑鞘。想到这竟然是离别钩——   而殿中诸臣,则是寂静无声。甭管做不做得到,可这位武安郡王的气势,却是让人印象深刻。   然后天圣帝眼神微亮,裴宏志则生出不妙的预感。   真要是函谷再生战事,难道他们还真要将大秦百万精锐,再交付于这位武安王之手?便是李亿先也不成。   此时的函谷关,虽由洛州节度使李亿先执掌。可这位如今管辖的,就只有函谷关三镇边军,还有周围的数郡府军而已。   可一旦战事大兴,必定是要调兵遣将的。可此时的他,却没有争夺征魏军主帅的把握。   而这所谓的征魏军,其实什么都不用做,只需固守函谷,就可使天圣帝的朝局,稳如泰山。   那裴照也是果断的出言驳斥:“殿下此言荒谬!岂不知友邦之间,当以和为贵?孙子有言,上兵伐谋,其次伐交,再次伐兵,怎可轻启战事?我朝如今,为赎回朔方,赈济北地,财力早已困窘。哪里还有余钱,支撑东面战事?”   “既是要攻入魏都,那自是要因粮于敌!”   嬴冲毫不在意的胡扯,而后冷冷看着裴照:“秦乃上邦!魏乃下国!即便要和睦友邦,也不能卑躬屈膝!不过只一介小小边境冲突,却令我朝之上卿入魏都安抚。尔等将我大秦之国体,将陛下之脸面,置于何地?以本王之见,朝廷只需从鸿胪寺选一小臣,前往问罪便可,何需以安石公堂堂尚书仆射之尊,献媚于魏国君臣?”   这句话虽是稍嫌霸道,也有无理取闹之嫌。可听起来倒也有些道理,使朝中许多人都微微颔首,也觉得以宰相之尊,却取悦于魏国,是有些丢人。   尤其是左边的一众武将,大多数人都点头认可,甚至有部分人,高声响应,一片叫好之声。   裴照则心想好嘛,那王安石还未回来,你就已在他头上,贯上了‘尚书仆射’的头衔了。   可他仔细寻思之后,却已想不出反驳之言,感觉无论怎样,都不合适。这位武安郡王既已摆明了不惧战事,自是稳居上风。   而此时嬴冲,更是手按着离别钩踏前数步,怒声质问:“且据臣所知,安石公离任之前,国库中尚有库银一亿三千万金储存,足以支付赈灾赎金而绰绰有余。敢问这些钱,如今到了何处?”   裴照被他气势汹汹的模样吓了一跳,踉跄后退,几乎站立不稳。   裴宏志的脸色微青,武安郡王之言,又是在指责他为政之失。可此事,他却是有苦说不出。   王安石离任之后不久,就是一场大灾,导致诸州民乱,然后整修函谷关,重建二镇边军,抚恤神鹿原伤亡——这些哪一样,不要银钱?   可当嬴冲这么说之后,却只凸显了他裴宏志无能。别人可不会管这些钱,究竟哪去了,只会以为他理政之才不如王安石。   暗暗一叹,心知今日,已难阻王安石回朝,裴宏志往身后,轻拂了拂袖。   裴照会意,便又语气一转道:“召安石公回朝,如今看来,自是势在必行。可安石公他离朝已久,久不知朝政。回国之后,骤任宰相,似有不妥,以臣之见,不妨先委以参知政事之职——”   “啧!想必廷尉大人未曾听清,本王之前,说的是招安石公回朝,以肃朝纲,而非其他!”   嬴冲唇角冷挑,微现哂意,而后竟拔出了离别钩,遥指这御前诸臣:“在本王看来,今日北境变乱,尔等皆为罪臣!唯独安石公,可负天下之望!”   整个太政殿,顿时又寂静了数息。大理寺卿裴照面色发紫,一切的言语,都被堵在了口中,再说不出话来。   直到半晌之后,才有工部尚书邹宜站了出来:“武安王殿下之语,让我等惭愧无地,也无言可辨。然而廷尉大人之言,也颇有道理。”   话才说到一半,邹宜就听嬴冲若有若无的‘嗯’了一声,那离别钩亦寒光闪烁。他不禁口里发干,勉强咽了一口唾沫:“臣以为,骤任左尚书仆射,确实不妥。陛下不如就以右尚书仆射之职,召安石公回朝辅政?”   也就在这刻,那些礼部仪官才终于反应过来,纷纷怒声大喝:“放肆!怎敢在御前拔剑?臣参武安郡王殿前失仪,有失臣体!”   周围那些侍卫,也纷纷拔出了兵器,神情紧张:“武安郡王,还不速速弃剑!”   嬴冲见状,不禁撇了撇唇角,暗自‘嘁’了一声,以示不屑。可接着他还是乖乖的,将离别钩回入鞘中。   心想这大自在玄功果然麻烦,心绪一激动,就忍不住拔钩相向了。   不过目的既已达到了,那也就无所谓了。 第四七五章 散朝余波   当司礼监掌印太监米朝天宣布散朝之后,这整个太政殿内,瞬时沸腾。在场所有朝官,都无离去之意,都是三五成群,各自议论纷纷,使嗡然之声四起。   被扣了整整半年薪俸的嬴冲,却嫌殿中嘈杂,独自往殿外行去。他并不似往日那般,用八字步走路。可此刻却更似一只螃蟹,横行霸道,气势迫人。所过之处,一应人等,都如水流般往旁分开,不敢阻其道路。   更有无数道或含敬佩,或含惶恐,或是好奇,或是忌惮的目光扫望了过来。   更有嬴氏宗党,与一众籍贯在北地的官员,自发的汇聚其后。上朝之时不过是三百余位,散朝之后,却是近五百人。   多出来的,都是钦服于这位武安郡王的手段与才德,甘愿附之骥尾。   而新任的吏部侍郎皇甫射,更是第一时间就来到了嬴冲的身边,感激涕零:“下官多谢殿下,今日简拔举荐之恩!此恩此德,皇甫射绝不敢忘。从此我皇甫家,必以安国嬴氏为马首是瞻!”   之前拜嬴冲为宗主时,类似的话他其实已说过一次,可那日却绝无法与今次相较,是真正的诚心诚意,甘心拜服。   苑马寺卿与吏部侍郎,同样是三品,前者更是当朝小九卿之一,地位尊崇。然而如论权柄,二者间可谓是判若云泥!   周围之人,也同样投以艳羡之色。   皇甫射年纪六十五,几乎用了大半辈子的时间,才爬到三品高位。所有人都以为这位的仕途,已经到此为止了。放弃固原卢氏,转而拜入安国嬴氏门下,想必也是无奈之举。   可谁都没想到,仅仅数月时间,这位武安王殿下,就已将这位,强行推举到吏部右侍郎的高位,手握天下近半四品以下官员的升降任免。   “皇甫少宰有心了!”   嬴冲驻足笑了笑,伸手将皇甫射扶起道:“也是右少宰近年主掌苑马寺政绩卓著,清廉有德,才有今日这样的机会。也望右少宰,日后勿负陛下与本王所望,能为朝廷简拔良才。”   ——吏部在古时被称为天官,故而世人也将吏部尚书称为太宰,而左右侍郎,则名为少宰。故而此时嬴冲,以右少宰称之。   皇甫射明悟其意,这是指点他上任之后,仍需谨守操行。当下容颜一肃,再次躬身一礼:“殿下之言,皇甫射已谨记。必定克勤克俭,绝不负殿下之望!”   口中却绝不提天圣帝,只以嬴冲为举主。今日他能迁任吏部右侍郎,也确是武安郡王一手为之。   嬴冲无奈,只能任之由之。这举主之制,在大秦流毒已非一日,便是他也无可奈何。   而其余诸人,则更不以为意。嬴长安更神情兴奋道:“为安石公回朝之事,朝中争论数月而不能决,北地赈灾诸事,亦因此迁延阻滞。可如今郡王殿下入朝,却都一言而定,可谓是尽显我北地世族声威!”   嬴冲微笑,此事他也颇为得意,不过却并未忘形:“此为长史之功!出此良策,居功至伟。”   谢安一笑,朝嬴冲一礼,以示不敢当。而周围诸人则是高声赞誉,兴高采烈。   在嬴氏宗党中,他这个出身南方士族的王府长史,一直都是格格不入。直至此刻,才总算融入其中。   “可笑那叶宏博,真不知吃了什么药。敢与殿下为敌。”   此时后方,又有一人冷笑:“真是螳臂当车,自取其辱!”   说到叶宏博,皇甫射又神色微动:“殿下,那叶宏博门下之人,可要下官——”   他言语未尽,嬴冲却已明知其意,微一摇头:“此事无需太放在心上,只需本王在朝一日,他就一日不能回京!”   他说这句话,并未刻意收声。周围听闻之人,或是心领神会,或是凛然生畏。   叶宏博此时就在不远处,那本就苍白的脸上,又显出了一层青意。   嬴冲却毫不在乎:“吾等在朝为官,收取民脂民禄,当以克己奉公为上。党同伐异,不得已而为之,绝不可为些许私怨而排除异己。日后右少宰秉公行事就可,有才有德者,可以照常任用升迁,而如见无才无德之辈,也不能让这等人窃居权柄,祸乱朝纲。”   他是真的不在意,叶宏博党羽再多又如何?此人在外不出三载,一众喽啰,必将散尽。   三年时间,那双河叶氏,如还不能尽收叶宏博的私人部众,那么这满朝上下,都会认为武威王世子叶宏志软弱可欺。   可嬴冲虽是这么说,皇甫射领会的却是另一种意思,目中闪动着冷意。   心想殿下之言,无非是让他谨慎行事,以免落人话柄。故而此事当需徐徐图之,终要让叶宏博门下,在朝中无立锥之地才好。   而嬴冲此时,又交代着:“眼下的当务之急,还是北方赈灾诸事。这次被本王弹劾之后,政事堂与工部,定不敢再拖延怠慢。可那工部等人,却难免要心生怨意——”   正说着话,嬴冲却见前方武威郡王叶元朗,正笑意盈盈的,在前方廊道上等着他。   嬴冲哑然失笑,挥了挥袍袖。周围诸朝臣见状,便又纷纷一礼,而后各自匆匆散去。   待得四下无人,嬴冲才走到了叶元朗的身边,执礼甚恭:“孩儿嬴冲,拜见岳祖父大人。”   “你我祖孙,无需如此!”   叶元朗笑了数声,而后示意嬴冲与他并肩而行:“而今见你羽翼丰满,本王真感欣慰。今日朝争,也是赢得漂亮,让人惊艳。许久都没见到这么精彩的朝争了,裴宏志他败得不冤。汝之风采,那时真让本王心灰意冷,清江前浪推后浪,世上新人赶旧人啦。”   嬴冲闻言莞尔:“祖父过誉了,岳祖父大人老而弥辣,岂是嬴冲能比?”   “可这一次,你却给我那孩儿,狠狠的上了一课。”   叶元朗依旧是唏嘘感慨:“堂而皇之,以力强破!釜底抽薪,宏博他虽有千般手段,却也无可奈何。”   “祖父大人,这是怪孙女婿么?”   嬴冲眯起了眼:“说到岳父大人,我也奇怪。为何他敢这般胆大?感觉祖父大人您这次,颇有纵容之嫌,要使我翁婿翻脸成仇呢。”   他武脉已复这件事,别人不知,难道这位武威郡王,还能被瞒在鼓中?   可那叶宏博,却依然敢对他生出觊觎之心。   叶元朗先打了个哈哈,而后避而不谈,转顾其他:“这次寻你说话,只是想要交代冲儿你,有空的话多带凌雪她来叶府做客,日后可切莫因此生分了。本王几个孙女,最喜欢的就是凌雪,平时可想念得紧。还有凌武凌德兄弟,日后可都要靠你来照拂。宏志他心胸狭窄,凌空则性情柔弱,耳根子较软,只怕不会尽心。”   嬴冲唇角微扯,细想这位老郡王对自家儿孙的评价,可真是刻薄,毫不留情。   不过他亦未有推拒之意:“祖父大人多虑,雪儿她最敬爱之人,便是老郡王您,恨不得常伴膝前尽孝。至于凌武凌德,他二人已是本王门下之将,自是义不容辞!”   言下之意,是他已为叶凌武叶凌德之举主,自然是要照拂的。这二位,虽还是叶氏族人,可叶家日后也别想越过他,差遣二人去做什么。   叶元朗闻言也不生恼,手指朝嬴冲点了点,就又大笑着扬长离去。   嬴冲也欲出宫,可随即就被童贯拦住,道是天圣帝,想要见他。   他没奈何,心想好吧,今日要寻他说话的人,是有点多。当下也只得无奈的随着童贯,往后面御花园的方向行去。   当嬴冲走到一处湖畔旁的时候,就见远处凉亭之内,天圣帝与米朝天等人,还有那白衣卿相刘雪岩,都尽皆在列。   然后旁边还有个小太监,竟然在学着他说话:“——以工代赈,乃我大秦既定之国策,是为救大秦子民于水火!可似尔等这般拖延怠慢,是否要等到我北方之民死绝才肯罢休?敢问这满朝衮衮诸公,尔等的眼中,可还有我北地百姓的死活?”   除了声音尖细了一点之外,竟然似模似样。而这小太监,也似演戏一般,怒目圆睁,神情狰狞:“此乃宰执之过!臣请陛下,急招安石公回朝,任职尚书左仆射,以肃朝纲——”   随后嬴冲,就听亭内的天圣帝一阵开怀大笑,声音爽朗。   嬴冲暗暗吐槽,心想他刚才还是很注重风仪的。哪里似这个家伙。恶形恶状?   摇了摇头,嬴冲上前一礼:“微臣嬴冲,见过陛下!”   天圣帝接见他的地方,与一年前他那次入宫之时相同。可这次待遇,却截然迥异。   天圣帝直接拉着他在自己身旁坐下。而米朝天与刘雪岩二人。则是纷纷行礼,形容恭敬。   此时此刻,这位殿下确容不得他们不敬。   “这一次,冲儿你确实赢得漂亮。”   天圣帝笑容满面:“可真让朕,看了一场好戏。”   那刘雪岩也笑道:“虽无缘亲见,可只闻那小太监之言,就可遥想殿下之势,譬如绝世宝刀,无往而不利。” 第四七六章 坐镇嵩阳   嬴冲倒还略知收敛,心中虽是得意,神色却虚怀若谷;“今日朝争之策,乃臣之长史谢安所定。”   “谢安,原来是他?果为良才!”   天圣帝微微颔首,却并未怎么在意,那是良策不错,可如无嬴冲这般的魄力,谁能为之?谁敢为之?   整个朝会,嬴冲无所忌讳,怒斥群臣,蛮横霸道。换成别人,绝没有这样的气势。   “不论如何,今日朝会,是全亏了冲儿你,才能一言定鼎,不用与裴宏志那老匹夫,继续纠缠下去。”   只需王安石能顺利回国,朝堂中的敌我形势就将彻底逆转,他的变法,亦能进入快车道。   而这都是嬴冲之功——   “为陛下效力,乃是臣份内之事。”   嬴冲心想天圣帝把他找来,不会就只是为狠狠夸赞自己一顿吧?随后他就见天圣帝,正看向他的腰侧。   “你这兵器,可是离别钩?”   他其实首先想问嬴冲,怎就与他岳父翻脸了?可想了想之后,认为这是嬴冲家事,也就罢休了。   “您是说这个?”   嬴冲笑意盈盈,随手一扯,‘铿锵’一声后就把那离别钩拔了出来,然后米朝天与刘雪岩二人,都吓了一跳,面色微变。   周围的侍卫,亦是神情凝重,纷纷手按刀鞘,目光不敢离嬴冲之手片刻。   “确实是离别钩,是臣从天庭手中抢来的战利品。王公公他,应该跟陛下提过?陛下您如想要,一千万金就可拿去。”   天圣帝哭笑不得,拂袖示意那诸多御卫无需紧张,而后摇着头:“朕要你这东西做什么?难道还能用来刺杀大臣?用于敌国,亦为小道。强国安民,才是正经。不过这东西,毕竟是凶器,日后莫要再带入朝中,会把群臣吓坏的。”   “这个——”   嬴冲一阵犹豫,心想他拿这东西入朝,就是想要吓唬人来着。而随即他就见天圣帝,让人拿出了一把配着明黄色剑鞘的斩马剑,放在了他的面前。   “这是何物?”   “是尚方剑‘惊鸿’!近年皇家炼制的三件伪圣器级剑器之一。”   嬴冲的眉头一挑,他知所谓的‘尚方’,乃是三千年前,大秦未改国制之前,九卿之一‘少府’辖下的宫署之一。分有左中右三署,负责制办与掌管宫廷饮食器物,掌供郊祀圭璧及君主器玩等等。   那时的诸位秦君,会将得到的珍贵宝物与剑器兵刃,存放于左尚方署。被人称为尚方灵宝,尚方宝剑,尚方宝刀等等,总之林林总总,应有尽有。   而自始帝之后,左尚方署已一分为二,改为尚宝司与尚宝监,后者归内廷管辖。   将那尚方剑拔出一截,嬴冲只见那剑脊上,除了宫廷印记之外。还有‘尚方惊鸿,代天巡狩’的字样。   嬴冲再次愕然,他大约明白这剑,是赐给自己的,可这代天巡狩又是何意?是假节钺的意思么?   “就是假节钺之意,如今魏韩等地,常以尚方斩马剑,代替节钺。不过此权,只限禁军。”   天圣帝笑着解释:“你年纪轻轻,就执掌神策二军,朕忧二军之内诸将多有不服。故赐此剑,神策二军所有将官,你皆可斩之!”   这担忧倒并非是无稽,嬴冲经历今日这一役朝争,俨然是又一位朝中大佬的格局,嬴氏宗党的势力,也由此稳固。然则禁军不同,里面充斥着嬴氏宗族。   许多人或自命不凡,或极力排外,或目无余子。所以需尚方宝剑,助嬴冲镇压二军。   “除此之外,如京中生变,你可以持此剑不受君命,自行其是。”   轻描淡写般的说完这句,天圣帝又斜睨了嬴冲腰间的离别钩一眼:“顺便把你这钩换下来。”   嬴冲闻言,却是神色凝重,不受君命,自行其是?莫非陛下,是担心自己会有被隔绝内外,甚至矫诏之事发生?   他不由偏过了目光,斜睨了米朝天一眼。要矫诏,要隔绝宫廷,是绕不开这位的。   米朝天却是神情坦然,淡淡一笑:“殿下不用看我,陛下之意,只是为防万一。”   嬴冲也是莞尔,可随即又将那斩马剑‘惊鸿’捧在手中,朝天圣帝半跪一礼:“臣领剑,必不负陛下所托!”   “朕将此剑托付给你,自是信得过你的本领。”   天圣帝挥了挥手,示意嬴冲起身,他神色中也似并不在意:“此外朕今日寻你过来,还有一事。新年之后,嵩山那边就要迎来真正的十宫大比,此事关系大秦之脸面,不可不慎。朕有意让你领二师神策军坐镇嵩阳,不知爱卿意下如何?”   嬴冲一阵惑然:“十宫大比?真有必要让臣过去?”   这天下诸国,确有许多人关注十宫大比不错。其时必有无数人前往嵩山,观摩各大书院之战。那时嵩山数十万人云聚,且多有王公贵胄之流,确实容易滋生事端。   可让他一个堂堂神策上将,去管理这些人的吃喝拉撒,群殴私斗,不太合适吧?按照往常的惯例,一个主管郊区防务的右金吾卫,就已足够了。   “这是为显大秦国,对这次十宫大比的重视。”   刘雪岩插言解释,可在嬴冲那‘清澈纯真’的眼神注视下。又一声轻咳:“我与陛下估计过,诸国书院英杰辈出,这次嵩阳书院的排名,只怕会很不妙。”   “只怕是要垫底!”   天圣帝一声怒哼,目中满含怒火:“自从那些腐儒掌权,嵩阳书院已是一日不如一日。自从嵩阳七子之后,后面出来的全是一些蠢货,连那鲁国太学都不如!朕闻这次诸国书院的学生交流,我朝太学与嵩阳学院,十有九负!”   嬴冲感觉陛下这句太过份了,那书院里面其实还是有些人才的。就比如那李鸿章,他曾让人查过,感觉还很不错。又有他当时的几个同学,也有两三位出色人物。   随后又醒悟了过来,心想天圣帝,该不会是想要他嬴冲,代嵩阳书院出战吧?   未曾有丝毫犹豫,嬴冲也板起了脸:“陛下!臣已是嵩阳书院的弃徒!”   这次能看嵩阳书院丢脸,他是巴不得。天圣帝既说这书院排名,将要垫底,那么这次十宫大比,他定不会缺席。就只为看书院那些道貌岸然的师范们,丢人现眼。   天圣帝无奈,他确有让嬴冲代为出战之意。不过今日看来。嬴冲他对嵩阳书院怨恨之心未消,只怕难以说动。只好转过语气道:“只是让冲儿你去那边坐镇而已,也让那诸国瞧瞧,我大秦绝非是后继无人!”   嬴冲想了想,最终还是决定答应下来。不过在应承之前,还需讨价还价:“此事臣这里倒是无妨,不过为防意外,还请陛下与政事堂授予这几月之内,肃清咸阳内外八百里之权。”   “可以!此事政事堂定不会阻拦。”   天圣帝并未多想,只当嬴冲是为清理咸阳附近的江湖人物与游侠儿,这确是一个极大的隐患。   却没注意,嬴冲眼里闪过的笑容。 第四七七章 离别之威   同一时间,宫外裴宏志的马车里。   “可恶,那离别钩,怎么就落在嬴冲的手里?”   大理寺卿裴照气急败坏,面显青色:“那天庭的所谓西方大帝,实是无能之至!遗失离别钩这样的圣器也就罢了,居然还被那竖子夺了去?此子仗之耀武扬威,我等以后还怎么上朝?”   说话之时,他是心有余悸的,摸了摸自己的脖颈。   那柄离别钩,就如悬在他头顶上的剑,随时随刻就会斩落下来。嬴冲那厮如欲取他性命,易如反掌。而哪怕他身后的东河裴家,也难助他化解此劫。   “此物确实棘手。”   右都察御史李阳也是苦笑道:“说来惭愧,望见那离别钩,下官思绪不畅。竟被那竖子辞锋所迫,想不出什么反驳之言。”   工部尚书邹宜亦眉头大皱:“以老夫之见,我等该纠集群官,令朝廷将这离别钩收缴才是。此物在他手中,实在过于危险。”   之前在朝堂之上,他直接被嬴冲用离别钩指着鼻子。到现在都有些忧心,自己说话得罪了武安郡王,那位会不会先向自己下手,以他的人头立威。   “这是要纵容陛下,夺臣之私产?此为恶例,绝不可开。何况他如来上一句此物已失窃,尔等如之奈何?”   一声轻哼,裴宏志冷冷扫视了诸人一眼:“眼下的当务之急,还是那王安石回朝之事。拗相公的手段,尔等皆知。吾恐他一旦回朝,吾等在咸阳再无立锥之地!”   车厢之中,一阵沉寂。所有人都是眉头紧皱,茫然无解。心想大势如此,哪里还能有什么良策?   而就在裴宏志的眼中,微蕴怒意之时。那角落处,却传出了一声轻笑。   众人闻声望去,却又是一阵愕然。只见那发笑之人,是一位二旬的年轻人,五官俊朗,貌伟而庄,眉宇间蕴有昂扬之气,一双眼则似能洞察人心。   可使众人凝眉的是这位,乃是区区一介白身。   只有裴宏志定了定神,脸上不但没有轻视之色,反而是语含请教的问:“莫非贾诩先生,是有言以教我?”   “不敢当!”   那贾诩并不狂狷无礼,收敛起了笑意:“学生方才细细思之,确有一得。裴相而今之计,无非还是一个拖字。”   裴宏志扬了扬白眉,神情不解:“拖字决倒是不错,可我等该从何拖起?”   “不如扩张政事堂如何?”   贾诩目中闪着微光:“将政事堂七人,扩为九人。”   “你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?”   大理寺卿裴照下意识的就欲出言训斥,不过话才说到一半,他就若有所悟:“人多口杂么?说不定还真可以——”   所谓众口难调,政事堂之人越多,天圣帝与王安石,越难调和诸臣之意。   裴宏志却不置可否:“只是如此,怕还是远远不够。”   “确实不够,可还有宛州牧寇准!”   贾诩又是一笑:“此人如今亦有资格,进入政事堂了。可据学生所知,此人与安石公政见相左,认为这位王相,手段太过激进,其中几种新法,乃是残民之策。需知寒门士子中,这位寇牧台的声望,可不逊色那安石公多少。”   裴宏志已明白了贾诩的意思,这是要将这寇准推上去。用陛下的人,与王安石打擂台么?   想法倒是不错,可他们真有将这天圣帝的得力臂膀,也推上宰执高位的必要?   裴照同样不能理解,立时就是一声轻哼:“这个时候,岂还有资敌之理?你这全是臆想之言,胡言乱语!”   裴宏志倒是有意动之色,可深思了片刻之后,他还是不能决断,只能摇头:“此策倒也能行得通,不过我还需再想想,再看看。”   贾诩愕然,想说再拖延下去,就为时已晚,可当话到嘴边时,他却又咽了回去,也同时掩去了眼里的失望之色,躬身一礼:“是学生想岔了,诸位大人勿怪。”   ……   当嬴冲匆匆从宫内出来的时候,已经是正午时分。心知再耽误的话,今日就要失约,嬴冲便让车夫直接驾驭马车腾入空中,往梨园方向赶了过去。   为维持郡王的体面,他现在已不用普通的龙马,而是由四匹翼龙驹拉车。   不过嬴冲虽有飞车,也有在咸阳城内飞空的特权,可在平常的时候,他仍是老老实实的,使用御道。   可今日的情形不同,在梨园那边,还有一场重要的约见在等着他。嬴冲担心自己,会赶不及。   仅仅半刻之后,飞车就已赶至到了梨园外。而嬴冲也不待车停稳,就招出了摘星甲,直接跳了下来。随后就带着嬴月儿与孔殇二人,风风火火的走入到梨园之内。   约见之地,就在梨园临湖的一处楼阁内。这里已被包下,外面全是襄阳王氏的侍卫。   再当嬴冲,迈入到三层楼内的时候,只见那王籍,正手持着一把折扇安坐窗旁,看那窗外风景。   闻得嬴冲到来,王籍才转过了头。   “武安郡王,你这次可是慢了整整两刻时间。”   “陛下相招,无可奈何。”   嬴冲微微一哂,在王籍的对面坐下,然后自顾自的斟茶:“是你定的时间,太不巧了。”   “确实不巧。”   王籍也点了点头,表示赞同,然后语气一转:“可谁能到,你嬴冲会在这一日挥斥方遒,不但在朝争中大败裴宏志,力压诸大臣,又将自家岳父一脚踢到了凉州呢?陛下他,估计也是欢喜坏了吧?这次从宫中回来,得了什么赏赐?是这口尚方剑么?”   说话之时,他的目光,也瞥向了嬴冲腰间。只见那已非是离别钩,而是配以明黄色剑鞘的斩马剑。   嬴冲莞尔一笑:“师兄,你该不会是妒忌了吧?”   “只是表示一下恭贺而已,师弟你想得太多了。”   王籍暗暗一声冷哼,说实话,他还真是有些嫉妒了。一言而决大秦之政,左右朝局,这种滋味,他从没领会过。哪怕襄阳王氏的底蕴,依然还在安国嬴氏之上。   轻声一叹,王籍尽力使自己的目光,保持平静:“北方宗党雄起于朝堂,难道不值得恭贺?”   今日之武安郡王,与昨日的嬴冲,已是截然不同了。对于安国嬴氏及嬴冲而言,这次朝争的意义,绝不下于平定匈奴之战。   之前嬴冲虽已封王,可在绝大多数人眼中,这位还只是一位新近崛起,根基并不稳当的军头。   然而今次朝争过后,嬴冲却已可确立他朝中一方大佬的地位。嬴氏宗党的人心,亦将由此稳固不摇。   嬴冲已显示出统领一党,与人争锋于朝堂的能力,更能庇护党羽——这无疑是奠定根基的一役! 第四七八章 梨园大戏   “一股子酸味!”   嬴冲哂笑,然后感觉口中的茶水有些不对,便直接将之丢开:“来人啦!把这茶换了。你们梨园的人,连一杯好茶都泡不好了么?”   倒不是感觉这茶有毒什么的,只是单纯因味道,不合他意。   嬴冲后方的嬴月儿与孔殇,已是司空见惯了,毫不在意。却把对面的王籍,看得一阵愣神。   他开始还以为是嬴冲,借此表达对自己的不满。可随后才知不是,嬴冲就单纯不满这茶的滋味而已,梨园的下人一连为他换了数次茶水。都被这位武安郡王嫌弃。直到一位老茶师出手,又用上了最顶级的楚国贡茶,才让这位消停了下。   可之后又是酒菜,换了两桌席面,嬴冲才未再挑三拣四。而这一番折腾下来,已经是半个时辰过去。   “感觉师弟你现在,好任性——”   王籍的神情古怪,感觉嬴冲现在,也不像是得意忘形的样子,可又是极度的任性随意。   “是么?最近心火肝热,脾气不好,师兄勿怪。”   嬴冲胡乱搪塞,然后就又正容道:“之前师兄让人转告,说今日就准备完成你我之间的交易,那么现在,可能开始了么?”   为让他同意茶马交易,这位襄国公,曾经答应过他一个条件。   王籍哑然失笑,指了指窗外:“如今时间刚好,你看那边——”   嬴冲挑了挑眉,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。只见那是一处湖畔旁的竹林,此时正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,正强扯着一个不断挣扎哀求的少女,进入到那林内深处。   后面还有一群侍卫跟从,此时却都是面无表情的散开,四面八方将这竹林围住。   “这是嬴天策?”   嬴冲的眼神微凝,他自然认得这位觊觎他妻子的六皇子。   “那女子又是谁?”   “是三皇子嬴去病,最宠爱的一位侍妾,名叫窦冰梅。”   王籍手拿着酒杯,意味深长的笑着:“今日此女,随嬴去病一起至梨园寻欢作乐。孤身一人时,恰被嬴天策撞见,让他大为惊艳呢!”   嬴冲却是神色不悦:“记得当日,本公曾特意提及过,不能连累无辜之人。”   “师弟你还真是宅心仁厚,道德君子。”   眼见嬴冲一副想要令部属去救人的样子,王籍不由出言讥讽:“放心好了,这薛冰梅并非是什么无辜之人,而是合欢教的魅女。此番红尘洗练已告尾声,本就要寻机脱身,因之前就被本公识破了身份,不得不帮我这一次。此外那女人,也是收了本公不少好处的。”   嬴冲这才放松了下来,而后神情有些难看的继续看着竹林:“你的意思,是想要挑动这两位皇子相争?那嬴天策,看来也不是什么蠢人。三皇子嬴去病,亦非是易于之辈。”   前次在咸阳,他虽是借力打力,挫败了三皇子嬴去病,却并不敢小视其人。   “合欢教自有手段,你我何需在意?”   王籍淡然自若,自信十足:“至于那位崇国公,大庭广众之下,最喜爱的侍妾被人强夺淫辱,他若还不做反应,那么谁还会将他这三皇子放在心上,谁还会在意薛氏?”   “可他二人身边,亦有智者。这么多的天位陪侍,岂能看不出那妖女的手段?”   “无需忧心,本公既是这么安排了,自然是万无一失,可闻到了这香气?此乃乱神香,一时半会,他们醒悟不来的,除非有权天境——”   他话音未落,那竹林之内,就传来几声凄厉的尖叫声。不过这梨园之内法阵的隔音效果甚好,除了这处有特殊布置的阁楼之外,其余地方皆难听闻。   王籍甚至很好心的,将一只千里镜送到他面前,诡笑着道:“不如你也观摩一番,说实话,合欢教那些魅女,床上的功夫还是不错的。”   嬴冲神色古怪,最终还是拒绝了,他却是想到了林依语,那女人一样是合欢教的魅女。   也就在大约一刻钟之后,那嬴去病便带着一大群人赶至。不出二人的意料,双方的侍卫,瞬时就开始了大战。   也同一时间,那湖畔处又传出了一阵‘噗通’声响。嬴冲拿千里镜往那边扫望了一眼,发现是那窦冰梅,已经‘投湖’了。   旁边的嬴天策,则是站在一旁,看着那翻动的湖水,愣愣发呆。   虽是身躯背对着这边,嬴冲却能想象得到这家伙的表情,那必是茫然,不解,呆愣,惊怒等等情绪,混杂在一起。   而此时竹林另一头,则是传出了一声怒吼。那嬴去病显然也已知爱妾投湖,这位发疯似的扑到了湖畔,然后也不管边上的嬴天策,直接跳入到了湖内。   可当这位,最终从湖内浮出的时候,手中却已抱着一具女尸。   嬴冲见状,不禁皱眉:“这女尸?”   “是她早就准备好的替身,估计事发之前就已身死。”   王籍同样拿着千里镜眺望着,心中奇怪,他这师弟也不像时心慈手软的人。据说在北方平定民乱时杀人如麻,入境草原之后,也是一片腥风血雨。   且即便是心软,也没必要在他面前展现出来,不该刻意隐藏才是?   “合欢教的代死替身,大多都心甘情愿。这与你我无关,除非是准备扫灭合欢教,否则她活不了的。”   嬴冲面目阴沉,一声不满轻哼。不过他也确不是心慈之辈,能做到心中无愧就可,其他的也在意不了那么多。   须臾之后,嬴冲就已调整好了心情,面上现出丝丝笑容。只因那嬴去病上岸之后,就一拳往嬴天策的脸上砸了过去。   “哦哦哦,总算打起来了。这出戏,可真够狗血的!”   嬴冲口里啧啧有声的,看着那边两位皇子的互殴。其实是单方面的殴打,嬴去病几拳之后,那嬴天策就已是鼻青脸肿了。   看着这一幕,嬴冲只觉万分的舒爽。再然后,他又见嬴去病拔出了剑,直往嬴天策的头顶砍了过去。   后者也终于从迷茫的状态中醒悟了过来,转过身,疯狂的逃命。   而嬴冲则一边看,一边调侃王籍:“你这次选嬴去病下手,莫非还是心中记恨?”   “只是恰好在他身边有人,且最易下手而已。”   王籍话未说完,就对上了嬴冲那‘清澈纯真’的目光,他不禁摇头:“之前确实看他不爽,居然敢逼迫我襄阳王氏。不过此人,确是最合适的。”   “也对!”   嬴冲笑了起来:“可就仅此而已么?这点小事,与本王当初的要求可不符。”   “只是开始而已,后面还有手段,武安王何需着急?”   王籍笑着回应:“你顾忌天圣帝,不好直接对他的宠妃下手。我襄阳王氏,也没必要去惹怒陛下啊?亦得罪不起。总要做到了无痕迹才好,你也不想将你我二人之谋,暴露出去吧?”   “真不想暴露的话,那个窦冰梅,就趁早灭口!”   嬴冲冷哂,继续关注那边的大战。   “此事无需你忧心,本公自有让她不能说话之法。”   王籍打了个寒战,心想这家伙,果然是狠辣无情的,之前都是在装疯卖傻。   “此女美若天仙,就这么死了,实在太可惜——”   话音未落,他就听嬴冲问道:“师兄,我朝谋害皇子,是什么罪名?”   王籍先是不解,可随即就醒悟过来,拿着千里镜看。而后就见,那嬴天策不知何时,已被嬴去病砍了一剑。脚步也趔趔趄趄,似乎已支撑不住。   见得此景,王籍不禁脸色发白,如只是普通斗殴的话,他有把握扫灭这里的一切痕迹。   可若死了一个皇子,惹得绣衣卫介入进来,那情形,只恐很是不妙——   偏偏一旁,嬴冲还在那里幸灾乐祸,继续优哉游哉的看着:“哦哦,又是一剑。他撑不了多久的,该不会真死在这里?”   明明那三皇子嬴去病因天资低下之故,是诸皇子中武力最弱的一个。   王籍听了,不禁一阵磨牙:“这次真要有个好歹,本公必定会供出师弟你是同谋!”   “空口无凭,本王是绝不肯认得。”   嬴冲断然翻脸:“一切诸事,都与本王无关。”   幸在须臾之后,那梨园的那位权天强者,总算赶了过来。不但救下了嬴天策,也将那一群侍卫分隔开来。   嬴冲颇为遗憾,惋惜不已,心想嬴天策真死了的话,他会轻松许多。王籍则是长舒了一口,抹着额头上的冷汗。   这真是虚惊一场,他没想到,嬴去病对那女子,竟是如此痴情,竟然愤怒到不惜拔剑,砍向他的亲弟!还有那乱神香的份量,似也用得多了点。   此时嬴冲,也再没理会那边乱局之意。看了这场王籍安排的好戏之后,他颇为愉悦的坐了下来,一边喝酒,一边吃菜。   “很不错,茶马的交易,先如此定了。后续的皮毛兽油及高阶兽骨的交易,也可以谈。只是后续之事,你还得尽快帮我办到。”   “定如你之愿便是。”   王籍也同样端坐,依然风姿雅润:“叶宏博既已倒了,那么三年之内,本公必定能让你踩下他们母子,永无翻身之日!”   帝皇宠妃,如外无大臣支持,那么在他们这样的顶尖世阀看来,也不过是不值一哂的玩物而已。 第四七九章 群雄现踪   嬴冲满意的一笑,接着又意味深长道:“那么再谈另一笔生意,对于咸阳黑市,你可有什么想法?”   “咸阳黑市?”   王籍眼神不解:“你要招惹他们?此事只怕不易。”   话到此处,他才想起眼前这位,如今已是左金吾卫的顶头上司。   可即便如此,他也不太看好。   “黑市之中,势力盘根错节。且咸阳暗城的复杂,你该比我更清楚才是。除非能明火执仗,以大军清理暗城。”   “是么?”   嬴冲笑了笑,却再未有解释之意:“其中究竟,你稍后便知。如是心动,可以来寻我。”   他其实并无沾手那黑市暗城的意思,自从这次回朝之后,他就在有意无意的,斩断以前与咸阳天朝的联系。其中的一些草莽英杰,仍可结交,却再不打算利用这些人,做什么事情了。   那些份例钱什么的,也需陆续断开。尽管这算不得什么破绽,对手也很难寻到机会下手,可嬴冲却还是希望自己能够清清白白的。   如连自己都持身不正,又何以正人?   故而咸阳黑市,那些地下走私,干犯国法的生意,还是不沾为妙。   可不沾归不沾,可这黑市暗城里积累的财富,却让他眼馋不已。且黑市里神阶墨甲的销赃渠道,也是他急需的。   嬴冲也想借此机会,梳理一番暗城,重新立下规矩。他需得让那些暗城之人明白。什么事情是可以做的,什么事情不可以。不能让那里成为藏污纳垢之所,成为咸阳治安的隐患。   有句话说的好,屁股决定脑袋。他现在是神策上将,节制左金吾卫,负责守卫宫城,兼管咸阳治安。暗城里的那些龌蹉,自是令他感觉格外刺眼。   “稍后便知?到底什么意思”   王籍一头雾水,不过他旋即就又想起了一事:“说来新年之后,就是十宫大比之期。你不打算回书院,为孙师他撑一撑脸面?”   说到此事,嬴冲也是好奇:“书院那边,究竟怎么了?莫非这次,真要垫底不成。”   “垫底那还算好的,我恐今年,书院只怕难有一胜。”   王籍苦笑:“你不知那边的情形,几国学子交流数月,龙凤二班已经有十几位师弟被打击到无颜见人,又有三十余人,直接退学。我嵩阳书院本就实力不如人,偏又被他们联手针对。身为地主,实在是丢人。”   “哦?”   嬴冲却有些幸灾乐祸:“本王已是嵩阳弃徒,孙师的性子,也断不会让本王如此行事。再说了,不是还有你们嵩阳七子么?”   “我等七人,早就参加过一次十宫大比了!师弟你不会不知,书院弟子只能参加一次大比的规矩?”   王籍摇着头:“且这一次,即便是我等下场,估计也会输得很惨。那七国学子,可谓是英才辈出。项羽、李世民、孙策、吕布、冉闵、李绩、李泌、崔浩、刘基、司马懿、张良、陆逊、田丰、陈宫、邓艾、王阳明等等,或武力高强,或智略超绝,或兵法过人,或精通治政。说实话,嵩阳书院这几届的学子,实力都还不错,可与这些人杰相较,还是远远逊色。”   嬴冲静静听着,神色终于微微动容。只因这些人名,他要么是听嬴月儿说起过,要么是在霸王枪内见到过。   如此说来,这嵩阳书院,他已是非去不可了,提前会一会,这些未来的天下群雄。   ……   湖畔旁,嬴天策身上已经止了血,可一身伤势仍旧沉重,整个人懵懵懂懂的被人抬上了担架。   而不远处的嬴去病,则依然在大骂:“嬴天策,我操你祖宗十八代,老子一定杀了你,一定宰了你。你给我等着,你与你娘那个贱货,老子定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!”   这位饱读经纶,可此时却是语无伦次,言语污秽不堪。甚至都忘了,他与嬴天策是同一祖宗。   嬴天策却没心思去理会,只紧皱着眉头。他现在已经稍稍恢复了些许神智,正为自己的举动错愕不已。   今日之事,从头至尾都透着古怪。   ——自己今日来梨园,莫名其妙的就对一个女人动了心,然后莫名其妙就将女子带到竹林里面强暴了,而身边几名天位与陪伴的幕僚,无一人出言提醒,更没人阻止。   然后这个女人的身份,竟然是三哥嬴去病最宠爱的侍妾。在那女子跳水自杀之后,发疯似的将他砍伤。   不用想,这必是一个陷阱,一个阴谋无疑。自己这个时候,正值叶侍郎迁任凉州牧,大事不妙之际,哪里还能有心思去顾及女人?更不可能去招惹得罪三皇子与声势正隆的薛家。   可这幕后之人,到底是哪一位?   恰在此时,嬴天策忽然望见远处一间阁楼之上,侧坐着一位他极其熟悉的身影。   那是武安郡王,嬴冲——   嬴天策心中一惊,已注意到了那嬴冲身边的另一位,正是襄国公王籍。   似有所感应,这二人都转头看了过来。那嬴冲更是冷冷一笑,随后就又似在祭祀死人一般,将手中之酒,缓缓洒落在了窗栏之前。   见得此景,嬴天策不禁瞳孔收缩,浑身寒意森然,感觉到了嬴冲,那毫不加掩饰的杀意与嘲弄。   这个家伙——   嬴天策咬牙切齿,恨意滔天,恨不得将此人撕碎。可又有无尽的悔意与恐惧,从胸中升腾而起。   就是这个人,在一日之内,先将他身后最大的依仗叶宏博踢出了朝堂,随后又在梨园布局将他重创,更往死里得罪了他的三哥。   他真不知此人接下来,还会使出何等样的手段出来,是要将他逼至死境,才肯甘休么?   嬴天策隐隐感觉,眼前正有一头来自北方的巨兽,正张开了血盆大口,意欲将他吞食。可嬴天策已无力去想应对之策,因失血力虚,意识渐渐昏沉。   “晕了啊!”   楼阁之上,王籍不屑的抽了抽唇角,而后意味不明的笑着:“我还以为你会提前离去呢。被他看见了,不太好吧?”   “许多人都知本王到了梨园,这时候走,岂非是欲盖弥彰?”   嬴冲冷哂:“只需本王在场,那么无论他们查不查得到证据,都会认定了是本王指使。不过这都无妨,只要陛下那里,能交代得过去就可。否则大家脸上,都不太好看。”   “其实我倒是颇为奇怪,淑妃与你那岳父,到底哪里得罪了你。”   王籍正说着话,却有一侍卫匆匆上前,在他耳旁低语了几句。而王籍也是眼神微亮:“那咸阳黑市,师弟你究竟是怎么想的?”   他得到了消息,天圣帝与政事堂,已正式授权嬴冲,在十宫大比期间,肃清咸阳内外。 第四八零章 可悔当初   同一时间,咸阳宫内,淑妃亦是眼前一阵晕眩。   “究竟怎么回事,天策他,怎么会在这个时候,去得罪三皇子?”   自清晨以来,这接二连三的打击,已让她的面色,煞白一片。   先是叶宏博,被他家的女婿一脚踹出了朝堂,发配边疆,可紧接着又传回了天策在梨园,淫辱了三皇子宠妾的噩耗。   “奴婢不知——”   那位传递消息的小太监,也同样是神情仓皇:“奴婢是在外看守马车,并不知详情。不过听人说,那时殿下他与身边之人,都好似着了魔似的。”   “策儿他的为人,本宫岂能不知?”   淑妃却在此时倒吸了一口气:“是了,我知是谁!定是那武安郡王嬴冲。我问你,事发之时,嬴冲那竖子何在?”   “正在梨园之内!”   小太监陷入回忆道:“武安郡王来梨园之时,是以飞车赶来,所以奴婢印象深刻。之后武安王府的飞车,再未出过梨园。”   “果然是他!”   淑妃的口中,蓦然一口鲜血吐出,目里则满含惊悸与无奈之色。   她之前就跟叶宏博说过,这个时候,还是莫要招惹他那女婿为佳。即便要掌控武安郡王的势力家业,那也需待他临死之际再说。   那根本就是一头狼,一头睚眦必报的恶狼——   也就在此时,门外又有一侍女,匆匆赶至。   “娘娘,陛下遣人传召。我方才问那传旨太监,说是陛下闻得梨园之事,震怒万分,要传贵妃与您,前去御书房解释。”   萧灵淑再支持不住,眼神一阵发黑,渐渐晕厥。   “娘娘!”   “淑妃娘娘——”   当在场之人,看着这位当朝淑妃,蓦然向后栽倒。这间装饰精美的暖房之内,顿时传出了一片惊惶尖叫之声。   当叶宏博,得到嬴天策因淫辱嬴去病宠妾,被后者砍成重伤这消息的时候,他正在武威郡王府的书房内。   他的一双拳,不禁死死的紧握,牙根紧咬,唇角处赫然有一线血痕溢下。   “六皇子他被三皇子殿下砍伤了?”   叶元朗亦觉惊讶,随后唏嘘着:“这真是动如雷霆,似狂风骤雨,不给人半点喘息之机。真可谓是深得兵法之要,你那女婿,是必欲夺去你叶宏博的一切,才肯罢休啊。”   叶宏博一身轻哼,目中满含愤怒的,看着书案后的父亲;“敢问父王,今日殿上,父王为何不阻止?”   “阻止?我那孙女婿早已将叶家的反击,意料在内。这件事,是本王想要阻止,就能阻止得了么?”   叶元朗说话时,眼中略含哂然之意:“再者,本王又为何要阻他?”   “孩儿乃是吏部左侍郎!”   叶宏博猛然抬起了头。声音又高昂数分:“如今的叶家,能在文臣中位列三品,有望进入政事堂者,只有孩儿一人!孩儿想问,父王您到底是怎么看待的孩儿?竟是眼睁睁的看那竖子,将孩儿踢去凉州?”   叶元朗闻言哑然失笑:“踢去凉州?这句话说得好。你不是很自信满满,认为有凌雪在,就可拿捏住这位。其实本王也想问,你究竟哪来的底气,敢去算计一位当朝郡王?那竟还是一位以一年时间雄起北方,纠集数百世家为宗党的盖代英杰?你叶宏博何德何能,敢自认自己的才识,可以凌驾其上?就这么自信,那个被你不屑一顾,折磨了一世的妻子,就甘心做你的人质,任由你拿捏她的儿女?本王可以确定,如不是凌雪为她诈死脱身,她必定会寻短见,要你无可奈何。”   叶宏博默然,十指渐渐扣入到了肉内。叶元朗讥诮的言语,就似剜入到了他的心脏深处。   “你要为父给你解释是么?也可以的,汝这一次并非贬职罢斥,而是晋升二品州牧,岂非是喜事?武安郡王已是给了我叶家颜面。既是如此,本王自也没有出面的理由。”   叶元朗冷笑:“你一定想说,这吏部左侍郎,对叶家至关重要可对?可为父且问一句,你这侍郎之位,是叶家所有,还是叶宏博你一人威权自用,培植羽翼之职?”   “父王!”   叶宏博一声断喝,可叶元朗依旧是辞如刀锋:“老夫早就说过,叶宏博你不懂人心,日后迟早也要在这上面,吃上大亏不可,如今你女婿的这一刀,感觉如何?今日的教训,可还深刻?”   见叶宏博还欲再辨,叶元朗却再未有说话的兴趣,疲惫的拂了拂袖:“滚吧!滚去凉州!你如还心有不甘,还有意东山再起,那就好好想想为父这些话。”   道完这句,叶元朗就已走出了书房,再不给他次子说话的机会。只留下叶宏博一人在内,茫然失神。心想自己,难道真的错了?   人心?自己怎会不懂人心?他那些部属党羽,他都是如臂指使,那些人的私心,自己岂非也是洞若观火?   他的父王,凭什么说他不懂?今日他叶宏博之败,是败在势不如人,败在叶家的背叛,而非其他——   ……   直到傍晚时分,嬴冲才从那间小楼内走了出来。   耽误到现在,主要是为助王籍那厮,湮灭证据。这家伙的一应布置,包括那‘乱神香’之类,都集中在了他们的阁楼。王籍的部属,都需要一定时间,才能将所有的痕迹,都全数消除。   绣衣卫与京兆府现场勘察探案之时,也果然怀疑到了那边。只是这楼上一位八国公之首,一位武安郡王坐镇,给那些探案之人天大的胆子,也不敢强闯进来,亦无此能耐。   便是梨园的那些守卫,也同样无胆冒犯。   嬴冲心知王籍这家伙,有拖他下水之意。等到那嬴去病回过神来,一定会怀疑到他们两人身上。   不过嬴冲却也无所谓,嬴去病即便知道了,又能拿他怎样?他只是顾忌着天圣帝,不好对淑妃母子下手,才借王籍之力而已。   那位三皇子真要脑抽到,来寻自己的麻烦,那么他会教这位怎么做人的。叶宏博淑妃的前车之鉴不远——   何况这动手脚的人,确是王籍的部属无疑,他顶多只是观众。   直到王承恩与新任京兆府尹林禄二人联袂赶至,这两方的人手,才得以进入这间阁楼内查看。可惜此时,所有的证据,都已湮灭无迹了。   王籍做出一副大为扫兴的模样,拂袖就走。嬴冲也很是‘不悦’的扬长而去,顶着王承恩那万分怀疑的视线离开。   不过他却未出梨园,而是来到了另一处暖阁。与薛平贵,周衍及庄季三人一起,寻欢作乐。这也是他今日,已经约定好的一场聚会。 第四八一章 兄弟再见   自从回到咸阳之后,这几个损友,虽也常入府拜访,可嬴冲还没正经在外面好好玩过。   寻花问柳,观舞赏歌,嬴冲自是久经战阵了。他以为自己,必定能从中寻到乐趣,可最终却是事与愿违。   梨园之内排定的歌舞,一向都是精彩之至。美酒佳肴,也无不都是上上品。   嬴冲左右,都环绕着绝美的妙龄少女,那些女孩讨好他的娇声艳语,亦宛如仙音。   嬴冲却始终都是心不在焉。哪怕是美人在怀,也提不起丝毫‘性趣’。   平心而论,这些女人的姿色,虽不如他的妻子,可也未逊色多少。春兰秋菊,各擅胜场。   只因被人精心调教之故,在侍候男子这方面,并非是叶凌雪能比。   可此时嬴冲脑中,全是叶凌雪的模样,心中暗暗担忧。   他妻子最近脸有些白,眼也有些肿,肯定是在炼神壶里偷偷哭过了,近日也定没有好好休息过。   想来也是,妻子她哪怕再怎么不满叶宏博的所作所为,哪怕再怎么恨她父亲的绝情寡义,当真正与其父断绝关系,翻脸成仇之后,凌雪她也会很伤心吧?   且除此之外,还有嬴月儿那凌厉的视线。他这女儿虽没说什么,亦未阻止。可那眼里,却是饱含鄙薄与不满。   那就好似在对他说,父王你是‘渣男’,是‘坏蛋’,与叶宏博没什么两样。   于是这场本该是到次日凌晨结束的欢宴,没到子时就已结束了。   “总感觉嬴冲你现在,与以前不同了。”   当走出梨园大门之后,薛平贵就若有所思的,上下打量着嬴冲:“嗯,虽说以前,你也都是万花丛中,坐怀不乱就是了。可怎么感觉,你现在与以前很不相同?”   以前的嬴冲,是强自忍耐。可现在的这位,却真是对身边的女人,毫不感兴趣。   错非是看他们夫妻模样,确实不像是装出来的,这家伙似也开过荤了。他几乎就以为这家伙,其实是喜好男风。   周衍也在大声抱怨:“怎么现在就走?刚才我身边那女孩,正是本公子最喜欢的一类。风情万种,声音也软软的,难得的是胸大如斗。”   话未说完,周衍就也狐疑的上下打量嬴冲:“你这家伙,该不会是被你那王妃,勾住魂了?以后就在弟妹这棵树上,彻底吊死了?”   嬴月儿有意无意,扫了这家伙一眼,目里色泽阴冷。   “怎么会?”   嬴冲的神色一凛,豪气十足:“只是暂时无瑕他顾而已,如今本王大仇未报,哪里有心思去理会这女色?”   薛平贵对此言半信半疑,周衍却微微颔首,信了嬴冲之言。他知嬴冲,确实是矢志复仇。   庄季也点了点头:“说来嬴冲他以前,还发过誓来着,日后发达了以后,定要带我们睡遍咸阳城里,最美的花魁,还要包下城里面,最好的花楼。”   嬴月儿猛地一握枪,又强忍了下来。心里暗暗记下,想着回去之后,定要将这件事,告知母亲大人不可。   嬴冲感觉自己背后,有一股莫名的寒气滋生,于是他决定转移话题:“我听说衍哥儿,已经准备与天水周家脱离关系了?”   周衍的这件事,之前在那宴席之上不好说。直到此时离开了梨园,周围并无旁人,嬴冲才谈起此事。   “是有这打算。”   周衍神色坦然:“我只知自己如留在家中,受家族庇护,只怕一辈子都难有什么大成就。那爵位失就失了,可我却不甘心自己,真就这么废了。所以打算走出来,投靠你的武安王府,自立门户。”   “爽快!”   嬴冲眉头一扬,而后也是直言道:“咸阳黑市,周衍你是知道的。如今有一桩年入至少二百万金的生意,却可能时时都有性命之忧,不知衍哥儿敢不敢做?”   “有何不敢?”   周衍眉头一挑:“只要能赚钱,无论黑的白的灰的都成!只是别连累了你。”   “灰色!擦些边而已,且是朝廷所需。”   嬴冲微一摇头,却未在此时解释详细,转而又拍了拍庄季的肩膀:“平贵他入了绣衣卫,自有前程,无需兄弟为他忧心。只有庄季你,我不太放心。明日可随我去神策军府上任,就从五品旅帅做起!记得带上你那两个兄弟。”   ——庄家这一代有四人,除了庄季之外,一个赛一个聪明。此时除了必将继承爵位的老二之外,他其余两个弟弟,也同样未有出身。   庄季本人是个冲锋陷阵的好手,可脑子却笨了些。让他独自领军,估计日后被人卖了都不能自知。只有搭上他的另外两个兄弟,嬴冲才能放心。   “成!”   庄季应了一声,就憨憨的笑着。   嬴冲也哑然失笑,可也就在这时,他听得马车之外,忽有一个嘲弄声响起。   “赢非,你这家伙,还当你以前,是世家公子哥的时候?”   赢非?   嬴冲微一扬眉,向窗外扫了一眼。   发现这里,正是梨园之外的街口处,外面则有一群贵胄公子,围成了一团。   那最里面的二人,正是赢宫与嬴非。此时他那幼弟嬴宫的头,正被一位身着锦袍的少年,死死的踩在脚下。而嬴非,则是双眼发红,正拿着枪,疯狂的往那少年方向冲击。   只是这全然无用,嬴非武道虽也不俗,年纪轻轻,就已是高达六阶,可那少年身边,却有两名八阶武者护卫,又以墨甲覆盖半身。轻描淡写,就可将嬴非击飞。短短数次下来,那嬴非就已是遍体鳞伤。   旁边一群人,则是肆无忌惮的嘲笑着。   “昔年你那父亲,升职破虏军节度使的时候,不是很嚣张么?结果却是勾结匈奴——”   “当初不是还给我那好兄弟一个耳光么?你今日倒是再横啊?横给我们看看?”   “居然还有脸,来向我们邹兄,求一个前程?凭什么?就凭你那兄长,乃是当朝武安郡王?”   “可惜呢!人家武安郡王,才不会认你这弟弟。谁不知你那父母狼心狗肺,勾结天庭,害了神通大帅不说,居然还使人废了武安郡王的武脉。”   “似你们这样无情无义之人,谁敢用你们?”   “如今已被废为一介庶民,居然还敢开口,索要七品武官?这岂不就是笑话?”   “他居然还当真了,没看出我们是逗他们玩。”   那言语恶毒,都饱含哂意,直到有些人,望见嬴冲乘坐的马车到来,才渐渐停止了下来。   一些人的脸上,都隐隐现出了惧色与担忧。   便是那位踩着赢宫脑袋的少年,在惊觉之后,也是吓了一跳,往后退了数步。   嬴冲踱步从车中走出,而后淡淡的问:“你是工部尚书邹宜的公子邹靖?今日是怎么回事?”   那邹靖有些紧张的吞了口唾沫,尽管双方差不多同龄,甚至嬴冲他,还要年轻一两岁。   可此时他眼前这位的气场与势压,却还远远超过他的父亲,完全无法对抗。   同样是咸阳城里著名的纨绔,如今的差距,怎么就这么大?   “殿下,今日是这二人,中途拦住了我等马车。想要攀旧日交情,让我等为他谋一官职。只因我等昔日对他二人之行止,颇有怨气。又有感于神通大帅忠义,却被他父亲那小人所害。故而义愤填膺,戏耍了他们一番。”   “原来如此!”   嬴冲淡淡一哂,之后却也懒得细细去分辨其中是非:“孔殇,打断他的腿!”   孔殇扫了一眼,太上五神幡随手一卷,就令那邹靖腿骨折断,凄声哀嚎。而周围之人眼见这一幕,都不禁噤若寒蝉。   嬴宫见状,便以为嬴冲是为他出头,不禁泪眼婆娑:“王兄,他们都在欺侮我!他们好可恶,你把他们全杀了给我解恨好不——”   嬴冲却懒得理会,只让嬴福将一些金银与丹药丢在了这些人的面前。   “今日之事,尔等肆意殴打庶民,干犯国法。然而本王非京兆尹,管不到此事。之所以断你一腿,是因这二人虽为庶民,却亦为宗室远支族人。非是尔等能肆意侮辱,嬴氏子弟的头颅,亦不是你能踩踏,可觉心服?”   邹靖哑然无言,只抱着腿默默无声。嬴冲也懒得在乎这人是怎么想的:“这些银钱与丹药,可以供尔等养伤。今日之事,到此为止。”   道完这句,嬴冲有意无意的扫望了那一直一言未发,眼神倔强的嬴非一眼,而后冷然一哂,又走回到了车内。   里面周衍,却是眉头大皱:“要置之不理么?只怕日后,会有人说你嬴冲不悌兄弟。”   “今日之事,太过巧合了。”   薛平贵也是神色阴沉;“只怕是有心人,在算计你嬴冲。”   这两兄弟虽是双亲下狱,可却有嬴定在照拂着,绝不可能就落到这地步。   “无妨!这次理会了才麻烦。”   嬴冲淡定安坐:“他们二人,如今可不在我安国嬴氏族谱之内。”   二人闻言了然,既然不在族谱之内,那么这‘不悌’也就无从谈起了。至少在朝堂中,无人能以此为据,指责嬴冲。   最多也只私下里,传些流言。 第四八二章 温柔乡中   “啧,没上当啊!”   就在这巷口处不远,位于梨园之内的一座角楼中。齐王赢控鹤眼望着下方,万分遗憾。   他身侧女子,则是柳眉微蹙:“果然是心狠手辣,意志坚韧难拔。”   换成别人,总要惺惺作态一番吧?无论是怜惜那赢宫嬴非也好,还是鼓励赞赏那邹靖等人也罢,都有文章可做。   可结果倒好,此人竟是将自家两个弟弟,视如无物。   今日虽是出手惩戒了邹靖,却有理有据,并未偏袒赢宫嬴非二人。   这使她颇为失望,为今日之事,她费了极大的功夫。除了地点时间之外,其余一切都非巧合。   那嬴冲要查的话,必定寻不到半点旁人插手的痕迹。   “他就是这样的性情。”   赢控鹤倒是没什么意外之色;“对友人温暖似春,对敌则冷酷如冬,一旦确定了是敌非友,那么哪怕是至亲,他也不会有丝毫留情,叶宏博就是一例。你要在这方面下手,怕是打错了算盘。”   “已有领教!这一次的试探,已经足够。说到叶宏博,真不知他与淑妃做了什么事,使那位武安郡王震怒至此?先是叶二夫人失踪,没过几天叶宏博本人就被赶出朝堂,随后又是六皇子遭难。”   说到此处,那女子的双眼微凝:“今日梨园内的事情,应该留下些证据。算计皇子,这可是大罪!”   “那王籍极其小心,一点证据都未留下,便是那位窦冰梅,竟也在我的梨园中,消失的无影无踪。而事发之后,本王虽以法器记录了影像,却最多只能指责王籍之仆形迹可疑。”   说到此处,赢控鹤又苦笑着摇了摇头:“且此事从头至尾,都是王籍之谋,与他有什么相干?”   真能抓住嬴冲谋害皇子的证据,那么哪怕这梨园日后声名尽毁,他也在所不惜。   可问题是没有!   嬴冲今日只带了两个侍卫进入梨园,而之前一个月,武安王府上下都无人踏入梨园半步。   要说是嬴冲在谋划此事,是无论如何都站不住脚的,最多是幕后指使。   可既然是在幕后,没有证据的话,那也没必要说了。   “可惜!”   女子不禁一声轻叹,心想早知如此,她哪怕栽赃陷害,也要将那家伙拖下水。   不过她随即,就又眯起了眼:“听起来,你对那位武安郡王,似越来越不放心了?”   “试问当今天下,谁还敢将他小视?”   赢控鹤反问了一句,语声沉冷:“本王绝不后悔当年出力将他保全!嬴冲能扫平匈奴,夺回朔方,已是回报。可为本王之大业,对此人却不可不防!”   话音微顿,赢控鹤的脸上,又现出了若有所思之色:“今日天圣帝有旨,命嬴冲整肃咸阳内外。此事虽在情理之中,本王却觉不安。我已命下面的人,暂时撤出咸阳。你那边的人手,也需万分小心,嬴冲此子心狠手毒,切莫撞到他刀口上。”   “竟有此事?多谢了!”   女子言语凛然,显然也是听了进去。而就在她离开这处窗口之前,又扫望了街口一眼。   发现那些贵胄公子们已经离去,而赢宫嬴非这两兄弟,正是互相搀扶着,往远处行去。   真是可怜呢,昔年颐指气使的公子哥儿,如今竟落到这副田地——   女子叹息了一声,脸上却绝无半点怜悯之色。二人落到这样的下场,自有其因。而嬴冲如败,只怕连性命都保不住。  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,弱肉强食。谁让他们的父母无能,最终败在了嬴冲之手,输掉了一切?   ……   次日一大早醒来的时候,嬴冲发现自己仍在被窝里,抱着妻子那软玉温香的身子。   头一次生出了赖床之念,这倒不是因贪恋被窝里的温暖,而是担心将妻子惊醒,也舍不得放开。   嬴冲不禁茫然,心想着昨日回来的时候。   昨夜赶回武安王府的时候,天已至子时。凌雪并未休息,依然在研习着法阵。当望见嬴冲回归时,妻子那饱含欣喜与意外的笑容,让嬴冲从头暖到了脚,又莫名的感觉愧疚。   只觉在外面鬼混,似乎越来越没意思了,还不如家里的被窝,可以与凌雪她说话温存——   摇了摇头,嬴冲挥去了这念头。然后又凭借自己过人的意志力,强行从床上挣扎爬出。   当嬴冲穿戴好衣甲,来到前院的时候,这里孔殇,嬴月儿这一众人等,早已等候就绪。甚至庄季,还有庄季的两个弟弟庄荣庄嘉,也早就在这里等候着了。   除此之外,还有在神策军中任职的嬴双城,叶凌武,叶凌德,以及新调至禁军不久的嬴飞鸿,黄忠等人。   前三人自不用说,嬴飞鸿却是安国嬴氏的族人,之前是灵州郡防御使,在宁州追随嬴完我征讨大乘军。前后数战中,都立下了不小功勋,这次不但得封降等世袭的伯位,更调被入了京城禁军,担任神策右军的节度副使,更兼领一师,已是安国嬴氏中,第四位有望晋入二品大将之林的族人。   至于黄忠,乃是前北阳县令黄恩之兄。之前也随其弟,拜入到嬴冲门下。可惜因驻守西南边疆之故,未能赶上北境之战。   这次是嬴冲亲点,将他调入咸阳,担任一镇之副将。   只有李广,因是任职神武军,并不在此。   “自本王入京,已有二月,尔等可都准备好了!”   说话之时,嬴冲目含压迫的,望着这一众人等。尤其是嬴双城与嬴飞鸿二位。   这二人,都各自统领着一师近三万人。也是支撑他在神策军中威权的关键。   那嬴飞鸿,当即就已高声应道:“卑职部属,皆愿为殿下效死!”   而那嬴双城,则是稍稍犹豫了一阵,面显愧色:“神策右军第四师,只有三个旅,愿听卑职调遣。”   嬴冲一听此言,就已明白了大致情形。这嬴飞鸿,多半已是掌握住了他辖下三万部众。   这位久在军伍,且手段不俗,两个月时间,足可让他收整部下军心了。   至于嬴双城,这位以前被嬴弃疾按在了族内,不能出头,也未在军伍中历练。所以在这方面,要稍稍差一些。且他这族伯,也没什么可靠的旧部作为臂膀。   不过嬴冲也不觉失望,嬴双城能够收整三个旅,这结果已经很不错了,比他意料的好些。说明嬴双城潜力不错,仍可期冀。   “你们呢——”   嬴冲又看那凌武凌德,还有黄忠,却见三人,也都信心满满。他不禁哈哈大笑:“那就走吧!随本王前去上任。”   道完这句,他就已直接跨上了翼龙驹,当先走出了武安王府。 第四八三章 神策上将   离府之时,嬴冲并没用马车,而是直接骑的翼龙驹,而他身周随侍的九月孔殇诸人,也都是同样,都是清一色的骑着翼龙驹。总共二十匹,声势雄壮。   另还有一众八百人的侍卫,亦都是驾驭最好的龙马。   只因这一次,是前往神策军府上任,驾着马车的话,舒服是舒服了,却不太像样,也显不出主将的气势。   原本皇家禁军,驻地都在内城。在咸阳宫的东西两面,修建了一块偌大的校场及军营,规模宏大,几乎将整个咸阳内城,横腰斩断。   可自从一千二百年前,有皇室子弟借助禁军生乱,烧了半个咸阳城之后。这些禁军的驻地,就都被迁到了咸阳北郊与南郊。只有当轮值宿卫之时,才会进入咸阳内城,守卫禁宫。   嬴冲管辖的两支神策军,就都坐落于城北方位。而他的神策军府,也自然是在城北,坐落在神策左军的营地之中。   神策上将之职并不常设,自皇家禁军,扩编到六军之后,嬴冲是第七任神策上将。   由此可以想见,那两位左右神策大将军,还有那些军中的宗室子弟,对他这个突然多出来的顶头上司,将会是何等的不爽。   这也是今日,他嬴冲大张旗鼓之因。   此外不得不提的是,一千二百年前的那次大乱之后,秦室还另建了一支四万人的宿卫军,负责守卫宫城内最关键的一部分区域。   可由于嬴冲还有提调各处宫门之权,其中一部分宿卫军,亦在他的管辖之下。   因一路都是在御道策马疾驰,嬴冲等人,仅仅只用了半刻时间,就已到达那神策左军的营门之外。   不过才刚靠近,嬴冲就见一群三百人的甲士,还有数十尊墨甲从两侧涌出,拦住了营门。其中一位校尉打扮的人物,立在众多甲士之前,高声大喊:“来者何人?此为神策左军兵营重地,无关闲人不得擅闯!”   嬴冲眉头微凝,旁边的嬴福,却已高声喊道:“神策上将,武安郡王嬴公前来上任!还不放行!”   那校尉闻言,却面无表情:“今日军中有节度使令,营中严禁闲杂人等出入,亦不得策骑奔驰!敢问神策上将,可能证实身份?”   嬴冲闻言,不禁哑然失笑,随意将那尚方剑‘惊鸿’,丢给了许褚。   “你持此剑,去给本王斩了此人!”   许褚毫不犹豫就蓦地策骑前出,直奔那校尉而去。此人脸上,顿时现出惊惶恐惧之色,第一时间,就已穿上了墨甲。   可这全无用处,随着许褚一剑斩下,一道犀利无匹明黄色剑光,瞬间就将这人的上半截身躯,斩落了下来。   而嬴冲则全不理会,直接策骑闯入那城门之内。堵门的那一营之军,此时也都是震恐惊愕,亦茫然不知所措。只须臾间,就被嬴冲的侍卫,强行冲开。   “殿下!”   嬴福也是一阵愕然:“这是为何?”   他并非是想要置疑赢冲,而是感觉奇怪而已。刚才那位校尉,似乎也没什么不妥的地方,只是谨守上峰军令而已。这种行为,不该嘉奖么?为何反要将之斩杀?   嬴冲闻言摇了摇头,懒得回答。   倒是旁边跟随的郭嘉,笑着解释:“殿下今日上任,神策左右二军,早已是人尽皆知。且我等这么大的阵仗,又有数位神策军镇守使与镇将在。这人还要与殿下说这些,岂非是寻死?”   嬴福思索了片刻,之后也是咬着牙,目中生怒:“果然该杀!”   这个校尉,是奉了某人之名,要落殿下他的颜面,给殿下他下马威。只有是奉了那位左神策军大将军的令,还是受别人指使,就很难说了。   他又觉羞愧,心想自己,居然连这么简单的事情,竟然都没看出来。   众骑直奔神策军府,当嬴冲抵达这里时,只见一片衰败之景。这使在场众人脸上,都是一脸的青色。   这神策军府,久已无人使用。在嬴冲之前的第六任神策上将,还是在六十年前,这里败落下来,自是理所当然。   可嬴冲任职神策上将之事,早在两个月前就已宣告诸军,那神策左军节度使,却至今都全无反应,未免太过份。   而嬴双城与嬴飞鸿两个也就罢了,他们都在神策右军任职。可叶凌武与叶凌德两人,却是一阵羞惭。   只有黄忠的面皮极厚,神色淡然自若。他们位卑职低,叶凌武与叶凌德,都还只是镇将,他黄忠则是副将,在这件事上,本就使不上力。能够掌握住些许部属,为殿下所用,就已是尽到了职责。   “好一个狂狷之人!”   嬴冲冷哂,就毫不在意,让麾下的侍卫与玄修,将之稍稍清理了一番,扫荡了一番里面的灰尘,就径自大步走入,在中堂帅位之上,端坐了下来。   “来人啦!开衙,擂鼓,聚将!”   那军府外面的大鼓,已然残破。不过嬴冲早有准备,几个侍卫,只用了须臾时间,就已将这大鼓修好。   之后那黄忠自告奋勇,脱光了上衣,亲自擂鼓。瞬时一阵轰雷之声,在府外炸响,传彻二十里方圆之地。   那声音震得人耳膜生疼,一连五十四声,才终于停下。   军中鼓令,六九聚将,七九拔营,八九出战。   大约半刻之后,神策左右二军的大小将领,才陆续赶至。不过直到一刻钟后,堂中仍是稀稀拉拉。其中很大一部分,都是嬴飞鸿及嬴双城等人部属。   嬴冲微阖着眼,面含冷笑,再等了片刻,就又冷声道:“再擂鼓一次!发羽檄都尉,告令左右二军!”   擂鼓声再次响起,又有数位羽檄都尉策骑而出,开始环绕营地,大声宣告神策上将军令。   之后又半刻时间,才有更多的将领,聚于神策军府内。   这次那神策右军节度使嬴道全,也姗姗来迟,列席在了嬴冲右侧。顶着嬴冲刀子般的目光,强自镇静。   嬴冲倒也没心思,去理会这个家伙,既然已经来了,那就还算不错。   他的视线,随即又若有所思的,看向了自己的右手旁。   那个方位,依然是一片空空落落。神策左军,只来了一位节度副使,那另还有一位节度使未至,而四位镇守使中,只来了一人。其余的镇将,更缺了一大半。   “果然狂狷!”   嬴冲第二次说这句话,随后笑问:“神策左军节度使,以及镇守使三人,如今何在?”   “回禀殿下!”   那神策左军副节度使花彤出列,半跪着回道:“神策左军节度使嬴归燕,之前遣羽檄四出,传唤军中诸将议事!他们现在,只怕仍在左军节度府内。” 第四八四章 神策显威   “原来如此!”   嬴冲微微颔首,表示了然,随后笑问:“你身为左军节度副使,想必也是接了嬴燕归军令,为何又来了我处?”   那花彤神情淡然,无比镇定的应道:“殿下位在左军节度使之上,末将自是以神策上将之令为尊!”   “说得好!”   嬴冲长声大笑,而后目中厉色微显:“诸将不至,命黄忠继续擂鼓!”   此时这大堂内气氛,已是压抑紧张之至。所有人都能察觉到,这情形似是不对。尤其是嬴冲身上,那几乎化为实质的杀气。这使所有的在场将领,都屏息静气,噤若寒蝉。   便是嬴月儿,亦是略觉不适。她左右扫望,却见九月,正若有所思的,看着那门口方向。   “九月姐,你在看谁?”   她随这九月视线,扫望了府外一眼,却并没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人与物。   “是门外擂鼓的那个黄忠!”   九月笑了起来:“此人气脉悠长,一身根骨是老当益壮的类型。如今虽已五十,只有中天位境圆满,却是潜力无穷呢。且这位,也必是精通射术。”   “你说他啊~”   嬴月儿笑了笑,不曾言语。她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,那时序法则,十二位圣人道祖之力,对她的限制越来越多了。   这也说明,她现在的元神,已深深融入到了这个时代。   黄忠此人,亦是父王他曾经的麾下大将之一,难得的是,这位还精通兵略,有着一定的帅才。   三十年后,此人以八十之龄,手持一柄圣器‘赤血刀’,成为父王他最后的几根支柱之一。可惜最后,身死在了争夺玄宙天珠之役。   可惜这些言语,她只能放在心内,再不能说了。   二人说着闲话的时候,时间也在悄然推移。   又是一刻时间之后,嬴冲再次睁开了眼,一声冷笑:“孔殇,许褚,九月,任约翰四人何在?”   被他点到姓名的四人,立时出列抱拳。   嬴冲并不废话,直接就将一枚令牌,甩将出去。   “去神策左军节度府,将那些不听将命的贼子,都给本王拿将过来!”   孔殇闻言,顿时微一扬眉:“敢问殿下,抗命不遵者,该当如何?”   嬴冲失笑,淡淡看了眼许褚,仍被他持在手里的那口尚方剑:“持此惊鸿,斩之!”   这大堂之内,顿时一声轰然炸响。在场的所有人,都为之变了颜色。四面都有嗡然之声响起,有人惊讶,有人不满,有人嘲笑,有人叹息。   孔殇与许褚九月这三位,都毫不在乎,领命之后,就直接出府御空而去。便是那初次为嬴冲效力的汉尼拔,竟也是唇含笑意,神态自若。   而此时左天苍,见堂中诸人过于喧哗,便又一声冷哼。音含真元,使在场诸将,面色都一阵发白。嬴月儿亦是显化出了‘焰牙’枪,柱于身前,同样是一股气元震荡,波及整个大堂。   整个大堂之内,瞬时又寂静了下来。而在场之人,都是心惊不已的,看着嬴冲左右。   都心想这武安王府,果然是深不可测。走了四位玄天强者之后,竟还有两位权天实力的人物,留守在嬴冲身旁。   而那位神策右军节度使嬴道全,则是额头直冒冷汗。双眉紧凝,似想要说什么,却在嬴冲气势压迫之下,欲言又止。   孔殇等人的动作极快,只须臾之后。南面方向,就爆出了一团轰鸣震响。   左军节度府,距离神策军府本就不远,只相隔三里地域,军府之内的众人,甚至还能听见那边的呼喝声响。   只是那边的动静,平息的极快,仅仅不到五十个呼吸,那边的元力震荡,就已彻底平复,也再没有了什么声息。   之后又大约半刻左右的时光,孔殇就带着一众人等,回到了军府大堂内。   包括那神策左军节度使嬴归燕,以及三位师镇守使在内,四品以上将领一共二十七员,都被铁绳捆缚着,跪在了堂前。   嬴冲淡淡扫了一眼,只见这些神策军将,大多都身上有伤。尤其是居于嬴归燕后方的那位,被一箭射中了胸膛,此时正是血色褪尽,面上全是冷汗,显然伤势不轻。   除此之外,还另有两具尸骸,被抬了上来。   就在众人惊悸之时,孔殇手持着令牌回禀:“殿下!此二人非神策军中之人,当为左军节度使嬴归燕私人供奉。因有抗命不遵之举,吾等奉命将之斩首。另有神策左军前师镇守使李守节,出手杀伤殿下御卫,被九月射伤。此次一共擒拿二十七人在此,另还有四品以下一百二十六人,都在府外等候发落。”   “原来如此!”   嬴冲淡淡一笑,走到了那嬴归燕面前。之后一言不发的向许褚伸出手,后者顿时会意,将那尚方剑‘惊鸿’,交回到了嬴冲的手中。   那嬴归燕,此时在嬴冲面前,倒还识得时务,直接就服软道:“武安郡王殿下容禀!末将之前因与部属商议军务,研讨十日后入值宿卫补防一事,太过入神专注,并未注意听殿下号鼓。这次实非有心之失,还请殿下明鉴!如殿下不信,可以问末将部属——”   嬴冲静静的听,眼神晦涩不明,只有些许微光闪烁。   就当众人,都以为嬴冲这次得回颜面之后,会就此罢休,将嬴归燕重惩一番了事之时,就只有神策右军节度使嬴道全,隐隐感觉不妙。   “殿下,这嬴归燕乃秦穆王之苗裔,与殿下的安国嬴氏,同出一脉——”   然而他话音未落,嬴冲就已拔出了斩马剑‘惊鸿’,一剑将嬴归燕的头颅斩落了下来。   之后又是一剑,砍向了嬴归燕的身后,把那前师节度使李守节的人头,亦一并斩落!   当这两颗六阳魁首滚落在地,骨碌碌的转动,整个大堂之中,顿时是死一般的寂静。   只有角落处,郭嘉的唇角微挑,心想真不愧是殿下!干脆利索,毫不拖泥带水,粗暴简单到了极致。   这手段无疑可以用‘残暴’二字形容,可也是见效最快之法。今日之后,整个神策军,都将威伏在嬴冲的脚下,不敢不从。   “殿下——”   嬴道全话音未尽,剩下的言语,都被堵在了嘴里。   嬴冲懒得理会,将惊鸿剑又收回到了鞘中:“嬴归燕此人骄狂自大,目无法纪!本王聚将,竟三鼓而不至;仗恃武力,抗拒军命;之后又狡言相辩,故而本王斩之!另有前师镇守使李守节,罪责与嬴归燕等同,更杀伤本王御卫,今日一并斩首!”   嬴道全嘴唇嗫动,语气艰难道:“今日殿下之举,乃是不教而诛!”   “我大秦自有军法,何需本王教之?嬴道全,你是心有不满么?”   嬴冲冷哂,他就是想要趁着这机会,将这嬴归燕干脆利落的斩了,免得日后麻烦。   在这个时节,又岂会心慈手软?斩杀此人之后的那些许麻烦,还不值得他忌惮。   “不敢!”嬴道全的额头上,又有一层油汗冒出。终究还是不敢出言硬顶这位手段凶残,完全不讲道理的武安郡王。   他原本想提醒嬴冲,嬴归燕在左军的旧部,可能会不满生乱。一旦兵变,扰动咸阳,嬴冲本人,怕亦是吃罪不起。   可这时却也不愿再提,心想这个家伙,让他吃吃苦头也好。   “不敢的话,就给本王闭嘴。”   嬴冲一声轻哼,目光又扫向了那左军的一众镇守使与镇将:“尔等虽是奉嬴归燕之命,却不知上下有序之理。按我大秦军令,本王罚汝等军杖二十,枷号狱中五十日,可有不服?”   所有人,都是默然无声。有嬴归燕与李守节二人的头颅在眼前,哪怕真有不服,这个时候,也只能暂时忍住。   “从今日起,由神策左军副节度使花彤,暂代神策军节度使职;由叶凌武,暂代左军第一师镇守使。另诸将关押期间,神策左军的二师三师,由叶凌德及黄忠二人代掌!”   当嬴冲这句道出,在场诸将依然是一片沉寂,即便是心有不满,也都慑于嬴冲威势,不敢发声。   花彤则大喜过望,在嬴冲面前拜下,大声应命。而叶凌武与叶凌德两个,也同样是一脸惊喜,出列领受军命。   只有那年至五十的黄忠,为人还算沉稳,面上无喜无悲。可他声音却极是洪朗,震得这年久失修的大堂,几乎垮塌。   旁边的嬴道全,则是一阵瞠目结舌。这就是赤裸裸的任用私人!完全毫无掩饰,干脆利落。   只不知那位陛下,是否能容得这位武安郡王,这般的放肆胡闹。   神策左军众将,已经被嬴冲麾下那些御卫,毫不留情的拖了下去,准备杖责。   而嬴冲则又大剌剌的,在那帅位上端坐了下来。大袖一挥,让嬴福取出了一卷明黄圣旨。   “之前陛下与政事堂有令,命本王领部属诸军,清理咸阳内外八百里所有不法之徒,扫除游侠宵小,以备年后十宫大比!本王细细思之,此事必需左右金吾卫与我左右神策军,一起协作不可——” 第四八五章 天圣之见   当天圣帝得知嬴冲上任之后,就以‘尚方惊鸿’,连斩神策左军节度使嬴归燕,以及神策军前师镇守使这一消息的时候,不禁当场愣住。   他原本是在处置两位皇子兄弟相残一事,可当闻讯之后,却再顾不得那两兄弟,直接懵在了皇座上,连下巴都快要掉落了下来。   怔怔入神,天圣帝直至半天之后才清醒过来,再看向了陛前依旧愤愤不平的嬴去病,以及面色苍白如纸,眼神羞愧惊惶的嬴天策。   “你们这两个混账!”   天圣帝骂了一句后,才发现自己手里,正拿着一方端砚。   闷声冷哼,天圣帝将这砚台放了下来。原本他是欲直接一砚向二人砸过去的,不过此刻心情转佳,怒火消弭,也就没了这兴致。   “真是丢尽了我皇家的脸面!你们的老师,难道没有教你们孝悌之道?岂不知一家仁,一国兴仁;一家让,一国兴让之理?尔等乃是皇家子弟,受国朝上下无数子民瞩目,便该为国人榜样才是。可瞧瞧你们,一个视我大秦法纪为无物,强掠民女奸淫,甚至淫辱到兄嫂头上;一个则是在那梨园白日宣淫,又为一婢妾,对兄弟拔剑相向!”   嬴去病之前不久,才被天圣帝责打过四十鞭,此时尤自不服,面色潮红:“孝悌之道,儿臣也学过。可儿臣却也是男人,昨日之事,实在不能忍。”   说话之时,嬴去病的眼圈也开始发红:“冰梅她从十六岁开始,就跟在儿臣身边,是孩儿最喜欢的女人,待之与妻无异。可如今,如今——”   嬴天策的脸色,益发的愧疚:“是孩儿的错!也不知何故,那时的孩儿,好似着了魔似的。”   天圣帝只觉头疼无比,也懒得在理会这肮脏事,直接一拂袖道;“给朕滚出去!从今日起禁足,并将那孝经抄上一千遍!儒门的经义,虽是大多不合时宜,保守迂腐,可这孝悌之道还是对的。还有,日后你二人再敢去梨园那种地方,看朕不打断你们的狗腿!”   嬴去病与嬴天策都由旁边的侍卫,搀扶着离去。可到门口时,那嬴去病却又对嬴天策怒目相对,猛地又是一脚,往弟弟的身上踹了过去。   亏得是旁边的侍卫警醒得快,用力扯拉住了嬴去病,才没在这御前,又生出事端。   “混蛋!”   天圣帝咬牙切齿之余,又觉头疼无奈。干脆只当没看见,转过头问王承恩:“可查出了,此事果如淑妃之言,是与冲儿有关!”   “当时武安郡王,确实在场,距离事发之地不远。”   王承恩躬身道:“据奴婢所知,昨日武安郡王,是赴襄国公王籍之约前往梨园,随身只带了二人护卫。绣衣卫与京兆府,都未有证据证实,武安郡王与二位皇子之事有涉。”   换成有恩怨的旁人,王承恩可能会趁这时机上些眼药。哪怕没有实证,也可用言语引导天圣帝这么想。可他早年受过嬴神通夫妇恩惠,一向以来对嬴冲的观感也很不错,故而此时,自是一切都凭证据说话。   “倒是那位襄国公,颇为可疑。”   见天圣帝皱眉深思,王承恩继续言道:“事发之后,六皇子身边好几位护卫,都陆续失踪。除此之外,还有人见得事发之前一个月,有襄国公府之人,频繁出入梨园。可惜的是,绣衣卫介入太晚,所有的证据,都已被抹去。还有,奴婢曾怀疑六皇子及其部属,当时可能是中了乱神香。事后追查,发现最近咸阳黑市,确有人在大规模的收购此香。种种蛛丝马迹,都指向襄国公王籍。”   “王籍?他算计天策做什么?”   天圣帝颇为奇怪,随即又问道:“冲儿与王籍怎么混在了一起?还有之后,冲儿他去了何处?他与叶宏博之间,到底有何冲突?”   昨日那件事,嬴冲始终都难免嫌疑。尤其是昨日大朝时份,嬴冲才将叶宏博明升暗降,发配凉州。   而后者,正是淑妃与嬴天策在外朝,最重要的支柱。   “武安王与王籍,当是为茶马交易,约在梨园相商。襄阳王氏,不满儒门独据茶马商路已久;而武安王殿下,则亦有意排挤。这两方,如今一拍即合。至于之后——”   王承恩稍稍犹豫,最后还是如实回答:“殿下他去了梨园中另一名为‘寿春’的暖阁,与朋友喝酒嬉戏,直到半夜方归。”   听到此处,天圣帝就怒目微瞪,一声冷哼:“都已是柱国大将军,武安郡王,怎么还似以前那样胡闹妄为?给朕传话给他,再敢去梨园,朕也打断他的狗腿!武安王府人丁单薄,他不思为祖辈传宗接代,耕耘子嗣,反而是流连欢场,简直混账!”   说到这里,天圣帝又恨恨不平:“赢控鹤的梨园,朕迟早要让他关门不可!”   当即就有在旁倾听的中书舍人,急忙书写诏书。   王承恩撇了撇唇角,就只当是没听见,继续说道:“至于武安王与叶宏博二人之恩怨,奴婢难知详细。只知两月前太后生辰,淑妃曾安排叶宏博与武安王妃叶凌雪在宫中见面,又携六皇子一并前往,只是随后武安王妃就已匆匆离去。期间发生何事,绣衣卫一概不能知。此外叶宏博的长子次子,也于数日之前,搬去了武安王府,似与其父不合。”   他说的只是一些已经证实了的事情,并未做任何猜测之言。   可以天圣帝之智,却已能从这蛛丝马迹想知大概,随后就已冷笑出声:“果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!这个叶宏博,他倒是自信得很。”   王承恩闻言心神一松,知晓今日之事,自己已经过关。不过却依然问道:“陛下,这件事,可还要继续追查下去?”   “绣衣卫不用理会,只让京兆府追查便是。朕的外孙,已给朕留了脸面,何需定要揭开不可?”   天圣帝哂然一笑,对此事已再无兴趣:“说说看,神策军那边如何了?他真把嬴归燕给斩了?”   “正是!”   此事之前是由王承恩禀知御前,故而此时,仍是由他答话:“武安王上任,三次擂鼓召将,嬴归燕与左军部众都不至,武安王殿下命人将之擒拿,随后怒而斩之。”   他知陛下,恼这嬴归燕已久,却仍担心天圣帝会因此生怒:“想必也是嬴归燕此人太桀骜不驯,武安王殿下难以忍受之故。”   “嬴归燕此人外厉内荏,真要被冲儿擒住了,必定会服软求饶的。倒是昨日,那小混蛋私下问朕,神策军中众人,朕最不放心的是谁,又有何人可斩。结果今日——”   噗嗤一笑后,天圣帝又神情肃然:“今日他已立威,可神策左军部众,被嬴归燕掌控多年,亲信门人无数,难免有人要滋生事端,甚至兵变。接下来,只怕还有得麻烦。换成是朕,这一棒之后,就该是给些甜头了。” 第四八六章 年终腊赐   神策军府内,包括叶凌武叶凌德在内,众将早已陆续散去。这偌大的厅堂中,只有寥寥几人。   “统计两军兵员,十一月十二日之前排定诸部防区与值勤序列,从十五日开始,上街巡守,清查可疑不法之人。这都没什么,末将必不负殿下之望!”   嬴道全坐在旁边的座椅上,正眉头大皱。   这前面的安排,确是没什么不妥的地方。可嬴冲之后的军令,却使他不能不出言劝诫。   “只是,这值勤巡守期间,月饷增加三倍!此外新年腊赐,也增加一倍。殿下,这只怕不妥吧?”   所谓的‘腊赐’,就是大秦年终的奖金,在每年腊日(十二月初八)发给文武百官,包括钱、粮、牛肉等。上至政事堂宰执,下至衙役兵卒都有。   而一位禁军战兵的月薪是十五两,腊赐的常例则是四十两纹银。至于驾驭墨甲的骑尉,收入则是战兵的三倍以上。而上面的军官,则更有胜之。   而如今左右神策军,共有八师二十四万人。以战兵十六万,辅兵八万计。到过年时节,至少要发下一百二十万金的银钱!   这也是说,今年如真照这位武安郡王说的那么乱来,那么神策二军的开支,不会少于二百八十万金!   “本王之前就已杀鸡儆猴,示之以威了,现在正该给他们些好处才是吧?如此才能真正慑服军心。”   嬴冲已经从帅座上走下,准备出府巡视诸军:“这个时候,正该厚赏才是,不诱之以利,只怕军中真的会生乱。一旦兵变,右军节度使你只怕吃罪不起。”   嬴道全差点就破口大骂,要兵变的话,也是神策左军生乱。吃罪的人,也是你嬴冲好不好?   还有在他面前,公然谈以厚赏笼络诸军,这真的没问题?   嬴道全一头冷汗,强忍着一剑砍过去的冲动:“殿下!问题不在于这个,而是今年我神策军,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。之前为扩军之事,陛下虽是赐下了不少钱财,可我神策军的预算,还是有些不足。甚至今年的军饷,都还有半个月的缺额。”   “右军节度使怕是小视了本王呢!”   嬴冲笑着反问:“如今神策军内财力困窘,难道本王会不知道么?上任之前,岂能不查?且军中为将,首重的就是‘信’字,将无信则不足以服众,帅无信则无力统辖诸军。总而言之,饷银与腊赐之事无需你忧心,本王这里自有办法,不会失约。”   “殿下之意,莫非是欲从武安王府中掏钱,贴补军饷?”   嬴道全却依旧劝道:“这是禁军,殿下所为,只怕不合规矩!”   这位殿下,斩那左军节度使嬴归燕无妨,以厚赏笼络军心也不要紧,尽管过份了些,可都在规矩之内。可要自己掏钱的话,那就是犯忌了。   不止是外朝那些人会看不去,大秦诸多宗室,也会群起而攻之的。   “看来本王错了,右军节度使,你真是一位不错的好人。”   嬴冲叹了一口气,见那嬴道全一阵愣怔发呆,不由又笑了起来:“放心好了,本王自己的钱都不够用。那里还有银钱,来给神策军发饷?之后几日,你且看着便是,本王自能为神策军寻到财路。对了,二十日后安石公回国上任,本王会请文吏,彻查十年内神策二军中,所有的账目。你那边有什么不妥的地方,最近尽快清理干净。”   说完这句,嬴冲就罢了摆手,走出了这破烂不堪的神策军府。   而嬴道全则依然还在发着呆,同时那古铜色的脸上,浮起了可疑的红晕。   心想他居然被武安王殿下,说成是好人。   ……   从十五日起,咸阳城的百姓,就见城内各处街道上,有着一队队的禁军士卒巡逻值守。都是衣甲鲜明,装备精良。以三十人为一队,覆盖了整个咸阳城。   这虽是使人奇怪,可禁军士卒并不扰民。又因军纪严酷,军饷极高之故,所以并不似京兆府的衙兵与左金吾卫那般,吃拿卡要。   且咸阳城内外的治安,也确实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,好转了起来。   即便是那些素来无法无天的纨绔恶棍们,也顾忌着神策军那位凶名赫赫的上司,再不敢放肆。   仅仅几日,咸阳城上下都已适应了这场面,甚至还隐隐期盼着,这能成为京中常例。   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好的地方,就只有噪音了。这些禁军巡守之时,莫不都是全副武装,数尊五星墨甲聚在一起行走,使地面哐当哐当的作响。哪怕是深更半夜,也是如此,有些扰人清梦。   好在到了夜间,禁军的动静会收敛一二,咸阳城内的百姓,也不是完全没法入睡。   “你说那家伙,到底是想要做什么?”   在自家常用的据点聚仙阁内,福王世子赢博面色古怪的,问着他的‘朋友’魏轩:“他的目的,就真的只是为巡城?总感觉那家伙,似别有用心。”   “是世子你想多了吧?那个家伙,不就是想要死命的折腾我们。”   魏轩不以为然,不过他面上,却是有些发苦:“这样的日子,该怎么过下去啊?说是忍到十宫大比就可以,可就怕那个家伙,最后没完没了。”   要说现在,咸阳城里的膏粱纨绔,无赖混混,壮士豪侠,乃至青楼妓女们最恨的人是谁,那就定是武安郡王嬴冲无疑!   此时咸阳城内,几乎已没了游侠儿的立足之地,咸阳城的各家贵胄,也都是全力约束子弟,严令不得出入青楼妓馆,便是那斗鸡走狗也被禁了。生怕自家的弟子,在外惹出是非,撞到那位武安王的枪口上。   一时间咸阳花街的生意,一落千丈。   其实不用长辈提醒,他们这些人也不敢放肆。而今谁不知武安郡王嬴冲的凶名,可以一力把自家的岳父发配边疆,可以用剑指着左尚书仆射裴宏志的鼻子,破口大骂。上任之时,更是无比残暴的,将位至二品的神策左军节度使嬴归燕,当场斩首,事后又使满朝上下,无话可说。   如今他这般的凶威,加上之前纨绔里的恶首之名,谁还敢在这时候放肆?   “我总觉得,此事没这么简单。”   嬴博皱着眉头,陷入了深思:“观他以前的作为,往往会将真实的目的,掩盖在障眼法下。本世子可确定他这一次,必定是别有图谋。”   “哪怕真的别有图谋,你我又能怎样?你我拦得住么?”   魏轩有气无力的一声轻哼,也就在这时候他听得隔壁一声大赞:“好一个武安郡王,这次真是大快人心!” 第四八七章 炼神之谜   魏轩闻言,不禁怒目回头,心想这又是谁,在给嬴冲那竖子叫好?   仔细倾听,才发现隔壁是一群商人,说的是城东面的一群恶名昭彰的‘豪侠’,被嬴冲的神策军一锅端了。不但首领被诛杀,其余人也要吃牢饭。   这些人名为豪侠,其实就是一群恶棍。日常敲诈勒索,甚至绑架,使不少咸阳城的商人受害。如今被武安王麾下一举扫除,自是拍手称快。   “这些所谓豪侠,在咸阳城中肆意横行。偏偏官府为免事端,都装聋作哑,视而不见!也只有武安王殿下,有这样的魄力。”   “咸阳城里,最近安静许多呢!这都是武安郡王的功劳。”   “你们发觉没有?如今市面上,那五石散,福寿膏之类,都已不见了踪影。据说但有敢贩卖这类毒物者,都直接抓去神策军府,严加拷打。”   “不错!我等如今在咸阳行商,倒是安心多了。少了许多苍蝇——”   “该说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么?武安王以往名声狼藉,可如今节制左金吾卫,却使整个咸阳城的百姓,都得以受益。”   “恶人?你是说那些纨绔公子哥吧?哈哈,的确是老实了许多。论到作恶的本事,这些家伙,哪里能比得上武安王殿下这位曾经的咸阳四恶之首?”   “可惜,这只有两个月而已。一旦十宫大比结束之后,就还是桥归桥,路归路”   “此事倒也无需太悲观,据说南城那边,已经有些商家向京兆府请愿。让禁军巡城,定为常例。”   听到此处,魏轩就恨不得抓起手中的酒壶砸过去。将禁军巡城,定为常例,那还得了?   以那嬴冲的为人,是必定不会给他们活路走的。但凡有人犯在他手中,必定会毫不留情面的重惩。   再让他主持几月咸阳治安,他们这些人都不用活了!   换在往日,他会毫不犹豫的动手。这个时候,就听不得别人说嬴冲的好话。   可在下一刻,魏轩却听一阵铿锵锵的声响,传至到了耳中。他斜目外望,果见一群三十人左右甲士,正沿街行至。   这使他胸中意气全消,整个人又软趴了下来。   “魏兄这般有气无力?可是用了那芙蓉膏?”   福王世子嬴博好奇的问着,见魏轩不承认也不否认,不禁眉头大皱。   心想嬴冲那厮,倒是做了一件好事。这种近日才从西域传来的东西,极易上瘾,悔人意志,朝廷也是该禁一禁了。   ……   就在整个咸阳城,都在为神策军的举措,而议论纷纷之时。嬴冲正在炼神壶内,勤奋的练着枪。   师门任务一,除了掌握惊雷枪意与‘雷池瞬空’这招‘绝式’之外,还需要练习惊雷二十四枪三万次,幻雷枪三万次。   如今他已完成了大半的条件,只差二千次幻雷枪,就可将这一任务完成了。   最近的邪樱,除了那‘真传任务七’这个新年奖励之外,就只有这件事,最使他期待了。   那邪皇传承奖励的秘武‘回天法’,不但可以使他本人实力大增,更可惠及嬴完我,嬴宣娘,许褚,张承业,虞云仙,汉尼拔,嬴小小这一众人等。使武安王府的实力,又得到一次质的提升。   就不知今年的‘真传任务七’,会有什么样的奖励?又是一位阴阳士么?   不过他曾问过月儿,这奖励并非固定,可能是一位武力盖代的英灵,也可能是一妖兽灵宠。初此之外,灵丹,圣器,都有可能。   反正都是以前的邪樱,从它的前任主人那里吞来的东西。而能够被邪樱看得上眼的,必定不俗。   只是嬴冲,最期冀的还是一位阴阳士。只是云光海及吴不悔二人的话,他在阴阳士方面的实力,还是有些不足。   心念这般想着,嬴冲也没耽误练枪。只因这两套枪决,早已成为他的本能。哪怕在分心他用,他身体中的记忆,也依然能把握住这些枪式的神髓。   整整四个时辰,练完六百次幻雷枪决,嬴冲才停了下来。   今日在枪上挥霍了这么多的时间,他却毫不在意。只因如今,他有的是时光挥霍。   大约两个月前,叶凌雪将他拿来的玄宙天珠粉末,融入到了炼神壶中。加上他成为武安郡王之后,让人四处搜集得来的‘太虚神石’及‘炼魂血玉’。   此时的炼神壶内,不但扩张到八十丈方圆,十丈余高,里面的时序之力,也大幅度的强化。大约是在壶内十二个时辰,只相当于外界一个时辰的样子。   ——自然,似这种改变时序的能力,每天依然是只能使用一次。   这就使得嬴冲每天能利用的时间大增,平日里在壶内习武修行之余,还可游刃有余的处理着外面的诸多政务。   有时他也在想,该不会就是日后的安王,感觉时间不够用,所以特意炼制此壶?   真不愧是自己,想到一块去了。他如今,就只恨一天不能当成两天用。   “不过,伪神器么?”   嬴冲眯起了眼,相起了妻子凌雪的猜测之词。   她怀疑这炼神壶的能力,远远超出圣器的层次。即便不是吴不悔与九月所猜测的,那可能存在的第十三件神器,也至少是伪神器等级。   这极有可能,如果日后的安王,实力达到半步圣人层次,说不定能够锻造出来。   如今想来,此宝也的确是非同凡响,至少他没听说过,有哪件宝物,有哪件圣器,能够操纵时序。   空间宝物倒是有不少,甚至有些夸张到超出千丈方圆。似‘山河社稷图’,更是内有五县之地。可却没一件,能有炼神壶这样的能耐。   摇了摇头,嬴冲将一枚灵息洗元丹吞入到口里,开始存神入定。随着丹药化开,渗入肺腑,嬴冲感觉自己浮躁的心灵,也渐渐平静下来。   嬴月儿敲诈得来的灵息洗元丹,也是八月之初,就已送到了他的手里。整整三十枚,将他体内龙凤金丹中的杂质及异种元力,都净化到了极致。   不过回咸阳之后,嬴冲又让人在黑市,为他买了七十枚回来。三千金一枚,比静池剑斋的标价便宜多了。   只因他在服用灵息洗元丹的时候,发现这东西。出人意料的,竟有平复他心中邪念之能。   也正是依靠此物的药力,每隔几日净化心灵,才没让他做出太荒唐的事情出来。   “作用越来越小了么?”   嬴冲定神默查,脸上微显无奈之色。可能是体内生出抗性的缘故,这灵息洗元丹的作用,是越来越小。   以往自己五天使用一次就可以,现在却是每二天,就需服用一次。   哪怕自己时时刻刻,注意宣泄疏导情绪,也仍是在恶化之中。   随着大自在玄功的进展,意神诀的提升,他感觉越来越难控制自己的行为。   除此之外,还有一个噩耗。这么多灵息洗元丹服用下来,他的阴阳丹阵,极度的净化。这似乎激发了他体内的血脉潜能,使嬴冲的修为,又得以突飞猛进。   预计再有两个多月的时间,他就可以踏入中天位境。那大自在玄功,也可进入到第十一层。   ——这次可真是麻烦了啊!十层的大自在,他就已经压制不住了,更何况是十一层?   有可能的话,他想在小天位这一境多呆一段时日,厚积薄发,日后直接冲到十二层,甚至十三层。   可问题是,他现在的情形,是阴阳丹阵刺激的结果,嬴冲自己都压制不住。   嬴月儿说只需自己将大自在玄功,修至到十三层的大成期,就可恢复正常。可在眼下,却仍是一场渴望不可及的梦。   结束完今日的修行功课之后,嬴冲就又忍不住升起了强烈的期冀之感。   最近吴不悔已取了几枚灵息洗元丹去,为他分析镇压心绪的部分药材,只是那边到现在,还没有结果。   只希望那边,能在灵息洗元丹彻底失效之前,为他炼制出一种新的丹药出来。   一声叹息后,嬴冲睁开了眼,随后就见叶凌雪,正带着嬴月儿及小小二人,正在这炼神壶里出出入入的。   身影闪烁,忽而出现,忽而消失,那种景致,真是诡异莫名。三人都玩得极似开心,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,仿佛女鬼似的——   嬴冲微一愣神之后,才反应了过来:“这传送阵,你已完成了?”   “嗯!”   叶凌雪停了下来,然后将手背给他看:“只需纹上这阵,就可任意出入这炼神壶。不过只是这样的话,还是有些危险,事后我会另外炼制几件法器,专用于出入的。还有这炼神壶里的门禁,也需想办法。不能随便什么人,都让他进来。”   嬴冲心想这倒是好事,又追问道:“可以传送多远?”   “预计法器炼成之后,可以在十五里之内,以你的炼神壶为中继点,任意穿梭。在你的身边,效果就好似是云龙现。”   叶凌雪说话的时候,又用手指头,刮了刮嬴冲的鼻尖:“你自己就别想了!你在哪,炼神壶就在哪。”   嬴冲闻言,先是大失所望,可随即也觉高兴。这毕竟是件好事,尤其是常伴他身边的月儿及小小,受益极大。 第四八八章 回天之力   仅仅一日之后,嬴冲就开始后悔了。叶凌雪将传送阵开发完成之后,有一个最大的坏处,就是他妻子与月儿小小这三个家伙,可以不问他意见,随时随刻跑到他的‘肚子’里面。   尤其是凌雪,本就恨不得时时刻刻呆在里面修炼道法,研习符阵。以往嬴冲还可以强制性的,把凌雪‘赶’出去休息。   可现在好了,这仿佛对叶凌雪已然失效。   嬴冲更忧的是,日后如遇到了让他心动的美人,正与之调情之际,凌雪她悄悄旁观怎办?   可事已至此,他后悔也没用了。   好在第三日,那师门任务一,他终于完成。那邪皇传承的奖励‘回天法’,也已到手。   嬴冲第一时间,就开始了尝试。   这门秘法不用常年累月的修行,只需要短时间,吸收海量的精纯灵元。故而在当今之世,除了那些灵气充沛的大宗山门之外,普通人很难修成此术。   不过这对于嬴冲而言,根本不是问题。   半年多来,他如今手里已经囤积了海量的妖元灵露。   哪怕是每个月,至少要拿出八十滴奖励给张承业许褚这些供奉与亲信部属,也依然是有上千滴的存量。   此外灵石也在征伐匈奴时缴获了不少,手里足有二千枚之多。   这日夜间,嬴冲先以百枚灵石布阵,随后又一口吞食了二十滴妖元灵露进去,这才开始了‘回天法’的修行,进入到坐定中。   可仅仅一个时辰之后,他的浑身肌肉,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,‘干枯’收缩着,几乎只剩骨架。   嬴冲不得不‘苏醒’过来,继续服用妖元灵露。   整整二十滴妖元灵露所含的精纯灵元,几乎是以爆炸的方式,在他体内散开。   换在往日,如此充沛的元力,根本不是他的身体能够容纳,且必会被那浩瀚的灵气,冲击重创不可。   可在这个时候,嬴冲的体内,却仿佛是张开了一个看不见的血盆大口。将这些精纯元灵,强行吞噬了进去。   如此这般,嬴冲的身体,经历了九胀九缩,总共吞服了一百八十滴妖元灵露之后,嬴冲的身体,这才稳定了下来。   这意味着他,已修成这门‘回天法’的第一重境界。此时嬴冲已无需再食用灵露,而浑身上下肌肤,更是蒙上了一层如玉般的光泽。   “有意思,这门秘法,是令身体的一部分,进入到最原初,最初始的状态。利用人体处于‘元胎’时的无穷可能,可以吐纳一切的性质,用于吞食灵力,强化自身的血肉骨骼,及皮角筋膜么?”   良久之后,嬴冲睁开了眼,看着自己那双模样比之女人还要‘娇嫩’好看的双手。   最后又紧紧一握,猛地一拳击出!使得这方虚空,瞬时震荡不已。   “至少十万牛!”   嬴冲眼中,不禁现出了一丝亮泽。这仅仅只是他那龙凤外丹,加上自己肉身的力量,而且非是全力施为的状态。   需知许褚,仗着天赋异禀的血脉,此时的力量,也不过是八万牛力而已。   毫无疑问,这是‘回天法’的作用,使他的肉身强度,直接增长了半倍以上!   “回天返源,弥补先天资质?可惜,可惜——”   嬴冲遗憾不已,他预感到这‘回天法’的第二境与第三境,并不止是可恢复旧伤,积蓄元力以及回天返元,多半还能继续强化肉身,增加力量。   只是这回天法的第二境与第三境,需损耗的灵石及妖元灵露,是第一境的数倍之多。   哪怕把他手里的这些灵露与灵石,全数用上,也只能使自己勉强达到第二境。   可只他一个人实力增强,能有什么用处?增加这丁点的实力,无足轻重。   那些妖元灵露,还不如用来小小许褚他们的身上。   首先要修成‘回天法’的,自然是嬴小小与虞云仙,这两个最强的战力;其次则是许褚及张承业。汉尼拔与完我宣娘三人,他们可以延后些许。   不过关键还是得看自己,能否在短时间内,以邪樱枪猎杀更多的妖修,或者摄取更多高品质妖丹。   而这样的机会,两三日之后就将到来,嬴冲一点都不着急。   就在苏醒之后,嬴冲就已毫不保留的,将这门回天法,尽数传给了嬴小小。   其实也无需他言传身教,二人心灵相系。‘回天法’的所有内容,早就已印刻到了嬴小小的心灵之内。这位甚至已有嬴冲的一次经验与体会,只需按部就班的修习,吸纳灵露就可。   唯独令嬴冲感觉无奈的是,嬴小小修习‘回天法’时的损耗,超出了自己三倍以上!   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,‘回天法’第一境的耗费,并非是一成不变。一般修为,肉身越强,所需的灵石及灵露也就越多。   换成张义与嬴福嬴德等人,可能二三十滴就足够了。可嬴小小乃是玄天大妖,这次‘革新’涅槃之后,无论是身体素质,还是元神强度,都强化到了最优。她修炼‘回天法’的耗费,自然是非同小可。   就在嬴小小修行之际,嬴冲也在看着那再次发生变化后的‘任务面板’。   师门任务一——汝已掌握惊雷二十四枪精义,习得绝式‘雷池瞬空’。然则武道一途,永无止境!欲制霸天下,仍需更上层楼。三十日内,斩杀一头玄天位大妖,奖励‘玄雷万象’枪法诀要!   之前的师门任务四,竟也发生了变化。原本是‘习射日神决,以后羿射法,发箭三万次,三百丈外每千箭十发九中,可得玄天位级武魂石一枚。’   可在这时,那后面的奖励,竟变成了武魂灌顶,直接习得秘式‘六星夺月’!   此外那末尾处,赫然又出现了一个真传任务十三——汝之能为,已登堂入室,可称雄一方!今十二神器之一伏羲琴‘离徽’现世,祸乱苍生。斩杀‘离徽’之主,奖励玄宙天珠一枚!   嬴冲的瞳孔微凝,陷入到了沉思。   前一个任务,对他而言,无疑是简单之至。一个玄天位的大妖,在他面前已经不算什么。   哪怕是权天位的妖王,若没有特殊的神兽血脉,又或者身具强力的墨甲及宝物,嬴冲都有着足够的把握,独力将之斩杀。   重点也不是后者,那真传任务十三,并不是强制要求完成,估计日后,随着其余的神器陆续现世,还会有类似的任务出现。   真正的关键,是师门任务四!   ——武魂灌顶么?应当是类似佛门醍醐灌顶之术。   这是第一次。以往的邪樱枪,从不会使用这种方法,都只是让他自己去参悟修行。   这邪皇传承背后的那位,对他现在的实力,感觉不满么?可他自问自己还算勤奋,实力远远超出另一个安王。   莫非是有了什么其他的变故?   嬴冲眉头紧皱,旋即又舒展了开来。看来他是要尽快将虞云仙召回了,不过在眼下,却还是需将手边的事情,按步骤一一完成再说。 第四八九章 意在暗城   深夜时分,位于咸阳西城的一处哨塔内,嬴冲神情莫测,看着下方。   “衍哥儿,你可知这咸阳城的黑市生意,是因何而起?又有哪些源头?”   “这黑市的起源我倒不清楚,不过有人需要,黑市自然也就应运而生。”   正值寒冬,旁边的周衍一脸的青色,口里喝着冷风道:“只知黑市里那些东西,来源大约有七。一个是妖族,大秦四境妖族抢夺劫掠,甚至自相残杀,他们需要一个售卖与换取物资的渠道;其二是那些江湖匪类,也一样需要地方销赃,出售那些见不得光的赃物;其三是从他国走私,在大秦官面上见不得光的东西,只能从黑市出手;其四则是各种仿制的军械与墨甲,这是重中之重。”   大秦的军械生意,大多都被包括天工坊、万兵坊、神意坊等等在内的十大工坊垄断。   可其他新崛起的小工坊也需生存,拿不下军中的订单怎办?那就只有仿制各大工坊的知名墨甲,以及制作重弩甲胄等等,在黑市中出售。质量其实并不比那些原版差多少。   其实也不止是军械,除此之外,还有各种样的墨家造物。   “其五是朝廷官员,监守自盗,将完好的物资报废,再在黑市销售出去。三皇子嬴去病,就曾做过这样的事情。其六则是各地世族私开的矿藏,采集到的灵石与异铁等等,都会在黑市销售,以避朝廷矿税。七则是从西域走私来的货物,似香料等等,为避税在黑市中交易。其实来源还远不止是七种,我说的这些只是大头而已。又据说黑市每年的交易额,林林总总,每年高达八万万金以上,超出了国库一年的税入。只是没多少人肯信——”   嬴冲唇角微挑,继续看着下方:“八万万金太夸张了,四万万金确定是有的。你想象不到的,这下面有多夸张,有多黑暗,有多疯狂!”   “我倒是忘了,你这几年常去这下面厮混。对这黑市,自是最了解不过的。”   周衍神情略有些复杂的,看向嬴冲。正因这个家伙,最初在咸阳暗城中的布置与暗手,才使得安国府,有了崛起之机。   “只是今日,你真要对这黑市下手?四万万金的交易额,就至少有六千万金的利润。一旦折损了这笔钱,他们会生吃了你!”   “生吃了本王?那也得需他们有这个能耐!这凭这些乌合之众么?”   嬴冲哈哈大笑,神色豪迈:“如今这黑市,早已成为我大秦之毒瘤。不但走私漏税,更在咸阳城下,聚集重兵。这就仿如城中之城,国中之国,藏污纳垢。不将之除去,本王与陛下都夜不能寐!”   可说到此处时,嬴冲的神色,又显出了几分无奈:“正如你所言,有人需要,这黑市也就自然应运而生。如今的朝廷,并无力去一一清查走私。即便本王强行将之除去,他们也会搬迁到别处,继续交易。所以这次,只是清理这地下暗河而已,至少那暗城里的那些私兵与妖类,需要扫除出去。”   “你明白就好。”周衍舒了口气,旋即又语气怪异道:“可明日,正是你生辰吧?”   三天之前,他还接到了武安郡王府的请帖。这次嬴冲,似乎要为自己的十六岁生辰,大肆庆贺。   可结果却在这一天的前夜,他被嬴冲强行从温暖的被窝里抓了出来,一路带到了此处。   “正因是生辰,才要庆贺一番不是么?”   嬴冲嘿然一笑,目里面现出了几分狡狯色泽:“你可知如今腊月,正是黑市中交易最火爆的时候?这下面囤积的货物,至少达五万万金,其中难以携带的大宗货物,有九千万金以上。”   “有所耳闻!”   周衍微微颔首,他一听就知是怎么回事。这个家伙,是盯上了黑市里那些财货了。   最近武安王府欠了好几千万金的欠款,乃是众所周知之事。以嬴冲的性子,不钻到钱眼里面才怪。   也是黑市里那些商家倒霉,刚好被这位执掌了咸阳防务大权。   二人接下来却是再无闲聊的兴趣,只因就在他们说话之时,已有大量的禁军入城,都已陆续就位。   就在他们脚下,就有着一卫之众。一千禁军,一百三十尊五星墨甲,以及一名天位。   用得是照常换班的名义,嬴冲却已将三分之二的神策军,整整十六万人,送入到了咸阳城内。且多是精锐,一身装备精良,武装到了牙齿。   可因之前十余日都是如此,满城上下,都无人惊觉。   此外还有左金吾卫,亦有八万五千人。   “这些神策军可靠么?”   周衍有些心忧的问着:“你接手神策军,还不到一个月吧?之前还将那神策左军的节度使嬴归燕给斩了。”   对于整个神策左军而言,嬴冲无疑是个外人。之前虽以雷霆手段,慑服了军心。却难使神策军上下,真正心服。   “至少神策左军不会出问题,嬴归燕的亲信部属,正被本王枷号在军牢里面,一时半会出不来,也惹不出什么事非。至于下面的那些,正被本王的厚赏给吊着呢。且他们现在,都不知本王的用意,到底为何。”   说到此处时,嬴冲的脸上,又显出了狐狸般的笑意:“至于神策右军,那边有嬴飞鸿与嬴双城的两个师,而其余人等。我倒是巴不得他们做出什么事情出来。”   “你这家伙——”   周衍浑身一个寒战,心想那些人,真要想做出什么阳奉阴违的事情出来。只怕是正落嬴冲下怀,给他下刀杀人的借口。   他这个总角之交,能在短短时间内崛起北方,果非无因。杀起人来,绝不手软。   “里面的绝大多数人,其实都留不住的。可只要货物留下,银钱留下就可。再就是下面那些私兵与妖类,他们无路可走!”   嬴冲正说着话,就发现嬴鼎天,悄然来到他的身边:“殿下,暗城之内已经有人惊觉。”   嬴冲不禁微一挑眉,心想这些人,可真灵醒。他这边才刚刚摆好了架势,就有人察觉不妙了么?   不过这时间,虽是比预料的早了些,可也差不多足够了。   “传令诸军,开始吧!”   随着他一声令下,数道火色箭光,蓦然直冲天际,划破了寂静的夜空。   此时嬴冲身后的摘星甲,也蓦然出现。凭借神甲之力,嬴冲御空而行,只须臾之后,就来到了一处城墙脚下的民居所在。   许褚以及一支千人左右的禁军,早就在这里等候着。当嬴冲到来时,这里数十间房屋,早就被拆除的干干净净。   而许褚则是拿着一个巨大的铁锤,猛然吐气开声,重重一锤,砸在了地面。瞬时轰隆巨响,整个地面都颤动不休。 第四九零章 强取豪夺   许褚力能拔山,这一锤下去,用了足达近二十万牛的巨力。使得此间的地面,先是散出如蜘蛛网般的裂纹,随后这二百丈方圆,开始了大面积的倾塌。   这还是嬴冲担忧许褚用力过剧,会导致咸阳大面积的地沉,让他刻意留了力气之后,造成的破坏力。   而这一刻,也不独只是许褚这里如此。整个咸阳城内,三处大型黑市,六处规模较小的暗集,都在剧烈晃动着。   这动静,也惊动了京兆府。那边坐镇的白云观道人归云子,第一时间,就张开了护城法阵。   可见空中,有着一条条的箓文张开。仿佛是遮天大伞般,遮护住了整个咸阳。   至于咸阳宫与内城那边,亦是有所反应。法阵并未开启,只是有权天境一级的玄修出手,护住了地脉。   就在震动之后不久,王承恩便已飞空而至。这位一见面就是满脸的青色,神情不悦:“原来武安王殿下通告我绣衣卫调集人手,是为清查黑市。”   之前神策军通告绣衣卫,在城中发现那西方‘天庭’匪类的踪迹。这使他大为紧张,集中绣衣卫足足七位权天级在京城。   可结果临到头来,嬴冲是欲对黑市下手。那所谓的‘天庭’匪类,不过是障眼法而已。   “这下面的所有收获,分你们绣衣卫二成!”   嬴冲指了指下面:“里面的暗城,你们绣衣卫看着也很不爽吧?”   王承恩闻言,顿时眉开眼笑,之前的不爽,消失的无影无踪:“二成有些少了,至少四成才可!”   “狮子大开口!王公公你真不要脸。”   嬴冲一声轻哼:“今日出力的是我神策军与左金吾卫!还有武安王府的诸多天位。你们绣衣卫,只坐享其成而已?”   “这话咱家可不爱听!”   王承恩一声冷哼,厚着脸皮讨价还价:“包括本大使在内,八位权天级,还有城中五十二名天位,还不够么?再者,殿下要清理下面暗河的话,我绣衣卫的五千衙军,可比你们神策军好用的多!”   “那就三成!”   嬴冲说完之后,又指了指那京兆府方向:“只我们两家,吃不下来。”   暗城之内,强者如云。哪怕是合绣衣卫与武安王府之力,也未必就能将之镇压。   只有借助咸阳宫的护城法阵,才能万无一失。   至于咸阳宫内的御前侍卫,基本不用指望。那边必定是以防卫宫城,为第一要务,也不会缺钱用。   “那就如此吧!”   王承恩并不得寸进尺,笑意盈盈:“你这次的动手的时机不错,最近刚好有大批西域的香料玉器,未经边关,就被运送到了咸阳城。我们绣衣卫的估价,大概是五千万金。”   ——换而言之,这次哪怕只分三成,绣衣卫亦可收入三千万金以上,足以打造一尊仙元神甲了!   嬴冲闻言,亦是精神微振,随后就果断的从那塌陷处跃了下去。   许褚锤塌的这块地方,正是这西城黑市的最中心处。下面有很多人与店铺,都埋在了土里面。   好在能出入黑市者,大多都有着一身强横武力。即便被埋了,也能挣扎着爬出。   故而嬴冲并未理会,跃入之后,就径自往四面张望。只见这下面的人,都是神情仓皇的试图往外逃离。   可惜嬴冲蓄谋已久,各处通道,都已被堵截。按照嬴冲的吩咐,天位以上,只要不是大秦通缉的要犯,可以直接放走。   甚至那些八九阶的武修,也不用去管,只要保证能将集市里的货物留下就可。   不过这集市里的货物,仅只是小头,重点还是那些隐于地下,又或地面上那些见不得光的货仓。   为了这些财货,郭嘉花了好几天时间,才定下了封锁收缴的方案。动用的军力,基本都是李广留在左神策军的旧部亲信,以及嬴飞鸿,嬴双城二人的部属,保证忠诚可靠。   如今又有绣衣卫的补充,不会出半点疏漏。   嬴冲才刚在下面站稳,就听周围一阵阵的破口大骂。   “嬴冲你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,居然真对老子下手了!”   “我操!早知道你这小混蛋,不是什么好东西,当初就该灭了你!”   “小王八蛋,你还真要灭了这黑市啊?”   “叛徒!我要举报,我要告你,当年安国府从我这里偷买了二十具百牛弩!”   “老子也要举报,当年他给钱雇人,让我们去揍了吏部郎中家的公子!”   “我他妈的一年前,还给安国府一万七千金的份例钱!”   “当初我真是瞎了狗眼,还想将我家妹妹介绍给你做妾的——”   嬴冲听在耳中,却全不在意,面如城墙,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神色。心想当初是从你们那里买了些东西,可也是付了钱的好不好?   至于那什么份例钱,本王是收了些保护费没错。可在明面上,那不是从安国府这里,购买粮食的钱么?只是别人售粮七两一石,我家十四两而已。可本王的安国府,也庇佑了你们一年无病无灾。   至于那要给本王做妾的,明明是长得太丑,嫁不出去好不好?   自然,除了这些大声斥骂,口口声声要举报他不法事的,还有大声嚎哭之人。   “太狡猾了,这家伙装模作样半个多月,其实就是盯上了我们!”   “记得他以前就说过,要抄了这黑市,居然是认真的。”   “这都是我的肉啊!一百多万金的皮货,我才刚运到咸阳!”   只有旁边王承恩,眼神怪异的,看着嬴冲。他也知这位少年郡王。在未承爵之前,胡闹得很,做出了许多荒唐事。   可此刻听着这些人的大骂埋怨,王承恩的感受,却更是直观。   听了片刻,王承恩就是一乐:“听他们说起来,武安郡王倒似是十恶不赦般的人物。”   “败犬之吠,公公何需在意?”   嬴冲也笑了起来:“本王早就说了,有朝一日我嬴冲当权,一定把这里给抄了。结果他们都不信!”   一边说着,嬴冲一边前行,看着那琳琅满目的弓弩与墨甲,他的脸上,不禁浮起了灿烂的笑容。   这些货物都极其笨重,可价格也是无比昂贵。   之后就是那些西域来的香料与宝石,还有各种灵石,以及奇金草木之属,也都是价比千金之物。   除此之外,还有从那些中古与上古仙府中,盗出的各种奇珍异宝等等,亦价值惊人。   甚至还有一箱箱的金锭银锭,堆积成山。   ——只以这座黑市中的财货计算,就至少是两千万金以上。   “这些蠹虫!”   王承恩一声轻哼,在他看来,黑市里的这些人,都是在窃取着秦廷的钱财,在挖秦室的根基!   此时那周围逃散之人,大半都已被周围的神策军赶了回来。无一例外,都被强行收缴武器,而后一排排的靠墙蹲下。   王承恩看过去时,目光颇是不善。嬴冲倒是没怎么在意,一副乐呵呵的模样。   知晓那些正主,大多都已离去。那些武力高强之辈,也已走的差不多了。   剩下的这些,都只是给人打工的苦力奴仆而已。   之后一个多时辰,又有各处的战绩,向这边汇报过来。   神策右军节度使嬴道全,神策右军节度副使嬴飞鸿,神策左军节度副使花彤,左金吾卫大将军嬴守国——这几位奉他之令,各自坐镇一方。   尽管在今夜发动之前,便是嬴飞鸿,也不知详细。可当动手之后,几方的战绩都很是不俗。   由随军的文吏统计,共抓捕黑市不法之徒至少七万余人,收缴财货达一亿三千万金以上。此外还有一部分零零散散的货物,以及一些灵宝与书画之类,未能准确估价。   最后的收获,估计会达到一亿七千万金,超出他的意料之外。   大多数黑市商人,都是落荒而逃。就只有几处,有人意图顽抗。可因嬴冲准备周全之故,四方都能在极短时间内,将那些暴乱之徒镇压。各处的死伤,只有四百人左右。   王承恩欢喜之余,又为之发愁。心想这么多犯人,只左金吾卫的军牢与绣衣卫的黑狱,只怕容纳不下。哪怕加上京兆府,也一样不够。   嬴冲倒是更干脆:“所有人审问一次,一般的奴工,就全放了吧!”   王承恩眉头大皱,有些不情愿。不过随即嬴冲就问了一句:“这么多人的吃喝拉撒,也要废不少钱吧?即便抓来审问,又能有什么用处,难道绣衣卫还要来个顺藤摸瓜?”   王承恩心想也对,这件事确该到此为止了。他们联手收刮了此间,近两亿金的财货,已经让很多人感觉肉疼。再要继续的话,只怕就要刀刃见血了。   随后就见嬴冲,用那‘尚方惊鸿’敲了敲地砖:“黑市已清理得差不多,可下面还有的麻烦。”   王承恩的面色凝重,随后就微一拂袖,示意部属照办。   据他所知,在暗城之下,至少还藏着数以万计的护卫私兵,大量的通缉凶犯,以及至少五头权天境一级的妖王。   这个时候,他们确实是无力他顾—— 第四九一章 收买军心   嬴冲并未选择即刻攻入这地下水道的下层,只是令几部亲信部众,插入了几处关键要地,就停止了下来。   那都是暗城的枢纽之地,可以将下面的那几方势力,强行分割。   ——众所周知的事情,馒头太大的话,就煮不熟了,分开之后,才好处理。   之后他一方面让人加固各处通道,以免交战之后发生坍塌;一方面则是让人将那财货都运往左金吾卫的府库,使专人一体看护保管。   ——嬴冲绝不想在自己全力清剿暗城的时候,后面却被人钻了空挡。这些东西,还是先藏起来的好。   再就是那七万疑犯,需要一一辨别,该放的放,该抓的抓。   当这些事,都一一处理妥当之后,嬴冲又使数十骑羽檄都尉四出,传告全军。今日之后,会将所有收获的一成,用来犒赏全军!   这一句,顿使他麾下二十四万神策军,八万五千人的左金吾卫,都士气大振。   哪怕是在寒冬之际,忙了一整夜之后,也依然是精神抖搂,士气十足。   周衍跟在嬴冲身后,是彻底放下心来。知道从此刻起,嬴冲已彻底掌握住了神策军与左金吾卫的军心。   此时便是嬴归燕复生,便是那些被关押的左军将领全出来了,都再难以动摇嬴冲,在左神策军内的地位。   底层的将士所求,不就是一位英明有能,有实力关照部属,会为麾下将士谋利的将领?   这点无论边军府军,又抑或是禁军,都不例外。   今日嬴冲一应的举措,都是条理分明,早有预谋,之后也定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。   他也不觉的,暗城下面那些人,能够有实力抗衡整个绣衣卫,以及这三十万士气高昂的精锐禁军。   只是周衍却也奇怪,嬴冲说的那门可年入二百万金的灰色收益,到底从何而来?   他实在想不到,这黑市里面有什么不犯法的生意,能有这么高的收入。难道是贩卖私盐?可他们并无货源,也无渠道。   清晨时分,嬴冲终于下令诸军,准备攻入抑或暗城。   王承恩之言不假,禁军配备的墨甲,更适合地面攻防。在地下那些狭窄巷道中,并不适宜。   故而这次,嬴冲是以绣衣卫的五千衙兵为前导,四万左金吾卫紧随其后,先攻这地下暗城的南部。   所谓柿子先捡软的捏,那是暗城主人之一李倾城的地盘,也是实力最弱的一处。只因其人族的身份,加上南面暗城地势狭小,黑市只有寥寥几处,此人才能侥幸成为这地下的一方首脑,暗城主人。   所谓三大暗城之主,其实势力都不是太强。   此时这下面,真正最危险的,既非是那三大暗城势力,也不是那些黑市商人的私兵护卫。而是藏在这下面,那些无路可走的亡命凶徒与妖类——   “暗城主人李倾城么?”   嬴冲扬起了剑眉:“说来这位,与我们越倾城总管还是同名。”   “非是同名。”   摇了摇头,王承恩冷笑道:“此人原名李城,是在成为咸阳地下三位暗城主人之后,才自号李倾城。绣衣卫一直怀疑此人,乃是楚人埋伏在咸阳的暗间。只是并无证据,也抓不到他。”   “原来如此!”   嬴冲还是第一次听说此事,不过他却也不在意,只是眼眯眯的笑了起来。   “这个本王不管,只知那个家伙,还欠了本王三十万金!”   他等待今日已久了!那个家伙,以为投靠了固原卢氏,就可安枕无忧了么?   却不知他嬴冲,最是记仇不过!   ……   福王世子嬴博,一大早就爬到了自家楼顶高处,往左金吾卫的驻地方向眺望着。   昨日深夜的巨震,惊动了全城。福王府也没有幸免,所有人都在这好似地震般的动静中,惊醒了过来。   嬴博估计自那之后,咸阳城内能够继续安睡之人,只怕是没几人。且越是位高权重,就越是难以安眠。   只因他自己也是如此,熬了一宿没睡,就等着府中的家将,把下面暗城里的消息禀报过来。   而一到清晨,就登上这府中最高处。   从这里,自然看不到那暗城里面的情形。却能望见那一辆辆载着金银财宝,送至到左金吾卫府库的大车。   ——而自凌晨以来,前往那方向的马车,已达三千!   “这些财货,只怕是价值近亿?”   嬴博心中不甘,狠狠地一捶窗栏:“我就知道,他调禁军入城巡守,定是别有目的!”   “何止是万万金?一亿四千万金都不止。再若是那些黑市里的灵宝与神甲落在他手中,五万万金都不止。咸阳自有黑市以来,还从未遭遇过这样的大劫。”   福王嬴定安微一摇头,不过他知自己后面说的可能性不大。灵宝神甲之类,易于携带。不似大宗货物,势急之下难以带走。   “他这次如是贪心一点,拿个三成,武安王府至少能入账五千万金!”   嬴博嫉妒到磨牙,心想武安王府有这几千万金入账,势力只会更加的稳固难摇。不过他也觉意外:“那黑市里面,居然这么有钱?这满朝诸公,怎么没想过朝这黑市下手?”   “可这满朝之中,谁能有他这样的魄力?且又刚好执掌了左右神策军与左金吾卫。”   福王先是失笑,随后又一声慨叹:“今日是嬴冲的生辰,午后你随我去赴宴吧。今日那武安王府,想必是很热闹。”   嬴博也知此时嬴冲,必已是禁军人心所向。不止是左右神策军与左金吾卫,会对其钦服尊崇。只怕那左右龙武军,左右神武军,还有那右金吾卫,也要眼珠泛红,恨不得效力在嬴冲麾下。   这将使武安王府,在咸阳城内的势力大涨。哪怕是嬴冲离任了,也很难有人能撼动这位在禁军中的地位。   只因那位的手笔,实在是大方的过分。一成的收获,一千多万金就这么洒了出去。   如今别人也还罢了,那几位有意夺嫡争龙的皇子,却是一定会过去上门恭贺的。   此时的这位,甚至可以直接决定天圣帝驾崩后,皇位的人选。   还有他们福王府,也不能不敬。谁让他们家中的生意,多在咸阳?正在嬴冲的眼皮底下,受其‘观照’。   所以这次,他们不但不能缺席,还必须备以厚礼才可。   可嬴博仍是不甘:“他这次抢了这么多钱,得罪了这么多人。难道这朝中诸多大佬,就没有对他不满之人?”   “真正有跟脚的,这次大多都安然脱身。难道就为了二三百万金的损失,要与现在的武安王府作对?”   见嬴博气息一窒,福王的目光,却越来越是严厉:“武安王府声势正盛,这段时间,绝不得与他冲突!” 第四九二章 过河拆桥   “果不愧是一位开拓之主!”   裴家的阁楼之上,当裴宏志以千里镜,看着那左金吾卫府库如山如海的财货时,也不禁一声慨叹。   “天圣帝得此利刃,可谓是无往而不利。昔年嬴神通在时,亦难与之比较。”   旁边数人皆是无语,亦都深以为然。嬴神通只是一武将,不通政治。可嬴冲不同,此子能在战场力克强敌,朝堂之上也能与左尚书仆射分庭抗礼。   “天圣帝锐意变法!如今有嬴冲及李亿先二人为内外臂膀,又有王安石为他主持朝堂。如今之形势,比之五年之前还要恶劣。一旦被其得逞,吾恐老夫百年后,我裴家在朝堂,亦无立足之地。”   裴宏志道完之后,又问身后诸人:“局面艰险,尔等可有何想法?不妨说说看?”   听得这句,礼部右侍郎裴叔业首先开口:“孩儿以为,当从‘财’字一道下手,朝廷如今财政困窘。而陛下无财,则不足以推行变法。”   裴宏志不禁微微颔首,心想他这长子,倒还有些见地。变法之前,先需投入。而以如今朝中财力,无疑是办不到的。他如再加把力气,王安石一年之后都休想有什么动静。   不过,这虽是一道良策,天圣帝却并非是没有办法化解。   而紧随其后,裴宏志又听那身后处,有幕僚言道:“嬴冲已成天圣帝支柱之一,除去这位,是最轻便省事的。此人乃残病之躯,而如今武安王府虽是强者如云,却并无上镇国一级的强者。想要对其下手,应是最容易不过。”   又有说要在朝中打击武安王府的势力:“北方宗党,才聚在嬴冲旗下不到半年。往日他们彼此间,难免有龃龉冲突,相爷或可从中下手。”   再有说需挑拨离间,让武安王嬴冲与王安石冲突:“安石公变法,必定会从最易处下手。或可将这位的注意力,引向北面。北方宗党,必定会心生不满。”   除此之外,还有说要将李亿先调离函谷,甚至还有要刺杀王安石的。   总之零零总总,不一而足,却都难使裴宏志满意。且其中一些主意,更是令他差点忍不住发笑。   也在他眼中,渐渐现出失望之意时,却见人群中,有一人始终都一言不发。且面色平淡,似乎眼前之事,与其无关。   心中微动,裴宏志有些不满地发问:“贾诩先生,为何不肯说话?汝有何建言,不妨说来听听。”   贾诩意外的扬了扬眉,而后微一躬身道:“丞相,如今朝中王安石与嬴冲一党,已势大难制。贾诩以为,独箭不支,众箭难断。”   “独箭不支,众箭难断么?”   裴宏志若有所思:“此言倒也有些道理。只是,朝中各家都有各自的心思,又如何能众志成城?”   “人若饿极了,都会想着吃饭;狗被打急了,也都会想着要跳墙。”   贾诩意味不明的说完这句后,又是一笑:“如何使人众志成城,这是丞相该考虑之事。也只有您,才能因势利导。”   裴宏志不置可否,只眼中现出了一丝笑意。   而他的长子,礼部右侍郎裴叔业则是有些讶异的,看了眼贾诩。   心想这位,可真是一位毒士。   ……   嬴冲扫平南面暗城,只用了半个时辰。只因早就拟好了对策,凡是商人的护卫私兵之流,都是降者不杀。只需缴纳罚款之后,就可放走。   他甚至还为此从宫中请来了一道圣旨,令前面的绣衣卫衙兵,齐声高喊着。故而这部分人的抵抗,并不坚决。往往是稍一接触,就会放下兵器,举着双手跪下。由专人甄别之后,发往地面看押。   即便是那位李倾城手下的帮众与匪徒,也没怎么抗拒。装模作样一番后,亦都投降放弃。   ——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,市井无赖哪怕实力再强,也没法抵抗朝廷的经制之军。   否则如今坐在皇位上的,就不会是天圣帝,而是那位李倾城了。   真正在全力抵抗的,就只有那些被朝廷通缉的亡命凶徒,还有李倾城手下的亲信。   不过这并无什么用处。依然是被左金吾卫与绣衣卫联手,一步步逼迫到了死地。   李倾城手中能动用的天位,至少也有三十人左右。然而在安国嬴氏这样的势力面前,实在不够看。   此时光是武安王府,就已拿出了七位权天级;又有左右神策军与左金吾卫内供职的白云观三名上柱国玄修;此外还有绣衣卫,亦是八位权天级。   这样的实力,足可使整个咸阳城都为之颤抖。就更何况,是一个小小的暗城之主。   在平常的时候,那三位暗城主人,或有能耐兴奋作浪。可一旦卢,嬴,王,蒙这样的顶尖权阀全力以赴,这些势力就等同蝼蚁,弹指可灭。   只是令嬴冲稍觉意外的是,那李倾城居然并不逃走,反而是在南面暗城最幽深,最险恶处,负隅顽抗。   一边厮杀,一边破口大骂!   “嬴冲,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人!只是昧了你的三十万金而已,竟然就要斩尽杀绝?”   嬴冲静静的听,心想本王的钱,你也敢吞下来,岂非就是寻死么?难道本王就不该在意?   “那次是你先对不住我!当初要非是老子帮你,你嬴冲能有今日?早就被嬴元度那些人生吞活剥了!可你后面是怎么做的?过河拆桥——”   “本人李倾城,要向朝廷举报,武安王府雇凶杀人!天圣二十七年咸阳腊月大火,皆为嬴冲幕后指使!”   嬴冲莞尔,这点他倒是承认。可当初他与李倾城定下的交易,就只是助这位,将另一名暗城主人司徒远山驱出咸阳城而已。   且本王让你们做的事情,难道没付钱?   王承恩也是哑然失笑:“武安王殿下,可要咱家让你去灭口。被他这样骂,日后名声只怕不太好听。”   “无甚紧要,本王行得正,坐得直,何惧人言?”   嬴冲一声冷哂,心想他本来也没什么好名声可言,败坏就败坏了呗。   至于腊月大火,事隔一年,你们拿不出证据,能有什么卵用?且这件事,朝廷早已盖棺论定,是嬴世继与嬴元度等人所为。这几位勾结匈奴,为祸乱大秦,而无所不用其极。   这个时候,怕是裴宏志也没心思去为他们翻案吧?岂能为一个凶徒匪类之言,怀疑当朝郡王?   不过随即他就觉疑惑起来:“王公公,这李倾城,为何会在此处坚守不退。难道是这下面,另有什么玄虚?”   “确实可疑!”   王承恩亦心中微动,便又吩咐衙兵部众,准备加快进剿的速度。 第四九三章 玄鸟共鸣   随着绣衣卫以不惜死伤的方式,加快了推进之速。那暗城深处隐藏的秘密,也暴露在了嬴冲与王承恩二人的眼前。   在底下竟是一个巨大的仓库,隐藏着足足三千尊楚制五星墨甲,还有足达二百具的千牛巨弩。除此之外,另还有各类财货无数,许多都是大秦禁售的物资,价值总计达七百万金。   ——这还仅仅只是那李倾城,未来得及运走的部分。在这地下,另有一条暗道,直通那暗河方向。   就在他们攻入之前,其中已有一部分物资,被李倾城手下之人,抢运送走。还有部分易燃易碎的,则都被粉碎烧毁。   至于李倾城本人,亦在他那十几名天位随从的护送下,从暗河逃遁,不知所踪。   嬴冲大感可惜,他预计这下面,李倾城储藏的财货,至少可达两千万金以上。   可就因察觉得太晚,收获缩水大半。   王承恩却是脸色难看无比,李倾城在这暗城地底,储藏了如此众多的楚制兵甲。目的为何,不言自明。   严格说来,这是绣衣卫的疏失。在他的眼皮底下,竟然藏了一个如此巨大的隐患,而全无所觉。   偏偏还给这人逃了——   “他们逃不了太远的!”   嬴冲一声轻哂,面含冷笑:“这暗河有迹可循,他们迟早要回到地面。这也再非是你我两家之事。”   他是心中略有不甘,才说出的这句话。不过这些言语,倒是安慰了王承恩。   确实!事涉楚间,不但是绣衣卫在外的力量可以调用,其余刑部,大理寺,以及各地官府,也都需全力以赴助他。   那李倾城想要逃出秦境,谈何容易?   也就在二人说话之际,北面方向,突然传出了一声剧烈轰响。   嬴冲挑了挑眉,下意识的就向那个方向看了过去。只是他的眼前,却是一面石壁,又因深处地下之故,灵识亦不能及远。   不过须臾之后,就有‘玄雀’之人,前来禀报。   “殿下,是北城那些妖修,意图突围而出。”   嬴冲只挑了挑眉,并不惊慌。这在他意料之中,以妖类的脾性,怎可能坐以待毙?   在他们开始清剿之前,必定要全力一搏的。   “已发现的妖类,有七十二头,且皆为天位。只因殿下布置得宜,都已被拦截。”   那位‘玄雀’,恭声禀报着:“除此之外,还有八名权天位大妖!因权天大战之故,城北方向,已经死伤七百余人。”   八位权天?   嬴冲心中微沉,心想这些妖类在咸阳暗城的实力,真是超人意料。   没怎么细思,嬴冲就直往那城北方向行去。王承恩却并未动身,此时他的眼中,只有那李倾城。便是那些妖类,亦要膛乎其后。   “殿下自去便可!咱家这里,还是追捕那李倾城要紧。城北一应战事,都交由殿下指挥,咱家那几位部属,定以殿下为马首是瞻。”   他知这位心思慎密,手段毒辣。这件事交给嬴冲,必定不会出什么差错,故而放心的很。   嬴冲也未在意,淡定的挥了挥手:“那李倾城狡猾,暗城中必定布有伏棋,公公你要追击此人,定需小心。”   说完这句,嬴冲就直趋北城。到达之后,就发现神策右军节度使嬴道全,神策右军节度副使嬴飞鸿二人,左金吾卫大将军嬴守国,都已汇聚在此。   除此之外,还有新任京兆尹林禄。这位的脸色,颇有些难看。尤其当嬴冲到来之后,那幽怨的眼神,看得嬴冲浑身发毛。   神策军、左金吾卫与绣衣卫三家,联手清理暗城。而作为京兆府这块地面的父母官,却对此全无所知,这位京兆府尹又岂能不怨?   嬴冲也觉自己不对,可此事他却理直气壮。人多耳杂,知道的人多了,必定会走漏消息。他还怎么从那黑市里面,搜刮钱财?   总不能让他嬴冲的部属,冒着性命危险,忙碌整夜却全无所获。   而到来之后,他才发现这边的情形,确是有些凶险。这里的战斗,已经停下,可战果却是少而又少,只留下七头天位妖修,其余都已原路退回。   地面下则是持续震荡着,接二连三。   “这些妖类极是谨慎,稍触即退,已返回到暗城深处。我方之人因对地形不熟,不敢深入。末将与几位同僚商议,都以为不能冒进。为免伤亡,只能步步为营。”   嬴道全一边说着,一边擦着冷汗:“不过那些妖类,退入暗城之后。就在想方设法破坏地脉,甚至砸断支柱。也幸亏殿下事前就有预料,安排了大量的玄修。”   ——如非是这些练气士,不断施展着土行之术,稳固地层;又有云光海这个精擅土元之术的大阴阳师在,不断加固着咸阳暗城的结构,这东北面的暗城,早就发生大面积的坍塌。   可即便如此,也仍不能完全镇压住那些妖类的骚动。甚至令咸阳城的护城大阵,在北城方位的玄法灵光,都略显黯淡。   那嬴守国,亦是眉头紧皱:“人手还是不够!不能稳住地层,让我们的人进去,就完全是送死。”   下去后稍一用力就担忧着咸阳城会倾塌,或者波及地面,造成大量死伤。束手束脚的情形下,那还打什么打?   他今日绝不后悔,配合嬴冲清理暗城。反而是感心有余悸,想着这下面的事情,再如拖延下去,真不知会恶化到何等地步。   这毒瘤只会越来壮大,直到他们大秦再无力压制。   林禄虽是不满嬴冲所为,可在此事上,亦是立场坚定不摇:“我京兆府,亦有三位大天位级的客卿。最多还有一刻时间,他们就可赶至。”   这暗城之下的势力,竟然猖獗到了这等境地,确实是非清理不可了!   嬴冲则寻来了神策左军的那位供奉玄修华真子:“白云观能否为本王,再调配四位权天级的玄修过来,朝廷可出一百万金,差使他们三日时间。只管地层,不用理会其余。”   这位华真子,亦是白云九真之一。修为虽只玄天境,可因一身宝物不凡之故,实力亦是超出一般上柱国的水准。   此人与他的几位师兄弟同样,都供职于秦廷。从秦廷收取年金,用于补贴自身的修行。   平时都不用出面,只有在左神策军遇敌之时,才会现身出手。   因禁军常年戍卫在京之故,此人的工作极其轻省。不过年金却也远少于一般世阀中的玄修客卿,只有三十万的年俸。只因此人的本职,还是白云观的宣讲道人,那边才是大头——   这位也极其干脆,只略略思忖了片刻,就已决然道:“可以!”   此时白云观内,并无这么多权天级的玄修。可以白云观的人脉,只是调配四位权天玄修的话,实不是什么难事。   嬴冲是作风雷厉风行之人,其余诸人,亦都知此刻耽误不得。仅仅两刻左右的时间,所有一切都准备就绪。   另有一个好消息,是皇家的‘天御龙骑’,已经赶至城北。   这支七阶道兵总数一万二千骑,虽无法进入暗城坐镇。却可压制地表,震慑阴怀叵测之辈。   而随着地层的加固,禁军与绣衣卫一方的天位,陆续进入其中。这次禁军的普通士卒都并未参与,只是以弓弩封锁周边,防止妖修逃遁。   在地层之下,人多起不到作用,反而是累赘。   嬴冲亦是坐镇中枢督战,他不知下面的情形如何。只觉地下,一阵阵的轰鸣震响不觉,元力动荡不堪。   因有城中大阵镇压着,地面上的那些建筑,才未在这连续的震荡中倒塌。就只嬴冲让人埋入土内的水缸,不断的泛起波纹。   一旦哪个方向水缸里的动静大了,就说明那处方向危险,需要玄修支援镇压。   之后不时有战绩汇报过来,说是某处某地,斩杀妖兽几头;又或是大意遇袭,被数头妖兽逃脱等等。   情势大致还在掌控之中,嬴冲也原以为,接下他可高枕无忧,静待下面彻底清剿的捷报。   可在仅仅一刻之后,嬴冲就又紧紧皱起了眉头。   这倒不是因下面出了什么差错,恰恰相反的是,此时暗城中光是确定死亡的天位妖修,就有三十余位。以嬴冲的估算,在正午之前,他就可彻底解决北城的战事。在午时之后,赶回武安王府,参加自己的生辰宴。   使他皱眉的缘由,是这暗城之下,有一道气息,正在与他遥相呼应。   “玄鸟血脉么?”   嬴冲目中精芒微闪,此时地下,那与他交感呼应的。正是出自另一位,太离的直系嫡裔。   “有意思!本该飞翔于空的玄鸟之后,却躲藏在暗城阴沟内。”   嬴冲口中出言嘲讽着。不过既然已感应到了,他还是得去看看究竟。   没怎么细思。嬴冲就已是径自飞身而起。   “此间之事,交给左金吾卫大将军主持!”   那嬴守国还未反应过来,嬴冲就已由摘星甲携带着,进入到那地底深处。后方则只有嬴月儿及孔殇二人,来得及跟随左右。   周衍想了想之后,也同样追了上去。他并非天位,可此时取出了一件罗盘状的宝物之后,竟也能勉力跟随。 第四九四章 群妖乱舞   进入暗城深处之后,孔殇就走在了最前面。   这位左手握着五色光泽的长刀,而右手虽是空着,可在其袖内,却是那面在嬴冲全力资助下,已经真正完成了的‘太上五神幡’。   这面旗幡,光是嬴冲就为之花了三百万金,孔殇自己也寻来了两种五行灵魄。   最终当先后天五行灵魄聚集之后,此物果是品阶大进,并已如愿形成了器灵。   此物无论是能力还是材质,都毫无疑问是伪圣器中的极品。在孔殇手中的威能,更将超出许多真正的圣器。   “殿下,这暗城地形复杂。附近虽有近二十位权天级镇压在此,却仍需小心。尤其那位太学主与西方大帝,不可不慎——”   “孔兄你知道的,本王最惜命不过,怎会给他们机会?”   嬴冲嘿然冷笑,目中反是透着几分期待之意:“倒不如说,本王如今正期待这二位,能在此处动手。”   他对孔殇这么说着,行动也是肆无忌惮到了极点。循着心念中的感应,嬴冲似轻车熟路般在这地下行走着,直奔那发生血脉感应的所在。   而之所以如此,是因他现在底气十足。   首先那那太学主与西方大帝二人,正处于被盯梢的状态。其次这里是咸阳城内,至少有两位伪开国级的人物就在左近,随时都可援手。   再还有,就是嬴冲身边的嬴月儿。   月儿及小小的组合,可无敌于武安王府。后者借助月儿的骨骼,可以施展出四成威力的盘古剑神经。而相应的,月儿有小小的帮助。也能将那身霸道无比的枪决,施展出七到八成。   ——前者虽因墨甲不合身的缘故,实力大幅受限,却已能摸到伪开国的边缘。后者也达至上镇国的巅峰,距离伪开国级,仅只一步之遥,只是一具仙元甲的差距而已。   这都是因‘回天法’的功劳,小小吞尽了他积蓄的妖元灵露,最终还是完成了回天法的第一境。实力由此飙飞猛进,至少激增三成。   总而言之,如今只这一位,就可应付这地底下数位妖王,而绰绰有余了。   有这样的强力打手,嬴冲自是希望那些暗中的对手,能够自己跳出来。   在咸阳城内,他可以得到天圣帝,最大程度的支持,是最安全的所在。只需不能在第一时间,将他斩杀,那么迎接对手的,必将是灭顶之灾。   哪怕是太学主与那位西方大帝,也是一样——   可惜的是,这可能性不大。   倒是一个多月后,他离开咸阳,前往嵩山的这段时间内,最可能会被对手算计,使他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。   一直在这错综复杂,又暗不见天日的深邃洞窟中,行走了大约二十余里路,嬴冲才终于停下了脚步。   到了此处,他已能感应到,那个血脉共鸣的源头,就在数里之外。   此处地域,距离双方交战最激烈的地域较为遥远。只有一名出身绣衣卫的权天位,带着两名大天位坐镇在此,封锁着此间通道。   不过当嬴冲,使用‘龙视术’观望时,却发现此人的情形,似乎不太妙。   那边的三人,已被至少四位权天位妖王合围,而不自知。   看情形,应该都是擅于藏踪匿迹的种类,才能瞒过那位绣衣卫的柱国常侍。   在这地下,哪怕是权天境这一级的存在,灵识也要大幅受限。也就给了这些妖修隐藏行踪,浑水摸鱼之机。   反倒是他的龙视术。在这里受到的限制极少。依然可将十里方圆内的一切,尽数纳入到视野之中。   这使嬴冲暗暗心惊,这暗城之内,确是藏龙卧虎。在九月许褚那边,已经有足足八位妖王现出了形迹,正在激战之中。   可在这边,仍有着足足四位权天妖王,一直藏匿着未曾显身。   这些妖类,到底在这暗城,积攒了多少实力?只是为那黑市贸易而来?不太可能吧?   哪怕那些妖族的顶尖势力倾巢而动,也不过如此!他们来此,到底是意欲何为?   也幸亏是他下来了,否则今日这一战,他们这边至少要折损三到四位柱国,甚至有镇国级的强者陨灭。   目光微凝,嬴冲就已开口吩咐:“月儿,你去帮他们!”   嬴月儿微微颔首,便已闪身离去。她对嬴冲毫无半点担忧,只因那炼神壶的存在,她与小小,都可在瞬息之内,返回到父王身侧。   更何况她的父王本身,如今亦非弱者。   而此时周衍,也从后面追了上来,脸色有些发青道:“你一个人跑来这里做什么?难道不知一军之帅,不可轻赴险地?”   “我来这里,自然是有着缘由。”   嬴冲笑了笑,并未再解释,只目光饱含深意的,斜视了周衍手中的玉盘一眼。   那竟是一件威能不俗的伪圣器,而且是专精于守御之能的那种。那天水周家对周衍倒真是舍得,哪怕是将这小子‘赶’出了门,也仍是照拂有加。   这般的器物,可非是有钱就能够买得到的。   “倒是你,明知这下面凶险,为何还要跟过来?”   “我一向都是喜欢瞧热闹的。”   周衍摇着头,也斜睨了嬴冲一眼:“放心好了!老子家底丰厚,不会当你嬴冲的累赘。你嬴冲便是有了摘星甲。也未必就能比我强多少。”   嬴冲哑然失笑,其实这暗城下面,若真有什么他控制不住的凶险,他早就已将这家伙赶回去了。   正因没什么威胁,这才任之由之。   他的注意力,继续关注着数里之外。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,那边已经开始交手。三大权天妖王暴起袭杀,几乎将那位柱国常侍逼入到绝境。不过此时,嬴月儿也已赶至,在关键时刻的一剑,为那人化解了殒命之危。   也直到几人动手之后,嬴冲才发现那位柱国常侍,正是那位玄阳剑圣怒听涛。   之前在北境,曾助过他一臂之力。当惊觉之后,这位第一时间就已散出了玄阳四象剑,封锁四方。   而也就在这场大战爆发之刻,嬴冲的龙视术,忽然望见两道若有若无的形影气息,正在飞速赶来。   “原来如此,不是四头,而是五位?”   嬴冲的头皮一阵发麻,他的龙视术,都未发现这第五头权天妖王的存在。一直到对方显露出身影气息,全力直奔此地之后,这才惊觉。   对方也必是有着与他的龙视术,类似的神通异能,可以远隔数里,发觉他们的存在。   而其目的也不言自明。已暂时放弃了怒听涛,先选他这里下手。   显而易见,在那两位看来,解决他这边,要比怒听涛那边更容易得多。   这些嬴冲都未在意。只是想着这些妖类,到底是准备做什么?它们究竟是因何故要潜入咸阳? 第四九五章 独力斩妖   嬴冲思绪纷呈之时,旁边的石壁,就传出了轰隆一声炸响。一道金色的身影,在破壁而出的刹那,就已向嬴冲直扑而至。   可孔宣亦早有准备,墨甲须臾间覆盖全身,同时移身至嬴冲面前,横刀格挡。随着‘锵’的一声重鸣。这条洞窟之内,瞬时又是一阵气浪潮卷,无数的碎石泥沙,纷落坠下。   周衍亦被波及,虽有威能超凡的法器护身,可亦难抗拒那强横罡气,整个人倒飞出数十丈外。   当重新立稳之时,周衍的脸色已是煞白一片。   哪怕他的武道修为才只六阶,也仍可辨识出他们现在,正处于何等恶劣险境。   只因那两道磅礴浩瀚的妖元气息,在这暗城地渊内,就仿佛是太阳般的耀眼。   对面狂烈无俦的势压,更是令他清楚无比的感受到了双方的差距。   ——那必是权天妖王无疑!且是两头妖王联手。   这令他双腿颤栗,惧意弥漫周身。如非是嬴冲依旧立在那里,且毫无畏色,他几乎就忍不住,想要掉头逃遁。   “啧啧!这不就是那位大秦神策上将,武安郡王么?”   随着这略显尖细的笑声响起,那道淡金色的身影稍稍后退,显出了形影。   这却是一位浑身淡金衣袍,年纪十余岁,貌似仙童般的俊秀少年。此时却吐着蛇信般分叉的舌头,阴冷笑着:“真有意思,堂堂郡王之尊,不在那地面上好好呆着,反而到了这暗城险地。真不知是你对自家的这两位护卫太有信心,还是只为送死呢!”   嬴冲微微挑眉,透过那漫天尘雾,看着对面的两个身影。他在极力辨识着这二人的身份,此时也有了大概的猜测。   大秦地处西陲,常年受妖族的涂毒祸害,故而也对周围的几家妖族势力,防范至深。   绣衣卫常年都有大量的人手,监控四境妖修动静。而凡是修为上了玄天境的大妖,都在绣衣卫重点关注之列。   而嬴冲身为神策上将,自是有资格,接触所有关于妖修的资料。   “你是巴山一脉的黑蛇白礼信?”   见对面那少年的眼中,瞬时现出了竖瞳,嬴冲就知自己的猜测不假:“尔等入京,到底是意欲何为?”   而白礼信却只是一笑:“殿下这是欲拖延时间?本王可没这么蠢。我等为何入京,殿下不妨入地府之后再问不迟!”   说话之时,那地面赫然有无数蛇影窜起,朝嬴冲漫卷潮涌而去。孔殇却随手一道五色光华向后一刷。   那些蛇影,顿时纷纷跌落,却竟是一些泥石所化。而那黑蛇白礼信的身影,也在此时消失无踪。只有他的笑声,依旧在这洞窟之中徘徊。   “这次我等,本就有寻你这武安王算账之意,如今你能自己下来送死,那自是再好不过!”   孔殇面无表情,蓦然一刀斩向了虚空。这使白礼信一声惊咦,顿时一条十丈余长的黑纹蟒蛇,被逼显出了形迹。   这一记五色光刀斩下,顷刻间就将之一挥两段。   可此时孔殇,却毫无停手之意。五色旗幡席卷,在嬴冲身前引发一阵轰然震声。   又是一条巨大的黑纹蟒蛇现身,被震飞到了十数丈开外。众人再观原地,却见之前那被孔殇斩断的黑纹蟒,只是一具蛇蜕而已。   那白礼信,一边在孔殇的刀光逼迫之下狼狈后退,一边不满的用言语催迫:“独孤九妹,你还要在那里看多久?这个人,我拿不下来!”   只是这句话道出之后,那道突破石壁后就定立在原地不动的火色身影,依然是毫无动静。   白礼信这时才觉不对,口里不禁大骂出声:“果然,你们太离一族全是叛徒,最不可靠!你这个贱货,娼妇,就这么想看我白礼信死?可如我们死在这里,你这贱货的下场,又能好到哪去?或者继续给他们当狗?可惜,这已不是一万年前——”   可即便被他如此羞辱谩骂,那道火色身影,依然是一动不动。   反倒是白礼信的神色,渐渐苍白。他知道自己的同伴,为何不能动了。   是羽飘离!距离此间七里外,还有一位‘一羽夺命’羽飘离!   那弓虽只是摇指着独孤九妹,可也一样令他只觉如芒在背。甚至心有感应,只需自己一旦有逃跑的念头,那位闻名秦境的暗杀箭手,必定会毫不留情的射杀在此。   “她不是不想帮你,而是动不了!”   嬴冲失笑,踏前一步。银白色摘星甲,也在这瞬间,将他的身躯包裹在内。   “孔兄,这个家伙,就交给本王吧,我已很久没动手了。”   孔殇稍一迟疑,还是退后了一步。想着嬴冲实战的机会不多,而今日这场合,无疑是最适合嬴冲的。   有他与羽飘离在旁看护,危险小而又小。   那白礼信先是一愣,随后他就仔细注目着眼前,那一点元力气机也无的嬴冲,竖瞳中显出一抹亮泽。   周衍亦是神情错愕,心中万分不解。   听这位之意,竟是欲独力与这妖王一战?   嬴冲却不等二人反应,整个人就已化为流光闪逝,苍蓝色的电光,将整个洞壁,照耀到仿佛白昼。   白礼信并未因对手换成是这位大秦武安郡王,而有所轻忽大意。   哪怕传闻中,此人已武脉残废!可只凭那‘摘星’,就已非同小可。且他原本也就有着狮子搏兔,必尽全力之心。可当嬴冲身影闪动之刻,那仿佛与雷电同体般的遁速,还是使他吃惊不已。   “可笑,不过只是凭着一具仙元甲,竟也敢猖狂至此——”   一声轻哼,白礼信挥臂怒砸。可在此刻,他却只觉眼前这裹含电光的银枪,以不可思议的方式骤然转折。   然后洞渊之内,又是一声‘锵’的重鸣。那星焰枪,赫然已刺入了白礼信的胸腹处,与他体内显化的本命至宝‘星牙’撞击,溅射出无数的火花与血液。   ——这星牙,是以它初生时蜕下来的蛇牙炼制而成,经历近千年蕴养,坚硬可比圣器。足以抵抗那星焰枪的冲击,而绰绰有余。   而此时百礼信的目里,却满是惶恐与不信之色。   问题是它只能在对手,击中自己的身体之后,才能以‘星牙’抵抗。   那银白色的枪影,轨迹分明,从始至终,都俱印在他的一双蛇瞳中,可却来去如电,每每都能在半途中,发生超人意想的变化,避开他的格挡拦截。   之后一连十七击都是如此,那星焰枪总就能轻而易举,刺入到了百礼信的肉身之内。使他的体外血肉纷飞,一身坚实的蛇鳞,千疮百孔。   而见得此幕,周衍整个人,已是彻底的呆住。 第四九六章 太离血脉   “这是——”   周衍好半天才回过了神,可他意念内涌起的心潮,却是如惊涛骇浪般的起伏着,眸中更闪动着难以言喻的惊意。   在他的眼里,穿着那身银白墨甲的嬴冲,竟与那白礼信斗到不可开交。   不对,应该说是被嬴冲单方面的压制才对!那白礼信修为,高达权天,可在此刻却被嬴冲那似如狂澜海涛般的攻势,逼到全无反击之力,身影狼狈不堪。   嬴冲他,竟是这么强的?   那个曾与他一起胡闹,闯祸后一起逃命的家伙,竟已有了如此能为?   其实很早之前,他就在猜测,嬴冲的武脉,可能已经恢复,也多半已在武道一途上,有了不小成就。只是一直以来,嬴冲未露痕迹,他也找不到证据。   可却万万未曾意想到,这位的实力,竟然高到了能与一位权天妖王,分庭抗礼的地步。   周衍心想,强到可以压制一位妖王,这至少也是上柱国吧?   那么现在的嬴冲,修为到底是在何等层次?大天位?还是玄天位,又仰或权天?   可距离这家伙前次离开咸阳,也仅仅才一年不到。   此时七里之外的羽飘离也有些分神,面色凝重无比。   他虽曾在北境,为嬴冲效力达数月之久。可却从不知这位武安郡王,本身竟也有如此能为。   那白礼信身具巴蛇血脉,一身血脉神通不俗,又有近千年时间蕴养的本命异宝护身,一身实力,毫无疑问是伪镇国一级。   而能够压制‘伪镇国’者,也只有同为伪镇国,且凌驾于其上的存在!   “杂碎!老子一定要吃了你!”   此时白礼信身中三十余枪,尽管伤势都不重。可那接二连三的创伤,却令他几欲疯狂。   蓦然身躯幻化,蛇尾如巨鞭般抽打,终将那摘星枪迫开数步。   而此时它那双竖瞳,亦显出黑灰之色,所有被其目光接触之物,都纷纷转为石质。   只是在他凝视的所在,嬴冲的身躯与摘星,都化为一片虚无。只有那枪意依旧凌厉如故,洞穿入白礼信的眼瞳之中。   也在这刺入的刹那,摘星甲又瞬时由虚化实。一声剧烈的震爆声随之响起,浩瀚的元力,令周围的石壁,纷纷坍塌。   孔殇手执着五色光刀,目光始终都不离嬴冲左右,一旦情形不对,可随时出手救援。   可随着时间推移,他却已放开了对白礼信的关注。把更多的注意力,转向了周边,警惕着可能发生的变数。   那位黑蛇白礼信败势已定,这一点可确定无疑。   这点颇使孔殇惊讶,这一年来他虽常伴在嬴冲身边,却并不知嬴冲的武道修为,竟已到了这等地步。一身真元肉身,也竟是强横到可与玄天抗衡。   尤其这一战中,嬴冲展现出的老辣,使他意外无比。明明这位,一直都未与人交过手。可此时当嬴冲与白礼信搏杀时,却仿佛是身经百战,无比的娴熟。每一枪刺出都有其目的,动作也是精炼之至,没有半分多余,且暗合天道,可以从容自在的掌控天地元力为己用。   ——这分明是玄天境才能达到的境界!说明嬴冲的修为,已能上参天道,并已可将之用于实战。   看来他这位御主,除了邪樱枪之外,还另有秘密。   孔殇这般想着,眼里却闪动着兴奋之色。天下争龙,十二神器之主,未来都必是强绝当世的存在。   他如欲胜出,想要完成生前未了的遗愿,就只能依靠自己的御主。也自是希望自己追随的主君,实力越强越好。   洞窟中的震荡声,久久未平。烟尘依旧四散,可在那罡力气潮爆发的中心处,那尖锐的兵器交击声,却更显激烈。   孔殇却已懒得再往那边关注一眼,这个白礼信,不变化成妖躯的话,还能在嬴冲的枪下,多支撑个一百个回合。可在变化本体之后,却连二三十合都支撑不住。   巴蛇的石化神通,可奈何不得嬴冲的涅槃真火与云龙隐。   此时他的视线,已经转向了一旁,那位被白礼信称为‘独孤九妹’的女子,眼里显出打量与好奇之色。   这位雌性妖王,虽是被羽飘离的箭给盯住,可却是嬴冲明令只能击伤,不能取其性命的存在。   而仅仅须臾之后,孔殇就已知缘由。这位竟亦是玄鸟之后,因他现在,也是妖族躯体之故。   严格说来,二人间乃是同族——   也就在此刻,那烟尘的深处,再次爆发出白礼信的哀嚎声。   此时这头巴蛇,一双眼都已经变成了血洞,惨烈异常。   那白礼信虽已目不能视物,可其神念仍在,能够感应到自身,已处于生死边缘。   毫不犹豫,白礼信的身躯,开始疯狂的膨胀,显化出了庞大的妖身。   “法天象地!”   只是须臾,那蛇身就赫然已至百丈余长,却仍无停滞之兆。   白礼信心知这是饮鸩止渴,可在这时,他已别无选择。只能借助这妖体的防御之能,硬抗这位武安郡王的星焰枪。   可就在下一刻,蓦然一座七层玉塔,出现在他的神念感应之中。虚空土元之力,镇压此地四面八方,也令他的妖身,再不能伸展。哪怕倾尽全力,亦无法再膨胀躯体。   “本命灵宝?”   白礼信的心内,终是涌出一丝绝望之意。随后‘轰’的一声炸响,他的左侧躯体蓦然爆开了大片的血肉。   因双眼已废,便是他的本命灵宝‘星牙’,亦不能及时抵御之故,在他的蛇头左侧七寸,赫然出现了一个水缸大小的血窟,无数的血液,狂涌而出。   那伤口最深处,距离心脏,仅仅只有四寸之遥!   心知自己已殒命在际,白礼信已说不出完整的人声,只是发出一阵阵雷鸣般的蛇嘶,在这洞窟中回响着。   大意是在向独孤九妹求助,求她出手救命。   那火色身影,亦是眼现出不忍之色。强顶着羽飘离的气机遥锁,身影闪动,直奔白礼信而去。只是她身影才刚至半途,就已被孔殇的五色刀光,强行拦截。   “我二人已是手下留情,阁下还是老实在旁看着的好——”   话音未尽,孔殇就已一声轻咦,又往白礼信的妖躯看过去。感觉到这妖王的气息,瞬间暴走,狂乱了近十倍有余。   这是——要自爆妖丹?   思绪才起,孔殇就已听那白礼信,一阵哈哈大笑:“你们要本王死是么?那么今日这里,谁都别想活——”   后面的话,这位却再未能说下去。只因这片虚空,已经彻底冻结!众人只见那嬴冲的星焰枪,赫然聚起了无数粗达数丈的雷蛇卷动,强行破入到了白礼信的身躯之内。   随后这头大妖,在这磅礴的电光冲击之下。不断的震荡颤抖,甚至发出烤肉的香味。   而随着这大蛇最后一丝生机,渐渐消散,那濒临爆裂的妖丹。亦被嬴冲的‘浑天塔’,强行镇压!   孔殇眉头微皱,大袖一挥,就使旁边的周衍昏迷沉睡了过去。也在此时,那白礼信的一身妖丹气血,都被临时覆盖于星焰枪上的邪樱,尽数吞噬。   嬴冲眉头微挑,心想这白礼信的一身血气,果然不俗。不愧是接近纯血的巴蛇,这次邪樱枪的收获,几乎接近到五分之一个嬴弃疾了。且这妖血元力,更为精纯。   就只一个白礼信,就预计可为他,生成至少一千五百滴妖元灵露。   “殿下,防人之心不可无,即便是至亲兄弟,也不可全无防备。”   孔殇一边说着,一边看向七里之外。他其实连那羽飘离,也不能尽信。   这人虽曾发下誓约,不能泄露武安王府的机密之事,可亦难保万全。   其他的都无所谓,嬴冲如今已可在众人面前展示武道,可那邪樱枪的存在,还是越少人知越好。   如今十二神器之主,除了伏羲琴之外,其余人都隐在暗中。越晚暴露,越据优势。   在孔殇看来,其实最好是为嬴冲,寻一件有着类似之能的圣器,以掩饰邪樱的存在。   “本王明白!”   嬴冲眼神无奈,有些对不住的,看了周衍一眼。却也知孔殇之举,才是最妥善的举措。   这并不是只出于防备,也是为周衍的安全着想。这家伙知道的越多,日后的处境,也越是凶险。   待得那白礼信的身体,尽化飞灰。嬴冲的目光,才又转向那容颜娇俏异常的火色身影。   “你叫独孤九妹,是太离妖圣之后?”   嬴冲说话时,浑身上下亦燃起了涅槃真火:“有人告诉本王,日后如遇太离血脉,都可命其为我效力?”   这血脉间的感应,绝不会有错,那是铭刻在二人心灵深处的上古血誓!   “你的身上,果真是有商王之血!”   那独孤九妹的目里,亦闪现着奇异色泽:“不错,遵循太古之盟,我太离一脉,确需效力于商王之血。只是本王的子民,如今仍在巴山,你也没拿出足够的供品——” 第四九七章 第三神器   “也就是说,在将子民转移之前,你仍需与那位巴山妖帝,虚与委蛇的意思?至于贡品,不知你麾下的太离一族,如今还剩多少?”   此时的嬴冲,自问是财大气粗。抢劫了一整个暗城后,已能勉勉强强的将他的武安王府喂饱。   可面对这太离一脉,他也不敢随便承诺什么。   雪峰山的那位,一开口就是三千朵‘太离之火’。而眼前的这独孤九妹的法力,虽远不足以与那位相较,可也毕竟是一位权天位境的妖王。   别说是三千朵,便是百朵他也承担不起!   “吾那里还有族人六百,可要么血脉较杂,要么是还未能成年,它们只需有一处栖身之地,有些修行资源就可满足。族中如今真正得用的,只有二十七,而其中血脉较纯者,只有三位。”   那独孤九妹,明显是实诚无比的性子。一五一十的答完之后,才又开口询问:“殿下之意,是只欲招揽我这一族效力?还是重建太离道兵?如只是我巴山这一脉,那么只需二十七朵太离之火,提供我们日常修行所需,吾等就可遵守盟约,效力于您麾下。可如要重建道兵,便是统合当今天下所有的太离一脉都不够,必需唤醒我等那些沉睡的先辈,才有可能。”   嬴冲微一愣神,心想这真是出乎意料的便宜。这位说的‘得用’。应该是指天位以上。   而如今太离之火的市价,在八万金到十万金之间。二十七朵加起来,也不到二百五十万金。   这个价钱,用来招揽一位权天妖修,已经很便宜了。至于这六百妖修修行资源,每年绝不会超出百万金。   问题是那栖身之地——不过这似也不是问题。需知如今整个北方,都在他的势力范围。那几千里方圆地域,难道还寻不到它们的栖身之所?他记得武阳郡的北面,那条祁连山脉的余脉中就有数处火山,最适合太离一族栖息。   那里已被另一伙妖族占据,可嬴冲也早就有意,清理掉那段山脉中的妖族。   且如今他还需一支力量,为武安王府护卫冀宛二州间的运河与商道。   “太离之火,本王最多两个月就可凑齐。栖息之地,也随时都可给你们寻来。本王如今只问,你们何时才能够从巴山脱身?”   独孤九妹闻言,眼里又是一抹亮泽。脸上的喜色,亦毫不掩饰,以一种异常优雅,且赏心悦目的礼节,向嬴冲半跪了下来。   “最多只需三月,我独孤一族便可迁出巴山,为御主效力。”   独孤九妹此句还未道完,嬴冲的心灵深处,就已有了动静。   当二人间的协议达成,那存在于他们元神深处的古代盟约,就有了反应。在其框架之下,有一个新的誓约缔结。   此后无论是哪方反悔,都必须承受他们无法抵御的重劫与反噬。   换而言之,他眼前这位,从此可算是自家人。   谈完此事,嬴冲就又眯起了双眼,似笑非笑的再次开口询问:“你既已唤我为御主,那么本王也有一言问你。这次巴山妖修入京,到底意欲何为?”   那独孤九妹稍一犹豫,并不愿出卖同伴。可当想到他们双方之间,已是主从,终还是开口答道:“是为一件神器!巴山妖帝听闻咸阳城,有我妖族的神器现世,故而遣我等前来寻觅。”   嬴冲一阵愣神,随后便又镇定了下来。   据他所知,那十二件神器中,确有三件为妖族所有。这些神器,也会参与争龙之局。不过自从妖族的形势日落西山之后,它们参与的形式,就开始了变化,与其他的神器不一样。   它们会首先从妖族之中,挑选出一位‘寄主’,随后由这位寄主持器,在人族中挑选一位他们看好的人主效力。   而这三件神器,也是那些妖族大势力垂涎之物。一方面可以借其之力修行;一方面则可凭此加入争龙局中,吸收人主之气运,以期突破天道枷锁。   ——如这咸阳城内,真要有妖族的神器现世,那也就难怪这地下暗城,会有如此众多的巴山大妖聚集了。   可即便知晓这巴山一脉入咸阳,并非是针对秦廷,嬴冲也仍觉头疼之至。   他感觉自己运气真的很不错,在这个时候,首先清理了暗城。   否则真等到这些妖族在咸阳惹出什么是非,他这个主持咸阳防务之人,必定罪责不轻。   “那么九妹你可知,这里出现的神器,究竟是哪一件?”   “在巴山内,太离一脉只是外人,难知详细。”   独孤九妹摇着头道:“不过吾曾在两日前听闻,青藏云贵一代的那几位妖帝,也会在几日之后遣人手过来,甚至亲身赶至。想必这件事,并非是全然无稽。”   嬴冲头皮一阵发麻,心脏抽紧。   ——所谓的‘妖帝’,自是凌驾于妖王之上的大妖!   原本权天位妖王之上,只有皇天境妖圣这一层。可如今这片天地间,最高也只到权天一阶。   有些妖族天赋异禀,战力远超过同阶妖修,达到这世间,最巅峰的伪开国层次!他们不屑与那些所谓妖王同列,于是自号妖帝!   那青藏与云贵四地,就至少有着七位妖帝一级的人物。而在他们的手下,则云聚着高达三百头以上的权天妖王。   这次它们哪怕只来了十分之一,那也是足足三十位的权天强者,这莫非是要将整个咸阳,彻底掀翻的架势?   偏偏他现在,还是承担着整个咸阳城防务的神策上将。   立在原地发愣,一直到半刻之后,嬴冲才又恢复了从容镇定。   此事并非没有转圜之机,只需他的神策军,能在这些妖修赶至之前,将这整个咸阳暗城都清理干净,使这满城之内,再无妖族的立锥之地,咸阳就或可免去此劫!   关键就在于他,是否能将那件神器的‘寄主’,逼出到咸阳城外!   嬴冲对这件妖族神器,不是没有觊觎之心。可他却更不愿咸阳,因此而发生大战。   那不但关系到咸阳百万子民们的生死,也将是他嬴冲的灭顶之灾!   至于那位神器‘寄主’,从咸阳城离开之后如何,他就管不到了。   想必这位,即便从咸阳抽身,也仍可能在秦境之内,引发一场群妖大战,造成大面积的死伤。   可两害取其轻,此时咸阳城的安宁,才是最重要的。在这个时候,他只能先顾自身,先顾咸阳。   思绪已定,嬴冲正欲再继续发问,他的‘龙视术’就又窥测到了异常。   面色微变,嬴冲一道意念传出。那孔殇立时出手,抬手就是一刀,向独孤九妹斩去。 第四九八章 巴山妖后   当孔殇刀光斩下,那独孤九妹全无闪避之意,那肩上瞬时血光四溅。   可就在孔殇,欲一刀将独孤九妹的头颅断落时,虚空中却有一声冷哼传至:“敢杀我巴山帝庭之人!尔等,大胆!”   一杆枪刃扭曲,众蛇盘旋的赤红蛇枪,瞬时穿梭而至。孔殇不得不止住了刀势,五色刀回斩身前,在顷刻间与那赤红蛇枪交锋数次。最后被沛不可当的巨力冲击,整个人砸在身后洞壁之上。浑身墨甲,赫然已伤痕累累。   那蛇枪主人,却并未追击,直接掠过了孔殇,枪势直指嬴冲。   此时虚空中连续三道箭影,陆续穿梭而至,却都被这女子一柄拂尘连续砸开。   羽飘离的三箭,竟也只能使这位的枪势稍滞。   不过就在那枪,凌至嬴冲身前丈许处时,一个火红色身影,也忽然出现在嬴冲的前方。   正是嬴小小驾驭着的神甲‘妖焰’,她并未使用焰牙枪,而是嬴冲的离别钩。   后者与墨甲并不搭配,可仅仅只是离别钩本身圣器级别的威能,就已足可压制对面的蛇枪。   双方兵刃交击,先是火光四溅,随后又‘轰’的一声爆响。整个洞窟,都在剧震爆鸣。   嬴小小得剑斋祖师意志,万物皆可为剑。而离别钩的外形,虽是偏离了剑的形式,更似于弯刀。却半点不影响她的剑道,反而是仗着离别钩那无与伦比的锋锐,剑气纵横,横扫四方。   嬴冲退后十数步,才得以站稳。他担忧周衍被波及,特意将这家伙护在了身后。   再注目看时,却发现他的龙视术,也无法准确分辨这二人的形影。双方间的交手之速,已快到了毫巅,虚空中只有一片片的残影停留。   直到十息之后,这场短暂的交锋才终于停住。‘妖焰’甲退后到了嬴冲的身前,而对面亦未追击。   前者身上,有三个浅浅的坑洞,仿佛蛇噬般的痕迹,应是被对面的蛇枪击中。而后者那一身黑灰墨甲之上,亦有两道斩痕。   明显对面那位吃亏更多些,这是离别钩的锋锐所致。这件圣器,最使人忌惮的,自然是它那近似咒术般钩人性命之能。可其本身的威力,亦是非同小可。   “你是谁?敢问高姓大名?”   那具身长近四丈的黑灰墨甲再无动作,分明是已对嬴小小,生出了忌惮之心。   “大秦境内,我从未听说过,有你这么一位伪开国!”   嬴小小却未答话,墨甲上方的两只千里镜闪动微光。近乎冷酷的意念散逸于外,覆盖此方虚空,正在全力寻觅着对方的破绽。   嬴冲心知缘由,此时这小家伙的思绪,已被剑斋祖师的剑意主导。除战之外,并无心思顾忌其他,哪里可能会出言答话?   “她是本王部属!名唤嬴小小是也。”   一声轻笑,嬴冲目光仔细打量着对面的这位:“秦境中的强者,多如恒河之沙,何足怪哉?倒是阁下,你是那位巴山妖后白芳菲?敢问尔等巴山一脉,不告而入,到底是意欲何为?这咸阳城内,可非是尔等能放肆之地!”   “我巴山之人为何至此,与你无关!”   那巴山妖后白芳菲,忽然将一身墨甲收束,露出了里面妖娆身躯。眼看对面的妖焰甲蠢蠢欲动,这位不仅深深皱眉,随后就将一枚虎符,直接丢向了嬴冲。   “停手吧!临来之前,我已问过你们的陛下。这暗城之内所有妖族,今日都可随本后离去,双方到此为止。”   “陛下?”   嬴冲仔细看那虎符,发现的确是皇家制式,禁军专用的兵符,确凿无误。且此符每隔一月,就会重铸更换一次,上面的花纹样式与铭文都不尽相同。绝无仿制,或者丢失的可能。   看来这位,确实是见了天圣帝,请到了这枚虎符。   只是嬴冲却有些迟疑,此时他们禁军,已经将整个暗城压制。所有妖类,都被困于方寸之间。最多再有五到六个时辰,必定可将这群妖族,都一网打尽!在这时候,将它们放走。多少是有些不甘。   且之前天圣帝就有过交代,他统领禁军之后,可以不用领会旨意,有自行专断之权。   且这位巴山妖后,偏偏是待袭杀他不成之后,才拿出这面虎符,也让人恼火。   “你莫非还要抗旨?”   那白芳菲的目中,隐隐生出了怒意:“我巴山之人入咸阳,至今都对尔等秋毫无犯。反而是今日,本后二十余位族人,惨死于尔等之手。你如真要斩尽杀绝,吾等就玉石俱焚便是!本后倒要看看,你们的那些玄修,能否支撑得住。”   说话之时,她随手一枪扫在了旁边的洞壁上,使得此间数里方圆,再次山摇地动。   嬴冲并不理会,凝神思索了片刻,终还是陆续将几张信符发出,命各处罢手停战。随后似笑非笑的看着对面:“你巴山一脉可以走,其他妖类却需留下。且三十天内,尔等不得再入咸阳一步。对了,还有那些货物——”   妖族在暗城中的兽骨妖丹,还有皮毛之类,只怕至少也有两千万金。   只是他话音未落,那白芳菲却已一声轻哼:“恶心!”   那身影赫然在这刻化为一团黑影,裹挟着那独孤九妹,瞬时间消失的无影无迹。   嬴冲眉头一挑,随后就也御空而起。他准备先回上面统计一方战果,随后再去问问天圣帝。到底是因何故,要让这巴山之人离去?   不过在离去之前,嬴冲又笑眯眯的摸了摸那‘妖焰’甲的头部。   里面的嬴小小,今日确是让他惊喜到了。看来他低估了离别钩,对小小她战力的增幅。   这次居然能力抗那位巴山妖后而不败,真是让他大出意料。需知她的对手。亦是一位不折不扣的伪开国!   较之太学主,米朝天,越倾城这些人,白芳菲自然还是差了些。可那位妖后,毕竟是在伪开国这一级站稳了的人物。   嬴冲此时是万分期待,当那具仙元甲完成,配合这圣器‘离别’。小小她的实力,会强到何等层次。   需知他们的预估,毕竟只是预先的估测而已,不可能与实际的结果完全一致。   回至地面,嬴冲就已被嬴守国几人围住,询问为何要将那些妖修放走。可此事他也无可奈何,向众人出示虎符之后,就开始着手安排。一方面遣人入宫中求证,一方面在保证自己人安全的情形下,放开一条通道。任由那些巴山妖修遁走。   不过战至此刻,隶属巴山帝庭的权天妖王,已只剩下三人而已。其余几位,都并非是巴山一脉的势力。   那位妖后,也算信守承诺,并未有携带其他妖修离去之意。   ——这也就意味着,嬴冲此次已可凑齐到足够的妖丹,用于换取妖元灵露,且绰绰有余! 第四九九章 初见安石   距离咸阳北门三十里外,白芳菲看着最后一位巴山部属从城中撤离,才神色微松。   只是她的面色,依旧是难看无比。这次巴山帝庭的损失极大,竟有四位权天妖王,折在那暗城之中。其余权天之下,更是死伤多达三十。其中还有至少五人,乃是巴蛇一脉的嫡系族人。   其中最使她感觉可惜的,就是妖王白礼信。那个家伙,这次只差一次蛇蜕,实力就进入上镇国层次,成为巴山妖族的支柱之一。   这次她只是晚来了半步,竟就使这群部众,遭遇灭顶之灾。   “与你一起的白礼信,他到底因何而死。”   “力不能支,死于武安郡王枪下。”   “武安郡王?”   白芳菲微觉意外,随后就想那多半是武安王府部属,已将白礼信重创之故。   要说是那位武安郡王,独力将白礼信击杀,她是绝不肯信的。   一声轻哼,白芳菲冷冷的回望身后:“那么刚才又是怎么回事?为何不出手反抗?九妹你坐以待毙,是为何故?”   “不是属下坐以待毙,而是不能。”   独孤九妹的目光清冷,毫无杂念的与白芳菲对视:“在那个人面前,我不能出手。”   她的所言,绝未有一字虚假。   “不能?”   白芳菲若有所思,想到了后方袭来的三箭。在她赶至之后,亦未察觉到那羽飘离的存在。   随即又想及,其时独孤九妹,竟是半跪在嬴冲面前。   想必除羽飘离之外,应该还有别的什么缘由,似精神幻法之类。传闻中,嬴冲身边那位精通五行之法的护卫,确实是擅于幻术——   她并未深究,又继续问道:“那么他之前为何未杀你?可是要从你那里,逼问什么?”   “确实是问过我,我们巴山帝庭的人,为何会大规模进入咸阳。”   独孤九妹面无表情,毫无半点愧疚的偏过了头:“我已对他说了,是听到神器现世的消息。”   “已经说了?”   白芳菲微一愣神,随即就又冷声一笑:“说了也好,我们进不去咸阳,那几方的人也休想进去!”   独孤九妹默然无声,那神器的下落,是否能为巴山所得,这都与她无关。此时她只是想着刚才的情形,那位武安郡王的势力,真是非同小可。他的部从之中,竟有可与白芳菲抗衡的存在——   这哪怕在当世三十六家豪门中,也是极其的少见。   且距离大灾变万年之后,竟还有人能觉醒玄鸟之血,这本身就足以使人惊奇了。   更何况,那位的血脉纯度,似乎不逊色于中古传说中,那位商王之祖武丁。   “——对了,妖帝那边,我已经为你分说过。他可以容你‘涅槃’一次,不过你们太离一族,却需减丁五十位,这是最少的数额。是否涅槃,你自己考虑。”   独孤九妹蓦然惊醒回神,才知白芳菲,正与自己说起涅槃与减丁之事。   凤凰一族到天位之后,修为每进一阶,就可以有一次额外的‘涅槃’进化之机。   就如巴蛇一脉的蛇蜕一般,每一次‘涅槃’之后,它们的实力,都会发生质的变化,突飞猛进。   然而这也意味着,她需要更多的灵元蕴养妖躯,更多的天地灵珍作为‘食物’。   然而那巴山内的资源,终究有限。你自己多占一份资源,别人就会少一份。   于是他们巴山妖族中,就有了‘减丁’之法。所有的灵力与资源,都按族群分配,不能多也不能少。   你想提升阶位?当然可以,却只能从自家的内部调配,要么是你亲手将自己的同族驱逐,完成减丁,腾出资源。要么就是干脆些,将它们‘杀死’,还可出卖其骨肉皮毛,赚取人族地界的丹药宝物。   ——减丁五十位,这确实可算是‘恩典’了。换成通常的情形下,至少需减丁八十,且其中包含十名小天位,才能凑齐所需。   可此刻独孤九妹,却毫无动容之意。忆起四百年前,太离一脉近百位同族自杀,才腾出足够的资源,造就出她这位权天妖王,她就已有了决意。   且此乃太古之盟约,自身的血脉,不容她违逆。   摇了摇头,独孤九妹淡淡道:“无需如此,现在就够了。”   三个月后,太离一脉就再无需取巴山的一草一木。   白芳菲亦未察觉有异,正负手遥望咸阳,目含冷冽之色。   ……   大约两个时辰后,嬴冲笑意盈盈的,走入到了咸阳宫内。   尽管他对放走巴山妖廷之人,还是颇为不爽。可当入宫之时,却仍是喜意居多。   这次他在暗城,确实是赚得大了!入宫之前,他请内务府的专业人士,又统计了一次战果,最后所得是各类财物两亿三千万金。   事后以八折的价格出手,亦将达一亿八千四百万以上。武安王府这次可从其中拿两成半,将是一笔高达四千七百万的巨额资金,足可把所有账务全数偿还而绰绰有余。   除此之外,还有二十余件缴获的残破墨甲,以及七枚权天位级别的妖丹。   至于其余隐形的收获,真是多不胜数。武安王府的影响力,必将在整个咸阳周边开花结果,为武安王府带来更多收益。   ——就比如今日的生辰宴,多半会收钱收到手软。   果然,杀人放火金腰带,无论做什么生意,都比不得强抢迅捷——   那宫门处的内侍早就得到了吩咐,当嬴冲到来之后,就有童贯匆匆迎来,带着他直往那御书房方向行去。   这位乃是嬴冲的老熟人,只是此时双方的地位,已经完全颠倒了过来。一路都是童贯在奉承,满脸讨好的笑意。   “这次殿下能清剿暗城,真是大快人心!您是不知,陛下昨天半夜惊醒之后,非但不恼,反而乐了半个多时辰。到如今他心情,也愉悦极了,说只有殿下您,最与他贴心。”   嬴冲唇角微微一扯,然后好奇地问道:“两个时辰之前,可有女子入宫面见陛下?”   那虎符之事,他早就遣人去宫中确认过,确实是出自天圣帝之手。可他的玄雀,却并未发觉有女子入宫,面见过天圣帝。   童贯他是陛下亲近的内臣,想必他的消息,会比玄雀更确实灵通。   “这倒未曾!”   童贯竟也是摇头:“只是清晨之时,陛下曾勃然大怒过,不过这与殿下无关,因是听闻暗城中,妖族过于猖狂而生出怒意。”   “原来如此!”   嬴冲见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,也就到此为此,只是不动声色的,将一笔金票塞到了童贯袖里。   这使童贯大乐,以今时今日嬴冲的地位,早就无需用钱财来讨好他,双方应该反过来才是。   此时这位给他塞钱,分明是真有看重结交之意。   而随后他就听耳旁,传来嬴冲的笑声:“公公在宫中人脉极广,也素来极守规矩,本王不求其他,只求公公助我在宫中,仔细看那齐王殿下与诸皇子举措。如能办到,本王必保你富贵一生,并得青云志。”   那童贯眼中,顿时精神微振。在周围诸人不注意时,朝着嬴冲微微一躬身。   他绝不怀疑嬴冲,是否有此等能为。安国嬴氏,而今已是大秦境内顶尖权阀。哪怕大秦灭国,嬴氏也仍可存在下去。   倒是他们太监内侍之属,往往因人兴废。得人赏识之时,或可得势一时,可如失宠,却多半下场凄凉。   如能得这一位最顶尖的外朝之臣为援,他日后的处境,将会好过得多。   到得御书房前,嬴冲就独自大步走入。朝着御座施礼之后,嬴冲还没来得及发问,就听天圣帝苦笑:“可是奇怪,朕为何命你停手?只因当年朕,欠了他们巴山一个人情,不能不偿。且如今巴蜀一带,也需稳定,这时候不能生乱。”   嬴冲挑眉,神情释然。反正他也不是定要将那些巴山妖类。都尽数擒灭不可。   而起身之后,他就发现这御书房内,还有另一位大臣在。身着紫袍,就立于天圣帝的身侧,浓眉大眼,面目端方,威严刚毅。   嬴冲仔细看了一眼,就又笑着一礼:“原来是世伯回来了,侄儿这里有礼了。敢问这一路,可还安好?”   心中同时腹诽,这一位还是一如往日般的邋遢,仪表不修。那明明是一件崭新的官袍,却偏偏被其穿出了肮脏之感。   “陛下面前,需互唤官职!”   那王安石此时亦朝着嬴冲躬身一礼:“尚书右仆射王安石,参见武安郡王!”   嬴冲无奈,只能按照礼仪,虚礼一托:“王丞相请起!”   好不容易见礼完毕,双方在天圣帝的御前坐下。王安石就又直接发问:“这次殿下清理暗城,绣衣卫与禁军能得多少银钱?禁军又能移交多少给国库?”   嬴冲暗暗摇头,心想这位才刚上任,怎就如此的迫不及待?他侧目向天圣帝看过去,只见这位,也同样是一脸的无奈之色。   他稍稍思忖,还是开口答道:“总计能收入一亿八千四百万金以上,其中武安王府两成半,京兆府一成,绣衣卫分去三成,奖赏全军一成,剩余由左金吾卫及左右神策军均分。” 第五零零章 宗主之风   “一亿八千四百万金么?”   王安石仔细算了算,而后眼神微凝道:“此战武安王府,只拿出七名权天级客卿,却要占两成半的份额,是否拿得太多了?”   闻得此句,天圣帝在御座之上,眼观鼻鼻观心,一言不发。这并非是他的意思,在这件事上保持中立。   “话是如此不错,可王相还未考虑本王今后,要付出的代价。”   嬴冲肃容端坐,哪怕面临着对面这位安石公咄咄逼人的气势,也毫无怯意,更没有半点退让之意:“臣清理暗城,虽是有益于国,却也因此得罪了无数权贵世阀。而臣也非是孤身一人,有部众族人需要照拂。”   “武安郡王为国效力,定要索求回报么?”   “几千万金,对臣而言,也非是一定要拿到手不可。”   嬴冲依旧从容回答:“可如臣为国立下功勋之后,却得不到表彰。只恐吾等之后人,从此裹足不前,再不愿勤于国事。需知这世间,不是每一人,都能似安石公这般高风亮节,不求回报。”   王安石略略思忖后,也认可了嬴冲的言辞。目中更是显出了一丝笑意,隐隐透出激赏之色:“那么神策军与左金吾的那部分银钱,可能交于国库?”   “此为禁军福利,修缮防务之金,故而只能借,不能交!”   嬴冲摇了摇头,随后笑问:“那么王丞相能给什么样的好处,让我神策军借出这笔钱财?”   “如今朝廷财力困窘,殿下连这也要计较好处?”   “自然,本王既为神策上将,就该对部属有所交代才是。难道王相能不说服同僚,就能将政事堂的资金抽调给他人使用?”   王安石无奈,可他随后就已果断应道:“年利一成如何?”   “可以!”   嬴冲是答应的极是爽快,毕竟是朝廷体制之内的借贷,没可能放出高利贷出来。   反正这笔钱,他也是打算当成日后的抚恤金与奖金使用。无论是放入钱庄吃息,还是借给国库,都无太大差别。   他以为今日的讨价还价,已可到此为止,正欲向天圣帝,禀报那妖族神器现世之事。却又听王安石问道:“此番回秦之前,陛下就已提前让人委以重托,欲臣回归朝堂之后,能尽复五年前之新法。臣这些时日以来细细思之,认为变法之要,先易后难。清查田亩,可先从北方四州开始,不知武安郡王以为如何?”   嬴冲有些意外,随后又正襟危坐:“这倒也不是不行,然而安石公,欲如何回报我北方世族?”   见对面的这位皱起了眉头,面露不悦之色,嬴冲不禁失笑:“本王为北方宗党之首,而如今本王之党羽,正是陛下与丞相变法之基石。丞相如不欲这基石摇动,又岂能只取不予?”   此时不止是王安石,便是天圣帝,亦是心生感慨。想到当年那个承欢在他膝下的孺子小儿,如今果是长大了,已成为一个真正合格的派阀之首。   见王安石依旧眉心紧锁,沉吟不语,气氛渐显凝重。天圣帝便主动开口插言,笑着询问:“今日是冲儿你的十六岁生辰,不妨与朕说说看,想要什么礼物?”   嬴冲心想这个时候,那是那件妖族神器更重要些。不过天圣帝既然这么说了,他倒是想起宫中,他垂涎已久的一件事物。   ……   当嬴冲从宫中出来的时候,发现天已过了正午。知晓自己,怕是已赶不上生辰宴了。   不过他也不在意,将一卷明黄圣旨,直接丢给了在外面等候的周衍。   后者一头雾水,在嬴冲示意之下打开,随后愕然:“左护渠中郎将,什么卵东西?”   然后他就看见后面的那些晦涩语句,渐渐的面色发青。   “简而言之,就是专管我们下面那些阴沟暗渠的意思。你该谢我,给你换了护渠中郎将这么个好听的名字。”   嬴冲一边说着,嘿嘿的笑。当时天圣帝与安石公,什么恶心的名称都想了出来。比如清渠校尉之类的——   “自然,所谓疏通阴沟暗渠,仅只是明面上的职责。护渠中郎将,还有清理地下暗城之责,有专门的衙门,额定二千人的皂隶衙兵,每年经费三十万金。被陛下他,钦定为四品武官职,名义上是隶属于京兆府,暗中则由绣衣卫直辖,另有直奏之权——”   周衍这才微微动容:“这就是你所说的,每年二百万金的收益?”   也就是说,另一种形式的暗城主人么?   这甚至都不能算是灰色,而是披上一层官皮了。   “就是这个!”   嬴冲转过头问:“难道衍哥儿没有信心,年入二百万金?这职司可还满意?”   周衍却未现喜色,而是神情凝重的问:“这护渠中郎将,是否得保证暗城之下的治安?不得使其滋生祸患?那么这三十万金经费,可远远不够!”   那除非是能如李倾城及司徒远山那样,雇佣个二三十名天位为他效力,才有可能办到。   “你如今由绣衣卫直辖,另有直奏之权。”   嬴冲语中另有所指:“陛下许你自开财源,甚至在地下抽水收税都可以。然而所有收获开支,都必须一五一十,记录于账册之上。此外聘请的客卿,也需绣衣卫或者陛下认可,接受绣衣卫调配。”   周衍已经明白,此事见不得光,可绣衣卫与陛下,也必须知晓他的所作所为。   这笔钱他不用去想,真正能到手的,是担任护渠中郎将之后,得到的隐形收益。   护渠中郎将这个职位,足可作为自己势力的根基了。手下掌管二三十名天位,他无论做什么生意,都不愁别人的威胁。   “好家伙,果然我们四兄弟里面,只有你嬴冲的脑袋瓜子,最是灵光。”   周衍心绪开始兴奋起来,眼里发着光:“就不知这护渠中郎将的职权,是否覆盖整个咸阳?”   若真如此,别说二百万,他千万金都能弄出来。   “分为左右,不是写着么?你是左护渠中郎将,管理东南面暗城!”   嬴冲心想陛下他,岂能将这样的重权,尽数托付于一人之手?   正说着话,二人就见那宫门忽又打开。数十位全副武装的羽檄都尉,纷纷驰出,奔向了四面八方。   “这是做什么?”   周衍有些错愕:“这杀气腾腾的模样,可是出了什么事?”   那暗城,不是已经被扫清了?是他身边的这家伙,又使出了什么幺蛾子不成?   “近日有妖修作乱,从今日起,全城宵禁。禁军六部尽数入城,彻查咸阳内外。”   嬴冲却是知晓缘由,双臂抱于胸前:“总而言之,你们这些纨绔混混,又没好日子过了。”   周衍不禁哂笑,心想他身边这家伙,也好意思说别人?   …… 第五零一章 烈火烹油   当嬴冲登车离去之后,周衍就看着自己手中的圣旨,心中感慨万千。   他知这个护渠中郎将的份量,这虽只是四品官,可其权柄,较之许多三品文官都不遑多让。   哪怕是堂堂天水周氏,亦将对此职垂涎万分。   当初他与嬴冲结交,可没想到过自己,会有依靠这份交情,直步青云之日。   只是如此一来,自己已可算是武安王府的门生了吧?   周衍失笑,眼神却是凝重异常。感觉他这好友,就好似东海才有的一种,名为八爪章鱼的特殊鱼类。高据在这大秦朝廷的最上层,然后伸展着爪牙,填充着这座权利之塔下方的每一分空间,每一个角落。又似一株正在茁壮成长中的大树,几乎每时每刻,都在膨胀着,将它的根系,深深扎入到地层之内。   又想及地底暗城,嬴冲那一身可与权天妖王相较的实力与枪术。周衍的胸内,又是一阵波涛起伏。   这世间能够胜过那黑蛇白礼信之人,没有三百也有二百,并不足为奇。   可若这位亲手斩杀白礼信的,就只年仅十六,那就只会让人感觉可怕,惊世骇俗。   那个家伙,可能只需数载时光,就可进入伪开国,成为当世至强者之一吧?   周衍心情沉重,天水周氏因儒门之故,不得不与他的至交为敌。可是这一次,周氏面临的对手,将是前所未有的强大。且每过一天,那个名为安国嬴氏的怪物,都会变得更强。   此外又好奇嬴冲,至今都隐瞒其一身修为的用意。十六岁的伪镇国,此事如传扬开来,必将震撼整个天下,也会使武安王府的声势,推升到极致。   摇了摇头,周衍收住了杂念,嬴冲选择隐忍,自然有必须隐忍的缘由。他也登上了马车,随后就让那车夫驾车,直往城南飞驰而去。   这次禁军肃清暗城之后,最多只能在这地下,驻守个一月时间。新年过后,嬴冲就会调遣军力,准备入驻嵩阳。   也就是说,他的左护渠中郎署,必须在这段时间内搭起框架不可。   只有自身有一定实力之后,才可能在禁军撤离之后无缝接替,掌控住那地下世界。   也只能如此,才不会给人以可乘之机。   而他恰恰知道,从何处可以雇佣到可靠的天位,助他掌控暗城。   ……   嬴冲返回自家时,发现这里的马车,从武安王府的大门前,一直排到了正街之外,绵延数里。而那巷口,也被堵塞到水泄不通。   好在他乘坐的是飞车,前面也是翼龙驹在拉拽。直接凌空飞起,降落到了王府之内。   当嬴冲下车之后,就有叶凌雪的贴身婢女幽香匆匆迎了过来,向他禀报详情。   至于府中的嬴福与张承业,这两人如今已是忙坏了!   因家中男主人不在,这二位不但要为他安排宴席,还要代他出面,接待客人。   嬴冲都不理会,一边往前院走,一边问他最关心的事情:“今日收了多少礼金了?”   “总计有三百七十万金,其余还有各种样的礼物,无法计算。不过这次,光是收到的五星墨甲,就有千尊呢。”   幽香一边说着,一边忧心忡忡地说道:“小姐她有些担心,说有些人礼金太厚,只怕是收不到。”   “收!怎么不能收?他们敢送,本王岂有不收之理?”   嬴冲冷笑,心想这个时候他如不收这些礼物,某些人反而放心不下,担忧自己会故意寻他们麻烦。就比如那正在他眼皮底下讨生活的福王府——   可如是想要求他办事,意图行贿,那么这些钱,也实在太少了。三百七十万金,他的武安王府,没这么廉价。   总而言之,真正的聪明人,不会把主意打到他头上。他嬴冲油盐不入,当已是众人皆知之事。真要往武安王府赠送重礼的话,只会授他以柄。   “对了,今日来了哪些客人?”   “政事堂的宰执,来了三位;大小九卿,几乎都来了,还有六部中的侍郎等等。其余还有武威郡王,武德王世子等等,咸阳城里四品以上的武将,除了殿下的禁军之外,几乎全在此间。”   幽香一边说着,一边抹着脸上的冷汗:“如今在武安王府里的朝官将领,足有一千七百余位,还有许多亲朋眷属等等。福二总管,不得不将周围几家酒楼,全包场雇佣,又另添了四百五十桌,可即便如此,还是有些不够。”   “来了这么多?”   嬴冲不禁愕然,随即就揉着额头,有些头疼地说道:“这又不是办寿宴?记得本王的请帖,只发出百份吧?只是一个小小的生辰宴而已,怎就这么多人不请自来?真让人心烦。”   幽香闻言,不禁眼神怪异的看嬴冲。心想你在这个时候抱怨,又为何一下马车就问礼金?   只是生辰宴的话,又为何早早就命厨房,准备了那么多的食材?这矜持不是这么装的吧?   她对嬴冲的能为佩服归佩服,可这点还是要鄙视的。仔细想了想,幽香便又开口:“那奴婢这就去通知福二总管,把他们赶走么——”   话音未落,就被嬴冲用斩马剑的剑鞘,轻轻一敲额头:“你怎就这么蠢?上门既是客,哪有赶人出门的?另外通知嬴福,让他派人再多包些酒楼,为所有神策军与左金吾卫的将士,准备饭食,算是庆祝本王生辰。此事一定要在入夜前办妥不可,哪怕多花点钱也无所谓。”   此时他在这里宴请宾朋,可他的禁军部属,却仍在街道与暗渠中四处巡视清肃。   不但那些将领,无法上门参加这场宴会。下面那些士卒,也需在街道上受冻。尽管有他许诺的厚赏吊着,可接下来的事,仍是极其辛苦。   而一份饭食,花费不多,却可暖人心。   “殿下!”   幽香双手抱着头,嘴唇嘟起,脸颊圆鼓鼓的,眼含‘杀意’的看着嬴冲背影。   心想这个姑爷,确是惊才绝艳,对小姐她也好极了,就只这性情,太古灵精怪了些。   而此时嬴冲,已走入到了那中庭大堂内,满脸堆笑的朝着堂中诸人一抱拳:“小王因公务来迟一步,还请各位恕罪则个!”   而堂内除了那武威郡王叶元朗,荣国公陆正恩等寥寥数位之外,其余人等,包括那福王嬴定安在内,都莫不是满脸的假笑,神色亲切万分。   “岂敢岂敢?是我等不告而至,叼扰了府上才是。”   “殿下今日清肃暗渠,乃是利国利民,有大功德之事,我等岂敢抱怨?”   “哈哈,今日殿下可是寿星!吾等能沾些喜气,就已是满足,如何敢说恕罪?”   众人奉承声中,只有叶元朗,有些忧心的看着嬴冲。眼前这一幕,似如烈火烹油,鲜花着锦。   然而盛极而衰,只希望他这孙女婿,莫要因此就得意忘形。 第五零二章 王府吞进   “这真是人山人海啊——”   武安王府前,郭嘉看着那几乎已被堵塞了的门口,满眼的笑意。   只见那正门中出入的客人,络绎不绝。而偏门亦被那些送菜的奴仆们占据,川流不息。   谢安与魏征却没心思说话,正了正衣冠之后,就直接走入了那朱漆大门。   他们都是因监督清点暗城缴获的那些财货,才耽误到此时回来。见得眼前此景,郭嘉也就罢了,魏征与谢安却无法淡定。   他们是武安王的幕府之臣,亦有出面待客之责。这个时候,可没法清闲下来。   郭嘉则摇了摇头,他性情喜静,不愿凑这热闹。在此间游目四望,而后他的目光,就定格在那大门对面的茶肆上。这里也是一片熙熙攘攘,生意火热。   来自各家府邸的奴仆下人,不能进入王府,都会在这里买一杯热茶解渴,甚至购买食物充饥。   按郭嘉的性情,是看都不会看一眼。可就在他,正欲绕道武安王府后门之时。却又心中微动,走入了那间茶肆。   这里茶肆老板,竟然认得他。见郭嘉入门,便立时迎了上来,又特意为他空出了一席桌面。   郭嘉仔细辨认,才发现这位,竟然是当初接待他的店小二。这使郭嘉,颇为惊奇:“发达了么?看来最近你家日子过得还不错。”   ——小小一个茶肆之主,竟然也是穿绸衣锦,可见这位,已薄有家资。   “这都是先生的功劳!当日因先生之言,小的贷了些银钱,将这里的门面盘下。”   那茶肆老板眉开眼笑:“也托武安王殿下的洪福,如今这里每日都是生意兴隆,还要超出故安国公在世之时。您是不知,自从武安王克定匈奴之后,这条小巷的所有店铺,价格涨了十倍。小的手快,抢了其中两间。”   说完之后,他又幸灾乐祸:“还有当初甩卖店铺的那些人,如今都是悔之莫及。如今一见面,就在痛骂嬴世继夫妇那对贱人。说是这对夫妇造谣生非,污蔑武安王殿下。让他们看错了形势,几乎倾家荡产。”   郭嘉闻言,不禁莞尔:“只因为学生一言么?你也未免太胆大了。那个时候,你不是说殿下他是恶棍人渣,必定要败光家业么?”   茶肆老板神情尴尬,可随后就又肃容回道:“是因听了当时先生一言,说武安王殿下,既有能力在朝中构陷忠良,想必也有能耐,使安国府兴旺发达。可是小的也万万没想到,仅只不过半年多时间,殿下他就已受封郡王。”   “原来如此!”   郭嘉微微颔首:“那么你现在,可还如此以为?”   “怎么可能?”   那茶肆老板下巴微昂,慨然否认:“殿下他克定北境,活人千万。随后逼和匈奴,可使北地边境无数人因此受益。功业彪炳,不逊乃父。又在朝中罢黜权奸,引安石公回国,使无数人拍手称快。我还听说,此次北方大灾,殿下他聚合北方宗党,捐金近千万。这样的人物,正是我老秦人的大英雄,大豪杰,大善人!那些流言蜚语,能够欺瞒我等一时,难道还能欺瞒我等一世?且正如先生当初之语,种种传言,我等都未亲历。而殿下他在咸阳,虽时有胡闹之举。可如今细细思之,那都是无伤大雅之事。”   郭嘉却觉意外,他眼前这位出口成章,用词文雅,以前真是一名店小二么?   心中怀疑,郭嘉仔细看着,却见这位目里面,略含忧意。他心中微动,就又笑问:“看你似有忧心之事,不妨说来听听?”   “哪有什么忧心事?”   那人笑着摇头,然后眉头微皱,看着那武安王府的大门:“只是感觉这样的日子,就仿佛是在做梦,不怎么实在。生恐有一天会从梦里醒来,或者又跌落下去。”   “是么?”   郭嘉终于收回好奇的视线,淡然自若的喝了一口茶:“不无道理,不过这府中的那位,担忧其实比你更盛呢!”   ……   深夜宴会之后,武安王府内已是杯觥零落,碗碟四散,一片狼藉。   嬴冲应付了大半夜的客人,就立在那些礼物面前,任由幕府中的文吏,进行最后的清点。   其实之前,就已有了大致的收获。现金加上各种礼物,总计有七百万左右。   主要是其中的部分礼单,需要退回。   这些礼单的主人,多是名声狼藉,又或是他的玄雀,重点提示之人。他们的钱,不太干净。   ——之前嬴冲在幽香面前,说的虽是豪气,可其实他对这种事情,实是最反感不过。   他认为大秦官员腐败的一个因由,就在于这‘人情’往来中。   旁边的叶凌雪在放心之余,又不禁嘲笑:“想必这次相公又会说,日后一旦掌权,必定再不允这礼尚往来之事?”   “没错!”   嬴冲坦然承认:“本王如有一日能主政朝堂,必要杀一杀这歪风邪气不可!”   不过此时,在场诸人,却再没人敢将嬴冲的话,当成戏言。所有人,都是一阵沉默。   而此时嬴冲,又手托着下巴问:“我记得凌雪的生日,是三月十七?”   叶凌雪当即一声轻哼,直往内院行去。丈夫记得自己的生日是让她欢喜,可与钱财联系在一起,就让人不快了。   其余谢安与魏征几人,都微微苦笑,郭嘉则是一声轻叹,仰首望天。   嬴冲也觉情形不妙,正欲去追叶凌雪。却忽的心中微动,看向了窗外方向。   未假思索,嬴冲就已走了出去。然后当他行到一处凉亭内时,就见虞云仙正在亭内负着手,观望着亭外景色。   “你这府里,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单调荒凉。”   感知到嬴冲到来。虞云仙就忍不住讥讽:“堂堂武安王府,就不嫌丢人。”   “真有余钱的话,倒不妨修建些庭园景致出来享受。可如今,侄儿我哪有心思去做这些?”   嬴冲不在乎的笑了笑,走入亭内。随后就又看了虞云仙脚下,被一根金色绳索捆缚,身外又贴了数十张符箓的身影一眼。   这是一头浑身银白,模样似穿山甲般的生物,此时看似浑身瘫软,一动不动,可那一身元力气机却在提醒着嬴冲。这是一头大妖,而且是权天位级,战力不俗的一方妖王。   “你这是——”   “一头吞金食蚁兽,应是青藏那边过来的权天大妖。”   虞云仙浑不在意的说着:“不知怎的,我在赶回咸阳之时,发现这附近的妖类,真有些多。恰好你需要这个,我就把他擒下了。这个家伙,忒是狡猾,又擅土遁,花了我足足半日时间,错非我那金山印,恰是他的克星,真要被他逃掉。”   嬴冲不禁释然,虞云仙能擒下这头大妖,他毫不意外。据他所知,这位的三件法宝,已经自己修复了两件。   这位虽还预支着武安王府十余年的薪俸,可财力绝不容小觑。尤其是北上之后的几战,虞云仙在数次缴获中都有分润,捞了至少三百万金。修复那对名为‘飞翼’的剑器,绰绰有余。   “最近咸阳,确实有些不同寻常。除了十宫大比之外,据说还有妖族神器现世——”   “不说这个!”   虞云仙毫不感兴趣,强行打断,然后目显精芒道:“你说的回天法,究竟是何口诀?我看过你的信笺,理论而言倒是真能回溯元胎,就不知实际如何?”   嬴冲莞尔,却并没有答应的意思,只是笑望着虞云仙。   后者会意,却顿时有些不满:“这都要斤斤计较?亏我以前,还那么帮你。”   “是我仙姨的话,自然用不着如此。”   嬴冲双手抱胸,坦然自若:“可如只是我武安王府的客卿供奉,那自然是需明算账。这可是最顶尖的上古秘武,能回本溯元,世间罕见。”   “嘁!”   虞云仙一声轻哼,有些疑惑:“你最近,好似胆大了不少啊?”   不过她却再没说什么,只是将那葱嫩的手,伸到了嬴冲的面前:“我的好师侄,拿过来给我看行不行?”   嬴冲这才一笑,将一枚玉简,放入到了虞云仙的手中。后者凝神感应,片刻之后,就是眼神一亮:“好功法,果然能够办到!”   她不但是道法已至权天位的高人,更是武道宗师,只需观睹一遍,就可知这门功决的真假虚实。   此时更是忍不住一把抱住了嬴冲,狠狠在他脸上亲了几口:“真不错!我的好侄儿,这下你仙姨,真的是皇天境有望了!”   嬴冲被她一双巨乳顶着,只觉尴尬无比。他这仙姨,怎就还把他当成小孩了?   此时他也只能强自镇定,分心其他:“那么仙姨可知?我修习这回天法,损耗了多少妖元灵露?是整整一百八十滴。而小小她以玄天境修为,修行此术,则是足足用了六百五十滴。”   “早就预料到了!此法损耗的元灵,堪称海量。想来哪怕是四大圣宗,供应起来也会极其吃力。我把这家伙带回来。看来还真是对了。”   虞云仙一边说着,一边很是随意的踢了踢脚下的那位权天大妖,而后又语声一转:“可你既然有邪樱在手,那么想必终有一天,能够办得到吧?” 第五零三章 伪开国境   嬴冲心想虞云仙之言倒是不错,自己迟早要凑齐足够多的妖元灵露的。   尤其是听月儿之意,未来争龙之世,群妖乱舞。想必也有足够的妖修,供自己杀戮。   “其实仙姨您这次回来的恰好,其实侄儿这里正有一件事,要与你商量。如果我这里,能够无上限的供应银钱,仙姨你需要多久,才能把武道突破权天境?”   “无上限?”   虞云仙不禁眯起了眼:“冲儿,你这是嫌弃你仙姨不中用了?还是想将你仙姨,永远都捆在你的武安王府做牛做马啊?”   “侄儿可不是与您开玩笑。”   嬴冲面色严肃:“只是侄儿手里,如今恰好有一大笔的银钱,想要为武安王府,再添一位伪开国。”   虞云仙闻言愣神,她也敏锐的注意到,嬴冲口里提到的‘再’字。换而言之,如今武安王府内,已经有了一位‘伪开国’么?这个家伙,是怎么办到的?   即便自己,花了大价钱将那对飞翼剑修复之后,如今也只堪堪进入到上镇国。需要依靠嬴冲提供的‘回天法’,才可进入上镇国的上阶层次。   不过她并未追问此事,只是好奇问道:“你怎么就这么急?你如今的武安王府,只论高阶战力的话,一位伪开国,加上我这位上镇国。哪怕叶蒙王裴这四大世阀,也未必就能胜过吧?”   嬴冲哑然,他能说这是自己心里的不安全感在作祟么?   得到炼神壶与邪樱枪后,这才短短的一年多,他就已得到了他想要的所有一切。   他生恐现在的所有,都似梦幻泡影——   略略思忖。嬴冲才又凝声答道:“陛下变法在即,吾恐陛下与安石公的手段,较之五年前更为严酷急迫,可能逼反各地世家。要预防此事,只有凌之以威。”   这并非是虚言,今日中午他入宫之时就已感觉到了。天圣帝与王安石这对君臣的气氛,确实是有些不对。   ——不但王安石的言辞,急迫而凌厉,天圣帝似也在纵容放任。   后者是因寿元不永,前者只怕也同样感觉时不我待。   可惜。他的回天法对天圣帝的伤势无用。太学主这个源头一日不灭,天圣帝便难以恢复。   且他更担忧当初,守正道人留下的预言。太学祭剑,天下莫敌——   尽管天圣帝已有准备,将禁军提前交予给他,做好了最坏的打算。可一旦大秦生乱,必定又折损国力。   如今也只有以绝强的实力镇压,使那些心存叵测者不敢妄动。   “你啊——”   似是看穿了嬴冲的心思,虞云仙哑然失笑:“可惜了,这次要让你失望。我的武道,要在近期内踏足权天,几无可能。当初本就是速成,留下根基不稳之患,眼下哪里能这么容易进阶?即便侥幸成功,也难入伪开国。”   当初她是听闻师妹逝世,急于出关,所以未能尽全功。   也因此故,她才对嬴冲这门回天法,如此看重。回溯元胎,不但能够改善她的根基资质,更可修补自己这一身功法的不足与隐患,为自己重新立下完美根基。   “竟是如此——”   嬴冲一阵凝眉,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。旋即就想到了因由,眼现愧意。   “那么仙姨,可曾认识可靠的伪开国阶,可以为我所用?”   虞云仙不置可否,只是笑问:“冲儿你应该已询问过童渊,还有云真子的老师了吧?他们是如何回答的?”   云真子的老师,距离伪开国还差了点。可童渊那老东西,却已经是了。   否则五年前,这位也不足以震慑西方大帝,保住了嬴冲的性命。   嬴冲闻言,神情略显无奈:“都被拒绝了,也没答应为我介绍。”   早在数月之前,他就已去信给这二位。可这两长辈的回应却似冷水,将他所有的期冀,全数扑灭。   “那么你又可知?无论是七国帝王,还是当世三十六家顶尖世阀。他们手中的伪开国,都是由自己培养,从未想过雇佣他人——”   虞云仙冷冷的笑着,目含嘲意:“所谓的‘开国’,便是有开辟一国之能的绝世强者。而伪开国,虽是实力逊色半阶,却仍有能耐,自创出一方大势力。而在妖族,每一位伪开国,都有成为妖帝,统领百万妖族的资格,如非有特殊的缘由,因不得不偿的因果。试问他们有什么理由,屈居人下?要论财力,襄阳王家的底蕴,不知比你强上多少。可他们自二百七十年前,那位王氏中兴之主逝去之后,至今都没伪开国一级的强者坐镇。他家不是没有钱,而是请不来!”   嬴冲一阵哑然,眼神略显黯淡的愣在了原地,心中亦失望不已。   ——也就说,自己的计划,从一开始就行不通么?   “总之就是天真!你啊,想要震慑那些世族的话,还不如建一支道兵来的实在。襄阳王家二支六阶道兵,战力俱至伪开国级,也同样使人忌惮万分,不敢轻犯。且能在战场上肆意杀戮,效果更胜伪开国级的强者。又或者,你为我寻来一件能提升法力的圣器也成!”   虞云仙一边说着,还一边揉着嬴冲的头。心想这家伙,还是呆呆愣愣的样子最可爱,且还是一如往常,手感绝佳。   可惜,自从嬴冲七岁之后,就再不让别人摸他头了。   “话说回来,冲儿你最近莫非是很有钱了?不如借点给我,让我把那金山印也一并修复了——”   嬴冲却已醒过了神,神情愤愤,一把将虞云仙的手拍开。   ……   得到了‘回天法’之后的虞云仙,是迫不及待的在武安王府里随意挑了一间院落,开始了闭关。   嬴冲预计虞云仙,光是修成回天法第一境,就需损耗至少两千五百滴以上的‘妖元灵露’。   也幸在他如今,刚好大发了一笔。   此前那邪樱枪内,就积存了不下七千滴的灵露。而在斩杀那头吞金食蚁兽之后,这个数目,已攀升到八千五百滴之多。   “在权天境之前,最好是不要修那回天法的第二境与第三境么?”   想着虞云仙离去时的言语。嬴冲陷入深思。   虞云仙的意思,是回天返元的机会难得,必须要用在刀刃上。只有修到了权天境,才可高屋建瓴,窥知自己的种种不足,加以弥补。   而在权天之下,所有武者玄修都似盲人摸象,只能窥武道玄法的一角,哪里可能做到完善根基?   还有那修复暗伤之能,亦是至关重要。这门秘法,简直就是为当今的权天强者,量身打造,绝不可轻泄于外。   “如此说来,也就只有汉尼拔,可以修到第三重。至于左天苍——”   嬴冲蹙眉,他还不能完全信任这位,这次到底要不要将这门功法传下?   正这般想着,他就听不远处,传来一个让他熟悉的苍老语音:“你在内书堂,就需好好向学!我在武安王府极好,勿需操心其他!” 第五零四章 父子之情   嬴冲愕然四望,才发现自己在入神思索的时候,竟不知不觉间,走到了大门处。   再循着那声音望过去,只见不远处,他的内侍总管张承业,正对着一位年轻人谆谆教诲着。   那年轻人他也认得,名唤马三宝,是张承业的义子。   二人也发现他的到来,张承业仍不急不缓,对马三宝说道:“你真要孝顺,不在这上面。如若有心,回去之后,就在内书堂更用些功,也算是了了当初你的心愿。当初你义父我,可没你这样的方便,需知珍惜才是。”   那马三宝只能唯唯应是,眼里却是浓浓的不舍。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张承业说,却又无法开口。   张承业却似不觉,交代了几句之后,又将一本书册慎而重之的交给了马三宝,随后就将这年轻人强行打发走,径自走到了嬴冲面前。   “三宝他不懂事,让殿下您见笑了!”   “是本王打扰了你们父子才是。”   嬴冲摇着头:“你们如今见面不易,怎不将他留下来,在王府中呆上几日?内书堂那边,还是会给本王一些颜面的。”   张承业闻言,却现出赧然之色:“不瞒殿下,奴婢除了催促他向学之外,实不知该对他说什么话才好。”   嬴冲微怔,随后就恍然而悟,想起了嬴神通。他父亲也是这样,明明就对他喜爱到极点,平时在他面前也仍是板着脸,一昧的表现出严厉。   话说回来,他们男人,大抵都是如此吧?   回忆起过往种种,嬴冲怅然,多年来对父亲他的怨气,陡然间消散了不少。   “这样如何?新年将近,我会让人提前数日将马三宝接出来,让他陪你过个新年。对了,这次嵩山十宫大比,正可带他过去。你父子二人以往一直在宫中,这次正好可去嵩山,看看我大秦的大好山河,也见识一番天下英杰。”   张承业先是一喜,可随即又一阵迟疑:“可这一来回,怕需月余?他现在需以学业为重。”   “内书堂确实是了不得的地方,那些师范之能还胜过嵩阳学院。能在此处求学,确是许多人梦寐以求。可仅只是耽误一个月而已,有什么要紧?有你张承业在,难道会比内书堂差了?”   嬴冲失笑:“且本王也听说了,马三宝他在内书堂,可是风云人物。你这义子天资虽不是最佳,可却极其用功。在内书堂的成绩,如今居于首位,使许多人望尘莫及。”   张承业闻言,不禁唇角微挑,眼现出一缕欣慰与得色。大约任何家长,听到别人赞扬自己的儿孙出息时,都会是如此表情。   而嬴冲随即又好奇的问:“对了,方才你教给马三宝的功法,可是‘罗睺戡乱决’?”   这门功法,正是张承业所习的那么功决,不久之前,这位曾将具体的修行法门,上呈给嬴冲看过。   那确实是一门霸道到了极点的功法,与配套的锤法使用,真可谓是狂猛无敌。   而且修行的进展极速,一位资质上佳者,往往只需十几二十年的时光,就可有所成就。   不过也确实伤身,在嬴冲看来,这门功法,比邪皇传承中的‘我意狂’,还要更狂猛十倍!不但会震伤骨骼,更将毁损体内的潜能及生命本元。   自己修行的话,哪怕有十脉之体,也活不过十年。倒是那‘不羡仙’与‘罗睺戡乱决’,有着互补之效,只需在三十载内踏足皇天,就可免去死劫。   可惜自己已选择了‘大自在’这条路,罗睺戡乱决的法门,仅能作为参考。   且论到最后的成就,前者并不比罗睺戡乱决与不羡仙的结合稍差。   “正是‘罗睺戡乱决’!”   张承业微一躬身,神情凝重:“这门功法太过霸道,我本是不愿他再随我修习的。可殿下前日给的回天法,却使奴婢改了念头。奴婢斗胆,欲请殿下在马三宝他出师之后,将他招入王府效力。”   此时嬴冲,虽已将回天法传授给他,可他却不敢将这门绝顶秘术,流传于府外。哪怕那是他义子,也是一样!   马三宝学习回天法的唯一途径,就是成为武安王府门人。   “这有什么好为难的?何需这般慎重其事?说来还是本王占了便宜,内书堂历代弟子中,成绩能与马三宝相较者,也仅只寥寥几人。”   嬴冲哈哈大笑,不在意的拂了拂袖:“对了?天工坊的那尊乾元墨甲,已快交货了吧?你可曾前去试驾,感觉如何?”   “此甲上佳!天工坊不愧是短短十五年内,就能进入十大墨坊之列的存在,无愧其名。请容奴婢大言不惭的说一句,有此甲在,奴婢可如虎添翼!”   张承业先是精神一振,随后又想起一事,眼含忧色道:“殿下,云仙长他,今日从外面回来之后,就闭门不出。便是殿下夜间的生辰宴,也未露面。其实之前也是,已经有十几日,未曾从他那院里出来。奴婢属下有人回禀,说是白日与夜里,都听云仙长他在咳嗽。殿下有时间的话,不如去看看?”   嬴冲闻言,不禁又一阵发愁,这又是一件让他头疼无奈之事。   云光海的事情,其实他在几年前就已知道了。这位是因在战场上杀伤太多,深受因果孽力之扰,操纵大地群山,也最易引发天地伟力的反噬。这么多年积累下来,早已令云光海深陷罗网,随时随刻都可能崩溃。偏偏云光海自己也没法停下来,他现在对土行元力依赖之极,就好像那些服用福寿膏之人,上瘾似的症状。也只有通过新的杀戮,用于冲淡之前积累的孽障凶煞,以饮鸩止渴般的方式来缓解。   除非是他这位伯父,能有一日突破玄天境,才可暂时挣脱。   这次之所以连续十几日未出,是因修行他的‘回天法’。他原以为这门法决,能够改善云光海的处境。   可如今看来,这只怕是自己太想当然。好在这位,才只修成第一境而已。   其实他府中,有这问题的,并不止云光海一位,那郭嘉也是——   思及此处,嬴冲不禁又深深发愁。此时的武安王府,看似是如日东升,势不可当。   可在这辉煌之下,也不是没有隐忧。   也就在同一时间,郭嘉端坐于自己房内,看着眼前的一枚玉简,一只瓷瓶。   玉简中是回天法的三重口诀,而瓷瓶内是足够他修成这门法决的妖元灵露。不够的话,他可以继续从嬴冲那里要。   可郭嘉却不太看好此术,他身体里的问题,哪里可能是回天返源,就能解决?   此时只是感慨,殿下他君恩深重!   “总而言之,先试试看吧——”   郭嘉还是拿起了玉简,决定试试再说。这即便不能使他活命,应该也能延寿数载。 第五零五章 实力大增   生辰宴之后,很快就到了新年。嬴冲却一直忙到了除夕夜前,才总算能缓口气。   主要是忙碌于清查城内的妖修,使整个禁军上下,都忙到脚不沾地。此事天圣帝也极为重视,不但是八十万禁军几乎倾巢而动,更请来了白云观,长生道,西昆仑三大道门,近两千位玄修,盘查城内所有地域。便是武安王府这样的世家府邸也未放过,一寸寸的盘查。务必使妖修,在咸阳城内再无立锥之地。   消息很快就泄露开来,许多人都参与其中。几位皇子亦纷纷遣出了强者,探查那位神器‘寄主’的下落。   在嬴冲看来,这简直就是寻死。在几位妖帝的虎视眈眈下,本身没有一定的实力,那神器就是取祸之源。   此时大秦境内,也只有天圣帝一人,有资格拥有这件妖族神器。便是他的武安王府,也不敢在这时候引火烧身。   不过这都与他无关,嬴冲只专心一意于自己的职责。幸在他们这一番举措,确有效果。   在除夕之前三日,嬴冲总算接到了绣衣卫,那些妖修开始往雍州东面方向转移的消息。   似乎那件神器,最近又出现在雍州东面与秦州交界附近,有从秦岭进入魏境之意。   这使嬴冲大大松了口气,却依旧不敢大意。依然是安排禁军,在新年时段严加巡视。   而这段时间里,朝堂之中,亦是纷纷扰扰,热闹至极。   王安石甫一回秦,就拿出了雷厉风行之势,不但全力推行京查,左右都察院那边也经历了一次换血。总数十数位御史被清洗外放,其中甚至还有一位四品佥都御史。此后又向礼部下刀,十数位礼部官员被换下。   而就在朝中一片指责王安石任用私人的声音中,王安石依然是气势咄咄逼人,将刀锋顶入了翰林院,这个儒门一派的大本营,引发了秦境儒门新旧两派之争。   然而这位,看似是指东打西,东一榔头西一棒槌,毫无目的。嬴冲却敏锐的注意到,北境冀宛宁元四州的大中正,已经悄然完成了更替。   而这几位,要么是王安石当年的旧部学生,要么是立场倾向于变法,被天圣帝亲自简拔上来的大员。   嬴冲那里还不知机?悄然怂恿门下各家世族,尽力遣那些最优秀的弟子门人,参与乡评定品。   不出意料的话,今年北境四州的乡评定品,未必是最轻松的一届,却必定是最公平的。   只要是才能足够,不是酒囊饭袋,那就必定可得到理想的定品,保证日后的前程无忧。   这应该就是天圣帝与王安石的让步之一,嬴冲自是心领神会。   故而当王安石赶在新年休沐前,提出清查北地田亩之时,嬴冲身为北方宗主,对此毫无异议。   而其麾下宗党,亦是一片披靡。他们现在,本就没多少私田隐户。以此为代价,来换取家中弟子的前程,实是再划算不过。   只有固原卢氏,宁国公魏九征,朱国公高仰这几家,倾力抵制。然而有了嬴冲这个势力居于北方之首的‘叛徒’,即便三家用尽九牛二虎之力,又在朝中合纵连横,也依然没能阻住安石公的步伐。   之后就是自三皇子嬴去病以下,几位皇子开始入朝观政。   天圣帝似暂无立太子之意,欲先观诸皇子贤德,将嬴去病以下诸皇子,一同之前宜阳郡王与保国公旧例,分配入六部协理政务。   此举使六部一片兵荒马乱,鸡飞狗跳。好在这几位龙子龙孙,倒也还算知趣,并未一上任就指手画脚,只是在旁静观。如此十余日,六部才算是安宁了下来。   值得一提的是,那位二皇子,保国公嬴天佑,为其未婚妻之事,亲自上门致歉。愿意当众摆酒,由上官小青亲自向叶凌雪斟茶致歉的形式,来化解这段恩怨。   嬴冲对此倒是无所谓,他也不是定要宰了这上官小青不可。那只是一个被人利用算计的蠢女人,与她计较此事,没得丢了自家脸面。   他之前也只是想要狠狠折腾一番这女人,出口恶气而已。可惜此女自从他入京之后,就躲在自家闺阁,半步都不敢出门,让他无机可乘。   如今既有嬴天佑说和,令上官小青以这种丢脸的方式求和,让武安王府有体面的台阶下,那么此事确可到此为止。   这也亏得是他的妻子叶凌雪性情宽宏大度,并不愿与之计较。   不过嬴冲,也为嬴天佑的举动意外不已。他原以为这位二皇子,是看不上上官小青的。不但此女的性情有问题,蔡国公家的势力,在朝中也不是很强,全是靠上官惊神一人支撑。   嬴天佑如欲争夺皇位,这上官家并非是最好的选择。这个时候不该顺势甩锅才是?以上官小青现在的名声,咸阳城内无人会加以指责。   为何是反其道而行,对上官小青多有维护?  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,这位皇子,其实是情深意重的性情?   嬴冲虽觉奇怪,却也没怎么在意。毕竟无论哪位皇子继位,对于他而言,都无太大区别。日后武安王府的处境,估计都差不多,不会更好,也不会更坏。   且他既然被天圣帝托以重兵,那就必须在这场夺嫡之争中,保持中立。   嬴天佑性情到底怎样,这位的家事如何,与他又有什么关系?   新年之时,嬴冲部属几人,都已陆续将回天法的第一境修成,实力大增,其中也包括了左天苍在内。   嬴冲深思熟虑之下,还是在左天苍立下誓言之后,将回天法第一境的法决传授。至于后两境,却需待左天苍,为武安王府立下足够的功勋时,再行传授。   这法门的第一境,对玄修而言效果不彰,可对于武修来说,却是梦寐以求的秘法。   似汉尼拔,张承业,许褚及左天苍等人,一身战力,无不是骤升两到三成以上,甚至还有高达五成的。   可惜的是,孔殇九月乃是英灵,月儿则是机关人偶,这门法决,他三人用不上。   而此时修到第三境的,就只有郭嘉及云光海二人。   前者对回天法的效果避而不谈,只是面色红润了些,看来还是有些作用。至于云光海,这位亦是满面红光,平时再未咳嗽,也不再闭门不出。对嬴冲直言这门秘法,至少给了他十载时光。   嬴冲稍稍放心之余,却也知二人的问题并未彻底解决,只是将时间延后了而已。   只能期待日后,能否有什么机遇,为二人彻底化解劫难。   之后数日,诸人的墨甲也陆续就位,包括了张承业的乾元神甲‘通天’,亦已交付。   便是嬴小小的‘源古’,也只差个八九日而已。谢清泉花了大价钱,暗中请了几位密友,为他炼制零件,以确保这墨甲的消息,不会泄露。   嬴冲自创的‘天绝地灭二十三剑’,表面看来是与盘古剑神经没什么关系。可墨甲中的那些经络走势,却会泄露小小她的功体奥妙。   故而谢清泉的方法,一是将零件图纸分拆,二则是只请可靠之人制作。而嬴冲既要速度快,又不能被他人知道消息,就只能付出高价。   于是连虞云仙也接到了几件核心部件的订单,赚了天工坊两三百万金。   此时那‘源古甲’,已经进入最后的组合调试阶段。小小与月儿二人已经去试驾过,结果颇让人满意。   他的泉叔确不愧是被墨家,称为三百年才得一见的墨甲天才。在短短数月内,不但完美的,在墨甲内展现出盘古剑神经的特性,更能结合离别钩这件圣器,使战力倍增。   也因嬴冲不惜本钱,源古的一身材质,都是上佳之物。此甲的战力,还超出嬴冲预计之上。   不过这价格,也大幅超出了预算,定格在了三千七百万金。   而拥有这件神甲的小小,一身实力,确确实实的踏入到了伪开国阶的高位。   如将伪开国细分为下下,下中,上上等九个小层次,那么小小与月儿的合体。就相当于第六等‘中上’。   距离太学主的‘上上’,仍是远远不如,可较之米朝天的‘上下’,却只差一个小层次。   如此一来,武安王府自从北方大战之后,未多召一位权天,整体的实力,就已大幅度的增长。   一位伪开国,一位上镇国,此等实力,便是在三十六家中,也可入顶尖之选。   而新年一过,许褚与汉尼拔二人,就奉嬴冲之命北上宛州。二人需要将‘回天法’的第一境法决带给嬴天卓。也需全力助这位,镇压北境。   封地那边已传回消息,那条‘武安渠’,已经修到了一半。新年之后数月,第一季的冬小麦,也即将收获。   到了今年六月,嬴冲就又将有大笔的收获入账,包括粮食,运河的入场费,榷场,还有贩卖油盐的收入等等,足达千万金之巨。   可在这时,北方各处却都在滋生乱象。就比如那武阳郡,此时正有一位邪修为祸,已经杀伤平民近千,官府却无可奈何。   嬴冲隐约能从中见到,那些幕后黑手的影子。毕竟这世间,并不是所有人都愿见到,安国嬴氏基业稳固的。 第五零五章 迟疑难决   此外随同许褚与汉尼拔两位,一起前往北境的,还有二十三名天位强者。   而这些人,就是武安王府大肆招揽贤才的成果了。   因坚守宁缺毋滥的原则,不可靠不能要,有不良癖好不能要,面上光鲜的弱鸡也不能要。故而哪怕嬴冲提升了薪俸,哪怕有绣衣卫帮助甄别,也仍是收获寥寥。   尤其是可独当一面的大天位境,几个月来只雇得一位。   其中一部分人,需要填入军中,还有一部分,则是作为幕府中的客卿。为嬴冲处理北境各地突发的事务。   成为北方宗主,固然是令嬴冲势力大增,可也增添了许多麻烦。北面各地,一向都是邪修妖道,邪教魔门的活动之所。   如今这些人消停了一阵,又开始活跃了起来。   而一旦这些邪修为祸太烈,地方世族压制不住,就会向他这个宗主求助。   这也是武安王府,身为北方宗党首领,所必须尽到的责任。   其实只这二位的话,还是有些不足。不过嬴冲考虑到只需两到三个月,独孤九妹就可率全族脱离巴山北上,其时北境之局,必可趋向安宁。   再有就是张承业,原本以嬴冲之意,也是欲将这位送至北方的。   可之前已答应了带他父子二人去嵩山看看热闹,此事也就只能延后。   而此时的嬴冲,则在烦恼着自己,该怎么花钱。他已放弃了聘请伪开国的想法。此时只能选择是去购买圣器,还是组建道兵。   圣器不易寻,也不是钱多就能买得到的;道兵也不易建,必须要战力不俗,适合家族传续修行,且价位合适。   嬴冲一时无法抉择,只能同时着手。一方面让人搜集那些无主圣器的下落与消息。一方面则是大规模的收购市面中,那些古代道兵的修行之法,以及配套之物,比如兵甲器械的炼制法门等等。   而除此之外,他还有两件事需要烦恼,且都与邪樱枪有关。   一个是真传任务七——汝已小有势力,然则财力匮乏。欲展雄图霸业者,不可不无根基。可营办田产,筹划经商。除夕之前,能年入粮二十万石,金四万,则从以下奖励中,任选一种。   这个真传任务七,是二十日前,嬴冲以邪樱吸收大量妖元之后,在任务面板中更新的。而他也毫无疑问,达到了这任务的条件。   ——甚至把这数额翻个几倍,都不是问题。   可让嬴冲为难的,是之后奖励的选择。   其一是一枚‘幽影神无’的武魂石,使用后,可以直接掌握武道绝式‘幽影神无’。其二阴阳士,邪樱枪会提供一位中天位级阴阳士的英灵;其三是一件圣器残骸,修复条件未知,然而邪樱枪特地说明了此物,乃是出自上古第一次天地灾变之前,想必此物的材料,这时代很难收集到了;其四是三枚九转金丹,一枚就可使权天位以下者,直接提升一个境界,可以使张义这样的小天位,速成至玄天强者;其五是一门道术;名唤哼哈二气,需要天赋异禀者才能习练,效用未知,却可传给部属。   之后还有着足足五种,几乎看花了他的眼。   嬴冲仍在迟疑,不知自己该如何抉择。他倾向于阴阳士英灵,以及那九转金丹。   后者可助云光海,突破玄天位,可他曾试探过云光海的口风,这位对运用外力,颇为反感。   而前一种,一位可提升至玄天境的大阴阳士,在日后的大军作战中,也至关重要。   此外他对第一个奖励‘幽影神无’,也很是在意,这是一门绝顶的逃命法门。   施展之后,不但可身化幽影,使遁速在短时间内增加七倍以上。更是在最初的时候,将所有及身之力,神无化返,反弹回去,使对方无力追击。   而最重要的是,这是嬴冲见到的第二种,可以直接掌握秘武绝式的武魂石。   而在‘幽影神无’之后,后面还有着三种奖励,都俱为同类之物。   这使嬴冲,益发的感觉不妙。心想这邪樱枪,多半还是认为自己,如今的实力不足,才会出现这样的奖励。   可到底是因何缘故?   第二件与邪樱枪有关的事,则是特殊奖励三——斩杀权天位妖魔一人,奖励‘妖元灵露’一千五百滴,奖励五阶玄门道法‘玄心火’,或五阶玄门道法‘拟龙术’,五阶玄门道法‘天蚕变’永久加持一次,三者可任选其一。   那‘玄心火’,是由道门高人,将凤凰一族天生神通解析之后得来。可燃烧心灵之火,令使用者本体,以及认可的友人神念大增,激发心神之力;也可烧灼被使用者,认定为敌之人的元神,创其元神。   第二个‘拟龙术’,则是出自龙族的天生神通。玄修施展之后,可以使自身拟化神龙,获得媲美真正龙族般的肉身战力。而放在龙族身上,则是名为‘化龙术’,可令自身的修为与血脉,都提升一个层次。   唯独使人遗憾的是,此术有着缺陷,维持的时间,是由使用者的法力多寡来决定。而效果解除之后,使用者会陷入一段长时间的虚弱期。   至于天蚕变,则是仿天蚕之能,可在死亡之后化为蚕茧。不但可死而复生,更能在复生之后,小幅度的提升修为。   可能因这次,是直接斩杀一位权天大妖,使邪樱枪得以大补之故,这次邪樱枪提供的加持,都是玄门五阶道法中,最顶尖的几种。   前者无论单战群战,都是强力无比的神通。昔年他与嬴唯我大战时如有此术,可能几个照面,就可使嬴唯我大败亏输。那个家伙,正好被‘玄心火’死死克制。   可第二门也是不凡,嬴冲施展此术,可以将他龙丹,直接提升一个阶位,至玄天等级。龙血纯度,也将在短时间内大幅度强化,实力激增。   简而言之,这二者都是能够令嬴冲越阶挑战的强横术法,前者增幅的程度较小,却安全无后患;后者在单体战力方面的提升较大,可却有着缺陷。   这也让嬴冲难以抉择,不知该选择何种才好。   只有天蚕变无需考虑,此术的作用与他的‘涅槃’相似。而论及效果,因他血脉觉醒而生成的神通‘涅槃’,更胜这天蚕变数倍。   也就在他迟疑不绝之际。时间悄然到了正月十五。嬴冲参加完元宵朝会之后,就不得不统率二师禁卫,前往嵩山。   嵩山距离咸阳,只有不到四百里,距离极近,使用飞车的话,只需半日可至。   这也是嬴冲,为何要先清理咸阳之因。那些赶来观摩的各国士子,富豪勋贵,大比之前必定会是在咸阳落脚,而非是那只有草居民舍,环境清苦的嵩山脚下。 第五零六章 古怪之人   “这就是嵩山,好热闹啊——”   嬴月儿一到嵩山山脚,就四下观望着。她以前也来过这里,不过各大书院间的交流,早在秦灭韩魏之后,就已中断。故而无缘得见这十宫大比的盛况。   而此时这山脚下,也确实可以用人山人海四字来形容。大比还未正式开始,就已有许多人聚集在这里。其中多是大秦境内的寒门士子,不远千里赶来,只为观摩这场文道盛事。   只因十宫大比三年一次,而嵩阳书院也是三十载一次轮值主办。故而这山脚,并未有多少像样的客栈。便是民居,也不过千余座而已,且价格贵的惊人,普通人承担不起。   不过这里出租帐篷的生意,极其的火爆。然后就是卖食水的,往往架起一个火灶,就可做生意。使得这嵩山下,青烟阵阵,四处乌烟瘴气。   幸在秩序还不错,右金吾卫已经提前派遣了一个师入驻,维持这里的治安。   有些右金吾卫的老人,经历过三十年前的十宫大比,故而做起事来井井有条。   各处帐篷都紧邻水源,彼此间又相隔十丈,可避免大火。甚至出恭的问题,都安排了解决的方法。   嬴冲以前是嵩阳书院的学生,在这边呆了四五年,可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景况。他现在性情跳脱,也是好奇的四下张望着。   不过这里,其实也只是看起来热闹而已,其实颇为单调无聊。他很快就失去兴趣,安排了手下两个师的营地,又顺利接掌了右金吾卫第三师的兵权后,就欲直扑山顶,往嵩阳书院行去。   关于此处的布防与值勤事宜,嬴冲虽早在十日前,就已让人来这边勘察踩点了。可具体如何布置,还需他自己实际看过,对比之后才能做最后决定。   反正也不急,距离最后的大比,还有十五天。各国的权贵士子还未赶至,没到真正的高峰时刻,他如今多的是时间,从容布置。   也就在这时,嬴月儿扯了扯嬴冲的袖子:“父王你看,那个人,在钻别人裤裆耶。”   嬴冲心想这有什么好看的?却仍是随着嬴月儿的视线看了过去。只见那边街道一角,正有一群人围拢着。   内中十几位佩剑士子,正将一名二八年纪的少年堵住。正以武力,强令这位钻人裤裆。而周边的围观之人,则不时发出哄声。   嬴冲看在眼中,不禁哑然失笑。这副情景,令他想起了那夜在梨园外,遇到嬴非嬴宫时的情景。   不过这种事情,他以前也没少做过。   可随即他的眼内,却闪过了一丝讶异之色。   他惊讶的是那少年,钻裤裆时竟然钻得‘从容自在’,面色始终如常,毫无半点羞耻怨恨,甚至看不到半点怒气。   “韩国士子么?”   嬴冲眯起了眼,知晓这些人,估计是互相认识,彼此间有着恩怨。而后他就心念一动:“嬴福,你去问问那边,究竟怎么回事?我大秦自有律法,容不得他们放肆。”   吩咐完这件事,嬴冲就没去在意,继续往嵩山之顶行去。   嵩山分有太室山与少室山,一共七十二峰。而嵩阳书院,就在太室山的南麓。屋宇绵延数十里,规模宏大。   嬴冲上得山顶之时,已是傍晚时分。这里早就有人接到消息,由嵩阳书院的山长方令孺,率领数十位师范在这里迎候。   大约这些人,也不愿见到嬴冲,感觉尴尬。只是因儒门重礼,所以不得不至。   所以见面之后,这些人都沉默无声,气氛尴尬。   嬴冲却懒得管这些,扫视了在场诸人之后,就径自冷笑:“这些虚礼,不用也罢!你们看本王不顺眼,本王也同样对你等这些伪君子,厌烦透顶!孙师何在?我要去拜见。”   在场诸人闻言,面色都难堪恼恨之至。可面对嬴冲那满含冷哂的视线,又纷纷紧闭了嘴唇,仍是一言不发。   所有人都知这位当朝武安郡王,神策上将,因当年之事对嵩阳书院极其不满。今日一旦给了这位机会,让其有借口发作,谁都不知会是什么后果。   只是都暗暗叹息,五年之前谁能想到呢?五年前那个武脉被废,父母双亡,被宗族逼迫的苦命孩儿,会在五年后一飞冲天。不但建下了不世功业,更成为当朝郡王,权重一时。   在场只有其余法家兵家及墨家之人,是一副置身事外,看好戏般的神情。   那山长方令孺,亦是脸色难看无比。可当年嬴冲退学之事,嵩阳书院确实心亏。   此时他胸中即便有千言万语想要辩解,想要出言训斥,却也无法说出口。   而今时今日,嵩阳书院本身已有着无数的麻烦,他们也再无心力去应对这位的挑衅滋事。   深吸了口气,方令孺语气平平道:“孙望师范因身体不适,今日未能出来迎候。”   嬴冲微微颔首,随后又问:“孙师他的居处,仍在八角峰?”   见方令孺点头后,嬴冲就不停留。径自带着一群近卫,策马驰入嵩阳书院的门内,直往那八角峰的方向奔去。   而后面方令孺,以及一众师范人等,则都是神情复杂,心想如若能时光倒转,回到五年前,他们定会慎重思量。哪怕是硬顶着西方天庭与太学主的压力,也必要留住此子。   只可惜,这世上并无后悔药吃。而那玄宙天珠,更是可遇不可求之物。   ……   嬴冲一路疾奔,半道就看到数十位学子,都神情错愕的望过来,不过他却都懒得理会,毫未在意。   而当嬴冲疾赶到八角峰顶,一处雅致小院前的时候,只见这里正有两位中年,正在弈棋。而他的恩师孙望,正是其中之一。   嬴冲见状,顿时轻松了口气,先朝着孙望大礼一拜:“不肖徒嬴冲,拜见恩师!能见恩师无恙,实在再好不过。”   又朝孙望对面那位中年望了一眼,略一迟疑后,还是一抱拳:“见过前辈。”   他刚才真是被方令孺吓了一跳,还以为孙师,真生了什么大病呢。   需知人至小天位以后,肉身性质就与寻常人不同,在古时也是被称为人仙的存在。除了寿元比凡人更久之外,也基本免除疾病的困扰。   不过似孙师这样年近百旬的中天位,一旦真发起病来,那必是非同小可。   所以刚才,他是真的被惊到了。   “抱病告修,只是免得他们尴尬而已。老夫没兴趣维护他等的脸面,也不愿给他们难堪。”   孙师笑了笑,示意嬴冲起身之后,暂时停下了弈棋:“无需如此大礼,严格来说,老夫已将你逐出门墙。如今的你,并不算是我孙望的门人。”   嬴冲却毫未动容道:“一日为师,终身为父。恩师虽将嬴冲逐出门下,可嬴冲却不敢忘恩师大德,造就之恩!” 第五零七章 兵家尉缭   “一日为师,终身为父。恩师虽将嬴冲逐出门下,可嬴冲却不敢忘恩师大德,造就之恩!”   嬴冲此句语出至诚,他的一身兵法,权谋韬略,皆为孙望手把手的传授。   当年师尊将他逐出门庭,也是为恨铁不成钢,欲激他上进。数年之间,多有暗助。   试问他嬴冲,岂敢忘此大德?   孙望闻言,则是哑然失笑:“起来吧。”   又指了指身旁的凳几,示意嬴冲坐到他的身边,随后却又道:“你这小子,如今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,口里就好似沾了蜜糖,与几年前的木讷大不相同。可为师只有一言问你,你如真还在意为师,为何迟迟至如今方来看我?”   嬴冲神情略显尴尬,支支吾吾道:“一直以来,并无闲暇。”   九月之前,他在北境。九月之后他入朝,又需联络党羽,助天圣帝支撑朝局,清理咸阳内外。   不过此事,他也非是理直气壮。在家闲居那段时间,尽管也是每日里迎来送往,也要参悟盘古剑神经,定制墨甲等等。   可嵩阳书院与咸阳相距不过四百里,翼龙驹半日可至。他那时抽出一两天的时间拜访孙师,也是做得到的。   孙望自也听出他的言语,不尽不实,一声嗤笑:“撒谎!我看你也不是不愿,而是不敢吧?”   可随即他又一声叹息,神情沉重:“你担忧我责备你,不遵为师当年教诲。可世道如此,为师又有何立场来说你?你那时若还守着为师的规矩,如今只怕都活不下去。且你如今,也算是不负当年为师教诲,北逐匈奴,安定北境,不愧是我孙门子弟。”   “能不负所学,亦是弟子最自豪之事。也是弟子不肖,让师尊您操心了。”   嬴冲放下心的同时,眼里亦闪过一丝复杂之意,而后好奇的问:“之前数月,王师兄就曾转告,要我有空来见师尊,该不会是孙师,也要我替嵩阳书院,参加十宫大比吧?”   这次轮到孙望尴尬,这位略有些不好意思的问:“这次十宫大比,嵩阳满山上下,虽有佳徒无数,却无栋梁可撑大局。不知冲儿,你可有意——”   可还未待这位说完,就被嬴冲堵了回去:“师尊见谅,弟子早已是嵩阳弃徒,并无出战资格。且以如今身份,也是以大欺小。”   孙望倒也不觉意外,他素知嬴冲,是恩怨分明的性子,骨头硬得很。这个时候,又岂会屈身为方令孺那些人支撑脸面?   换在半年多前,嵩阳书院还能拿出筹码说服这位。可现如今,嬴冲已是功成名就,绝无可能。   只是他依旧感觉失望,脸色略显暗淡。   “其实弟子此来,也有劝说恩师,离开这嵩阳书院之意。”   嬴冲语声真挚的说着:“今次嵩阳书院若排名垫底,儒门失去掌院大权必为定局,接下来兵家,墨家,法家,杂家,农家等等,必定会争权夺利,勾心斗角不可。恩师呆在这里,有何意思?恩师总说您平生最期待之事,就是寻得良才美玉,来雕琢打磨,使一身所学可得传续,如今弟子,就为您寻来了一枚宝玉。正需得孙师前往北境,将他细加雕磨。”   他话音刚落,旁边另一位中年男子,就突然出言,好奇的询问:“能得殿下看重之人,想必是资质不凡,敢问是何姓名?”   嬴冲闻言,则又好奇的往这位看了过去,然后又向孙望,投以询问的眼神。其实他早就想问这人身份了,之前当见到这位时,旁边的嬴月儿就好似炸了毛似的,对这位警惕防备之至。不过戒备之余,又有着异乎寻常的尊敬。   后者当即一声笑,郑重其事的为嬴冲介绍道:“这位是我兵家的一位超绝人物,姓魏名缭,也是这一代的尉缭子。此番入秦,是为访友而来。”(史书记载的尉缭子有两位,一人为魏惠王时期的隐士,另外一人是秦王政时期的国尉缭。尉缭子单名缭,是入秦后改了尉姓,他是嬴政灭六国的主要帮手。在这里,将二人稍加演化。)   嬴冲的神情微变,眼里现出了凝重之色:“原来是魏缭子前辈,本王失敬!”   确实是失敬了,眼前这位可是兵家的一位学宗,与太学主是一类之人。   需知当世兵家支脉繁多,却只有五支,被世人视为正宗。一为故齐国之祖吕尚(姜子牙),根本为《六韬》;二为司马穰苴,根本为《司马法》;三为孙武,根本为《孙子兵法》,这位传下了两脉分支,一处在吴国,另一处则是孙武晚年与计然合创的鬼谷;四为孙武之孙孙膑,根本为《孙膑兵法》,他的恩师孙望,就是孙膑之后。   ——可其实这四家,都是一脉相乘。昔日吕尚受封齐国,其子孙后代享国二千年后,大齐为陈和所夺。   而无论是司马穰苴,还是孙武,孙膑,又或是齐太公陈和,都是田完之后。而他们兵法的源头,就是齐国之祖吕尚。   而在这四支之外,却有一位魏人另立一脉,号为尉缭子,所著兵法《尉缭子》,尽得大晋诸代名将之精华,被诸多兵家学子奉为圭玉至理。   也难怪月儿会警惕有加,这位不但在学术上,可与太学主相较。就连修为,也是堂堂权天,更是当世少有的伪开国之一。   “不敢当!”   那尉缭子笑着摆了摆手,而后又继续问:“殿下还没说,这位良才美玉,到底姓甚名谁了,又是何方人士?”   “是本王幕下之将,姓岳名飞,如今为武安王府第一师镇守使。”   嬴冲坦然答道:“其人祖籍元州,如今是冀州人氏。之前曾拜一位地方豪侠周侗为师,不过这位所学有限,实在浪费了他大好天资。故而弟子来求恩师,前往北境授他孙氏兵法。而以弟子观之,他在战场上的资质,更胜于我。难得的是,其人韬略,亦很是不俗。可惜此人出身寒门,不能得授真正兵家正传,一身本领,都是出自于其天赋。”   闻得此言,在场二位,都不禁动容。   ……   待得嬴冲率着一众人等离去之时,尉缭子便笑着问对面的孙望:“为何不答应下来?其实你弟子说得对。接下来这嵩阳书院,必定是一番争权夺利,要搅扰到乌烟瘴气不可。你最不耐烦就是这些,可如继续呆在这里,必定会被卷入其中不可。”   孙望闻言苦笑:“并未拒绝,还在考虑,只是有些迟疑而已。”   似不欲多谈此事,孙望强行转过话题:“对我家这弟子,魏兄你是怎么看的?” 第五零八章 风波初起   “脱匣之猛虎!”   尉缭子眯起了眼:“我曾仔细研究过他入北境之后,所有的战例,确是让人拍案叫绝。十年之后能继兵家之大成者,必为此子。当世同龄人中,唯一能与之相较者,恐怕就只有项羽一人。可如论权谋,项羽他又逊色数筹。兵法四要,战术,军略,诡谋,军政,如按九品中正法来细分,你这弟子鬼谋可为二品上中,军政则是三品上下,军略亦是三品上下。只有战术是四品中上,因他战场上经验不多,只能靠着他的天赋欺负人。今年的名将榜,你这弟子,至少可入前十。”   说完之后,这位又是一叹:“这也是一头狼,饥饿之时可以不择手段的狼。将兵法用于朝堂之上,这位可真让我等叹为观止,也汗颜啦!只是如此一来,他的锋芒未免过于凌厉了。”   “刚则易折么?”   孙望悠悠一叹:“我也是这么觉得。可那孩子心切于复仇,我如今劝也没用,效果只会适得其反。”   尉缭子闻言,却是似笑非笑:“老友在这个时候,将我招来此间。想必是别有用意吧?是为你这弟子么?”   “正是!”孙望并不隐瞒,直言相告:“最近他锋芒太盛,被太学主给盯上,我有些担忧。所以想请魏兄,帮我看顾一二。”   尉缭子却没即时答应,反而是一副迟疑的神色:“这可真让我为难,毕竟魏某也是大魏之人。而如不出意料,此子日后必定超越嬴神通,成为我大魏最恐怖的敌手。魏某如若答应了,岂非资敌。”   “你魏缭如真在意这魏国人的身份,就不会到至今都闲云野鹤。昔年嬴神通打平关东,魏皇三次遣人请你出手,也没见你有义愤填膺之举。”   孙望语含嘲讽的冷笑,随后又神情凝重:“炎黄世系,终需一统。祖龙之争,亦在所难免。道儒墨法兵杂农等诸家,需各择良主而从之,以彰所学。嬴冲他身份不同,不可以寻常人等视之。如论争龙的本钱,他可不逊色于兵家许多人都看好的项羽。”   “身份?”   尉缭子狐疑的看了孙望一眼,见这位的神色,前所未有的认真。不由气息一窒,随后头疼道:“太学主么?这位可是个麻烦。如今的他,我可未必就能应付得来。”   “他又不是夫差——”   孙望不禁面露疑惑之色:“你怎会惧他?”   “是不能不惧啊!”   尉缭子摇了摇头,他先是取出了一枚黑色晶体抛飞于空,随后手中又现出一把银白长刀。直接一斩,砍向那黑晶。   当黑晶落定之时,尉缭子才又收刀于鞘。   “孙兄,你看我这全力一刀,有何变化?”   孙望蹙了蹙眉,仔细望了一眼。他认出那黑晶,乃是世间最坚硬的物质之一‘盘古元石’。   初时未觉有异,可渐渐的,孙望却是眼神凝重:“你真已全力而为?”   “确已全力为之!”   见孙望一脸的担忧,尉缭子不禁失笑:“不是你想的那样。我既未受伤,功体也无恙。而是祖龙之争到来之后,正常的变化。”   孙望闻言,这才放下了心,此时略一思忖,就已明白了缘由:“也就是说,是另有缘故,使你这一刀的威力下降了?莫非这片天地,又有了什么变化?”   “多半是如此!这变化如今还极其微小,一般哪怕玄天位也很难察觉到。只有我与太学主,越倾城这等凌驾于世间顶点之人,才能有所感知,且我猜这应与那些正陆续苏醒的圣人有关,以无量法力镇压此世,为防这祖龙之争,引发第三次大灾变。日后像我们这样的权天位,在战场上的作用,会越来越小,不至皇天,再难有撼山动岳之能。”   尉缭子语含猜测的说着,眼神复杂:“不过相应的,这片天地间的封印,也在解除。如今便是我,也能够感觉到这身停滞不前的修为,有松动的苗头,又何况是那位?需知太学主,是我们这些人中,最有希望突破皇天位之人。在修为根基上,便是如今的四大圣宗之主,也一样望尘莫及。至于天下无敌的夫差,嘿——”   说到夫差时,这位语中略含艳羡,鄙薄。   孙望倒也未怎么意外,只因世间的诸多伪开国,大多都是如此态度。认为夫差之所以无敌,全依仗数年前,得到的那件排名三十六圣器之首的伪神器。   真论实力的话,抛去那件至宝,此时年仅三十二的夫差,依仗他那尊半步神元阶的墨甲。最多也只是堪堪踏入伪开国而已。修为根基,与尉缭子一辈人,还有着极大的差距。   只是听尉缭子这么一说之后,便是他也感觉棘手。以太学主的修为,此时哪怕在修行道上前行半步,都足以使所有人都胆战心惊。   ……当孙望与尉缭子,在议论嬴冲的时候。嬴冲也在询问着月儿,那尉缭子的究竟。   “月儿,你以前认得那老头么?莫非是有仇?还是他哪里得罪你了?”   嬴月儿不能说这人来历,细细思量之后也说不出那位的坏话出来。一开始这位,也确实是帮了他父王不少,后来此人挂冠而去,也是出于理念不合。   最后嬴月儿,只能是一声轻哼:“反正啊,他不是什么好东西。”   嬴冲问不出什么所以然,就知这位日后,必定是一位举足轻重之人,可以影响日后的天下走势。   他对这位,又多了几分在意。不过这尉缭子,既是孙师的好友,又被孙师特意引见,想必这时候,也不会对他不利。   摇了摇头,嬴冲就收住了好奇疑惑之意,继续往嵩阳书院的北院方向行去。   因十宫大比,嵩阳书院在数百年前建了许多校舍。平时都空着,待大比轮值之时才会清扫干净,供其余书院学子入住。   而此时嵩阳书院,就已在北院中,腾出了二千人的校舍,以供禁军使用。   嬴冲的上将行辕,也设在那里。   来时他因担忧孙望病情,故而策马疾奔,此时前往北院,却是步行。这倒非是因他,还在乎这书院里的规矩,而是尊敬嵩阳书院的历代先贤。   只是这路才走到一半,嬴冲就大感失策。   周围许多学生士子,都在此时围了上来,而后三五成群的,朝着他们指指点点,议论纷纷。   而这些围观之人,也不止是嵩阳书院的学生而已,还有来自其他书院的学子。   “果然是嬴冲师兄到了,如是师兄他还在书院就好了,今次哪里能容这些学宫放肆?”   “噤声,就不惧师长责备么?”   “既然做了这样的事?那还惧旁人说么?嘴里面口口声声说着仁义与礼教,可连他们自己都不到,又如何去教人?”   “我也觉得,方令孺此等人,就正如安石公所言,是犬儒一类,已非儒门正统。”   “那就是武安郡王啊?果然是年轻的很,才刚至束发——”   “嵩阳书院的弃徒么?嵩阳之人,果然无能为也,真是瞎了眼睛。”   嬴冲无奈,尽管这些学子一面倒的在说他的好话,在讥讽嵩阳书院。可这情形,也真是尴尬。有心重新上马,他又感觉太刻意了。   也在此刻,忽有两位浑身甲胄,身材魁伟之人,强行排开了一众围观的学子,拦在了他的面前。   嬴冲的眼微微一眯,认出对面,正是那项羽与龙且。而此时此刻,那项羽的眉宇间,挑衅之意十足。   看二人这情形,怕是来者不善。   不等他说话,旁边就自有庄季跑了出来,手拿着大锤遥指:“呔!你是哪家的学子?难道不知规矩?竟敢阻拦大秦神策上将,武安郡王殿下去路,可是想死?”   嬴冲差点泪目,心中感动之极,心想他自己身边,总算有个能帮他吆喝的人了。   以前遇到该张扬跋扈之时,身边之人总不给力,好在他有了庄季。   如今他这好友,正担任他的亲军旅帅。神策上将按制可建一镇亲军直属,由内务府供应。并且是三旅九卫的大编制,且是禁军惯例的超编,达一万二千人,而庄季就掌握着神策亲军的第二旅。   也因此故,这次十宫大比,他也将庄季带了过来。   不过嬴冲随后又向身后方,庄季的两个兄弟看了过去,向他们点了点头,以示嘉许。以庄季的智慧,没这么灵醒,想必有这二位提醒之故。   那项羽却半点都没将庄季放在眼里,始终目光灼热,看着嬴冲:“在下项羽,忝为大楚襄武郡王世子。曾听闻六年前,武安郡王幼时曾以兵棋,横扫嵩阳书院,所向无敌,便是曾经夺得九年前大比之冠的嵩阳七子,也非是殿下对手。故项羽斗胆,欲请殿下与项某比较一番这军棋之艺!”   嬴冲早料到了,毫不觉意外。庄季那边则是‘嘁’了一声,满含不屑:“项羽?你算是什么东西?敢与我们咸阳四恶之首比较?”   这次他却无旁人提醒,而是本色演出。咸阳四恶,一向都是嚣张跋扈的。 第五零九章 笑里藏刀   项羽的脸,顿时气成了青色,终于看向了庄季,目光如视死人:“你刚才说什么?”   庄季毫无惧意,反而一双铜铃般的大眼怒瞪:“我说你算什么东西,敢与嬴冲他比较?难道你还敢不服?信不信俺砸碎了你的脑袋!”   “诶!季哥儿,这位是楚国名门之后,远来是客,不可如此无礼!”   此时既有了庄季当恶人,嬴冲就只需装出一派温润如玉的儒雅风范,一副息事宁人的语气:“项世子,还请见谅!我这位少小之交,一向是个浑人,口无遮拦,心直口快,又兼性情火爆,今日并非是有意得罪。”   说话之时,嬴冲也是暗觉爽快。心想之前可不是自己愿意那样恶形恶状,只是没人给他当白脸而已。   他这些话,也确实得了旁边不少学子的好感。都心想这咸阳四恶之首的跋扈之名,只怕是有些言过其实。   这位武安郡王,看来还是蛮温文尔雅的,也讲道理。多半是被四恶中的其余三人,败坏了名声。   此时更有一些女学生,则是犯花痴一般看着嬴冲,目里都闪动着迷醉之色。   “好胆!”   项羽眸子里的怒火,又升腾数尺。心想好一个心直口快!这个嬴冲,语中不就是在隐晦暗指,他项羽确实不是东西?   不过他也看出了这庄季,是个智商有问题,且混不吝的性情。与这无知蠢货纠缠,并无益处,于是便又将矛头指向了嬴冲。   “再问殿下一句,可敢与项某一战?”   嬴冲的眼,顿时又微微一眯,敏感的注意到那‘敢’字。心中冷笑,直接就向正回头看的庄季,丢了个眼色。   后者正脑子糊涂,心想冲哥儿他怎么要拦自己了?以前不是这样啊?   可此时见了嬴冲眼神,顿时就心中一片清朗。然后就直接用那精铁大锤,指着项羽的鼻子。   “喂!你是不是聋了啊?我弟弟他说了,你连根葱都算不上,还想着挑战别人?冲哥儿他以前也说过,好狗是不会挡道的。你再叽叽歪歪,小心我真砸你哦!”   嬴冲不由抽了抽唇角,脸上差点就挂不住。心想好嘛,这个家伙话还没说几句,把自己还有他弟弟,都一并给卖了。   项羽目里的杀意,已经凝为实质:“无知蠢货,给我滚——”   他话音未落,庄季就已悍然着甲,果真就是一记重锤,猛力砸下,凶猛万分!项羽猝不及防,长枪显化稍慢半步,也来不及穿甲。只能匆忙格挡。随后就被庄季爆发出的巨力,砸到向后滑退数步。   这位顿时怒目圆睁,也同样一身墨甲覆盖周身,那霸道酷烈的枪意,将庄季死死的锁住。   只是这位还没来得及动作,就有一个身影,将庄季拉拽到了后方。   当项羽注目望时,只见眼见这位,正是当初将他打落水中的武安王府客卿左天苍。   换在平常时候,他必定会三思而后行。可在此刻,他却已被庄季那混账激得失去理智。想也未想,直接一枪捅出。   可这枪势才至半途,他的意念内,就已感觉到了丝丝惊兆。   对面这人的气势陡然爆发,如山似海,难以撼动。让项羽感觉自己,就仿佛蝼蚁也似。还有那目光,就好似能看穿一切,透析了所有。视线所凌之处,正是他枪势中最薄弱的一点。   “住手!”   百步之外,传出了一声雄浑叱喝。一道身影,疾速掠来。只是这人,还未赶至,张承业就已拦在了半道。   这位也未做什么,就只是手中现出了一对紫金八楞锤,就使来者忌惮万分,半空中止住了身影。   而远处的项羽,则是毫无悬念的被左天苍一刀破去了枪势,再一刀强行挑飞。   左天苍可能是嬴冲手下,最知分寸之人。这一刀手下留情,只是将项羽挑飞了二十丈就止,浑身毫发无伤。   可项羽的脸色,却更潮红一片,恼火之至。这二十丈,他整个人是不断翻飞着被抛落此间,这岂不就是‘滚’么。   不过这时,他也知不妥。这里就是别人的地盘,越州项氏哪怕再财雄势大,在秦境之内,也不可能是武安王府的对手。   而之前那位来者,可能是担忧项羽会不依不饶,直接一个闪身,到了项羽面前,朝着嬴冲道:“在下项伯,是项羽叔父。今日他不懂事,得罪了武安郡王,还请殿下莫要见怪。”   “无妨!年轻人,难免冲动易怒。”   嬴冲挥了挥手,假模假样的表示无妨:“其实也是我这兄弟先动的手,与他无关。要道歉的,也是本王才对。”   然后他又骑上了马,神情诚恳的对项羽说道:“兵棋小道,本王已弃多年,久不用了。此时不但技艺生疏,也不愿以大欺小。世子如真欲与本王决一高下,不妨战场上相见。如今本王虽已先行一步,可以世子的才情家世,想必数年之内,就能追上本王。那时你我,必有缘交锋。”   项羽在项伯后面,听得是快要吐出血来,一双手死死紧攥着,忍住将这混蛋抽飞的冲动。   感觉这个武安郡王,远比那个混账更可恶。后者仅仅只是人蠢了些,这一番举措,多半是被人指使。而这嬴冲,却是个笑里藏刀,口蜜腹剑的阴险小人!   此时他的同伴龙且,亦是眼现怒容,强自隐忍。   感觉这位武安郡王,确实不是好东西。明明也才十六,就敢把自己摆在长辈的位置,说世子是年轻人。将兵棋斥为‘小道’,也就将世子数月间横扫十宫的战绩,贬到不值一提。   之后又说什么才情家世,这又是意指项羽日后成就,全靠父祖荫庇么?   果然不愧是在朝堂,怒斥秦相裴宏志的人物,言辞犀利,似如刀枪!   嬴冲却没想那么多,又在马上,笑着再朝那项羽项伯一抱拳:“昔年先贤邹衍,召集诸学宫大比的初衷,是为使天下学子能交流所学,使各大学宫互通有无,而非是为争强斗气,不知项兄以为如何?本王还有军务要处置,就先告辞了!”   道完这句,他就已策马奔驰,带着一众近卫扬长离去。而项伯则是默默无语,神情复杂的,看着嬴冲的背影。   在场诸多学子,亦是一阵沉默。一些人若有所思,一些人似笑非笑,一些人则是眼含讥意。   许久之后,又有人忍俊不已,‘噗嗤’一声笑了出来。   项羽手持大枪,脸红了三次,又青了三次,最后一声轻哼,拂袖转身就走。   第二次与嬴冲相见,他实是恨透了这个人。对那家伙的性情,可谓是厌恶到了极点。 第五一零章 书院风云   人群中的张良,也是兴致勃勃的看着这一幕,直到他的肩膀,被人重重一拍。   张良不用回头,就知来者正是他的同学,与他一同号称‘颍川八龙’的荀攸。   “荀攸你来了,可惜了,今日你错过了一场好戏。”   “我在校舍那边,用千里镜看到了。”   荀攸失笑着解释:“那位武安郡王与项羽本就引人注目,二人冲突,顷刻间就传遍了书院。我等这些人虽是赶不及了,可却多的是办法窥知此地情景。”   说完他又语含调侃道:“那确实是一场好戏,项羽此人确乃当世英杰,却被这位武安王殿下,衬成了一位只知争强好胜的莽夫。他性情高傲,横扫十宫书院学子,不留半点情面。今夜不知多少人,会拍手称快。”   “这位天之骄子,只怕还是头一次憋屈至此。”   道完这句,张良的笑容更胜:“尤其那一番义正辞严,说的我也汗然了。感觉我等的所为,只怕是违了先圣的本意,羞惭无地。”   “冠冕堂皇!十宫大比的来由,不就是各大书院之间互不服气,定要争个高下出来?”   荀攸哑然一笑,随后神情又转为严肃:“对这位武安王殿下,你是怎么看的?”   “他么?促狭,有趣,兵法超绝,谋略过人。此外这位深得军心,想必也是行事大方,赏罚分明之人,否则不至于得部属爱戴。至于其余,还需看看再说。”   张良淡淡的评价完,又笑问:“荀攸你久欲择一明主效力,莫非是对此人心动了?”   “怎么可能?”   荀攸说到此处,面色怅然:“若我生在秦国,倒不妨去那武安王府一试。可荀某,毕竟是韩人。”   张良闻言,亦是哑然无语。他自信包括他在内的颍川八龙,都是惊才绝艳之辈,无论于任何时代,都是最出类拔萃者。文可兴邦,武可安国,都能当国士之称。   可是大韩,却是当今七雄中,最弱的一国。且位居七国之腹心,四面皆敌。此等境遇,哪怕他们几人真有着盖世之才,亦难施展抱负。   同一时间,人群之内的东侧,一位容颜俊朗的贵胄公子,也同样在瞧着嬴冲离去的方向。   “这就是武安王啊,确是位有趣的人。”   “不过如此而已!”   在这位公子身后,另有一位十四岁,同样衣饰华丽的少年,此时满脸的讥诮:“说什么兵棋小道,技艺生疏,我看他是怕了吧?”   “三弟不可如此说!”   那贵胄公子笑了起来,不以为然道:“他说的也不算错,兵棋确为小道,难定沙场胜负。此前这位,也确实荒废了数年之久。扬长避短,才是兵法中的上善之道。且如今同辈人之中,也只有这位,早早就登凌绝顶,立下不世功勋,怎可小视!”   “二哥你总有道理!可我就觉得,那家伙只是运气好而已。给本公子同样的机会,自信不会逊色于他!其实相较于这个武安王,我倒是更喜欢那项羽,性情直爽,不似他那般阴险。”   少年轻哼着说完,就又神情不耐的转身就走:“热闹已看完,该走了吧?”   贵胄公子摇了摇头,最后又看了眼嬴冲的背影,这才转身离去。   而此时这里的人群,虽已纷纷四散,却仍是议论不绝,或是幸灾乐祸,或是大失所望,或是语含鄙薄,褒贬不一。   其中还有一位满脸痞气的少年,正手托着下巴,现出了凝思之色。心想这可麻烦了啊,那位武安王殿下,居然是这样的性子,那就很难以算计让他下场,与那位比试了。   而此时在他身后,一位姿态闲雅,眉清目秀的男子,发出了一声轻笑:“还在想你那县令职?看刚才就知道了,那嬴冲,可非是易与之辈。”   “这点我也知道,不过我这里虽没办法,却可向别人请教。”   少年不但不肯放弃,反而是眼中斗志如炎:“萧兄以为,如今这嵩阳书院之内,有谁智慧最高?又有谁愿为我谋划?又有谁愿意见那位武安郡王下场,与项羽一战?”   “也就是说,你打算借力?”   那萧姓男子闻言,不禁陷入了沉吟。“要说智慧高低,书院中有十数人,难分高下。不过要说谁愿见武安郡王下场,可就多得是,就比如刚才那位唐国公第三子李元吉。”(因剧情需要,李元霸被挪到十年后出生,是老幺,老四元吉就变为老三啦。)   说到后面几句时,他的语气,却是越来越怪异。   按照这家伙的思路去做,说不定这次,还真能被他办成——   ……   嬴冲进入他的上将行辕之后,就立在了原地,若有所思。   今日他有了两个惊喜,一是那套乾元墨甲‘通天’,对张承业的助力,超他意料。竟然在不使用‘罗睺戡乱决’的情形下,抗衡住一位同样穿有乾元甲的权天境。   其二则是庄季,这个家伙,不但到了九阶武尊境,且已到了天位的门槛前,只需前踏一步,就可踏入天位境界。且那永昌侯家,也舍得为这长子下本钱,居然为他量身定制了一尊乾元阶的墨甲。且似经强化,用料十足,虽无许褚的‘虎神’那般夸张,却也能将庄季一身巨力,发挥到淋漓尽致。   作为庄季的好友,嬴冲自是代其欢喜。   又心想那项羽,果真是非同小可。仅仅数月不见,此人就赫然已身登中天位了。   一身修为,竟然增进得如此之快。此人的年纪,只怕也不到十八吧?只不过比自己,大上一年零六个月而已。   嬴冲也怀疑自己日后,是怎么追上的这位?自己真能在大幅落后的情形下,仅在这位身登皇天位的两年后,亦踏入皇天?   他想不明白,就直接问嬴月儿:“你父王是怎么追上他的,难道是吃什么药了?”   嬴月儿不禁白了嬴冲一眼,心想哪有人会这么说自己的?   “是悟性啦!大天位前还没什么,资质根骨是首位。可大天位之后,就得依靠悟性突破了。父王的悟性,可入天下前五。他用六年时间修至大天位,却只用两年突破玄天位。至于项羽,呵呵——”   这‘呵呵’二字道完,嬴冲就已明白了。项羽对武道的悟性不如自己,故而那家伙虽提前三五年踏入大天位,可在这一境界,卡得比自己久。   说到他的悟性,嬴冲自己也觉出了异常。且不论自己在炼神壶内,只用了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,就掌握了不逊于正常玄天强者的武道基础。更在短短数个月内,参悟了盘古剑神经,并且登堂入室。   这份天资,也确实是超出了常人的概念。   “不过那位如今的状态,也确实是不对劲。”   嬴月儿歪着头,陷入沉思:“这个时候,那项羽该只有小天位才是。”   “是么?”   嬴冲却没在意,他管那项羽日后会怎样?   只需自己能继续在修行道上勇猛精进,不曾松懈,那么他嬴冲这一世的成就,怎么都不会低于前世。   他深思之时,那边嬴福已指挥着众人,将行辕仔细打扫清理。   其实书院方面,已将这行辕准备的极其妥当了。不过嬴福却不大放心,重新整理床榻之余,也在检查这行辕之内,是否有可疑之处。   毕竟这里不但是嬴冲的临时居所,也是之后一个月,嬴冲与麾下部属议论军机之地。   而嬴冲收起了思绪之后,就打算把李鸿章连夜唤过来。一则是为最后的考察面试,二则是打算从李鸿章的口中,获知如今书院内的详情。   不过他还未来得及遣人去传唤,就有侍卫进来禀告,说外面有一位韩国士子前来求见,说是名唤韩信,要当面感谢他午时援手之恩。   “韩信?”   嬴冲微觉疑惑,随后就想起了正午时分,那个钻了别人裤裆的士子。   本欲不见,可话到嘴边时,嬴冲又好奇地问道:“你是本王亲军卫将,门卫之首,当知此地此时,本王不见闲人之理,为何要替他通禀?”   可那名亲军卫将,亦是一头雾水,只是迷糊的摸了摸脑袋:“我也不清楚,只是说了几句话之后,就感觉不给他通传,会是天大的罪过似的。”   “这个人,倒真有趣。”   嬴月儿笑了起来:“反正父王得空,见一见其实也无关紧要的。”   月儿?   嬴冲斜视了嬴月儿一眼,随后也道:“确实有趣,让他进来吧。”   看来他的女儿,对那韩信颇为在意的模样,难道说这又是什么后世的名臣名将种子不成?且此人确实有点意思,至少这口才,就很不错。   即便嬴月儿不说,他其实也是想要见一见的。   他并未看到那亲军卫将身上,有幻术的痕迹。可见此人是以言辞,在三言两语间将他的门卫首领绕晕了。   只是片刻之后,嬴冲就已见到了那位韩信。依然是上午时的打扮,只是换了一件衣袍。人物洁整,一身蓝衫浆洗的发白,发冠亦梳理的一丝不苟,腰间则是一口三尺长剑。 第五一一章 韩信问对   嬴冲定目细观,发现这位的风度还不错,不过却是‘败絮其中’。   外表看来是相貌堂堂,仪表非凡的士子。可嬴冲的龙视术,却可见得此人腰间的铁剑,其实已生了锈。更可判断出此人,已经瘦脱了形,只这骨架还不错,高大坚实,是个习武的好材料。可惜这人的年纪,已经过了黄金时段,也亏了元气,需要付出比别人高出数倍的努力,才可能补回。   “你就是韩信?”   嬴冲高据在塌上,神情淡淡:“是为谢本王么?心意我已知道了。无事的话,就请回吧。”   韩信听出了嬴冲语中的刁难,却毫不在意:“一是为谢殿下援手,二则是为毛遂自荐。”   嬴冲哑然失笑:“你这人,倒是蛮会打蛇随棍上的,好大的胆量!”   韩信躬身一礼:“学生胸有壮志,不甘平庸,故而一切机缘,皆不愿错过。至于这胆量,是殿下借我。如非殿下愿给在下这一次机会,早就遣门卫,将韩信驱走。”   “说得有道理。”   嬴冲微微颔首,而后好奇的问:“正午之时,为何钻人裤胯?岂不知士可杀不可辱?”   那韩信依旧是镇定自如的回应:“今日那人乃我同乡,少小之时,信因友母病危之故,从其父手中借了银钱,一直未曾偿还。今日被其围,言道我佩刀带剑,是因无胆。有胆则刺之,无胆则钻他之胯,否则便要杀我。然而学生以为,借人银钱,本就心亏,刺其之子,更为不义。且信心怀甚大,不愿死于无赖乡夫之手。”   “也就是说,你自问身娇肉贵,死在他们的手中,不太划算的意思?”   嬴冲嘲讽一句,却不置可否,又继续问道:“那么你自问何德何能,敢说自荐于本王身前?需知武安王府门下,绝不收无能之辈。如论武力,哪怕本王府中一家丁,都能胜你有余。”   韩信面色如常的长长一揖:“信常年精研兵法,尤擅兵棋!”   此言道出,在场诸人都是忍俊不住,笑出了声。   嬴冲亦是莞尔,不过依然郑重问道:“你既曾精研兵法,那么本王且问你,凡用兵之法,将受命于君,合军聚众,交和而舍,莫难于军争。军争之难者,以迂为直,以患为利。这句话,是何意?”   此言出自孙子兵法的《军争》,是这一篇的开卷之语。   那韩信却答的毫不迟疑:“此句意思是说,用兵之原则,在于争胜取利,将领接受君命,从召集军队,安营扎寨,到开赴战场与敌对峙,没有比率先争得制胜的条件更难之事。而军争之难点,就在于以何种样的方式,实现更快到达预定战场的目的。也需把那些看似不利于己方的天时地利人和,转化为对己方有利之条件。”   嬴冲的眼微微一凝,有些意外。《孙子兵法》问世已久,可因世家卿族们封锁自珍,至今也只有一些残篇流传于世。只有三十六家这些第一等的世家大阀,才能拥有全篇。   便是强如武阳嬴氏,也只收藏了《孙子兵法》中的九篇。其余四篇,还是嬴冲称为孙师入室弟子之后,才学到的。且已立誓,这一生不再外传他人。   而此时嬴冲所问的军争篇,正是《孙子兵法》中,传世最少的篇章之一。   这绝不是韩信这样的寒门士子,能够接触到的。   “有意思!那么无疏其亲,无怠其众,抚其左右,御其四旁。无借人国柄,借人国柄,则失其权。无掘壑而附丘,无舍本而治末。日中必慧,操刀必割,执斧必伐。日中不彗,是谓失时;操刀不割,失利之期;执斧不伐,贼人将来。这又是何意?”   韩信只略略思忖,就已出言:“不可疏远宗族,不可怠慢民众,安抚左右近邻,控制天下四方,不要把治国大权委托别人,把治国大权委托别人,君主就会失去自己的权威。不要挖掘沟壑去堆积土丘,不要舍弃根本去追逐枝末。太阳正当正午,要抓紧时机曝晒;拿起刀子,要抓紧时间宰割;执有斧钺,要抓紧时机征伐。正午阳光充足时不曝晒就会丧失时机;拿起刀子不宰割也会丧失时机,手执斧钺不杀敌,敌人就会乘虚而至。”   当韩信此言道出,这满堂之内,再无人有讥哂之色。   可嬴冲却是唇角微挑,又笑问:“那么这句话的前一句,你可能道来?”   可韩信这次却蹙了蹙眉,哑然无语。   “前一句是文王问太公曰:守土奈何?此句出自文韬·守土。”   嬴冲狐狸般笑了起来:“那么再问你一句,塞之以道。人臣无不重贵与富,恶死与咎。阴示大尊,而微输重宝,收其豪杰。内积甚厚,而外为乏。阴纳智士,使图其计;这一句的后半段,可能道出?又可知语出何典?”   韩信依旧不能答,一阵沉默。   “不记得了么?”   嬴冲似毫不觉意外:“后半句是纳勇士,使高其气。富贵甚足,而常有繁滋。徒党已具,是谓塞之。有国而塞,安能有国。出自武韬·文伐。”   此时门外,晚嬴冲一步到来的郭嘉,也走入了进来,眼中亦含异色:“原来如此,闻言而知义么?果然有才。还是殿下慧眼,看出了他的根底。”   他其实早已到了,恰好听到嬴冲与韩信问对时的语句。虽不知这韩信的来历,却已知此人的天赋,确非凡流。   而场中诸人,这才醒悟过来。韩信根本就未接触过孙子与六韬。只是听了嬴冲语中道出的经文,就能当场辨明其意,侃侃道来。   这份悟性,确实不俗!   而那韩信,依然是定立原地,宠辱不惊。虽被拆穿,可他也已展露了自己的才华不是么?   嬴冲则是从床榻上立起了身,舒展了一番四肢臂膀,而后大声道:“来人啦!给本王拿棋具沙盘过来。模板襄阳,要最好的兵棋。”   嬴福立时应声离去,为嬴冲安排。而嬴冲本人,则目望韩信:“大怀三十五年,我大秦镇国上将王祖率九十九万军,经襄阳攻楚。楚国武安郡王项燕,奉楚皇之令,领一百一十四万精锐楚军守御。你既曾说善于兵棋,那么你我就以这一战为蓝本,下一次兵棋如何?你为项燕,我为王祖。”   韩信一阵愕然,眼神不敢置信。他没想到,嬴冲会亲自以兵棋考较。   兵棋实乃小道,只能作为沙场征战的参考。他说自己擅于兵棋,其实是自忖本领有限,实在没什么可为进身之阶。   嬴冲却不待他同意,就转望郭嘉:“就请先生,来当这裁判如何?”   郭嘉亦一挑眉,笑意吟吟:“郭某荣幸之至!” 第五一二章 群英毕集   第二日的清晨,韩信冷汗涔涔的立在了沙盘一角,剑眉深锁,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。   大怀三十五年,项燕领一百一十四万精锐,兵力超出秦军十五万人,且据于守势。而这一战,也确实是项燕大胜,斩杀秦军三十万,将王祖所部,彻底赶至襄阳与长江之北为结局。   也是这一役之后,项燕因功受封武安郡王。   而此时这沙盘之上,他麾下的楚军,已被杀到七零八落。百余万人,只剩不到六成。嬴冲手中,更有一支精锐,兵凌郢都城下。   战到此局,双方都已明白胜负已定。除非是对面的武安郡王自己犯蠢,他绝无翻盘的可能。且以当时楚皇软弱的性情,嬴冲兵凌楚都之时,就是大楚求和割地之日。   且这场败局,并非是他第一次失败。至昨日傍晚之时开始到清晨,双方一连七战,都以他的败北为了局。   无论是天时地利人和,都是他这边占优势。可他成绩最好一次,也只有最初那一局。只损兵折将近三十万。而之后每接一盘,他都会比前一局输得更惨,使他信心全失。   ——且需知这兵棋,其实还未算入双方在士气与战力上的差距。秦军精锐,远在楚国之上,这可是众所周知的事实。   嬴冲却依然是精神抖搂,先看着棋盘凝思了片刻,就又伸了伸懒腰:“到此为止吧!本王久已不习此道,果然是生疏了。郭先生,你看他怎样?”   “能审时度势,计谋多端,善于应变。”   郭嘉打着哈欠,不过他眼神却是再认真不过:“他的兵法,虽都是野路子,却颇为实用。这兵棋,并不足以尽展其才。”   嬴冲略觉惊异,看来他的谋主,对韩信也评价甚高啊。   不过他这边,也同样是被韩信的才能所惊。尽管之前一切,都只是纸上谈兵。可至少这位的天赋,确能与他相较。且可能更胜自己一筹,与岳飞比肩。   “很不错!本王这次勉为其难,收下你了。”   嬴冲定目看着韩信:“就暂以校尉身份出仕,为本王幕下之臣,年金三千。你可愿意?”   韩信闻言,不禁大喜过望,毫不犹豫,大礼向嬴冲一拜:“愿为殿下效死!”   校尉乃七品官,在军中是一营之首,可领三百人。   这官职虽低,可他以一介寒门士子的身份,一出仕就是七品武职,这已远远超出他的预期。   “效死么?”   嬴冲哈哈大笑,微一摇头:“你现在可没这个资格,本王给你校尉身份,年金三千,只是让你能够度日而已。要为本王效力,还是先学些本领再说。本王欲荐你入孙师门下,你可愿意?”   说出这句,嬴冲的神色却有些微妙。心想自己将韩信与岳飞二人,引入到孙师门下,就再非是孙师的关门弟子啦!   以孙师的性情,见得这两人,必定会视如珍宝。   话说回来,他现在名义上,也已被孙师开革出门了。   “孙师?”   韩信略有些不解,不过旁边郭嘉却是笑着解释:“也就是殿下他与襄国公王籍的恩师,出自孙氏嫡传,嵩阳书院最出色的兵法宗师。”   韩信闻言,不禁大喜过望,再一顿首:“固所愿也,不敢请耳!”   且不说那位孙师范,既能教导出嬴冲与王籍这样的高徒,必定是世间少有的名师无疑。光是能成为嬴冲的‘师弟’这一点,就已让他心情振奋。   嬴冲也看出这位的功利之心,却不甚在意。功利之心,他自己也有,心怀大志者必定不甘平凡。便是此时围绕着他身边的人,亦都各有所求。   这与个人的品德无关,亦无关信义。   他办事素少犹豫,既然韩信答应了下来,就立时起身,将韩信带到了孙望的居处。   后者诧异无比,不过当孙望依着嬴冲之意,考较了韩信几句兵法,又问答了几次之后,立时大喜过望。   此时尉缭子也在,在孙望考较之后,亦同样是惊异之至。虽只寥寥几句,他却亦能看出这位,在兵法上的天赋,确实是罕世少有。   “孙师若欲教他兵法,不如先从兵棋开始如何?”   嬴冲笑着建议:“韩信的兵棋虽有基础,可因未曾学过真正用兵之法,应敌时难免错失,还请孙师在这月内,教会他真正的演兵之术。如能学有所成,或许一个月后,我可用得上韩师弟。”   孙望有些不解,却并未深究。既是嬴冲所求,他自没有拒绝的道理。   倒是旁边的尉缭子若有所悟,想及到嬴冲昨日与某人的冲突,眼现深意。而嬴冲在离去之前,又刻意将一份棋谱,塞给了韩信,这才告辞离去。   出了院门,郭嘉就又笑问:“主公将韩信引于孙师膝下,可是为防备项羽?”   “防备项羽?”   跟在一旁的嬴福不甚明白,不解地问道:“防备他做什么?昨天不是拒绝了?”   昨日被殿下那么一通羞辱之后,那位项羽但凡还要些脸面,就不会再主动衅战了吧?   “我如是那位,便会想办法,从孙师处着手。”   郭嘉淡笑着解释:“主公可以视兵棋为小道,一句不屑为之,就可以堵住众人之口舌。可如为维护孙师之名誉,却不能不下场与之一战。”   嬴月儿闻言,顿时是微一扬眉,目透警惕之色。心想以那位项霸王的性子,应当不会做出这种事。可别人就不一定了——   这书院中,想看父王与项羽二虎相残的,应该有不少。   “项羽孤高桀骜,这种事,必定不屑为之。可——”   嬴冲语气一顿,然后笑了笑:“也算是防患于未然吧,先做些准备,总没错的。恰好天意,将这位送到本王面前。”   “原来如此!”   郭嘉脸现出恍然之色:“主公是自问自己,不是那项羽对手么?”   “这没什么好奇怪吧?本王都有五六年没碰这兵棋了,日后也不打算在这方面用心。”   嬴冲坦然承认,面上毫无愧色:“我研究过项羽这数月以来,与所有对手对战的兵棋棋谱,那位在局部战场上的天赋,实是可怕!六年前的本王,或者可与他一战,可现如今却是略逊一筹。”   可随即他又语气一转,笑意盈盈:“不过以这韩信的风格,说不定能胜过项羽。只需能在孙师调教下,达到本王当年八成的水准,就有可能挫败此人。”   郭嘉闻言,竟也微微颔首:“确实!韩信的兵棋,刚柔兼济,变化多端,虽未学过正统的兵法,可却又天然契合于兵家所倡之大道。应对兵势刚猛有余而内力不足的项羽,正好能克制。”   “原来先生,也是如此以为的?真看不出来,你竟能有这般的见识。”   “啧!主公你这话说的,郭某好歹也学过些兵法,岂能看不出来?项羽的棋谱,郭某也是研究过的。”   嬴冲闻言,不禁哈哈大笑,随后就又恢复了严肃之色:“说正事吧,郭先生这几个月,与谢长史出入嵩阳书院,可曾发现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人才?”   “很多!颍川八龙,燕山五子,鬼谷三绝等等,都是千百年都难得一见的人物。”   郭嘉神情,也同样转为凝重:“张良,荀攸,荀彧,徐庶,钟繇,陆逊、田丰、陈宫、邓艾、王阳明等等,或通韬略,或通治政,都是一时之俊杰,其中数人,才能不下于我。又有赵国的吕布,秦琼,李存孝;齐国高昂,萧摩诃,杨大眼;魏国的夏侯敦,夏侯渊,徐达,夏鲁奇;燕国的冉闵,宇文成都,王彦章;吴国的孙策;楚国的英布,项羽,龙且这些人,俱都是十七八岁就已武力超绝,罕世少有。其中几人,更是深谙兵法,是少见的将帅之才。”   说完之后,郭嘉又是一声感慨;“这些年也不知是怎么了,各国人才辈出。今次十宫大比的水准,远胜过往年十数倍。”   嬴冲蹙了蹙眉,他知郭嘉的性情,其实也是骄傲到骨子里。能让这位说一句才能不下于他,那就是真的极具才识。   至于后面这些武者,嬴冲却有些半信半疑。   “项羽的水准,我已见识过了,除我之外,同辈人中天下无敌也不为过。你说的这些人,竟都能与他抗衡?”   “不单是抗衡,可与其并肩者,亦有数位!”   郭嘉依旧凝声道:“项羽因家传渊源,持有半步神元甲及伪圣器在手,同辈之中确实无人能胜。不过十宫大比,只考较武艺,墨甲圣器等等一概不能用。而学生所说的这些人,都能在战场上,抗衡他三五百回合不败。又有吕布,李存孝,冉闵三人,能与项羽不相上下。而其中最使人瞩目的,就是冉闵,不但武道超绝,兵法上的造诣,更可与项羽匹敌。”   嬴冲眉头微挑,冉闵此人,他是早就知道的。他收集到的项羽棋谱中,就有两局是与冉闵所下,结果都是平局收场。   且这二人,颇有相似之处,用兵都是同样的刚烈霸道,有一往无前之势。 第五一三章 惟楚有才   “真不愧是争龙之世——”   嬴冲心神一阵恍惚,随后就又问道:“那么先生以为,其中何人可为本王所用。”   郭嘉闻言,不由手托着下巴,仔细思忖了起来。良久之后,就又一摇头:“如果只是一般的中上之才,以殿下如今之声威,倒是能招揽到不少。然而似颍川八龙,燕山五子这类,却是不易。毕竟各有家国,政见及抱负,也与殿下不尽相同。且俱都是心志坚定不移之辈,想要说服招揽,殊为不易。至于那些武将与出色的阴阳士,就更不用想,当今天下七姓三十六家,无不都对十大学宫瞪圆了眼珠。就比如那吕布,早就被赵国皇室招揽。而秦琼李存孝二人,亦已是唐国公门下之将。而龙且英布,则都是项氏的羽翼。”   嬴冲一愣神,随后失望兴叹:“本王一生最遗憾之事,看来是莫过今次了。满目英才,却与己无缘啦!”   其实郭嘉所说的,他也想到了。只是心中还有侥幸之念,想看看这十宫大比中,是否还有沧海遗珠。   郭嘉却笑:“主公何需如此沮丧?现在招揽不了,未必日后也不能。这些学生大多心高气傲,满怀壮志。只有碰壁了,撞到头破血流,才可能认清现实。”   “也只有如此了。”嬴冲也开动起了脑筋:“那么最易下手的,就是颍川八龙以及燕山五子吧?”   他决定在这些日子里,仔细看看那张良为首的颍川八龙,到底是何等样的人物。   这是欺韩国国小,留不住人才。   “那倒不一定!颍川八龙与燕山五子,大多都出身世阀,有家族牵系,很难放下一切,投奔大秦。”   郭嘉建言道:“我倒是觉得楚国的岳麓书院有两位,日后未必就能见容于大楚政坛。”   “哦?”   嬴冲惊讶了片刻,而后就迫不及待的问:“岳麓四麟么?不知是哪二位?”   郭嘉轻笑:“属于岳麓四麟的只有一位,也就是那王阳明是也。至于另一位,名唤杨炎。如是主公有空,倒不妨去听听他们的论辩。”   “哦?不知这二人,到底有何奇处?”   “前者么,军政两道都有不凡本领。且欲从儒门中另立一脉,有人说他三十岁后,就可踏入权天境。四十岁,就可超越太学主,集儒门浩然正气之大成。至于后者,此人的治政之才,不逊于王猛,是真正的沧海遗珠!能培养出这等人才,那岳麓书院,真不愧其名——”   ……   当日回归神策上将行辕,嬴冲就又接见了李鸿章。这位确是良才,换在往年,必定可进入最顶尖的学子之列。与他问答时,落落大方,可惜因出身名门之因,确实有些娇气。   换在往日,嬴冲必定会因得此良才而欢喜,可因韩信这珠玉在前。此时固然还是喜,却已降了一个等次。   此时李鸿章年纪也有十八,这次十宫大比之后,就可结业。   嬴冲也就干脆将李鸿章,提前招入王府中,任治粟校尉之职。这是七品官,位在户曹参军之下。   如今因他封王之故,所有幕府之臣,也都是水涨船高。不但长史一职高达从三品,录事参军与主簿正是正四品,而那户曹参军,兵曹参军等等,亦是正六品的官衔。新人入府,再不能一蹴而至参军高位。   其实他也有磨砺之心,治粟校尉主掌农事谷货,嬴冲是寄望此职,能够打磨掉李鸿章身上的浮华之气。   这家伙要想在这职司上有所成就,就少不得要亲自下田,必须与农夫商人打交道不可。   可如这家伙最终在这一职司上一事无成,那么嬴冲也就基本可以判定,这李鸿章不堪大用。   此后数日,嬴冲都在忙着布防,仍旧无瑕去关注那诸多学子。直到好几天之后,他把嵩山山上山下,都打造的固若金汤,又遣人将嵩山前往咸阳的路段,牢牢的看住,这才有闲心,前去看诸多学子论战。   一月二十,书院大比还未正式开始,可嵩阳书园里的气氛,已是‘剑拔弩张’。而公开的交流论辩,已经停止了下来,寥寥无几。所有人都绷紧着神经,全心备战。   所以嬴冲已很难看到,可以让他眼前一亮的精彩论辩。不过他也不是很在意就是了,在他眼中,所谓的‘论辩’,无非就是逞口舌之利,嘴上谈政,于国无益。也显不出这些士子的真正本领。   此时的他,只是因郭嘉的推荐,想要看看那杨炎与王阳明二人。到底是何等样人,能得郭嘉如此推崇。   说来也怪,因大比在即,其他的士子都开始保留蓄力,精心准备着。唯独这两位,却是对大比毫不在意一般,依旧热衷于与其他书院的士子交流。   只因无人论辩之故,二人倒似是在各自开坛宣讲,竟还能聚集一大批的听众。   嬴冲也听了几次,就对郭嘉的眼光,大加赞赏。才能方面且不论,难得的是杨炎此人,与他志趣相合。   “量入为出与量出为入么?凡百役之费,一钱之敛,先度其数而赋于人,量出以制入。”   初闻此言,嬴冲是大为惊喜,一直以来大秦国政都是依循着商周以来,‘量入为出’的预算制。   可这杨炎,却在此基础上,提出了量出为入。根据支出的规模,来确定税赋的管理方法,可与‘量入为出’,相互配合。   至于王阳明,却使他难以抉择。   此子极度推崇儒门中,陆九渊一系‘心即是理’的道理。反对程颐朱熹一脉,事事物物追求“至理”的“格物致知”方法。理由是事理无穷无尽,格之则未免烦累。   这点颇令嬴冲不喜,尽管他也不喜千年前的南楚朱熹。那推崇礼教的学说,可觉得‘格物致知’这四字,还是很不错的。尤其那‘物有表里精粗,一草一木皆具至理’之言,可与墨门所学交相应证。   至于那什么‘心即是理’,于国无补。   传说这位,曾经也是格物致知的拥趸。却因少小之时‘格竹’,为了实践格物致知,欲穷竹之理,结果‘格’了三天三夜的竹子,却全无所得。于是对‘格物致知’大为排斥,从此改弦更张。   可使嬴冲在意的是,这位又提出了知行合一。   此人提倡“致良知”,从自己内心中去寻找‘理’,‘理’全在人‘心’,‘理’化生宇宙天地万物,人秉其秀气,故人心自秉其精要。在知与行的关系上,强调要知,更要行,知中有行,行中有知,就是所谓的‘知行合一’。 第五一四章 雄心壮志   对于这王阳明的学说,嬴冲只觉是头疼。心想知行合一这道理,无疑是极好的。   知是指良知,行是指人的实践,知与行的合一,既不是以知来吞并行,认为知便是行,也不是以行来吞并知,认为行便是知。   这是教导人们,行事做人的道理。   可那‘理’全在人‘心’,‘理’化生宇宙天地万物,人秉其秀气等等言语,却让嬴冲不以为然。   三日格竹而无所得,是你自己那时太弱了吧?十一二岁的时候,能懂多少道理?(王阳明格竹是十八岁,这里设定为十一)   没有一定的学术为基础,能格出什么道理?且竹从初生时的竹笋,到蔚然成竹,需经历数年,只三日时间,未免也太短了些——   不过这样的人物,说不定是最适合那浩然正气。毕竟后者,也是以心为本。   嬴冲也不能确定,自己是否要将王阳明纳入麾下。抛开这位的‘心学’不论,此人的治政治军之才,无疑都是上上之选,两方面都极其出色。   此外只需二十年,此人也必定可入皇天位,成为儒门最绝顶的强者。   可如他嬴冲,就因这位的潜力,就极力招揽,又觉有违自己的本心。他实在没法勉强自己,去赞同王阳明的学说。   唯心与唯物之间,他还是更赞同后者。   最后嬴冲还是决定将此事,暂时押后,准备看看再说。且人家王阳明,也未必有投效他嬴冲之意,此时他就在想这些,未免太自作多情了。   这般想着,嬴冲又觉不解。自西周开国后这万年以来,七国中陆续有圣人宗师涌现,如孔子,老子,墨子,杨朱等等,都各自开辟一家。然后又有无数学宗巨擘,将他们的学说,不断的演化完善,推入高峰——   平心而论,这些学说,都有其可取之处。无论儒家,墨家,法家,还是道家农家杂家等等,或能经世致用,或能惠及万民。   可绝大多数人,都是故步自封,墨守成规,坚持门户之间,将其他学说,视为异端。   似那墨家的墨工之术,无疑是有益于国,却偏要推崇什么兼爱非攻。农家重农不错,钻研农学,使各地粮产大增。却又极度排斥商人,认为农业是道德教化的前提与保证。劝民务农,能使百姓民风淳朴,还想要将农人束缚在土地上,防止他们随意迁徙,以供君王与官府驱策。   而儒门就更不用说,一个‘礼’字,使嬴冲唾弃万分。那就是维护士大夫与君王地位的歪理邪说。   总之各有各的优点,也各有各的不足。   可怎就从没人想过,要将这些学说融为一体?取其精华,弃其糟粕?   难道就一定要分儒家,墨家,法家不可么?   嬴冲心想自己如若有朝一日,执掌天下大权。必定要将那百家,都尽数罢黜不可,只将那各家有益之学融为一体,教授给天下学子。   可随后嬴冲又觉丧气,心想自己该如何界定,什么是有益之学了?只怕天下的士大夫,不会认可吧?   自己认为王阳明的‘知行合一’是对的,理想与实践结合,确实是做人的道理。可那心即是理却是错的,迟早会令天下沉沦。   夫万事万物之理不外于吾心是错的,天理即是人欲则是对的,修正了儒门理学‘存天理灭人欲’的思想。   这理学与心学,只需二者中和一番,就是各取所长?   可那王阳明,却不会如此以为吧?他定然是要视自己为邪魔外道。   他嬴冲日后真要敢这么做,那无异是与天下为敌——尽管这也很有趣就是了。   摇了摇头,嬴冲收起了思绪。随后就发现他此刻所在的讲经堂内,王阳明已经下场了,讲台之上,已经换了一位他不认识的士子。   此时这经堂之内,已经有不少冲着王阳明过来的士子,络绎离开。嬴冲也有意离去,却听讲台上的那人,说的是民富论。他稍稍在意,留下来静静倾听了一阵。   可当嬴冲,听得——‘夫富室,贫之母也,上下之所赖也,为天子养小民,诚不可破坏’;“富家巨室,小民之所依赖,国家所以藏富于民者也”,这些言语时,当即就一声不屑的冷笑,起身带着嬴月儿,一并往外行去。   只是他才走出了门,就听身后一人笑问:“阁下方才当庭嗤笑,似对民富之论,不以为然?”   嬴冲挑眉回望身后,却见一位月白衣袍的男子,正笑盈盈的立在门框之旁。   他这次是专为听王阳明讲学而来,自然是经过乔装易容,只做普通士子的打扮,以免自己的身份引发骚动。故而这位,并未将他认出。   “民富论倒是不错,可却被那人曲解,听之何益?”   嬴冲笑了笑,上下看了此人,却并未觉对方有什么异处,不过还是慎重问了一句:“敢问阁下,高姓大名?”   正因未察觉异处,才使人惊奇。观此人一身衣饰,似是岳麓书院之人。可能被岳麓遣来参与十宫大比的士子,都必定有长处,不同于寻常士子。   “在下刘基!”   那年轻人一笑,同样目含探究之意的,望着对面的嬴冲,随后就现出愕然之色:“阁下的面相,真有意思——”   嬴冲的眼神,也不禁凝然:“刘基?岳麓四麟的刘基?”   “正是!吴人刘基,见过殿下!”   刘基深深一礼,往嬴冲深深一拜:“如学生所料不错,殿下必是大秦武安郡王无疑?”   “刘先生请起,本王面前无需如此多礼。”   嬴冲并未否认,抬手将刘基扶起,笑意满面的问:“先生来这里,也是为听王阳明的宣讲?”   他眼前这位,郭嘉虽未推荐,可也同样赞誉有加。   需知此人不但年纪轻轻,就已晋入天位阴阳士之林。其身为策士的水准,亦堪称顶尖。才能以吴人之身,撼动整个大楚,成为岳麓四麟。   尽管嬴冲也不认为自己,能够招揽到刘基这样的岳麓麒麟,希望之星,可眼前这位,却无疑有着让他礼贤下士,平等相待的资格。   刘基却一摇头;“非也!学生是为那王夫之的民富论而来。最近这位大肆宣扬此论,极受各方士子的青睐。”   嬴冲心中暗哂,面上却无甚表情:“那么刘先生,也是赞同其言?”   “正想听殿下高论!殿下在大秦,与安石公是同党,想必也赞同其学?”   刘基笑了起来:“我听王夫之讲了三日,可还有些问题,想不太明白,故而今日斗胆,要请教殿下。”   嬴冲并未说话,只以手势做了个请字。刘基会意,就又继续问道:“方才那位王先生说夫富室,贫之母也,上下之所赖也,为天子养小民,诚不可破坏这句,殿下以为不对么?”   “这句是对的。”   嬴冲神情平静,这句倒也并未说错。大秦的富人们,确实是养着许多佃户奴仆,还管着他们生老病死。   就如他的武安王府,就有田近二十万顷,佃户二十万。不但要用田养着他们,还有生病发丧之时,也需过问用钱。   “然则富户不纳税,何益于国?且如兼并不止,要似周晋一般,王室无立锥之地,而公卿则富到满嘴流油么?如此国将不国——”   刘基略略思忖,便一摇头:“富户也不是不交税,那王夫之的意思,只是提倡轻税薄赋而已。”   “轻税薄赋?大秦田税十抽一,商税是十抽一,关税则是七国最低的十抽二。只有军械与奢侈之物,才课以重税。可即便如此,依然有诸多私田隐户,有人走私漏税。可见人心之贪婪——”   嬴冲说完之后,再问:“朝廷免去税赋之后,富人可会给佃户减免佃租?那些商人可会给雇工增加佣金?”   刘基细思了片刻,随后也面露苦笑。心想那些世家豪右们,可没这样好心,而真正存有善心之人,也不敢轻易降下佃租,增加佣金,以免成众矢之的。   不过他接着,仍又质疑道:“可轻徭薄赋,同样有益于有地之民。”   “可当今天下田土,有几成在民户之手?”   嬴冲又是冷笑:“据本王所知,先生的原籍吴国,至今已有五成之田,掌于世家豪右之手,与我大秦等同。而楚国更高,有六成之巨!”   说到此处时,嬴冲又挥了挥大袖:“所谓的藏富于民,其实是藏富于富而已!所以我大秦与其轻徭薄赋,让这些银钱落入豪富之手,要么储藏于地窖发霉,要么存于钱庄之内,要么继续兼并田土。倒不如对富人之田课以重税,让这些钱财归于朝廷使用。”   刘基仔细存思了片刻,就又眼神一亮:“殿下只说对富人之田课以重税,莫非?”   嬴冲莞尔,心想这位确有玲珑之心。   “不错,本王并不反对富人经营工商,反而认为超过需加以鼓励。那藏富于民之言,也是至理,只是感觉在这时代,更该注重有产之民。我如此说,先生可还满意?”   刘基的唇角,不禁微挑:“那么如殿下掌政,又会如何去做?” 第五一五章 一切如常   这天下午,嬴冲是难得的谈兴甚浓,与刘基说了一下午。直到傍晚时分,才陡然惊醒过来。随后哑然失笑,与这位告辞。   他不是那种与人一见面,就能掏心掏肺之人,可一来这刘基之言,每每都能戳中他的痒处;二来则是这位,不知因何故,给他一种极其可靠之感,感觉自己能畅所欲谈。  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,当离别之际,刘基却朝着他深深一拜。   嬴冲不禁愕然,这位所施之礼,并不是离别时的礼节。   “这是臣礼,刘先生你莫非——”   刘基神情庄重:“就是臣礼!请殿下静待刘基一年,一年之后,基必赴殿下幕府中效力。”   这位确实自信之极,毫不忧嬴冲这边不收录。   嬴冲也确实是大喜过望,也意外不已:“本王还以为先生,日后会投入项家帐下?”   那岳麓书院,可一向都是楚国包括项家在内,那几大一等世阀的自留地。   “项家?项羽么?”   刘基似笑非笑:“相性不合,如之奈何?殿下这里,莫非是不肯收纳刘基?”   “怎会?”   嬴冲摇了摇头,眼中精芒吐露:“本王亦期待之至!”   心想这半日闲谈,总算是没有白费功夫。眼前这位,可是岳麓四麟的第二位!且是他最需要的天位阴阳师!   双方约定好了时日后,刘基终是告辞离去。嬴冲此时却是颇为担忧刘基的安全,又担心那楚国的权贵,不放人怎办?   他有心遣个得力的天位强者,作为刘基的护卫,却被后者坚拒。说是自有保命脱身之法,一年之后,必定会准时赶至咸阳。   不过在临别前,刘基却又说起一事,是关于嬴冲的授业恩师孙望的。   “最近各家书院的弟子,都有传言,说是嵩阳书院的孙望师范,乃是浪得虚名。教授出来的弟子,皆是酒囊饭袋。有人说他识人不明,将殿下你逐出门下,可见昏聩。又有人说殿下名不副实,能北平匈奴实为侥幸,那日说兵棋小道,只是为避战而已。其实是殿下害怕自己,输给项羽——”   这件事,嬴冲早就得知了,并不怎么在意。其实他此时更想问,刘基为何选择了自己,可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。   而就在刘基离去之后不久,嬴鼎天也寻了过来,为他带来了一些消息。其中一条,正是那谣言的来源。   “原来如此,唐国公三子李元吉么?”   嬴冲微一扬眉,其实并不止是这一位,还有许多人在推波助澜。比如魏国的曹氏与司马氏,以及韩国的韩氏,张氏,大齐的高氏,萧氏等等。都有人,在暗中出力。   不过消息的源头,还是李元吉。此外在这人之后,还有个名唤‘刘邦’的人物,似乎也至关重要。   值得注意的人,这位亦为岳麓书院之人,是项羽的同学。   嬴冲于是又领悟了一个道理,相较于行事霸道,使许多人颜面不存的项羽,他嬴冲如今,其实更遭人嫉。   “果然是出头的椽子先烂啊!”   一声叹息之后,嬴冲就将这事抛开一边:“这幕后主谋,也不用去查了。去安排几人,把那刘邦先给揍一顿,一定要打到他父母认不出来。李元吉的话,他如今是在咸阳城吧?传信给周衍与薛平贵,让他们两位帮忙。在咸阳城这块地盘,本王还没吃过亏。”   嬴鼎天立时凝声应是:“打到那刘邦父母认不出来么?属下明白了,这就去安排。”   如今的‘玄雀’,已有天位五人,此外另有九阶强者三十人之巨。要狠狠揍一个学生,实是轻而易举。   至于那李元吉,以周衍与薛平贵二人的手段,也不可能让其安然离开咸阳。   嬴月儿这时却多嘴问了一句:“父王,这次不该狠狠报复回来么?比如将那刘邦李元吉宰了?或者干脆废了他们腿脚什么的——”   “毕竟是参加十宫大比的学生,如若死在这里,本王面上不太好看。”   嬴冲诧异的看了眼嬴月儿,心想这小丫头,戾气似有些重啊?莫非这两人,还是什么重要人物不成?   不过他只略一思忖,就已打消了念头:“无足轻重的谣言而已,无需如此,让他们吃些苦头就可。此事的源头,还是那项羽!”   这二人如真是他未来的对手,那也没什么。他连未来最棘手的强敌项羽都能放过,又何况这二人?   那李元吉骄横自负,刘邦则出身寒门,都不足为虑。   且天下英杰如云,日后即便没有李元吉与刘邦,也当有张元吉和王邦崛起,自己杀得过来么?   嬴月儿无奈一叹,心想这本该是最好的机会,可惜她不能说更多。   该说那位,果然是气运深厚么?便连父王,也将他小视了。   “可难道就这么放任不管?要是那韩信输了怎办?”   “输了就输了,还能怎样?”   嬴冲失笑,此事他已成竹在握:“此事无需忧心,为父自有成算。”   昨日他又与韩信战过一局。他持赵,韩信持秦,推演长平之战,结果平分秋色。   长平一役,赵兵兵力居于劣势,且因荒年之故,粮草不足。情况比之远道征伐的秦军,还要更为恶劣。   自己持赵兵,等于是让了韩信一个先手。可后者却已能与他,战个不相上下。   可见这位的军棋之艺,这五日来,确实是大有长进。以嬴冲的估计,这位除了经验稍差之外,却已有了他六七成的功力。   ——这不止是因孙望的调教之功,也因那尉缭子,亦对其生出了爱才之心,多有指点。   故而,韩信他这次即便输了,亦必是虽败犹荣。   韩信在孙师调教之下,仅仅一月,就能与项羽一战,难道还不足以为孙师正名?   某些人倒是心心念念,想要看他出手,可惜这次天也在助他。   旁边的郭嘉闻言则心领神会,不禁莞尔一笑。知晓这位,是心意已定,绝不打算下场了。   韩信挑战项羽,无论胜负,丢脸的都是后者。就如项羽,挑战嬴冲一样。   感觉自己的这位主公,如今越来越是狡猾。   又想韩信他,现在只怕已能在兵棋上,与主公平分秋色了吧?只希望那位项王,这次可莫要大意轻忽了才好,否则半月之后,可就真有好戏看了。   而此时嬴冲,又问起了他最关心的事:“白王府,最近如何了?”   “一切如常!”   嬴鼎天神情平静的回禀着:“白王府内,依然是外松内紧。且半月前,雍州裴庄这几大世阀,依然照往常惯例,将一百二十万‘靖河金’,送入白王府。应是听闻殿下,始终未对白王府有所动作之故。”   嬴冲冷笑,目中透着森然杀意:“那妖王白夜身后之人,可已查清楚了?”   “已有线索!”   这次嬴鼎天的目里,却透着几分迟疑:“似与青海有关,大约一月之前,有人见得十数位青海大妖,陆续进驻白王府。” 第五一六章 九转金丹   “青海么?”   当嬴鼎天离去之后,嬴冲便又陷入了深思。   按照嬴鼎天的说法,进入白王府的青海大妖,在此地停留数日之后,就又追寻那件妖族神器的下落离去。   此时的白王府,并不比数月前强上多少。不过如此一来,那位妖王白夜,也算是打上青海妖帝的印记了。   这点嬴冲并不忌惮,可最近每当思及这白王府,就会心绪不宁。感觉这次的事情,只怕没那么容易解决。   难道还要继续拖下去?   因清理地下暗城之事,这白王府留与不留,对他的声威而言都已无损。   不会有人因白夜的侥幸偷生,而以为武安王府是泥捏的面团。只会认为是运气好,他嬴冲大度并不与之计较。   可将这样一个敌人留在清江河道,实是如芒在背。那白王府势力,遍及雍州河段以及部分郑渠,而武安王府在冀宛二地的大军如欲南下,就必须铲开这绊脚石不可。   长考了半日光景,嬴冲目光就渐渐转为坚定。心想果然,他还是没法容那妖王白夜,继续存在下去。   思忖即定,嬴冲就取出了邪樱枪,将之前还未领取的任务奖励,全数取出。   首先是师门任务四——以后羿射法,发箭三万次,三百丈外每千箭十发九中,可得秘式‘六星夺月’武魂石一枚。   将那武魂石取出,嬴冲也没细看,直接就使用了。随后嬴冲,就感觉到元神之内一阵火灸般的刺痛。就仿佛是有人拿着火钳,在他的脑袋里面,篆刻着什么。   好不容易,待这火焰烧灼之感退去。嬴冲仔细感应,只觉元神之内,似乎多出了一些东西。那是一股玄而又玄的感应,自己对秘式‘六星夺月’的记忆,陡然鲜活了起来。   他了解每一段运功法决的要诣,也掌握了这门秘术的大致原理,还有数十个小诀窍,知晓该如何将‘六星夺月’的威能增强到极致。   嬴冲蓦然将星焰枪招出,一瞬间就使这杆枪变化为长弓模样。张弓搭箭时,赫然如本能也似,元神映照日月,整个箭身更有黑光弥漫,瞬间吞噬了这室内,所有的光与影。   这是一种与极致之光,对立着的法则与力量,可以与之互相转化,也是传说中可将空中大日射落之术。   可惜的是,这是在室内,嬴冲无法将这箭射出,试验这‘六星夺月’的神威。   只能模糊的判断,这六只箭射出。哪怕是强如上镇国,也难完好无缺!   唯一的缺陷,就是损耗的真元多了,可对于身拥丹阵的他而言,这反而不是问题。   “九成么?”   嬴冲口中一声呢喃,而后长舒了口气。   这武魂石,确是令他直接掌握了‘六星夺月’这门秘式,且无需苦修,就能登堂入室,甚至臻至大成!   ——需知自己先前苦练了半年,也依然只将‘落星三叠’,推进到六成进度而已。相较于此,这武魂石,无疑是一条捷径。   也幸在这武魂石虽有隐患,却并非是无法弥补。自己日后想要完全掌握‘六星夺月’,甚至青出于蓝,另出枢机,就需要付出超过正常情形下数倍的时间为代价不可。   可只需日后还能弥补上这隐患,那么他现在使用这枚武魂石,就还是划算的。   接着是特殊奖励三——斩杀权天位妖魔一人,奖励‘妖元灵露’一千五百滴,奖励五阶玄门道法‘玄心火’,或五阶玄门道法‘拟龙术’,五阶玄门道法‘天蚕变’永久加持一次,三者可任选其一。   这次嬴冲毫不犹豫,就选择了‘玄心火’。   ‘拟龙术’也很不错,能够使他龙血之力倍增。   他现如今已是‘伪镇国’的巅峰,借助‘拟龙术’,可令自身修为,短暂晋至玄天。一身战力,必可稳稳踏入到镇国层次!   只是实力增长之余,风险也大。体内龙血的大幅强化,很可能会影响龙凤外丹的平衡。   而‘玄心火’的增幅虽小,却可对小小与虞云仙这样的绝顶强者起到作用。   需知元神之力,直接影响到真元的精纯度,还有心神感应,武意加持等等,作用极大。   哪怕只增长一成的神念,也可令小小与虞云仙他们的战力,产生一定变化。   更何况,除此之外,这‘玄心火’还有扰敌伤敌之能,且无后患——   当此术加持完成之后,嬴冲的眼中,就现出了惊喜之意。他发现这门神通对他自身的助益,远不止是强化元神念力这么简单。   体内的涅槃真火,当即就发生了变化,然后当嬴冲施展龙视术,内观体内时,却又在无意中发觉,那黑白视界的范围,至少往外扩张了三里,却更显清晰。   这还仅只是他察觉到的,其余的好处,还需日后他一一去发掘。   最后是真传任务七——汝已小有势力,然则财力匮乏。欲展雄图霸业者,不可不无根基。可营办田产,筹划经商。除夕之前,能年入粮二十万石,金四万,则从以下奖励中,任选一种。   这次嬴冲毫不犹豫,就将那诸多奖励中的九转金丹取出。   真传任务七,包括了阴阳士,‘幽影神无’的武魂石,还有‘哼哈二气’的修行之法等等。   前者他因有了刘基投效,不再那么渴求。至于‘幽影神无’,如果只是功法口诀的话,他可能还会考虑。可如只是武魂石,嬴冲就只能选择放弃。   他有预感,使用武魂石这种东西,固然能使他短时间内实力大增,可日后这些以武魂石得来的力量,却必定会成未来他攀登更高阶梯时的障碍。   一式‘六星夺月’,他还能有办法挽回,可如再加一式‘幽影神无’,嬴冲实无信心,自己是否还能有弥补这隐患的可能。   至于那‘哼哈二气’,作用不明不白,嬴冲也查不出这门道法的来历,修行的条件亦是未知。嬴冲无论如何,都不会选择这门法决。   而其余如圣器残骸等物,也大多都是如此,前景未知,也需付出不小代价。   而取得九转金丹之后,嬴冲直接就去旁边的另一学舍,将那三枚淡金色,似有龙虎之影交汇纠缠的丹丸,放在了郭嘉的面前。   “这是,九转金丹——”   郭嘉也明显认出了此物的来历与用处,呼吸骤显粗重。可仅仅片刻,他的眼内就又再复清明:“殿下是欲令郭嘉,借助这外物之力突破?”   嬴冲并不做声,只以目光与郭嘉对视。后者哑然失笑,眼含自嘲:“也对,殿下您看不出来才怪。如今便连王猛那厮,也已突破了天位。学生却仍是九阶龙脉士,停滞不前。”   “是否使用,全凭先生自愿。哪怕先生的修为,始终都是九阶,也仍是本王敬重的无双国士。”   嬴冲神情凝重,语气也在此处转折:“只是,我观那回天法对郭先生极其有限,且先生你,其实从未修炼过那回天法的第三境吧?此外也觉先生你,继续停留于此阶,并非是好事。倒不如借这九转金丹之力一举登顶,那时或有转折之力。这是本王一隅之见,如有疏漏,还请先生莫要见怪。”   郭嘉失笑,那回天法确实对他无益。他也仅仅只是修成了第一重而已,其余嬴冲赐下的妖元灵露,并未使用。   身登高位后或有转折之力?主公之意,是让他先借九转金丹之力冲击玄天位,再以回天法来转折么?   这倒也是个办法,或可尝试一番?三颗九转金丹,也已足够了,甚至多余。   郭嘉对最后的成果,并不报太多希望,感觉最多也只两到三成的可能性。   毕竟他郭嘉之所有如此,并非是疾病,而是另有缘故——   以玄天境的法力压制,倒也能苟延残喘,可亦有一定的风险。   可嬴冲接下来的一句,却打消了他最后的迟疑:“除此之外,今次攻伐白王府,本王始终不能心安。为防万一,本王必需得预留退路不可!那时可能需借先生之力。”   “也就是说,殿下您已决议,在近期之内,剪除白王府?在这个时候,确实是有些冒险。”   郭嘉略略凝思,就笑着将那三枚金丹中的二枚收起:“我这里,二枚就已足够。剩余这一枚,殿下您可用在他处。”   嬴冲微凝,仔细看着对面的这位。随后也是一笑,将那最后一颗九转金丹收起。   以郭嘉的性情,要用到三枚的话,可绝不会与他客气。也就是说这位,其实只要他想的话,随时都可以突破天位,且达至小天位的后期,甚至圆满之境么?   这个家伙,底蕴竟已是如此的深厚。可他到底在九阶这一境,停留了多久?五年还是六年?   嬴冲的心内,不禁有阴霾弥漫。知晓郭嘉体内的问题,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许多。   当夜嬴冲拿着最后一枚九转金丹,从郭嘉的学舍内出来,又看了咸阳城的方位一眼,流露苦笑之色。   这次云光海并未随他来嵩阳书院,而是留在武安王府中修行。   可嬴冲对这位的境况,也同样是担忧到了极点。   只希望十年之内,他的那位云伯,真能突破大天位的桎梏,踏入玄天。   总而言之,自己手中的这枚九转金丹,还是给他留着好了。 第五一七章 不寒而栗   次日早晨,嵩山脚下,刘邦正在一家临时搭建的面馆内,大口喝着面汤。吃得是浑身冒汗,面色发红。   “没想到越国那边才传入的辣椒,居然连大秦这边也有了。莫非是西面那边传过来的?可真好喝啊——”   刘邦意犹未尽的放下了碗,然后一声大喝:“来人啦,给我二人再来一碗!大份的,加辣!”   在他对面,萧何也同样放下了碗筷,笑意盈盈:“难得见你这么大方!可是这次的事情,有结果了?”   “还早着呢!”   刘邦摇了摇头:“只是那某人见我还算卖力,赏了我一些银钱。”   他一边说着,还一边用手指,做了个弯曲的动作。   萧何心领神会,可随后又语含嘲讽:“是屈氏么?明白了。一次拿两家的好处,你可真够胆大的。”   所谓屈氏,自然是指河源屈氏。与楚国的景、昭二家,并称楚国三闾。   三家都是楚国芈姓皇族的分支,在三千余年前,还未有九品中正与六部制的时代,就已是楚国内最强大的卿族。   因三家的地位,实在太过重要之故,楚国甚至还专为这三家,设立了‘三闾大夫’一职,主管三家事务。   也直到近一百年来,三家的势力,才渐被项家所超越。而如今这三家,也正是项家在楚国内最大的政敌。   刘邦满不在乎:“项羽一心要与那位武安王战一战,屈德那家伙,也要看项羽在武安王手底下出丑,我只是成全而已。”   “那么刘邦你可曾想过,那位武安王殿下会怎么看?”   见刘邦仍未在意,依旧是大口喝汤,大口吃面,萧何不禁一声轻叹:“我打听过那位的性情,可不是什么易与之辈。且之前还是咸阳四恶之首,素来都睚眦必报。似你这般污蔑他老师,就不怕遭他报复。”   刘邦动作一僵,而后一声干笑:“我不过是一个小人物而已,最多只是为他们牵牵线,搭搭桥。武安王何等人物,岂会与我计较?更何况,他也没证据吧。”   “那可未必!”萧何微一摇头:“要说流氓无赖的话,他也不会比你逊色多少。何况他那样的人,哪里还需要什么证据——”   正说着话,刘邦的面色就一阵发白。只见自己的附近,数十位臂膀比常人大腿还粗的彪形大汉,正从左右围拢了过来。   不过那为首之人,却是一位面相秀气的少年。近前之后,就双手环抱,冷笑着看眼前的两人。   “你们二位,到底谁是刘邦?”   “是他!”   “就是这家伙!”   几乎同一时间。萧何与刘邦的手指,都指向了对面。   不过刘邦很快就发现,这根本毫无用处,那少年的目光,始终都盯着自己。   萧何则‘嘿嘿’一笑,抬起面碗走到一旁:“诸君请便!我与他不熟。”   刘邦已知今日难以幸免,只是以幽怨的眼神,看着萧何。可后者的脸皮,却也一样是厚如城墙:“看我何用!眼下的情形,明显是战不过,难道要连累你的至交好友,也陪你一起挨打?”   刘邦轻哼了哼,目光又转向了那少年:“阁下可是武安王门人?不知能否容刘邦,至武安王面前分辩一二?”   可话未说完,对面的少年就已一拳砸过来。随着‘绑’一声重响,刘邦的身躯向后一仰,左眼上也多了一黑眼圈。   刘邦苦笑,干脆的以手抱头:“能不能不要打脸?”   ……   两个时辰之后,刘邦再次出现在嵩阳书院的时候,脸上已肿得似个猪头。   萧何则在一边,认真的上下打量着,而后微微颔首道:“果然,这下就连伯母,都认不出你是谁了。”   按那少年的说法,那位武安王的意思,是要将刘邦揍到他母亲都认不出,如今果然是做到了。   “你个混蛋!把我的牛肉面还回来,呜,好疼——”   刘邦说话时,已是口齿不清。萧何就干脆当做没听见,转而看向了天空,只见有一辆飞车正缓缓落下。   “那似是唐国公家的飞车?是李元吉么?”   萧何好奇的看着天空,直到那飞车在嵩阳书院的门前落下。果然是李元吉,从车内走了出来。   不过这位的面色,却是略显青白,目中亦似满蕴怒火。走入门内时,有一位学子挡住了他的道,就使李元吉怒意勃发,猛地一脚将那人踹开。   萧何不禁诧异无比:“今日这位,看来似火气有点大。”   以往的李元吉,虽也是骄横自傲。可在各大书院的学子面前,还是装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,态度和善。似今日这样的失态,实是少见得很。   此外那李元吉走路的姿势,也似有些不对,倒好似在夹着下身走路一般,还用手扶着腰——   随后萧何,就听一旁有人出声嗤笑:“嘁,这位还跋扈个什么劲?也不过是个被人‘日’的货色。”   又有人道:“不可这么说,那件事颇为蹊跷,昨日夜间才发生的事,怎么书院这边就都知道了?”   “应该是被人算计了吧?也不知是哪位的手笔。我原本还不信,可今日看了他模样,只怕有九成是真。”   “我要是他,就该藏着躲着。这个时候跑出来,不嫌丢人。”   萧何大为诧异,立时就拉住了旁边,一位同出于岳麓的学子:“敢问同学,到底发生了何事?可是与那李元吉有关?”   萧何在岳麓书院的人缘一向不错,又身为岳麓四麟之一。那人看他一眼之后,就很是热心的为他解惑:“是今日清晨传回书院的消息,说是这位李元吉李公子有着龙阳之好。昨日夜间他在咸阳与友人喝酒,结果那家伙才只酒过一巡,就抱住了旁边一位美貌男侍不肯放,几乎当庭宣淫。最后还是他那友人看不下去,给李元吉包了房,让他们好共处一室,同床共枕。而且——”   说到此处,那位士子又眉飞色舞的嘿嘿笑着:“据说那李元吉娇柔作态,做小鸟依人状,仿似女子。夜里也把‘爱郎’,‘我还要’,‘再深点’什么的,喊了一整夜。嘿嘿。所谓李氏三雄,也不过是这等货色。”   萧何哑然无语,心想这多半是那位武安郡王的手笔无疑。否则没可能昨日夜间才发生的事情,整个嵩阳书院就已人尽皆知。   那位殿下,还真是仇不隔夜——   又为嬴冲的手段,不寒而栗。萧何目光斜视了正满脸油汗的刘邦一眼,发现他这位好友,也同样在看着自己。然后两人不约而同,都打了一个寒颤。   心想幸亏今日只是被揍一顿,真要落到李元吉那样的下场,他们真没法活了。 第五一八章 杨炎之问   刘基也是睡到午时起来后,就从室友的口中,得知了李元吉的消息。当时他亦是笑出了声,感觉那位武安王,果然是促狭。   有着龙阳之癖的李元吉么?还是‘受’的一方,真不知那位武安王殿下,是怎么做到的。   不过那位以前是大秦,最‘出色’的纨绔之一,在这事上,自是行家里手。这咸阳城又是他的地盘,要陷害李元吉,实是再轻松不过。   也是后者大意轻心了,既然做出了那等事情,就该夹着尾巴躲着才是,居然仍敢大大咧咧,出入无忌。   然后当刘基洗漱完毕,走出舍门的时候,就见一人在萧何的伴同下,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。   “请问,这是何人?”   刘基的目光迷惑,有些不解的看萧何。实是因对面那位脸肿的过分,辨不清形状了。   “是吾,刘邦!”   刘邦主动解释,只因这一路行来,他已被人打击过十几次了,此时神色倒也坦然。   “刘邦?”   刘基差点‘噗嗤’笑出了声,然后就神情凝重的问:“可是那位?”   见刘邦与萧何都不说话,刘基一声叹息,拍了拍刘邦的肩膀道:“这里是咸阳,你自己自求多福,好自为之吧。”   到底是同出泗水刘氏,祖上乃是一家,有些香火情面。刘基想了想之后,又转回校舍拿了一瓶伤药递到刘邦手中。   “这是老师赐下的小正元丹,一直没用。据说对外伤,颇有奇效。”   只是他话音才落,就听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哼:“他是自己作死,何需管他?”   众人愕然回望,却见一位高冠博带的高瘦男子,正从校舍之中行出。这位走出之后,连看都没有看刘邦一眼,只目视刘基道:“吾观师弟近日行止,是确定不会留在楚国了?不知是何人有幸,能得师弟为羽翼?”   刘基淡然一笑,朝着此人一礼:“见过邓禹师兄!”   他虽执礼甚恭,可对于这男子所问之言,却并无回答之意。   “不愿说么?罢了!”   那邓禹也不在意,神情淡淡道:“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,国中三闾与项氏权争不断,确实比不得他处清净。只是以师弟之才,想要脱楚而去,却是难如登天。师弟你,好自为之吧。”   说完之后,邓禹才又斜斜看了刘邦一眼:“我若是你,此时就该去请教那位武安王,他那里有何处需用得上你刘邦。”   刘邦心神一凛,而后恍然大悟。心想嬴冲要取他性命,只怕易如反掌,这次只狠狠揍了他一次就算了事,必定是因他刘邦的性命,还有用处。   当下他便感激万分的,朝着邓禹深深一礼。后者却懒得理会,直接拂袖扬长离去。   待邓禹远走之后,刘邦才起身叹道:“果如传言,岳麓麟首是位外冷内热之人。”   随后他又问刘基:“族弟莫非是真欲离开大楚?难道是要回吴国不成?”   刘基却只是淡笑了笑,朝着刘邦与萧何二人一抱拳后,也同样远离。他选择的方向,与邓禹完全相反,可才走出百丈,就被一个突兀出现的身影拦住。   刘基心念间早有感应,此时倒未有失望之色,只是好奇:“杨同学特意在此等候,可是有事?”   对面那位,赫然正是杨炎,他先做了个请的手势,示意刘基与他并肩而行,才微笑开口:“刘同学,可是欲投武安郡王?”   这句道出,刘基的气息悠冷,目中亦隐蕴杀机。杨炎却是处之泰然,视如未见:“刘兄放心!今日之言只你知我知,但凡旁人能从吾口中得知半句,就叫我杨炎不得好死。顺便再说一句,杨炎近日在书院史馆中,查看大秦十五年来变法史料。偶尔见得刘兄,也在查看秦地的地理山河,且对有关于那位武安郡王的大秦邸报,尤其在意。之后又知,刘兄那日去听王夫之讲学之后,又与一身份不明的士子,密谈了半日光景。”   刘基紧绷的肩膀,这才松懈了下来。眼中的杀意,也转为苦笑之色。心中暗暗警醒,原来自己,是在这地方漏了破绽么?还真大意了——   “确有此意,不过眼下还不是时机。”   刘伯温语气依旧冰冷:“那么杨兄特意问我此事,又有何用意?”   话说到一半,他就已隐有所悟,唇角微挑:“杨兄可是想问,那位武安王殿下,是如何使我刘基折服可对?”   “正是!”   杨炎躬身一礼,神色端庄肃穆:“还请刘兄,不吝相告!”   刘基连忙避开:“何需如此?我说便是。当时殿下与我,说的正是王夫之的民富论。”   “据我所知,你二人是中途离去,莫非武安王殿下他,也对那民富论不以为然?”   “何止是不以为然啦?实是贬到一无是处!”   刘基把当日嬴冲所言全都复述了一番,随后又似笑非笑的看着杨炎:“你可知他后来又对我说了什么?”   杨炎剑眉微扬,静静倾听。不得不说,刘基之言,确实勾起了他的好奇心。   “殿下说他如执秦政,必定要采用阶梯税制,逼迫天下间的势族大阀,转向工商。”   “又说他迟早有一日,能使耕者有其田不可。他会以朝廷收取来的税赋,或以借贷的方式,从富户勋贵手中收购田亩,租售于平民。如此一来,富户可免损失,平民亦可得利。”   “还说因墨家崛起,三千年前的耕战之法,已不适于今时今日。墨家的工具,可使农人耕作更多的田地。又因农家改进良种,西域与南洋传入的一些作物,似番薯与高粱等等,如能推进农业改革,必可使大秦年产之粮,激增四成以上。这能使大秦供养更多的工人。而这多出的人力,可以为大秦生产墨甲,生产弩车,生产布帛,织造丝绸等等——”   “殿下又言使国家富强之道,就在于促进‘就业’。只需大秦境内,耕者有其田,工者不虚度,人人都有事做,大秦自然就能成就霸业。所以他会将大秦的劳役,彻底废除。之后朝廷用工,也只以金钱雇请。如此可增就业,又可消解平民之怨。”   杨炎听在耳中,不禁一阵懵懂,眼神古怪的看着刘基。   “可是感觉殿下之言荒唐怪诞?异想天开,也很滑稽?”   刘基早有预料:“可我事后细细思之,却又觉殿下的言语,初听起来时荒谬,可其实还是有些道理的。”   “怎会?我倒觉得,武安王殿下他确是远见卓识,杨炎佩服!”   杨炎却仍摇着头,神情怪异:“我只是好奇,以刘兄的性情,怎会被这些荒诞之语折服?”   “还是杨兄懂我!”   刘基失笑,神情也渐渐严肃:“在下只是确证,武安王殿下之政见,必定不容于朝堂!他日殿下实现抱负之日,也是他不得不篡秦而立之时!” 第五一九章 初见世民   嵩阳书院的北院,嬴冲看着地面一群正蜂拥迁徙中的蚂蚁,定定出神。   蚂蚁没什么好看的,嬴冲也不是昔年对什么都感兴趣的小孩。可他知这蚁群之所以会迁移,是因地气的异变所致。   而这变化的源头,就在他后面这间校舍之内。   “居然一次就冲击玄天位?”   嬴冲低声呢喃着,暗暗吃惊。他原以为郭嘉借助九转金丹晋入大天位之后,会缓一缓的。至少需先适应一段时间,再说其他。可没想到,这位竟是直接就服用了第二枚,晋入大天位后不到一日,就又开始冲击玄天位。   也亏得是那九转金丹,乃是上古年间号称出自圣人道祖之手,后患最小,也最完满的顶尖灵丹之一。换成是其他类似效果的丹药,郭嘉此刻,怕是已爆体而亡了吧?   那地脉变化之因,就在于郭嘉,已控制不住他的一身法力——且还不止是一般的‘失控’,嬴冲甚至能感知到地层下方的那些灵力脉络,开始了‘扭曲’。   这使他不得不将云光海紧急招至嵩阳书院,坐镇于此。以免这地层之下的动荡,波及到整个嵩山。   ——只因接掌嵩山防务之故,嵩阳书院已将整座护山法阵,转交给了神策军。   而这座法阵,又是以整个嵩山的地脉为依托。郭嘉在这里冲击高阶天位,无疑要比在武安王府更便利十倍,更轻松得多。   可相应的,郭嘉一旦出了什么事,也必定会在嵩山之内,造成极大的祸患。   嬴冲有些忧心的转过头,回望了那校舍一眼。可当他思忖了片刻,还是选择了离开。   他此时再怎么担心也无用,帮不到郭嘉分毫。且嬴冲也相信他的智囊,绝不会蠢到用自己的性命去冒险。   既然郭嘉这么做了,想必是有着几分把握的。   自己所需做的,就只是静静等候,郭嘉他成功踏入玄天位的消息——   这天嬴冲依然是选择了乔装,将自己打扮成一位普通士子的模样,走出了嵩阳北院。   不过今日他的目标,却不再是嵩山东院那些讲堂,而是西院的演武场。   自从招揽了刘基之后,嬴冲对其余能力泛泛的士子,就已提不起什么兴趣。   一般才能中上者,以如今武安王府的地位,只需大开门庭,他要多少就有多少。   而此时在他麾下,文有郭嘉、王猛、谢安、魏征、刘基,都是第一流的人物,其实已足够用了。反而是武将方面,稍稍欠缺。   抛去孔殇九月这二位英灵,还有虞云仙及月儿这些亲人不论,武安王府势力中,就只有张承业、汉尼拔、杨业,许褚、李广、黄忠与岳飞七人,可以让他期待。可其中真正能攀登顶峰的,可能就只许褚与岳飞二位。   月儿及仙姨,近日都曾与他谈起,这方天地间的规则,似乎受到某种力量的压制,正在悄然变化中。   如似这般持续下去,那么只需再有几年,修士的破坏力,就将降低整整一个层次。   那时无论是玄修的法力,还是武修的真元,威力都会大幅度的削弱。   这将令玄天与权天位强者的实力大跌,威慑力也大幅度的减弱。   只是相应的,这些高阶天位没有那毁天灭地之能后,也可抛开所有的顾忌,直接介入到战场中。   那时各大势力,对高阶天位的渴求,非但不会因此衰减,反而会更加的渴求。   尤其是许褚那样的身具异常天赋者,在战场上尤显重要。   日后他嬴冲如不想在这方面吃亏,那就必须在这方面,预做筹谋不可了。手底至少还需握住七到八位,未来可问鼎权天,甚至皇天位的种子,才能与那些顶尖势力抗衡。   只是令人遗憾的是,这一届的嵩阳书院。实在没什么出众的武修人才。似乎之前的‘嵩阳七子’,已令书院的气运耗尽。如今似李鸿章那样的三品‘上下’之材,在嵩阳书院中,已经是一枝独秀了。而武修方面,就更为不堪。   照李鸿章的说法,他们‘凤’班之人,在文争上还有着些许挣扎之力,可‘龙’班方面,却完全是溃不成军。无论军略还是武道,都是一溃千里。   而其余九大书院,也就只鲁国太学,法天山,太墨书院这三家的学生,他有希望招揽。   可这三家,前者被他视为大敌仇寇;后面法天山与太墨书院,也不以武道见长。   嬴冲如今早已不抱希望,想要从那六国世阀的嘴边挖人,谈何容易?一个刘基,已是意外之喜了,那也是特例。   且文士方面,或者还有埋没人才的可能。可在武修那边,只需真的是天赋异禀,早就已脱颖而出。   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,文士间很难分出高下,诸脉学说各有千秋,见仁见智。   武者却只需战上一场,便可定胜负,最直观不过。   嬴冲如今每日去西院那边,与其说是为发掘人才,倒不如说是在窥视那几位的武道根基。   项羽、吕布、冉闵、李存孝——   这四人中的每一位,都使他忌惮万分。眼下这四人的实力,可能还远不如他,可这四位的天赋之力,却着实使人恐惧。   而其余如孙策、秦琼、高昂、萧摩诃、夏侯敦、夏侯渊、徐达、夏鲁奇,宇文成都等人,亦无不是极具天赋。   几人未来的成就,都绝不在许褚之下。   嬴冲观这些人比斗,自己也受益不浅。不少绝世秘武,他都是第一次得见。这些人施展的枪法剑诀,亦有许多是别出机杼,匠心独运,令他大受启发。   可同样因十宫大比,还未真正开始的缘故,这几大书院的强者比较之时,都有着一定的保留。   想必大比开始之后,场面会更为精彩。   当嬴冲来到西院那间最大的演武场时,发现虞云仙早已坐在西面看台上了。   场中正有二人在比较武艺,嬴冲遥遥望了一眼,就知那正是夏侯敦及宇文成都。   二人的实力,大致相当,那宇文成都一身巨力似无穷无尽,手中一杆凤翅镏金镗大开大阖,气势狂烈。每一击都似有撼山震岳之威,使地面开裂,碎石纷飞。   而夏侯惇精修家传‘大夏龙雀功’,一身功体,可刚可柔。柔时身影轻灵,在凤翅镏金镗的轰击之时,人似飘飞的纸片,浑不受力。手中大枪偶尔反击之时,更是气势凌厉万分,仿佛毒龙,刁钻霸道,锋芒尽显。令宇文成都始终心有忌惮,不敢全力施为。   没见到那四人,嬴冲稍觉遗憾,不过他这也是第一次见夏侯敦与宇文成都两人交手。当下便兴致盎然的,驻足仔细观看。   直到半刻钟之后,嬴冲已将这二人的路数,大致了然于心,这才向虞云仙的方向行去。   可待得嬴冲,才来到虞云仙身旁的时候,就听虞云仙冷声嘲笑:“这二人中,无论是哪一位,都有希望在未来三十年中,问鼎皇天。而据我所知,你与王籍在嵩阳书院,也有天才之称,怎么就比他们差了这么多?”   嬴冲淡然以对,换成五年前的时候,他可能会因此羞愧。可如今么,他早就不是嵩阳书院的门人,更可以居高临下之姿,俯视着这些天之骄子。   “不能比的,我嬴冲的武道天赋,在嵩阳书院中,最多只算是出众。王籍那家伙比我稍强一些,却也只能算是三十年一见的良才。可仙姨你看到的这些人,放在我嵩阳,却是千年一遇,岂能放在一起比较?”   再说他嬴冲也不差,初时根骨是差了些,可却后劲十足。   “这么说来也对,我真不该来的,如今看这些后辈,只觉是遍体生寒。”   虞云仙面色复杂,唏嘘着道:“你仙姨勉强也算是天赋超绝,否则也不足以得广成道统。可与这些人比较,却连渣滓都算不上。祖龙之争,群英降世,竟是如此可怖?难道以后,咱还要被这些后辈欺负不成?”   嬴冲闻言,也觉感慨,只能安慰道:“月儿曾对我说,因三千年前争龙之局被强行终止之故。这些年来,所有人妖二族的强者,都未选择转世,而是以真灵徘徊天地,等候着这场龙争到来。而其中拥有太学主与守正二人能为者,不下三十。次一等,似越倾城及西方大帝实力之人,亦有百数十位。”   “你怀疑这夏侯淳与宇文成都,很可能是修行界的某位前辈真灵转世?”   虞云仙的面色依旧青白如故,眼神反而更显苦涩了:“也就是说,如果嬴冲你的猜想是真的,那么似宇文成都这样的人物,世间至少有百余人之多?”   “不是还有回天法么,仙姨要追上他们,其实也不难——”   嬴冲正说着话,却眼神微凝,侧过了头。只见那边一位金冠玉带,五官俊朗,气息阳光的男子,正往他这边踱步行来。   他认得此人,正是大赵唐国公的二公子李世民。也是未来赵国的秦王,天策上将,他未来的强敌之一——   “可是武安王殿下?”   这李世民,似已认定了嬴冲的身份,直接就躬身一礼:“鬼谷弟子李世民,见过殿下!” 第五二零章 神器交感   嬴冲定定的看了这位一眼,随后暗暗赞叹,心想只凭这位的风仪,就可在九品官人的乡评时,定为一品。   那并非是礼仪特别周到,完美无缺的那种。可那爽朗大方的气质,却能感染人心,使人生出好感。   “你就是唐国公的二公子李世民?可是为你那三弟而来?是欲兴师问罪,还是向本王求情。”   嬴冲又把目光,转回到了比武场中,那夏侯惇与宇文成都两人的身上。并无表现出敌意,也未有什么特殊的礼遇。   “这次的事情,确实是元吉他不懂事在先。”   李世民笑了笑,也径自站起了身。面色冷肃,目透寒光:“可殿下你的手段,也未免太过分了。”   “过分?那也就是为兴师问罪了?”   嬴冲神色微沉:“没看出来,你倒真是个好哥哥。也就是说,你们唐国李氏,是要欲本王为敌了?”   他其实也在好奇,这李世民会用什么样的方法,向自己讨还公道?   太原李氏源于李牧,确是赵国境内,最大的世阀之一。尽管其族中,除了其祖先李牧之外,一直未有人封王,却有着四位国公。势力之盛,几可与项氏并驾齐驱。   可那太原李氏的手伸得再长,也没可能在秦境与他的安国嬴氏抗衡。   更何况,此时的唐国公,在李氏族中的地位,并非是最强的一支。而李元吉、李世民身为唐国公之子,动用的资源更是有限。   ——真要翻脸的话,他倒也不吝于将这李世民,还有那李存孝与秦琼等人截杀在此!   “在下并无开罪殿下之意!”   李世民淡然自若,将嬴冲压迫过来的气势视如无物:“今日在下来此,只是请殿下下令彻查此案!据在下所知,殿下身为神策上将,如今不但负责嵩阳大比事务,更节制左金吾卫,管辖咸阳治安。舍弟一案,正是殿下该管之事。想必殿下,也不想世民闹到秦皇面前吧?”   又语声诚恳道:“在下绝非是为无理取闹之人!无论此案最后是何种结果,只需能还舍弟一个清白,不辱李氏家声,在下都能满足。”   嬴冲闻言不禁愕然,随后暗暗赞叹。心想这李世民,日后果不愧是能与自己并称于世,共为双雄的人物。这番言语,有礼有节。虽是正击他的要害软肋,却并不使人反感。   ——无论最后是何种结果,只求能还李元吉一个清白么?   也就是说,这位求的只是维护李氏家声,顺便为李元吉洗去‘龙阳之好’与‘荒淫’之名。其余一切,都可不在意。   黑手是谁,幕后何人,都不在这位的考虑之内。甚至夺去李元吉处子之身的那位,李家也不打算追究。   ——好知趣的一位人物!   “可以!”   嬴冲微微颔首,也答应的痛快:“那么这件事,就到此为止。三日之后。孤自会给你们李家一个交代。”   这件事对他而言,实是再简单不过,无非就是找个替死鬼而已。而此时左金吾卫的地牢中,关押有无数罪孽滔天之辈。   无非就是给李家一个台阶下,由此了结此事。   “多谢殿下!世民感激不尽!”   李世民先是神情郑重的拜谢,而后他脸上又现出了明朗笑意:“其实世民此来,也是想问一问武安王殿下,可有兴趣与我李氏做笔生意?”   嬴冲微一扬眉,终于再回过头:“我安国嬴氏所辖之地,与你家似并不接壤。”   大秦与赵国之间,虽是隔着一条太行山,每年亦有超出万万金的交易,可却都为固原卢氏所垄断。   而在赵国那一方,却是与李氏并为顶尖大阀的上党马氏。   再还有两条道路,一是从阳江,经赵境汇入黄河;一是从函谷关一带东行,也可直通赵境,不过这都与太原李氏无关。   “确未接壤,不过从匈奴境内绕路,也是一样!”   说完这句,李世民就将一枚卷轴取出:“以在下估计,这笔生意如成,你我两家每年,都至少可得七百万金以上,殿下何妨看看究竟?”   嬴冲再一愣神,心想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意,可得每年七百万金的收入?难道是私盐?可光是把货物,从草原方向绕道,就已是消耗极巨了。   也没怎么细思,嬴冲直接探手去接。可就在他的手指,与那卷轴接触的刹那,却有一股好似电流般的感应,蓦然间流经全身。而那卷轴,则在两股力量冲击之下,崩溃粉碎。   初时嬴冲心中微沉,只道是对面这位,想要出手暗算。可当他正欲动手出枪之时,才蓦然反应过来,这是突发之事,并非对面有意。   而这电流般感应的源头,正是缠绕在他手腕上的‘邪樱’!   只是嬴冲却也疑惑不已,到底是什么样的事物,能使‘邪樱’反应如此剧烈?   莫非——   嬴冲骤然瞳孔一凝,定定的看着对面。   神器!只有同为神器之物,才会令邪樱如此!   他其实也早已猜测,这李世民说不定就是某件神器的主人。可也万万未曾想到,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来证实。   李世民也同样如受电击,下意识的就欲拔剑,可他的手才按上剑柄,就骇然的发现,自己被一股绝强的枪意所凌迫。   此时的他,不但四肢僵硬,便连说话发声也都艰难之至。而那鞘中之剑,更似重如万钧。   而这枪意的来源,赫然正是他对面的嬴冲。   ——这分明就是天位!而且是实力极度接近镇国一级的高阶天位!   脑内掠过这念头,李世民的瞳孔,亦剧烈收缩。不过到得此时,他也醒悟过来,先是调用着某件器物之力,使自己恢复活动之能。随后他又神态如常的将手从剑柄上收回,再次立直了身躯。   旁边不远处的那位权天女修虞云仙,已在事发后的第一时间,就以术法遮蔽了此间。   可一旦双方间起了冲突,还是会惊动这演武场内的他人。   见李世民镇定了下来,嬴冲则是轻笑出声,目显贪婪之色:“本王可真没料到,今日会在这里,遇上同类。就不知如今李公子手中,到底是哪件神器?”   他刚才已在邪樱枪内的任务面板中看过,里面虽是显出新的‘真传任务’,斩杀对面这位神器之主,可奖励玄宙天珠一枚!可却并未点出对面,那件神器到底为何物。   显然邪樱枪,也并未能认出那件神器的正体。   而李世民自之前的震惊之后,就已恢复了从容镇定:“神器之名,恕难相告!除非武安王殿下,能够与在下平等交换。”   “不说也罢!”嬴冲一声轻哂,星焰枪在手中显化:“只需杀了你,把那神器夺来,本王自可知究竟。” 第五二一章 恐吓勒索   李世民的呼吸紧促,口唇发干。他先看了看嬴冲,又望了望嬴冲身旁的虞云仙,以及实力不明的嬴月儿。   不得不说,眼前的情景,对他而言是极端的不利。眼前的三人,无论是哪一位都有着柱国以上的战力,是他必须全力以赴才能抵抗的对手。   而三人联手之后,便是身拥神器的他,也未必就能从此间全身而退。   这次实是大意了!他没想到,自己以那样的方式封印了神器灵机后,也依然能与另一件神器,生出了感应。   “武安王何需这般装腔作势?殿下如真欲杀人夺宝,早该动手了,又何需与在下废话?”   被三股强横霸道,满蕴杀机的意念锁住,李世民眸中的斗志与锋芒,反而比之前更盛:“殿下真有把握,能于在下开口之前,杀人灭口?且在下如死在这里,武安王又该如何向大秦朝廷,向李家交代?”   对面这位要夺他的神器容易。可问题是后续的收尾。一旦嬴冲也暴露了神器在身之事,也必定会成为众矢之的。   嬴冲偏了偏头,唇角则微含邪气的上挑:“是么?可即便暴露了又怎样?拥有两件神器在手的本王,又有何惧之?秦廷如欲逼迫过分,那么本王反了又何妨!你猜猜最后,是本王取胜,还是秦廷将我武安嬴氏剿灭?”   李世民一声轻哼,对于嬴冲语中暗含之意,自是心知肚明。   今日一旦动手,自己是死定了。可对面这位,却未必会死。即便要死,也不会是现在。   拥有两件神器在手的嬴冲,说不定还真有掀翻秦廷的可能。自己那件神器的能力,他是最清楚不过。而想必对面这位手中的那件,也差不了多少。甚至更强——   仔细想了想,李世民就笑着说道:“太学主、嬴高、越倾城、米朝天、西方大帝,白云九真,光明神教。要说处境,殿下似也比世民好不到哪去?”   “可终究还是有机会是么?本王如掀反旗,太学主与那西方大帝,未必还会与孤为敌。”   嬴冲睁着眼说瞎话,目光咄咄逼人:“你又焉知本王此时不动手,不是在等候更好的时机到来?在你开口之前,就杀人灭口,本王到底办不办得到呢?”   李世民心中微沉,目光四望,随后他就已注意到不远处,有一位面白无须的老者,正往这方向行来。   他认得此人,正是嬴冲的内侍总管张承业!   也不知是否巧合,他脚下的地脉,突然一阵动荡扭曲。这使李世民眼神微变,面色发青。   这次的‘动荡’,堪称剧烈。便是在玄法上并无根基的他,也能清晰感应。   李世民本能的想到,这是否嬴冲,要借助那嵩阳书院的防御法阵,对他做些什么?   嬴冲却神情微动,往北面扫了一眼,就又收回了视线。心知这底下的动静,多半该是源于郭嘉。   强烈到连云光海都无法抑制的程度,想必是郭嘉他,已真正突破到了玄天位境。而接下来,也将进入最关键的时刻。   郭嘉能否在这个境界站稳?又能否将回天法修至三境,做到返本归元,拨乱反正?   心中担忧,嬴冲的面上却半点未显,依旧是杀机凛然。   “不瞒武安王殿下,在下手中之物在十二神器中,攻防都可入顶尖之列!不会逊色于伏羲琴多少。而神器之威,殿下也当心中有数。”   李世民虽是这么说着,却有了服软之意:“殿下或可开价,要如何才能将李某放过?”   他早看了出来,对面这般的恐吓,无非是欲从他这里敲诈勒索。问题是他现在,确实是筹码不多,不能承担与对方翻脸的风险。   本来双方的势力,就已不成比例。偏偏他现在,又是在对方的地盘上。此时的形势,已容不得他不低头。   而嬴冲闻言,目光却是闪烁不定,略显迟疑。   他不能确定这个家伙,是否虚张声势。换成伏羲琴那样的神器,嬴冲自然是要退避三舍。可换成另几件,嬴冲却没那样的顾忌,比如自己的‘邪樱’,或者‘封神榜’,前者他只发现了‘强化’,‘英灵’与‘革新’的能力,后者则只有‘封神’与‘打神’,本身的战力其实不高。   不过他虽无法确证,却可从月儿那里得到暗示。这个丫头,此时虽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,可其实已是‘手下留情’了,并未让小小也加入进来。   嬴冲不用去问,便知李世民之语多半为真。而十二神器中,能做到攻防俱佳的,也不过才那两三件而已。   “你的手中,可是人皇印?”   人皇印即为崆峒印,是当年黄帝轩辕所用之印,与轩辕剑并为人道象征,皇室正统。   嬴冲眼见那李世民眼神微变,就知自己的猜测,是八九不离十。   尽管这家伙到现在都能镇定应对,尽量使喜怒不形于色。可方才一刹那间的情绪变化,还是泄露了这位的真实心意。   此外嬴冲,还可从月儿那里,得到提示。这丫头一直无有反应,也未有什么特殊的动作,多半是认可了他的猜测。   既然李世民的手中真是‘人皇印’,那么他还真没把握,在李世民开口说话前,将之拿下。不是战不过,而是动静太大了。   可随即嬴冲就又陷入了迟疑,想着自己到底能从李世民的手中,拿到些什么好处?   方才种种作为,只是他本能的想要敲诈勒索一番而已。可到底要从这位手中敲诈些什么,嬴冲却没能想好。   是黄金?还是人才?   李世民连唐国公世子都不是,能给他多少?如今几十万金的钱财,他已经看不上了。至于人才,似秦琼李存孝这般的人物,他不信李世民能够做得了主。   可如这么简单的就将这家伙放过,嬴冲又不甘心。   仔细思忖着,仅仅片刻,嬴冲就心中微动:“这次将你放过,也不是不行。却需李公子立下誓约,用你那件神器,为本王出手三次。”   李世民毫无半点犹豫:“可以!不过却需限于十年之内。且殿下也需立誓,这十年期间,在秦境之内,武安王府所有人等,都不得对在下出手!”   嬴冲笑了笑,随后又冥思苦想着其他的条件。不过还没等到他想出个结果,李世民却突然开口道:“其实在下这里还有个消息,或可用于赎身。”   嬴冲‘咦’了一声,看向了对面,目含询问之色。   “殿下你那件神器,世民不知是什么模样。可在我这崆峒印中,却有着一块名为‘任务面板’的东西。而就在不久前,我第一次见到殿下时,崆峒印给在下发布了一个任务。”   望着嬴冲那略显错愕的神色,李世民唇角微挑,感觉自己,总算扳回了些许上风。   “——真传任务九,邪魔外道,人人得而诛之!斩杀邪魔嬴冲,可得权天位英灵二人!之前世民原以为殿下,真是什么邪魔所化,或者是修行了什么不容于世的邪法,却从未往神器主人这方面想过。可如今看来,却是另有缘故!于是在下又想,我这里是如此,其他的神器主人又会是怎样?是否也将殿下,视为邪魔,必欲除之而后快?”   ……   当李世民离去之后,嬴冲坐于原地,心绪久久不能平息。   “原来是要做西域秘银的生意——”   简而言之,就是李氏在自家地盘内,发现了个秘银矿,想要将之贩卖到西域。   秘银这种东西,在东方修界运用不多,可在泰西地域,却是极其的抢手。   可如今秦赵之间的商道,都不在李氏的掌控中,而李氏也不愿自家的命脉,捏于国中政敌之手。   于是就有了李世民寻上门的这一幕发生,说是为洗脱李元吉的‘冤屈’而来,可其实这只是顺带。   自然,真要商定此事的话,李世民的份量还是太轻了。这位只是负责试探他的意向。之后必还有李氏族中的主事之人前来,与他商谈细节。   “那李家倒是打的好算盘!”   虞云仙在旁,冷然讥哂:“这笔生意做成了,武安王府每年最多也只有六百万金的岁入,可李氏那边,却可年入四千万金。而你的武安王府,还要出人出力,为他们护持商道,并且成为卢家与马家的眼中钉,肉中刺。甚至赵国皇室,亦会视你为大敌。”   “确实,一年六百万金太少了,一千四百万倒还可考虑做做看。”   嬴冲亦深以为然,知晓自己一旦同意入局,那么武安王府必成众矢之的。那卢氏与马氏,还有一众眼红这笔生意之人,不能向势力庞大的李家下手,就只能把目标转向他的武安王府。   而他要维持住这条位于塞外的商道不出差错,必须每年维持两万人规模的护卫队,以及至少四位镇国级的强者,还要雇请至少四十名等级不一的天位。   且为万全起见,这边最好还是需有一位伪开国坐镇,使敌人不敢轻举妄动。 第五二二章 举目皆敌   当时的嬴冲,几乎就被李世民说动了。每年六百万金,这可非同小可。   可他仔细算了算账本之后,还是放弃了。毕竟他如欲做到万无一失,那就必须每年为此花上千万金不可。   尽管这也能壮大武安王府的势力,可以收支来看,怎么看都不划算。   关键是此举,会大大增强李氏的实力,破坏赵国朝局的平衡,不是他与天圣帝所愿见的。   需知天下强兵,首推秦赵!而如论国力,此时的赵国亦仅居秦楚之下,与魏齐并肩。   而这些年来,赵国之所以龟缩于北方,未有争雄天下之举,就是因其国内,始终内耗不绝之故。   似这样的北方豪强,还是让它继续沉醉于内斗为佳,没必要为这些许钱财,将之‘唤醒’过来。   只是嬴冲虽不打算赚这笔钱,可却对李家的秘银矿,颇觉眼红。   真是可恶!这秘银矿怎就不出现在冀宛二州?羡煞本王了——   擦了擦口水,嬴冲的神情,亦同时转为凝肃。他方才最在意的,还是李世民说的另一件事。   “月儿!那人可遇到过同样的事情?被其他的神器主人,视为邪魔?”   虞云仙听得是一头雾水,她现在只知嬴冲手中,拥有着十二神器中的邪樱枪。可却不知月儿,是从三十年后回归到现在。   “绝无此事!”   嬴月儿果断摇了摇头,目中含蕴忧色:“十二神器间彼此争斗,没可能将对手视为邪魔。除非——”   剩下的言语,嬴月儿虽未道出口,嬴冲却已有了明悟。   ——这很可能就是安王他,逆转时空的代价!三十年后,安王嬴冲手握六件神器,是最接近胜者的一位。   这位虽是借助玄宙天珠之力,逆转时空,回到三十年前,这场争龙之局开始之时。却多半是没法抹消神器,以及那些圣人道祖们的记忆。   换而言之,自己已被李世民的崆峒印,视为必需讨伐击败的大敌!而其余的十件神器,料必也是差不多的情形。   十二神器的形式不一样,奖励也不尽相同,却必定都是丰厚之至。   ——只看那崆峒印的奖励就可知道了,这件神器,竟然拿出了两位权天境的英灵!   而似英灵这种存在,只要是孔殇九月这样的水准,那也等于是两名伪开国!   “也就是说,接下来本王,将是满目皆敌么?”   嬴冲不由一声轻笑,他终于知晓,邪樱枪感觉‘不安’的缘由何在。   相较于‘安王’那一世,他现在固然是提前数年,就早早取得了封王的成就,称雄于北境四州,在祖龙之争中遥遥领先。   然而此时他的处境,也远比那安王恶劣许多。   从此之后,其余的十一位神器主人,包括‘李世民’在内,都会是他嬴冲的死敌!   大秦虽因国力强雄之故,被诸国针对,却还可使用连横之策,拉拢齐燕。可他嬴冲,却休想在这十一人中,寻得可靠的盟友。   以一身之力,与十一神器为敌么?倒也有趣。   他的眼中,先是燃烧起了熊熊火焰,斗志昂扬,可随后又转为黯然。   自己这边,还没确定是否要加入到这场祖龙之争,所做的一切,都只是为自保。   除非他下定决心,要从此篡秦而立。否则日后行事,难免要因此而束手束脚。   嬴冲心内,亦在此刻,隐隐生出了一丝大逆不道的念头。   感觉头上的秦廷,还有那天圣帝,对自己而言就是个束缚。想要将之抛开,将之撕碎——   这个想法才刚刚出现,就已被嬴冲强压了下去,镇入到了心灵深处。可却使他胸内,悚然而惊。   自己怎么会真有夺取天圣帝的江山之念?自己难道是被心魔染化了,竟生出了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?   “可为何他要对父王你说这些?”   嬴月儿回忆着李世民说那句话时的模样,眼神古怪:“我总感觉那家伙,是不安好心。”   嬴冲却一摇头:“他对我这么说,自然是因此事揭开之后,对他有着好处。如今就不知,这其他神器发布任务的条件,也是否是以见面为基础——”   他话音未落,虞云仙就已插言:“我听不懂你们说话,只能大概猜测,日后你嬴冲,必将成为其余十一位神器主人的首要大敌可对?”   嬴冲与月儿对视了一眼,随后双双点头。他的仙姨虽不知缘由,可却猜对了。   而虞云仙则是倒抽了口寒气,心想如那些神器主人,都能似嬴冲这般,一年之内就建立起一个三十六家级别的顶尖世阀;又或能像伏羲琴那般,一次震杀十数权天,数十万大军,那么嬴冲他,还真有必要在短期之内,再增一伪开国坐镇。   甚至一个不够,至少需有一位似米朝天那般实力之人,才可自保。   仔细思忖了片刻,虞云仙也悠悠一叹:“师侄,干脆考虑造反如何?否则你迟早拼不过的。”   嬴冲苦笑,他不会告诉虞云仙,自己其实也有这念头来着——   不过这次,他倒也不是没有收获。有了李世民的崆峒印,接下来他对白王府的攻伐,会轻松许多。   ……   神器之事,到底是不适合在演武场这地方讨论。即便有虞云仙的法力封锁,也难免意外,故而三人都只是略略谈论一番,就已止住。   而待得虞云仙,将法力散去之后。在不远处静候的张承业,也带着一个年轻人,一起走了过来。   “殿下,刚才这里,可是出什么变故?”   张承业方才是突然感应到这边,有着些许元力反应,而当他目望之时,此间已被人以法力封锁。   里面耳不能听,目不能见,也亏得是他熟悉虞云仙的法力特征,他才没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出来。   从之后的情形来看,也是他多心了。李世民独自离去,嬴冲也安然无恙。   嬴冲果然是微一摆手:“无事!只是与那位谈了笔关于秘银的生意,没能谈成。”   这句才道出不久,嬴冲就感应到周围几位窥探过来的神念,在悄然撤离。   嬴冲不禁哂笑,原来李家那座秘银矿的事情,已不是什么秘密。事机不秘,看来那李氏家中,并非铁板一块。他们想要做成这件事情,不太容易。   不过这也成了他与李世民二人,绝好的掩饰。   祖龙之争与十二神器,嬴冲都不欲张承业知晓,当下又转过了视线,看向了张承业的身后,微微笑道:“这次是带你这义子来观摩么?可有收获?”   最后一句,问的是那马三宝,后者也是满面潮红,眼中全是兴奋之意:“三宝受益匪浅,大开眼界!只是——” 第五二三章 玄天郭嘉   嬴冲闻言,不禁哑然失笑。他明白马三宝的意思,无非是觉得纸上得来终觉浅,不能在实战中实践,终究还是不能将他领悟到的东西,真正化为己有。   没法亲自面对那些强敌,也终究不能体会到那些人,真正的武道奥妙。   他眼前这个家伙,一身修为,明明才只九阶而已,居然就想着,要与这些稀世少有的英才们争雄了——   只是这念头才起,嬴冲就又觉不对啊。心想马三宝他的天赋,还真不逊色于这些盖代英杰们多少。   记得一年之前的马三宝,也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五阶武修而已,连刑杖四十都扛不住。可当进入内书堂之后,现如今却已是一位九阶武尊了。   而此时的马三宝,年纪也才十八,并不比场中的宇文成都,夏侯惇等人大多少。尽管后二者,已晋入天位之林。可马三宝之前,却是因宫中习武不便,这才耽误了。   以这位展露出的资质,只怕一年之内,就会突破天位——   仔细以龙视术看了这位片刻,嬴冲的目中先是闪过一丝惊意,而后笑道:“实战的机会,倒也不是没有。只是——”   语声微顿,嬴冲凝然问道:“你义父的意思,是让你从内书堂结业之后,就来本王幕府中效力。不知三宝你自己,可也愿意?”   马三宝闻言,忙肃容一礼:“殿下对三宝救命之恩,三宝一直无以为报,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。”   嬴冲微微凝眉,心想如只为报恩,那还不如不来。现在的武安王府,也无需再挟恩图报了。   他现在需求的,是与自己志同道合之辈,又或能心甘情愿为自己效力之人。哪怕只是单纯的为钱财也好,而不是因什么恩德。   他熟读史书,知道那所谓的‘报恩’,其实最不可靠了。现在的人,早没了大周‘礼乐崩坏’前的淳朴。   只是随即,他就又听马三宝笑道:“我之前就听人说了,武安郡王府的薪俸,是四大王府中最高的。且义父说殿下仁德贤明,爱民如子,是世间少有的明主。又待下宽厚,府中哪怕是一身份低贱的胡奴,犯错后也不会任意打杀,只依规矩律法惩戒。我在内书房中的同学,不知多少人在期冀着结业时,能分配入武安王府当差。故而三宝能为殿下效力,实是三生之幸,求之不得!”   嬴冲哑然失笑,看了张承业一眼。他倒没想到,自己在这位内侍总管的口中,评价是如此之高。   仁德贤明,嘿嘿——   心里有些飘飘然,嬴冲面上倒还平静:“你也不用吹捧了。近日本王可能要动兵,三宝你想要实战的话,倒是不妨跟过来。”   马三宝闻言大喜过望,却又有些迟疑,眼含期盼的看了看张承业。后者微一摇头,而后就在马三宝的头顶重重一拍。   “还不谢殿下!”   马三宝这才喜笑颜开,朝着嬴冲郑重一礼。   也就在众人正说话时,嬴冲却感觉到了身下地面,又是一阵动荡。在场之人除马三宝之外,都是神情一愣,齐齐往北院方向看去。   嬴冲先是眼瞳一缩,而后大喜过望。在他们的脚下,那些灵脉只是稍稍躁动,就又安静了下来。仿佛之前的异变,只是他的错觉。   可这也恰恰证明了,郭嘉那边,已经成了——   同一时间,北院某间校舍之内,郭嘉也已从入定中苏醒。此刻他却有些出神的,看着自己的手。   原本在他的左手处,是有一条伤疤的。是小时候,他不慎从高处跌落所致,导致受伤骨折。   可是此刻,不但这伤疤已没有了,左臂那因骨折而生的些许畸形,也是消失无踪。   再默查体内,所有的情形,都是好的不能再好。所有的暗伤都已修复,所有的血肉器官,都是处于最完美的状态,生机勃勃。   除此之外,自己那一身原本已快超出他控制之外的法力,也是温驯之至,就仿佛是他自己苦修得来的一般。且无论是质还是量,都有大幅度的变化。不但法力更精纯了,且比之前更浑厚近倍。   而自己一身功体,亦是按照他预想的方案重新构建。郭嘉能够感觉得到,自己对于灵脉的掌控力,可比之前的功体,至少增加五成。对灵力与龙气的利用率,也能增加三成左右。尤其是对虚空之力的掌控,几近极限。   除此之外,还有这一身根基体质——郭嘉可以肯定,他这一身必定是最适合龙脉士的体质。   如今这世间的龙脉士,能在肉身天资上超越他的人,绝不存在!   内视了片刻,郭嘉就‘嘶’的一声,倒吸了一口寒气。   心知这都是‘返本归元’的效果,这门秘法,不但修复了他肉身所有暗伤,也使他体内所有的一切,都趋向于完美。   这‘回天法’的第三境,用在玄天位时,果然还是有些浪费了。在权天境的时候使用,才是真正的完美。   随后郭嘉的注意力,就又转向了他的心脏方位。可那内视之景,却让他心中微沉。   ——那道黑痕还在,并未被消除。   须臾之后,郭嘉就又是一笑。这个结果,他早就猜到了不是么?   至少现在,那道黑色的痕迹,确实是小了一圈。而他的法力,也确实能压制住那黑痕的扩散。尽管这效果,微乎其微,可也意味着他郭嘉,又能多活数载。   有这样的收获,自己其实已该满足了。   ……   之后的数日,嵩阳书院内都是风平浪静。嬴冲依旧是每日混迹在西校场中,看众多学子的比武。   只是让他遗憾的是,也不知是否那几家书院,都开始对自家的学生加以限制之故。不但项羽吕布冉闵与李存孝这四人,都再未交过手。便是孙策秦琼宇文成都这些人,也很少在校场上出现。   偶有强者间的切磋,也是浅尝辄止。不过如此一来,倒是给了其他学子出头的机会。   之前有项羽吕布这些天之骄子的衬托,其余人都显得黯淡无光。直到前者都不再下场,才有许多宝玉,从泥沙中脱颖而出。   嬴冲就从中发现了好几十位战将之才,天赋根基,都不逊色于他的大兄嬴完我与二姐嬴宣娘。   如说项羽吕布等人的天赋,是千年才得一人的话。那么这几十位,就是百年一见。都是年纪轻轻,十五六岁就已成为九阶武尊的强者。且其中有一大半,都是出身寒门,并无家族为依靠,尤显难得。   放在几十年前,这些人也是一时之俊杰,必定会被各大世家争相竟逐。可在这时代,却是他们的悲哀。   可惜的是,嬴冲下手的时候还是晚了,只抢到了四人,一为华雄,一为高顺,一为汤和,一为胡大海。   其中华雄高顺,都是出自嵩阳书院。而汤和与胡大海,则是他从天目山书院与稷下学宫挖过来的。   至于其他的书院,亦有不少英杰,可惜嬴冲再无机会下手。   嬴冲对这四人颇为期许,以他们的修为与寒门身份,现在是派不上用场。可只需将他们放入军中历练打磨一阵,日后却必能成为武安王府的基石。   而之后嬴冲又由刘基引荐,为武安王府招揽了二位阴阳士,一位名唤司马承祯,一位名唤钟离权。这二人的文才智慧,都远不如前者,可在阴阳术上的天赋,却并不逊色于前者多少。也是十八九岁,就已成为九阶阴阳士了。   加入武安王府之后,只需丹药灵石不缺。一年之内,这二人就有希望踏入小天位之林,五年之后,中天位亦是可期。   这使嬴冲大为欣喜,却并未就此满足。心知这二十年内,似今次这般能大规模招揽他国英杰的机会,就只有这么一次而已。   日后十宫大比虽还会举办数次,可却再难有今次这般的群英荟萃。且主办方,也会由其他的书院轮值。而以他现在的身份,远赴异国多有不便。   故此此时嬴冲,虽是每天都呆在西院之中,可却时时耳听四方,眼观六路。不但在关注着参与十宫大比的学子,对于那些前来观摩的寒门士子,也未放过。   居然还真被他寻得了一些好苗子,可惜也只是‘苗子’而已。尽管资质都还不错,却因出身贫寒,无有良师,又未能拜入各大学宫,耽误了一身绝佳天赋。   直到大比前的三日,嬴冲才暂时消停了下来,只因十宫大比,已进入最后的准备阶段。而这日清晨,郭嘉也终于踏出了那间校舍。   这位自踏入玄天,回天返源之后,就一直都在闭关,极力适应着他那一身暴增的法力。   需知那法力真元,能够掌控是一回事,能否有效率的将之利用起来,又是另外一回事。   而这次郭嘉一出关,就为嬴冲画了一张图纸。   这张图是由无数的线条构成,其中一部分都汇聚在了中央处的两个点,剩余的则是向四面八方散逸。   嬴冲初时不明所以,可仅仅片刻之后,他的神情就转为凝重。 第五二四章 逆北斗阵   “这是嵩阳书院的地脉图?”   嬴冲仔细望着,目光渐渐凝然。他能依稀辨认,这些线条汇聚的两个中心点,一是咸阳城,一是嵩山。   前者占据了地脉中的绝大部分,而嵩山则汇聚了城外地脉,近二成之数。   这都没什么,真正值得关注的是周围千里之地,包括终南山在内,那些零散的地脉交汇点。   仔细分辨,那竟仿佛是一个逆转北斗七星。而斗柄,正是咸阳与嵩山——   且这无论怎么看,都不似天然形成。   “这图中所绘,是真是假?”   “自然是真!说来惭愧,这是学生修为晋入玄天之后,观照地脉所得。之前可一直都未察觉到蛛丝马迹。”   “可这又是怎么回事?是何人布置的逆北斗阵?他们是怎么办到的?”   郭嘉赞赏的看了嬴冲一眼,这位主君首先问的,不是他们打算做什么,而是怎么办到的,又是什么人动的手脚。   “学生我这里也是一头雾水,只知这其中,咸阳与嵩山的地脉,似有不小的变化,终南山一直都是天庭的老巢;而天坛那边,则是由礼部与鸿胪寺管辖。至于其余三处,学生就不知道了。不过仔细想来,这几处所在,绝非是普通人能够接触的。”   嬴冲微微凝眉,已知郭嘉言中之意,也就是说,这只有朝中的当权人物,才能办到。   且这位的势力,当是极其的庞大,根须深植京城!才有可能瞒过绣衣卫与天圣帝。   想更改咸阳城内的地脉走势,这谈何容易?   ——既然与天庭有关,那么对方这番布置,想必是欲对大秦不利。而嵩阳书院这边,嬴冲则是第一时间,就联想到了书院山长方令孺。   嵩阳书院中,能够有资格改易这里地脉的,就只有寥寥几人而已。而方令孺,正是其中最可疑的一位。   “难道真是天庭所为?可他们又该如何绕过白云观?”   据他所知,如今咸阳附近的地脉,都是由白云观负责梳理。任何变动,都很难瞒过白云观那些人的耳目。   “那白云观亦非是铁板一块,说是中立,可内中诸多脉系,难免有所倾向。白云九真一直把持观内大权,与那些长老支脉冲突在所难免。至于这幕后之人,不是学生小瞧了天庭,仅凭这一家之力还办不到。这次倒更像是几家合力联手,且布局筹谋非只一日。”   郭嘉摇着头,指了指图纸:“你看这地脉图,此时的嵩阳学院,是否像一个巨大的祭坛?”   嬴冲的神情,益发的凝重。下意识的,就联想到了当初守正道人的预言——三年之内,不得出关;太学祭剑,天下莫敌。   太学祭剑四字中,也有个祭字,莫非这个覆盖千里范围的庞大‘祭坛’,是与太学主有关?   “这座逆北斗阵,我仍不能判断其作用,不过料来此阵发动之日,应该是十余天后,十宫大比落幕之时。殿下可先做不知,以免打草惊蛇。探明情形之后,再做打算。”   郭嘉沉吟着道:“不过为万全起见,还是事前调集几尊‘镇龙桩’为佳。除此之外,殿下最好还需另准备一些后手。”   所谓的‘镇龙桩’,是玄门炼制,用于镇压地脉之物。就好似是一颗放大了百倍的钉子,可以钉入到地层深处,用于凝固镇锁附近的地底灵脉。   这是七国征战,不可或缺的攻城器械。可以用于削弱对手的护城法阵,效果极佳。   似之前北境马邑云中那样的坚城,只需三尊,就可将那法阵强行打散。   可惜此物昂贵无比,炼制一尊的价格,都可相当于一具仙元阶的墨甲。且本身也是吞金兽,每年维护供养的费用,高达百五十万金。   便是大秦,如今也不过七尊镇龙桩。楚齐二国,则只有六尊。   ——而似匈奴、突厥、鲜卑这样的草原国度,更是一尊都没有。   “镇龙桩?”   嬴冲凝眉细思,而后悚然一惊:“你怀疑他们,意欲对大秦的龙气下手?”   他知似郭嘉这样的龙脉士,对龙气的变化,最为敏感不过。   而这所谓的‘龙气’,玄之又玄。可说是嬴氏祖先的意志及余荫,也可说是‘天道’的一部分,是大秦的气运源头之一。   龙脉士可以比其他玄修,更便捷的利用地脉之力。可这地下灵脉,其实只是替代品而已。   他们真正的力量来源,正是龙气。   “是有这猜测。”   郭嘉坦然承认:“此阵逆北斗,多半是为夺人气运,逆天改命所需!且多半是与皇族有关。”   说这句话时,郭嘉的眼里,却是闪过了一丝异泽。同样的事情,那位守正道人也同样做过。为某位命世妖龙,更改命格。   而嬴冲则想到了三日后,十宫大比开幕时,天圣帝必将驾临嵩山,全程观赏这场学界盛典。   ……   之后嬴冲,果是依着郭嘉建言,对外秘而不宣。可当日夜里,他又悄然潜回咸阳。   这件事,他必须禀告给天圣帝知晓不可。且调用镇龙桩这样的大事,他也必须借助天圣帝之力。   其实依他之意,是想要将这场大比,再延后一月,以稳为上。可问题是十宫大比,并非大秦一家之事。且若在这箭在弦上之时延后,大秦的脸面,也必将丢尽。   当嬴冲从宫内出来后,却是神情古怪。陛下他的意思,也同郭嘉相同,在查清究竟之前,秘而不宣。   镇龙桩倒是同意他调用了,可对于嬴冲,调换城内各处白云观镇守法师的提议,却是毫不犹豫的否决。   嬴冲也是这时才知,天圣帝他对白云观的信任,远超他的意料。   无可奈何之下,他也只能在自己职权之内,预做准备。   此时嬴冲,倒是有些后悔,汉尼拔与许褚二人北上的太早了些,该等到十宫大比之后再说的。   这日之后,嬴冲也彻底陷入忙碌中。他将调查地脉异变,以及应对的措施,都委托给郭嘉负责。自己则与谢安魏征二人,全力投入到十宫大比。   而此时不单是各国的勋贵士族,已云聚于此。那各大学宫中,一些享有名望的师范们,也纷纷赶至。   而嬴冲如今不单要护卫嵩阳书院,还要保证这些人,在嵩山附近的安全。无数的琐事,让人头昏脑涨。   也幸在他的长史谢安,确是治政良才;而魏征在历练一年后,亦已成他得力臂助。二人合力,将这数十万人汇聚的嵩山,整治得井井有条。否则嬴冲,真要忙到不可开交。   二月一日,大比终于开幕。这日嵩山之下,旌旗招展,人山人海。 第五二五章 来者不善   “啧啧,那五位,莫非就是鲁国太学五君子?”   一大早,周衍就站在了武安王府家立的高台之上,用千里镜望向了场地中央。   那边各大学宫的旗帜,高高耸立,迎风招展。而每面旗帜之下,都立着数百位的学子。而此时周衍的目光所及处,正是鲁国太学队列最前方的五人。   “方孝孺、黄子澄、齐泰、刘宗周、海瑞,这鲁国太学,好大的阵仗!”   薛平贵一声轻哼,目中闪现着阴冷光泽。   太学五君子,乃是鲁国太学中的后起之秀,也是太学主一手培蕴出的儒门强者。   传说这五人都已入权天境,将浩然正气修至登峰造极,每一人都有伪开国的潜力。   其中方孝孺与黄子澄,齐泰三位,更是持有伪圣器,前者实力已可踏入伪开国的门槛,只逊色太学主而已。而黄子澄齐泰二人,亦是上镇国级的存在。   在他看来,这五人与其说是来监督太学弟子参与大比。倒不如说是为入秦境,接应那位太学主。   毕竟无论怎么看,这场十宫大比,也用不着五位权天境师范坐镇。   “说来这次大必,也确实是古怪!赶来的权天境,未免也太多了些!不止是鲁国太学,魏境的白鹿洞书院,也来了四位权天,据说都是镇国——”   周衍一边小声咕哝着,一边又将手中的千里镜,转向了北面的那座御台。那是专为天圣帝与其爱妃及诸皇子,御用的观战台,不但规模最宏伟,装饰也堪称奢华。   当他看过去时,才发现嬴冲已经见过了驾,正策马往这边回赶。不到半刻时光,当楼下方传来一阵‘蹬蹬’声响时,嬴冲本人就已登上这层楼台。   不过这位,却并无与他们说话的意思,而是直接在他妻子身边坐下,吃了一口叶凌雪喂的蜜饯,满脸的甜蜜笑容。   周衍唇角抽搐,感觉这画面似如刀枪,刺入到了他的‘心灵’之内,造成以百万牛计的重击。   感觉嬴冲这个家伙,果然与自己不是一国的了。   “你要羡慕的话,大可娶一位回来。未必能似叶四小姐那么贴心,却也可知冷暖。”   薛平贵同样偏开了目光,似笑非笑:“你如今离开周府,别居在外,无人主持中馈,想必是很辛苦。”   周衍一声轻哼,并未理会。只继续用千里境望着高台四面,然后他唇角处,又渐渐现出了笑意。   薛平贵摇了摇头,又好奇的询问:“这次你估计能赚多少?”   “预估不会少于六百五十万金!不过到我手中的,应该只有一百二十万——”   周衍扬着眉头,脸现得色。他只看这熙来攘往,摩肩接踵的人潮,就知自己这一次,必定能够大赚特赚。   十宫大比之所以选择山下,而非是学院内,就是因那嵩山之上,实在容纳不下这么多人。   ——似这样的盛事,来观摩的远不止是士子而已,咸阳城附近,乃至嵩山附近这半个雍州的百姓,也会赶过来看个热闹。每天的人流,高达百万之巨。   而这山脚之下,也有数百年前建成的五十个演武台,三十个斗法台,二十个辩文台,只需稍稍修整一番,就能使用。   而每次十宫大比,嵩阳书院之人光是卖门票,就能卖到手软。   这门票钱,他是沾不到边的。可这每天百万人的衣食住行,却也是一次绝大的商机。需知这些有闲情来观看十宫大比之人,都是大秦之内,最富庶的一群人,出手无不大方之极。   而如今咸阳城内,有资格为各方势力划分这块馅饼的,就只有他周衍而已。   身为咸阳两位暗城主人之一,又有着挚友嬴冲这个依靠,他周衍自是当仁不让。   不过他在赚到盆满钵溢之余,也要承担一定责任。至少衣食住行这一块,不能出半点差错,也不能容许其他的江湖势力,来这嵩山脚下寻隙滋事。   “一百二十万金?”   薛平贵吓了一跳,下意识的回望了身后的嬴冲一眼,心想这个家伙,可真舍得。为扶持周衍,已是不遗余力了。   然而当他仔细看时,才发现那‘嬴冲’已不是嬴冲,而只是一个无比真实的幻影。不但模样与嬴冲本人绝无二致,气息也是完全相同。此时正在于叶凌雪说着话,神态亲昵。   ——要非是薛平贵早就得到了提点,又是站在极近的距离,此时便是他,亦难辨真假。   已经离开了么?   薛平贵看了眼毫无异状的叶凌雪,还有这楼内的诸人。发现大多都是幻象,只有正在读书的郭嘉、百无聊赖喝着茶的虞云仙,还有那位名唤吴不悔的阴阳师这三位,可能是真人。   真假参半,气氛却是出奇的和谐。这幻法,真是高明之至——   薛平贵再看周衍,发现这位好友,竟是半点异状都没有,似根本就不知嬴冲已离去。   也在此时,他听得周衍一声惊呼:“你看那边,信陵王魏无忌!嬴冲那家伙,去得太早了。”   薛平贵亦竖起了千里镜,看向了周衍所指处,然后他也望见一位身穿紫金盘龙袍的中年,正策马往御台方向行去。   那正是嬴冲念念不忘的那位杀父仇人,大魏信陵郡王——   “来者不善啦!”   薛平贵一身呢喃,目光又扫向了那魏无忌的左右两侧。   这位身边跟随的强者,似也太多了些,且来的全无征兆,没透露半点消息。   ……   同一时间,在嵩山之北,距离六百里外的一处所在,嬴冲带着嬴月儿及左天苍二人,蓦然从虚空中踏出。   借助郭嘉的虚空挪移之术瞬间穿梭六百里,便是强如左天苍,亦是一阵头晕目眩。   嬴冲亦是用了好长一段时间,才适应过来。再游目四望时,发现这里孔殇、九月、张承业与羽飘离等人,早就已等候多时。   总计五辆飞车,二十匹翼龙驹,包括关二十七、李观潮、赵申、司马诛这些老人在内的天位,一共二十八人,以及一个拖油瓶的马三宝。   自然其中,还包括了李世民,李二公子——   这位也带了二名随从,赫然都是玄天位。各自身披重甲,将身形相貌都掩饰在甲胄之内。   嬴冲只看了一眼,就知那必是李世民借助崆峒印召出的英灵战将。这位显然是不愿让他知晓,此二人的身份来历,才做出这样的打扮。   事实上他这边九月与孔殇两位,也是差不多的情形。   李世民也同样是惊异之至的,看着嬴冲三人。他知这个时候,嬴冲本该是参与十宫大比的开幕大典才对,可这位却是如约出现在此间!   使三位权天级强者,在一瞬之间,穿梭六百里——如不借助法阵之力,那也就只有专精虚空术法的顶尖阴阳士或者龙脉士,才可能办到。   而这位要想做到天衣无缝,让旁人全无所觉,那就需最顶级的幻术掩饰,或者以别人看不出的替身暂代才可。 第五二六章 血狐嬴冲   “废话少说!”   嬴冲直接登上了最后方,那李世民的座驾飞车,然后目光咄咄逼人的看着车中众人:“这次本王所谋,正是白王府!想必李公子已有猜测了。”   李世民苦笑,当三日前,嬴冲约定在这个地方见面的时候,他就已有预料了。   这位武安郡王,可真是出其不意,当所有人的目光,都集中在十宫大比开幕大典的时候。这位却已悄然脱身,来到了此间。   “那么殿下是欲借我崆峒印之力,攻伐白王府?可数日前你我之约,是以不得泄露在下身份为前提,否则在下有权拒绝。”   嬴冲闻言。却是意味深长的看向了这位身侧的两位玄天强者:“那就不留活口,将白王府上下灭口就是!本王有此自信,李兄如不放心,大可为本王‘拾遗补缺’。如此一来,想必是能万无一失。”   英灵的战力,莫不都强横之至。孔殇与九月二人,哪怕是只有乾元神甲在身,亦能有‘镇国’层次的战力。   而李世民手中的这二位,哪怕是及不上孔殇九月,也不会差到哪去。伪镇国的实力,是一定有的。   旋即他又哂笑:“且这个时候,真正冒风险的,也是本王。崆峒印在白王府现世,别人也只先怀疑本王。若连这事都要推托,那么本王留你何用?直接杀人夺宝,岂非更划算?”   李世民气息一窒,随即又好奇的问:“那白王府,不过只一位妖王白夜而已,区区一个伪镇国,何需如此在意?哪怕加上它身后之人,也没可能是武安王府的对手。殿下对它们,似乎重视的有些过分了。”   一个白夜,并未有资格与咸阳城抗衡,区区一个伪镇国,也没可能制霸这大秦境内,最重要的一段河道,此人多半是被某位推到前台的棋子。   可正如他言,哪怕这幕后之人站到台前,也没可能敌住身为‘神策上将’,握有京城数十万禁军兵权的武安郡王嬴冲。   “区区一个白王府,本王自不在意,可选在这时候,就不简单了。”   说完这句,嬴冲就已闭上了眼,静静入定,蕴养调息。   李世民则是若有所思了片刻,随后哑然失笑,也同样闭目养神。   此时五辆飞车都已陆续腾空而起,直扑北面清江河道方位。嬴冲选择的汇合地点本就距离白王府极近,仅仅只有二百五十里之遥。   此时诸人都不顾马力损耗,二十匹翼龙驹全速急驰,五辆飞车都似风驰电掣。仅仅只两刻钟时间,诸人就已凌至‘白王府’的上空。   雍州乃是大秦京畿重地,而清江在雍州的这一段水道,更是秦国之命脉,容不得妖类放肆。   故而哪怕在这一段水道称雄的妖王白夜,亦不敢明目张胆的在雍州修建妖府。而所谓的‘白王府’,其实并不在雍州境内。而是雍秦二州的边界,位于秦州的那一侧。   接近到二十五里距离,嬴冲的龙视术,就已观测到江中,那座隐藏在沙洲之下的宏大水府。   不过此时,对面也已发现了他们的存在。那沙洲之上,赫然有两团光焰升腾而起。炽白刺目,几乎遮蔽了日月光华。   然后那水府之下,一重重的禁制张开,将水府周围方圆二十里地域,完全覆盖。   那些布置在水府外的明哨暗哨,也都纷纷撤离,退避到了水府深处。   嬴冲的眼神不禁微微一凝,唇角则斜斜勾起。   固守待援么?正合他意!   这白王府之人,倒是自信得很。想必那府内,必定不会只有妖王白夜这一位坐镇——   “竟是郡城级的法阵!都说你们秦人律法森严,看来也不过如此。”   李世民说完这句,又看向了空中的那团白光:“看来殿下,最多只有三到五刻时光。”   这团白光照耀千里,腾在空中,就仿佛是另一颗太阳。想必此时嵩山那边,也能看到。   “一刻钟就足够了!”   嬴冲长身站起,目视着李世民:“还请李兄出手!”   如若这位手中持有的神器,真是崆峒印,那么他们要破这白王府,必是轻而易举!   ……   嵩山之下,另一座高台之上,齐王赢控鹤神情慵懒的坐于宝座之上,一边把玩着手中的酒杯,一边笑意盈盈看着下方,那正在致辞中的方令孺。   十宫大比期间,大秦及诸国贵胄世阀,都不屑于与庶民等同。每次都会向嵩阳书院缴纳重金,在场地中另立阁台,以便观睹大比。   嬴控鹤作为大秦境内,仅有的四位亲王之一,他家这座观战台的规格,仅仅只低了天圣帝那座御台九尺而已。位置也是绝好,可以将绝大部分演武台,都清晰的纳入视界之中。   而在他的斜对面,相隔二百丈处,正是武安郡王家修建的那一座。   故而赢控鹤此时,看似在听那方令孺致辞,可其实注意力,都在二百丈外的嬴冲身上。   “有些奇怪!信陵王魏无忌,应是他最憎恨的几人之一。可这位的反应,好平淡——”   “就不喜别人,也学会喜怒不形于色?如今可是有许多人,将那嬴冲唤为血狐。”   旁边有一蒙面女子,仪态优雅的为赢控鹤再斟了一杯酒:“那位虽才是十六岁多一点,可在许多人的眼里,却是城府深厚的可怕。”   “血狐?嗯,残暴狡猾之意?倒确实传神。”   赢控鹤眯起了眼,又微微摇头:“可我不信,他能在仇人现身时,一点心绪都没有。”   “隔着这么远,又有那虞云仙在,你看到的可未必是真。”   那蒙面女子不以为然的说话,又好奇的问:“话说回来,你之前不是说泰西人有言,神要使人灭亡,必先令其疯狂么?怎么这次,又要帮他们?”   “双方的实力,有些失衡了。”   赢控鹤喝着美酒,心不在焉的答着:“本王如不做些什么,某些人只怕没有反抗的勇气。只有势均力敌,这场好戏,才能演得下去。”   “那么那座逆北斗阵,又是怎么回事?我真不知你嬴控鹤,竟有这样的手段。”   “那可不是孤!”   赢控鹤忍俊不已,一阵哈哈大笑:“这是三十年前,守正逆转天机。从太学主手中救下天圣帝时留下的首尾。”   “守正?”   “就是守正留下的残局,孤只是在那基础上,稍加布置而已。只以本王的能耐,收服三五位白云观长老没问题。可要想掌控这家大教,是没可能办到的。”   说这句话时,赢控鹤的眼中,却闪过了一丝疑惑。他也是近日尝试改动那座‘逆北斗阵’的时候才知道,五年之前的守正,也曾利用这座三十年前的残阵做过什么。   只是守正行此事时,对外秘而不宣,便是门人弟子亦未告知。又极是小心谨慎,不留半点蛛丝马迹。   他这边,也就查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。   那蒙面女子,却未注意他的神情,只若有所思道:“也就是说,这座‘逆北斗阵’,其实只是明面上的障眼法而已,太学主等人,别有所图。”   “应该是吧!逆北斗阵的事情,我那皇兄其实早在三月之前就已知道了,却一直都未刻意防备,显是为诱敌现身,欲必其功于一役。可这一次,他实在太大意了。”   赢控鹤又吃了一颗女子喂来的葡萄,有些苦恼笑着:“其实他们到底有何图谋,本王到如今都仍不知。说不定最后,还是得跟他们翻脸。那位太学主,可是位真正的狠人,说不定你我这次,真要玩脱。”   女子心中明悟,太学主与西方大帝等人的所图,到底还是与赢控鹤及裴宏志这些秦人不同。   赢控鹤只需要皇位,并不希望他最后接手的是一个烂摊子。而裴宏志,也不愿大秦祸乱,这位只求能阻止天圣帝变法而已。   然而太学主、信陵王魏无忌、还有西方大帝这些人,却是恨不得,要将大秦的根基也一并挖断。   此次赢控鹤虽是暗助了对方一臂之力,可当形势不妙的时候。这位齐王只怕也会毫不犹豫,站到天圣帝那边去,以维护局面平衡。   “我至今仍不解,太学主到底有何等样的底气,敢于——”   语音戛然而止,蒙面女子拿着的葡萄的手,也停在了半空,愕然望向了东北方位。   此时那处天空,正现出第二轮的‘大日’,哪怕隔着八百里地,也依旧是耀眼刺目。   “那个地方,是白王府?他们这是要做什么?”   “映日符,他们是在示警求援。”   赢控鹤也是吃了一惊,随即他就目光灼然的,看向了对面:“果然,那家伙已经不在了。”   他语中有些懊悔,之前当听得女子那句‘你看到的可未必是真’,其实就该想到的。自己目中所见,只是幻影而已。   “武安郡王?”   蒙面女子也讶然的看了一眼对面的高台:“为了那位青海妖帝的走狗,他这次可真是废了一番心机。”   赢控鹤却笑,幸灾乐祸:“我看他这次多半要碰上钉子,要撞到头破血流不可。青海只是障眼法,那个地方,如今可是某人的藏兵洞!”   所谓的藏兵洞,一般都是指修建在城墙之后的洞窟,用于隐藏兵员,规避投石与箭雨的打击。   而此时的白王府,就藏有着某人的一支重兵。 第五二七章 魏信陵王   同一时间,数百丈外的御台之上。当赢控鹤二人看到那第二轮‘太阳’的时候,天圣帝与信陵王魏无忌,也同样注意到了。   魏无忌微微蹙眉,随后就向天圣帝一礼:“既然此事陛下已允准,那么外臣这里,也该告退了。”   御座上的天圣帝,也同样恢复了常色,大方宽厚的一笑:“信陵王这就要走了么?朕这里,倒是还想与信陵王,再说些话的。”   魏无忌闻言,亦是温文尔雅的一礼:“外臣会在咸阳,停留二十余日。陛下想要招外臣问对,以后有的是机会。可此时大比在即,外臣对我白鹿洞书院的几位学子,极为在意,实不欲错过他们的初战。还请陛下见谅!”   天圣帝再未说话,只定定的看着魏无忌。良久之后,才笑着一挥手:“有劳鸿胪寺诸位爱卿了,务必要令信陵王宾至如归!”   半刻之后,当魏无忌带着一众随从步下御台,而后就神色阴沉的,看向了东北方向。   “白王府遇袭?是何人所为,可查清楚了?莫非是绣衣卫?”   此时有一奴仆打扮的人物,正将一匹龙马缰绳,送到了魏无忌的手中。   “还不清楚!不过绝非是绣衣卫。我等猜测,多半是嬴冲所为。一年之前,白夜曾与百里家联手,在清江支流中袭击过嬴冲船队。那位行事素来睚眦必报,想要向白王府报复,恐非一日。”   魏无忌的神情微松,只要不是天圣帝的手笔。只一个武安王府的话,他还不放在眼里。   “睚眦必报么?”   魏无忌眼含嘲意,看向武安王府的那座高台:“真是嬴冲?他那些部属,不都在这里么?三五个权天级,就想拿下白王府?”   “那边的武安王未必是真,以属下猜测,那多半是幻术。属下冒昧,已经遣人去试探究竟。”   那奴仆笑着回道:“此外还有杜云恒四位,已奉属下之令,前往救援。最多五到六刻左右的时间,就可赶至白王府。那边有儒门的人在,想必太学主那边,也会有所反应。请殿下放心!”   魏无忌本就没担心过,不过此时他闻言后,却是陷入了深思,片刻之后,才又凝声道:“那边多半是要暴露不可了,传话给他们,既已打草惊蛇,那就不妨下手狠一些。本王不想见那嬴冲,活着从白王府回来。还有从平原郡王那里借来的二人,不妨多看顾一二。毕竟是借来的人手,在本王手中死了的话,不好交代。”   奴仆凛然应命之时,魏无忌已骑上了龙驹,又以马鞭遥指着武安郡王府的那座高台。   “本王昔年能在战场上诛杀其父,如今要捏死这竖子,也是易如反掌!”   话音落时,魏无忌长声大笑,声音洪朗,引得周围诸人都纷纷侧目。   而此时在御台之上,天圣帝则立在凭栏之旁,面色阴沉如水。   “陛下!”   王承恩神色焦急,面色灰败:“太学主与魏无忌那厮,至少将七位权天,暗藏于白王府内。武安王贸然攻打,恐遭不测。”   天圣帝却摆了摆手,神色淡然:“无需忧心,米大伴对我说过。嬴冲他身边,已经有一位伪开国了。攻打不利,也必能全身而退。且大伴他,已经兼程赶去,想必可以无恙。”   他如今真正头疼的是,是这次‘惊蛇’之后双方的反应。那些人的行事,必定会更为紧迫,而自己这边,也不能再装作一无所知。   且此番武安王受挫而归,也可能会引发朝中变局。这也就意味着,他之前的许多计划,都会出现变故。   此时天圣帝已在后悔,将此事的究竟,瞒着他那外孙。   可谁能料到,嬴冲会在这最不可能的时候,对白王府下手。   如今后悔已无济于事,他只能期冀嬴冲,能够在此战保存住实力,真正做到‘全身’而退。   ……   白王府内,妖王白夜也是手叉着腰,目含锐光的,看着身前一面冰镜中的影像。浑身杀意满盈,气势凛冽。   “他如敢攻入水府,本王这次,必要他有去无回!”   他敢这么说,自然是有着一定的底气。这座水府之内,此时除了他部属三十余名天位之外,还有着青海妖帝麾下两位玄天大妖,以及包括他在内的八位权天级——   几人中或出身魏国信陵王麾下,或出身赵国平原王麾下,甚至还有来自鲁境儒门的两位大儒。   可无论是何出身,都有着‘上柱国’以上的战力。   这样的实力,自然是不足以将来袭的这些天位,全数留在此间。毕竟那位的武安王府,已经晋入顶尖世阀之列。这次来袭,又是全力为之,权天级不会少于五人。   且白夜,已从那诸人中,看到了那镇国神射,一羽夺命羽飘离的身影。有此人坐镇,就使他们忌惮万分。   可一旦那位脑袋发晕,真欲在这短短数刻内,来攻破他这座水府。那么他白夜,确有办法让那竖子,全军覆没在此。   “妖王殿下,这是要将我等这些人,当成解决私怨的工具不成?”   旁边一位白衣修士,冷冷的笑着:“我等之所以入你这白王府,只是为掩饰形迹,避开秦皇耳目,可从没想过,要做你白夜的挡箭牌。”   白夜的眼微微一凝,就又一声轻哼道:“尔等出不出手,本王倒是无所谓。可若他们攻入水府,你等莫非还要束手待毙?”   “都少说两句!”   此时另有一位身披银色重甲的男子,也正目望水镜,语声沉冷:“此间的法阵,威能可比郡城。有我等镇守,那位攻进来的机会,微乎其微。可如有意外,吾等还是得出手不可!”   那白衣修士唇角微抽,不再抗辩。不过须臾之后,他又惊愕出声:“云光海,他们还真打算强攻不成?”   只见那五辆飞车的其中之一已飞落在地,随着那车厢展开,瞬时就组成了一座阵坛。而此时立于坛中的,正是名闻天下的土行大阴阳士云光海。   不过那二十余名天位,却并无强攻之意,而是四面八方的散开,形成了包围之势,仿佛天罗地网,封锁着天上地下。   “古怪!”   银甲男子微一凝眉,也在这时,他收到了一张迅光符。   存神感应了片刻,银甲男子就已双眉微扬:“殿下有令,既已打草惊蛇,那就再无需掩饰,他要见到武安王的人头。既是如此,那么我等,倒是不妨先诱敌深入——”   白夜闻言,顿时眼现狂喜之色,目中满含着报复的快意。可就在这刻,这整座白王府,忽然一阵剧烈的晃动。 第五二八章 神器之威   那山摇地动之势,持续了足足二十个呼吸都还未停止。   白夜初时以为这是那云光海的手笔,可仔细注目看,才发现那边的阵坛还未布置妥当,才刚连接灵脉。   而他的面色,也在须臾之后,转为惨白。   “怎么回事?”   那白衣修士,亦是一声轻哼,脸上血色褪尽。在他感应的范围内,这座白王府的法阵,正在迅速崩塌。   毫无预兆,也不知缘由,可那四面八方的阵柱,还有篆刻在府中四处的符文,却都在粉碎。   ——其实这也没什么,仍不足以让他惊慌至此。白王府的阵法破碎了,大不了他们这些人,就明刀明枪的与那武安王府战上一场。   可真正使他震惊的是,随着这防护法阵的崩溃,一股巨大的压力亦冲击而入,分布在白王府方圆数里地域内。   充塞着每一寸空间,每一片虚空!使他体内每一点血肉,都仿佛是在被十万牛以上的巨力不断碾磨压迫。   而他们众人中,修为越高者,身上承受的巨力也就越重。   尤其以白夜为首的一众妖修,似乎是被这股力量针对着,承受的压力,超出他们近倍!   此时诸人,都已无一例外,或穿上了神甲抵御,或召出了法宝护身。可那些妖修,却没他们这样的本钱。   天位之上的妖类,还能稍作抵抗,可在天位以下,哪怕是那些九阶妖族,亦是抵御不住,纷纷被碾为血泥!   好在这股不讲道理的强横巨力,只维持了三十息左右,就已停止了下来。   当这压力骤然散去。却有更多的妖修,纷纷爆体而死。血肉四溅开来,使得这水府之内,一片刺目的鲜红色,弥漫着血腥气息,就仿佛是置身修罗地狱。   白夜惊怒交加,当望见自己宠爱的妖妃,亦是面色苍白,口中溢血时,更是心痛莫名。   “这究竟是什么法术?难道是有权天位的大阴阳士出手?”   “权天位的大阴阳士?嘿嘿,那武安王麾下真有这等人物,那么大秦,岂非是无敌于世了?我等诸人,也不用动手,直接任他们宰杀便是。”   那白衣修士冷笑,用手抹着唇边的血丝。   天下修行之法,虽是五花八门,途径不一,可最终还是要万流归宗。无论是正常的玄修还是阴阳士,修到最后的帝天位,都没什么区别。   可过往史中,能将阴阳之法,修至权天位者,无一不是恐怖至极的人物。不但本身近战的问题,已得到初步解决。在大型法术上的威力,亦将达至巅峰!   史册记载,昔年的邹衍,就曾在战场上创造过屠戮二十五万大军,九位权天级的记录!   而那时的邹衍,正是权天位——   “情形有些古怪,可能是对面动用了一件圣器,甚至伪神器。总之我等,先出去再说,这里绝不可久留!”   银甲男子一边说着,一边身影幻化,疾速向府外穿梭而去。同时一枚迅光符打出,意图将此间的消息,传出水府。   只是仅仅片刻之后,他的神情就微微一愣,现出不可思议之色。只因那迅光符,又返回到了他的手中。   这迅光符返回,多半是因人拦截之故?可这怎么可能?迅光符这东西,虽只能传递千里,可却都是价值五万金一枚!而迅光符之所以如此昂贵,正是因此符,不易被人拦截!   也在此时,又有一股磅礴巨力碾压而至!蛮横霸道,沛不可挡!   这水府中的防护法阵,也终于支撑不住,几乎是应声而碎。而外面的整座沙洲,也彻底失去了支撑,开始坍塌。   没有了法阵护持,许多天位妖修,亦都纷纷爆体而亡。便是白夜的那位妖后,亦在这瞬间,身躯炸为血粉!   这令白夜目眦欲裂,蓦然怒声哀嚎。   可银甲男子却已顾不得这位,他的一身墨甲,正在咯吱作响,现出了丝丝裂纹。肺腑亦被冲击,口中一口鲜血吐出。   这巨压他暂时还能承受得住,可待三十息后,自己却必定要身受重创不可。   而此时银甲男子的脑海之内,则是反反复复的思索着,这股如山般压力的来源,到底是什么东西——   “术法?法阵?还是圣器?”   蓦然似想到了什么,男子的眼瞳骤然怒张,现出了惊恐之色。   ……   清江岸旁,李世民手中托着一块金黄色的印玺,此时正散发着明黄光晕。   不过这位的面上,却已微现疲态。   “发动两次崆峒印,已是本人极限。接下来,还是要看殿下——”   嬴冲定定的看着那巴掌大小的金印,眼中满含着艳羡与嫉妒。   “真的只能两次?那里面权天级的气息,至少有八道,剩下的两位玄天妖修,也是柱国。你今日如是留力,走漏了活口出去,可别怪我。”   李世民一声轻哼,不言不语的又将一枚灵丹服下,使浑身真元,稍稍恢复了些许。之后他才又置疑道:“难道殿下的部属,都是死人不成?杀人灭口都做不到,要他们何用?”   “三次也差不多够了!”   嬴冲哑然失笑,并不理会李世民的反击,只摇着头感慨:“你这崆峒印可真好用,防护方面的能力虽还不清楚,可这杀伤力,却可与伏羲琴比肩了。”   “之前伏羲琴,可是一次重创赵魏联军数十万,杀伤权天级十余人。我这崆峒印,如何能与之比拟?”   “可那些赵魏联军,也没有这郡城级的法阵护持,差不了多少的。”   “且不说威力怎样,这崆峒印的缺点也不是没有。事前需半刻时间的准备,想必殿下这里,已经有了应对此器之策了吧?对了,我听殿下似乎很是羡妒?”   李世民的唇角微挑,反问嬴冲道:“莫非殿下持有的神器,是攻防乏力的那种类型?”   嬴冲气息略窒,只‘嘿嘿’笑着,并不答言。不过他旁边的嬴月儿,却是‘嘁’了一声,以示不以为然。   直到李世民,第三次以崆峒印轰击那清江深处之后,嬴冲这才起身,走出了马车之外。   踏出车门后,嬴冲的目内,却是现出了一丝凛然之色。他能够感应到,此时这水底之下,那八道权天级的气息,已经只剩六处!   而其余人等,几乎都是处于奄奄一息,半死不活的状态。   这使嬴冲暗暗心惊,神器之威,竟至于斯——   换成是自己的武安王府,在没有防备的情形下,承受此等重击,只怕亦要死伤惨重!   “父王其实无需羡慕的!”   嬴月儿跟在嬴冲身边,语中略含不屑:“那崆峒印是很厉害不错啦!可十二神器,各自功用不同。有些是强在前期,有些则是强在后期。邪樱现在是不怎么样,可一旦恢复万全,却绝不会让父王失望。” 第五二九章 你可后悔   “失望?对于邪樱,为父可从来就没有失望过。”   嬴冲轻笑,拍了拍嬴月儿的头。心想这邪樱枪,能在九次争龙中胜出两局,可绝非侥幸!   之所以在小争龙中,只有一次胜出的记录,是因小争龙的规模太小,时间太短,所以发挥不出这邪樱枪的真正威力。   “如不出为父意料,这邪樱枪的‘革新’之能,应该是没有极限可对?”   见得嬴月儿身躯微颤,嬴冲就知自己猜对了。然后他体内的鲜血,也开始沸腾。   邪樱枪的‘革新’,真没有极限的话,那会是什么结果?革新出八件十件,威力能与崆峒印比肩的圣器与伪神器?又或者以‘涅槃再生’之法,再造出几位似小小那般的存在——   这世间唯一能限制邪樱枪的,估计也就只有世间妖族的数量了。   可随着祖龙之争开始,天地间的元灵增加,高阶妖修只会越来越多,越来越强!   正如月儿之言,邪樱枪强在后期。其他的神器,如封神榜,伏羲琴及崆峒印,威力都有其极限,可‘邪樱’却没有。   “换而言之,为父如今最重要的,是活下去可对?活的越久,越有优势?”   嬴月儿闻言一声轻哼,不置可否。只柳眉微皱,有些打结,这个家伙,把‘为父’二字说得越来越顺溜了。   她也不知该不该纠正,以前父王就是这么待她的。   嬴冲一边与嬴月儿闲聊着,一边行至那坍塌的水府上空。孔殇正在这里悬空而立,凝神看着那江面之下。   “殿下,我观其中二人仍有战意,且意识清醒。可能身具秘法,仍有一战之力。殿下如还欲亲自出手,请务必小心!”   “我明白!”   嬴冲这么说着,却是毫不犹豫的一个闪身,穿入到了水底之下。   此处沙洲沉陷,使得这江面之下,满是泥沙翻滚,难以视物。不过在他大幅提升后的‘龙视术’照耀之下,可将水中的一切。所有微尘芥子,都映照入那黑白视界之内。   意念锁定住其中几道气息,嬴冲一个瞬闪,就来到了一个满是裂纹的殿堂之内。   这应是白王府中,最坚固的一处建筑。不但那‘崆峒印’未能将之轰碎,之后沙洲的坍塌,也未能将之压垮。   而嬴冲感应中的权天级,全都在此间。不过那八位权天级,已只剩六人存活。死去的乃是两位儒门修士,那‘浩然正气’固然是威力强横,具无穷妙用。可其肉身,却是远不如正常的玄修武者,正被崆峒印克制,当场震杀。   颇令嬴冲遗憾的是,被崆峒印震死的,还有两位玄天境大妖。这二人不但是血肉无存,便连其妖丹,也一并震碎了。   在这破碎殿堂的中央站定,嬴冲的第一眼,就投向了白夜。此人明明身受重伤,一身气息却是磅礴之至,也无比的暴戾狂乱,这时正圆睁着一双猩红色的眼,死死的注目着他二人。   嬴冲微一扬眉,知晓这就是孔殇所说,仍有战力的其中一位。   接着他又视线下望,看向此人的下方,只见这殿堂之中,无数的血肉,正不断蠕动着,向这妖王白夜的脚下汇聚而去。内中蕴含精纯血气,都是此间妖修大儒死后所遗。身虽已亡,可他们一身精气真元,却没那么快散尽。还有那几位重伤不能动弹的权天修士,此时其一身元血,亦被这白夜强行夺取,令它一身真元狂飙猛进,激增暴涨。甚至身后,还有一对赤红的血翼展开。   且随着自己的到来,这些血液汇聚的速度,陡然加快。   而那白夜的面颊之上,满布着不正常的红晕,此时正失心疯般的笑着。   “武安郡王嬴冲!你居然亲自下来了,妙极!真是妙极!还真是胆大妄为,你可知本王现在,多想喝汝之血,食汝之肉!”   “哦?”   嬴冲淡淡应了一声,眼中却微露嘲讽。心想又是这血神经,可惜这白夜是第一次使用。   “其实孤也想问,一年前你与百里家联手,设伏袭杀本王,是谁给你的胆子?是你的主子信陵王魏无忌?又或者是你自作主张?现如今,汝可曾后悔了?”   “混账!”   白夜的瞳孔怒睁,目内的火焰,已化为实质:“本王做的事情,可从来不会后悔。”   “是么?就当你不后悔吧。”   嬴冲嘿然一笑,浑不在意的四望了一眼:“你那夫人呢?如今何在?听说你对她极其宠爱——”   然后嬴冲的目光定格,看着地下那些蠕动的血肉,一副了然的神色:“是在这里面么?”   白夜的口中,蓦然一口黑血吐出,仿佛神经已被崩断。直接一个闪身,蓦然往嬴冲方向,直扑而去。   “本王要杀了你,宰了你!要将你碎尸万段,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!”   可也就在这刻,白夜却觉元神中,似被火焰冲击。此时趁隙而入,使他只觉心神灼痛难当,所有的意念,彻底的混乱。吸取过来的血煞之力,亦趁机直冲灵台。   好不容易将这些都镇压下去,他的眼前,却已完全失去了嬴冲的形影。   而紧随其后,则是一杆长枪,蓦然从他的胸腹中穿出。一声惨烈嘶吼,白夜本能的就欲扭动身躯,变换妖体。他能够感觉到,自己以秘法吸取来的血气之力,正在飞速的流失着,被胸腹间的这杆大枪,以蛮横不讲道理的方式强行抽取。   可这挣扎全无用处,他的头顶之上,此时赫然又现出了一尊七层白玉塔,镇压着他的一切异动。   无法显形,也不能变化,身似有空间枷锁,数十万牛力重压,令他动弹不能。   而白夜的瞳孔,则是急缩,而后一阵茫然。   传说中的这位武安郡王,不是不会武么?信陵王那边的人,也估算这位哪怕武脉已复,修为也只在七阶与九阶之间。   可这是怎么回事?此人解决他妖王白夜,仅仅只是一个回合!还有这白玉塔——,莫非是道武双修?   “本王该感谢你,聚了这么多的血气,让本王的邪樱枪吃饱喝足。”   嬴冲语无波动的说着,却又猛然加快了邪樱抽取的速度。此时这枪,正现出一片片血红色的樱纹。   这一次诛杀白夜,至少可相当于诛杀四位权天大妖的收获。虽还是不如嬴弃疾,可在质方面更有胜之,仅逊色于咸阳暗城那一次。   只是嬴冲的眼内,却又显出了几分失望。   今日这一战,未免也太简单了。   白夜心境不稳,使用的又是血神经这样的邪法,正被他新近掌握的‘玄心火’克制。自己杀它,易如反掌。   原本还想着这次,可以经历一番实战,可结果这白夜,却非是他的一合之敌。   不过除此之外,还有一人——   嬴冲斜目看向身后,只见嬴月儿正手提着离别钩,立在另一位银甲男子的身侧。   后者也是重伤,此时正瘫软在地上,面如沉铁,双眼紧闭,似已昏迷。   而嬴月儿的目光,则是满含着轻蔑、戏谑与嘲讽。   “喂?你还要装晕多久?是想要借那白夜,将我引开?可惜呢,他就是个废物——”   “确实是废物!”   那人终于睁开了眼,神情阴翳似云。身后则是一枚紫金符箓燃烧着,使他一身上下的伤势,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。而一身本是虚弱之至的元气,亦在须臾间,恢复如常。   而这位的视线,却是首先投向了嬴冲。   “不过在下可真没想到,众人都以为武脉已废,余生无多的武安王殿下,竟然是一位以十六之龄,就已身拥伪镇国战力的盖代英杰。此等天纵之资,哪怕是项羽吕布,想必亦望尘莫及。”   嬴冲看了一眼,实在懒得答话,转而朝嬴月儿道:“这个人,不如交给本——”   可话音未尽,嬴冲就见一道凄厉的刀光闪烁。血液飙洒,那银甲男子的人头,直接抛飞而起。   此人依旧还存活,瞳孔凝成了针状,口中竟还能发声,带着无比的惊惧:“竟是伪开国!”   话音刚落,又是一片刀光疾闪,将这人的头颅,剁成了无数碎片。   而嬴月儿这时才转过头,疑惑的看嬴冲:“诶?主人刚才说什么?”   娇软的声音,分明是出自嬴小小。他们一人一妖间,毕竟是心灵相通,须臾之后,嬴小小就已感知到嬴冲的念头。嬴小小不由大为愧疚,手足失措:“小小不是故意的,主人对不住——”   不过她才说了一句,这身体的控制权,就又被嬴月儿夺了回来:“你怕什么?反正这个人,也是个废物点心。他只会想着逃跑,没可能老老实实的与父王战的。”   嬴冲一阵无语,他原本是想要亲自出手,与这人战上一场的,锻炼一番实战之能。不过嬴月儿的说法,倒也有些道理。   随即嬴冲就又目光四望,搜寻着这妖王府。然后脑海内的第一感觉,就是那‘崆峒印’,也有不好的地方,破坏力实在太大了。这水府中的一切,都已俱为齑粉。   可随即嬴冲,却又发出了一声惊咦—— 第五三零章 奇异血珠   “伪镇国与伪开国么?”   数里之外的飞车中,李世民的面色,一阵阴晴不定。许久之后才苦笑着,对旁边一人说道:“多谢了,玄问!”   他的语气中,饱含庆幸。幸亏是数日前他选择了妥协,否则那一次,哪怕是他有这崆峒印在手,也未必就真有开口说话的机会。   当时他凭借直觉,并未过多的抗争,果然是对的。想必那时候的嬴冲,也是有着一定底线。   一旦自己答应的条件,低于对方的预期,那位多半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冒险。   “属下惭愧,力有不逮,不能使主上尽窥全景!”   说话之人身穿重甲,此时正将手中的一枚水球,化成灵力散去。   “不过那位武安郡王,确实非是现在的主上,能够匹敌。水府外的那人道武双修,虽非是精通玄法,可其一身五行法力,却颇为不俗,属下不敢将他惊动。也不知是哪位英灵,属下见所未见,闻所未闻——”   这位说话时,目光却看向了孔殇的方向,眼中微现忌惮之色。   “应当是在你之后的人物,据说是名唤孔殇,应该也是用的假名。”   李世民亦斜视了那边一眼,而后苦笑:“才不过一年而已,这位的势力可真是,让人瞠目结舌。我有李家为后盾,自身也持有崆峒印这件攻防俱佳的神器,自问已经足够快了。短短一年,麾下就有了你们与两位玄天客卿,可结果真被那位打击到了。对了,下面那位‘伪开国’,也是英灵么?”   “多半不是!”   那玄问陷入了沉思:“那少女有些古怪,应不是人类,且气息也有不谐。仿佛是妖类,又似其他——”   李世民并未在意,无论那少女是什么样的身份都好,难道自己还能拿那位伪开国怎样?   知晓此女并非英灵,让他颇受打击。嬴冲的部属,竟然就有了这样的人物。   ——伪开国,便是排位高据前四的太原李家,也仅仅只有两位而已。而三十六家中,在前十之下,拥有伪开国的,更是只有寥寥数家。   “主公与其想这些没用的,倒不如担忧一下你的处境。”   这清冷的女声,传自李世民的另一侧:“一座小小的妖王水府,居然有八位权天级隐藏,难道主公不觉不对劲么?”   “怎可能不知?”   李世民摇着头,继续看着窗外水下,那嬴冲所在的方位:“儒门五君子、白鹿洞四镇国、鲁国太学主、信陵王魏无忌、还有下面两位平原王的客卿,这些人聚集在一起,事机岂同小可?我这次,却是被他拖入到水里。一不小心,可能就爬不出来——”   ……   水府之下,嬴冲正手举着一枚拳头大小的血色圆珠,仔细观望着。神情凝重,目现深思之色。   “这是什么?”   嬴月儿仔细看着,也是一副不知所以的模样:“看起来。倒似是妖血元珠?”   妖血元珠,是古代仙修屠戮妖族之后,利用它们的气血,炼制而成的一种法器。   可以在施法之时,借用它们的血气,减少自身的元力损耗。   这是一种后患极大的器物,尽管能大幅度的减少法力损耗,可一旦使用的多了,这些仙修本身,也会向妖族转化。也是上古年代,人道未昌时的不得已之策。   其时人族只能利用一切外力,用于抵御妖类。许多妖法邪法,都是那年代钻研出来,直到妖修百族败逃大山蛮荒之后,才被用于人族本身。   且至今都有很多人怀疑,那妖血元珠,正是人族之内,混杂许多妖类血脉的因由。   不过嬴冲手中这枚,却与妖血元珠不同。里面是妖血不错,可却没有半点邪祟之气,反而萦绕着神圣气息。且外壳饰有龙纹,不时显现着玄异优美的金色符纹。   嬴月儿的精神核心内,记载有至少十万本道藏,可却全看不出此物的用处与来历。   嬴冲摇了摇头:“孤也不知,不过这里面血气倒是十足,至少有十头妖王的程度,极为诡异。被这人随身携带,承受崆峒印三击而不碎,应当是极其重要之物。”   这东西,正是他从那银甲男子的身上取得之物。也是这位周身上下,除了墨甲之外,唯一未碎裂的东西。   除此之外,这人的身份,他也很是在意。   ——嬴冲认得这位银甲男子,应是信陵王魏无忌属下的‘九死无生’上官算。也是他那位仇敌,最得力的臂膀之一。   这位既已到了大秦,又在这水府之内,积屯了八位权天,多半是有所图谋。   再联想白鹿洞书院那四位镇国,这情形可真不妙。那位信陵王,是否已入秦境?   嬴冲心想他手中此物,说不定就是太学主与信陵王阴谋的关键。当下探手一招,取出了一枚符简。   这符简之内,本是记录了一门道法。此时却被嬴冲全数洗去,用以记录这枚血珠的模样。包括那龙纹样式,以及闪现出来的那些金色符文等等。   然后只仅仅百个呼吸,这颗血珠就已‘咔嚓’一声,现出了丝丝裂纹。   此物之前被崆峒印冲击,就已遭受重创,之后那银甲男子临死之前,又欲将这珠毁去。   当嬴冲发觉的时候,此物就已处在崩溃的边缘。到了此刻,终于支撑不住。   嬴冲毫不犹豫,一枪将这血珠捅破,驾驭邪樱,吞食着里面的精纯妖血。瞬时间无数血光缠卷,就好似一条条血色的飘带。   至于那枚符简,则已收入到了袖内。他准备返回之后,就拿此物给叶凌雪与虞云仙看看,再上交给天圣帝。看看那太学主,到底在弄什么玄虚。   邪樱‘进食’,还需一定时间。嬴冲便又分出意念,查看着水府残墟的内外。   可结果却令他稍稍失望,除了五尊乾元神甲,三件还过得去的法宝,一切都‘碎’了。   便是白夜特意加固过,以法阵看护的宝库,亦未能幸免。金银倒是有不少,大约能有四五百万金的样子,却也是碎为齑粉,需要重新熔铸不可。   甚至那些神甲与法宝,其实亦是暗伤无数,需要花费大笔的钱财将之修补。   嬴冲微微一叹,一边将这些东西收入到须弥袋,一边则想着自己以后遇到类似的情形时,还是尽量不要用到李世民的崆峒印为佳。   那东西威力是大,可却没法控制,亏他之前还特意交代过,让李世民尽量避开水府宝库所在的方位来着。   那个家伙,该不会是故意的?   嬴冲原本以为这次攻伐白王府,至少能收获二千万金的,可结果才只入账千万金不到。   好在邪樱枪未令他失望,半刻之后,当邪樱再次化为手镯,缠上他的小臂。里面的‘任务面板’,果然是有了变化。 第五三一章 奖励放送   真传任务六——汝虽有鼎新之志,却无革命之力。欲鼎革天下,不可不无羽翼。需招揽部从,经营势力,得十四万四千人之军,战将七十二员,可奖励大天位境人仙战将三位,或将两名小天位境英灵战将,升至玄天。   后方还有注释——本次奖励可累积。   嬴冲观看着那任务面板,陷入深思。心想这真传任务六,果然是不再翻倍了。   要求的兵员数目只增加了四万八千,而天位则是二十四人。也幸亏如此,否则再翻倍下去,嬴冲根本就看不到完成的希望。   任务已是在完成状态,随时都可以领取。   而之后的‘注释’之意,则是指这次任务的收获,可以与下一次的真传任务六奖励,合并使用。   嬴冲又想这次的任务,能不能令孔殇或者九月,晋入到权天境?   可任务面板中,那些绿色的字迹,又瞬间变化红色。显然是邪樱枪感知到了他的念头。以这种方式,加以否决。   “果然——”   嬴冲只觉失望不已,心想这英灵到权天位的晋阶,居然是这么难的!必须与下一次的任务奖励,一并积累,才能达成么?   可从前次真传任务六完成到现在,这段时间内,邪樱枪吞噬的血气妖元,至少也相当于二十头权天妖王了吧?   即便这任务六的门槛,不再增长,短时间内他也很难完成。   据沈万三所言,如今七国市面上的妖丹,都被一扫而空,价格高涨。这显然是因其他的神器主人入局,大肆收购之故。也有许多人,在调查这些妖丹的买家。   这也意味着,日后他的邪樱,要再继续吞噬妖族血元,就只有实打实的,去斩杀妖类不可。   可在这短短时间内,他该从何处取得妖丹?   随即嬴冲又心中微动,想起了那枚破碎的奇异血珠。   心想那位信陵王属下带来的这东西,是否只有一枚。看那东西的模样,当是成套使用才对——   思及此处,嬴冲不禁轻声一笑,浑身上下的血液似在燃烧,又渐渐兴奋了起来。   是否如自己所思,只需再杀个魏无忌的臂膀看看,不就知道了?   而随后嬴冲的注意力,就又转向了其他。这任务面板中刷出来的字迹,可不止是一个真传任务六而已。   特殊奖励五——收取神兽妖血,修复邪樱枪,可革新任意一品功决一次!   后面还有着‘注释’:包括且不限于功体,道法,斗战武决,道兵等等。   “一品功法么?”   嬴冲挑了挑眉,心想这邪樱枪还真是与时俱进。   据说在上古与中古时代,世人只将一应的修行功决与斗战之法,分为神、天、地、人四个等次,较为简单。   而所谓的一品九品,是直到九品中正制出现之后,才出现的阶位划分。可诸国修士,却一直无有定论,对功法高下的判别,意见不一,并未在世间流行。   “不过这革新功法,还真有意思——”   嬴冲也没怎么细思,就准备以这奖励,革新那‘天绝地灭二十三剑’。   这门剑术,是他专为嬴小小所创。因限于自身的武道造诣不足,这门剑术并不完善。尽管其中的九成剑式,都是他直接从霸王枪内的‘剑斋祖师’那里,直接抄袭得来。   只是嬴冲意念才动,那绿色的字迹,就转为了红色。   这次还有额外的说明——天绝地灭二十三剑,秦武安郡王嬴冲参悟‘盘古剑神经’后,所创之剑决。位列超品,不符要求。   嬴冲的唇角不禁微抽,心内又莫名的,升起了几分虚荣。   自己随随便便创出来的剑法,居然是超品么?还真是不好意思。   随即他又将自家的根本功体大自在,幻雷枪,惊雷枪,夺魂绝命升仙枪,还有那‘罗睺戡乱决’等等,都陆续回忆了一遍。   发现‘大自在’功决,是神品;幻雷枪,夺魂绝命升仙枪等等是超品;而惊雷枪与罗睺戡乱决,亦为神品。   而据嬴冲的记忆,古时对神品功决的描述——是完美近道,威可灭世。   换而言之,所谓的一品到九品之分,其实只是将古时的天、地、人三阶武学细分成九个层次而已。   这亦在情理之中,千年前‘九品中正制’出现时,世间还没有那么多绝式秘武出现。   最后嬴冲换上了家传的‘炼武神阳’与‘盘龙枪’,才符合要求。这二者,俱为一品。   那任务面板中又显出了字迹,问他是否确定要将‘盘龙枪’革新?   嬴冲将之否决,他已想好了这个特殊奖励五的用处。   ——只有道兵!将一门古老的道兵法门革新强化,以适应这一时代!   嬴冲准备将此事押后再说,此时他收集到的古代道兵法门,足达十七种之多。   他仍不能判定,其中哪一种的性价比最高,最适合这墨甲崛起的时代。   后面还有特殊奖励六——收取神兽妖血,修复邪樱枪,奖励御主法宝革新一次。邪樱加护,无破碎之险。   特殊奖励九——收取神兽妖血,修复邪樱枪,奖励‘妖元灵露’九千五百滴,奖励五阶玄门道法‘拟龙术’、五阶玄门道法‘不灭炎身’、五阶玄门道法‘降神术’,五阶玄门道法‘通天术’,五阶玄门道法‘云身术’,五阶玄门道法‘幻影术’永久加持一次,六者可任选其二。   特殊奖励八——收取神兽妖血,修复邪樱枪,奖励御主修复残缺圣器机会一次。器物种类不限,破损程度,不得超出三成半。   除此之外,还有特殊奖励十一————得吾邪皇真传者,亦有除魔卫道之责。今斩杀权天位妖魔一人,可助御主革新玄鸟赤元旗一件。   原本这任务,已变成灰色。哪怕邪樱枪在去年五月时修复完成,也没有变化。   可在这时,那些灰色的字迹,又变化为亮白色。且其中文字亦有变化——收取神兽妖血,修复邪樱枪,可助御主革新玄鸟赤元旗一件。   存神感应着,嬴冲不禁眉梢微扬。他这次的收获,还要胜过之前亲手诛杀嬴弃疾之时。   又心中痛悔,那修复残缺‘圣器’的奖励。之前的真传任务七诸多选项中,就有一件‘圣器残骸’。   那时自己,如选择了此物。是否此刻,就能直接拥有一枚圣器了?   可嬴冲随即就又想到了郭嘉,而后哑然失笑,仔细想想,还是那九转金丹,更划算些。   至于那残缺圣器,以自己的财力,又不是买不到。   真正需要在意的,是‘收取神兽妖血’这几字!换而言之,自己之前收取的血珠,乃是以纯血神兽的气血元力,炼制得成?   此外还有‘邪樱加护’这一句,使他颇为好奇。所谓的邪樱加护,其实是圣人加护吧?   还有特殊奖励五的‘革新’任意一品功决,真是邪樱枪本身的力量?   这件神器再怎么强悍,也没可能连修行功法都能革新强化。   之前是没往深处想,可此时嬴冲再看这任务面板中,那满满当当的字迹。发现其中字里行间,可能都充斥着邪樱背后,那位圣人道祖的意志。   可随即嬴冲,就又自嘲一笑,收起了念头。他并不认为自己,是那位圣人的傀儡工具,也不觉得那位圣人,有操控他嬴冲之意。   邪樱枪内的‘任务’,从始至终,也就只是‘斩妖除魔’而已,并未涉及其他。   相反是嬴冲,该感谢这件神器。如非此器,自己如何能向武阳嬴氏复仇雪恨。   且他现在想这些有的没的,又有何益?   意念一动,嬴冲把注意力,又转回到了那‘特殊奖励九’。未有任何的迟疑犹豫,他直接就选择了‘拟龙术’及‘不灭炎身’这二门道法的固化。   前者他是心意已决,只是因前次更倾向于‘玄心火’而放弃。且如今,此术可能导致体内丹阵失衡的隐患,也因那‘不灭炎身’而弥补。   这所谓的‘不灭炎身’,并非是仿自任何一脉神兽的术法,而是人族玄修观炎火之奥,自创的顶尖玄术。   虽非是出自凤凰一脉的神通,却可将任何火系类的功体与术法,都加强到极致。   且在短时间内,具有‘不灭’之性。并非是凤凰一脉的‘涅槃’,死而复生,而是‘不灭’!他的火焰,从此难以任何术法,任何器物扑灭。   有了此术,他一样可将体内的凤凰之血与涅槃真火,提升一个层次!   玄法加持,只是一瞬。仅仅十个呼吸之后,嬴冲的体外,就有龙影咆哮,赤焰燃烧。   嬴冲已试展了这二门神通,只觉全身上下,都有澎拜的元气涌动。身体四肢,则似有使不完的力量。   而一身法力,则似是无穷无尽——   嬴冲心知这是错觉,可此时他一身战力大增,是不会有错的。就如他的估测,‘拟龙术’施展之后,就可踏入‘镇国’这一层次。   而如此一来,他周身上下,已有龙力术、云龙隐、迅风术、雷走、涅槃真火、玄心火、拟龙术、不灭炎身这八门术法固化在身。 第五三二章 姗姗来迟   “这就是玄天位么?到了这一步,果然是开始上参天道,需得开辟内天地,自具自足不可。”   仔细感应着体内,最后嬴冲摇了摇头,散去了两门术法。   准确的说,那拟龙术只是使他达到‘伪玄天’,距离真正的玄天位,还有一段巨大的差距。   玄天位上参天道,要做到这点,他这里倒是轻而易举。他的武道根基,早已达标。而霸王枪的存在,让他很早之前,就已接触到了大‘道’。   ——所谓的‘道’,就是自然,是万事万物的运行轨迹,也是事物变化运动的根源。   玄天位在上参天道的同时,自身也会被‘道’所同化。所以需内辟天地,保存‘自我’。   除此之外,这也是因大天位之后,自身对天地元灵的吸取,已至极限。必须得在体内另辟天地,以自具自足。   这些都不是一个五阶的‘逆龙术’,能够办到的。龙丹龙血的提升,只是令他短时间内,拥有玄天位时的战力。   再考虑到‘不灭炎身’的法力损耗,嬴冲估计自己,哪怕已有着中天位级的法力,亦只能维持两个时辰。   不过他已心满意足,两个时辰,已足够了。他嬴冲的力量,更多的是来自于部下,而非自身。   如有什么人,能在他面前支撑两个时辰不败。那么此人的势力。也一定是凌驾于他之上,可令他的部属无法援手。   面对这样的敌人,他输了自是理所当然,无话可说。   弹指之间,数点紫光闪现。随后就在那几团毁灭光华爆开之前,嬴冲与嬴月儿一并退出了这水府之外。   随后这地底深层,再次传来了爆震之声。水面之上,也随之激起了百丈高的水潮。   那些紫光,是嬴冲从咸阳城内,缴获得来的几枚‘太昊灭绝神雷’。   原本他是打算将此物,用于攻打这座白王府,可因李世民的崆峒印之故。这几枚太昊灭绝神雷,却被用来毁尸灭迹。   可仅仅如此还不够,云光海那边的法阵,也已布成。此时正在施法,改造此处的地势。   将之前的水府与沙洲,全数都绞碎了,然后将之散入地层深处,受那地底灵脉冲刷。   如此一来,就可保证任何人,都难查知这一战的蛛丝马迹。强如太学主,亦无法回溯此战详情。   当嬴冲回至到江面上的时候,发现李世民已经从他的飞车内跑了出来。   “如此这般,李兄可还满意?”   李世民闻言,则是无奈的笑:“这里干净倒是干净了,可亦有欲盖弥彰之嫌。”   “世间之事,总难尽善尽美,需得有所取舍。好在圣器之中有类似能力的,也有好几件。”   嬴冲说话之时,又将他那枚记录血珠变化的玉符,丢给了李世民:“这东西,李兄可有兴趣?”   李世民眉头微挑,仔细感应着,片刻之后,就好奇询问:“妖血元珠?似是而非。不知殿下你,收获几何?”   “可曾听说过妖元灵露?”   嬴冲仔细看李世民,却见这位的神色,并无变化。   心知此人虽是年轻,却已能喜怒不形于色,嬴冲毫不在意,直接拿出了一个玉瓶。   感知到这瓶内散出的精纯灵力,李世民也终于动容:“这一枚妖血元珠,殿下到底得了多少滴灵露?”   嬴冲心想果然,那崆峒印也有这东西发放。   “这次一共收获一万三千八百滴!仅仅只是妖元灵露。”   其中的九千五百滴,是来自妖血元珠。另外的四千三,则是诛杀妖王白夜所得。   不过这时候,正是下钩放饵的时候,嬴冲自然是往多里说,且他也没说谎话。   李世民再次微变,却依然能稳住心绪:“我需再考虑一番。”   “最好是尽快!本王观那信陵王来势甚急,只怕十宫大比落幕前,就会用到此珠。所谓机不可失,失不再来!”   嬴冲笑了笑,伸手示意这位,将那玉符归还。他不愁李世民不心动,需知这‘妖元灵露’,仅仅只是附带的收获而已。   只需这位得到一枚妖血元珠,就可再为其召唤一位玄天位英灵,还有其他种种好处,与邪樱枪可能不一样,却必可令李世民实力大增。   之后他也不再谈此事,眼见这最后一点痕迹也被抹去,此间方圆数十里,亦无活口,嬴冲才又御空而行,往停在岸旁的那些飞车走去。而周围散开的诸多天位,亦陆续撤回,只是嬴冲才刚至岸上,就见马三宝,正是一脸的颓丧。   都不用想,嬴冲就已猜知缘由,不禁哑然失笑,吩咐张承业:“孤让孔殇九月助你,带人去扫荡雍州境内,清江沿道所有妖族水府。”   这也是早就计划好的事情,覆灭白王府之后,也需将那位的爪牙,亦一并扫荡不可!   尤其是方才,他确定这妖王白夜,与信陵王有关之后,嬴冲就更不愿将白夜的旧部放过。   这些妖修,难免有信陵王魏无忌的势力残余,必须清扫不可!   张承业凛然应命,朝嬴冲抱拳一礼。那马三宝,亦是精神一振,知道这才是他用武之时。   “殿下这是要斩尽杀绝?”   李世民好心提醒:“可魏国来人,只怕绝不止这几位。战国四君子素来同气连枝,此次魏无忌来势汹汹,携入秦境之强者,只怕不在少数。”   “可那位信陵王一定会想,小不忍则乱大谋!”   嬴冲冷笑,满含哂意:“本王倒也想看看,他们是否有胆,为那些小小妖修现身出面,与孤的武安王府一战。”   正说着话,嬴冲就听一声弓弦震响。他侧目望去时,只见九月正以长弓,遥指西面。   “来者何人?为何鬼鬼祟祟?”   此时嬴冲的龙视术,亦望见了西方二十五里外,停滞着四道气机。   应是被九月之箭所惊,不得不停下了脚步。而其中一人,正以术法窥照此间详细。令嬴冲只觉浑身上下,都被一股阴森寒气扫过。   正觉不适之时,那四人却已果断的飞速退走,远远离开他的‘龙视术’的视界之外。   嬴冲微一扬眉,目中闪过一丝凝重,这些人,来的好快——   从开始到现在,攻打水府,毁尸灭迹,加上因那枚血珠耽误的时间,他总共才只在这里呆了四刻而已。   可那信陵王的人手,却已赶来救援了。错非是有李世民的崆峒印,这次只怕真要吃上大亏不可。   随即嬴冲的心念内,又生出了警兆,看向了另一侧。只见那对面的河畔,赫然有一位布袍儒生负手而立。也不知这位是何时到来的,寂无声息。 第五三三章 太学之怒   “这位是——”   李世民只觉心灵深处,一片死寂冰凉。   他其实已认出河对面的那位,正是太学主,当世伪开国强者中,仅居夫差之下的第二人。   那磅礴无边,吞纳山河般的气势,正碾压着此方虚空,使他万念俱灰。极致的惊悸之感,使他此刻,甚至连一根手指头都无法动弹。   嬴冲也是瞳孔收缩,可瞬即就恢复如常,甚至能谈笑自如:“是为你那两个徒子徒孙?来的太晚了!”   那太学主并未说话,先是微微皱眉,略含诧异的看着那已消失的无影无踪的沙洲,接着又用那冷漠的目光,望向嬴冲。   “可是恨不得宰了本王?”   感受着那森冷刺骨的杀意,嬴冲却是唇角微挑,语含嘲意:“太学主不妨一试?”   这个时候的他,可非是数月前他初入咸阳之时!   李世民已经凭借崆峒印,勉强恢复了正常思考的能力。此时闻言,却只觉嘴里一阵发苦。   嬴冲这般向太学主挑衅,是否太自大了?这位的身边,虽也同样有一位‘伪开国’在。可他们的面前,却是当世第二人!   需知伪开国这一层次,因上方无路可走,皇天境被封锁之故,高低顺位间的差距极大。   鲁国太学的方孝孺亦是伪开国,可这位在太学主面前,最多只能接下五十击而已。   后者哪怕以一战六,都仍有胜算。   甚至可以说,似守正、太学主、越倾城与夫差这等人物,除了缺少皇天位特有的‘法域’之能外,本身实力就已达到了‘开国’层次!   正觉忧心,李世民却又感应到后方林中,有一道若有若无的气机。这使他心神一振,之前有些浮躁的心绪,又平稳了下来。   原来是这位赶到了,怪不得嬴冲,如此有恃无恐——   此时太学主,也淡淡扫了那林内一眼。随后仍是一言不发,身影骤然分化成沙,消失在了原地。   随着这位离去,此间众人包括嬴月儿在内,都是长舒了口气。嬴冲却颇为不爽,感觉自己就像是仗势欺人,只知吠叫的小狗,却只换来了太学主的不屑一顾。   尽管他心里也是断定,太学主绝不会在这里动手的,可结果这位走的太干脆利落,还是让他略觉恼火。   “殿下还真是胆大,居然敢这般挑衅于他——”   此时米朝天,亦从后方林中行出。这位的面上,亦是满含苦涩之意:“真要战起来,我可不是他对手,未必就能护得住殿下万全。”   米朝天自问能与太学主战上一天一夜不败,可太学如真欲对嬴冲出手,那么他也无力去护持。   嬴冲嗤笑:“他暂时摸不清本王根底,怎会轻举妄动?既不敢动手,那本王逞一番口舌之利,又有何妨?”   其实之前他那些话,确是存心挑衅。如若太学主在这里动手了,也就说明这位,已经放弃了图谋。   可如这位最后放弃,那也就意味着,太学主所谋甚大,手里也依旧有着足够的力量,可以应对如今的变局。   至于自己的安危,嬴冲并不担忧。有月儿在此,配合米朝天,足可与太学主一战。   这位米公公得到的信息,多半还是年前清理地下暗城的时候,不知小小那里又多了一件仙元墨甲。   米朝天闻言则愈发无奈:“可殿下也需适可而止!方才此人,分明已至暴怒边缘,动手在即。今次殿下,诛灭他两位弟子,又将白王府夷平,斩杀此间八位权天,坏了他的大计,太学主岂有不恨之理?方才奴婢这里,都不敢有丝毫异动,生恐将他彻底激怒,不顾一切。”   说到此处,米朝天又一挥袖,将对面河岸的地皮完全掀翻:“殿下你看这地下,此人一怒之威,竟至于斯。”   嬴冲看了一眼,初时他不觉有异。只因这地面之下,亦在他的龙视术的观照中。   可仅仅只片刻之后,嬴冲的神情就转为凝重。已发觉这些地底的泥土,正被时光‘腐蚀’。经历的时间流速,明显与其他地方的泥土大为不同。   可紧接着,嬴冲却又觉胸怀大畅。心想原来如此,这位最后果是含恨而去么?并非是他想象中的不屑。   这太学主也终究是人,能被七情六欲所动,而非是一尊不可战胜的神明。   不过嬴冲很快就又注意到,米朝天透出来的口风。   “果然!太学主与信陵王联手之事,陛下与绣衣卫早就有察知?”   见米朝天并不否认,嬴冲就又意味深长的看着太学主离去的方位:“我看他这次所谋之大,怕是远超陛下的想象。一旦处置不当,我大秦说不定会有天降横祸。”   米朝天没答话,只若有所思的看着李世民。此处有外人在,有些机密之事,他不好在这里说。   ……   返回之时,嬴冲是与米朝天同车而行。至于李世民,这位已很识趣的驾驭他那辆飞车,早早离去了。   足足两个时辰之后,嬴冲的飞车,才回至嵩山脚下。   ——之前赶去白王府,他是借助了郭嘉的虚空挪移法,又不惜马力。可回来的时候,却无需如此。   不过他的飞车,能在短短两个时辰,疾驰八百里,已经足够快了。这都全靠米朝天,这位源源不断往那四匹翼龙驹的体内,灌输真元。使得这些马,都能不要命的全速奔驰,而不惧力尽衰竭。   飞车还未落地,米朝天就已告辞离去。他与嬴冲密谈近两个时辰,该说的都已说了,此时必须得去见天圣帝,回禀复命。   随后当四匹翼龙驹缓缓降落,嬴冲从车内走出时,就感觉到几股或好奇,或凌厉,或灼热的视线,往自己看了过来。   嬴冲心有感应,首先看向了身后,他家修建的那座高台。台上的薛平贵及周衍二位,被他直接忽略,眼里面只有叶凌雪一人。   敏锐的察觉到妻子眼里的欣喜与担忧,嬴冲便笑着向她招了招手,结果却令妻子满面羞红,又似兔子般把螓首缩了回去。   嬴冲不禁摇了摇头,心想这都老夫老妻了,还害什么羞啊?   随后他又坦然自若,朝着御台方向一礼。再抬起头时,只见那边凭栏而望的天圣帝,正似笑非笑的,从他这边收回了目光。   第三处视线来源,则是来自于对面百丈外的齐王。嬴冲也向那方向,挥了挥手。引得那座楼台之上,‘噗嗤’一笑。   “这个家伙,可真有意思!”   赢控鹤笑完之后,却又感慨:“他居然真把那白王府夷平了。”   这使他惊疑不定,在短短几刻时间内,将白王府彻底扫灭。那么此刻的武安王府,又是何等的实力?自己之前,是否太托大了?   “你我每每都小看了他——”   旁边的蒙面女子这么说着,却又语透好奇:“你看那信陵王魏无忌,这位已寻过去了。” 第五三四章 针锋相对   “魏无忌?”   赢控鹤拿眼看了过去,果见那魏无忌,正行往嬴冲的方向。后者也有所察觉,在那高台之下驻足停步,静静等候着。   见得此景,赢控鹤不禁失笑。   “这可真有意思,嬴冲那家伙,素来牙尖嘴利。我赌那位信陵王,必定是自取其辱。不出半刻钟,就会被气走。”   蒙面女子并未答言,这个时候,她也更看好嬴冲。尽管未曾直面领教过,可嬴冲那张嘴的厉害之处,她是闻名已久。   就在二人说话时,那魏无忌已行至到了嬴冲的身前三丈站定。   “原来信陵王到了!”   嬴冲首先开口,一脸的哂笑:“不知魏兄,有何事来寻本王?”   “只是来看看故人之子!”   魏无忌的面色平静,上下看了嬴冲一眼:“只是结果颇让人失望,你比你那父亲,还要更愚蠢!”   嬴冲闻言,不禁摇头:“愚蠢么?其实本王倒是觉得,魏兄才是真蠢。你这家伙,最近是脑袋里生锈,或者变成猪脑了吧?”   这句话,顿使在场诸人,都是一愣。许多人都想到这二人之间,多半可能会发生冲突。可却都没想到,这位武安郡王殿下,竟然会直接口出恶言。   一息之后,众人才反应过来,而魏无忌身边的一位魏国文官,更是直接出声训斥:“住口!殿下堂堂郡王之尊,竟然如此无礼!这莫非就是你们秦人的教养?怪不得人都说秦类西夷,果然是粗鄙野蛮,不类中原。”   这句话道出,便是在场几位大秦鸿胪寺大臣,亦是面透羞惭之色。   嬴冲却浑不在意,蓦然前行数步,来到了魏无忌面前:“礼仪?那是什么东西?本王便是骂了他,尔等又能怎样?其实那北方的蛮夷有一句说得对,客人来了,需待之以酒肉;豺狼来了,则迎之以刀枪!”   说完之后,嬴冲又眼神定定的与魏无忌对视,语含挑衅:“不知魏兄可信,本王现在就能宰了你?”   魏无忌铁青着脸,一言不发。感觉今日来寻这个家伙,完全就是个错误。   可他一时间,也不能贸然开口。此时竟觉嬴冲的眼神,异常的灼热,眸中杀意狂烈,似乎说到就能做到。   就在嬴冲话落这一刹那,这座武安王府的高台内外,数位权天级的气机,将他的身影神念牢牢的锁住。   似乎当他开口说‘不’的一刻,这些人就会动手,将他撕成碎片。   这个家伙,难道是认真的?可这家伙,难道就不惧——   突然似想到了什么,魏无忌面色更显阴沉。   “放心!其实这嵩山脚下,还是有些不方便,即便本王要动手,也不会选在这里。”   嬴冲得意的把唇角微挑:“只是魏兄仍需小心,本王可不会容你,活着离开秦境——”   音还未落,此间诸人,就传出了一阵嗡然声响。魏无忌身旁那位文官,更是面色潮红,口中亦语无伦次:“你竟,竟是如此狂悖!此言本使必定上奏秦皇,要向你们秦廷要个交代!秦魏两国交恶,此责你承担不起。”   “悉听尊便!可哪怕是陛下面前,本王也是要这么说的。”   嬴冲往后退开,随即又哈哈大笑着,拂袖扬长而去:“也请魏兄记住了,这段时日,一定要小心你项上人头!需知本王平生之志,便是有一日能举百万军,扫平魏都大梁!能借魏无忌你人头,掀两国战事,正所愿也。”   魏无忌闻言,不禁吐了一口浊气。   原来如此,为一己之仇,不惜祸乱天下么?   这刻他是无比深刻的认知到,眼前这竖子,与其父嬴神通,确是截然不同的性情。   尤其那后一句,使他心神颤栗,竟莫名的生出了一丝惊悸之感。   不过这些心绪,瞬即就被魏无忌强压了下去,目透冷冽之色:“五年之前,本王就该宰了你!”   嬴冲闻言驻足,笑嘻嘻的回过了身:“这句话,魏兄你总算说出口了?既然心里是这般想的,又何需假惺惺的?不嫌无趣?”   魏无忌双目微眯:“其实本王这里,亦有一言回敬,关东洛州本为魏土,是四百七十四年前,被秦强夺!朋友来了有好酒,敌人来了则举刀枪这句,孤亦深有同感!秦军如敢再踏入洛州,我煌煌大魏必使尔等,如嬴神通一般折戟沉沙场!”   “然而四千年前,魏国本为晋土,魏氏以下犯上,得以分晋!如今天下七雄,只有秦楚燕三国乃是正朔!”   嬴冲又随意的摆了摆手:“且这些话,可待你安然逃出函谷关再说!本王说到做到,这次狩猎,必定全力而为。那白王府,只是开始而已。”   魏无忌眼角抽搐,狩猎?这是把他信陵王魏无忌,当成猎物么?一声嗤笑,他亦转身拂袖:“希望不久后,武安郡王还能如此自信!”   然而当他策马远离数里之后,那眼眸之内,却有一丝青光显现。手中握着的马鞭,亦是扭曲到不成模样。   “孤必杀此子!”   ……无独有偶,在武安郡王家的那座高台之上,嬴冲也是咬牙切齿。   “他别想活着逃出秦境!”   “此事只怕不易。”   郭嘉在旁泼着冷水:“魏无忌底蕴深厚,又是有备而来,此时其麾下必是强者如云,又有太学主,西方大帝等人为羽翼,想要杀之谈何容易?且那裴氏等人,也不会容殿下得手。”   又摇着头道:“之前白王府一役,殿下是出其不意,才能重创信陵王。可如今他已有备,想要得手怕是不易。”   嬴冲一声轻哼,并未反驳,只道:“不管这许多!即便最终杀不得他,本王也要从他身上咬下几块肉来。”   他知郭嘉之语,乃是实言。自己想要动魏无忌,难如登天。   就不说太学主与西方大帝等人,魏无忌麾下那位王府大总管魏忠贤,亦非弱者。   那也是一位伪开国,据说实力不在米朝天之下!   这次明面上虽未跟过来,可只从今日太学主现身雍州,就可知秦境之内,必定有新的伪开国入局。使得嬴高与越倾城二人,不得不分心旁顾。   不过他嬴冲,也没有因此就停手的道理。   叶凌雪则有些忧心的问:“夫君,就真不惧魏国起兵攻秦?”   她出身将门,不会说‘一旦两国交战,必定生灵涂炭’这样的蠢话。可却知此时的大秦,已承受不起太大的动荡。   “他们不敢!”   嬴冲摇了摇头,转手就将一张文书,递给了妻子:“魏国攻卫失利,折兵损将二十万人。之前其国中亦有灾情变乱,规模虽逊于大秦北境,可因大魏几家世阀内斗激烈。此时魏之处境,不比我大秦强上多少。”   叶凌雪不用去看,就已明白了过来。秦境上游大水,下游处的赵魏又能好到哪去?   以眼下秦魏二国的情形,双方都不愿轻启战事。不过大秦这边,似更占优。只需守住了函谷关,就可稳据胜势。   故而她夫君,这次可放心大胆的对信陵王出手。能够宰掉信陵王,是最好不过,不能的话,也可削断魏无忌的几条得力臂膀。   再以嬴冲的性情,今日本不该做这打草惊蛇之举,之所以说这些话,必定是另有所图,而非是为一时快意。   嬴冲解释完后,便又问郭嘉:“那地下灵脉的事情,查得怎样了?”   “这所谓的地脉阵坛,应是出自三十年前守正道人的手笔,如今只是被人利用。”   郭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:“学生仔细查过了,这多半只是障眼法。此法确实能夺人气运,逆转天机。可成功的可能性,却是小而又小。对方看似很用心,可其实不然。且天圣帝那边早有察觉,已然有备。”   嬴冲微微颔首,郭嘉之言,与他掌握的信息差不多。   随后他又将那枚符简,递给了在旁静观的虞云仙:“仙姨你可认得这血珠?”   虞云仙仔细感应了片刻,面上就露出些许讶异之色,而后若有所思道:“在以往的道书中,并未见过此物。我只能猜测,这珠内的妖血,必定是出自神兽,且经历过西方佛法净化。除此之外,这东西必定是某座法阵的阵枢之一。”   嬴冲眉头一挑,西方佛法?这件事,居然还与身毒佛教有关?   虞云仙此时,又笑着把符简,转递给了叶凌雪:“其实你该问凌雪才是!这个丫头,几年之前就已是长生道,首屈一指的阵道天才。”   嬴冲本就有向叶凌雪请教之意,当下又目光左移,看向了妻子。后者手持着符简,闭目沉思,片刻之后却摇了摇头:“这上面显化的符文太少了,我看不出来。只知此物,应该是为激发某件妖族器物,且与太虚之法有涉。”   妖族器物?太虚?   嬴冲凝神思索了片刻,随后就果断的拿了那符简,又往楼台之下行去。   诸人见状不禁错愕,叶凌雪更是好奇问道:“夫君何往?”   “自然是去面圣!”   嬴冲随口答着:“嵩山的兵力还是不够,至少要从咸阳城内,再调四个师过来。” 第五三五章 神元墨甲   “可依学生想来,陛下是定然不会同意的!”   郭嘉忽然出言,使嬴冲停住了脚步:“陛下急于求成,只求毕其功于一役。彻底斩断枷锁,筑就变法之基。此时御驾至嵩山观礼,正是为以身为饵。这次的良机,他岂会放弃?在王爷看来,圣上他处境凶险。可在圣上眼中,却是有十足胜算。需知大秦皇室的底蕴,居于七姓之首。或者陛下他,另有准备。”   见嬴冲只是蹙起了眉头,并未被说服,郭嘉又随后谏言道:“若是学生,近日必定会在咸阳生乱,牵制住城中军力。”   嬴冲的面色,顿时微一变色,陷入了沉思。足足片刻之后,嬴冲这才问道:“那么本王,难道要就此坐视不理?”   “自然不能坐视!陛下他有他的筹码,可殿下也需有自己的准备,才可万无一失。以学生之见,那咸阳城中军力,再抽调一师过来无妨。此外权天位战力,仍有不足。”   郭嘉说完这句,又神情凝重的问:“还请殿下告知,方才您到底从王妃语中,联想到了何物?”   嬴冲这次稍稍迟疑了一番,方才开口:“是十二神器之一,江山社稷图!”   此言道出,这台上诸人,都为之愕然瞠目。   虞云仙初时只当嬴冲是异想天开,可随着她仔细深思之后,却也是心情沉重的放下了手中的茶盏。   妖血元珠,灵阵中枢,太虚之法——   如那江山社稷图落在了太学主,又或魏无忌之手,且这二位,并无法得到这件神器的寄主认可。那么他们使用太虚之阵,以妖血元珠强行催发此物,也不是没可能。   此事荒谬,却不可不防。需知她这个师侄,灵觉可一向都是精准之极。   ……   五日之后,嵩山南院的一间宿舍内,当徐庶从入定中苏醒,就见自己的同学兼室友张良,正伏案疾书,全神制作着符箓。   徐庶斜目扫了一眼,就知那是一张防身用的道符,且是一座庞大符阵的一部分。   “护身法阵?张师兄也是感觉不安?”   “嗯!”   张良淡淡的应了一声,小心的将这张符的最后一步完成,又将之折叠成三角形状,这才转过头看徐庶。   随后他就发现这位师弟,也在低头捣鼓着一面银镜。   他们二人都是阴阳士,尽管都已至天位,也能大规模的操纵天地元灵,可在细微操纵上,却是远不如玄修。   故而玄修在七八阶时炼制的法器,他们到天位境界之后,也仍是望而兴叹。   可徐庶却别出心裁,利用与符阵类似之法,用数十组功能不一的构件,组成了这面样式粗犷笨拙的镜子。   看起来似是失败了,如将这面银镜损耗的材料,交给玄修的话,至少可炼制出三件同阶法器而绰绰有余。   可张良却知,徐庶正在做的这东西,功用绝不同于寻常器物。最终的目的,也是为保命逃生。   只是这家伙,到底从哪里弄来的钱财?徐家并不富庶,哪有这么多银钱,供徐庶挥霍?   略一思忖,张良就已明悟。   那应当是来自嵩山外围开设的赌局——他这位许师弟不但头脑聪明,且一向眼毒,认真下注的话,赚取个二三十万金轻而易举。   “师弟既然用了个‘也’字,想必亦有同感?”   “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啊?”   徐庶一声叹息:“儒门五君子,白鹿洞四镇国,信陵王魏无忌,加上之前就已进入秦境的儒门领袖太学主。还有五日前,被武安郡王剿灭了的白王府,让人不在意都不成。尤其是白王府,那边的消息虽被封锁,可据说这座水府,已被武安王彻底夷平,将那里的一切,都化为乌有。从那天之后,这嵩山下的气氛,就古怪得很。我看荀攸他们那些人,都已无心参与大比。可怜吾等小鱼小虾,恐遭池鱼之殃。”   张良闻言,亦微微一笑:“我这里亦与师弟所见略同!此时此地,我等确需小心为上。不过,只凭这些器物之助,还是远远不够。吾等阴阳士,皆不擅斗战之法,就不能不在‘谋身’一道,多用些心力不可。”   说话时,他已取出了另一张符箓,继续专心绘制了起来。   “师兄之意,莫非是提醒小弟,最好是预先寻一得力人物,托庇其羽翼之下?师兄对此间形势,竟悲观至此?便连书院中的那几位师范,也不可靠?”   徐庶先眉梢微扬,又好奇的问:“对了,今次那太学主与信陵王,如真欲选在大比之时动手,你更看好哪家?”   “不好判断。”   张良停笔思忖了片刻,随后微一摇头:“太学主有备而来,可能会多一层胜算。然而秦室之积累,亦是非同小可。且不提那几位伪开国,光是那件‘始龙’神甲,我就想不出那位儒门领袖,能有何法应对。不过这却是我张良见识浅薄之故,想必那太学主,自有牵制之策。”   “始龙?那件天下无二的神元甲么?”   徐庶一声低吟,然后也苦笑道:“我也想不到,可这就古怪了,莫非他还能动用神器不成?”   神甲‘始龙’,乃是昔年秦始帝嬴政,遗留的墨甲。是以一具上古时的皇天位龙骸为基础打造,是世间仅有的七件神元甲之一。且是七件神元甲中,最强的一件。   而这七具神元甲,不同于其他墨甲处,就是因‘半法域’的存在。   传说那七位踏入皇天位的帝皇在寂灭前,都曾将自身的‘法域’之力,融入到他们的七具神甲之中,以庇佑后人。虽未完全成功,可也令这七具神元甲威力大增,成为举世无敌的神甲。   此外在三千年后,那具‘始龙’甲又历经诸代秦帝,不惜工本的强化,此甲可能早已攀至半步皇元阶。   且这七件神甲,本身也无需由人驾驭,那甲中自有‘真灵’,可以在特殊的法阵辅助下,催动神甲与人争斗。实力都可达伪开国阶,并有半‘法域’辅助,世间无人能敌。便是强如夫差,亦不能与这七件甲抗衡。   故而七国皇室,虽都陆续衰落,那最弱的韩帝,坐下甚至连一位伪开国都没有,可都无灭亡之忧。而这七具甲唯一的缺陷,就是不能轻离宫城千里范围。如欲在千里之外动用此甲,需要花费无数的时间与财力。   可这里是嵩山,距离咸阳宫,才不过四百里而已!   徐庶也同样想不通那太学主,能有什么方法,去应对神甲‘始龙’。更知历代秦皇之积累,绝不仅仅只一尊‘始龙’甲而已。   可这位既已来了,想必是有着足够的胜算。 第五三六章 霸王执念   “然而天圣帝未有退入咸阳之意,想必亦是信心十足吧?据我所知,大秦除了始龙甲之外,白云观亦有一镇教圣物。那位陛下,分明亦有应战之意——”   正这般说着,徐庶忽然听得窗外,一阵‘哗哗’的响声,大步行到了窗旁,往外望了过去。随后就见一队队全副武装的秦军将士,从南院院门处鱼贯而入,随后又四面散开。   这南院本就有近千大秦禁军巡守,而随着这些甲兵入内,此时南院内的气氛,愈显剑拔弩张。   徐庶看了片刻,不禁轻声一叹:“看来我徐庶,是该寻一人托庇了。张师兄,你更看好哪家?”   张良想了想,就已有判断:“秦境之中,只有那裴叶蒙卢王赢六大世阀可以为依靠。私人建议,你可选武安郡王。”   “武安赢氏么?”   徐庶想起了那位武安王,夷平白王府的战绩。   那是真正的‘夷平’,便连那座沙洲,也不见了踪影。且五日之前,他也曾感应,那边的方向,有数位权天境陨落。   可徐庶还是问道:“为何要选武安郡王?可我看此番嵩山变乱,他的武安王府,亦将深陷漩涡。裴宏志等人,岂非更佳?”   张良闻言一笑:“如是裴宏志,你徐庶便休想走出秦境。”   徐庶气息一窒,仔细想了想,发觉还真是如此。裴宏志这等人老奸巨猾,自己一旦欠下这些人的人情,那就等于是落入高利贷主的掌中,很难脱身。   “反是那嬴冲,这位虽手段不凡,却仍旧面嫩皮薄,且正有护卫士子之责。吾等无需卖身投靠,结个善缘即可。”   张良淡淡说着:“此番武安王府难免卷入。可神策军三师九万军,右金吾卫二万军,军中总计八十名天位,四位权天级驻营供奉,都在其掌握之中。要保全我等性命,应是轻而易举。想来那太学主,也不会特意寻我等出手。”   说到此处,张良又若有所思道:“其实还有一人,齐王赢控鹤,我看不透他。”   那齐王看似无害,一向都以荒唐面目示人。可前些时日,赢控鹤曾亲自邀约招揽他张良。   那个时候,齐王给他的感观,可与传言中大为不同。   ……   当徐庶与张良二人,正在议论嬴冲的时候。项羽也正意兴阑珊的手持大枪,从演武台上走下。   他今日的对手,只在他手下撑过一个回合。清晨这一战,刚刚开始就已结束。   项羽颇觉扫兴,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,诸国书院中能做他对手的,也就只那十几位而已。   步下台阶,项羽就又看向了东北方向某座高台,向龙且问道:“刘邦那边,到底有消息没有?”   “暂无!”   龙且微微摇头,他知晓项羽看的是何处,多半是武安郡王家修建的那座观战台。   自从半个多月前被那位武安郡王羞辱之后,他的这位少主,就更生出了执念,定要从嬴冲那里扳回一城不可。   “不过近日书院中的传言更盛,其中有说武安王心怯的,也有涉及其师孙望的。且已不仅仅只是书院,如今便是那些来看热闹的秦民,亦有听闻。”   “卑鄙!”   项羽一声轻哼,然后就又问龙且:“你觉刘邦之举,可能使嬴冲下场与我一战?”   龙且与项羽是总角之交,深知这位的性情。他的少主,虽觉这谣言卑鄙无耻,自己不屑为之,却也不会阻止刘邦这么做。   其实除此之外,书院内还别有异声。有人说是少主为挑战武安郡王嬴冲而不择手段,竟将嬴冲之师孙望这样的兵家宿老牵扯进来,手段激进,性情卑劣,让人不齿。   可他深思熟虑之后,还是未将此事道出。只因龙且实不知项羽知晓此事之后,又会生出什么事端出来。   且这也算不得是什么了不得的事,中伤少主的传言,以前也不是没有。可所谓仁者见仁,智者见智,真正有智慧的,不会受其迷惑。   “传闻嬴冲重情重义,与孙望情同父子。刘邦之策,多半能见效。可能否使嬴冲下场,还不能确定。”   说完之后,龙且又试图劝谏:“秦武安王此人,虽是兵法不俗,可本身武道天资有限。此时或能得意一时,也难与少主争锋一世!少主实无需在意的。”   在他看来,项羽的真正对手,应是那燕国冉闵,是那吴国孙策,齐国高洋等人才对。这些人的兵法武道,无不都是上上之选。   甚至那吕布,李存孝二人,尽管在用兵上只是中上之姿,可只凭其一身武道,就远比那位武安郡王,更值得他们在意。   而似嬴冲这等人物,日后只需遣一上将,便可于万军之中取其首级——   “我岂不知?然而这口恶气不出,本世子心气难平。”   项羽一声轻哼,转而又奇怪的扫望了场中。尽管今日这场中也是人山人海,热闹之极,可他却总觉最近的气氛,有些不对劲。   ——诸国学宫的师范,都是忧心忡忡;那些文士辩论,也是心不在焉。而秦军亦调兵遣将,加紧巡守;   而其中缘由,他也略知一二。   “到底查清楚没有,当日那白王府,到底发生了何事??”   这一切的异常,都是从白王府覆灭,嬴冲返回嵩山之后开始。   “已略有眉目。”   说到此事,龙且亦是眉头大皱:“仍不知详细,只能确定当时陨落在白王府的权天位,不少于八人。除此之外,太学主似在事后现身,却并无任何异动,直接退走。”   “八人?”   项羽大吃一惊,又再定定的看向了东北方的那座观战台。   以武安王府明面上的实力,要杀死八大权天级,也不是不能办到。可问题是,那个家伙,是在半个时辰之内完成一切!   可仅仅片刻之后,项羽就眼现出惊佩之色。   “真是厉害啊!看来那家伙,也不是你说的那么不堪。”   龙且却摇头:“只凭他的武安王府,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办到,只怕是他背后的天圣帝出手了。”   ——有传言说那位武安王身边,或有一位新晋的伪开国。可似这等人物,在这十几年中,还能称雄一时。十几年后,却必定泯然众人。   而那嬴冲麾下,尽管强者众多,却无一人能有希望突破皇天境。这也是那位,最大的缺陷!   此外一位新晋的伪开国,也没可能在短短四刻之内,就攻破那座白王府。   项羽却浑不在意,又定定出神的,把目光转向了正北方的御台:“小小一个白王府,居然就藏了八名权天!龙且你说,那位信陵王到底意欲何为?”   龙且闻言,不禁眉头大皱,他从项羽语中,听出了兴奋雀跃之意。心想少主他,该不会也想在今次这场变乱中,参上一脚?   ……   嵩山上下暗潮汹涌之时,嬴冲却正在炼神壶内,‘革新’着虞云仙那件名为金山印的法宝。而他的妻子叶凌雪,则是跪坐在一旁,全程观摩。   原本这法宝级的器物革新,至少也需十天半月不可。可这次嬴冲不惜损耗,往邪樱枪内投入了至少两千滴妖元灵露,以加速革新的过程。   而此时这‘金山印’的变革,已渐至终局。这件本来仿佛官印般的法宝,也显出了新的形状。   除了这印大了不少之外,那金印之下,更显出了‘灵龟永寿’的字迹。而在金印之上,则多出了一头灵龟的雕像。   嬴冲为此怪异无比:“这可是金山印!听名字就可知,此乃金与山的合体,怎么就出来一只灵龟?”   灵龟属水,是玄武之后,这与金山印完全不沾边啊——   “这是金生水,有何好奇怪的?这金山印,终究是以金为主的。”   叶凌雪在旁,毫无异色:“至于为何是灵龟!我猜这件法宝在古时,必定是压死了不少乌龟。算来这东西,对付玄武一族,最好用不过呢。”   “金生水么?”   嬴冲微微蹙眉,眼里略现恍然之色。   所谓的金生水,当世许多初入修行之士,只是认为金融化之后,就是‘水’了。   可嬴冲读过一本道书,知晓古人之所以认为金生水的一个因由,也是因他们以金掘土,铸成水井之故。   而五行之间的生克,也远不是普通修行人以为的那么简单。   不过这金山印内,为何会多出这重达百万牛的‘玄武重水’,嬴冲却仍是想不通。   至于叶凌雪的后一句,他已听出妻子是在胡扯忽悠。什么压死了不少乌龟,这是在说故事呢——   此器克制玄武一族倒是真的,不过却是革新之后的金山印,能以水制水。   之后嬴冲也懒得去想,就这么看着。   这些时日以来,嬴冲都在怀疑,这邪樱枪所谓的‘革新’,其实是那位圣人道祖代为出手。   可叶凌雪却说不是。邪樱本身就有着这样的力量。能够使所有器物,在涅槃中得到新生与变革。   就比如这金山印,就是在原本的基础上,重新诠释阐发,构建器阵。 第五三七章 圣器云罗   就在嬴冲疑惑之时,那金山印已褪去了最后一丝火焰。叶凌雪探手一招,将此宝拿在了手里。   “确实是到了伪圣器层次!可惜还缺少一头玄武妖魂,否则此器之威,可接近圣器了。”   叶凌雪存神感应着,随后又微一摇头:“此物守御之能不俗,轰击之威,亦可相当于崆峒印的两成。除此之外,还可为仙姨提供源源不绝的水元法力。可也仅仅只能让仙姨她,堪堪踏入伪开国的门槛。与夫君的预期不符——”   闻得此言,嬴冲不禁眉头大皱,现出了苦恼之色。   他原本的预期,是虞云仙拥有这件伪圣器之后,实力能够与方孝孺不相上下,至少能挡住太学主五十个回合。   可叶凌雪的话,却似是一头冷水,泼在了嬴冲的头顶。   尽管他的妻子,到如今还只是一名小天位,可嬴冲却并不怀疑叶凌雪的判断。   伪开国与上镇国的顶峰差距极大,踏入到伪开国阶的仙姨,可以力战至少两位上镇国。   可嬴冲一想及这次他即将面临的强敌,就觉心惊肉跳。   ——两名伪开国,听起来是实力强大。可小小她与仙姨联手,也不是太学主的对手。   嬴冲估计,她们只怕连半日(六个时辰)都撑不住。   其实要想大幅提升虞云仙的战力,也极简单,只需后者能够修成第三境的回天法。修复旧伤,返本归元,重铸根基。   完成这一步,虞云仙的实力,不会弱于小小及月儿二人联手。再如这位根基补完之后,顺势将其武道修为也提升上来,那么她至少可与米朝天相当。   可问题是,虞云仙修炼回天法第三境的损耗,是二万四千滴妖元灵露——   “白云观玄光真人,也判断那太学主,可能将动用山河社稷图,又或者另一件妖族虚空法器。”   叶凌雪的目光幽幽望来,语含劝慰:“陛下他既已知此事,必定会有防范。夫君你最近,太焦躁了。”   嬴冲苦笑,天圣帝到底有什么布局,他仍不知究竟。此时也只能信任陛下,确有涤荡乾坤之能。   可他真正不放心的,却是齐王赢控鹤!旁边石碑上的字迹,可是历历在目。   而今次十宫大比中,齐王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,他是一无所知。也不知天圣帝,对他这个弟弟,是否有着防备。   再者——   “倒非是全为这次十宫大比,我还是想试试看,这次截杀魏无忌的可能。”   嬴冲摇着头,随后又取出了一件仿佛银棍般的器物,目中微现迟疑之色。可最终他的眸子里,还是闪过了一丝决意。   随着嬴冲心念微动,那邪樱枪瞬时化为银液,将此物紧紧包裹。   叶凌雪注目看着那件器物,眼现好奇之色:“这又是在做什么?”   她认得此物,是一件名为‘云罗伞’的法宝,是不久之前嬴冲清理暗城,从圣上那里得来的奖励之一。   说来也是不凡之物,曾经名列三十六圣器之一,可如今那伞盖上的布已不见踪影,就剩一根伞棍与伞盖的骨架。   如今这东西这最大的用处,就是酿造美酒。只需将之插入到酒水之中,不到一个时辰,就能得到一坛仙酿级的美酒。   “自然是把它修复!”   嬴冲面上,饱含无奈。他原本将这东西从宫内要过来,是因此物好玩,他以前就眼馋这东西许久了。   只要有了这东西,再为此物提供足够的灵石,就能每天喝上好酒,且还是不重复的。   虽说这些酒,只能保存一日,却可千杯不醉。   之前他在宫中索要时,天圣帝可是万分不舍。需知这位陛下年轻的时候,可是嗜酒如命。   不过如论斗战之能,此物实在排上不号,在所有圣器中,是最垫底,也是所有圣器中最不实用之物。   修复此物,本是他最后的方案,不得已之策。可在眼下,他已无法可想,这件东西,是他最近能寻到的,唯一一件圣器残骸。   修复残缺圣器的奖励极其珍贵,可此时他已别无选择。   这次也依旧是以妖元灵露加速,仅仅两个时辰之后,那银液中的‘云罗伞’就已开始强力的脉动。   嬴冲一直在看叶凌雪的面色,只见他妻子眼神震撼而又凝重,目光不肯离那团银液分毫,似要洞穿其中秘密。嬴冲瞬时便知,这修复圣器,多半非是邪樱枪本身的能力,而是他身后那位圣人,亲自出手了。   其实他也想看,这圣人的手段,到底如何。可嬴冲自问自己的道法造诣,太过浅薄。哪怕有‘龙视术’,亦难窥得其中究竟。于是果断的放弃,转而拿起了一本道书,一边翻看,一边等候着。   又两个时辰之后,嬴冲再次从炼神壶中走出。他手中的那件法宝‘金山印’,先是一阵跳动,随后猛地飞走。   可仅仅片刻,旁边的一间静室内,就传出了一声惊呼。虞云仙一个闪身,到了他的面前,目内满含异色:“这就是你说的革新法宝?到底是怎么办到的?”   之前嬴冲从她这里借金山印的时候,也说是要以‘革新’之法,强化此器。   当时她还是很担心的,不太情愿。毕竟是自己的本命法宝,一旦损毁,自身根基又将受损。只是出于对嬴冲的信任,才将此器交付,却没想到。仅仅几日时间,她的金山印就已变了个模样,阶位也提升到伪圣器的层次。   “说了这是神器之能。”   嬴冲轻声一叹:“其实侄儿也想知道,这东西的原理为何?”   虞云仙定定的看了嬴冲一眼,而后微微颔首:“也对,问你还不如问凌雪。”   嬴冲只觉胸中一闷,不过这时的他,实在懒得与虞云仙计较。随后又将吴不悔唤到面前,郑重其事的将那‘云罗伞’,交到了这位的手中。   完全修复后的‘云罗伞’,颇为秀气。撑杆是淡银色的,扇面则是淡青色,上面点缀着朵朵白云,一看就知这是女人使用的器物。   接过此物时,吴不悔的眼中,就现出了一丝讶色:“竟是圣器?名叫云罗伞是么?”   嬴冲微微颔首之余,又语含苦笑:“接下来无论是应对太学主,还是追杀魏无忌,都需用到仙子的幻术。可这一次的嵩山之变,凶险万分,便是小小月儿,一时不慎,亦有陨落之险,就更何况仙子这样的阴阳师。本王思来想去,如今也只有这件圣器,才能使吴仙子安然无恙。正如仙子所见,此物并无多少斗战之能,可其守御之力,却是真正的圣器层次。曾被稷下学宫盛赞,名列三十六圣器之一。” 第五三八章 不悔天幻   “圣器云罗伞?”   虞云仙的眼中,闪过了一丝艳羡。凡是修道之人,无不都对圣器垂涎三尺。   她虞云仙只需一件圣器在手,未来的成就绝不会低于越倾城多少。   不过云罗伞这东西,乃是纯正的水系圣器,她便是拿到手也没用。此物偏向于幻术及防护,不似金山印,本身就是出自广成一脉,与她的功体相合。也正有一套名为‘玉清神印’的秘法,可以驾驭此宝。   吴不悔则是似笑非笑,眼含异泽的定定看了嬴冲一眼。良久之后,才颌首道:“原来如此!不悔多谢殿下了。不过殿下说此物并无斗战之能,却是大谬。此物在有些人的手中,或者真是废物。可不悔却很喜欢呢,有了此物,不悔正可如虎添翼。”   嬴冲闻言微一扬眉,其实他之前也有过这样的考虑。云罗伞侧重于防护,又兼具致幻之能,而吴不悔的阴阳术,正好是主攻幻术,操风弄雨之能。这件圣器,说不定正适合吴不悔使用。   而以眼下的情形看来,这把云罗伞在吴不悔手中,只怕是正得其主。   不过嬴冲依然好奇,也有不信:“如虎添翼?不知怎么个添翼法?”   吴不悔并未直接回答,只一双妙目上下扫望着嬴冲:“我看殿下又连续数日未眠,可是因这次的十宫大比,始终不能心安?”   就在她说话的时候,有一片烟白色的水雾,在这房屋之内散开。   嬴冲心中微惊,仔细注目,全神防范着。   他知云罗伞的残骸,之所以能制造出美酒,是源于此物,可以产生有强烈致幻效果的水雾。故而此刻,嬴冲甚至紧闭住了呼吸,又以罡气护住全身上下,不敢与之接触。   “最近是有些心绪不宁,不过还好——”   这个‘好’字才刚说完,嬴冲就感觉眼前一黑,直接就倒栽葱的晕迷了过去。   之后一直神念昏沉,也不知过了多久,嬴冲的意识,才逐渐苏醒了过来。   睁开眼的时候,嬴冲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,叶凌雪则在旁陪护。望见嬴冲起来,叶凌雪却也没什么异色,只微微笑道:“夫君醒来了?吴姐姐对我说你最近压力太重,如不能彻底放松,好好休息一段时间,你修炼的大自在玄功,迟早会出问题的。此外她还托凌雪转告,今日失礼之处,还请夫君莫要见怪。”   “我没事的,怎会见怪?”   嬴冲摇了摇头,其实他自己,最近也感觉到了不妥。自己现在这样的心态,与‘大自在’可不相符。   吴不悔除了精通幻术之外,更是一位医家圣手,不但看出了自己的问题,更以幻法为他舒缓。故而该是自己,向她道谢才对。   不过他现在更在意的,还是之前吴不悔,露出的那一手,近乎出神入化般的幻术。   整个过程,他都在防备着吴不悔,完全想不到,自己是什么时候着了道的。   “那把云罗伞,我可能还真小看了这东西。”   不论战力的话,他好歹也是一名大天位,且身拥神兽血脉。按说在一定程度上,免疫幻法才对。可结果是自己,非其一合之敌——   不过对嬴冲而言,这倒是个好消息。吴不悔的实力越强,自己这一战的胜算,也就越大。   日后只需有这位在战场,一般的玄天位以下,只怕都无抗手之力。   叶凌雪却笑着摇头:“夫君不是小看了那云罗伞,而是小看了吴姐姐才是。玄天位的阴阳士,法力远在普通玄修之上,差的只是法力入微之能。可那件云罗伞,正可补其不足。”   说完之后,叶凌雪又道:“你昏迷之后,仙姨也对吴姐姐的幻术大感兴趣,出手试探。二人交手一刻,结果是仙姨倾尽了全力,也拿不下她。”   嬴冲闻言,不禁再一愣神。交手一刻,那至少也要二三百回合吧?随后他又释然,心想吴不悔的实力,肯定是没达到伪开国的层次。不过以她掌握的圣器,还有那自身幻法的特性,一般的伪开国,也奈何不得这位。一般的上镇国,只怕也不是她的对手。   原本自己修复云罗伞的目的,只是为交给吴不悔防身。却是万没料到,最后他会收获到这样的惊喜。   手中有了这样一枚强力棋子,嬴冲只觉胸中大定,紧绷的心弦,彻底放松了下来。这天干脆就休息昏睡了一整夜,当第二天起来的时候,嬴冲只觉是神清气爽,精力充沛。那停滞不前的修为,居然又有了些微小进境。   不过到第二天醒来之后,嬴冲依然是全力以赴的开始备战。一面在炼神壶内,适应自己的‘拟龙术’,一面则是极力的调动人手以及军力,增加着手中的筹码。   郭嘉说的不错,他现在手中的权天位战力,确是严重不足。   虞云仙、孔宣,九月、张承业、一羽夺命羽飘离、左天苍,还有暂时只能当成一人用的月儿及小小。即便加上他自己,王府之内也只八人而已。   尽管其中有七位,都是战力高达镇国,实力在秦境内首屈一指。可这次的对手,却是以魏无忌为首的战国四公子。哪怕其余三位只是应付,可也一样实力雄厚。   一旦出现什么变故,武安王府很可能会左支右绌。   除此之外,他还有左右神策军,左金吾卫总共六位权天供奉,可以调遣。   可其中二人需坐镇咸阳。   剩下的四人,也基本不能指望。   这些人手,光是要护住这山下山下,百万余秦民,数千学子安然无恙,就已很是艰难。那时只怕不但帮不上忙,还需武安王府分出人力去支援。   也幸亏是拥有了圣器‘云罗伞’后的吴不悔,可以直接当成一位上镇国,甚至伪开国使用。否则嬴冲,甚至打算将那邪樱枪的另一奖励提前用掉,再招几位英灵出来。   ——尽管他现在,已没时间为这些英灵炼制墨甲。   且自这天之后,嬴冲就陆陆续续的收到一些学子的拜帖。赫然都是来自于各大学宫,最出色的那一群。   这使嬴冲大喜过望,腾出时间一一接见。可仅仅两三次之后,他就再没什么兴趣。   嬴冲已知这些人拜访他的目的,与投靠他无关。这令他的热情大幅减退,之后的接见,只是保持在不失礼的程度。   “智者避险于无形,明者远见于未萌!此言果然诚不欺我。”   高坐堂中,嬴冲看着眼前那正拜谢而去,名为陆逊,鲁肃的二位天目山士子,不禁轻声叹息。   心想这样的人物,如能入自己麾下效力,那该多好?可惜如此英才,竟出自于吴地。   郭嘉闻言,只是笑而不语。月儿却是不满的冷哼:“既然都不愿投靠,父王也没必要见面,随便打发了就是。明明是求父王保命,反而像是施舍似的。武安王府,又不缺他们这些人——”   嬴冲闻言莞尔一笑,随后敲了敲月儿的头:“你这丫头,什么都不懂,就不要胡言乱语。”   “确不可失礼!这些人,都是当世诸国中最出色的英杰,日后必定都能有所成就,出人头地。殿下今日如有轻慢,必定会影响日后风评。”   郭嘉代嬴冲解释着:“大小姐需知,主公他一向都是胡作非为,可在这几日却也能耐着性子,与这些士子说话。”   嬴月儿眉头微皱,看了嬴冲一眼。心想确实如此,父王大自在有成后一贯任性,可这几日待人接物,却是姿态成熟稳重,谈吐风趣有礼,使人如沐春风。   “只是为结个善缘,广撒渔网而已。指望这些人日后遭遇挫折时,会想到本王,或能有所收获。其实这些人多半知你父王本性,可这时候哪怕是装,也要装出礼贤下士的姿态出来,以显诚意。”   嬴冲懒得再正襟危坐,略显不耐的扯了扯衣领:“可惜效果不佳,一个个都是老狐狸变的。他们是看穿了本王,不会将他们推入到其余几家门下。”   那东河裴家、固原卢氏、襄阳王氏,此时也都是瞪大眼珠,想要从各大学宫中挖人呢。   嬴冲岂肯给他们这样的机会?他就是损人不利己,自己得不到,别人也休想得手。   哪怕是在事发当天亲下杀手,将这些人的性命了结于此,也不会容这些人才,为裴卢所用。   郭嘉抿着唇笑,对此不发一言。也就在之后不久,他望见玄雀之首‘嬴鼎天’,正从殿门处大步行入。   这位匆匆入内后,就朝着嬴冲一拜:“殿下,右龙武军节度使嬴先,因涉谋反嫌疑,已被陛下夺去职司,下狱问审。此外同涉此案者,共有旅帅以上二十九人!”   嬴冲闻言面色微变,下意识的往郭嘉望了一眼。   记得之前郭嘉就已说过——若是学生,近日必定会在咸阳生乱,牵制住城中军力。   此言果已应验,是一种超出他二人意料的形式。却效果上佳,有此一事,天圣帝如何肯安心,将大部禁军调出到咸阳之外? 第五三九章 最后准备   尽管早有预料,嬴冲却仍觉不可思议,又继续追问:“究竟怎么回事?给孤详细道来!”   嬴先此人,乃是大秦远支宗世,辛苦爬了数十年,才由陛下提拔,坐到禁军节度使的高位。这位深受陛下赏识,怎会轻易背弃?做出此等丧心病狂之事?   莫非这嬴先,其实是齐王的人?可如是那位布下的棋子,没可能在这时候暴露出来。   又或者是其他的皇子指使?然而嬴先如与那几位皇子有勾结,嬴鼎天早该禀报他知晓了。嬴不尤,嬴天佑那几位,也没这么蠢。皇位之争,这才刚刚开始而已。有哪位皇子,会用这样极端冒险之法?他们现在,也没有这样的能力。   可这嬴先,既与齐王无关,又与诸皇子无涉,那么他到底是为何?   在这时候谋反,倒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。可即便成了,这位怕也得不到什么好处。   那嬴先总不可能以为自己,能当上秦皇吧?   嬴鼎天在他面前,素来都是知无不言,言无不尽的。只须臾之后,嬴冲就已知详情。   “此人,竟与威王府有涉?且罪证确凿无疑?”   嬴冲先觉不可思议,而后就平复了下来。他没想到,威王的余毒,竟然遗留到了现今。   不过当想及玄雀近日,查得那位西方大帝,很可能就是威王遗脉之事,便也释然了。   只是这嬴先谋反案本身,仍显蹊跷。   按嬴鼎天的说法,绣衣卫之所以怀疑嬴先,是因十数日前,有人出首举报。之后绣衣卫明察暗访,果然查得了实证。   可嬴冲感觉,这未免太过巧合——   “这件事,从头到尾都透着古怪,嬴先谋反之事,未必属实。可陛下他,却也不能不防。天庭潜伏秦境已有二十余年,如那西方大帝,真是威王骨肉。那么如今秦廷之内,真不知有多少人为其笼络。便连陛下的亲信之将都靠不住,又何况其他?”   郭嘉摇着头,一声叹息道:“王宫重地,不容有失。陛下他如今,也就只能依靠宿卫军与殿下的神策军了。”   咸阳宫对天圣帝的重要性,甚至不在天圣帝本人之下。不但护城法阵的核心部分,都在宫城之内,更有秦室的诸多传承。甚至那始龙甲的根基,也在咸阳宫的地下某处。   而嬴冲那边,则是脸色铁青,一阵沉默。   他生在天圣十二年,那时的威王早已作古十余载。然而在那时候,威王对大秦的影响力,依然无处不在。   二十余年前,那位才是秦廷众望所归的皇子。势力庞大,权遮半秦。虽说这位最终事败身死,可其故旧门生,却有许多侥幸残存。自己麾下的左天苍,就是其中之一。甚至朝中诸多大臣,昔年也曾为威王帐下之臣。   那位西方大帝,如真是威王府余孽。那么在嬴神通身死后,天庭势力猖獗的五年中,秦廷上下真不知有多少人,落入到那位的掌控中。   而此时的咸阳城,就仿佛是筛子,千疮百孔!偏偏天圣帝,仍是信心十足,定要与太学主魏无忌等人,决一胜负不可。   嬴冲只觉是心烦意乱,忖道陛下他也太乱来了,怎可轻易犯险?   除此之外,还有来嵩阳观战的百万秦民,陛下以自身为饵,诱使那太学主等人出手。可如此一来,也同样将这些大秦子民,置身于险地。   而一旦战起,权天强者交手对轰。只是那罡风余劲,就足以将普通人生生轰杀。   只凭他现在手中三个师的神策军,一个师的右金吾卫,可护持不住。   这刻他甚至有彻底放弃,不管不顾的冲动。反正天塌下来,还有高个子顶着。   可须臾之后,嬴冲却还是冷静下来,筹谋着应对之法。   “传孤之令,有请绣衣卫王公公,清查左右神策军与左右金吾卫!”   对于神策军与左金吾卫,嬴冲还是信心十足的。可他对于右金吾卫,他却是不太放心。   毕竟此时,就有一个右金吾卫师在他的辖下,驻于嵩山。   可既然要查威王遗毒的话,那就一并着手,以示公允!   嬴冲心想他即便不为自己复仇,只为天圣帝待自己的恩德,也没可能坐视不理。身为神策上将,自己也本就有着护卫秦皇之责。   更何况,那可是他的亲外公——   好在后面几天,又陆续有好消息传来。首先是嬴冲临时雇请的一位权天强者,在三日后及时赶至嵩山。   此时因西方大帝与魏无忌之故,他不敢轻易雇人。可这位不同,是他通过羽飘离的渠道,延请到的。名唤任来生,亦有‘一剑来生’之称,身份与羽飘离同样是独行刺客,与之齐名。且与羽飘离有过数次合作,是少有的几位,能得一羽夺命信任之人。且一身修为不俗,亦有‘镇国’战力。   嬴冲调查过这位的风评,的确是信用卓著。且多次刺杀魏无忌座下之人,也与那位西方大帝有过冲突。   这人应该是可靠的,不过嬴冲也为此花了大价钱。二百万金,就只为雇请此人,为自己效力短短三个月。且这位每斩杀一位玄天境以上的修士,自己还需另外贴钱作为奖金。   可在这时,天下近十分之一的权天境,五分之一的伪开国,云聚咸阳之时,嬴冲只求能有更多可靠的人手使用,已顾不得银钱了。   故而当那任来生狮子大开口的时候,嬴冲甚至都没怎么讨价还价。   再接着就是一日后,独孤九妹也带着族人赶至嵩山。这位虽也实力不俗,可却是妖族身份,参与这场变乱,不太合适。也易授人以柄,落下口实。   不过这位带来的另一人物,却是嬴冲期待已久的。   ……   二月十日,嬴冲再次现身于自家的那座观战台。拿着一只千里镜,神态闲适的四下扫望。   这场十宫大比,从今日起渐入终局,正是最精彩的时候。此时还有资格,留在各处演武台与辩文台上的,都是各大学宫中,最有天赋的武道强者,最具才华的文人修士。   嬴冲绝不愿错过,无论是那些武者间的斗战,还是文士们的辩论,都可使他受益不浅。   这也因他的诸多准备,已陆续就位之故。短时间内,他再没法取得更多的筹码,已是尽人事,听天命的状态。   他已尽了全力,可到底能不能安然度过这难关,仍需看天意。   这一场,他不求有功,只求无过。只需能够保住嵩山上下无事,能够使天圣帝安然返回咸阳城,就已满足。   可即便只这二条,嬴冲也不敢说自己有十成把握,甚至五成都没有。 第五四零章 兵争之始   “这未免也太丢脸了吧?”   周衍在嬴冲身边,也同样高举着千里镜,遥遥眺望着。一边在看,一边破口大骂:“那家伙竟也输了,我们大秦堂堂嵩阳书院,居然没有一人能进入前三十六位!这让我们老秦人的脸,该往哪放?”   嬴冲眉头微拧,知晓这家伙,其实才不关心什么老秦人的脸面,只是担心收入而已。   武道三十六强,秦人无一入选,可以想见周围的秦民,对这场十宫大比的兴趣,会大为削弱。   不过这对他而言,倒是个好消息。观战之人越少,自身所需承担的压力也就越轻。   总之两天之后,他就会下令神策军封锁整个嵩山,隔绝内外。实在管不得那许多了,那时便是天圣帝的圣旨也没用。至于太学主等人,他们爱来不来。   不过话说回来,嵩阳书院输成这样,也确实够丢脸的。他这个神策上将,亦是颜面无光。   不过丢脸之外,嬴冲却也觉幸灾乐祸,一边用千里镜看着,一边兴致盎然的,偷听着那些秦民说话。   “堂堂嵩阳书院,就只这水准?身为这次的东道主,可无论兵棋斗战,辩文论法,书院三千弟子,竟没一人能入三十六强。今年是怎么回事?”   “我闻说那书院山长嫉贤妒能,谈优务劣,有这样的山长,这书院能好到哪去?”   “也不能这么说!我看这些嵩阳学子,还是很不错的,至少不逊色于往年。十六岁的九阶武修,就有三人。只是他们的对手,实在太强。”   “不逊往年?如真是不逊往年的话,又为何会在十大学宫中排名垫底?其他各家,都能培养出不世出的英杰,却独独只嵩阳学宫例外?”   “便是往年最弱的颍川书院,亦有‘颍川八龙’。那新崛起的天目山,也同样有孙策、陆逊等人。就只嵩阳垫底,岂非是酒囊饭袋?”   “腐木不可以为柱也!”   “只看当今武安郡王,神策上将就可知道了。如此英才,居然就因一些未曾证实的流言蜚语,就被那位赶出了门。那时武安王殿下,才刚父母双亡,武脉被废,那嵩阳书院却偏是落井下石,欺人太甚!”   “有武安王殿下在书院,至少兵棋之争,不会输给他国——”   听着这些言语,嬴冲只觉胸怀大慰。就好似寒冬之时喝了一碗牛肉汤,浑身无比的舒爽。   不过人群也有不少人,对他嬴冲不以为然的。   “武安郡王啊,最近这一阵,不是有人说那位其实非是楚国项羽的对手,所以不敢下场与之一战么?”   “不会吧?只是不屑为之而已。”   “那也是装的吧?只是武安王他在咸阳数年潜藏隐忍,装疯卖傻,从未使用过兵棋。退步了也是在所难免,遥想当年,那位殿下可是横扫整个嵩阳书院。可惜,可惜——”   “可惜什么?兵棋确乃小道,我只怒那项羽,为了出名上望,不择手段。他去寻武安王殿下也就罢了,偏还要把殿下恩师孙师范扯进来。”   “那些传言,确实过份。说什么孙师误人子弟,座下的学子,无一成材,还有说他其实无德无才,这些年在嵩阳,都是混吃混喝——”   “还有说孙师,是看钱施教。学子肯给他真金白银,那就教点真本事。可若拿不出钱孝敬,那就对不住了。”   听得这些话,嬴冲不禁笑了笑。心想刘邦与嬴鼎天的双簧,还是做得很不错的。   既是如此,那就绕那家伙一命吧。   “看来是有效果了。”   郭嘉似笑非笑的,回望了眼嬴冲:“兵棋八强已经决出,明日就是决赛了吧?恭喜殿下,这次必能使那项羽跌一跟头不可。”   之前刘邦曾私下拜访,向嬴冲问计。结果这位却跟刘邦说,那些传言非但不能停下来,且越过份越荒唐越不堪越好。   此举果然使许多秦民反感,不少士子,也觉那位大楚襄武郡王世子的手段,实在太过份,加上嬴鼎天的人,暗中引导,如今这嵩阳书院内外,对那项羽的评价,可不怎么样。   “本王这也是为给他上一课,兵法之争,可不仅限于沙场。”   嬴冲冷然一哂,接着他又把千里镜侧移,看向那方令孺的方向。只见这位的表情虽还平静,可一双手却是微微发颤。   再观书院中诸多师范,只见这些人都是面色阴沉,目蕴怒火。一双双阴冷的视线,往那方令孺所立之处望去。   可嬴冲毫无同情怜悯之意,他至今都记得,这位将他赶出嵩阳书院时的无情冷酷,那时方令孺的嘴脸,似仍历历在目。   这位也是活该如此,当今诸国虽被世家把持,可包括鲁国太学在内的各大书院,也知有教无类的道理,不会将寒门弟子,拒之于门外。   可这位倒好,死守着鲁国‘子思’之儒那一套,将礼法二字尊崇到了极点。使得书院中的寒门子弟,多受排斥。   子思乃孔子之孙,而所谓的‘子思’之儒,如今正被诸国奉为正统。讲究的就是君君臣臣,偃武修礼,复兴周政那一套。贵族永远是贵族,庶民永远是庶民,大家都安分守己,那就皆大欢喜了。   而方令孺身为子思一脉的大儒,深受秦境各大世阀推崇。   可惜这些年来,大秦的世阀子弟之中,似乎并没什么特别出色的人才出现。   平心而论,这一届嵩阳学子的质量,并不逊于往年多少。可在这时代,嵩阳书院却只能成为其他学宫的陪衬。   “那方令孺,看来是坐不住这山长之位了。”   薛平贵此时亦一阵摇头叹息:“他也是活该,只可惜了这嵩阳书院。接下来又要乱上一阵不可。十几年内,都难再崛起。”   正说着话,薛平贵就又发觉那校场的入口方向,有些异动。他以千里境望了过去,只见那边正有三人入内。   其中之一,正是嬴冲的老师孙望。另外还有一老一少,虽是容颜陌生,可看来也非是寻常人物。   因嬴冲王籍这两个学生,孙望在咸阳城附近,也算是小有名望。此时这位一入场,顿时引来无数人指指点点,纷纷议论。   “那就是孙望,武安郡王与当朝襄国公的老师?”   “果然是气质清奇,仙风道骨啊。”   嬴冲见了之后,就匆匆下楼,前去迎接。大约半刻之后,嬴冲才又陪着孙望与尉缭子二人,同至高台上。   周衍与薛平贵二人虽非是嵩阳书院弟子,可对嬴冲的这位恩师,却是不敢不敬,执礼甚恭。叶凌雪也亲自出面,张罗招待。   只是孙望为人简朴,自在豁达,并不在意虚礼。被嬴冲等人这般礼敬,他反觉不适尴尬。   嬴冲也看了出来,不过却不以为意。师尊不耐是一回事,自己这边的敬重与礼节,又是另外一回事。   而待得见礼之后,嬴冲就又笑问孙望:“孙师调教韩信近月,感觉他如今,水准如何了?”   孙望思忖片刻,才凝声答道:“临机应变,谋战布局,他已不逊于你!只是这孩子,毕竟在军棋一道上浸淫未久。如今虽有你当年九成水准,可一旦被对手察觉到他的虚实,可能七八成的本领,都发挥不出来。”   嬴冲微微点头,心想能有自己九成水准,那也算很不错了。接着他又望尉缭子,目含询问。   “吾与孙兄所见略同。”   尉缭子倒是答的更果断:“他的用兵风格,正克制项羽。明日也是他的初战,无人能知他根底,殿下大可放心。即便不能胜,也不会败。”   “嬴冲自是信得过尉缭子前辈。”   嬴冲笑了笑,随后又看韩信:“那么你自己了?可有信心?”   那韩信不骄不躁,从容自若的躬身一礼:“信当全力以赴,定不辱孙魏二位老师门楣!”   嬴冲闻言一愕,又扫了尉缭子一眼。韩信既提及孙魏二师,那也就是说尉缭子,也将韩信收入门下了?也就是二人共授一徒——   不过嬴冲倒不怎么在意,这是韩信自己的事情。这位是他帐下之将,本领越强,他越是欢喜。   对于韩信的答话,嬴冲也颇为欢喜。这位的心理素质不错,与项羽交手在即,这位既不显过分激动,也没有紧张不安,更未口出大言,自觉胜算已定。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全力以赴,就使嬴冲完全放下了心。   孙望那边,却是有些不安:“总觉我等如此算计,似有不妥。项羽那人,还算坦荡。”   “什么坦荡?只是矫情而已。他既敢对弟子出手,那也休怪弟子,让他身败名裂。”   嬴冲一声冷笑,刘邦所为,项羽不可能不知。那位若真的光明磊落,就该出面阻止才是,可这位却只做不知。无非是把脏活推给别人去做,自家则仍是干净清爽。   尉缭子则是有些感慨的,看着嬴冲。心想这一次,项家那位千里驹,是真的输给嬴冲了。心想即便没有韩信,嬴冲多半也能以最妥当的方式,处理此事。   相较于嬴冲,项羽他无论哪方面,似都相形逊色—— 第五四一章 太学忠贤   当嬴冲正在算计项羽的时候,距离嵩山一百一十里外的某处。一位面白无须的中年,正步入到一处小树林内。   这荒山野岭般的地方,竟然别有天地。有竹园,有凉亭,有石桥,甚至还有一条清澈的小溪环绕。   当这位到来的时候,就只见他要见的那位。只坐于凉亭之内,捧着一本书册研读。神情专注,浑不知有人到来似的。   “有意思!”   那声音略显尖细,却中气十足:“大战在即,太学主却仍有闲暇读书,真是好兴致呢——”   太学主微一蹙眉,暂时放下了手中的书册:“你扰了老夫心境。”   那白面中年不在乎的一笑:“然则身为盟友,太学主难道就不该顾念一番,我等这些盟友的想法?这几日你太学主是自在逍遥,全无声息,可却让我们很是不安。”   太学主思忖了片刻,就微微颔首,表示认可对方的说辞。   “此言有理!然则此时,我等做得越多,错的也就越多,需镇之以静。”   “镇之以静?道理是不错。可这是秦境,总不可能让我等真以不变应万变?”   白面中年叹了口气:“武安王府实力深不可测,西方大帝似另有谋算,天圣帝那边也同样摸不清深浅。除此之外,先生可知,今日我在嵩山之下,见到了尉缭子。”   “尉缭子?”   太学主微觉意外,随后就又平复了下来:“应是受孙望之邀,此人无需在意。且天圣帝那边,老夫亦只需西方大帝一人相助便可。”   “一人?”   白面中年吃了一惊,眼神难以置信。   ——这也就是说,他们这次只需提供资源就可,其他都可自行其是?   若真能如此,倒也不错。尉缭子入秦,当是受孙望之请,专为照拂嬴冲安危。   此人虽不会插手秦廷纷争,却是他们必须解决的障碍。   只是他眼前这位,真能以二人之力,诛杀天圣帝?这岂非是天方夜谭?   “即便是你太学主,也不该出此狂言!米朝天、越倾城、嬴高、玄光,尉缭子无一不是实力超群,比肩妖帝。又有那‘始龙甲’为后盾,几已立于不败之地!”   太学主却毫无动摇之意,又拿起了书本:“不败?世间无任何事物,可以真正不败。你魏忠贤也是一代宗师,当知天地之道,万物之奇。说出此等言语,未免让人小视?”   魏忠贤哑然失笑:“看来是咱家坐井观天了。可今次嵩山之局,所有的关键,都在你太学主之手,实在让人难以心安。所以殿下希望动手那天,太学主能首先给我等这些盟友一些信心。”   “信心么?也不是不可。”   太学主声音淡漠:“只需老夫要的东西,能尽快送至此间。需知那位天圣帝,不会给我等太多时间。”   “先生既是如此爽快,那么殿下他,也必不会让您失望!先生所需之物,明日即可抵达。”   魏忠贤浓眉微扬:“只是我家殿下,还有一言相告,我魏室之所求,与先生您,与那位西方大帝,与东河裴家,都不相同。他并不希望天圣帝诸子,身死于嵩山之下。秦室皇统落入那齐王之手,对我大魏而言,并无任何区别。又有那位秦武安王,殿下也是志在必得。”   “所以了?”   “所以为防万一!殿下他另请了一位高人至此。往日这位与先生多有恩怨,还请先生海涵。”   太学主的面色,顿时阴冷异常,目含杀机的盯着魏忠贤。良久之后,他还是收回了视线。   “我不会对他出手,可也莫要让他出现在老夫面前。邪魔外道,老夫见者必诛!”   魏忠贤笑了笑,神情自若,对于太学主的警告,并不以为意。   “能得先生允可,真是再好不过。想必那位,也不会故意凑到先生面前寻死——”   话说到一半,他就见太学主又拿起了那本书册,已无理会之意。魏忠贤顿时哑然,收住了言语:“那么咱家,就先告辞了。”   只是在离去之前,魏忠贤似又忍耐不住,好奇问道:“其实咱家,一直有一言想问先生,你们鲁儒一脉,为何对秦室一脉传承如此在意?焚书坑儒的预言,到底是真是假?又或是当年微子启,背叛帝辛之时,发生了什么?”   帝辛即为纣王,而微子启,则是纣王的长兄。二人本是同出一母,却因微子启出生时母亲仍为妾室,而只得庶子名份。   之后二人成年,帝乙因微子启年长,本欲立微子启为嗣。此时却有太史据礼法,以为微子启为庶,帝辛才是嫡出,故而转立帝辛。   史书中对此事记叙,不过寥寥数语,可二人之间为争夺王位而做的争斗,却由此可以想见。   十余年后,与微子启同为一党的王叔比干,遭剜心而死。又数载之后,帝辛南下征夷之时,微子启却与周人里应外合,毁掉了大商的国祚。   之后这位帝辛之兄,被周武王册封于宋地,成为宋国开国之祖。而那位儒门圣人孔丘,正是微子启的后人。   鲁国与大秦,分据东西两地。然而鲁自子思以来,却常插手秦室纷争。   故而许多人都在怀疑,这两家之间的恩怨其因,绝非只是‘焚书坑儒’的预言。   然而魏忠贤等了许久,都再未能听得太学主一言半语。他对此早有预料了,摇了摇头后,就径自走出了这片竹林。   ……   二月十一日的清晨,嬴冲接到了王承恩给他带来的圣旨。大意是说因近日咸阳附近,屡有盗窃之事发生,治安不靖。所以从十三日开始,十宫大比的所有事项,都全数撤回到嵩阳书院,不再接受外人观战。   这使嬴冲颇觉心慰,心想陛下他果然还是陛下,依然心念万民。并未有将那百万子民,牵连入内的意思。   而除此之外,他也领悟了两层含意,天圣帝对右金吾卫并不信任,这道圣旨,无疑是否定了那位右金吾卫大将军的所有功绩。   不过在嬴冲看来,那位也确非无辜。这十几日来,嵩山周围屡生劫案,许多来参观十宫大比的秦民与客商,或遭抢劫,或遭偷窃。每日案发近百起,使秦廷颜面大失。   而右金吾卫与雍州左右领军府十九万府军,负责的是整个雍州境内的治安。   十宫大比输了也就罢了,偏偏治安也是这么糟糕,这让朝廷上下的颜面往哪搁?这事甚至牵连到了,已基本锁定相位的李东垣,引发都察院无数弹劾。   此外第二层意思,就是陛下他对太学主动手的时日,已经有了准确的估算。   ——十三日,很可能就是变起之时!   再之后,就是天圣帝的圣驾,将会在十三日傍晚,返回咸阳。 第五四二章 如你所愿   听到天圣帝准备十三日晚间还驾咸阳的时候,嬴冲就忍不住莞尔一笑。   陛下所见与他略同,实在没必要在这里继续等着。难道就定要待那些人准备周全不成?最多只再给两天时间,太学主他们爱来不来。   其实这十宫大比,接下来也没什么可看的。大秦一方的士子,都被淘汰。嬴冲每天呆在这里,还能观摩学子们的武道兵法。可天圣帝留在此间,却是有些尴尬。   身为秦皇,每天看那诸国士子逞威显能,岂不难受?   大清早得到这好消息,嬴冲精神大振。随后他早早就来到了嵩阳书院的大门口处,也不知是否巧合,此时项羽,也恰是从书院内往外行去。   当二人在门口见面时,那项羽顿时目光凝然,注目望了过来。   嬴冲也同样停住了脚步,面色清冷的与项羽对视着:“如今书院中的那些传言,是项世子所为吧?为与本王交手,就不择手段至此。世子的人品,真令本王失望。”   项羽眉头微蹙,忖道这都是刘邦的手笔,并非是出自他的示意。不过此事与他,也并非全然无关。刘邦的所作所为,毕竟源于自己承诺的县令职。   此时他既不愿承认,也不屑于为自己开脱,只是默然无声。   嬴冲定定的看了他片刻,就不屑的一笑:“无论是与不是,你项羽都可如愿以偿了。既然你一定要与本王战上一场不可,那么本王这次就给你一个机会。”   说完这句,嬴冲就已错身而过,带着一群侍从,径自往山下行去。   项羽先是不解,随即又眼现喜意,开口追问道:“殿下之意,莫非是今日欲下场,与项某一战?”   嬴冲策骑在前,毫无回首之意,只是漫不经心的答着:“只是给你一个机会而已,总而言之,世子先拿下兵法魁首再说。拿不下这魁首,一切休提。”   不得不说,这嵩阳书院内外之人,都是消息灵通的过份。当嬴冲来到山下的时候,就发现又有无数学子向他注目,视线或含兴奋,或含期冀。   心知是他与项羽的那番对话,已经在书院中传开,嬴冲浑不在意,直接策骑前往天圣帝的那座御台。   学宫大比,考较诸艺,如那琴棋书画医卜文章等等,都是杂项,并不被各大学宫与诸国重视。只有兵棋推演、武道斗战、辩文论策,演术斗法这四项,才被视为决定各大学宫胜负高下的赛事。   后三项都是在露天的演武台,辩文台与斗法台上举行,只有兵棋推演,场地是放在室内。   这一项赛事,受诸国重视的程度,还在其他三项之上。不过基本没什么观众,那些小民也看不懂。便是那各国勋贵,也没什么人在意。   来观战之人,基本只有大秦的军伍中人,兵家门徒,还有各大书院中,精研过兵法的学子。   不过今日的情形,又与往日不同。只因兵棋之争,已至八强决战,今日就可决出十宫魁首之故,引来了嵩山内外无数人的关注。风头甚至还超过了那些进入三十六强阶段的武斗文争。   而这次的决战,虽是在天圣帝的陛前举行,却也有玄修以术法,将所有战况,映于御台之外。   当嬴冲到来之时,才发现自己来晚了,这御台之上,早已挤满了人,几乎座无虚席。   不过他身为武安郡王,神策上将,自然有礼部给他安排的坐席。扫望了诸人一眼,嬴冲就往那右方行去。刚好是坐在了武威郡王叶元朗,靖北郡王卢文进、枢密正使陆正恩的旁边,而下首处则是武德郡王世子蒙文。   在大秦在场所有武将中,只有他们五人,高高在上。   “听说冲儿你最近,很是辛苦?”   叶元朗对嬴冲,还是很关心的,待嬴冲向他行过礼之后,就有意无意的提醒着:“如今嵩山内外,暗流无数,冲儿你可需万分小心。那位信陵王,对你可是虎视眈眈。”   嬴冲闻言,却是忍不住心中腹诽,这叶家从头至尾,都是置身事外。既没有与那些世家参合,亦未有助秦皇之意,分明是意欲隔岸观火。   不过对于叶元朗的态度,他也略知缘由。连续两代秦帝对叶元朗忌惮甚深,使这位武威郡王,一生抱负难展。这位对天圣帝,能有什么好脸色才怪。这个时候,他不出手去助天圣帝之敌,就已算是好的了。   叶家中立的态度,不会因自己这个孙女婿,而有改变。   “多谢祖父挂怀!其实叶家如能借一二人手给武安王府,小婿更感激不尽。”   武威郡王哈哈大笑,不置可否,接下来却将一张符纸丢给了嬴冲:“拿着这东西,可别丢了。今日夜间,老夫就要返回咸阳,这里的事情,已经管不到了,也不愿理会。你如遇性命之险,或可考虑使用此符,多半能保你一命。老夫可不愿凌雪她年纪轻轻,就守了寡。”   嬴冲心中‘嘁’一声,还是很给面子的,将那符收到了怀中。他不会用到这东西,哪怕沦落到必死无疑的境地也不会。可却不会在这时候,让武威郡王脸上难看。   不过这位既然说此符能保住他性命,那也就意味着双河叶氏,可能也有了一位伪开国坐镇,且实力不俗。   这极其罕见,天下三十六家。除了排名前十的门阀,常年都有伪开国强者之外。其余世家,大多都是依靠道兵,比如襄阳王氏。偶尔也会有天赋超绝之人出现,却并不能常久。而双河叶阀,之前也同样是依靠道兵,才能屹立于三十六家之林。   随即嬴冲,又朝靖北郡王卢文进一礼。   对面卢文进的神色,却略有些尴尬,不过这位,仍是善意的向嬴冲点了点头:“年前北境之事,孤这里多谢了。”   半年之前,卢氏几乎遭遇灭顶之灾。而嬴冲事前有过提醒,事后也已手下留情。反是他们固原卢氏的做法,很不地道。   今日他卢文进,确实该道声谢。   嬴冲则是笑了笑,神情平静的朝卢文进一抱拳。他知卢氏遭遇重创之后,就已彻底倒向了裴氏,在朝中互为奥援,南北呼应。   而这位靖北郡王,虽因世子与诸位卢氏长老的过错,在族中夺回了些权柄,却没法扭转他那些亲族的心思。   尤其是在他嬴冲,成为北方宗主之后。已将大半个冀州,都笼入到了羽翼之下。而这些地方,本该是固原卢氏的势力范围,许多世家都因卢氏的做法使人心寒,转投武安王府。   之后又有武安王府修建的‘武安渠’,沟通冀宛商道,使固原卢氏再遭重创。   此时卢氏上下,都已群情汹涌,将安国嬴氏视为大敌。便是智慧如卢文进,也没可能扭转这一大势。   日后双方是敌非友,绝无和解的可能。故而嬴冲,并不愿费心思与这位攀扯交情。只需不失礼,能应付得过去就成。   他如今亦无愧于心,嬴神通对卢文进有救命之恩,而自己对卢氏,也已报答过了。恩德已偿,接下来也就只剩‘怨’了。   固原卢氏如再有什么敌意的举动,那么他也不会再手下留情。哪怕是再怎么尊敬这位靖北郡王,也不可能留手。   接下来嬴冲,却又与下面诸将,一一打着招呼。他虽是年纪轻轻,就骤登高位,可却是交游广阔,在大秦的中层将领中颇具人缘。一来是因手腕不凡,霸道凶横,斩杀禁军两位大将的作为骇人听闻,无人愿意得罪;二来是出身贵阀,是旁支宗室,战功亦让人无话可说;三来则是这数年纨绔,养成的性情,恰好能合众将脾胃,不但豪爽大方,更可放下身段与众将打成一片,嘻嘻哈哈,言谈无忌。   这一圈走下来,竟显出一呼百应般的气势。使得上方处的叶元朗与卢文进,陆正恩等人,都是为之侧目。天圣帝身侧诸位皇子,则是若有所思。   而下方那些学子们,亦是深深惊异。   足足一刻之后,嬴冲才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。旁边蒙文,亦是诧异的看了嬴冲一眼。   他是首次意识到,这位武安郡王,在大秦军中的声望,竟已至如此境地。   摇了摇头,蒙文收起了遐思。蒙嬴二氏,如今已是互相依靠的盟友。武安王府越强,蒙氏在大秦朝中,也就越易站稳脚跟。   “在殿下看来,今日这八人,何人可以得冠?”   嬴冲闻言,亦是扫望了一眼那边,已在沙盘两侧坐好的八位学子。   项羽、冉闵、陆逊、孙策、邓禹、徐达、刘基、司马懿。   “这次天目山书院,可是大出风头啊。八强之中,居然占了两位。”   蒙文不禁苦笑:“吴国数代君臣,皆励精图治。说不定几十年后,天目山就可取代嵩阳书院,成为十大学宫之一。”   嬴冲心想如非是争龙之世到来,这还真有可能。那吴国也有极大可能,成为八雄之一。   只论国力,吴国其实已不在七雄中垫底的韩燕之下。 第五四三章 天下兵家   “应该是项羽吧?这位的墨甲战法,确实了得,尤善攻袭。局部之战,此间诸人,无一位是他的对手。”   嬴冲一边说着,一边想着之前那些十六强的败者名单。其中有数位,其实兵法不在这八人之下。   比如那李世民、邓艾、檀道济、李绩几位,可这几位,要么是遇到了刚好克制自己的对手,要么是在刻意保留实力。就比如那位唐国公家的二公子,在冉闵的面前,输的也太假了。   昨日的那场战局,嬴冲也看过。初时的战局,对李世民确为不利,可之后明明有着数次翻盘之机,却被他放弃了。   不知这是否与太原李家内部的权争有关,李世民有意藏拙。是的话,那就太可惜了。   在这八人之中,嬴冲就只看好这位,用兵的风格与项羽冉闵二人相克。以李世民的用兵,只需撑过开场数个回合,对于项羽冉闵,就有很大的胜率。   而如今的八强中,也有几位水货,就比如刘基与司马懿。   尽管前者,已确定会在年后加入他的武安王府,可嬴冲依然认为,刘基的兵法,应当是不如邓艾与檀道济这几位的。此人长于谋略。   甚至那邓禹,也不见得就强过李世民及李绩。甚至那早早就撞上项羽,被淘汰下来的徐庶,也是实力不俗。   总而言之,邓禹刘基与司马懿这三人的兵法,只能算是中上。可他们的运气实在太好,并未撞上真正的强人,才得以侥幸跻身八强之列。   不过这所谓的‘中上’,也只是在他嬴冲如此以为。三人相较于各大学宫的历代英杰,其实已极其出色。   “那也就说,今日你与这项羽,必有一战?”   蒙文明显也听说了嬴冲与项羽二人在书院门口见面的消息,好奇的问着:“不知武安王殿下,有几成把握?”   对于此事,上面的叶卢陆三位大佬,也同样颇感兴趣,侧目看了过来。   “那可未必!只凭一个兵棋魁首,他还没资格请动本王下场。”   嬴冲大有深意的,往下方人群中的韩信看了一眼。   孙望作为嵩阳书院中声名卓著的师范,今日也得秦皇之邀列席。而韩信则以弟子身份,陪侍在孙望身旁。   而此时这位,正睁大了眼睛盯着项羽,神情专注。   蒙文听得是一头雾水,完全不能理解嬴冲的语意。不过随即他就又听嬴冲笑道:“放心,今日多半有一场好戏可看,且必定精彩之极。”   “哦?”蒙文闻言不禁哑然失笑:“那我可期待之至!”   就在二人说话之时,那边的四局兵棋,已经开始。而这八人中,最引人注目的,无疑是之前全无败绩的项羽。而这位的对手,正是刘基。这位的运气用尽,八强之战,直接撞上了最强的一位。   嬴冲最关注的,也是项羽与刘基。一个是嬴月儿口中,他未来的宿敌;一个则是他幕下之臣。这二人之战,自然是最令他在意的。   可惜奇迹并未发生,就如他所料,刘基并非是项羽对手,一开始就被打到步步溃退,形势狼狈。   只是刘基使用的韬略,颇使嬴冲眼前一亮。退避三舍,拉长战线,收缩军力,以待决战么?   这战略是没错,明显可见项羽军队的补给,渐渐艰难。只是这位,在战术上的能耐,远逊于对手。几次局部战役的战损比,过于巨大。交手数合,就已损失三成将士。   果然到决战之时,刘基终是难挽败局,被项羽一鼓作气,突破了中军。最终全盘皆输,投子告负,在八人中首先遭遇淘汰。   嬴冲再看冉闵与司马懿,这几乎就是刘基与项羽之战的翻版。司马懿用兵谨慎的过份,冉闵却是大开大阖,勇猛激进,使人荡气回肠。   最终那司马懿,还是被逼到了墙角,不得不与冉闵决战,导致溃败。   嬴冲看在眼中,不禁摇头。这败落的二人,都是长于战略,战术上则逊色数筹。   如以天下为棋盘,这二人未必就会输给项羽冉闵,可在这兵棋一道,却显不出他们的本领。   再之后是徐达与孙策,邓禹与陆逊。相较于前两局,这四人之争,才堪称是精彩,双方可谓是旗鼓相当。或白刃相接,或斗智斗勇,兵势则忽轻袭急进,忽厚重如山,且都有着一股百折不挠的势头。   蒙文定定的看着,眼眸发亮,许久之后,当徐达负于孙策,邓禹负于陆逊,蒙文不禁轻声慨叹:“当真精彩!吾料此后三十载,天下兵家,尽在此间!”   嬴冲虽也佩服这几人的本领,可这瞬却是不以为然的一哂:“那可未必!”   “未必?”蒙文诧异的回望:“除你之外,同辈人中,难道还有人能胜过他们?”   “别忘了内鬼谷!”   嬴冲笑了起来:“想必其中,亦有几位兵家正传,应该不会逊色于这几人。”   鬼谷书院,又内外院之分。外院为大赵把持,在十大学宫中的排位,常年据于前五。   此外却还有鬼谷内院,是真正的鬼谷正传。每三十载一代,九子争雄,最终胜出之人,得掌鬼谷道统。   不过此时嬴冲想的,却是他手下的李靖、岳飞、韩信、汉尼拔这四人。   如论兵法,这四位可都有资格,与在场这八位学子争雄,且未必会输于项羽。   汉尼拔与李靖二人,年纪稍大,不算是同辈人。可岳飞、韩信,却也是二十岁左右的年纪,如今虽显生涩,可却潜力无穷。   “鬼谷九子么?”   蒙文再次一叹,并未反驳嬴冲言语,又再唏嘘道:“天下英才,何其多也!我大秦日后国势,可真堪忧。幸亏还有你嬴冲在,不至于被这关东诸国完全压倒。”   嬴冲莞尔,随后他目光就移向了另一侧,只见一位身形高大魁梧,不逊色于项羽的青年,正朝他所坐之处行来。   他认得此人正是冉闵,便也正襟危坐,静候这位行至身前:“闻说今日项羽只需夺得魁首,殿下便要下场与之一战?”   嬴冲一听就知其意,想必这位,也是对他起了挑战之心,当下摇头:“并未这么说过!不过孤也确实允诺,他这次若能夺得兵棋魁首,那么孤会给他一次机会。”   冉闵眉头微皱,随即又一抱拳:“可如冉闵能最终胜出,那么殿下可否将这机会,转授冉闵?”   “有何不可?”   嬴冲哑然失笑,他知冉闵下一战的对手,正是项羽。看来这位,倒是信心十足。   “只需你今日能够将他淘汰,夺得兵棋魁首,本王也会给你同样的机会。” 第五四四章 决战到来   “只需你今日能够将他淘汰,夺得兵棋魁首,本王也会给你同样的机会。”   嬴冲这般承诺,倒不是对冉闵心存轻视。事实上这位与项羽之战,胜率不低。之前数次交手,也都是战成平手,不分胜负。   尽管当时这二人,都有保留。却可见冉闵的兵法,并不逊色于项羽多少。   可无论这二人中哪位胜出,在嬴冲看来都是一样。   ——反正他们的用兵,都是差相仿佛,并无太大的区别。   冉闵得到答案,顿时脸现喜色,又一礼之后,才满意离去。只是他此番举措,不但使周围诸人注目,更使那边的项羽神色青冷,战意狂燃。   “看来这二位,都将殿下视为囊中之物了。”   蒙文一声冷笑,随后又问嬴冲:“你觉这冉闵如何?”   “冉闵?”   嬴冲一阵迟疑,回思一番‘玄雀’调查到的冉闵过往,这才答道:“烈气不逊于项羽,智慧略逊,却更善于隐忍。”   “那也就是说,不如项羽了?”   蒙文随后又问道:“那么这陆逊孙策二人怎样。”   嬴冲这次却摇头道:“无法判断,这二人应当是不相伯仲。不过吴中陆氏一族,如今正仰孙氏之鼻息。很难说陆逊,不会故意相让。”   蒙文的眼珠转了转,就告罪离去了片刻。半晌之后,这位才又笑眯眯的走了回来。   嬴冲见状,不禁出言嘲讽:“是去下注了吧?嬴冲可不敢担保,你能有赚无赔。”   蒙文闻言,则是哈哈大笑,直言不讳道:“只是去赚些零花钱而已,十几万金,输了也就输了。我与武安王殿下不同,蒙氏穷苦,本身也只是一个小小世子,囊中羞涩。说来惭愧,前日几位好友约我去那梨园玩耍,结果结账的时候,本世子差点就要借贷。”   嬴冲摇了摇头,心想蒙氏再穷,也仍可养数十万精锐,两支六阶道兵,哪里有蒙文说的这么不堪?   不过他这边,其实也想下注,赚些外快来着。可惜如今掌握外围赌盘之人,正是周衍。   自己如去赚这笔钱,等于是要砸周衍的生意。且也赚不到什么钱,周衍受他指点,项羽的赔率是一赔一点一,低得不能再低。   也就是说自己投注一金,只能赚取一银,可如项羽输了,那么他投注的银钱,就得全赔进去。   此时四强之争,已经开始。嬴冲看了大约半个时辰,就微一蹙眉,收回了目光。对于这两局兵棋,都兴趣缺缺,感觉远不如之前精彩。   项羽及冉闵,风格相似,二人交锋,就宛如是天雷撞地火,激情十足。可除了一开始的那段,双方包抄侧袭,手段迭出,堪称精彩之外,后面就略显单调乏味。   就是不断的对攻对攻,最终不停的对子对子——   只有二人白刃交接之时,双方的战术变化,颇有些看头。   双方展示出的水准,都胜于前几次交手。堪称大师,神乎其技。可看得多了,嬴冲依旧心生厌倦。   只是深感警惕,兵棋终究非是实战。兵棋推演,也没可能将战场中的一切细节,都全数展现。   故而这兵棋,其实是限制了这二人的本领。放在实战之中,这二人的能力,只会更为恐怖。   至于孙策陆逊二人那边,后者倒是未曾放水,可明显激情不足。看那陆逊神情慵懒,分明是并不将这场战局胜负放在心上。   唯有孙策,依旧是斗志勃勃。可这场一面倒的兵棋,实在没什么看头。   开局之后一个时辰,陆逊就主动认输。而项羽冉闵二人,却是激战到一个半时辰之后,才逐渐决出了胜负。在数次大规模的战役之后,冉闵的兵力,只余十二万人。可他的对手,却依然有着十六万大军在手。   而兵力的不足,也直接导致了这场战局的崩盘,冉闵终是棋逊一着,惜败于项羽之手。   在嬴冲看来,这场战局枯燥之至,毫无趣味。可在旁人眼中,却是精彩无限,整个过程,所有人都是全神贯注。直到胜负分明的那刻,众人才放松了心神,各自显出了意犹未尽之色。   “还真如武安王殿下所料!”   蒙文亦是长舒了口气,轻声笑了起来。可能是因赢了钱的缘故,他的脸上都在发光:“不愧是我大秦,排位前三的兵法大家!”   嬴冲懒得答话,这位说得好像全是他的功劳似的。可这位自己,也是如此以为吧?   武德郡王蒙进乃是稷下名将榜中,排位前二十的兵法大家,与匈奴单于冒顿交手数次,都不分胜负。   而蒙文深得其父真传,常年与匈奴作战,即便是不能与其父相较,可亦非庸将可比,基本的眼力,还是有的。   那项羽胜后,就已再次把目光,朝他这边遥望过来,双拳紧攥。嬴冲却只是眼神淡淡的回望了一眼,漠无感情。仅只须臾,就又收回了视线。   “这孙策的用兵,你又是怎么看的?”   此时蒙文,正惯例的询问着:“看他风格,也是颇为霸道。”   “霸道?还谈不上。以迅疾二字,便可形容了。其疾如风,兵锋凌厉锐烈,见缝插针,不留余地。”   嬴冲听蒙文未问胜负,就知这位,多半已断定孙策毫无胜算。   “所以每凌战事,往往三合而决。不是他将对手彻底打垮,就是自家全盘崩溃,与项羽冉闵的霸道刚猛,风格看来相似,其实不同。”   说话之时,嬴冲的目内,亦现出了好奇之色。   真要形容的话,孙策是一往无前的风刃,项羽则是变化多端,又无坚不摧的钻头。   故而他也想知道,项羽与孙策这二人交手时,会发生什么。   这二位因国仇家恨,彼此都视之为死敌。可当抵达嵩阳书院之后,他们却从未在沙盘上对战过。   所以嬴冲,也只能判断孙策的胜算,不到二成。   百步之外,项羽亦同样收回了目光。却见他的对面,孙策正冷声笑着。   “可惜,你视他为对手,他却视你为蝼蚁。”   项羽不禁一声轻哼:“你这是要激怒本世子?手下败将而已,也敢言勇么?”   “武道斗战,我确不如你。然则兵法一道,却未必然。”   孙策的神色,却是平静之至,只目中战意昂扬:“只是想要提醒项兄,现在就想着那位武安王,不嫌太早?你要挑战那位,还有我孙策这一关要过,否则一切休提!”   项羽的神色,渐渐凝重。随后他也再未说话,开始闭目养神。   八强之争,每一局之后,都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休息。之前他与冉闵一战,心神损耗极剧。只有抓紧每一分时间恢复,才可在下一局之前,再次进入全盛状态。 第五四五章 崛起之初   又两个时辰之后,孙策面色灰败的,坐于棋盘的左侧。   而在他身前的沙盘之上,红方仍持有高达三十四万的雄厚兵力,损耗不到开战前的三成。可旁边那位担任裁判的兵法师范,却已判定他败北。   这一场,他的确是输了。孙策怎么也没想到,项羽会在激战正酣之时,还藏了一支奇兵。   这次他们共同选定的战场,是齐吴二国的合肥之战。尽管在正面战场上,他孙策不落下风。可随着齐军三个师六万余人偷入合肥,双方的形势彻底逆转。吴军丢失合肥,也就等于是在江北,再无立锥之地。   而随着这一战的胜负,彻底落定,左右两旁,又响起了一阵嗡然之声。   “这就输了,好可惜——”   “果然不是那位项羽的对手,刚才其实已很不错的。”   “棋差一着啊!只需稍稍注意一下左翼,可能结果就会不同,至少还能维持不胜不败之局。”   “这项羽,真不愧是大楚武安王项燕之后,果然了得。年轻辈中兵法第一,当之无愧了。”   “好一个出其不意,这一战防得出色,攻得却更精彩。”   这些议论声,一部分是在称赞着项羽,一部分人则是代他惋惜,可孙策却全不觉心慰,胸中依旧寂冷一片。   他孙策,到底还是输了——   “容本世子收回前言!”   项羽从沙盘的右侧立起,眼含欣赏的看着对手:“你的实力,还算不错。只可惜,仍非本世子之敌。”   孙策一声轻哼,并不领情。眼前的项羽说完这句,就已把那灼热目光,投向了嬴冲。   这使孙策嗤笑出声,果然此人,最在意的还是那位。   而此时嬴冲,则是神情凝重的看着那棋盘。说实话这一战,结果虽在他意料之中,可过程却与他想象中的不同。   这二人都展现出了以前从未有过的特质,孙策的用兵,明显更增了几分变化,每一步都深思熟虑,且百折不挠;而那项羽,则是多了几分耐性,哪怕前期攻伐失礼,也依旧未鲁莽行事,而是为对手,精心编织着陷阱。   嬴冲发现自己,有些小视这二位了。原以为此时的韩信对项羽,至少有着八九成的胜算,可如今看来,却是连四成都没有。   一声叹息,嬴冲收起了杂念。心想四成就四成,即便胜不过,可也不会太丢人。就只是他要让项羽身败名裂的念头,需要打消了。   正着思索着,嬴冲就见那项羽,蓦然行至这高台的中央。目光如刀,向他遥望过来。   “武安郡王殿下!”   当这短短一语道出,整个高台之上,顿时就是一片死寂。而项羽则是双手抱拳,语声慷慨激昂。   “之前殿下有言,说是我项羽今日能在兵法比试中夺冠,便可如我之愿,愿给本人一次机会。不知项某是否听错?”   这御台上的诸人,数千道视线,瞬时都往嬴冲方向眺望了过去。   在场这些大秦权贵,以及那各大书院的学生,早已听说了此事,此时倒不觉怎么意外。   可那御台之外,那些来观战的秦民与寒门士子,却都眼现出错愕之色。   便是那高高在上的天圣帝,闻言后亦是微微挑眉。他身为帝王,此事却反倒是被蒙在鼓中。这刻听闻后,却是既惊又怒,不解之余又目现忧容。   登基之前,他亦曾统军,兵法不俗。若说他之前,还有让嬴冲代嵩阳书院出战,挽回颜面的想法。那么在见到项羽、孙策、冉闵这些人的水准之后,却是彻底打消了这念头。   之前嬴冲全盛之时,亦不过如此。如今数年未接触军棋,水准较这几人只怕还略有不如。   此时的武安郡王,已是大秦的门面,也是嵩阳书院的最后一块遮羞布。他若是输在项羽之手,大秦这次,就是真正的颜面无存!   即便只是平手,也只会令这些他国士子的声名,扶摇直上!   也不独天圣帝如此,那齐王嬴控鹤,叶元朗、陆正恩等人。亦是目光怪异的看了过来,那眼神就仿佛是在问。   你嬴冲,莫非真是蠢货?   还有下方处的王籍,更是过份,口中直接惊呼出声:“嬴冲,你脑门是被人夹了?”   嬴冲却浑不在意,更懒得理会王籍,只冲那项羽微微一笑:“是有此事,本王说过,会如你所愿,给你一次机会。”   项羽精神一振,又再踏前一步,气势凛冽:“那么就请殿下入场,与项某一战!”   嬴冲这次却摇头:“本王只说给你一次机会,却未说过要下场。”   这御台内外,瞬时又是一片窃窃私语声。有人长舒了口气,有人面现讥哂之色,有人为嬴冲之语羞愧。   “这武安郡王,果然是不敢下场——”   “不下场才正常吧?项羽的兵棋之术,强到了这地步,天下谁能胜他?”   “输了丢人,嬴得不漂亮,也一样脸面全无。”   “这嬴冲,多半是心怯了!”   “可他说那话是什么意思?既然不肯下场,就别说那样的话。”   “可耻!嘿,所谓的大秦血狐,也不过如此。”   “煌煌大秦,今日脸面无存啦!”   在御台中央,项羽同样气息略窒,随即就神情错愕的问:“那么武安王殿下,到底是何意——”   他语声未落,那后方人群中,却传出了一句清朗之声:“何需师兄下场不可?你项羽要战,我韩信奉陪!”   他声音并不洪朗,可此时大声高喝后,却也勉强压住了这满殿的议论声。   众人的视线,都好奇看了过去。想看看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,敢出此狂言?   然而当他们,望见那身形如瘦竹竿似的韩信时,许多人当场就‘噗嗤’笑出了声。发觉这个韩信,居然连书院学子都不是——   也有人注意到了韩信身旁的孙望,还有他语中所说的‘师兄’,都是神情微动,眼现出几分兴趣。   如只是一介毫无背景的寒门士子,自然引不起他们丝毫兴趣。   可如是他口中说的这身份,情形又自不同。   项羽亦是微微蹙眉,往韩信回望过去:“你,凭何?”   “就凭在下,乃是孙师门徒,武安郡王殿下的师弟!”   韩信昂首扬眉,语声不卑不亢:“近日以来,嵩山内外屡有传言,有说师兄怯战的,有说师尊误人子弟,甚至有人说师尊他收取银钱,因人施教。此外还有种种传言,污秽不堪,极尽污蔑之能事。”   听到此处,项羽已是面色阴沉。这韩信的言语,竟仿佛是要将这些事,全栽在他项羽的头上!   可当他想要出言辩解之时,却又吞入到了腹中。以他的高傲之性,这时也说不出为自己辩解之言。   此时的韩信的语声,愈发的高昂:“所谓师有事,弟子服其劳!在下身份虽是卑贱,却也容不得项世子,肆意羞辱孙师门楣!世子要挑战师兄,这本无错,却不该为所欲为!今日斗胆挑战项世子,就只为一洗师尊污名!”   此句掷地有声,使得台上诸人,都是无话可说。左右周围,有人眼现佩服之色,有人则感同身受。尤其周围那些大秦学子,都目光激愤,同仇敌忾。   而御台之外的秦民,此时更是群情汹涌,对韩信则是同情有加。   甚至就连各大学宫的士子,看向项羽的时候,也是一副不以为然之色。   项羽倒吸了一口寒气,只觉头皮发麻,冷冷的注目嬴冲,感觉自己似又掉入了这位的陷阱内。   后方龙且的面色,亦是难看之极,大步走出道:“放肆!你是什么身份?胆敢污蔑世子!”   韩信却未搭理,直接又踏前一步,气势咄咄逼人:“世子难道不敢战么?你为挑战在下师兄,便以流言蜚语,肆意污蔑我孙师一脉。可今日,难道就不敢与我韩信一战?”   龙且冷笑,正欲说话。却听上方天圣帝,忽而一声轻笑:“武安郡王,这是何人?”   嬴冲起身答道:“这是臣的师弟韩信,孙师在二十余日前收下的弟子。本为韩人,如今却在臣帐下为幕臣。今日之举,乃是出于义愤,又不懂御前礼节,还请陛下勿要见责。”   天圣帝倒是没责怪,只是眼神悠悠。   嬴冲情知这位,是想问他到底有几分胜算,可他却未直接回答,而是转头朝项羽道:“你不是想问,本王之言是何意么?你的机会就是他,今日如能亲自胜过此人,那么本王便可下场,与你一战。”   周围四方,早就是一片哗然震响。嬴冲说的‘二十余日前’就已令人吃惊。而‘下场一战’之语,更是将全场引爆。   那龙且下意识的就觉不妥,刚想开口。旁边的项羽,却猛然一挥袖,止住了龙且的言语。   他知龙且之意,是要代他接下此战,可项羽却已注意到嬴冲语中,那亲自胜过这句,换成旁人,只怕这嬴冲又会推托。   冷然一哂,项羽回望着后方的韩信:“胜过他是么?本世子就如你所愿!” 第五四六章 最后一步   密林之内,森白色的剑气,蓦然从地底突兀爆发,瞬间将半空中一位正飞速穿梭中的紫色身影刺穿。顿时血光飞洒,气元爆震。   那紫衣人似极其意外,神情震惊错愕,只是须臾之后,这位就已在剑气冲击之下,彻底昏迷了过去。   一个高大身影,也在此刻出现在了他的后方。只大袖微拂,就止住了紫衣人跌落之势,也顺便将此地的元力动荡,彻底弥平。   “御前侍卫副总管傅金蝉,太学主不杀了他么?”   当这尖细的声音响起时,那魏忠贤,也出现在了太学主面前:“此人,虽只是区区玄天境,却必定又是下一个越倾城。”   能以玄天修为,而仅居越倾城之下,担任御前侍卫副总管,自然有其非同寻常处。   此人一身接近‘镇国’层次的战力,在同阶武者中,无疑可说是武道登峰造极。被认为是二十年后,越倾城年老力衰之后的接替者。   “等这次事了之后再说。”   太学主明显不甚在意,法力一展,就令紫衣人彻底消失无踪。   “大秦御前侍卫,都在内宫留有心火明灯,可老夫还需用到此人!”   魏忠贤闻言,不由一声轻哼。他倒是恨不得杀了此人,可他也猜到了,对面的太学主,今日特意设计引傅金蝉孤身外出,多半是要借这傅金蝉的身份,做些谋划。   而一旦傅金蝉身死,心火明灯灭去,必定会使宫中惊觉。   且这位,多半对傅金蝉的生死不在意。这位连现在的越倾城都不惧,又何惧那未来的越倾城?   而此时太学主,目光正向他望过来。   “听说那东西,已经运抵秦境?”   “不错!”   说话时,魏忠贤直接就从袖中取出了一物,丢了过去。太学主接在手中时,发现这赫然是一张骨质面具。   “此器名为‘千变’,以神兽‘烛龙’的残骸,炼制的上古法宝,应当能合你所求。”   “还不错!”   太学主淡淡的赞了一声,随后却将这件宝物,丢向了左面林中。   仅仅须臾之后,就有一个身影,从林中行出。这竟又是一个‘傅金蝉’,无论形貌,身影,一身元力气机,神念特征,都与傅金蝉别无二致。   这位出来之后,就朝着魏忠贤一抱拳:“请带傅某,多谢信陵王赠宝之恩!”   魏忠贤的瞳孔,顿时微微收缩,发现此人,便是声音与动作,都与那位御前侍卫副总管没什么两样。   倒吸了口寒气,魏忠贤就又显出了几分兴致:“你要的所有一切,都已准备周全,那么什么时候动手?今日么?”   “后日吧!”   太学主神情淡然,看着不远处的嵩山:“天圣帝可是有旨,十三日之后禁止秦民进入嵩山,晚间则返回咸阳。”   “可以咱家看来,今日才是天赐良机。”   魏忠贤摇头的同时,又不禁出言讥笑:“可真未想到,先生这时候,还顾念着那些秦民的性命。”   太学主却懒得辩驳,他虽必欲除天圣帝不可,却还没到将百万平民,视为草芥的地步。   倒是那‘傅金蝉’,哈哈笑道:“其实信陵王殿下,如不惧被十大学宫视为仇雠,在下也可劝先生,选在今日动手呢。”   魏忠贤白眉一挑,随后却是笑而不答。今次那百万秦民,乃是为观十宫大比而来。尽管这些天来,嵩山上下的秩序与治安,都是由秦廷出面维持。可一旦这些观战秦民,在大比之期遇到什么不测,仍将是激怒所有学宫之举。   这是坏了‘规矩’,长此下去,诸国学宫,还怎么交流辩法?   更何况,这每三年一次的大比,更是各大学宫,不可或缺的财源——   而此时太学主,却又容颜微动,有些意外的询问:“那边的兵棋之争,难道还未分出胜负?”   “胜负已分,项羽夺冠。”   魏忠贤才从那边过来,故而知之甚详:“只是事后别生枝节,项羽向嬴冲搦战之时,却有孙望弟子韩信现身,说是要代其师,洗其污名。而我来之前,那位楚襄武郡王世子,已经答应了。”   说到此事,魏忠贤的眼中,也多了几分兴致,几分好奇。   “韩信?此何人也?”   “韩国一个寒门子弟,祖上曾为韩室宗亲,可惜如今已破落。”   魏忠贤淡淡说着:“更有趣的是,这位拜入孙望门下,才不过二十七天。是由武安王嬴冲,在嵩山脚下发现之人。能得这位殿下看重,引荐入孙望门庭,想必还是有几分不凡。”   太学主并未说话,只眉心中似有第三只‘天目’睁开,观照那嵩山脚下。   他的目光,虽未直接透入到那法阵森严的御台之上,却可将御台之外的景致,观照无遗。   ……   当韩信与项羽二人战起之时,王籍就已端着酒,来到了嬴冲的身侧。他此时已全顾不得周围礼官的阴冷视线,强行将蒙文挤开之后,坐在了嬴冲的身侧。   “你这家伙,怎么就不与我打个商量?”   愤慨的说完这句,王籍就又语声凝重地问道:“这次师弟,到底有几分把握?”   他也是孙望门下,这次如那位同门师弟输得太惨,他也会跟着丢脸。可谓是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。   嬴冲并未正面回答,只笑着道:“难道师尊他,也没与你说么?”   这话看似在讥讽王籍与孙望的关系,不如他这边亲密。可王籍一听,就心领神会。想想孙师的为人,就可知这位老师,多半是认为没什么大问题,才未曾与他商量。   可之后王籍,却又觉不可思议:“难道这家伙,难道还真能胜过那项羽?”   他原本对孙望,将一籍籍无名的寒门士子收纳入门,颇为不满。可如此人,能有胜过项羽的实力,那有另当别论。   “大概三四成的把握吧。”   这般说着,可嬴冲的语气,却是信心十足:“没两三个时辰,项羽他拿不下了。今日只怕要到半夜,才能散场。”   见王籍犹自不信,嬴冲当下又是一笑,朝着人群中的某位遥指道:“便是那位,也看好他的资质,与孙师一并,收其入门。”   “尉缭子?”   王籍自然是认得那位,一声惊呼之后,就猛然惊醒,把声音放小了数分:“原来如此,也就是说,这次即便输了,也不丢人是么?”   听到这里,不但他王籍放下了几分担心。上面竖着耳朵,听二人说话的叶元朗陆正恩等人,亦是神情微松。   便连天圣帝,面上亦是恢复了常色。   “丢人的只会是我嬴冲而已,不过——”   此时嬴冲又若有所思的,看了那沙盘左侧的项羽一眼:“可这一局,说不定他真能赢下来。” 第五四七章 出人意料   看着那正襟危坐的项羽,嬴冲的目中,有一丝笑意闪过。   他说这一局,韩信可能获胜,并非是信口开河。   这次二人使用的战例,正是他与韩信,着重推演过的襄阳攻防。且那位未来的西楚霸王,实在太在意他嬴冲了。   刚才项羽看似在专心与韩信对局,可其实一直在分心关注着他这边。想必也是听到他与王籍说话,这位布局落子之时稍显慎重,并未急攻。   其实这位一路强攻过去,倒是能更添几分胜算。   而此时再观那沙盘之上,韩信已趁着项羽分神之际,已悄然完成了一些布局。   兵棋推演之时,沙盘中设有幻法。局外人虽可一览无遗,可项羽这个对局者,却很难察觉到韩信,在沙盘后方的那些许小动作。   不过当这位楚霸王认真的时候,那锋芒之盛,仍是使人胆战心惊。   秦大怀三十五年的这场襄阳之战,本是秦攻楚守,可此时沙盘上的形势,却是倒转了过来,变成了楚攻秦守。   那兵势,就好似一座平推过来的巨山,又好像澎湃潮涌而至的巨浪,沛不可挡,更使人望而生畏。   嬴冲微微凝眉,就又平复了下来。不愧是未来的楚霸王,那项羽明显已发现了自身的不妥,不再分心,全神应战。   他这边的盘外招,已经无效。对于韩信,他也只能帮到这里了。   好在他这师弟,并未辜负他的期冀。这二人之战,场面上虽是难看,可随着时间的推移,许多人都发觉韩信那边的情形,并没有众人以为的那么不堪。   秦军战损一直不大,且韧性十足。虽是各条战线都被压制了,可都未溃败。而是稳步后撤着,每一条战线,都必要放干楚军血液。   而嬴冲那师弟,虽是在局部战场的调度上,逊色于项羽一筹。可依托着沿途诸城防线,节节抵抗的策略,始终维持着与楚军,七比九的交换比。秦军每战死七人,而楚军则需付出九位士卒为代价。  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,项羽终是攻到了襄阳城下,将整整七十九万秦军,压缩在以襄阳为中心,北靠汉江的一块狭长地带中。   到得此处,项羽的兵锋骤然一滞。一方面是因襄阳坚城,秦军有了坚实羽翼。一方面则因项羽用兵更为谨慎,到了此地之后,就不急于进攻,麾下诸军都选高地驻营,而粮道也选择了南侧,背依岘山与真武山附近的道路。   “他果然是发现了!”   王籍一声轻叹,微微摇头:“汉江水位降低了二尺,难道他以为能瞒过项羽不成?好歹是年轻辈的兵法第一人,他若连这点都看不出来,今日他早就输了。”   在他看来,韩信在后方修筑水坝,完全是在浪费军力人力。且不说那项羽会否上当,光是这襄阳的地势,水攻之计就不是很好的选择。   可在此时,上首处的叶元朗,却忽然‘诶’的一声,发出了一声惊咦:“有意思,嬴冲你这师弟,果然不俗啊。怪不得你那师尊与尉缭子,能够看上眼。”   陆正恩亦手捻着胡须,微微颔首:“确是不俗,项羽若未察觉,胜负之势,就将逆转。”   靖北郡王卢文进则摇头:“察觉不到吧?他做得如此小心。不过此战,归根结底,还是项羽心态失衡,想要胜得干脆利落,结果正中这韩信下怀。”   王籍一愣,再仔细看着那些沙盘,随后陷入了沉思。知晓这三人异口同声,都认为韩信可能翻盘,那就绝非无稽。   仔细注目着,随即王籍的目光,就看向了那沙盘上的‘水坝’。   韩信伐上游巴蜀一代的巨木以塞河,而此时这条水坝,并未将那些巨木用完。有很大一部分,正堆积在河岸两侧。   自然,这在沙盘上是显不出来的。所有的军资,大半都以相应棋子代替,而似巨木这种并不常见,却又确实存在,并可用于战场上的。则干脆是在裁判那里拿一些白条,表示这些东西确实存在。   “原来如此,转机是这些木头啊。”   蒙文此时也是一笑,用酒水在身前案上画了一张图:“项羽既然顾忌水攻之策,那么这一大片的地盘,都不能使用。而要想从南岸攻城,几无可能。”   他神情遗憾万分,心想真可惜了,刚才应该咬牙在韩信身上下些注的。此时外面的赌盘,韩信的赔率可是一比九。   一两黄金,可以抵九两黄金。   王籍亦已明悟,注目看着那条汉江:“原来是这个目的,却是本公小视了他。襄阳城地跨汉水,想要围城,几无可能。且有七十万军秦军精锐,堆积于南岸。项羽唯一打破僵局的机会,就只有渡河至北岸。”   此时已可见沙盘中,楚国的那支多达七万人的庞大水师,已经逆流而上,出现在了汉水中游。   果然片刻之后,项羽就已选择了一处水流较缓的所在处,分出了十五万军力,准备依托水师,渡HB上。   见得此景,叶元朗不禁摇头:“败笔!看来这韩信,已有六成胜算。”   嬴冲周围聚集了大秦三位镇国上将,二位柱国大将军,大秦兵家除武德郡王蒙进、隆国公龙在田、光武侯李亿先等人之外,有近半精华在此。此时此地,正被所有人关注着。   当听闻几人,都不看好项羽时,周围所有人的脸上,都是面色怪异,或神情兴奋,或是讶异,或是不信。   “可惜了!此为破大楚水师之良策,居然用在了此间。”   蒙文摇着头:“众目睽睽之下,日后再难奏效。”   卢文进则微蹙着眉:“确实可惜,此子终究是韩人。”   “出身韩国,如今却是秦将。”   嬴冲对韩信的出身,却不以为然:“百里溪、商鞅、蔡泽、魏冉等等,我大秦重用的他国贤才难道还少么?”   就在几人说话的时候,韩信已经令人将那些‘巨木’推入到水中,然后扒开了水坝。   瞬时滔天的水潮汹涌而下,裹带着那些用于替代巨木的‘纸条’奔流而下。   而当大水过后,汉江两侧是一片‘狼藉’。楚军水师在大水袭来之前,就已用重锚绳索,将船只固定在汉江南岸。   可这位完全没想到,那洪水之中,还有着成千上万的木头。那裁判并未迟疑,直接判大楚水师折损七成。连带着还有七万先期渡河的楚军,被困在汉江北岸。   当望见此景,所有人都已明白了韩信的图谋,而此时便是天圣帝,亦是眼露惋惜之色。似在遗憾,这可大破楚国水军的奇策,居然用在这无足轻重的场合。   嬴冲却是哑然失笑,这以巨木破船之计,用在沙盘上,确是使人震撼。可放在真正的战场上,却未必能够如人所愿。   且那些巨木,在将那大楚水师全数撞沉之前,首先就得将襄阳城两岸沿河的那段城墙,轰碎小半。   且以如今的楚国的国势,谁会胆大到如项羽这般,逆攻襄阳?   不过到得此时,他亦是松了口气。知晓韩信,已经奠定了胜机。果然之后,韩信便已按部就班的行事,先是以北岸二十万秦军,按部就班的将那七万楚军扫荡。同时又以早早就准备好的船队,搭载十二万秦军,在襄阳水师的掩护下一路南下。   只因大楚的汉江水师精华,几已全军尽灭,这一路顺风顺水,直接在赤壁南面登岸。然后这六个师的秦军,直扑大楚郢都。   嬴冲看在眼中,却不禁摇头。心想他这个师弟,到底还是稚嫩了点。在他看来,这十二万秦军,不登岸比登岸好。沿岸劫掠,虚张声势,更能威慑大楚。东可进袭郢都,西可断楚军粮道,逼迫楚军处处设防,分其军力。   反而是上岸之后,项羽有了防御的重点,威慑力大减。   不过这小小的过错,并不影响这场大战的胜负。那项羽明显已左支右绌,这位以重兵堆积在襄阳城下,后方空虚。此时想撤军也不太容易,此时那韩信就好似是一张甩不掉的狗皮膏药。紧紧的贴在了楚军后面,死缠烂打,绝不给项羽安全撤离的机会。更趁项羽兵力不足之际,连续打出了数次漂亮的围歼,使楚军一方损失惨重。   而双方的兵力比,此时秦军已占优势。   嬴冲见状微微一哂,向天圣帝告罪了一番之后,就直接起身,往御台之外行去。   只是才刚至那台阶处,他就听那龙且一胜轻哼:“武安王殿下意欲何往?”   嬴冲早有意料,淡淡的回望了龙且一眼:“本王身负守卫嵩山之责,无瑕在此浪费时间。另有要事,不奉陪了。”   龙且闻言,怒目微睁:“胜负未分,此时殿下便欲离去,不嫌太早了么?莫非是有逃避之意?”   嬴冲极有风度的笑了笑,看了看那面色阴沉的项羽,以及旁边的沙盘:“这一战,在我看来胜负已分。我这师弟,如连这样的局面,都被项世子逆转。那么换成本王,也一样是必败无疑。” 第五四八章 兵法之道   当嬴冲走下御台的时候,已是深夜。发现外面仍有许多人,在御台之前围观,看那由玄修幻化出的兵棋战局。   他摇了摇头,就带着人往后面绕,准备从御台的后方离开。可随后他就见孙策,正在道路的前方静候着。   嬴冲见状后,只略一思忖,就走了过去:“孙世子,莫非是在等候本王?”   “有些事向殿下求解。”   孙策并不讳言,不过他的目光却有些奇怪:“不过看殿下这么早出来,又感觉今日殿下的手段,实是过于卑鄙了。”   嬴冲闻言,顿时失笑:“卑鄙?这从何说起了?”   “盘外招用得太多,殿下的所作所为,瞒不过明眼人。”   孙策面色清冷,眼神澄澈:“你若还在台上,项羽他尚有几分胜机。他水师虽灭,却也不是没法逆转战局。可您出来之后,项羽却是再无半点机会。”   他是在韩信以水攻之计,大破楚国水师之后,就走了出来。那个时候,他就已判定这一局,韩信即便不能胜,可也不会输得太惨。   可在那时,孙策也没能想到,嬴冲会以这样的方式,给予项羽致命一击。   “据我所知,项羽他自出生以来,无论兵法武道,都是百战百胜,从未遭遇过挫折。这样的公子哥儿,天资虽是可怖,可心性却略有不足,韧性远不如旁人坚韧。然则——”   嬴冲语声淡淡的笑了起来:“然则那十三篇孙子兵法中,只有谋攻、军势、兵形、虚实、行军、地形、九地这七篇,与作战有关。孙世子你可知,这是因何故?”   孙策目光沉凝,著就孙子兵法者,正是他的祖宗。用兵之法不限于战场,这个道理,他又岂能不知?   “今日你输在了项羽手中,那也没什么。人生百年,输一时,未必输一世。日后也无需再在兵棋这一道上费工夫,那是浪费时间。”   说到此处时,嬴冲有些怪异的往侧旁看了一眼,他能感觉那边有人在旁偷听,却并无什么异动:“本王从六年前丧父之后开始,就已将人生中所有一切,都视为沙场征战,试着以兵法应对。你如欲在日后,从项羽那里扳回一城,倒不妨学学本王。”   说完之后,嬴冲这才笑问:“先说正事,你是有何处不解,要向孤求教?”   孙策却神情凝重,定定的再看了嬴冲一眼后,却微微摇头,躬身一礼:“已不用问了,在下多谢殿下指点!”   小半刻之后,当这二人及其随从离去,才有三位文士,从旁边走出。其中一位白面青年,正苦涩笑着:“看来我等,被当成了偷听的恶客了。”   “可最后那几句,也是他想对我等说的。”   另一瘦弱文士,望着嬴冲等人的背影,神情万分惆怅:“大秦有这位武安郡王,可真非是我韩人之福。”   最后一位,身形有些发福,此时则是感慨着道:“将用兵之道,用于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么?还是不太明白,可感觉好厉害的样子。且据说这位,也确实是将兵法用于朝堂之上。”   “何止是厉害?那一句之后,我张良就再不觉他行事卑鄙,反而是以为今日武安王殿下一应之举,乃是理所当然,反是我等气量不如。他早已将项羽视为对手,手段就不止限于沙盘之上,无论用出什么的手段,都不足为奇。那位项世子,应当觉荣耀才是。”   白面青年说完后,又一声长叹:“可惜了,武安王殿下如此雅量,倒似是一位明主。吾等日后如不得志,倒不妨投效于此人麾下。”   “他说从六年前丧父之后开始,就已将人生中所有一切,都视为沙场征战,以兵法应对。可却并无不尽人情之感——”   瘦弱男子依然是手托着下巴道:“忽然感觉,往昔我等钻研兵棋之术,为之废寝忘食,真是再愚蠢不过,都是那位,在六年前玩剩下的。”   白面青年微微颔首,心想这兵棋之术,确实只是小道,纸上谈兵而已。那用兵之法,还是需得脱开沙盘,用于实践之后,才能大成。   而他张良虽非兵家,只专攻韬略与阴阳术,然而这位殿下的一应所为,亦值得他借鉴。   同一时间,在那御台之上。随着沙盘中的战局渐渐胶着,项羽却在此时分心,往上首方向看了一眼。   这一眼,却使他意外不已。只见原本高坐于席案之后的少年,已经不见了身影。再望四周,也同样不见嬴冲。   这使他心神大乱,目中现出恼怒与错愕之色,一时间竟不知所措,方寸全失。   那个家伙,竟就这么离开了?混账!此人难道就这么不看好,他与这韩信之战么?认为自己必败无疑?   ……   当嬴冲回到自家那座高台的时候,只见叶凌雪仍在拿着郭嘉提供的地脉图研究。旁边还有几张宣纸,上绘着几十枚从那妖血元珠中抄来的符箓。   嬴冲走到了叶凌雪身后仔细看着,发现妻子极其的专注,好半天都没发现他到来。   嬴冲见状,不禁微摇了摇头:“怎么还在研究这个,可是发现了什么。”   叶凌雪先吓了一跳,随后就神情兴奋的,指着那地脉图道:“夫君你看这里,还有这些符文,是不是很奇怪?”   嬴冲仔细看了一眼,却始终看不出什么不对。只能瞪着一双无辜的眼,与叶凌雪对视着。   后者一声轻叹,她果然还是高估了夫君,在符文法阵上的水准。   “我猜这个地方,多半就是那座法阵的节点之一。夫君你看,只需这几枚符箓,刚好将这几处地脉调动起来。”   叶凌雪一边说着,一边为嬴冲比划讲解:“除了那几枚妖血元珠,他们必定还要准备借地脉之力,用来支撑这件妖族圣器的。”   嬴冲仔细看着,神情凝重,半晌之后才说道:“明天开始,凌雪你就不要再露面了。”   “不要再露面?”   叶凌雪先是错愕,随后又神情黯然:“是要凌雪,返回咸阳城的意思么?”   明日叶元朗即将回京,她倒是可以跟随祖父,一起回去。尽管此时嵩山周围形势危急,可那太学主等人,想必是不会去主动冒犯叶府车架,以免将那双河叶家,一并拖入到这浑水中。   “也不用回去了!”   嬴冲失笑摇头:“嬴福与幽香他们,随岳祖父等人回归咸阳无妨。可凌雪你与云光海郭嘉几人,身份特殊,我不太放心。你如随叶府的车队回归,多半还要连累他们。”   叶凌雪闻言哑然,却知嬴冲并未夸大。这次的嵩山变乱,嬴冲无疑是最关键的一位人物,连带着武安王府的诸人,也都处于风暴的中心。   而嬴冲的眸中,此时更现出了森然之色:“明日之后,凌雪你先躲入壶内。这一次,说不定为夫,还要借助夫人之力。” 第五四九章 变故突生   嬴冲从十一日夜间开始,就开始全神戒备。只是让他惊讶的是,接下来的二月十二,二月十三,都是风平浪静。那太学主等人并无动作,嵩山内外一切如常。   十宫大比进入到第十三天,武道、术法与文辩,都已决出了八强,地点也都换入到嵩阳学院内。   周衍为此大为惋惜,说是天圣帝这张诏书,至少令他损失了百万金。   不过据嬴冲所知,周衍那家伙,其实是赚得疯了,后面的几天已无关紧要。   需知光是韩信与项羽那一战,就为周衍赢得了四百余万的赌金!差点笑掉了周衍的大牙。   说到项羽,如今这位总是时不时的,怒目瞪向他的高台,满脸的不爽。   这位到底还是棋差一着,输在了韩信的手中。可据说那一局战到最后时,韩信手中的军力,也同样已捉襟见肘。二人间的胜负,只差毫厘。   可无论如何,输了还是输了。此时的大楚襄武郡王世子,不但声名败坏,被人不耻,更因败在韩信之手,成为所有人背后嘲笑议论的对象。   这位一贯以来的行事作风,就很遭人嫉恨。可因之前所向无敌,横扫一切之势,无人能说他什么。   可此时有了十一日夜间之事作为谈资之后,自然是引发了无数诋毁。此时所有人看项羽的视线,都是大为不同。   尤其是那些输了钱的,对他痛恨之至。面对面时虽不会说什么,可背地里却是指着项羽的脊梁骨。   这些人不会对为师雪耻的韩信不满,却把输钱的怨气,都集中在了项羽的身上。   而事隔一日之后,想必那项羽本人也明白了过来——即便这位没想明白,项家的谋士也会提醒。   事后这位对他不服气,也是理所当然。   嬴冲并未怎么在意,他从未奢望过,只凭一场棋局,就将那位未来的楚霸王,彻底打倒。   他要使这位永不能翻身,摧毁其意志。就仍需在真正的战场上,将之挫败不可。   不过若这项羽,只知一个劲的憎恨不服,而不知反省自身,那么日后这位,迟早还是要再遭遇一次惨败。   项羽败北,天圣帝那边却是颇为高兴。这位陛下,本因嵩阳学子全遭淘汰而心情糟糕之至。可从那夜之后,天圣帝的脸上,却又恢复了笑容。   尽管那韩信,是出身韩国的身份,可如今这位,却是实实在在的大秦经制之官,堂堂武安王幕府校尉。   可见大秦,并非是没有人才。而是这些人才,并不在嵩阳书院而已。堂堂十宫大比第一的项羽,却非一介郡王府小臣之敌,由此可见一斑——   只那方令孺的脸色,更为难看。韩信之胜,无疑是为大秦挽回了颜面,却也将嵩阳书院上下人等,推入到更不堪的境地。   可换在几日前,嬴冲还有心思看这位的笑话,幸灾乐祸。可这个时候,他全部的心力,都用在防备太学主这件事上。   他妻子叶凌雪,乃是世间罕见的符阵天才,这两日与郭嘉这个世间无二的玄天位龙脉士,一起合力推演。越是深入,越觉那太学主所谋甚大。此人的目的,并不仅仅只是天圣帝而已。且已箭在弦上,不得不发。   ——按凌雪的估测,太学主与魏无忌为此已投入九千万金以上,几乎相当于四尊仙元神甲。一旦中途停手,损失无可计量。   不过到得此时,他也已没了后顾之忧。那周衍薛平贵二人,都已在十二日的一大早,就跟随着叶元朗与几位国公郡王的车架,一起返回咸阳。   所谓金风未动蝉先觉,春江水暖鸭先知,二人都已感知这嵩山风向不对,知晓他们若还留在此间,只会成为嬴冲的拖累。而他们离去之时,也顺便将武安王府的一应仆人,都全数带走。如嬴福及马三宝这几位,虽也颇具武力,可在此战中并无自保之能,也同样被嬴冲打发走。   只是让嬴冲奇怪的是,一直到十三日的傍晚,对方都毫无动作。而此时天圣帝的御驾,已准备回归咸阳了。   这位陛下说到做到。说了十三日晚返回咸阳,就不会在这里多呆半刻。   嬴冲是深知人最放松的时刻,往往也是最危险之时。故而当天圣帝御驾回銮之时,亦是神情紧绷,全程都是小心看顾着四方。   直到行出嵩山之外三十里,天圣帝令他返回。   嬴冲不甚放心,却还是领命回返。   需知如今天圣帝的身边,除了一万宿卫军,一万‘天御龙骑’之外,还有米朝天、越倾城、嬴高、玄光这诸多伪开国在。自己在与不在,估计区别不大。   且出了嵩山三十里外的范围,就再非是地脉密集之地。此时的天圣帝,要比在嵩山之时,更安全许多。   而他现在的职责,也是坐镇嵩山,看护诸国学子,而非是护持皇驾。   嬴冲只觉奇怪,心想那太学主等人,莫非真是打算放弃了?   就在百思不得其解的状态下,嬴冲再次回到了嵩山之顶。   到了嵩阳学院门口的时候,嬴冲就见项羽正立在那门口处,对他遥目瞪视。   明显看出这位有话想对他说,嬴冲却毫无兴趣,甚至看都懒得看一眼。此刻左天苍正在他耳旁,忧心忡忡的说着:“既然那太学主等人的目标不是天圣帝,那就很可能是要对殿下出手。还请殿下,万分小心——”   毕竟此时嵩山附近,正有太学主、西方大帝、方孝孺这几位伪开国云集,甚至还有可能已潜入秦境内的魏忠贤等等。这几人的目标,如都是指向嬴冲,那么他这位主君,绝没可能活过片刻。   嬴冲闻言却摇着头:“真要对本王下手,那也是无可奈何!汝等可自己先保命为上,我这里无需担忧。”   他的依仗,是‘涅槃’之法。   如太学主的目标,真是自己的话,那可是再好不过。他因激发玄鸟血脉而得来的‘涅槃’神通,如今正可使用三次。哪怕被杀死了,也可复生。   至少在半个时辰之内,可以无碍。   左天苍神情不解,不过当他左右观望,见嬴月儿孔殇等人闻言后都无异色,这才若有所思的微微颔首。   他一直未能得嬴冲信任,并不知这位主君已身具玄鸟神通。只猜测嬴冲,可能在武道上有不俗造诣。   故而此时左天苍并未想太多,只道是嬴冲,已有了保命之法。   想来这位,也是早有准备了。今日九月不在,羽飘离亦不见踪影,多半是有所针对。   而那郭嘉、吴不悔与云光海等人,之前并未随众人回归咸阳,此时却也不知去向。想必正潜伏于嵩山某处,且已准备就绪了。   思及此处,左天苍多少有些戚戚之感。不过他也知缘由,自己对主君多有保留,那么嬴冲对他,也同样没可能掏心置肺。   且这位能说出让他们先顾自己性命这句话出来,就可见这是一位爱惜部属性命的仁主。   “还是一如之前的布置,左先生如有余力,当先以护持书院学生为上——”   嬴冲说话时,微微侧目。发现那项羽,正大步往他这边行来。前面的几名近卫意欲阻拦,却被此人以蛮力强行排开,直往他这边冲撞过来。   只是此刻,嬴冲已无瑕理会,他的元神之内,已生出了警兆。嬴月儿的脚步亦骤然顿住,仰头看向了天空,眼含凝重之色。   “总算来了!”   嬴冲蓦然回首,看向了西面咸阳城的方向。从这嵩山之上,居高临下,正可见山下近百里方圆之地,正风云骤变,虚空幻化!   而那已行至六十里外,包括天圣帝辇车在内的庞大队列,亦被笼罩在内。再然后,一股浩瀚的元力波潮,以嵩山为中心荡漾散开。   嬴冲只觉眼前一花,随即他那龙视术观照之景,就已变了一副模样。脚下的嵩山,已不见了踪影,而自己所立之地,是一片山谷之中。   不但远方那车队,不见了踪影,自己身边的人,也是七零八落,散乱在各处。   且不独是他麾下,布置在嵩山内外的十余万禁军换了方位,阵型散乱。便是书院中的那些师范与学子,也都一样是错落移位,各自目现惊讶错愕之色。   不过当嬴冲四下望了一眼后,就是心中一定。周围之人虽是混乱,可嬴月儿与孔殇几人,还有武安王府一众天位,都在他附近不远。   只是当嬴冲,看清楚身边几人之后,却也是一阵错愕。其中之一,正是项羽,而另两位,则是颍川书院的学子张良、荀攸。此外他未来的幕臣刘基,居然也在不远处。   这几人神情微愣之后,就都纷纷朝着嬴冲一礼。只有项羽,先是浓眉怒挑,而后冷笑:“想见殿下一面,可真不容易。”   嬴冲并未答言,只定定看着天空。须臾之后,才一声呢喃:“果然,是江山社稷图!”   居然还真是这件妖族神器——   而听得这句,在场包括项羽之内,都是面色微变,眼神凝然。 第五五零章 半步剑域   就在嬴冲返回到嵩阳书院的同一时间,六十里外的天圣帝,也同样在与刘雪岩,议论着嬴冲。   “到了这个距离仍未出手,他们的目的,可能是武安郡王,要斩陛下的臂膀。”   刘雪岩坐于天圣帝的下方处,目中满含忧意:“可能我等的猜测,一开始就错了。”   天圣帝却面色沉凝,若有所思。他对嬴冲的底细,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,此时并不担忧嬴冲的安全。   且不说嬴冲麾下那形形色色的强者,绝不是什么可轻易对付的存在。便是那孩子本身,亦是身具至少两种以上的保命神通。   除此之外,还有嬴冲近日,从黑市中高价收购的两样东西。使得他的武安郡王,更难被人斩灭。   论个人实力,嬴冲可能还差米朝天与越倾城等人数个层次,可如只谈保命之能,后二者加起来,只怕都不及他那外孙。   那可绝不是什么人都可随便对付的软柿子,便是强如伪开国,也没可能在一时半刻间,使嬴冲饮恨。   车外的米朝天。亦不以然,“要说那太学主的目标,是武安王殿下还早。若真是那件妖族神器,哪怕我等走出百里地,他们也一样可以下手。反倒是武安王殿下那里,无需忧心。”   正说着话,这位司礼监掌印太监的脸色,就微微一变。   而天圣帝此时,则若有所思的,看着天空。   “果然,是山河社稷图——”   瞬时间天地倒悬,乾坤变幻。待得须臾之后,周围虚空稳定下来。天圣帝发觉自己的飞辇,赫然到了一处陌生的所在。旁边是一条小溪,而周围则是大片的密林。   此外那原本护持在他左右的宿卫军及‘天御龙骑’,都散乱四方,分布周围十余里方圆之地。   后者本是可压制太学主这等顶级强者的道兵,可此刻却因山河社稷图颠乱虚空之故,阵型不整,已暂时失去了作战的能力。   此时米朝天第一时间,就已从数里之外,来到了天圣帝的身侧。   而天圣帝的神情,却是沉凝之至:“越倾城何在?”   一直护卫他辇车之外的越倾城,竟已不见了踪影。且不止是他的御前侍卫总管,其余包括傅金蝉在内的几位柱国御卫,也同样不见了踪影。   “他们被排斥在了山河社稷图外!”   随着这话音,远处有一位身形颀长壮健,外罩黑袍,头顶近尺高冠的男子,虚空步来。   天圣帝遥目望去,只见那正是宗正嬴高,而远处这位,竟亦是眉头紧皱。   “还请陛下,速速动用‘始龙’甲,助我打破这方虚空。否则——”   正在说话时,在此地的四面八方,忽然有五道剑气,直冲霄汉。瞬间引动了四面八方,无数禁法。天地间一片片剑光闪烁。掠过之处,血光纷洒。所过之处,一片披靡。所有宿卫军,只需稍一接触,就是身首分离之局。   只有那些‘天御龙骑’,训练有速,以百人为单位迅速集结。联手之后,勉强有着抵御之能。   嬴高一声轻哼,蓦然拔空而上三百尺。连续五枚银丸,分别打向了周围五方,半途中那银丸炸开,赫然化成了五条龙形剑气。以劈山斩岳之势,往那五处剑气冲霄之所飞坠而下。   只是此时,那五个方向,却亦有五道黑白红黄绿,颜色各异的剑气,同时飞斩而来。遥相呼应,剑威于共鸣中增长拔升。   随着剑气交轰,虚空中轰然震荡。那龙形剑气首先粉碎,而嬴高所立的那方虚空,亦被那五色之剑笼罩。剑气交错盘旋,可撕碎内中一切活物。   嬴高早已脱身,站立在了百丈之外,神色铁青。   “五方五行剑阵,半步法域——”   他不用看,都知这座预先布置的剑阵,是由何人主持。那必是以方孝孺为首的儒门五君子,三十年来,集儒门浩然正气之大成者!   而此时他又神情微动,看向远处。   只见那东南两面,烟尘大起。赫然有着两支身着玄甲,规模不小的道兵,正往这边飞奔而至。   此时不但是嬴高色变,便是护在天圣帝身前的米朝天,亦是神色凝然。   他已认出,来者正是世间赫赫有名的两支道兵——鲁国云麟卫,以及大魏百兽骑!   ……   当天地乾坤变幻之时,越倾城就已发觉不对。以嵩山为中心的这一方天地,皆被另一层虚空世界覆盖。御驾中的绝大多数人都被笼罩在内,独独只有越倾城,及寥寥数人被排斥在外。   ——那都是御前侍中,最精华的几位。尽管职位只是柱国御卫,却都有着权天以上的修为与战力。   越倾城第一时间,便欲追寻着天圣帝的气机,强行破开那方虚空世界而去。可在此刻,一道剑影蓦然由内而外,飞凌斩至。   无瑕细思,越倾城瞬间着甲在身,长剑挥斩,使得身旁虚空,发出‘铿’的一声闷鸣。而后是须臾间,千百次的交轰碰撞,在周围地面,斩出了无数道纵横交错的剑气。皆深达数尺,长约百丈。   交战的双方,都有擘海肩山之能。可此时却都能将自身力量,控制到毫巅,不泄于外。可只是二人交手的这些许余劲,就险些破灭了这方世界。   越倾城的眉头,已紧紧拧成了一个川字。他认出这位,正是那西方天庭之首,自号‘西方大帝’的那位存在。   平常的状况下,这人无论如何,都不可能是他对手。可在此时,这位却在某种力量加持之下,与他战至旗鼓相当。   “半步剑域?”   猜测那山河社稷图中的世界内,必定有着一座预先布置的强大剑阵,越倾城不禁眯起眼。瞬时剑光盘卷,往虚空连刺九次,使得身前这一片两界交集之地完全糜烂。   此举断去了他短时间内,进入山河社稷图的希望,可也令他暂时摆脱了西方大帝的纠缠。   然后身形闪烁,来到了一百五十丈外。此处那太学主,正对他诸多部属出手。剑锋所指,正是御前侍卫副总管傅金蝉。   只这短短四十个呼吸,百余次交手,就已将在场数位镇国,甚至上镇国强者尽皆迫退。   而那傅金蝉,则似是狂风暴雨中的小舟,距离翻沉只差毫厘。   越倾城剑光卷动,与同样依托山河社稷图中剑阵的太学主连对七剑,正力不能敌,吐血暴退之时,他的心中,却忽然有警兆生出。   可此时他已无法躲避,一道湛蓝刀影,蓦然从他身后刺入。刀中含毒,配合那霸道刀气,摧毁着他体内的一切经络,也使越倾城的一身气元,陷入了凝滞,再无法避开太学主的袭杀。   随着一道赤红色剑影掠过,他那墨甲的上半截连带人头,都高高抛飞而起! 第五五一章 出人意料   当越倾城那被斩断的半截墨甲,高高抛起时。太学主的动作却毫无停滞,身形有如高速冲撞中的陨星,直扑三十丈外。   随着‘锵’的一声锐响,瞬时又火花四溅。太学主的剑,再次透入到了墨甲之中,而三十丈外,越倾城被一斩为二的身影,却是飞速消散。   周围的一众御卫,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。或是怒喝,或是悲嚎。   越倾城连遭两次重创,却依然是镇定之至。   “速离此地!求助白云观——”   声音落时,越倾城也同时气机勃发,一道道剑光纵横千丈,齑灭一切。便是强如太学主,亦被迫开到了百丈之外。而不远处的傅金蝉,则是稍一不慎,就被这剑气破开到了墨甲,伤及肩侧。   而周围的御前侍卫,则只是稍一迟疑,就四面散开,飞速疾遁。   越倾城在宫中所有侍卫心目中素得爱戴,且颇具声望,令行禁止。这位令下,无人敢于违逆。   且修为能至镇国,甚至上镇国层次,都有着不俗眼力。知晓此时多留无益,太学主有剑阵法域的加持,实力已堪比真正的皇天位。留在此间,他们不但帮不上忙,反而会成为越倾城的拖累。   太学主也不去追,只是在百步之外,静静看着对面的这位剑者。   “可是要用苍生云灭剑?说来老夫,还从未领教过——”   声音落时,太学主的右肩,就爆出了一点血光。然而在他的体外,同时一具赤红色甲胄现出,护住了太学主的全身上下,也阻住了那剑光继续深入。   再如仔细看,可见那甲,赫然是无数以朱砂书就的儒门经文凝聚。随着那剑气消散,这尊赤红宝甲,也在顷刻间淡化无踪。   而此时太学主的一只手,正置于身前,右手箕张,竟是擒握着一道剑气。   “苍生云灭剑之一,江天一抹红?可惜,还是不够——”   可就在这刻,远处的傅金蝉,胸前处再次一阵轰鸣。赫然整片胸甲都往内凹陷,连人带甲,都往远处抛飞。   在越倾城的身后,更是一阵爆震。那西方大帝显出了身影,整个身躯滑退数尺,而他手中的剑,亦微微震颤。   太学主的目光不禁凝然,知晓这才是此剑的真正威能。那江天一抹红的目标,并非是他。   而在此时,太学主的面色更是微变,感应到山河社稷图内,发生的变故。   而对面的越倾城,亦有感应。铁青色的脸上,竟又唇角微挑。   “呵呵,这是圣器,云罗伞!看来你太学主,还是小视了那位武安郡王——”   太学主冥冥感应,而后一声叹息:“可无论如何!你越倾城今日,都需死在此地。”   越倾城并未答话,在身后西方大帝压制住江天一抹红的剑力冲击之前。就又身影微动,一剑递出。   就仿佛是最基础的一式‘进步冲剑’,可却在一瞬间跨越百尺。璀璨的剑光,瞬间摧毁了太学主的左臂,甚至将那小半边的胸膛,亦完全粉碎。   可太学主的剑光,亦在此刻绞碎了越倾城的心脏,同时粉碎了越倾城的元神。   只是他的剑,却终是困不住越倾城体内一件事物。一道红光直冲而起,飞入到了万丈云霄。   三个呼吸后,‘傅金蝉’总算平息住了他体内的重伤,来到了太学主的身侧。看着越倾城留下的墨甲,还有太学主的左臂,眉头大皱。   “你这是何苦来哉?只为一个越倾城,就两败俱伤?还走了那件圣器——”   此时太学主的这只臂膀,看似已完全恢复。可‘傅金蝉’却知,他这条左臂,短时间内已无法使用。还有那越倾城的第二剑‘乌云压城城欲摧’,遗留有大量的精纯剑气,在太学主的体内冲击肆掠。   便是那西方大帝,亦是语含不满:“先生要如何杀他,孤倒是不在乎。只是希望先生的伤势,不会影响到今日天圣帝之死。”   “些许小伤,无妨的!”   太学主毫不在意挥了挥袖,使得三人身影,开始融入江山社稷图:“倒是你我等人的时间,已不多了——”   当乾坤变换之时,太学主的视线,也望向了虚空某处。那是一位道人的身影,身着青袍,正挥舞着拂尘。三千银丝,拨动着天地间亿万元灵,将那五方五行剑阵,摧残到千疮百孔。而在其眉心间,赫然有着一枚湛蓝色的宝珠,闪闪发光。   此时嬴冲若在,必然认得这位,那并非是白云观的观主‘玄光’道人,而是‘守正’,五年前的大秦国师守正道人。只是面貌更年轻,那一身法力,则似是无穷无尽。哪怕‘山河社稷图’的镇压法力之能,也未能限制住这位,使方孝孺、黄子澄、齐泰、刘宗周、海瑞五人,都七窍溢血,面色狰狞。   “守正,玄宙天珠么?”   西方大帝的眼神沉凝,知晓那并非是守正死而复生。而是借用玄宙天珠之力,令某个时段的守正道人,降临于此。   “这就是天圣帝应战的底气?而非是始龙甲?”   “意料之外,情理之中!”   太学主的目光,却转向了周围,只见一大片水白色的雾气,正弥漫此间。   可以清晰辨别,那些雾气正是酒液所化,远远可闻得诱人的酒香。   可正是这香气,令太学主眼露无奈之色。此时真正令他在意的,也是这个。   三人都隐隐能见那白雾之中,无数的士卒摊到在地。   “——圣器云罗伞,仙元阶的阴阳士,且精通幻术!那位武安郡王,居然还藏有着这样的手段。”   傅金蝉倒吸了一口寒气,知晓这两支可抗衡伪开国的六阶道兵,已经废了大半。   随后他毫不犹豫,就化为虹光,往远处飞遁而去。   “我去寻魏无忌,一个时辰内,必破此术!”   太学主与西方大帝,都未能答话,只因那守正道人,已经往他望了过来,后方则有嬴高与米朝天二人,虎视眈眈。   而失去五方五行剑阵镇压之后,天圣帝身边十数位镇国,都已成功脱身。   ……   “你说是山河社稷图?”   无名的山谷内,项羽质问着嬴冲,目光凝然如针。   嬴冲却暂没答话的兴致,凝神感应着自身。发觉这山河社稷图,果如传闻,能够一定程度上,镇压修士的法力。   应当是从天地法则入手,与外界有不小差异。且偏向于玄修,尤其是太虚之力与金元方面,且修为越高,压制力也就越强。   那太学主未得山河社稷图认可,这压制当是全方位,敌我皆有。这多半是为克制那神甲‘始龙’!   昔年秦始帝嬴政在清江源头,斩三大黑龙妖圣。从而将黑龙血脉,融入嬴氏皇族内。   可这位真正的根本功法,却是金系与太虚之术!而‘始龙’甲为契合秦始帝的功体,无疑也是太虚与金元属性。   以至于嬴政之后的历代皇族,功体都是走水生金的路子,且兼修太虚之法。   不过这山河社稷图的压制,对他的影响不大。   他毕竟还只是区区一名‘大天位’而已,受到的限制少而又少。   便是自家几个部属,也没几位在金元与太虚术上下功夫。   “传闻中山河社稷图,极限时可内展八百里山河。而此处空间虽远不及八百里方圆,却必定是这件妖族神器无疑!”   嬴冲微微一叹,转过了身,扫视着在场诸人:“此间形势,想必诸位都能猜知一二。为安全起见,尔等还是离本王远些为好,以免殃及池鱼。”   项羽闻言冷笑,然后一身墨甲覆盖全身:“我倒是想要看看,武安王殿下在沙场上的英姿。”   周围几人先是不解,可随后就是神情微凝,望向左右谷道。只见那两侧,赫然都有一阵晃动声传来。   遥遥望去,可见数以千计的墨甲列队前行,正往山谷之内碾压过来。   张良第一时间,就施展一个术法,观照东西两侧,而后蹙眉道:“五星墨甲至少一万三千尊以上,且皆为魏国禁军样式——”   万具墨甲,也就是说,这里至少有十万人的大魏禁军,布伏于此。   此时这谷内,倒是有着三个师的神策军与一个师的右金吾卫,且因虚空转换时的混乱散居四方。各镇建制,已被彻底打乱,一时之间,根本就无法结阵抗拒。   且除此之外——   “还有两支五阶道兵,每支道兵的数量,皆高达六千人以上!”   嬴冲摇了摇头,然后飞身而且,直接寻到了方令孺。   “据本王所知,你方令孺,与方孝孺是同出一族?”   这位嵩阳书院的山长,本是眼神茫然,处于张皇失措的状态,直到见嬴冲到来,才恢复了几分镇定。   “确有此事,不过七百年前,我这一支方氏已入秦境。”   “那么本王再问你,你方令孺是在为鲁境儒门效力?还是忠于秦室?”   见方令孺脸色苍白,急欲辩解,嬴冲却懒得听他解释,直接一挥手:“你如还有半点忠君报国之念,就该想办法,尽量护住此地的学生。本王稍后,必无瑕他顾。” 第五五二章 大战开幕   方令孺闻言又羞又愧,勉强定住了心神:“老夫只要一日还是这嵩阳书院的山长,就得照拂这些学生的安危。”   可随后他又话音微顿,皱眉看向了山谷之外:“只是——”   只是这谷外十数万魏军,两支达到伪开国阶的道兵,已超出了他的能力之外。   哪怕是这谷内,光是各国书院的权天境师范,就达二十余人。可在此时此地,他们也仅有自保脱身之能,而无护佑学生之力。   更不用说这其中除去儒门五君子之外,还有近半是敌我不明。   需知嵩阳书院有弟子三千,而其余各大书院,总数不过七百。可那二十余位权天师范中,隶属嵩阳书院者,仅有八位。   且哪怕太学主与信陵王,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,对其余诸国书院的学子下手。   嬴冲心知其意,却并不在乎:“那些魏军,无需在意。此间各人惶恐不安,师范则不知所措,正要方山长出面稳定人心,统筹诸人。此外据本王所知,如今此地有数位师范,精通阵道,那些学生中,亦有几位在阵符二道出类拔萃者。山长或者试试看,能否筹集众人之力。打破虚空,将这里的学生,送出山河社稷图——”   正说着话,嬴冲却忽的眉头微凝。一道猩红色的刀影,仿佛是毒蛇吐信,直穿他的脑后。   嬴月儿早有防范,抬手就是一剑斩去,借助那‘离别钩’无与伦比的锋锐,在须臾间将那刀绞成了粉碎。又连续斩出,将那陆续斩来的猩红飞刀,或是击飞,或是斩碎。一人一甲宛如一面难以逾越的高墙,遮护住了嬴冲的后背。   七刀之后,嬴月儿又猛然一剑,斩向了苍穹。三千丈赤白剑气纵横云空,然后众人就只听‘刺啦’一声重响。就好似一层薄膜被撕碎,露出了那郎朗‘青空’的真实面目。   赫然有无数的血云,在云层中翻滚鼓荡着,遮蔽着这山谷之内,十数里方圆之地。   嬴冲仰目上望,目中现出恼怒阴郁之色。而此时散落各处的学子与禁军,已经认出了这血云的来历。   “是血云道人,竟然是他——”   “天荒四魔之三,血云老祖。”   无数的惊呼声,在人群中陆续响起。绝大多数人的眼中,都目现出惊惶之色。   所谓的‘天荒四魔’,是指这片天地间最穷凶极恶,实力也最是强横无匹的魔头。   大秦的九大寇之首赵宣觉,就是其中之一,且仅居第四。而身为天荒四魔的血云老祖,则是二劫以来,首位集血神经大成者。   而这位最使人忌惮的,不是其实力,而是那血云过处,夺人血气,灭绝生灵,寸草不生之能。   嬴月儿的剑气,犀利绝伦,撕破了那层薄膜后,依然余势未绝,几乎将这片血云,彻底一分为二。   可当剑气过后,那血色的云朵,就又迅速弥合一体,且由上方陡然坠落。更有一道异常诡异的声音,传入诸人之内:“这次运气可真不错,最上等天资者,不下三十人,看来今日我血云道人,能吃上一顿大餐。”   闻得此言,张良荀攸等人的面色,俱都清冷难看之至。哪怕是料定这位,只是虚张声势,多半不敢对他们动手,引发诸国震怒。   可听得此言,几人亦觉恼怒。   便是项羽,亦是微微蹙眉,眼现森冷之色。   只是下一须臾,诸人就神情微松。只见一枚玄龟金印,突然从人群中飞空而起,先是将那血云撞破,而后凌于云层上空。又大放金光,将周围的血光,尽数镇压约束。   此印威能强绝,结合金土水三系元力,虽无法克制血云,也不能将其压制,却能稍稍抑其声势。使那血云,再无法往周围扩散。   而仅须臾之后,又有两道剑光飞出,同时再在其身后,一尊黑白二色的墨甲,骤然飞空而起,穿入到那云空之中。   瞬时间血云狂卷,剑气激扬,云空中气元爆震,也引发地面巨震不绝。   须臾之后,有一位血衣道人在一千丈外现出了身影。十五六岁年纪,提着一把赤红色长刀,面容清隽秀气,仿佛瘦弱少年。只眉心间一道血痕,还有那双眼中的红光,使得这位的气质,诡异无比。   “你是虞云仙?居然也是伪开国了,有意思。看来信陵王的情报有误,区区一个武安王府,居然有了两位伪开国,啧啧——”   虞云仙懒得答话,含象甲猛地又从云中穿梭而出,御动黑白剑光,直斩血云道人的本体。   她的秘术‘阴阳武身’,能够将一身七成法力,转化为真元,也能将武道真元,转为法力。   以前还需借助阵法辅助,可此时潜修半年之后,已能变化由心。   此时先是两口飞翼剑,如剪刀一般切割云空,将那血云道人,逼迫到了方寸之地。   随后是含象甲,黑白双剑重重斩落,使得这一片虚空,鼓荡不休,剧震轰鸣。   嬴冲看了一眼,就收回了目光。这位血云的实力,明显凌驾于虞云仙之上。可这位一时半刻,也拿不下虞云仙。更何况这位,明显有所保留,并未全力以赴。   且此时他已顾不得虞云仙,他自己也是身处险境,无瑕他顾。此时正有一尊金光色的墨甲,在三百丈外显出身影。   一口赤金色的三尖两刃刀,仿佛金色的雷霆,往此方虚空穿击。还未抵至,就已被嬴小小的剑气震开。   此时她与嬴月儿,赫然已着甲在身,正是神甲‘源古’,暗黑色的墨甲,就仿佛从开天辟地前的鸿蒙走出。以‘离别钩’为主兵,又有‘源古’自配的二口长约丈六的‘暗灭’剑为副兵。   依然是剑气如墙,抵御着那三尖两刃刀的进袭,使之不能越雷霆一步。随后当七十击之后,嬴小小又以离别钩削斩,所向披靡的剑气,将那一方虚空,直接湮灭。所有物品,尽皆化为齑粉。   不过那金黄色墨甲,早已离开了原地,在四十丈外显出身影。而此时这位,虽在墨甲之中,也未说话。可身影气机,却窒了一窒,显是对嬴小小的战力,极其意外。   之前仍旧使用‘妖焰’甲的嬴小小,哪怕是有离别钩在手,实力也不过是初入伪开国而已。可有神甲‘源古’在身的嬴小小,却已可踏入伪开国的中上之阶。   而眼前这一幕,便是护在嬴冲右侧的左天苍,亦微觉意外。他虽身在武安王府,可却从不知嬴冲身边的供奉,竟然已经有了两人的战力,进入到了伪开国的层次。 第五五三章 开国大战   空中二人只是停滞了刹那,就又再次交手。俱是全力而为,无瑕顾及其他,使得这一方虚空,须臾间就已尘土飞扬,罡力四溢。   “是大魏名将皇甫嵩!”   方令孺倒吸了一口寒气,已认出了老者的身份。那正是魏国,四位镇国上将之一,名将榜上位列二十七。六年前,能在嬴神通兵锋之下,保全魏军大半精华。又能在数年后,数度与李亿先争锋而不败。   嬴冲静静看着,神色镇定如常:“此人自有本王应对,还请方山长速去主持大局!”   方令孺已知其意,当即就飞身而起,同时一个道法散开。使周围千丈之地的学子身上,都覆盖上了一层淡淡金光。   那‘嬴月儿’与皇甫嵩交手,短短不到三十个呼吸时间,就已至无法留手的境地。双方都已无法控制力量,不但罡风剑气波及周围十数里,二者的武道意念,亦在碾压此方虚空。令附近的学子与禁军将士,都难以承受。有些被斩伤震伤,有些则直接晕迷。   他身为书院山长,绝不该在这时候发呆。   那些禁军,自有身为嬴冲副手的‘权神策左军节度使’花彤,神策右军节度副使嬴飞鸿二人负责。   可此间嵩阳学院的学生,却正是他的职责所在。   其实到此刻,那些权天师范都已陆续醒悟过来,纷纷出手,想方设法的护持周围学子。只是缺乏统筹,不能有力一同,难免疏忽。   而就在方令孺离去不久,又是一个青袍身影,步至嬴冲附近。长刀飞斩,撕裂虚空,逼迫百步之外的一位普通学子,不得不身影幻化,显出了真身。   嬴冲这时才猛然惊醒,侧目望了过去。只见那青袍人,赫然正是尉缭子。   而那位被其逼出身形之人,却是一位白面无须的中年。   望见此人面容,嬴冲的瞳孔,顿时一阵收缩。他虽是首次与这位见面,却见过此人的图影真形。那正是魏国信陵王,最得力的臂膀——吸虹纳气魏忠贤!   ——血云道人,魏忠贤,皇甫嵩这三大伪开国,此时竟不在天圣帝那边,而是盯上了自己!   见得此景,嬴冲却非但不觉轻松,反而心中一片寂冷。这倒非是为自己的安危而担忧,而是为天圣帝。   他可料定这些人的目的,仍是在针对陛下,而非自己。可这些堂堂伪开国,却在远离天圣帝六十里外的所在。   这绝不可能是太学主与信陵王的轻忽大意,而是这些人,对那边的情势已有着十足的信心。   “咯咯!你果然是要出手。”   那魏忠贤似早有所料,手中拂尘轻扫。银色漫卷,与那刀光缠卷激撞,最后被削落了近百银丝。   魏忠贤对此浑不在意,在拂尘刀势交锋最激烈时,大袖一挥。无数的银针。漫卷而出。   此举逼得尉缭子,不得不收刀自保。身着半甲,刀光卷动似如深不见底的漩涡,将身前成千上万的银针,还有那拂尘银丝,都尽数包裹在内。   可就在这些银针,几乎都被困缚之时,那所有针影,又都纷纷炸开,这使尉缭子,不得不再退十步,这才将所有炸开的残针,尽数化解。   嬴冲眉头微扬,心中暗赞。这位真不愧是兵家首屈一指的高人,几可比肩太学主的存在。   二人这一番交手,看似是不分轩轾。尉缭子被逼退,而魏忠贤则只有一件法宝轻伤。可其实后者,已经使尽了浑身解数。   那魏忠贤身处下风,却毫无半点忌惮之色,与尉缭子遥空对峙着,面含笑意:“兵家武宗尉缭子,果然了得!”   “魏公公谬赞了!公公这手三千绝尘丝,也很是不俗。”尉缭子也友好的笑了笑,只是那语气,却毫无起伏波动。   “据咱家所知,尉缭子是受好友孙望之邀而来,为护这武安王性命?然而先生可是忘了,你尉缭子亦是魏人?”   “是么?”尉缭子仍是神情恬淡,眼神平静无波:“然则我尉缭子一脉,自三代以前,就已不持立场。”   魏忠贤不由眯起了眼,三代以前,亦有一位尉缭子。却因战功赫赫,受朝中诸公之忌,最终被处以腰斩之刑,抄没全族。   这意思是说,尉缭子一脉虽为魏人,可对于魏国已不欠分毫。彼此之间,更有深仇大恨。   叹息了一声,魏忠贤放弃了以大义相责:“既然先生一定要助这位,那么咱家也无可奈何。可你我之间一旦战起,难免死伤,不如就此罢战,一起束手旁观如何?”   说话之时,他又大袖一拂。瞬时无数的针影,四下卷荡开来。密密麻麻,赫然以万计。不过那些银针,却并非是对嬴冲,而是指向了周围,那些学生。   而此时那魏忠贤,又脸现出了莫名笑意:“先生可能不会同意,却不妨问问那位武安郡王,咱家猜他多半会允可的!如此一来,先生也算是尽到了朋友之义了——”   尉缭子皱了皱眉,却还是回头看了一眼。   嬴冲则定定注目着魏忠贤,眼现冷冽之色。心想这位,果是一如传言的卑鄙。   以周围禁军,与嵩阳学子为要挟么?   这位绝非是尉缭子的对手,然而此人若不顾一切,在此地大肆杀戮,的确是令人头疼。   “可以!”   没怎么犹豫,嬴冲就已同意了下来:“然而今日之战,无论战况为何,你魏忠贤也不得再行出手。”   尉缭子微觉意外,可最终却默然无声。他不太看好嬴冲,今日这一战,双方在伪开国这一层次上,看似是旗鼓相当。可那虞云仙,明显只是在勉力支持。而在场除了魏忠贤这三人之外,还有那两支即将杀入山谷的五阶道兵——这二者,可亦有着伪开国的战力。   然则这位武安王既然这么说了,他也无可奈何。这毕竟是嬴冲自己的事情,他也未负好友所托。   而也在这时,尉缭子发现了这片天地间,四面都有白色的水雾蒸腾飘散。隐约有香气,传入鼻尖。   这使他微一愣神,本能的就以灵目眺望,看那水雾的源头。只见那人群中,赫然有些禁军将士,正陆续把随身携带的酒罐打开。   这些人所携的酒罐不大,可数目却不少。使那白色的烟气升腾而上,再与云空中,那些正常的水汽结合。须臾间就已形成白雾,弥漫这一方云空,且在飞速扩散着,漫卷到了山谷之外。   且他很快就发觉,这来源并不止一处。那白色水烟起自四面八方,在他神念所及之处,还有数百位禁军,将硕大的酒缸强行砸碎轰开。   ——显然是预先就被嬴冲布置在此。随后在山河社稷图覆盖此方虚空时,一并携入到了社稷图内。   这是——   尉缭子目中精芒微闪,已经隐约察觉,那水烟中的致幻之力。   那不止是因酒水本身,更因酒水中,被投入了大量的药物,可以迷幻人心。除此之外,还有一股特殊的力量,在远处引导着。   有意思?这是幻术么?可如此大规模的幻法,何人能够办得到?是阴阳师?可这天地间,有这样的阴阳师存在?   需知这不但需要大规模操纵天地元力之能,对水元灵力的入微操纵,也不能逊色于大天位境的玄修。   如真有这样的人物,那必定是沙场之上,最使人忌惮的杀器。以一人之力,可抵数师精锐!   只是这刻,除他尉缭子之外,却没几人能察觉这白雾中的异状。魏忠贤也有注意,看了一眼之后,就眉头微凝,眼现疑惑之色。想不通嬴冲这些布置,是意欲何为。   于是他的视线,又再次往嬴冲注目。   今日之战,无论是他的主君,还是太学主,都无意多做屠戮。只需能斩了这位武安郡王,此次秦境之行,就可算圆满。   而在他将尉缭子引出之后,接下来才是真正图穷匕见,展露杀机之时。   且无论这位,有着什么样的布置,只需斩了这位,想必都可不攻自破!   此时白雾之中,赫然连续有百余道身影闪现。或是来自于谷口处的军阵,或者从下方人群中穿出。无一例外,都是天位强者。其中一部分,被神策军与武安王府的天位阻拦,可仍有三十余人,冲至到了嬴冲附近。   孔殇首先掀起了五色刀光,只一个照面,就已将一位权天强者的头颅斩落。而左天苍与张承业二人,此时亦不敢有丝毫保留。紫枪金锤,联手遮蔽住了嬴冲身左,那近半空域。   只是这三人,到底是力有极限。在这诸多天位面前,绝无法面面俱到。   其中一道黑色的身影,首先穿行到了嬴冲的身后。一道黑色的利刃,直击嬴冲脑后。   嬴冲似无知无觉,可在此时,他的身后却有一道符箓激发。灵光牵引,凝聚成了一层钟形气罩,将他的身影,完全笼罩在内。   那黑色利刃斩至,却只激起了星星点点的火花,不能深入分毫。反倒是嬴冲的背后,有着整整十只暴雨梨花针的针筒显现。无数的银针,似洪流般喷薄而出。 第五五四章 机关风暴   “这是鲁班所传暴雨梨花针?”   嬴冲身后的那黑衣人影,竟认出这暴雨梨花针的来历,发出了一声惊咦。而后其身形,开始不正常的扭曲,身体仿佛折成了一张纸片。更有兵刃飞斩,封锁住身前的一片虚空。   暴雨梨花针是天位以下第一暗器。可以使后天武者,打伤先天。可其极限,也只是攻破乾元阶的墨甲。超过乾元阶位,就不太管用。甚至面对玄天位的护身罡气时,也是力不从心。   可此时嬴冲使用的暴雨梨花针,明显经历过大幅强化。以加长暴雨梨花针的针筒为代价,在发射筒的后方,增添了一座小小的法阵,可以为所有的梨花针,加持破甲之术。   此举虽是令‘暴雨梨花针’失去了隐蔽性,也同时降低了发射时的速度,可如只将此物用来防身。依然是一件无与伦比的杀器。   而此时更是一瞬间,近万枚银针,在近在咫尺之地爆发,便是那位修为明显已至权天位的黑衣人,也不得不尽力抵御。   而就在那刀光挥斩,密不透风,将所有能够及身的银针,都尽数弹飞封锁之时。在嬴冲的身侧,又现出了两杆长约丈许的黑筒。   有见多识广之人,都可认得这是与突火枪类似之物。只是体型稍大,介于突火枪及雷神炮之间,上绘着繁复而又绚丽的符文,以及九头鸟的纹刻,后方则镶刻着一枚火红色的宝石,浑体都是美奂美轮。   随着那火元石发出红芒,这片山谷中顿时又是‘砰’的两声巨响,引发硝烟弥漫。   瞬时两颗赤红色的弹丸飞射而出,扫荡着身前一切,一片披靡。   便是那黑色人影,亦不敢硬抗此器之威。身影暴退百丈之余,更发出了一声饱含疑惑的惊呼:“这又是何物?”   孔殇时时都在关注着嬴冲。此刻亦斜目,往那两只长筒看了一眼。   ——那是嬴冲的幕臣,将作参军张衡,为武安王府正研发中的新型地元墨甲,设计出的一件火器,名为‘九头鸟’。   而这两尊,都是杨麟亲手打造出粗胚,然后再由叶凌雪这位符阵大家,完成最后的炼制。   威力不凡,便是强如权天位,如无仙元甲在手,亦难当其一击之威。   可惜价格也是昂贵之至,每一尊都价至百万金。而嬴冲总共,也只炼制出四尊而已。此外装填也是较为缓慢,往往十息才能打出一发。   不过叶凌雪别出心裁,特地为此物设计出了一件法器。可以将预先准备好的丹药,以虚空置换之术,直接装填入炮膛之内。这就使得这九头鸟的发射之速,缩短到了一息之内!   果然须臾之后,在嬴冲的身后,又是两尊‘九头鸟’现出。轰鸣声后,那炽热的弹丸,不但将另一位权天位迫退,更把远处一位淬不及防的大天位武修,连同那坤元墨甲,轰成了血肉碎片。   这等惊世神威,令所有在场人物,都为之动容。孔殇却眼神平淡,毫无异色。   那九头鸟与暴雨梨花针,固然是威力巨大。可在伪镇国以上的强者眼中,却不过是‘玩具’而已。   以嬴冲本身的实力出手,可以轻松碾压权天位之下所有一切,根本就用不到这些机关器物。   而他这位主君使用这些‘玩具’的目的,就只是为在吴不悔的幻法完成之前,吸引更多的人飞蛾扑火。是欲将那位信陵王魏无忌的注意力,引至自己身边,而非是把目标,转向武安王府帐下的天位武修,与那一众神策军部属。   孔殇对此,却是不以为然。只觉殿下他身为主君,实是过于仁慈了。   武安王府雇佣天位供奉的目的,不就是为殿下效犬马之劳?重金礼聘的意义,是收买这些人的性命,而非是本末倒置,依靠嬴冲这位主君的自置险地,冲锋陷阵,来掩护他们。   哪怕是如今武安王帐下,确实是底蕴单薄,也不该如此。   不过此时,孔殇却也有意识的开始配合。以嬴冲身具的几件器物,上柱国以下,都难伤他分毫。   而孔殇防御的重点,也是那些伪镇国层次以上的强者。   ——这只凭他与张承业左天苍三人之力,本是难以办到。可此时在那白雾,不时有箭光穿刺而出,夺人生机。   被镇国级的神射锁住,玄天位之下哪怕全力防备,也难以逃生。而在场诸多权天位,亦需分神防备,不敢有丝毫的大意轻心。   这就使三人的压力大减,就如两面铁壁,牢牢的遮护住了嬴冲的左右。不过身临数十天位合围,哪怕是左天苍,也已顾不得保存实力,手中展现的兵器,竟非是他平时使用的那口长刀。而是三条末端为大刀的锁链,施展开后,宛如三条翻滚盘旋中的巨龙,触者非死即伤!   配合张承业的紫金八棱锤,正是相得益彰。   嬴冲斜目望着,目中精芒闪过。心想这位的实力,果是已到了‘镇国’层次。   二十余年前的左天苍,就已能抗衡镇国强者百余回合而不败。没道理二十余年后,在不到六十,正年富力强的年纪,反而变得弱了。   而之所以这位的战力只是‘镇国’,而非更进一步,是由于其乾元墨甲器具所限。哪怕这位,有着一件增人元力的法器,又另修持了回天法的第一境,也依旧无法使左天苍,跨过上镇国的门槛。   不过这位本身的基础,应是仅逊虞云仙一筹。只需有武修能使用的圣器或者伪圣器在手,再搭配上一件仙元阶墨甲,就可入伪开国层次。   只是——   嬴冲不禁微摇了摇头,心想要将这位的战力,上推到那一层次,意味着至少五千万金以上的投资!   如今他手中,确实有这样的财力。可与其把笔钱花在这位身上,还不如建一支道兵实在。至少在这位展现出足够的忠诚,能令他真正放心之前,他没可能为其花上这么一笔重金。   收回了视线,嬴冲目光如针,看向了身前。就在那‘九头鸟’炮鸣的间隙中,又有两位身着乾元墨甲的玄天位武者,再次冲击到他面前。   而此时嬴冲身周的钟形气罩,已近消散。令对面轰至的三丈长戟,三丈大枪,都得以势如破竹,穿刺入内。   冷冷一哂,嬴冲手中,却又从小虚空戒中取出了一物。这东西与‘九头鸟’相似,却又略大几分。然而当轰鸣之后,却是两枚以黑色锁链连接的弹丸。喷发之后,瞬时往前高速旋转,将弹道前方的一切,都绞断割碎。在这风暴的中央处,掀起了一片死亡风暴! 第五五五章 圣器幻法   当硝烟喷射,链弹出膛,前方的两位玄天强者,都明显吃了一惊,气机略窒。   最前方那位手持三丈大戟的玄天强者,是首当其冲,这位武道不俗,第一时间就以大戟怒斩。可那以紫云精金制成的链弹。却在瞬间将其兵器缠绞,而后又是‘砰’的一声炸响!无与伦比的巨力,竟将这乾元甲配置的兵器,直接崩碎。而末端的弹丸,更是在转动中,如流星锤般砸在了那具乾元甲的胸腹,将这甲与人,都轰成碎片!   而那黑色的链弹,依然是以横扫一切之势,往前飞速旋转。后面的那名玄天位,有了前面那人的教训,再不敢硬撼其锋。以长枪格挡之余,人甲则飞空而起。   随后又是‘砰’的一声闷响,那三丈长枪果然也被紫云精金炼成的铁链,强行绞断。而末端的铁锤,则是重重砸在了那尊乾元甲的右足处,瞬时就将之碎为齑粉。   而望见此景,在场所有人等,顿时是倒吸了一口寒气。周围所有意欲往嬴冲扑击过去,取其人头的天位强者,都是暂时滞住了身影,目现出忌惮之意。   “这是什么东西——”   “居然还有这样的雷神炮?怎么从未见过?”   “便连堂堂柱国,也挡不住么?”   一千四百丈外,荀攸眼看着嬴冲身前掀起的一片腥风血雨,亦觉头皮发麻,一阵牙酸。   “居然全程都未使用过摘星神甲!传说中这位擅长机关术,果然不假。就只凭机关器物之力,居然就能做到这地步,还真是让人耳目一新。这些东西花钱虽是不少,可这份战力,也确实是划算。”   “只依靠这些器械,可没法做到这地步。”   张良摇着头,若有所思道:“机关术的威力,固然可怖。可若不是他麾下部属,为他限制住了左右,这些东西的效果其实极其有限。”   机关器械的杀伤力哪怕再强,可如打不到人,也一样是没用。   可此时那位武安郡王,有部属遮护两翼,此时就只需往身前身后,宣泄那银针与弹药便可。   “能够以机关术抗衡柱国,那也很不错了。”   荀攸苦笑,而后目内又微现波澜:“说到他的部属,这武安王府可真是实力不俗。真难置信,这位殿下就真的只是崛起了一年而已?”   闻得此言,张良亦是一阵沉默。他对于嬴冲的机关术,不是很在意。可今日这武安王府展露的底蕴,却真是令他吃惊不小。   两位伪开国,四位镇国,一位伪镇国——   这般的实力,哪怕是在世家榜中,也可排入到前六!   而就在这二人无语沉寂之时,旁边不远的项羽,却又开口问道:“那位信陵王的麾下,不是也有一位镇国神射?怎就不见踪影?难道这次,这人未至此间?”   项羽询问的对象,却非是张良荀攸,而是项伯。在战起之前,龙且与项伯二人,就又赶至到他的身边汇合。   而此地诸人中,将谷内战局看得清楚的,无疑是他这位修为高达权天,身为镇国强者的叔父。   “不是未至,而是出不了手。早早就被那位一剑来生,寻到了方位,如今挣扎逃命都来不及,哪里还有余暇顾及其他?一剑来生任来生,此人名不虚传。”   项伯此时,亦一声赞叹:“真正出人意料的,还是那位武安郡王。势力竟能与信陵王抗衡,真正是骇人惊闻。”   需知此时魏无忌的部属,可并不仅仅只是信陵王府一家而已,还有大魏禁军强者,以及赵平原郡王,齐安平郡王,楚春申郡王这三位王公麾下的众多强者。   而嬴冲麾下,光是伪开国就展露出了二位。尽管那虞云仙嬴小小二人哪怕合力,亦非是项家任意一位伪开国的对手。可却已将这安国嬴氏的潜力,展露无遗。   尤其那位嬴月儿,传说是武安王,亲手制造的机关人偶。可此时居然能与皇甫嵩抗衡,甚至隐隐占据上风。   这在天下间寥寥五十余伪开国中,亦可入中上之列!   在项伯看来,此时便是项氏族中的最强者武安郡王项燕,恐亦无法在半日之内,拿下此女。   龙且也是若有所思:“似虞云仙这样的伪开国,以我项家的底蕴,随时都可炮制个四五位出来。可据我所知,那位武安郡王在一年多前,还只是一个家道中落的纨绔子。他哪来的这么多财力?少主,你说这位,该不会也是一件神器之主?”   项羽闻言眉头紧凝,龙且所问,也正是他所疑惑的。   赢冲今日展现的势力,的确是令人疑窦丛生。且因某些缘故,他甚至已认定了这位,必是一件神器的主人!   不过如只凭神器,也没可能做到这地步——   要说这世间,能有虞云仙这般修为的,也不乏其人。然而修为只是基础,要使这些强者,拥有伪开国层次的战力,那么仙元墨甲与法宝之类,都不可或缺!   而以项氏积累的财力,武装出四到五位伪开国,自是轻而易举。可这武安王府,又是如何办到的?   看那虞云仙及嬴月儿诸人身上的墨甲、圣器、伪圣器,总计价值不下一亿五千万金!   ——无论怎么想,他都不觉得才新近崛起的安国嬴氏,能够拿得出这么一大笔银钱。   “或者是得了一件上古洞府的传承,也说不定。”   项伯随口猜测着,目光继续望着嬴冲所立之处:“至于是否有神器在手,看下去就可知道了。信陵郡王这次下的本钱十足,竟为他布下了此等杀局!那位武安郡王,除非是有伏羲琴那般的神器为依仗,否则今日,他难免陨灭之灾。他最不该同意的,就是令尉缭子袖手旁观。否则这位,倒是还有一战之力——”   闻得这句,项羽也向那谷口方向扫了一眼。心想此刻,那两支五阶道兵也该杀入谷中了。   只需信陵王麾下的这两大伪开国战力的道兵入局,必是横扫一切之势!   只是他方才就有疑惑,嬴冲答应的时候,实在太爽快了些。   且那两支本该以最快的速度,赶至战场的道兵,竟然直到此刻,仍在谷口之外!   项伯之语,张良亦同样听在耳中,却微一摇头,忖道那可未必。   此刻他已注意到,那已将这山谷完全覆盖的白雾。   居然还有玄天位级的大阴阳师么?且精擅幻法——   张良凝眉深思之余,目角余光,也望见旁边的刘基,同样是唇含笑意,定目看那谷口方向。   张良心中微动,笑着询问:“刘兄莫非亦有所觉?”   “这岂非是显而易见?你我皆为阴阳士,岂能到这时候,还蒙在鼓中?”   刘基失笑:“武安王棋高一着,那位信陵王布下的大军,怕是要全军覆没。”   二人之言,只有同为阴阳士的荀攸才能听懂。而十步之外的项伯龙且,都是眼露愕然之色。   可随即项伯就亦有所觉,双目圆睁,看向谷口方向。只见那边,正有大片的魏军,纷纷瘫倒在地,动弹不得。   便是那两支道兵,也无法幸免。自天位以下,都是毫无预兆的,陷入晕迷。   不过这山谷之内,亦被波及,项伯只见一片片的秦军禁卫,接连匍匐。   ——显而易见,这是一种敌我不分的宏大幻术。可用在这时候,却明显是秦军一方,更占便宜。   且随着时间推移,谷中一些天位武修,也陆续受到这幻法影响。一些小天位在空中已遥遥欲坠,而那些中天位武修,在出手之时,动作也都有些许偏离。   “圣器,阴阳师么?这真是——”   项伯哑然失语,良久之后,他才凝神道:“原来如此!看来那位武安王,亦非无备。如此一来——”   语声微顿,项伯的目光闪烁。即便是这幻法,将那十数万魏军,两只伪开国级的道兵解决,他仍不看好嬴冲。   哪怕没有了道兵之助,那位信陵王,也仍有高达七位的镇国,两位以上的上镇国。这仍非是武安王府的人手,能够抵御。   且这世间,除了那位公输般之外,他还从未听说过有人能以机关术,抗衡高阶天位的。尤其是在墨甲大行其道之后,其余任何形式的机关器物,都很难对玄天位以上的武修,构成威胁。   而那边项羽,亦在此刻接过了他的话头:“如此一来,那位信陵王麾下,死伤在所难免!”   他的眼眸中,已隐隐透出了兴奋之色,似跃跃欲试:“今日这一战,倒是有些意思了!”   龙且一听,便知其意。也不待项羽吩咐,身影就悄然后退,与项伯等人一同,往战场的边缘撤离。   他之前虽是极力反对少主的行险,可如今那信陵王,明显已无力他顾。那么他们这边试一试,倒也无妨。   而刘基三人,则似对身边项羽等人的动静,全无所觉。依旧是定目看着远方战局。   须臾之后,张良才又问荀攸:“荀师弟,不知你可已发觉?”   荀攸神色凝重,冷声回复:“大天位!那位殿下的反应,便是大天位境,亦有所不及!”   而刘基则唇角微挑,眸中现着一丝炽热。   心想他这次,可能真是押中宝了—— 第五五六章 神威初现   正当荀攸张良二人议论之时,嬴冲正立在一千四百丈外,为他的诸般器具准备弹药。   其他的也还罢了,无论暴雨梨花针,还是九头鸟,都可在须臾间完成。只有他置于身前的那尊‘横扫千军’,需得花费一点时间,才可填满。   也幸在此时周围,那些信陵王麾下天位武修,或是因他展露出的诸般杀器而心惊忌惮,或是因这白雾而惊疑不定,使他能从容自若,有条不紊。   ‘九头鸟’是张衡以突火枪为基础,设计出的特制杀器。而‘横扫千军’,也就是那尊发射链弹的雷神炮,却是嬴冲之前为完成师门任务三,自己制造出来的机关器械。   为此物他总共了花费三百万金,价格是‘九头鸟’的三倍,可其威力,也同样是‘九头鸟’的三倍!尤其是在一千丈距离内,有着毁灭性的杀伤力。且链弹覆盖的范围,远远超过了‘九头鸟’。   此物唯一的缺陷,就是装填起来,比‘九头鸟’还要更繁琐。哪怕叶凌雪设计的弹药置换器,也无法将这问题解决。   之后还是嬴冲自己想了个办法。以牺牲射程与威力为代价,用转轮的方式填充。   如今此物虽可连射六发,却因炮膛无法完美密闭的缘故,威力稍弱于他最初时的设计。   不过对于那些上柱国以下的武修而言,这尊‘横扫千军’,依然是一件足以致命的杀器!   “原来武安王殿下,竟然还藏着这一手,真让咱家佩服。”   魏忠贤那阴柔尖细的笑声,再次从上空中传来:“那么让咱家猜猜,这圣器到底是何物?水汽蒸腾,云烟千里,酒不醉人人自醉,这些特征,莫非是那云罗伞?不知这件圣器,是何时修复的?”   嬴冲闻言,不由仰头上望。看了百丈高空处,那位正与尉缭子遥空对峙的信陵王府总管一眼。随后他却懒得理会,只冷笑了笑,就又收回了注意力。   此时这人,他也确无需搭理——   “可哪怕是有这‘云罗伞’在手,想要施展这般规模的幻术,也是极其不易。而如今这山河社稷图中的一切地脉走势,都与嵩山重合。能够提供足够水元灵气的地眼,就只有十七处,那位大阴阳师,如今在何处呢?可真让人好奇。”   话音未落,对面的尉缭子,就忽然一声笑:“魏公公,此子心志超凡。你要用言语试探他,怕是在做无用功。”   魏忠贤神色微凝,冷冷看了对面一眼。而尉缭子则浑不在意,继续看着身下。   “难得见你如此气急败坏。看来这位殿下的手段,确是打中你等的三寸,正击要害呢!就不知天圣帝那边,尔等用了几支道兵?如今信陵王殿下的人手,可还够么?”   魏忠贤面色不变,只眼神又冷了数分:“不劳魏兄挂心!”   然而尉缭子,此时却是谈兴十足:“说实话,老夫原本对他颇不看好。可如今看来,只怕那位天圣帝依然气运未绝。无道兵之助,太学主那边,怕是有功亏一篑之忧?”   “好教先生得知,此时越倾城,已战亡于山河社稷图外。要寻到那位幻法阴阳师的阵坛,亦只在弹指之间。想必不久之后,就有佳音传至。”   魏忠贤语声淡淡,可他看向嬴冲的目中,却已是覆盖上一层猩红血气,杀意森然,毫不掩饰:“倒是这竖子,他已活不到天圣帝驾崩之时。”   “是么?”   尉缭子不置可否,只语气怪异地问道:“一名以十六岁之龄,就身登大天位的盖代英杰。我也好奇尔等,该如何将他诛灭?”   闻得这句,魏忠贤瞳孔骤缩似针。一身气机,这刻亦是凌厉锐绝!   那位武安郡王的异状,尉缭子能看出来,他这边自也不会忽视。   以机关器械屠戮柱国乃至上柱国——这看起来确是震撼人心。可随着时间推移,嬴冲的一身修为,亦是完全展现在了他们的眼前。   如不是这位,超人一筹的预判及反应能力,那些所谓的‘杀器’,也仅仅只是死物而已。又如何能够应对,在场这诸多天位的围杀?   ——哪怕他的身边,有着孔殇左天苍这样的镇国为臂膀,有着九月与羽飘离这等神射为后盾,也没可能办到!   “十六岁的大天位么?究竟是不是,仍需印证。可我看他——”   话音微顿,魏忠贤的唇角微挑:“三息之内,必死无疑!”   这二人的对话,嬴冲都可清晰听闻。可此时他的心绪,却全不受其影响,保持着极致的冷静。身前的‘横扫千军’再次喷发,黑色的链弹出膛,横扫前方千丈地域。   那些天位,对此物忌惮无比,早已有了防备。可依然有一位大天位的右肩,被那链弹擦过。瞬时肩甲破碎,血肉横飞!   可也在这刻,嬴冲的面色骤变,目光凌厉的看向前方一千四百丈外。随后他的身体,就好似被两道犀利锐绝的气机斩中,整个人自腹部开始,被一分两段,血溅数尺!   这一幕,令整个山谷都为之一寂。所有在幻雾中,仍能保持清醒的修士,都错愕无比的看着这一幕。   一千四百丈外的刘基,这刻是面色苍白,血色褪尽。想到这位让他颇为心折的主君,莫非就真要陨灭于此。   而尉缭子,亦是神色凝重之至,目光灼热的看着下方。   似嬴冲这样的旷世英才,如真亡于此间,他会感觉无比的惋惜!   诸人中,就只有孔殇与张承业,对此浑不在意,亦是眼含喜色的,往嬴冲注目之所望去。   ——那个家伙,到底还是出现了,信陵王府所持三十六圣器之一——无形剪!   未曾有丝毫的犹豫迟疑,二人皆身影闪动,势如疯虎般,往那所在狂扑过去。   机不可失,失不再来!今日嬴冲掩饰修为,种种布局,正是为引这件圣器之主,对其出手!   如果错过了这机会,武安王府的所有天位,所有强者,都仍将置身在那无形剪的阴影之下。   左天苍稍慢了一拍,愣了一愣,这才跟随在孔殇张承业二人之后,身影袭向了千丈之外。   此时他并未想太多,只是目中满含着悔意与痛恨。   ——而此时嬴冲虽死,可身为武安王府的供奉客卿,为主君复仇,亦是天经地义!   在百丈高空中,魏忠贤则笑:“即便他真有绝代英姿,又能怎样?身死之后,俱归尘土。”   可对面的尉缭子,却微一摇头:“涅槃真火!公公你,似高兴的太早了。”   就在他注目之处,正有一股苍蓝色的火焰,在熊熊燃烧! 第五五七章 神甲始龙   同一时间,在咸阳宫内的深处,一位红衣少女,正在宫中的一条曲折悠长的小巷中,从容自若的行走着。她衣着略显暴露,可却并无烟视媚行之气,反而是举手抬足间,都隐透着一股让人不敢冒犯的圣洁。   而这位所过之处,虽有诸多内侍宫女,却都似浑然不觉其存在,视若无睹。   直到这少女,穿过了重重宫宇,来到一座略显古旧的殿堂之前。   在那朱红色大门口处,早就有二人等候在此。其中一位年约四旬,高约八尺,浑身肌肉虬结,五官面貌则似刀刻,棱角分明。   而在他身后,则是一位年纪才三十余岁的青年,身形瘦削,面貌奇伟。一双八字浓眉,尤其引人注目。   而此时那魁梧中年,正满脸的不悦:“红线,你失约了——”   “不是我红线失约,而是裴兄来的太早了才是!”   红衣少女仰头看了看天,轻声一笑:“如今正是酉时,时间岂非刚好?”   而后她又眸光流转,看向了那位‘裴兄’的身后:“请问这位是谁?可是裴兄的后辈?”   “是老夫之侄,名为裴元绍!”   那魁梧中年,微一扬眉:“此番宫中之事,需得用到他手中圣器,也顺便随老夫历练一二。”   “你的侄儿?历练?”   红线眼神更显好奇,上下打量着:“这可不是什么好所在!一旦有什么意外,生死自负,我红线概不负责——”   然而话到一半,红线就以手掩唇,遮掩着笑意:“原来如此,修为不俗呢。年不过四十,就已经玄天位了。你们家的那件圣器,也交给他了么?有意思,都说东河裴家,自从你裴玄机之后,就已后继无人。可如今看来,此言大谬不然。谁又能想到,你们裴家如今,居然又有了一位伪开国现世?”   裴玄机闻言,目中亦显出了几分得意,可随即他又神情不悦问着:“废话少说!何时动手?”   “既然酉时已至,那就是现在!”   话音落时,那红线的身周,就忽然有着一阵细微的气元波动,而后她身前那古殿的大门,就发出了一阵‘嘎嗤嗤’的声响。   裴玄机见状,毫无意外之色。那裴元绍却是凝神注目,仔细看着。在这个距离,隐约可见这位红衣少女的身侧,有着无数的无形丝线缠绕。而此时这些丝线的末端,正探入到那巨大的铁门之内。在破解着门内机关的同时,也将那精金制成的门栓,一分为二!   仅仅须臾,这扇哪怕皇天境亦难轻易破开的黑铁大门,就已轰然敞开。   “三十六圣器之红尘三千丈么?果然名不虚传。”   “咯咯!这东西用处倒是蛮多的,可论到杀人斗战,比之你家排位第七的那东西,却还是逊色一筹。”   红衣少女先明媚一笑,随后却又面色微变:“麻烦了!”   就在那门缝,才敞开至三人宽度之时,就有一道锐利绝伦的刃光从内往外疾斩。不但强行削段了那红尘三千丈的所有无形丝线,那浩瀚的剑意,更将殿外的三人,都笼入其中。   而那裴玄机,亦是面色清冷:“斩龙剑,是神甲始龙!”   红衣少女亦微微一叹:“好一个天圣帝!”   那位秦皇,竟然未将这始龙甲带去嵩山,而是将之留守于皇宫之内。   这让她既觉惊异,也感好奇。天圣帝他到底是有何等样的底气,敢在面对太学主这等强敌之时,也仍——   只是此刻形势,已容不得她细思。那斩龙剑,正追寻着三人的气机,横空斩至。而此时宫内各处,也正有一阵阵的钟鸣声响起。显是他们的举动,已触发了宫中禁制。   只需须臾,这宫中大半的柱国乃至镇国御卫,都会陆续赶至此间。而整个咸阳宫中的法阵亦将运转,将他们打入万劫不复之境!   “轰!”   随着一声轰鸣声响,那殿门处一阵巨震。狂风乍起之刻,地面的青石,亦同时往下坍塌。   红线眺目望去,只见那裴元绍,赫然已穿着一身银白墨甲,拦在了始龙甲的前方。右手则持着一面狭长的盾牌,死死抗御着前方,那口紫金重剑。   ——始龙神甲,乃是昔年秦始帝所遗的神元墨甲,哪怕无人操纵,也拥有着守正与太学主这一层次的极致战力。甚至以法域之能,凌驾于所有伪开国之上!   而这斩龙剑一击,不但力可达百万牛,更裹挟始皇所遗之武道剑意。以机械之躯,上参天意。哪怕是强如太学主,面对这一剑,亦需避其锋芒。   可这裴元绍,此时竟是硬抗那斩龙巨剑,而不退分毫!   不过此时红线注目的,却是裴元绍身后,那九位虚幻的身影。   裴家闻名于世的圣器破军,可将十三位裴家先祖的元神气血融入器中,可以在召唤其灵,借用其力。且可变化剑盾二种形态,可攻可守。在稷下学宫发布的圣器榜单中,名列第七!   此时的‘破军’,尚未真正完成,却已可力抗‘始龙’!   而这位裴家的后起之秀,虽只是玄天位的修为,却仍可依仗这圣器‘破军’,成为当世最强的伪开国之一!   只是下一刹那,那魁伟高大的始龙甲,又是一股宏大的气场散开,覆盖着这周围二十里方圆地域。甚至将整个咸阳宫,都笼罩在内。   而紧随其后,那斩龙剑又势如雷霆般的削切。绝世无匹的锋芒,哪怕是强如圣器‘破军’,亦再难抵御。   仅仅三击,就已将裴元绍,轰出了三十余丈!   红线眼神微沉,心知这正是那位始帝嬴政遗留的法域‘斩龙’,不但可将这二十里方圆所有修者的法力真元,都削去二成,更能将他那一身强绝人寰的武道剑意,推升到极致。   略略凝眉,红线微一弹指,瞬时无数的无形丝线,再往那‘始龙’甲纠缠过去,试图捆住这墨甲的手足。   可这仅仅只能稍阻其势,随着数道黑色的光刃一闪,这些无形丝线,就已陆续断去。而那边才刚刚重整阵脚的裴元绍,又是仅仅两个回合,身躯就已再被砸飞。身形在那青石地面,划出了一条百丈长痕。   “果然不愧是镇国重器!”   红线一叹,眼含惊悸之色:“便连三十六圣器之七的破军,也无法抵御么?”   “圣器如能对抗这些神元甲,那么七国皇室早在千年以前,就已被人掀翻了。我河东裴氏,又何需对这嬴姓皇族百般忌惮?”   裴玄机袖手旁观,语含嘲讽:“需知这甲,单只那斩龙剑,就已是圣器一级。话说回来,你还欲等到何时?这次我裴家之所以冒险与你等联手,可全是因那位承诺,有办法克制这斩龙剑域——”   红线摇了摇头,微一挥手。赫然整整十二枚长约十丈,足有人大腿粗的巨大铁钉,从她的袖中涌出。随后在那无形丝线的操纵下,飞向了四面八方,陆续钉入到了地层之内。   最终这些铁钉,只有三寸现于地面之外,也刚好行成了一个圆环。   裴玄机面色微松,果然感觉那剑域对他一身真元的压制,稍稍缓解。裴元绍那边,也明显轻松了许多。   之前抗击始龙甲一剑都极其吃力,可如今却能抵御个五六回合,才会被巨剑轰飞。   “此阵以地支为基,看来尔等,倒真是下了些本钱。只是这东西,怕是撑不住多久。”   “足够用了!”   红线笑着反问:“我倒也想知道,你这侄儿,他能对抗这始龙甲多久?”   “最多半个时辰!”   裴玄机随即又看向了天空:“那么这宫中的那座九脉龙魂阵,又当如何应对!”   昔年秦始帝嬴政斩杀,共三头黑水真龙,一头赤火麒麟。其中赤火麒麟的尸骨,用在了函谷关。而三头黑水真龙的尸骨,一在朔方城,一在襄阳城。   最后剩下的那头,就正埋在这咸阳宫下。那也是三头黑水真龙中,最强的一位!以魂体之躯,就可拥伪开国之能。战力虽远不及始龙甲,却同样能施展半步法域,战力绝伦!   甚至危急之时,更可借助咸阳龙脉之力,成为超越于始龙神甲之上的天道杀器,身比皇天。   “此事亦无需忧心,裴兄看着便是。”   红线螓首微摇:“此阵可怖,难以破解。如今坐镇此阵的,更是天圣帝最信任的白云九真之四明易真人,不过——”   就在话落之刻,这整个咸阳宫范围,忽然一阵巨震,仿佛天崩地裂也似。   裴玄机不禁目光微凝,又恢复了平静。   居然能以震荡这宫内地脉的方式,使那宫中所有法阵,都暂时失效。不得不说,此女身后的那位,确是手腕通天,也蓄谋已久。   “轮到裴兄了!既然裴兄能将那圣器破军,让于后辈,想必已再无需借助此物。对于裴兄而今之能,奴家亦期待万分。”   说到此处时,红线却又目光凝然,看向了黑铁大门之内。只见里面,赫然有一个身姿窈窕的身影,从内行出。 第五五八章 孪生倾城   望见门后的那女子身影,红线的目光顿时凝聚如针。而便是裴玄机,亦同样肃容以对。   “这是——”   当那女子的面貌,终于显露在二人眼前,却是与越倾城一模一样的五官。只是身躯更娇小,面貌更柔和,也更年轻,只有十七八岁,仿佛少女。   而这位现身的一刹那,就有一道白练般的剑芒挥过,斩向那门口处的一枚长钉。   红线的无形细丝早已缠卷而起,柔弱的丝绳,已化成险恶的杀人凶器。   可当这红尘三千丈,与那剑光碰触之时,这些丝绳,却在瞬间纷纷崩碎。   裴玄机亦全力阻拦,瞬时一身黑色的墨甲笼罩躯体,将三丈大戟挥动,恰在那剑气将铁钉斩碎之前,将之拦截。罡劲碰撞,引发了大殿之前一阵轰鸣震响,地面再次坍塌。   最终那铁钉虽是无恙,却是着地势变化,从原地偏移了三尺。   而裴玄机本人,亦是退后数丈,肩甲碎裂。   红线见状不禁心惊,直到见这法阵循环,依旧还是维持如故,只是效果略减几分,这才放松了下来:“这次可吓死奴家了!此阵若破,你我三人联手,都挡不住那始龙甲三百击。”   此言绝不夸张,他们三人的实力,都不会逊色于米朝天。然而一旦被那始龙甲的半步剑域压制,一身实力连八成都无法发挥出来。反而是那神甲‘始龙’,可战力倍增。甚至门口处的那女子,一样会实力大进。   别说三百击,在三十回合之内,他们三人就得逃命。   不过此时的关键,还是对面,那与越倾城容貌相似的少女。不解决了这位,这座地支阵,一样有崩灭之险。   “传闻中,秦室历代的御前侍卫总管,都是孪生。兄弟或者姐妹二人自幼便一同修行,成年之后一明一暗,这传言果然是真的。”   红线神情颇是无奈:“看起来这位,也不会弱于你我。”   她已可确定,越倾城持有的那件圣器,已经到了少女的手中。   此女的修为及武道根基,当是仅仅只逊色越倾城一筹,而一旦持有了那件圣器,实力便足可与他们二人抗衡!   始龙甲乃是死物,虽是战力强绝,却并不可惧。可加上他们眼前这一位,那就棘手了。   “不论是越倾城,还是她,都只是那东西的容器而已!”   裴玄机却一声冷哂,满含不屑。而随着他抬手一挥,陆续有二十四枚苍蓝宝珠飞腾而起,悬浮于裴玄机的身后:“此女交给老夫,你只管去办事便可。不过时间不多,只有半刻。”   红线目光微闪,而后就显出释然之意。   裴家的圣器‘破军’,能够聚合九位裴氏先祖之力。使用他们藏于破军之内的精魂气血与武道意志,故而哪怕是一个区区大天位持有此器,也可发挥出伪开国的战力。   然而此物虽是威能不俗,在圣器榜中位列第七。却有一缺陷,难以助人突破上限,最多也就只到伪开国的上中之境为止。   而裴玄机既然已将此宝,让于他族侄。那么想必这位本身的实力,也已到了伪开国的顶端。不会弱于他手持‘破军’之时,甚至超越其上。   “那就拜托裴兄了。”   微微一笑,红线就人影飘动,往那铁门内的方向,滑行而去。身姿如仙,似不沾半点人间烟火。   而就在她堪堪抵达那黑铁大门前的时候,那少女的剑气,就又再一次凌空斩至。   认出这一式,正是苍生云灭剑之一江天一抹红。红线却无半点闪避之意,果然下一刹那,就有一口画戟,裹带着滔天雷光,轰在了她的身侧,恰与那少女的剑力交锋,引发虚空坍塌,元力风暴。   然而红线的神情,却在那暴乱的气劲溢散之前,穿入到了这座殿堂之内。   ……   江山社稷图内,天圣帝的銮驾周围,赫然已烟尘弥漫。旁边那条清澈小溪,此时亦已断流,河道中的溪水,则浑浊不堪。   “陛下——”   刘雪岩眉头紧皱,方才他几乎全程观览到了咸阳宫内的那场异动。   天圣帝虽已离开咸阳,可却依旧保持着对宫中的掌控,任何风吹草动,都逃不过这位陛下的耳目。   而那对裴家叔侄与红衣少女,也同样没有半点掩饰身份之意。   “一旦始龙甲有恙,只怕会动摇国本。”   他知道那古殿之下是什么,正是天圣帝,催动始龙甲的根基。也是大秦皇权,最重要的柱石。   “崔红线么?”   天圣帝眯起了眼:“雪岩你猜此女,是哪位亲王的部属?”   刘雪岩未做思忖,就已答道:“福王殿下并无太多野心,此时也无问鼎之力。”   天圣帝闻言一笑。既然不是福王嬴定安,那就只有他的弟弟,齐王赢控鹤了。   至于朝中另三位亲王,那是真正的酒囊饭袋,不提也罢!   “看来我那七弟,终究还是耐不住寂寞了。潜伏二十余载,只为今朝?朕可真是好奇,他这些年积攒的实力,到底有多少。”   一声嗤笑,天圣帝冷目往窗外那身影看去:“不用理会!始龙甲若真有这么容易动摇,那么朕在二十几年前,就已死于威王之手。相较于此人,无论裴家也好,齐王也罢,都不足为惧。”   刘雪岩也顺着天圣帝的视线,往窗外眺望过去,看着三千丈远处那青袍身影。可见那一片片浩大磅礴的剑气纵横肆掠,仿佛有灭世之威的玄法,轰击对撞。   此时在这辆御辇之外,赫然已成末世之景。整个地面,已被二人削平了整整三十丈!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洞。   而此时周围之人,都无法靠近。就只有宫内供养的两位镇国神射,可以对那位青袍儒士,稍作牵制。   “的确!”   刘雪岩一声叹息,心想这裴家齐王,固然是势力庞大。可这两家加起来,只怕都远不及这位太学主,对秦室的威胁。   此时可见上空之战,守正占据了些许上风,可大致还是旗鼓相当之局。且后者有伤在身,之前就被越倾城废去了一条臂膀。而后者因玄宙天珠之力,正处于全盛之时!   可见此时的太学主,已经不弱于守正昔年。今日这一战,如不能将之除去,很可能三五年后,他们就将面临一位皇天位境的儒门宗师。   而随后刘雪岩的视线,就又看向了另一侧。那正被米朝天与嬴高,以及在场十余位镇国乃至上镇国,联手围杀中的‘西方大帝’。   只见这人,赫然已血染重衣,浑身伤痕累累。头顶了的‘九旒平天冠’,亦已破碎,显出了一张与天圣帝有五分相似的苍白面孔。 第五五九章 翻转乾坤   “那位竟真是威王之后——”   刘雪岩定目看了那西方大帝的面容一眼,心中虽是轻叹着,面上却是丝毫不显,眼神淡漠。   他心中其实并无多少同情之意,知晓昔年天圣帝如败,下场只会比那位‘威王’更不堪。而成王败寇,也原本就是世间通行的准则。   此时刘雪岩只是感慨于那位威王殿下的唯一血裔,今日可能将就此断绝。看那位的情形,越来越是不堪,分明已离陨落不远——   可能只需不到百个呼吸,此人就将授首。   先弱后强,首先除去实力稍弱一筹的西方大帝,无疑是上策。今日此间,这位也是唯一能够威胁到天圣帝的人物。   太学主确可以出手诛杀陛下,可事后这位儒门宗师,甚至整个鲁境儒门,都必将遭遇天道反噬。   只有同为嬴氏皇族一脉的西方大帝出手,才可免除后患。   故而那太学主,多半是不会坐视。此人只与西方大帝二人携手而来,想必其技,绝不仅此而已。   可令他疑惑的是,这位至今都没什么动作,并未有援手西方大帝的举措。   “看起来是大势已定,只是臣仍有不安。那太学主也就罢了,那儒门五君子,仍需小心。”   ——自那五方五行剑阵,被破去之后。那儒门五君子,就已在太学主的掩护之下撤离,消失的无影无踪。   这分明是事前就有筹谋计划,按部就班的举止。   且他以阴阳术占卜的结果,也是直指这五人动向,似有不详。   “儒门五君子?”   天圣帝浓眉微扬:“或是去寻冲儿麾下,那位阴阳师了。”   不过话落之后,他还是挥了挥手,瞬时有两道黑衣,从这辇车内穿空而出。   对于刘雪岩之语,他绝不敢忽视。这位白衣卿相,可不仅仅只是他的谋士而已,更是一位世间罕见的玄天位阴阳师。如今距离权天,也只差临门一脚。   而只需刘雪岩能跨过这一门槛,那必定又是一位伪开国。且是精擅大型术法,杀伤力甚至凌驾于太学主之上的存在。   且这位尤擅占卜之术,能测凶吉,其人一应言语,都不可忽视。   而随后天圣帝又凝声道:“说到冲儿,今日之战能如此顺畅,确实多赖其力。就不知他那边,究竟如何了。”   今日错非是嬴冲准备的幻法,令此间埋伏的十万魏军,还有那两支道兵,都全数晕迷,失去了作用。他这边要想破局,还要用上无数气力不可。   光是那两支战力直追越倾城的道兵,就已棘手之至。   只是此时天圣帝的眼眸中,却并无欢喜,反而现出了几分忧意。   他这里至今为止,就仅只太学主与西方大帝二人现身,最多再加上那儒门的人,还有个‘傅金蝉’。   而似魏忠贤,血云老祖这些人,全不见踪影。   ——此时哪怕只用脚跟去猜,亦可知这些伪开国,到底在何处。   而如今那魏无忌麾下,还聚集有关东四国,数十位权天境。真不知他那外孙,能否应对。   刘雪岩心知其意,却也无法安慰。他已为武安郡王占过一卦,卦象却模糊不清,这应是那位殿下有器物镇压气运之故,却已使他难知凶吉。   “陛下,想必有惊无险——”   正说话时,刘雪岩却是面色一变,感觉心脏一阵惊悸,出现一阵超出常理的脉动。   他下意识的就又把目光,再次往那空中的太学主望去,脸色难看之至。   ——太学祭剑,天下莫敌!守正留下的这八字,原来是此意。   天圣帝那边,似亦有所觉,也同样凝神注目看着三千丈外,正将一口剑祭于半空的太学主。   只是这位似早已意料,神色平静无波,只淡淡的问:“敢问先生,他这可是准备冲击皇天境?”   ……   “五方五行阵,原来如此,他竟是打算,在这山河社稷图内冲击皇天境?”   距离两处战场一百三十里的所在,位于浓雾深处的四人,此时都是神色凝冷。   这里正有几架飞车平凑而成阵盘悬浮,而吴不悔、郭嘉与云光海三人,还有一位红甲少女,正在其上或坐或立。   此时弥漫整个战场的幻雾,正是吴不悔与云光海携力所为。由后者强聚地脉,在这里制造出一个本不存在的‘地眼’,以供应吴不悔施展幻法时的损耗。   只是此刻,这二人都稍稍分心,看向了郭嘉。   身为玄天位的龙脉士,郭嘉有为二人护法之责,可在关键之时挪移虚空,将这阵盘转移。   而除此之外,郭嘉也需利用他那特属于龙脉士的感应之能,探查这山河社稷图内的地脉走势。   “在这图内冲击皇天境,你可确定?”   首先问出这句的,却是那位红甲少女:“那太学主,竟有这等气魄?”   “不会有错!观此间地脉走势。在这图中,还有一个更大规模的五方五行阵。”   郭嘉神色淡然的回应:“郭某在阵法一道,谈不上精通。可道出此言者,却是王妃殿下。”   “武安王妃,叶凌雪么?那个传闻中,长生道不世出的阵符天才?若是她的话,倒也可信。”   那红甲少女目光微凝,而后幸灾乐祸的笑:“如此看来,你们那位陛下,只怕情形不妙。”   ——冲击皇天境,也就意味着斩破天道枷锁。成则入道金仙,败者灰飞烟灭,灵魄无存,凶险莫测。   然而那位,也必将有一段时间,掌握法域之力!   这也意味着,无论那太学主,能否渡过劫数,都有着极大的可能,将那天圣帝斩于山河社稷图内。   “这与妖后殿下无关!”   郭嘉神色淡漠,将一张才刚书就的图纸,直接丢给了红甲少女。   “这是此方虚空的地脉灵图,殿下按图索骥,不难寻到山河社稷图内的真身所在。”   红甲少女探手接过,仅仅只扫了一眼,就将之收入到袖中。之后却又眼含异色,面色阴晴不定,看着此间三人。   “说来那位武安王殿下的胆量,也当真了得。竟敢将你三人,暴露在本宫眼前。你说本宫如现在动手,将你们三人尽数打杀,他会否痛彻心肺?”   郭嘉哑然失笑,懒得答话。吴不悔则是略含不解的看了过去:“合则两利,殿下是欲现在毁约?”   说到此处,红甲少女的眼神更显晦涩,眸透杀机:“合则两利是不错,可两月之前,本宫麾下十数位得力部属,死在了他的手中。而如今太离一脉,更是举族而叛。本宫如今倒是觉着,相比那张全看缘分的山河社稷图。杀了尔等,才更能使本宫心胸快慰。”   “明白了。”   吴不悔于是亦神色肃然,将那云罗伞张开:“那么妖后殿下,可欲一试?”   红甲少女微微蹙眉,淡淡的看了这位一眼,目含惑然之色。   一个玄天位的大阴阳师而已,哪怕入微之能,还算不错,可——   思绪至此,红甲少女却忽觉眼前一幻,目中所见的影响似有变换。随后就心生警兆,神色大变,整个人迅速滑退,撤出了百丈之物。随后又猛咬舌尖,使心神恢复晴明。   再看原地,只见有无数虚空乱刃,在她原本立足之处,来回切割盘旋。   而那吴不悔,依然是俏生生的立在原地。郭嘉则是在阵盘上盘坐如故,似乎从未动过。   “天狐幻法?”   少女一声冷哼,而后自嘲一笑:“原来如此!原来不是对本宫放心,而是自信。”   到完这句,她却是一个拂袖,人影消失在了原地。只是须臾之后,就不见了形影气机。   吴不悔神情专注,定目细望,直到确证那少女,已经远离,这才开口道:“如今妖族中,竟亦有守信之人。”   她能看出来,其实那位巴山妖后并未认真,刚才所有举动,其实是恐吓试探居多,并未包含真正杀意。   “她与殿下,定有誓约。如有违逆,代价不轻。”   郭嘉眉头紧皱,看向了百余里外,那片元力动荡的源头:“倒是那太学主的这座五方五行阵,颇为可虑。白芳菲对山河社稷图势在必得,可以她一人之力,未必就能将这阵破解。”   吴不悔此时却又转过身,眸光清冷,与郭嘉对视:“他是要打算挟制殿下他,撤出此战?他不会同意的,事后也会怨你。”   郭嘉闻言苦笑,心知他与云光海二人联手在地脉中做的手脚,果然是瞒不过这位。   其实这也在他意料之中,尽管此女专攻云雨幻术,可毕竟也是一位大阴阳师。   “只是为防万一!皇天位境的太学主,谁都不知他会强到何等地步。我等也不知那位陛下,到底有何策应对。”   郭嘉一叹:“如事不得已,自然需以保全自身为上。而非是为嬴氏皇族火中取栗。不令主君置身险地,亦是我等臣子之责。”   吴不悔目光微闪,随后笑了笑,就又不置可否的看向了远方。   她并无阻止郭嘉之意,只是提醒而已。   ——不令主君置身险地,此言何等的冠冕堂皇?可此举是否违逆了嬴冲心意,又是否有着私心,只有郭嘉自己最清楚。 第五六零章 神术涅槃   无名山谷中,当嬴冲浑身火起之刻,魏忠贤就已知情形不对。   “涅槃真火!不对,这就是涅槃——”   魏忠贤的瞳孔剧缩,看着自己的下方。他原以为嬴冲身上燃烧的苍蓝火焰,仅仅只是道门仿自凤凰一脉的五阶道法‘涅槃真火’。   ——此法虽堪称神术,可以记忆住人体与墨甲最佳的状态,然后在受创之时,迅速恢复伤势。可如今这位武安郡王,不但身躯被拦腰剪断,便是元神,亦被那‘无形剪’一分为二!   只凭这区区五阶术法,还远不足以恢复嬴冲那样的致命重伤!   然而当魏忠贤仔细望时,才发觉那火焰异于寻常。那远远不是玄修以法力模拟出的涅槃之火本能比,而是真正的涅槃血炎!   ——且此时嬴冲身上发生的变化,也绝不是他以为的五阶道法‘涅槃真火’能够办到,而是完整的‘涅槃’!是凤凰一族的本命神通,能够使所有凤凰血裔,浴火重生的绝顶法门!也是这世间,最为恐怖,最无解的搏命之法!   在这位武安郡王的法力耗尽之前,这位将是不死不灭!一身涅槃血炎,也必将燃灭一切这世间的‘污秽’,神鬼难当。   此外在他的灵识感应中,那竖子的一身气机,也正在以惊人的速度,迅速飙升!只仅仅须臾,就已跨过了玄天位的门槛!   不但那浑身的苍蓝火焰,凝聚出了一头巨大的火凤真形,盘旋在嬴冲的后方。更有阵阵龙吟之声从其体内传出,同时一道凝如实质的气息,缠绕在嬴冲的身周,就仿佛是一头正张牙舞爪中的巨龙。   再当那一尊银白色摘星甲,覆盖上嬴冲的身躯时,便是他魏忠贤,亦感觉自身神识一阵阵的刺痛。   这不止是因那火焰烧灼之故,更因此子的武道意志冲击,使他的神念,无法靠近,元神深处,也感觉到了危险。   ——这位年纪才只到十六的武安郡王,此时赫然已有了威胁他魏忠贤性命之能!   而此时这谷内,因这异变而震惊错愕的,远不止是魏忠贤一位,远处的张良荀攸,刘基冉闵等人,莫不都是神情怔忡,目光震骇莫名。   在更远处,那正欲潜出这山谷的龙且项伯等人,亦是停住了脚步,眼神难以置信的回望后方。   而那项羽,更是一阵失神,险些从空中跌落下去。   “这是——”   “拟龙术与涅槃?怎么可能聚于一身?”   “大天位,他竟是大天位?”   “这个气元,玄天位的巅峰也不过如此了。”   “那是借用了拟龙术与涅槃之力,使他一身修为,几乎提升了二阶。可这将龙凤神通融于一炉,也实在太匪夷所思。”   “不说这秘术,光是这修为就已骇人惊闻了!将此间诸多学子,无数英杰,都衬成了泥沙。”   “还有这位殿下的武道修养,竟已上参天道了么?”   “十六岁的大天位,啧啧!这只怕是三千载以来的第一人,不知日后,有无来者?”   这刻的嬴冲,却将所有的杂念,都全数排开。保持着心灵清明,而当摘星甲覆盖全身的刹那,他就已将那星焰枪变幻弓型,探手连弹,一连六次,在不到一个呼吸时间完成。   正是秘术‘六星夺月’的射法,六只价值三万金的灵箭,似流星赶月般的穿空而去,直指那‘无形剪’所在的方位。   而此时锁住那‘无形剪’主人气机的,远不止是他嬴冲一人而已。除了早早狂扑过去的孔殇张承业二人之外,羽飘离早在他身躯被剪断的第一时间,就已是一枚骨质重箭射出。正是其成名秘术‘一羽一瞬’,弓弦回弹之刻,就已是箭至之时。随后又连续开弓,接连四次,同样箭速超绝。超越嬴冲,后发而先至。   紧随其后,则是隐伏于另一侧的九月,这位出手虽稍慢了一线,可却是连续九箭射出。且亦毫无保留,一出手就是‘射日九击’,九箭直锁元神,哪怕那人遁入到天上地下,也难逃脱。   首先击中那人的,正是羽飘离。那骨质重箭在击中的刹那,就已炸为了粉尘。由白泽血裔的肋骨打造而成的箭只,化为了星星点点的粉尘,洒落于那一方虚空。也令那‘无形剪’的主人,终在众人眼前现出了形状。   赫然正是那位信陵郡王魏无忌,此时正是面色青白,眼神阴沉的注目嬴冲。   嬴冲亦觉意外,神色微愣,而后蓦然一阵大笑,状如疯狂:“是你魏无忌!真没想到,你死定了,死定了!本王今日,必不令你生离此地!”   ——这个传言中,惜命之至的信陵郡王,居然是亲身出现在了这山谷中!   可能是这位手底的人手不足,可能是不放心将这圣器‘无形剪’交予其他部属,也可能是把嬴冲恨入到了骨髓,要亲手取他性命。可无论是哪一样缘由都好,嬴冲都不在乎。   而此时此刻,他已完成了对这魏无忌的绝杀之局!   他嬴冲今日必定不惜一切,哪怕是将三次‘涅槃’用尽,哪怕所有的底牌尽出,也定要令这位,陨灭于此!   羽飘离的后续四箭,势如雷霆,飞空至那魏无忌的身前。瞬时触发了这位的护身灵宝,赫然可见一面盾状的器物显现。   羽飘离以镇国之能,最压箱底的秘术全力出手,却依旧未能将这灵盾攻破。只是将之撼动,使得魏无忌立足不稳,身形失控,向后滚动翻飞。   见得此景,嬴冲不由剑眉上挑,目光愈发的炽热,传言中身为战国四君子之首的信陵王魏无忌,本身亦武道过人,乃是大魏货真价实的‘镇国上将’。   可此时在嬴冲眼中看来,却也不过如此!乃是虚有其表,名不副实的水货——   这倒不是说这位信陵王,并未达至镇国层次。而是其一身战力,都是通过各种灵宝法器堆积得来。而其本身虽已权天,可一身武道造诣,却仅仅只是跨入上参天道的门槛,甚至较他嬴冲都远远不如。   这放在平常之时没什么,魏无忌依然可与同阶的镇国抗衡。可在此时此刻,却使他更增了三分把握。   羽飘离四箭之后,就是嬴冲的‘六星夺月’。那重金打造的箭只,配以射日决的秘术,每一箭都有着将任意一位上柱国击杀之能,此刻那箭只之上,更有着苍蓝色的火焰燃烧缠卷。正是涅槃血炎,可净化世间一切的污秽!   而魏无忌的那件灵盾,虽是伪圣器等级。可之前就已承受了羽飘离的全力轰击,此时在嬴冲的箭只疾射之下,先是灵光乱闪,而后又是‘崩’的一声脆响。 第五六一章 铜墙铁壁!   当那灵盾被嬴冲箭力轰飞之时,魏无忌的脸上,就已血色褪尽。   不过那到底是一件伪圣器,并未因连续的箭击损毁。可在其外缘处,赫然已现出了一丝丝的裂纹,且在短时间内,此器已无法使用。   而此时嬴冲的‘六星夺月’,才仅仅只到第四击而已!剩余的两支黑色羽箭,还有九月的‘射日九击’,已是近在咫尺!   这位到底也是一位镇国强者,在这须臾间着甲在身,随后身影不断的变幻挪移。又连出二剑,或是上挑,或是下斩,将那同样变幻轨迹,追击而至的黑色箭支,都陆续斩碎。   只是到得此刻,魏无忌已是余力不多。而那真正蕴含无限杀机的九箭,才堪堪凌至!   仅仅第一箭,就已令魏无忌的身躯,再次狼狈抛退,立足不稳。而他随身的另一件法器,也是当场粉碎开来!   再当第二箭,轻而易举的洞穿了他编织成的重重剑网,直指魏无忌的咽喉时。这位大魏的信陵郡王,赫然已是一身气元扭曲,动荡不宁!显是意念动荡,惶然失措之后,影响了其一身真元。   幸在这刻,已有一尊周身赤红色的墨甲,赶至到了他的身旁。第一时间出手,将射向魏无忌的几支箭,都陆续斩碎。   可当接连五箭过后,便是有着上镇国战力的此女,亦是难以为继。这位在这须臾间,赶至到魏无忌身前,就已耗了不少气力。而九月全盛状态时施展的射日九击,便是强如太学主,亦难全身而退!   最终这位,只能干脆将自己的身躯拦在了信陵王的前方,被那最后两箭破开了周身罡元,随后又洞穿了她的右胸,当场重创!   便是躲在这尊墨甲身后的魏无忌,亦不能幸免,被那箭力余波冲击,踉跄飞退。   “殿下!”   魏忠贤面色微变,往前踏出了一步。   ——他的主君,虽因身周墨甲之故,外人难见详情。可却瞒不过他,此时的魏无忌,已是口中咳血,肺腑重创!   不过他才刚有动作,尉缭子就已同样动身,隐隐拦住了他的去路。   “魏公公,这是要违约么?那么魏某,也不会再做壁上观!”   魏忠贤目光凝聚如针,定定的看了对面这位一眼,眼神凶厉。之前他以嵩阳学子与神策军众人的性命要挟,使尉缭子与他一同束手,置身事外。   那时他颇觉得意,以为牵制住了这位实力直追太学主的兵家学宗。可此刻看来,却分明是那嬴冲有意为之,且有恃无恐!   而在此时此刻,他更不敢反悔前约。一旦这位场中实力最强的伪开国,亦亲自下场,全力对信陵王出手,那么他的主君,几无生还的可能!   最终他还是收起了目中的杀机戾意,一声轻哼后,又继续看向了魏无忌方向,目中隐透着焦灼担忧。   那两位隐藏在暗中的镇国神射,必定不会就此将魏无忌放过。只需不到百息时间的调息休整,这二位就必定会再次出手,继续罗织杀机,最终将信陵王,打入到万劫不复之境!   而此时更迫在眉睫的,却是已冲击至距离魏无忌不到百丈的孔殇等人——   当嬴冲以‘涅槃’之术爆发,展现出不逊色于‘上镇国’的战力,双方就已主客易位。   尽管此间双方实力对比,依旧是他们这一方占优,可在这刻,却被这武安王府等人完全压制。而此间亦已成针对信陵王的陷阱杀局!   就在魏忠贤目望之时,远处的孔殇蓦然将太上五神幡挥动,使得这百丈方圆之内,掀起了一阵元灵风暴!而就当那灵力狂潮弥漫周围虚空,使周围所有修者,都气息略滞之时,那五色刀光亦在那太上五神幡的掩护下,顺势一刀,轻而易举的斩碎了一位玄天境修者的胸甲,刀光势如破竹,将内中的人头,轰成了粉碎!   不过这已是他孔殇身前,最后一个容易处理的‘猎物’。   ——此时就在他的视野内,正有一面铜墙铁壁形成,阻住了他们的去路。在连续付出六位大天位,乃至玄天位的性命为代价之后。他们几人身前不远处,已有足足九位权天级强者汇聚,在魏无忌的前方,形成了一面坚不可摧的堤坝。   而仅凭气息与灵念感应,孔殇就可知其中,至少有着两位上镇国级。此外还有三位,有着镇国以上的战力。而其余人等,亦莫不都是伪镇国以上的存在!   其中更有两名镇国玄修,在几人身前,布下了一层层道法,强化着这面铁壁,使之更坚实难破!   可孔殇身影,依旧飞驰如故,直到双方相距已不到十丈时。他的唇角处,蓦然浮现出了哂笑之色。而张承业则依旧紧随其后,气势如山,不曾有分毫动摇。   只有左天苍既觉心惊,又有担忧。心惊于嬴冲展露的修为,还有那‘涅槃’之术。他早知嬴冲武脉已复之事,且一身修为,很可能已至天位。   可今日之情景,还是将他惊住,左天苍从未想过,自己这位主君,竟赫然是一位十六岁年纪,就已身登大天位的盖代英杰!   而此时他心忧的,则是他们面前这面‘墙’。哪怕是再无需顾忌嬴冲的安危,哪怕是后者以‘涅槃’与‘拟龙’二术,攀至玄天境的巅峰,四人合力,也很难将这面墙攻破。甚至有很大的可能,那墙未撞破,他们四人,却遭遇灭顶之灾!   也就在他迟疑不定之时,前面孔殇的身影,忽然就向左侧让开,而张承业亦是紧随其后,往右侧避开。   这使左天苍一阵意外,茫然不解,可随后当一股火热的气息传来。他便已心中明悟,一个闪身后,亦避开到了一旁,为他身后的那位,让开了道路。   仅仅须臾,就有一团热力惊人的苍蓝色火焰,从他旁边飞掠而过,半途中又引聚无数的雷光,无数的磁元星力,就仿佛一枚坠落的流星,猛然撞向了他们前方那层‘铜墙铁壁’!   “给我开!”   当嬴冲这一声怒吼传遍山谷,数丈之外,又是‘轰’的一声爆响。那九位权天级强者,都赫然被雷光与蓝焰吞没!   不但那风墙力壁之类的玄术,都被他一枪轰破,那九人之中,也有三位,被嬴冲这强横霸绝的一击,打落坠地。身影翻滚,狼狈不堪。   不过在嬴冲的身前,依然还有六人虚空浮立如故,哪怕是被嬴冲以惊雷枪中秘术‘雷天无量’轰击,哪怕被他那涅槃真炎烧灼,亦是身影沉稳如山,不曾让开分毫。   而这面‘墙壁’,也只被嬴冲强行破开了一线,就又再次合拢。相反的是几道致命刃光,正往嬴冲方向,斩击而去!都是必尽全力,杀意无穷!   嬴冲却不闪不避,一声长笑:“来得好!”   那几道刃影,斩至嬴冲身躯之后,却只激发出星星点点的火焰。所有剑气罡力,大多都透体而空,打入嬴冲身后的虚空。   而此时嬴冲的枪势再变,绝式‘雷池瞬空’,不但再召来了万千雷龙,更将整个十丈方圆虚空全数冻结。孔殇早已有备,那五色光刀趁机斩出。把握着这霎那间的时机,悍烈的刀势,猛然将其中一人,一刀两段!   后方的左天苍与张承业二人,又各自将一杆短矛,一口飞斧,猛烈掷出。   后者是自问实力不如孔殇,难以把握机会。而前者却是不知嬴冲手段,配合生疏,反应不及。   可二人掷出之物,依旧将远处的两位权天境重创,一人肩甲粉碎,一人腿部重创。   而那六位权天境中为首的那位,更是被嬴冲一枪捅穿了胸甲!星焰枪裹带着无数的苍蓝火焰,无数的青紫雷光,将这位连人带甲,都强行刺穿,透体而出!   那人当即就是一声悲吼闷哼,一身仙元墨甲的各处缝隙,赫然都有火焰涌出,雷光闪现。   可此时这位却不但不退,反而一人一刀,猛然往前方的嬴冲飞撞而去。气势亦霸烈刚猛,凶悍绝伦。他身影果不其然的从嬴冲的‘身体’中穿飞而过,可也从嬴冲的星焰枪上成功脱离,而此人的刀势,也将嬴冲身后方的三人,全数锁入刀下。一身气元澎拜,爆烈异常,似全未受伤势影响。而当此人刀出之刻,周围数十丈方圆,赫然有无数狂烈的风刃形成。左天苍与张承业闪避不及,只是稍稍与之接触,那墨甲就已是现出了道道创痕。   二人皆神情凝重,心知这是此人的搏命之招,燃烧自身的生命真元,彻底将生死置之度外,取得堪比伪开国层次的战力。   而他们眼前的这道‘高墙’,也已暂将嬴冲放过,将目标锁住了三人。   只有孔殇,毫不在乎,虽是身化瞬影,却完全不管那人的刀光。同时出声提醒:“退后!”   张承业依命而行,而左天苍虽是不解,可亦紧随其后。然后他们三人,就见无数的虚空乱刃,在嬴冲的身周,骤然爆发!不断的旋斩绞击,切割着此方虚空!   那位持刀的上镇国首当其冲,亦猝不及防,身躯连同墨甲,在第一时间,就被绞割成了无数碎片! 第五六二章 涅槃逞威   当那持刀墨甲被粉碎之时,整个山谷之内,又再一次死寂。   嬴冲却是一声长啸,声震云霄。那身躯竟依旧立于原地,周围则蓝焰狂卷。任由那无数虚空乱刃斩击,却毫发无损。   而在他身前,那四位权天强者,虽非是那乱刃斩击的最中央处,却也同样被波及笼罩。只是须臾时间,这几位的浑身上下,就已多出了无数伤口,不但墨甲被斩开,那两位玄修使用的灵器,亦是现出了无数的裂痕。   而这四人,虽都是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,拼尽全力的挪移闪避着,又在不到三十分之一弹指间,撤出到了数十丈外。可即便如此,四人也一样是伤痕累累,情形狼狈不堪。其中两位权天境玄修,更是口中溢血,面色惨白。   只这一瞬,双方的胜负之势,就已是彻底逆转!更有一位上镇国,直接陨落!   而此时周围,不但半空中的魏忠贤神色大变,周围那些观战的学子,更是一阵嗡然,响起了无数的惊呼议论声。   “这是怎么回事?怎会如此?”   “难道是用了道符?或者是圣器,灵宝么?”   “胡言乱语!有哪种道符能毫无预兆。也不像是圣器,宝物,没可能无半点准备,半点预兆的。看那吴夜,真是一点防备都无。”   “那可是信陵王麾下的上镇国狼刀吴夜?居然就死在了这里,可惜了——”   “这就是我大秦的武安王殿下么?好强!同辈之中,何人堪为其敌?”   “确实,这位可真是强得一塌糊涂。虽说是使用了涅槃与拟龙之法,可其本身,怕也是有了伪镇国之力。”   “凤凰涅槃——记得六千年前,嬴氏皇族也常用此术。说来这位,也确实是皇室远亲,嬴氏宗室。时隔四千年,居然又有人觉醒了凤凰血脉么?”   “果然呢!神通大帅之子,又岂可能是一介废人?”   “兵法盖世,权谋过人!又兼武道超绝,盖压同辈么?这样的人物,可真叫人绝望。”   “以十六之龄上参天道,诛除吴夜,这才是真正的盖代英杰!那吕布,冉闵之类,亦号称年轻辈无敌,可与殿下相较,又能算什么?”   这近四千学子,此时却只有寥寥二十余人,看透了所有的真相。这些智者,虽是吃惊于那位武安郡王的强横武力,却更在意这场战局本身。   “应是有龙脉士出手!”   荀攸神色凝然:“以这位殿下为坐标,施展道法。所以能无杀意,无预兆,使人难以感应。”   张良则是若有所思的转过头,看向了南面方位:“且多半是一位玄天位境的龙脉士!”   随后他就注意到刘基,正在看着上空的那团血云。张良的眼神微动,透出了笑意,知晓这位,果然也已察觉到了。   “虽不知天圣帝那边如何,可以眼下看来,似乎那位武安王殿下早有谋划,胜算居多。”   此时魏无忌最大的依仗,就是空中那位正与虞云仙缠斗的血云道人。可如今这位,怕是难有胜望。   此时上方虽还形迹未显,可他却早已发觉。空中那团原本方圆数里的血云,正在逐渐的收缩。此外那位血云道人,也迟迟未能使出全力。哪怕是魏无忌被那三位镇国神射锁定之时,亦未曾有丝毫动静,似力不从心。   ——这并非是因虞云仙之功,这位堪堪踏入‘伪开国’的女修,最多只是牵制而已。   真正将那位血云道人压制住的,应是那位阴阳师。以云克云,此间的云气幻雾,对于那位血云道人的影响极大。一身实力,只怕十成施展不出七成,且随着时间推移,这位的一身修为,只会继续衰落,直到跌至谷底。   刘基也从天空收回目光,随口应道:“是否有玄天位的龙脉士我不知,可既然这位殿下,能引导那位龙脉士施发,那么想必——”   他的语音未落,远方一千七百丈外,就传来了一声轰然巨震!二人眺目远望,赫然只见那方战场上空,正有一尊七层玉塔显现。那气息已攀升到了灵宝的巅峰,接近于伪圣器。见风便涨,直至百亩方圆,只是虚空一砸,就使四位矗立于虚空的权天强者,都从空中坠落!身影似如流星一般,砸落入地层之内。   而此处张良荀攸二人虽未言语,可脑海之内,第一时间就有一个念头闪过——本命之器,道武兼修!   这位武安王殿下,非但是武力已入镇国,其一身道力,赫然也已踏入了中天位之林!   “果然——”   刘基一声唏嘘,随后似笑非笑:“我猜那位,之后多半会很后悔,首先对武安王殿下使用无形剪!”   张良心知其意,也是无语摇头。‘涅槃’之术,是以燃烧修士的法力为基础,而一般的武修,哪里能有法力可供这燃烧损耗?那武道真元也不是不可,可那位殿下,既非是真正搏命,便无此必要。   武道真元性质不同,不能拟化凤凰元力,会直接影响到‘涅槃’的质量,为之后的再生,留下隐患。   可嬴冲既是玄修,那么这位的‘涅槃’之术,可就不止是能维持三五百息而已!最低的估计,都是一个时辰以上!这整整一个时辰之内,嬴冲都将保持着现今的状态。不但实力比肩上镇国,更能免疫九成以上的道法,所有的武道真元。   而时至此刻,双方也已至决胜之时!   就在那些权天境,都被嬴冲一塔砸落之际。孔殇的身影,就似如一只轻灵迅捷的燕雀,从嬴冲的身边飞掠而过,也越过了那面看似坚不可摧的高墙,来到了魏无忌的身前。   随着那九位权天级或伤或死,随身法宝亦被破除,这位信陵王的身前,就只有之前为他挡剑的那尊赤红墨甲,还有那面被嬴冲与羽飘离箭力冲击,已濒临破碎的灵盾而已。   眼见着对面,一道赤红刀影正面迎至,孔殇却全不理会。那躯体一个不可思议的转折,就已将那尊仙元墨甲绕开,来到了二人的侧后。   可他才至此处,旁边就有一左一右,两道无形的刃劲交错斩击而至。毫无半点预兆,也与‘无形剪’的特征全不相符。在这一瞬间,几乎将孔殇逼入到了绝境。   可仅仅须臾之后,那信陵王魏无忌,就已脸露出惊悸难以置信之色。眼看着一道五色光华袭来,不但将那两道无形刃劲消减化灭,也令他手中的无形剪彻底失控,瞬间无数碎散的气劲从剪内迸射,将他的一双手绞割到千疮百孔。直至再控御不住此器,蓦然脱手抛出! 第五六三章 孤立无援   当那无形剪从魏无忌的手中飞出,这件无影无形的圣器,也终于显露出了身影,却是一件由两条篆刻成烛龙形状的刃片,交错而成的巨剪。此时正散出千丈灵华,独属于圣器的宝光,将这一方山谷,都尽皆笼罩。令这谷内无数人,都是微微动容,或是惊叹,或是敬畏,或是渴望,或是贪婪。   魏无忌亦是懊恼之至,却已无瑕理会此器,只因那孔殇,已经一刀向他斩来!那绽放开的五色光华,就好似孔雀的尾屏,无比的妖艳美丽,精致绝伦,使人迷醉。使魏无忌心神一幻,完全沉醉其内,情不自禁,感觉自己能死在这样美轮美奂的刀光下,实在再幸福不过。   可当须臾之后,魏无忌惊醒过来的时候,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。此时他存身的方位,赫然已距离原地十丈之遥。而在他原本存身的方位,正有一张被斩为两段的黄色纸人,在熊熊燃烧着。   ——这乃是大魏国师宣化真人,在六年前耗费三十载岁寿为代价,替他炼制的一张‘替死人符’。本是他最重要,也最倚重的保命之法,只有在真正致命之时,才会主动激发。   而如今此符破碎燃烧,分明是已代他,偿了一命!   “可惜!”   十丈之外,一刀落空的孔殇一声慨叹。可其语中,却无半点遗憾之意。正是好整以暇的收束住了刀势,身后两只五色光翼张开,依旧以常人难以企及的轻灵之姿,避让到了三十丈外。使那赤红墨甲笼罩而来的狂猛枪势,全数落在了空处。   而此时的左天苍与张承业,也已尾随而来。二人都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道理,那面铜墙铁壁虽被嬴冲重创,可却并未完全失去战力。   此时只需些许时光重整阵脚,这几位就会重新站到他们的面前!   左天苍人还未至,那三条黑色的刀锁,就已如蛟龙盘卷,覆盖着前方三十余丈方虽与那赤红墨甲的长枪碰撞交击,火花四射,却依然强势如故。   形势也果如他的所料,这尊墨甲中的那位女子为魏无忌挡剑箭,本身负伤不轻。修为已大幅度的跌落。   ——九月的‘射日九击’,只能使太学主轻伤,可对于这位信陵王府的侍卫副总管而言,却足可致命!   此女却在须臾间恢复过来,并且保持斗战行动之能,其一身功体已算了得!可这位实际战力,无论如何,都不能保持在上镇国的层次!   只从之前孔殇突破避让之时就可看出,此女的遁速,其实已大受影响,动作亦远不如之前的灵敏。   否则一位权天境,再怎么笨拙,也不可能被孔殇这般戏耍。全程既无抗击之力,也无追袭之能。   如而此时,左天苍毫不相让,与那枪势争锋相对,以力破力,不含半点花巧。   三条‘蛟龙’,始终对那赤红墨甲,形成了合围之势,倾尽全力,将之困在了刀锁间的方寸虚空!   在他前方的张承业,亦未令人失望。此刻他一身气息,疯狂的飙涨。一双紫金八棱锤,先后砸出,都含二百万牛巨力,似如疯魔!也同样是以力强破,与眼前的这位上镇国,正面抗衡。   随后‘砰’的两声雷鸣,震荡虚空,百丈之下的地面,赫然现出一个深约三丈的坑洞。之后又有无数蘑菇云般的烟尘,蓦然升腾而起,卷向四面八方。   轰击之后,张承业的两只紫金八棱锤,就已脱手飞出。本人亦是承受不住那反震之力,身形翻卷,暴退近二十余丈。   不过他的对手却更为不堪,左右臂甲都已崩裂开来。墨甲的缝隙内,亦已血流成河。且连人带甲,都被张承业强行轰飞,往谷外的方向坠落。   当此人一去,嬴冲身前的空域,就已是一片空空如也。除了魏无忌之外,再无其他。至于他身后那几位正追袭而至的权天境,亦无需理会。   左天苍与张承业虽是第一次配合,可二人间的默契,却近乎于天衣无缝。当击退那赤红墨甲之后,左天苍又将刀锁舞动,那三条蛟龙,都已转向了他们身后,张牙舞爪,气势逼人!他也顺便将那两只紫金八棱锤,送回到了张承业的手中。而后者也同样是重整阵脚,使自身的‘通天甲’恢复到最佳状态,与左天苍二人联手断后,彻底封锁住了这片空域。拦截一切信陵王府的供奉客卿!   嬴冲对这两位部属,可谓是满意之至,唇角微挑,现出了丝丝笑意。而他的遁速,也再次骤增,整个人似已化成了一条火凰,裹带着星星点点的火焰,继续往魏无忌的方向飞扑而去。   在身影疾掠之时,也随手一道法力打出。苍蓝色的火焰,捆住了擦肩而过的‘无形剪’,将其带回到了自己的怀中。   此举使在场无数学子眼现出失望之色,那十几位权天师范,亦是微微摇头,神情略显遗憾。   魏无忌将‘无形剪’失落,引发了不少人的贪念。可随着此器,落入到那武安郡王的手中,又使他们的念想暂时断去。   此刻无论再如何狂妄自负,再怎么贪婪不顾后果之人,也不会以为自己,能从那武安郡王的手中虎口夺食;更不会认为,他们能在得罪这武安王府之后,从秦境全身而退。   半空中的那位,哪怕正处在与信陵王府恶斗缠战的状态,也绝不是他们能招惹的存在!   而此时在场所有人,都是神情凝重,紧紧注目着那火凰前方的信陵王魏无忌。眼神中或是惋惜怜悯,或是幸灾乐祸,种种情绪,不一而足。   可却无一例外,都已预感到这位已处于孤立无援状态的大魏信陵王。只怕前景不妙,性命堪忧!   “今日这一战,居然到了这个地步——。”   “不会吧?堂堂的大魏信陵王,堂堂战国四公子之首,难道今日就要陨落在此?”   “不可能这么容易,此人除那替死人符之外,多半还另有保命之法!”   “此时此境,他护身的手段再多又有何益?不说那两位镇国神射,多半已准备就绪。便是那位已近在咫尺的武安郡王,也不是他能应付。”   “我倒是巴不得这人死了的好!好好的十宫大典,被他闹腾到这副模样。将我等学宫士子的性命,视如无物——”   “他居然也有今天?六年之前,正是此人合纵连横,使我大秦失地数千里。无数洛州子民流离失所。”  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,远方的天空,蓦然有一团刺目的光辉闪耀,就似如第二轮大日,光焰辉煌。   而随之同时响起的,还有那魏无忌的惨叫声。似声嘶力竭,使人惊悚万分。 第五六四章 势如疯虎   那魏无忌的惨叫声,直至那刺目光辉消散为止。众人以目眺望,只见那位信陵王,此时虽是以一枚冰蓝色的宝珠护住周身,又以那身半步神元甲的防御力,暂时保住了性命,扛过了嬴冲的这一击。可魏无忌他那神甲‘天谴’的外壳,却已接近于融化,形状凄厉惨烈之至!离得近的,甚至还可闻到有一丝丝烤肉香气,从那甲内传出。   而嬴冲的周身,则是依旧缠绕着那辉煌浩大的苍蓝火焰,只是火势在爆发之后稍稍衰落,而附近二十丈内,还有着近百条雷龙盘卷。赫然以长枪‘星焰’,遮蔽了半边天空,从夜空引下的滔天星力,将四面八方封锁,使魏无忌退无可退!   再当这位第二枪刺出时,那冰蓝色宝珠就已彻底破碎开来,也将魏无忌数息前开始准备的一张仙符完全轰灭,彻底打破了这位信陵王,意欲以虚空挪移之法逃遁的企图。   此时的魏无忌,不但那面伪圣器级的灵盾,现出了更多的裂痕。便是他身上的神元墨甲,表面也处处残缺破碎。体内的情形,则更为糟糕,不但一身肌体,都被嬴冲那小太阳般的火焰完全烧焦。五脏六腑,也几乎就被嬴冲的枪势,轰为齑粉!   魏无忌估计自己在这位的面前,已撑不过七击。七击之后,仅只嬴冲的枪力,就能将自己体内的一切,五脏六腑,脊柱脑髓,骨骼筋膜,都全数粉碎!   不过眼下最使他惊悸绝望的,却还是远处的两位镇国神射。这二人的神念,竟又一次将他的元神锁住。显然已恢复了元气,且发箭在际。   这使魏无忌,只觉惶恐难安,心潮起伏难平。分明是自身的元神示警,当这二人再次出手之时,必是他魏无忌的殒命之刻!   口中再次咳血,魏无忌却又强自忍耐,将那腥甜的血液,咽回到了喉内。目光似如幽火,紧紧的盯着嬴冲,而意念则是迅速转动,寻思着保命脱身之法。   他不甘,也绝不愿就这么死在此地,死在这个仇人之子的枪下!他魏无忌还未享尽这世间的荣华富贵,亦放不下手中滔天权柄!   更有魏室需要他魏无忌扶持,一旦自己身死在此。本就已显暗弱的皇室,只会愈发不堪,而今近风雨飘摇中的大魏朝局,亦会彻底落入那些世家的掌中。   只是下一刻,魏无忌所有的斗志,所有的期冀,都在嬴冲的再太一次枪势进袭之后,被轰成粉碎。   当嬴冲的星焰枪再次袭来时,竟仿佛是已将整片虚空,都化为了他的‘背景’,成为他的助力。   而他魏无忌的、的身影,则赫然被一股元磁巨力,牢牢牵制固定在了十丈方圆虚空。任何的腾挪闪避,任何身法遁术,都已无济于事。魏无忌更隐隐可见,对面这位,竟似已将附近聚集的元磁之力,都化为了实质,凝聚出了一条条的‘蟠龙’真形。   这一刹那,魏无忌也将眼前这尊银白墨甲,以及内中的那位少年,与那位已在神鹿原战死的某位重合,就仿佛是嬴神通在他眼前再生也似——   “嬴安国——”   口中呢喃着,念着嬴神通身前的封号,可魏无忌随即就已惊醒了过来,只因那嬴冲的枪意,已刺入到了他的魂念之内。那强横枪力,也再次从墨甲外强行贯入!   嬴冲的武道真元诡异霸道,融合阴阳。哪怕是这身半步神元阶的神甲‘天谴’,亦只能将之削弱七成。   剩余的部分,仍需由他自身来承担化解。而这狂猛的枪力,正肆意张扬,狂猛无俦,破坏着他体内,所有的一切!   可在意识到他眼前摘星甲内,并非是那位故安国上将之后,魏无忌却更觉不可思议,五官扭曲,神情狰狞。   “怎么可能?”   眼前的这情形,只有一种可能。那就是嬴冲在临阵之时,又有了领悟,又有了突破,得以武道大进!又上登了半个台阶!   “什么不可能?”   嬴冲‘嘿’然怒笑着,目光森冷,一身杀意凝如实质。整个人状如疯魔,形似恶虎!   他既未领会到魏无忌的惊呼之意,也同样不曾去关注自身的变化。此时目中就只有魏无忌一人,只欲斩其人头,将之打入万劫不复之地!   “是你魏无忌不可能死在此地?呵,堂堂战国四公子之首,大魏的信陵王,竟是这般的气度,可真让本王失望!”   魏无忌闻言一声轻哼,不曾答话。神甲‘天谴’,正在他的驾驭之下,飞速往谷口的方向退离。   一方面是料断此刻,自己离这位越远越好。另一方面,是因他现今唯一的生机,就在于谷口之外布置的后·手。   ——那虽不足以使他反败为胜,却可暂时逃出生天!   只是令他无比沮丧的是,嬴冲的遁速,远远超越于他魏无忌之上!这位无论是修为,还有墨甲,都逊色他一筹。可当其遁空之时,却如雷光电闪,快到超绝人寰!   幸在须臾之后,数千丈外,又传来了一阵轰鸣爆响,气元震荡。这次却是皇甫嵩出手,连续两只投枪扔出,直指九月与羽飘离二人隐藏的方位。   可此举虽是逼迫那两位镇国神射,不得不躲避转移,暂时化解了他魏无忌的陨落之危。可皇甫嵩的左胸,亦因此被嬴月儿的剑势击中。天绝地灭剑那凛冽无情的剑势,几乎就将皇甫嵩的心脏,一剑洞穿!   而后者的气息,也是大幅的衰落。显然因这一剑,受创不浅。之前这位,还能占据些许上风,勉强将那‘嬴月儿’压制。可当这剑之后,却已是显示了力不从心之兆。   魏无忌死死的咬紧了牙关,腥甜的血液,再次从咽喉中涌出。此时他已明悟,如今这座山谷之内,他再无人可以依靠,也再没有人,能为他出手化解这场死亡灾劫!   也就在下一刹那,对面的星焰枪再次袭来。这次嬴冲,却并非是御雷而至,而是裹挟着狂风袭来。枪影初起之刻,就已到了他的眼前。   魏无忌顿觉心惊,正欲躲避,就听得百丈虚空之外,传来了魏忠贤,焦灼急迫的吼声:“殿下!”   听得这句,魏无忌想也不想,就立时打消了躲避之念。转而将他右手握着的一枚玉符,猛然捏碎!   瞬时虚空变化,魏无忌的身影再次出现时,却是七十丈外。   不过这位才刚现身,就又发出了一声凄厉惨呼。众人定目细望,就见那神甲‘天谴’的一只手,已经被齐根削断。而在那断口处,还有一团苍蓝色的火焰,猛力燃烧! 第五六五章 臂断睾毁   嬴冲将魏无忌的右手斩落,却仍未有停手之意,反而气势更咄咄逼人!他虽不会虚空挪移之术,可此时借助元磁之力移动,也仅仅只用了一个呼吸时间,就已再追至魏无忌的身侧。   此时二人距离谷口,还有一千二百丈。而随着的嬴冲的长枪‘星焰’再次凌至,魏无忌也不得不再次捏碎了一枚玉符。身躯再闪,又一次出现在了七十丈外。   可到此处之后,这位信陵王的惨嘶之声,却是愈发的高亢。声震百里,震荡云霄,令人毛骨悚然。   而在场诸多学子,也很快发觉那信陵王的下腹部,赫然也有一团苍蓝色的火焰在燃烧!   “这是?涅槃之火?”   人群之中,荀攸略吃了一惊,仔细注目。随后就见那墨甲的右下腹,赫然又是一个深深的创口。而那苍蓝火焰,正是那创口中喷出。   见得此景,荀攸不由哑然无语,只在心内为那位信陵王默哀。显而易见,魏无忌使用的这枚仙符,并未能令他从嬴冲枪下完全脱身。   且这伤处的位置,对于魏无忌而已,实是一种羞辱。   他旁边的秦人士子,也都陆续超绝过来。当即就有人啧啧有声的赞叹,哪怕是在大庭广众之下,亦无什么顾忌:“这一枪当真刺得好,这位信陵王的子孙根,怕是彻底废了!”   “今日当浮一大白!堂堂战国四君子之首,如今亦一阉竖也!”   可也有人,表示疑惑:“废了?怎会如此?我闻说这位信陵王殿下,好歹也是一位权天位。这个境界,别说是断肢再生,便是身体被打成肉泥,亦未必不能恢复。只这伤处的位置,实是羞辱!”   “嘿,你们武修懂什么?那可是真正的涅槃真火,凤凰血炎!能潜于体内,日后只需武安王殿下不死,那么哪怕是圣人道祖,亦难为其化解消除。”   “尔等怕是想得太多,今日这位能不能活着回去,还是未知!不过这位也是活该,竟敢潜入我大秦境内,在嵩阳学宫这等所在生事,他们魏人,是真欺我大秦无人么?”   此时在荀攸的身侧,张良亦是莞尔一笑:“这一枪,也确是阴毒。今日哪怕这位信陵王逃离,以后也要落为笑柄。且多半将日日夜夜,承受那涅槃血焰的折磨,等如凌迟酷刑。”   韩国亦常年受魏国压迫,尤其信陵王魏无忌。其麾下私军,常年犯境,不断蚕食大韩国土。数千年来,已失地四十余城,国土数千里。所以此刻,张良对这位并无半点同情,反而语中,略含着几分讥讽之意。   不过当说到最后,他又语气凝重的问:“荀师弟,不知你可注意到了?”   荀攸闻言,亦微微颔首:“这位殿下,确是天授之资!”   魏无忌施展的保命之法,应是四阶仙符的一种,名为太虚应神符!可那位武安王殿下既然能将之破去,想必也是精擅虚空法门,且造诣不低。   而开战以来,嬴冲展露的武道术法,堪称全面。阴阳两仪,五行生灭,几乎无所不包。如今便连这太虚之术,竟也有不低的成就。   不过最使他在意的,还是嬴冲展露出来的超绝悟性。之前这位的武道修为,确实是在激战中上升了半个层次,使其一身战力大增。   ——此点嬴冲自身,因意念太过专注之故,并无察觉。可他们这些人,却是看得清清楚楚!   再还有破解那太虚应身符的两枪,第一枪只是斩在左臂,第二枪距离魏无忌的胸腹丹田,就只差咫尺。   想必当那魏无忌,再次使用这太虚应身符之时,那位殿下必定能一击致命,彻底断绝魏无忌的所有生机!   而嬴冲的这种状态,也令荀攸想到了‘顿悟’二字。极致的专注,使嬴冲进入修者梦寐以求的至境。以近乎天人合一的状态,理解与掌控‘道’之真意!   ——不过若非嬴冲本身的元神强大,悟力惊人,亦难达至到这种无我无相,与道交感的精神状态。   “真难相信,这世间居然还有人的天资,能够凌驾于项羽冉闵那四人之上!不过话说回来,这位信陵王的防身手段,可真是使人咋舌。”   “确是层出不穷,我闻说信陵王家的田亩,占据魏境国土的二十分之一。其封地又是号称九州之枢的洛阳。他家有此等财力,积累自是非同小可。”   张良随即又一摇头:“可如这位信陵王再无人援手,多半是气数已尽——”   哪怕那位保命逃遁的手段再多,此时又有何用?只能将他陨灭的时间,稍稍延缓而已。   不过他的言语,却在此处骤然一顿。张良心生灵兆,蓦然抬头,仔细以阴阳术的望气之法,看向了北面虚空,随后他的面上,就显出了惊愕之色。   而旁边的荀攸刘基二人,亦如他一般的动作,也一样错愕惊异中,是面色大变。   尤其刘基,此时是面沉似水,目中也含着几分忧意。   此时在百丈高空之上,嬴冲依然在与魏无忌激战着。一面以不死不休的气势追击,一面则将他过往所学之枪法肆意施展,枪式信手拈来,驾驭由心。似有将一身武道,融于一炉之兆!   此时无论魏无忌,使出什么样的逃遁之法,他都是一枪破之,绝不给对手半点希望!以近乎凌虐的方式,令魏无忌周身伤痕累累。气机渐弱,仿佛游丝。   而须臾之后,空中又是‘轰’的一声炸响,魏无忌的那面灵盾,终于再支撑不住,在嬴冲那近乎无穷无尽的强攻下,轰然震爆!   这也使得嬴冲的那座‘浑天塔’,彻底失去了制约,那座大约百亩,高约九十九丈的七层白玉塔蓦然压下,镇压着四面八方一切有无情之物!   魏无忌口中再次一口污血吐出,目中已显出了绝望之意。‘浑天塔’的压力,使他本就沉重的伤势更为不堪。   而失去了那面‘地藏盾’之后,他魏无忌的身前,也等若是再不设防。此时别说嬴冲,哪怕是任意一位达到小天位境的存在,都能轻易取去他的性命!所有的后手也都已用罄,剩下的那部分,都不足为恃,绝无可能助他从嬴冲的枪下逃生。   这也意味着,当嬴冲的下一枪到来之时,就是他的殒命之刻!   叹息了一声,魏无忌将最后一枚‘太虚应身符’捏碎,之后就闭目待死。   按说此符的效用,仅仅逊色那‘替死人符’一筹,可他之前连续两次使用的结果。却是臂断睾毁,几乎就被嬴冲完全破解。   故而魏无忌并不看好这符,能使他安然脱身——   只是在下一刹那,嬴冲的一身气息,骤转狂烈。而魏无忌的脸上,却显出了惊喜色泽。   二人的神念,皆已感应到一股剑气虹光,正从数千丈外凌空而至。   嬴冲目光赤红,元神虽是被那到百余里外凌迫而来的浩瀚剑意冲击碾压,却毫无半点怯意。反而是一身枪意,再次往巅峰攀登,元神之力,亦似打破了某个极限,疯狂激增,依旧是以‘雷天无量’一枪刺出。倾尽了全力,将周围汇聚的数百条雷龙聚于一身,也将所有的涅槃真言,所有的磁元异力,都聚于这一枪之上。不但破去了太虚应身符,也刺中了魏无忌的身躯!   可就在他的枪,就要彻底了结魏无忌的性命之刻,那道远道而来的剑气,也终于到达此间。随后须臾,枪势剑气就已交锋碰撞,使得这山谷上方,再次爆出了第二团仿佛小太阳般的光辉!且比之前更激烈,更持久。   直到足足三个呼吸之后,嬴冲的身影,才不敌抛飞。远坠落地,摘星神甲在地面划出了数百丈深痕。   对面那魏无忌,亦是一只右腿,被嬴冲强行斩落,再次发出了凄厉哀嚎。不过这位的身影,却也被那残余的剑气红光裹挟,终于逃出了山谷。一瞬之间,就已远至数千丈外。   而嬴冲再次稳定住身躯,使摘星甲再次飞空而起时,已经追之不及。这使他暴怒异常,蓦然一枪似长鞭般四起甩出,在地面上斩出了数百丈深坑,烟尘四起。   之后嬴冲,又用那霸道凶横的目光,扫向了四处,欲寻觅对手,将自己的一腔怒火全数宣泄!   可到得当此刻,那些信陵王的部属,都在以各种方法,全力从此间退离。强如皇甫嵩与魏忠贤,亦是拼着受伤的代价,强行从尉缭子及嬴小小二人的身前撤离。   只是须臾,这山谷之内留下的魏国天位,就不足七人。皆是自觉的留下断后,气势悲壮凌厉。   可这几位,甚至无需他出手。只凭九月羽飘离二人,就可轻松将之射杀!   而周围那些诸国学子,乃至师范,此时莫不都低头俯首,以避让嬴冲视线。就仿佛是臣子,在礼让君王。   只是一部分嵩阳士子,能够不惧嬴冲的意念压迫,反而是眼神炽热无比,崇拜万分的,看着嬴冲的身影。   寻不到合适的目标,嬴冲一身轻哼,并不理会,又转过了头,望向了那团被一众魏人抛下的血云。 第五六七章 项羽之见   当谷中的那场大战逐渐落幕,数千丈外的项羽,依然死死的紧攥着手,双眼圆瞪,内中似含火烛。   “大秦自嬴神通之后,居然还能有如此人物!了得了得!说来惭愧,老夫痴长了几十年。可如今在武道一途,只怕不出数载,就将被此子超越。”   项伯眼也是一阵唏嘘不已,又道:“怪不得,嵩阳学宫这几年人才凋零,只怕大秦这数十年之气运,都已聚于这位武安郡王一身,所以余子碌碌。此番十宫大比中,嵩阳垫底,却也是情有可原。”   还有一句话,他却藏在心里没说。待得此人年长权重,那必是关东诸国的灾难。   大秦已重创了匈奴,平定了北境。此时一旦扫平国内的祸患,迟早要东进夺回洛州失土。   而这位武安郡王嬴冲,则是最可能的统军人选,也迟早会出现在关东战场上。   此人年仅十六,其兵法武道,就已俱显盖世之资。待得三五年后,甚至十几年后,真不知这位,又会成长到何等恐怖的境地。   “世子!”   龙且亦是面色苍白,他的眼神茫然,语气则凝冷如冰:“此人日后,必会成为我楚之大敌!”   方才他一时不慎,将嘴唇咬破,此时正有丝丝鲜血溢下。牙关则依然紧咬,神色略显狰狞。   今日这一战,嬴冲给他的印象,实在过于深刻。   尤其那状似疯魔,一往无前的身姿,还有全力与太学主交手,仿佛化身战神的一击,都已深深的印入他的心灵深处。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,都很难遗忘。   感觉与这人生在同一时代,实是自身的悲哀。   而此时此刻,在这山谷数千学子中,有他这样感觉的,绝不止他一人。   “有意思,真有意思!”   项羽却冷笑了起来,他目中的惊异错愕,已转为炽热:“龙且你可真没出息,这有什么可怕的?世间有这样的人物在,不是很好么?世间如无对手,那该是何等的无趣?那个家伙,也就比你我先走个几步而已。我闻师长说,天道崎岖,展现在每人身上,又有不同,有人开始走得快些,之后却未必然。而有些人初时慢些,后面却能一片坦途。你我日后,可未必及得上他。”   项伯闻得此言,不禁长舒了口气,他最担心的,就是项羽彻底失去了斗志。   之前兵棋之争,这位就已被嬴冲的师弟韩信挫败,可如今这嬴冲的武道,却更使人绝望。   他这位侄儿,虽也是天纵之资,冠绝同辈,可其本质,还是一位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。在心志方面,确实有些问题,并不比常人坚韧。   只是随后他又蹙眉,也看向了西北面,尤其是虚空之中,正在汇聚的那朵劫云。   “天发杀机,那太学主只怕是欲借自身劫力,转易大秦龙脉,剪除天圣帝,顺便在这山河社稷图内尝试冲击天位。羽儿你现在,依旧执意如此?”   之前项羽正是因看上了他们脚下的这张山河社稷图,意欲夺取,才早早离去。可如此一来,他们的立场必定是要与那太学主冲突不可。且多半会与太学主及魏无忌的部属,发生冲突。   “侄儿心意已决!叔父勿需劝说。”   项羽高扬了扬下巴,目光凝然:“那嬴冲日后,固然是本世子的大敌。可一位皇天位的太学主,难道就不是了?对这山河社稷图,本世子势在必得!至于那位,这一战他如输了,那就是他的命不好,活该如此!”   语声落后,项羽却再无停留的兴致,转过了身,形影迅速飘逝,穿入到那重重幻雾之中。他后方的龙且项伯二人,在对视了一眼之后,就亦未迟疑,紧随着项羽的气息,遁空离去。   而数千丈外,嬴冲对此全无所觉,他依然是眼含戾意,看着空中的那团正在不停翻滚,四处冲荡的血云。   方才在魏忠贤等人离去之时,这位血云道人也同样准备抽身撤离。可这位才刚动身,就被魏信陵王府众人,有意无意的阻挠,只能停滞在原地,无法逃脱。   今日这一战,魏信陵王府已是大败亏输之局。不算如今生死不明的信陵王,便是重伤陨落的‘上镇国’,就有两位之多,而其余死伤的天位,亦达四十。   这些人要想从这谷内安然撤离,就难免要断尾逃生不可。于是那魏忠贤,皇甫嵩,都不约而同选择了血云道人,准备利用这位,阻滞住武安王府追击的脚步。   此举也确实起到了效果,至少在彻底解决这位魔道巨孽之前,嬴冲确实无法放心追击。   只是魏信陵王此举,却使那血云道人惊怒交加,又兼惶恐之至。此时正疯狂的往四面冲撞,意图寻觅脱身之法。   ——原本一位实力直追米朝天的伪开国强者,本不至于如此,可此人一身血云,却因被吴不悔克制,实力削弱了近四成之巨。甚至连其心神,也受到了幻术影响。   故而此刻,血云不但被嬴小小与虞云仙尉缭子三人合力,联手困住。几次交手时,也都应对失当,错过了数次逃遁的时机。   只因这位心知今日自身难以侥幸,故而在尉缭子等人交手时,每次都以性命相搏,不顾一切,使在场诸人心有顾忌,未能放手施为。   定定看了这位魔头片刻,嬴冲深吸了一口气,胸中戾意稍平。随后他就转望尉缭子,目含询问之意。   这位仅只是受孙望之托,护他嬴冲性命。可没有义务,为他诛除血云道人此獠。   后者见状,不禁暗暗颔首,心想这位能够这么快,就从功亏一篑的挫折中恢复过来,心性确是上佳。   “血云乃邪道巨擘,杀生亿万,罪恶滔天,人人得而诛之。按佛门的说法,诛除此獠,可聚亿万功德,胜建七级浮屠。且如今日将其纵走,又不知会害了多少人的性命。所以此战魏某,绝不会错过!”   先应承下了此事,随后尉缭子又不放心的安慰道:“今日之战,你已尽力,勿需挂怀。需知那太学主,虽是打破了皇天之障,暂时获得半步法域。可在此时,天圣帝那边有巅峰时代的守正与之抗衡,又有天发杀机,劫力连锁。此时这位分心他顾,是与寻死无异!”   ——在别人还不知百里之外,天圣帝那方向战况的时候。他却对那边的详情,了如指掌。已知天圣帝准备的后手,正是依靠玄宙天珠之力,短暂来到这时代的守正道人。   而太学主虽斩出了那一剑,救下了魏无忌的性命,可其本身也并不好受,被守正道人趁机斩伤。   尤其是嬴冲最后爆发出的一击,将他所有的武道意志,都灌注于长枪‘星焰’。此举虽未能留下那魏无忌的性命,可也令百里之外的太学主。遭遇了一次不小冲击,在应劫之时吃亏不浅。 第五六八章 告一段落   “嬴冲多谢师叔!不过此番弟子,实不敢劳烦师叔太多。只需能有师叔代弟子看顾,不使此獠逃脱便可!”   嬴冲感激的朝着这位一礼,他既是为尉缭子愿助他除去血云道人的义举而道谢,也是为这位长辈的一番劝诫。   其实自冷静下来之后,嬴冲就已想明白了,也将胸中的沮丧与戾气,都尽数排除。   他仔细回想过,这一战从头至尾,自己都未有任何的失误。每一步,他都已自问做到了最好,甚至是超常发挥。施展出的实力,已远远超出自己正常的水准。   所以这次魏无忌在他眼前遁走,并非是自己功亏一篑,而是他嬴冲力不能及!   所谓‘尽人事而听天命’,他这里人事已尽,可却没有相应的天命。魏无忌确实是气运未绝,那太学主竟然敢在这时候,依然分心旁顾,救助魏无忌脱险。   且听了尉缭子的言语之后,嬴冲也感觉心情好过了许多。至少百里外的那位,也为此付出不小的代价。自己这也算是间接助了陛下他一臂之力——   摇了摇头,嬴冲将思绪转向眼前,随后就又步空而起,来到那团血色红云的上空。冷冷一哂后,嬴冲就已裹带着自己一身苍蓝火焰,撞入其中。   ——吴不悔的阴阳术与云罗伞结合,确实能压制血云道人得自于‘血神经’的功体,可要说功法相克,嬴冲的涅槃真炎,其实更胜数筹。   随着嬴冲出手,苍蓝色的火焰烧灼,顿使那血云道人,发出阵阵哀嚎。而周围的血色云团,也四面狂卷退开,以避让嬴冲周身的苍蓝焰光。   似凤凰血炎这种至纯至净,将毁灭与新生二种力量结合的火焰,正是他一身血元之力,最为畏惧的事物。   而旁边的尉缭子,则一边防范着血云乘隙逃离,一边若有所思的,定定看嬴冲手中的长枪星焰。   此刻在旁人眼中,只会见到半空中,武安王府的诸多强者联手,正以嬴冲涅槃血炎为主,全力镇压净化着那位血云道人。   可其实这只是幻法映射出的情景——此时半空中真正的战况,与众人所见略有不同。   此时嬴冲的涅槃血炎,确实是对血云道人威胁极大,正在四面卷动逐步压迫着这位魔道巨擘没错。   可真正对血云构成致命威胁的,却是那正被涅槃血炎卷裹的长枪星焰!可见此枪所过之处,都是必欲把周围所有的血气元力,都尽数吞噬一空才算罢休!   也不得不说,嬴冲麾下的那位大阴阳师,在幻术一道确实是登峰造极。竟能在众目睽睽之下,十数位权天境的眼皮底下瞒天过海,施展出这等高妙幻法。将这山谷内的所有人,都瞒在了鼓中。   而此时引发尉缭子关注的,正是嬴冲枪尖之上,那些如水银般的银白色物质。   ——以他的眼力,自可洞察究竟,明辨真相。看出那正急速吞噬血云道人元力的,并非是星焰枪本身,而当是枪身之外,那些‘水银’才对。   初时尉缭子并未放在心上,只因世间能有类似功用的器物,并不罕见。   毕竟《血神经》这门邪道圣典,已经在世间流毒数万载岁月,历经数劫。故而世间,多多少少还是有着几十件,专用于破解这门‘血元大法’的灵宝灵器。   直到见那东西吞噬血元的速度不对劲,尉缭子这才凝神关注。   可这些东西,却令他暂时看不透深浅,身为权天境强者,当世人族不到六十的伪开国之一,却只觉此物高妙莫测,宏大精深,与道通融!   如只论与天道自然的结合,此物实是尉缭子平生所见,最为高明的宝物。   ——便是当世界那些所谓的圣器,也要逊色此物一筹!   是神器么?   尉缭子目中精芒隐透,可随即就压制住了心中波澜。视如未见一般,把目光移向了别处。   心想他那位至交好友倒也没说错,这位的本钱与身份,都不会逊色于项羽。   尽管在积累上,嬴冲元不能与世代缨簪的项家比较,可这位武安郡王的武道造诣与军略,还有在冀州大战中积累的功勋与名望,却可补其不足。   如今就不知,这位武安郡王得手的神器,到底是十二件神器中的哪一件?日后的成就,又会到何等地步?   就在尉缭子分心思忖之时,他眼前的战局,已接近于落幕。山谷之内,有虞云仙及嬴小小这两大伪开国境联手,有九月及这二位镇国神射在牵制,又有吴不悔的幻法与郭嘉的龙脉术压制。   而除此之外,更被嬴冲的涅槃血焰及那件不知名的神器针对。   那血云道人虽是拼了命的逃脱,全不顾自身寿元,不断的催发自身潜能元力,施展各种秘法,甚至不惜自爆血丹元神,却仍无法逃出生天。   一身气机越来越显衰弱,真元法力也越来越是不堪。   当尉缭子再次注目之刻,发现眼前的那朵血色云团,早已不见踪影。而此时嬴冲正依靠雷光元磁,瞬闪挪移,出现在了‘血云’的身后。   后者甚至已无还手之力,被嬴冲一枪捅入到了腰后。而这位魔道巨擘的身躯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收缩。直到那一身魔体彻底干瘪,内中连一丝半点的水份与元力都未存留。   而整个诛魔的过程,武安王府诸人,堪称是配合无间。嬴冲说是请尉缭子看顾,可全程却未借其一丝半点的助力,只凭武安王府之力就已办到。   当那‘血云道人’的元神及真元气息,彻底消散的刹那。整个山谷之内,顿时又是一片的抽气声响起。有些人则是叹息,堂堂的血云,天荒四凶的第三凶,居然死在了此地;有些人则是不信,怀疑眼前看到的,只是假象。   嬴冲却全不理会,依然矗立于空,全身感应着邪樱枪内的变化,不负他的所料,当彻底诛灭血云,汲取其血肉精魂之后。他的邪樱枪,又有了吃饱喝足之症。   而此时枪内,也出现了两个让他梦寐以求的任务变化。   真传任务六——汝虽有鼎新之志,却无革命之力。欲鼎革天下,不可不无羽翼。需招揽部从,经营势力,得十九万大军,天位战将九十六员,可奖励玄天位境人仙战将一位,或将二名小天位境英灵战将,升至玄天!   特殊奖励六——斩妖除魔,猎杀权天位妖魔一人,奖励‘妖元灵露’一万两千滴,奖励奖励御主法宝革新一次;以及五阶玄门道法‘横行霸道’或五阶道法‘雷影千重’永久加持一次,二者可任选其一。   特殊奖励十四——斩妖除魔,猎杀权天位妖魔一人,奖励任意圣器残骸一件。   此外这枪内任务面板的变化,还有数处,可此时嬴冲最关注的,还是前二者。   前者嬴冲倒是颇为满意,可后一条,却让嬴冲略略蹙眉。   好在他最需要的一件奖励,已经列于那特殊奖励六所有任务奖励的清单之内、那玄术方面的加持,虽不如意。可只需有前面的一次‘革新’,就已足够可。   不过后面,也有注释,革新之时有邪樱加护,器物无破碎之险。可一应材料,却需自备——   “怎么就呆呆的,在这里一动不动?到底在发什么愣?”   虞云仙的言语,打断了嬴冲的思绪。而此这位的目光,又略含着几分好奇的,看向嬴冲身侧,那把紫金色的剪刀。   “这就是圣器无形剪?看起来倒还是赏心悦目,刚才此剪之威,亦很是不俗。说来你这次其实真是赚大了,又何需如此需愁眉苦脸?据我所知,无形剪乃是魏信陵王的镇府之宝,信陵王失了此物,大魏朝局必定动荡不稳。虽未能成功为你父母复仇,却也算是从信陵王那里,收回了些利息。”   嬴冲闻言目光微动,也同样望向了手中这件闪现金银二色光辉的巨剪。心知虞云仙之言,可是半点都不夸张。   信陵王的圣器‘无形剪’,与大秦皇室传承的‘白虎’、裴家的‘破军’、还有吴不悔手中‘云罗伞’不太相同,倒是与离别钩相似。本身并不能直接增长人的修为战力,也不长于斗战,可此物却有着特殊的功用,近似于离别钩那般锁因定果之能。   离别钩能够在千里之内、取人性命,只需舍得代价,提供足够的祭品,也能够承受得住反噬,那么理论而言,哪怕天圣帝,哪怕太学主,亦能以此器诛杀。   而‘无形剪’同样有着定律之能,一旦此器发动,必定要将一人一分两段!尽管施展此物的最长距离,不能超过十里,且更易被化解被克制,可此物每次使用的间隔,只有半个时辰!   故而在稷下学宫的圣器榜中,此物的排名,一直都凌驾于离别钩之上!也助涨着信陵王府的声威,成为魏无忌能够掌控大魏朝堂的重要支柱。   而此时大魏朝中,无形剪的作用,更胜于离别钩。 第五六九章 伤亡惨重   仔细看着这无形剪,嬴冲又意念微动,将这把巨剪拆分为二,变成了两把形状怪异,外有烛龙纹饰的紫金大刀。   无形剪除了能以无形无质的刀气,将人剪断之外。本身两口刀片,也是上佳的兵器。   毕竟如只论锋锐的话,此物也仅在离别钩之下而已!而那魏无忌,正是擅使双刀的镇国强者,如非是孔殇,一开始就以五色神光,刷落了这件圣器,只怕这一战,他也未必就能将魏无忌,伤到那样的程度。   今次的收获也确实很不错,有了金蛟剪与离别钩,他要不顾规矩的话,可以很轻松的用此二物,剪除自己的朝敌。且不会留下半分痕迹,半点把柄。   且即便他嬴冲,守着朝廷律法,不打算使用这二物。可对于朝廷诸公而言,也是一个极大的威势。可以使某些品行不端之人,在行事之前,再多出几分顾虑,几分忌惮。   可如果能让他选择,那么嬴冲宁愿自己,能将那魏无忌诛于枪下,而非是获得此物。   “确实不错,都说这无形剪,乃是仿上古一件至宝金蛟剪而炼,果然是有些道理。”   看完之后,嬴冲随手就将这对紫金双刀,丢给了孔殇。   如今他麾下众人,使用刀形兵棋的,就只有孔殇与左天苍二位。可后者擅长的其实是刀锁,本身用刀之时,战力只有这位全盛之时的八成。所以嬴冲并未多考虑,直接就将这对刀,丢给了孔殇。   不过孔殇却是面色平淡,扫了一眼之后,就随手将之收入到了袖内。显然这二口刀,并不合他胃口。   ——至于那剪人性命之能,在他的那个时代。威能强于这无形剪的圣器,甚至伪神器,不知有多少,孔殇更亲眼见过许多,故而此时他毫无异色。   且这剪,魏无忌之前才刚施展过二次,要想再使用这‘无形剪’,至少还需要半个时辰的蕴养才可。   孔殇不知那位信陵王,是如何在半个时辰之内,将此物连续使用两次的,可至少他这里,绝没可能办到。今日山河社稷图内这一战,这无形剪已指望不上。   而此时此刻,他也无瑕分心去关注此器。   “殿下在这时候使用邪樱,是否太冒险了?”   ——在孔殇想来,那血云道人一身气血魔元,对于邪樱而言,无疑是大补之物。可在这山谷之内,众目睽睽之下,很难不被人发觉究竟。   毕竟此间,是聚集天下群英的所在,其中天赋异禀者众,说不定就会看穿吴不悔的幻法。   至少那位当世兵家宗师尉缭子,就定已察觉了真相。   为血云道人一身气血而暴露手中神器,实在不怎么划算,收益与风险,并不能成为正比。   “我对不悔她的幻术有信心。”   嬴冲说完这句,就又看向了西北面,神色沉凝:“且我等的时间,也确实不多了,不能不冒些险。”   他的妻子,早在一刻之前就已根据郭嘉提供的地脉图。断定了太学主,是要借助这方脱离于世界之外的空间,晋升皇天位。   而之前太学主,自百余里之外斩出来的这一剑,无疑是印证了叶凌雪的推断。   故而今日这一战,还远未到终结之时!接下来的争斗,可能更艰难,更凶险。   只凭自己手中的这点实力,还远远不够——   而以邪樱诛除血云,正是为在这场决战之前,令自己筹集更多的筹码。   而随即嬴冲,就又把目光扫向了四周。他麾下的云真子与关二十七等人,已经奉他之令,率领武安王府的一众天位,开始打扫战场。   这次除了‘无形剪’之外,其余还有许多收获。山谷之内,那信陵王麾下的众多天位,至少战死了五十余人。而这些人留下了的天位神甲,就有四十三件,其中较为完好的,则二十三尊,总计价值超越了四千四百万金。   又因这一战,都是以他的武安王府为主力,神策军与右金吾卫,只是悄悄边鼓,并未能帮上忙的缘故,故而这些缴获,他并不需要分润给朝廷多少,自己可独吞八成!   而这些神甲,也仅只是所有战利品的一类而已。另还有那些人,留下的各种财货,如丹药、灵器、法宝,符箓、以及各种奇珍异宝等等,琳琅满目,一应俱全,其中甚至还有不下于六百万金的金票银票。   可能是那位信陵王太过自信,从未考虑过此战失败的可能。所以信陵王府的大多数天位,都将所有的身家随身携带。而如今,这些财货却都便宜了嬴冲。   尽管还无法仔细计算,这些宝物的价值。可仅仅只是大致的估算,就超越了四千万金。   另有魏无忌被斩下的右臂,这位套在手指上的一枚虚空戒,也落入到嬴冲之手。   可因此物设有禁法,暂时无法打开之故,只能押后处理。   孔殇的五色神光,可破解世间任何的法宝与法阵等等,要破除此器不难,只需一定时间便可。   故而嬴冲,对这枚虚空戒颇为期待。能被那位信陵王带在身边的,想必不会太差。   除此之外,嬴冲还收获了两件仙元神甲!只是残损较为严重,嬴冲一时也无法判断,这二件仙元甲是否能修复,又需花多少银钱。只能将之草草收入到小虚空戒内,就算了事。   他现在倒是有个想法,届时无需将这二件仙元甲修复,也可尽得其利。不过此事的可行性,还未经证实。虚得实践之后,才能知究竟。   只是这次,他的收获虽大。可麾下将士的折损,也是前所未有。   光是武安王府这边,就有高达七名天位陨落,其中甚至还包括了司马诛这等,在一年前就已追随他的武安王府老人;而神策军与右金吾卫那边,则是整整九名天位战亡!   只因一开始,秦军一方的实力,就居于劣势,几乎是以一敌二的局面。尽管在权天之上的争斗中,有嬴冲的亲自布局指挥,在后期占据了优势,却一直都未能有余力,援手麾下部众。故而整个战局,秦军一方,都只是在勉力抗击,又需保护诸多学子,死伤在所难免。   可尽管早有预料,这次只折损十七人,其实已是大大低于嬴冲的预期。可当嬴冲环目四顾,望见那些熟悉之人,已变成一具具冰冷的尸体,甚至尸骨无存时,嬴冲还是感觉胸内一阵阵的绞痛。   可随即嬴冲,就又冷硬起了心肠。知晓这一关,自己始终还要跨过去的。  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,自己要想实现抱负,为父母复仇,武安王府就没可能免除死伤。   这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,想要皆大欢喜,绝无可能!日后定还会有更多的人,会离他远去。 第五七零章 五方五行   “如此说来,殿下之意,是仍欲继续介入,干涉那位太学主与天圣帝之战?可恕属下直言,那位陛下既然在事前将您排除在外,显然是有保全之意,不欲将殿下一并卷入进去——”   孔殇这般劝着,却忽然发现嬴冲的神色,有些不对劲。   略一思忖,他就知是怎么回事,不由眉头微蹙:“殿下!战场死伤,在所难免。殿下何需如此挂怀?”   ——他可不想自家的主君,做那妇人之仁!   “孤无事!”   嬴冲摇了摇头,又深呼吸了一次,勉力平复住了心绪。   此时他最庆幸的,就是在此战之前,自己便已剿灭了白王府。否则今日这一战,真不知会惨重到何等地步!   八位权天级,已足可左右胜负了。那时落到魏无忌那般下场的,多半是他嬴冲。甚至当场陨落都有可能。   不能不说,自己这一战能胜,多少还是有些运气的成分——   接下来嬴冲首先是让人清点缴获,看看能否有用得上的东西。凡是一切可增战力之物,嬴冲都直接分发了下去。   再就是命方令孺组织人手布阵,看看是否能打破这里的虚空壁障,将此间近四千学子,都送出山河社稷图。甚至他麾下十数万大军,还有一应中天位以下的修士,嬴冲都不打算将他们留在图内。   需知此时的太学主,已是准皇天位,身具半步法域。而那大秦国师守正道人,亦是千载以来,曾经最接近皇天位的一位!   这二人之战,必是惊天动地,能使万物寂灭。   这从百里外传来的动静,就可知究竟了。此时他们身下的地面,正是山摇地动,晃动不休,便是神策军中,那些实力高达五阶的墨甲‘骑尉’,亦难站稳。更有一波波仿佛雷声轰鸣般的响声,震彻云霄,令人耳膜生疼。   此外还有一波波浩瀚无边的气浪,如一面面坚不可摧的钢墙般,碾压而至!   这里距那边的战场,足有百余里之遥。可那二位交手的余波,却已令这山谷内的许多人都感觉吃力。   故而嬴冲,并不打算让自己部属的神策军及右金吾卫,参与此战。到了这个层次之后,除非是达到一定阶位的道兵,否则都是累赘。   也只有将这些人,都送出了山河社稷图,他才可了除所有后患,全力投入。   之后还有俘虏,此番魏军十四万禁军。连同两支五阶道兵一万八千人,都被吴不悔的幻术,迷倒在了谷口之外。   可当嬴冲遣人去查看的时候,才发现其中至少有四万人,彻底没了声息。   ——有些人是死于谷内的这场大战,有些则是被太学主与守正道人交手时的气劲波及,只有不到十万人侥幸残存。   对这些魏军中的禁军精锐,嬴冲自是不会放过的。之前甚至还动过驱虎吞狼,催迫诱使那血云道人,吞噬这些魏人气血元力的阴暗念头。   可这种恶毒背德之事,他终究还是做不出来。   不过这些人死罪可饶,活罪难免。大秦的西南边境,正缺人力。日后将这些魏军俘虏,流放到青藏边境,正可为大秦开疆拓土。   而这些俘虏中,最具份量的,就是那两支道兵;还有魏无忌的随身近侍,那位战力高达上镇国,连续为魏无忌化解两次死劫的女子。   其中前者的价值极低,道兵们功法特殊,与寻常武者不同,有些甚至都无法驾驭墨甲。而他们身上的一应装具与兵器等等,都是与其功体相对应,旁人难以利用。没有对应的道兵功法,就等于是废铜烂铁。   只有那三万匹战马,还算值钱,可总计也不会超过二百万金。   至于那位上镇国,嬴冲原本以为此女,已被魏无忌等人带走。可当众人仔细搜索战场时,才发现这位,依旧晕迷在山谷之外的一处深坑内。   可能是因魏无忌等人撤的太急,又或者以为此女已经战死之故,并未将之一并带走。   “果然是她!信陵王府的侍卫副总管岳瑶。”   左天苍见多识广,熟知当世强者。当此女的那身乾元墨甲被剥离,左天苍就已确证了她的身份。   岳瑶至今都不过三十六岁,因武道有成之故,面貌还保持在十五六岁的年纪。容貌清艳脱俗,秀丽出尘,肌肤则如羊脂白玉,似吹弹可破。兼且身姿娇小,我见犹怜。   此时因重伤之故,那张小脸煞白一片,更引人怜惜。   而最使诸人在意的是,那岳瑶的眉心,赫然现出一个梅花状的印记。   不过这印,正处于残破的状态,内溢鲜血,且随着时间推移,这印记也在逐渐淡化。   左天苍见状,不由凝眉:“这位在十七年前,本是魏国最杰出的武道天才。本因其师弟师尊之死,与魏无忌有深仇大恨,彼此间不死不休。可之后不知怎的,此女却又被魏无忌招揽入麾下,对其忠心耿耿。外人都以为她贪恋权势,忘恩负义。可如今看来,怕是另有玄虚——”   嬴冲也同样感觉此女的情形,似有些不对,不能草率将之诛除。   可暂时他也没心思,去查此女的究竟。当下只是吩咐云真子以术法将此女制住,再以金针镇压,使之再不能为患。   此女之事,延后到今日之战了结之后,再处理不迟。   而待得这山谷之战的诸般首尾,都初步抵定,嬴冲就又将孔殇九月这些部属,都集中在了一处议论。只有云光海与吴不悔,需要维持山河社稷图中的大规模幻术,并未参与。   此时距离嵩山生变,已有半个多时辰。而郭嘉也已将这山河社稷图内,所有的地脉地形都全数探明,甚至还为嬴冲,绘制出了相应的地形图。   事涉法阵,嬴冲自问远不如妻子。此时干脆将叶凌雪,从炼神壶内请了出来,为在场诸人,介绍这山河社稷图内的情势。   叶凌雪亦未推辞,待众人齐聚之后,便就着郭嘉草绘的地图,沿着咸阳宫至嵩山这一条线,重点标出了几个恰好呈逆北斗形状的灵眼。   “太学主的五方五行阵,重点仍旧是这逆北斗之枢。山河社稷图内的七处枢纽,恰好与咸阳附近的七处灵眼相应——”   只因在场诸人,对于阵符之道,都不陌生。故而叶凌雪并未废多少口舌。此时只稍稍解释,众人就已明其意。   “——嵩山附近的逆北斗阵,可助人转易龙气,逆天改命。而这山河社稷图内的五方五行阵,也同样是以这七处灵枢为基。那太学主,多半是要将自身的皇天之劫,转嫁于秦室龙脉,以期打破天道之障。此事妾身并无证据,也不知他到底是如何转嫁劫力的,可除此之外,再无其他可能。太学主选在咸阳附近渡劫,绝非无因。”   嬴冲闻言,不禁眯起了眼,想起了天圣帝那难以消弭的伤势。猜测那太学主,能将劫力转嫁,多半是与这伤有关。   ——如此一来,他之前的许多疑惑,都可得到合理的解释。   渡劫之时,顺便破坏掉咸阳龙脉,甚至将陛下诛灭么?这位太学主,可真是好大的气魄。   羽飘离冷目望着,随后若有所思的问:“也就是说,吾等要阻止太学主,只需将这七处灵枢的联结点破坏就可?”   “这是最省事之法,不过——”   叶凌雪转过头,柳眉微蹙:“他们用的是五方五行阵,阵法一成,就自成体系,自具自足,甚至还有自我修复之能。要想破坏此阵,那就必须得将这七处地脉,都全数断绝不可。且必须是同时进行,时差不能超出半刻。”   “原来如此!”   孔殇已明白了过来:“要使那太学主功败垂成,要么是在同一时刻,将这七处地脉全数断去,要么是从这五方五行阵下手。只是那太学主,想必也有布置,我等要破此阵,怕是不易。”   “确是如此!”   叶凌雪毫不顾忌嬴冲的面色,继续给诸人泼着冷水:“那五方五行阵,本身就有半步法域之能。而太学主如今,亦是半步皇天。在这大五方五行阵的阵眼内,那儒门五君子的实力,估计都可提升一阶,可比伪开国。而便是那魏无忌麾下人等,亦将战力大增。故而要破此阵,只凭我们武安王府一家,可谓是难如登天。”   闻得此言,包括嬴冲在内,在场诸人都是心中微沉。   山谷之战,魏无忌遭遇重挫。可如今这位的麾下,仍有着至少七位权天级强者。其中那位上镇国,伤势微乎其微。   此外光是皇甫嵩与魏忠贤这二位伪开国,就是异常棘手的存在。这二人如得无方五行阵加持,实力必定也将大幅提升不可。   其实如能正面一战,武安王府已并不惧。无论是那五方五行阵也好,还是那太学主的皇天法域也罢。都不是无法应对。   可他们现在,要么是同时对那五处阵眼着手,要么是想办法破坏那七处地脉。可想要做到这些,势必需分兵不可。   而这拳头一旦分散,势必会给对手各个击破之机。 第五七一章 关心则乱   “那么直接针对这山河社稷图下手如何?”   左天苍建言道:“此图一去,想必那太学主也难做无米之炊!吾观那巴山妖后白芳菲,还有那项羽,对此物都势在必得。暗中图谋此器者,亦不在少数。”   叶凌雪却微一摇头;“此法行不通的。除非是将七处地脉破去,否则我等即便将山河社稷图夺来也是无用。此图最后究竟落入何人之手,其实已不重要。无论谁人,都没可能越过那五方五行阵,驾驭此器。”   “听起来,简直是毫无希望。”   九月一声叹息后,神情匪夷所思:“我现在只好奇,那位陛下,到底是做了什么样的准备,自信可与这太学主抗衡?这位一意要引这太学主决战,总不可能是为寻死,任由那太学主毁去咸阳龙脉?”   嬴冲亦是面覆寒霜,心绪重重。九月问出的言语,对天圣帝虽是略有不敬,可也正是他在担忧的。   他自是不认同那‘寻死’之言,可此时天圣帝的对手,实在强大的过份。   太学主、魏无忌、裴家,甚至还有隐在暗中,待机而发的那位——   天圣帝如无准备,那就是真的等于寻死。   “陛下他自是早有准备,否则不至于到现在,都能安然无恙,且我等,都忘了白云观玄光真人与白云九真!”   叶凌雪随手点了点图中,位于七百里外的那座道观:“那位白云观主,一直都未曾现身,接下来必有动作。且妾观那方空际,守正道人似与太学主不胜负。二人之战,一时半刻也难以了结。天圣帝短时间内,并无性命之忧——”   郭嘉在此时插言,打断了叶凌雪的话语:“话虽如此,可双方决胜之期,必在这三五日之内。学生以为,一日之后,江山社稷图内定有变局。时间拖得越久,对于朝局而言越是不利。以陛下的性情,定不会容忍。”   嬴冲默然无言,叶凌雪与郭嘉的判断,大致与他相仿,这就是他并不急于介入此战之因。刚才甚至还分出些许时间,清理这山谷战场。   至于双方决胜之期与变局之刻,他则更为悲观,认为半日内,双方就必定会想办法打破僵局。   山河社稷图内的这一战久拖不绝,不止是对天圣帝不利,对于太学主而言,也是同样。   别忘了山河社稷图外,还有大秦皇室的两支强横道兵。那都是伪开国层次,且最强的一支‘天虎卫’,哪怕是力抗现在的太学主,亦不在话下。一旦这几支力量齐聚,必可破此杀局!   且那位渡劫的关键,就是天圣帝。后者如一直安然无恙,那位太学主也就无从转嫁劫力。   而那五方五行阵,总不可能一阵维持下去。似这样的大阵,每维持一刻,都需损耗海量的灵石。   任何阵法,只需未真正抵至皇元位阶,就没有真正‘自居自足’的本钱。   “陛下他必有其布局,我等贸然行事,可能会毁其谋划。所以接下来,殿下不妨再等等,看清楚形势再说。”   郭嘉斜目扫了自家主君一眼,见嬴冲面色阴晴不定,不禁暗暗一叹。不过他的面上,却丝毫不显:“陛下困于山河社稷图内,必定会令朝中某些人物,生出怠慢侥幸之心。我等与其去想着破除那五方五行阵,倒不如将目标转向咸阳。只需能稳定咸阳,使朝局不生变乱,陛下才可放心,全力应付太学主。只怕这才是他将殿下,排除在这场大战之外的本意。”   叶凌雪亦在此刻,出言赞同:“妾身也以为,夫君此次,不妨先坐观其变。待天圣帝不敌之刻,再做应对不迟。”   她所求的是夫君平安,武安王府众人能安然无恙。至于天圣帝怎样,生死安危如何,她才不会在乎。   顶多为天圣帝驾崩后,大秦国内可能迎来的战乱担忧一二。   嬴冲闭目存神,仔细思忖。许久之后,才又摇头道:“孤所忧者,是齐王。且如今唇亡齿寒,如被太学主得逞。本王死无葬身之地。”   他差点就被郭嘉说服,也承认这位的说法,极有道理。陛下他一直未告知自己详情,多半似不欲将他卷入进去,并且有托付朝局与咸阳安危之意。   可他还是不安,担心天圣帝小视了齐王赢控鹤——   而一旦太学主渡劫,对于他嬴冲而言,无异是灭顶之灾。   “既然殿下忧心此事,那就不妨做出两手准备。”   郭嘉对此早有预料,心想殿下这是关心则乱。那齐王,可不会坐视太学主功成。且那天圣帝,亦非易与之辈,哪怕是这次败了,也必不令太学主达成所愿。东河裴氏,亦非白痴,深悉皮之不存,毛将焉附的道理。   在如今魏无忌被他们重创之后,那位成功渡劫的可能,就更是微乎其微,已不足百万分之一。   反而是殿下他贸然插手之后,可能会激起齐王与裴氏反弹,应对过激,使太学主能趁乱取利。   然而郭嘉心内虽不以为然,可却并无有与主君争辨之意,当下只是笑着指了指那地图:“总之无论我等是介入,还是旁观,都需保证我武安王府,随时能有摧毁七处地脉,克定乾坤之力。其实此事不难。诸位可莫要忘了,这嵩山附近,还有殿下调集的四尊镇龙桩。”   “镇龙桩可钉锁灵枢,所以我等只需兵分三路,断去三处地脉联系就可?”   嬴冲闻言知意,随后就雷厉风行的开始分配:“可以仙姨与月儿各领一路,九月羽飘离居中策应,还有尉缭子前辈——”   说到尉缭子,嬴冲转头回望,却见那位兵家宗师,赫然已不见了踪影。   嬴冲愣了愣神,随即就转回了目光。   这位隐去行藏,无疑是在向他表明态度。护持他嬴冲的性命安危可以,可要想这位,助他破去太学主的杀局,却是绝无可能。   对此他其实是早有预料了,并不吃惊,只是暗暗发出了一声叹息。   也正因猜到了,所以他之前才会冒险,在众目睽睽下动用邪樱——   也就在这刻,嬴冲只觉意念之内一阵晕眩。心知这是自己法力即将耗尽,那‘涅槃’之术,已到了终末之时。自己即将陷入寂灭,等待浴火新生,嬴冲便一手抓住了叶凌雪的手。   在他晕迷沉睡之时,此间大局,就只能托付给自己的妻子了。尤其是为孔殇,提升阶位的阵图,以及革新墨甲的准备,都需凌雪亲自操刀布置才可。   叶凌雪则是玉手反握,用力十足。尽管她不甚赞同嬴冲的举措,可她也不会使自己的夫君失望。 第五七二章 机关鳄龙   当红线踏入到那座古殿地下第五层之时,恰好是半刻钟之后。而此时在她后方的长廊中,正有一大片残破的零碎器件碎散在地。   这里的所有一切机关器物,都是由数千年来的历代大秦内工坊名匠精心打造。不但极尽精巧,且不惜工本。其中一些较为精妙的杀器,甚至能在一定距离内,使绝大多数权天修士直接饮恨!再当几件机关组合之后,便是强如伪开国亦不敢小视。   可这些机关术的巅峰造物,却都已被她轻松破解。‘红尘三千丈’的丝线无孔不入,见缝就钻,恰能克制这些机关器具。往往在它们启动之前,就将之阻塞,然后分割,切碎。   只是当红线抵达这地底暗宫的最后一层时,却是不得不停下了脚步。   在这第五层下,是一片三百丈方圆的广阔空间。而大秦皇室建造这么一座极度宏伟宽阔的地下殿堂,就只为容纳一座规模庞大的法阵。   当红线将眼前这座灵光氤氲,繁复玄奥却又美轮美奂的法阵,映入到眼中时,面上就不自禁的现出了惊叹之色。   ——她知这里,正是秦室传承的核心之一,始龙神甲的‘中枢’所在!   正是有了这座阵,始龙神甲那件死物,才能与那些半步皇元阶的强者相提并论,才能压制住世间诸多伪开国及妖族大帝!   而这个地方,也正是她今日古殿之行唯一的目标!   只是接下来,红线又深吸了一口气,把视线移向了对面。就在一百五十丈外,这座法阵的中央处,赫然立着一个庞大的身影。   大约两丈高,身形魁梧,正面与墨甲相似,却又有不同。那躯体更似于兽类,仿佛一头巨大的鳄鱼,又像是一头伏地而走的蟠龙,此时正以一双猩红的眼,向她紧紧盯视了过来。   “这是,鳄龙?”   红线柳眉大皱,她不认得此物,却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。感觉眼前这个大家伙,对自己的威胁,几乎可以与始龙甲比较。那似妖非妖,如浪涛澎拜般的气机,正全面与她神念对抗,并且形成了压迫之势。   而也就在下一刹那,无数的银针,从对面那‘鳄龙’的胸腹处喷洒而出,覆盖着她周围数十丈方圆。   同时间那鳄龙的手臂,更弹出了四口雪亮的长刀,似如猛兽猎食,瞬闪狂扑而至。   “暴雨梨花针?”   红线的瞳孔微凝,第一眼就认出这些针影,与嬴冲曾经使用过的那种暗器系出同源。   然而她眼前这头‘鳄龙’打出的针影,威力却似更胜数筹,强劲绝伦!   ‘红尘三千丈’也蓦然如红潮般卷动,或弹或打,或拉或扯,与那些银针碰撞交击着,在半空中激起了无数的火花,罡气四溢。不但使那些针不能近身,更游刃有余,腾出了千余条丝线,往那头‘鳄龙’伸展过去!   ——只需被她的‘红尘三千丈’近身,这尊明显是以机关术打造出来的器物,必将是粉身碎骨之局!   可一瞬之后,女孩的眼眸内,就显出了愕然之色。   当她的丝线缠绕过去时,那部分线头,却在接触到那头鳄龙的瞬间,就已腐蚀燃化。   可见那龙体之中,赫然有着一丝丝的阴火从其体内透出。而剩下的部分丝线,则被那四道犀利刀光,斩成了粉碎!   见得此景,红线再未迟疑,抽身后退的同时,手中也将一只锦囊抛出。这囊袋才刚抛出数丈,就已被刀影斩裂开来。可内中却竟洒出了一大团的血液,一部分被鳄龙的罡气刀锋强行排开,一部分则是被那太阴之火燃灭,之后还剩下几滴漏网之鱼,滴入到下方法阵之内。   鳄龙则全不理会,依然是一往直前,逐渐欺近之那红线身前。随后四刀横斩,将此女的娇躯,碎为数段!   可随后那红线的身影,就又化为一团烟雾消散。而其真身正体,却是现身在了四十丈外,继续往那出口处狂飙飞驰!同时有两团银丸从其袖内飞出,迎风变化,瞬间就有两口飞剑现于半空,与那鳄龙追斩过来的刀光碰撞交击。使得这地下暗宫内,无数刀风剑气纵横交错。   可每一次兵刃交击之后,那两口飞剑都是一阵巨震颤鸣,而红线的脸上,则现出了晕红血色。这是力不如人,被那磅礴劲力冲击功体之故。   红线无意反击,只求全力脱离,心知上方的‘始龙甲’,随时随刻都可能恢复法域之能。自己这个地方,再不能耽搁片刻。   可当她好不容易,才从那第五层的入口冲出时,发现那头‘鳄龙’,竟依然是不依不饶的追击在后。   而更使她惊悸的是,那前方廊道中,本该被她破坏掉的机关暗器,此时似乎已全数被更换过了,完全恢复如初。   红线不得不一边狼狈的躲避那‘鳄龙’追袭,一边以三千无形丝,应对前方那些足可致命的杀器。   仅仅数息,红线的身上,就已现出了数道伤口。而那伤痕处溢出的血液,竟非是红色,而是暗黑色泽。   “该死!”   红线暗暗一声咒骂,在百忙之际往口中丢入了几枚解毒伤丹,运功催化。可药不对症,这些丹药,只能助她镇压体内的毒素,不再继续恶化而已。   也在此时,她的脖颈处的一条项链突然震荡鸣响。仅仅须臾,就有一个虚幻的身影,投现在了她的身侧。那是大约二九年纪的男子,容颜秀丽清隽,一身五爪王袍,正是齐王赢控鹤。   “你这边,似乎也情形不妙。这是——”   只看了红线一眼,赢控鹤就已把目光,投向了她的身后,发出了一声惊咦:“是鳄龙?”   “数千年前,公输般以‘神火丹’诛灭鳄龙!”   红线一边逃命,一边冷哼,面色难看无比:“传说公输般晚年逃入秦境,受秦皇庇佑,此言多半不假。没想到秦室之内,竟还有这样的后手。”   她身后的那头‘鳄龙’,分明是以数千年前那头‘鳄龙’的残躯为基础制成。   而仅以他们短暂交手后的结果,就可知这东西的战力,无疑也是‘伪开国’层次。且一身巨力,可超越越倾城一倍以上,与始龙甲相当!   错非是这鳄龙并无半法域,简直就是另一尊始龙甲!   “此事我亦不知!”   赢控鹤微摇着头,依旧看那‘鳄龙’,目现异彩:“不过看起来,我那皇兄似乎也无法操纵此物。只能将这杀器,镇压此地。”   “可有了鳄龙坐镇,他竟仍将始龙甲留在此间!”   红线说话时,猛一咬牙。她方才力有未逮,又被两枚牛毛粗细的黑针打入躯体。此时正循着她一身血脉,逆攻心脑。幸在她行事果决,第一时间就以两条丝线刺入自己体内,将那两枚黑针强行拔出。   “当真可笑!你以为你韬光养晦,做些荒唐之事就能使你那皇兄放下戒心。可那位对你,却自始至终都是防范有加!” 第五七三章 噩耗接踵   “这才不愧是我皇兄!能从三十年前那场纷争中脱颖而出的,又岂同寻常?今日其实还算好,本王如不韬光养晦,只怕早十几年前就死于其手。也没可能有如今的势力。”   赢控鹤笑了笑,对于红线女的讥讽完全不以为意:“倒是那东西,你送到了没有?”   “成与不成,殿下你倒不妨猜猜看。”   见嬴控鹤面色略显苍白,眉头亦紧紧皱起,红线女才怨气稍减道:“有那鳄龙在,我不能做更多。只能将你赢控鹤的精血,打入阵内。日后能不能起作用,妾身不知。”   “也就是说,最终功败垂成?居然连你这里也是如此——”   嬴控鹤一声呢喃后,又苦笑出声:“罢了,倒也不算输得太彻底。有精血入阵,就算是留下伏笔。”   红线女闻言,却眯起了眼:“连我这里也是如此,也就是说,功败垂成的并不止我这一处?”   赢控鹤继续看着那鳄龙:“不错!就在方才,魏无忌在山河社稷图中,纠合二十位权天级,近二百名天位,十数万大军,对我大秦武安王出手。结果功败垂成,二十名权天级陨落七人,其中包括两位上镇国。近二百名天位,则死伤三成。他麾下两支五阶道兵,则全军尽没。魏无忌本人,亦是深受重伤,不但右臂左腿俱被斩断,便连子孙根也无法保全。如非是太学主在关键时分心,出手相救,他此时已身殒于山河社稷图内,被嬴冲亲手斩杀——”   话至此时,红线女就是一声惊呼:“怎么可能?”   且不说那魏无忌,有他那三位盟友为后盾,实力至少是武安王府的三倍以上。光是隶属魏无忌麾下的那三位伪开国,就足可碾压嬴冲武安王府而绰绰有余。   至于魏无忌被嬴冲重创,甚至亲手斩杀云云,听起来更似是天方夜谭。前者好歹是一位镇国强者,在某些特殊的情势下,甚至能拥有上镇国的战力。   而那位武安王嬴冲,哪怕是武脉已复,此时也最多只有小天位而已——   而另据她所知,此战中,魏无忌还动用两支战力可比伪开国的五阶道兵,怎可能全军尽没?   “事实就是如此!武安王府战力不俗,几乎不逊本王。而魏无忌与太学主在山河社稷图中的所有伏兵,则都被嬴冲麾下的阴阳师,全数瓦解,难以发挥作用。至于嬴冲他本人,此子已入大天位,战时施展涅槃之法,将战力极致提升至上镇国!”   正说着话,赢控鹤就忽又语音一滞,出声提醒:“小心!”   红线女此时猛一咬牙,身影加速了数倍,脱出了鳄龙的刀光笼罩。随后又将数枚飞刀连续打出,威势如一枚枚弩炮,直击后者。都是还未靠近,就被那刀光斩开劈退。可须臾之后,却又有着数百条无形丝线,缠住了那些飞刀刀柄,使之骤然回旋,猛然插入到那鳄龙腿部的关节之内。   可这全无作用,最多只是稍阻‘鳄龙’之势。这东西聪明已极,竟能主动挥手,将那些飞刀拔出。而在关节处的金属,亦有自我修复之能。   红线女见状一叹之后,彻底放下了与这‘鳄龙’搏杀的念头,再次加快了遁速,往第三层急奔。同时往她檀口中,再次丢入了几枚丹药。   方才她因嬴冲战力位至上镇国之事吃惊分神,几乎落入必死之境。尽管在最后时刻,从那鳄龙的刀下逃脱,可本体仍被斩伤。使她体内毒伤更重,更受那鳄龙的刀力冲击。   不过这时候,她却顾不得自己的伤势:“你说的可是真。魏无忌果真败了?武安王嬴冲修为已至大天位?”   “千真万确!那魏无忌败得极快,让本王措手不及,想要助其一臂之力都不可得。”   红线女的身影已窜入三层,可接下来她却是一阵沉寂。许久之后,才又出言嘲讽:“这可真有意思!你嬴控鹤不是一直信心十足么?这次养虎为患的感觉如何?”   其实那嬴冲已何止是虎?说是上古凶兽也不为过!一旦魏无忌与嬴冲大战后的结果传开,必可震惊世人。   那时所有关东诸国,都将回想起嬴神通独力扫平关东时的恐怖记忆。   “养虎为患?这可谈不上!本王亦无养虎之能。”   赢控鹤神情淡定,并无丝毫气沮之色:“我那皇兄,既然在暗中掌握了这许多的手段。那么无论本王如何针对,他都能保住嬴冲安然无恙。”   红线柳眉微挑,本是下意识的想要反驳。可仔细想想之后,发觉赢控鹤之言,确有道理。   之前天圣帝不动,是因赢控鹤与太学主未动。可如他们这几家有了什么举措,那位陛下也没可能对嬴冲坐视不理——   这一次决战,天圣帝展布出的实力,也确实出人意料。尽管还不足以压服各家,可却是有足够的胜算。   “那么还有呢?”   红线微喘着气,继续问着:“还有什么坏消息,都可尽数与我道来,妾身承受得住。”   “天圣帝似有将你三人,都尽数围杀于宫内之意。那九脉龙魂阵虽已被本王暂时废止,可那天圣帝不知又在何处寻来了四位上镇国,欲在这始龙殿周围,以四象为基,布下一座杀阵。本王已在极力干扰,可效果不佳。所以,红线你需尽快逃出去,否则——”   后面的话,赢控鹤并未全数道出,此时他又语声一转:“还有太学主!他若无别的手段,这一战,只怕是要输了,输在我皇兄之手。今次的变乱,只怕要提早结束。”   此时就在咸阳北城的城头,赢控鹤的目光,正悠悠看向了北面某个方位。视线所指,却并非是他眼前的‘鳄龙’虚影,而是位于三百二十里外的那座白云观。   “究竟怎么回事?”位于始龙殿内的红线,不禁吃惊的询问:“始龙甲、鳄龙、还有越倾城的备体都尽在此间。那么他还有什么手段,去应对太学主?”   “半步皇天位的守正算不算?”   道出这句时,赢控鹤的语气异常艰涩:“今日之战,天圣帝刻意为之。并非是为将太学主诛灭,而是欲将那位,放逐出此方虚空之外!”   ——三百二十里外,正在白云观上空中运转的阵法,正是一座虚空大阵。   他已向几位阵道宗师请教过,此阵可将任何不能融于此世的异物,都排斥出这方世界之外!   那位陛下,从未指望过这一战,就能将太学主诛除。而是意欲放逐太虚之法,使太学主脱离此方世界,以另一种方式,将之‘置入死地’。 第五七四章 不负朕望   就在红线意图从始龙殿逃离的稍后一些时间,山河社稷图内,两大盖世强者激战的正中心处。   此地除守正与太学主二人之外,早已空空如也。只有天圣帝的辇车,依然留存在原地,在这毁灭风暴中岿然不动。而天圣帝也同样在车内正襟危坐,身稳如山。旁边则只有他的白衣卿相,陪伴在侧。   “已经可以确定了,武安王殿下他确已大败魏无忌。魏信陵王府陨落天位六十有余,其中权天七位。除此之外,位列天荒四凶之三的血云道人,已陨灭于武安王殿下之手。而魏无忌本人亦身受重伤,手臂被武安王亲手斩落,且破碎了淫根——”   当刘雪岩说到这句时,明显望见天圣帝的唇角旁,浮起了一丝笑容。   此事他也觉好笑,听闻之时几乎就忍俊不止。可在此时此刻,他还笑不出来。   “——据说武安王殿下,在大败魏无忌,诛灭血云之后,就已进入到了涅槃状态。以白云观预计,那位最多三个时辰之后就会苏醒。另有武安王部属,如今已将那四尊镇龙桩,调入到了山河社稷图内。”   恰逢太学主的圣器‘太昊雷梭’,正化为一团红色的电光,游荡而来。却被守正道人驾驭的一道紫雷击中。   二者激撞,发出轰的一声雷鸣,炸得刘雪岩耳膜生疼,也不得不暂时停下了言语。   不过这情景,已发生不止一次,刘雪岩倒也不觉怎么惊骇。   那枚‘太昊雷梭’,从战起之刻,就已在这御辇的周围来回穿梭。可往往在接近到一里距离时,就会被守正道人术法轰飞迫退。   ‘太昊雷梭’有化雷之能,在圣器榜中位列十七。以此物之威,权天境以下修士哪怕只是挨到碰着,也是陨落之劫。而哪怕天圣帝的这辆耗费二千万金巨资打造的辇车,也扛不住此物三击之力。   可就是这么一件有着赫赫神威的圣器,却被守正道人的术法,牢牢阻在了一里范围之外,无法接近分毫。   只是这景致他虽已习惯,可当每次发生时,依然令刘雪岩心惊肉跳。尽管明知守正道人占据了上风,亦是放心不下。   倒不是为自己性命担忧,而是忧心天圣帝。此处一旦有什么意外好歹,他们二人就可能车毁人亡。   天圣帝却是一副淡定自若的神情,对自己的生死似浑不以为意:“也就是说,冲儿他并不满足,意欲继续介入此战?”   一边询问,天圣帝一边仔细注目着御辇之外,那场惊世大战,神情专注。   ——从车内这个角度,看那两位至强者的争斗,绝对是一种新奇而又特异的体念。   不过如换成担心之人,只怕会惊到心胆皆裂。   可见三千丈之外,雷光漫卷,剑气磅礴,那两道不可一世的身影,就在相距不到十丈的距离,近身搏杀。使那一方虚空,完全处于迷乱失序的状态。强如‘山河社稷图’这样的神器,亦难限制容纳。使得二人的力量,一直蔓延到了这社稷图外的世界。震撼山河,摇动天地。   那守正道人的道法,完全是信手拈来,根本无需念咒结印,一个意念就可召发灭世之威。且这位静立虚空,竟一直都是将一手负于身后。举止挥洒自若,游刃有余。竟仿似太学主这样的强敌,亦不能使他全力以赴。   而这位对面的太学主,亦不遑多让,尽显宗师风范,圣器‘易文甲’配合儒门浩然正气镇压一切,无论是风雷水火,都难侵犯其身!更有‘太昊雷梭’在左右游击穿梭,从旁牵制,时时威胁着守正道人侧后。   而那另一件圣器‘君子剑’,由其绝代无双的剑术驾驭,更是攻伐无双。剑光过处,可碎灭所有,抹消一应玄术道法,从无例外!虽非剑修,却赫然也有剑修一剑破万法的风姿!   这也是守正道人唯一不敢以寻常道法应对的杀伐之术,不得不以他驾驭的千年桃木剑,应对此器。   ——明明都非是专修剑道,可当那二剑鏖战交锋,却仿佛是绝代剑者比斗,使人叹为观止。   而此时从车内往外一眼望去,除了那两人掀起的雷火剑气,滚荡灵潮之外,就只有一片烟尘,满目狼藉——只要是天圣帝目光能及之处,都已化为了死地绝地!   两大当世至强者交手,令这一带大约千丈方圆的地面往下沉陷了三十余丈。而那更远处广达百里的空间中,所有一切草木生灵,亦都全数被震为齑粉——这也包括了之前鲁魏二国,布与此地十数万伏兵,以及那两支六阶道兵。   唯一使天圣帝庆幸的是,自己麾下本该是居于弱势一方的宿卫军与一万‘天御龙骑’,大多都能逃出生天。   那吴不悔的幻法,能大略做到较精确的操控。也就使得鲁魏之军大半晕迷,在随后两大伪开国的余力冲击之下几乎全军覆没。而秦军中的绝大多数人,则都在这聚集之后的‘天御龙骑’掩护之下,撤出了这一方最危险的地域。   “应该是武安王他对这边战局,仍放心不下。所以在预作准备,以防万一。其实何止是他,咸阳内的几位皇子,如今亦心忧陛下安危。如汝国公,兴平郡王,都已遣人催迫禁军与御卫救驾,恨不得以身相代;而宜阳郡王与保国公、崇国公几位,都是尽起家将。可因势孤力弱之故,此时只能止步于山河社稷图外——”   “催迫禁军与御卫?”   天圣帝终于收回了目光,扫了身旁的谋士一眼。心知刘雪岩这句,大有深意,这是隐讳的向他劝说,武安郡王府实力太强。   在他天圣帝身处险境之时,膝下诸皇子,却只能催迫禁军御卫,其余就无能为力——   他却不置可否,只笑着问:“这一战,冲儿他果真是亲自出手?不但修为至大天位,且使用出了涅槃之术?”   “正是!此乃所有人亲眼所见,斩伤信陵,诛灭血云的战绩,断不会有假!”   刘雪岩面色平静:“我猜武安王殿下,多半是已觉醒了玄鸟血脉。”   这又是一件使人不得不在意的事情,大秦乃商人之后,以玄鸟为尊。哪怕是秦始帝斩杀三头黑水真龙,从此大秦服饰尚黑,自称祖龙,为皇室取得黑水龙脉。可‘天命玄鸟’在大秦之内,依然是象征正统,影响巨大。   可此时天圣帝闻言,却不以为意,反而笑出了声:“涅槃,好一个涅槃!果不愧是神通葵儿之子,不负朕望!” 第五七五章 符魔叶独   “涅槃,好一个涅槃!果不愧是神通葵儿之子,不负朕望!”   刘雪岩闻得此言,不禁眉头大皱,可随即他又听天圣帝语气淡然的说着:“大皇子宜阳郡王嬴不尤与裴家勾连,在户部观政,就好似裴家的蜡泥印章,倒是便宜了他身边之人,在裴家照拂下飞黄腾达;二皇子保国公嬴天佑手腕不凡,这次国难之际倒买倒卖,在北境悄然聚下十余万顷田亩。更寻来了三位镇国供奉,笼络数位禁军大将;而三皇子崇国公嬴去病就更不用说,与异国勾结,险些将朕的兵部府库倒卖一空,为他家聚得好大家财;至于四皇子汝国公嬴仇万——”   说到这位,天圣帝倒是没再说什么恶言。   四皇子汝国公嬴仇万,还有五皇子兴平郡王嬴瑾瑜,才刚受封,出宫未久。一直以来还算守规矩,并无劣迹。   只是天圣帝的语声,却是骤然一顿:“这些可都是朕的好孩儿,真使朕欣慰莫名。先生放心,这皇统传续之事,朕自有决断,不会乱了大秦朝局。日后先生,也再勿需赘言。”   “臣遵命!”   刘雪岩心中微叹,面上却是漠无表情的朝天圣帝一礼,以示应命。   他知这位陛下,对诸皇子心结由来已久。前有三十年前诸子争位,十余兄弟几乎死伤殆尽的惨剧;后有六年前变法之乱,内宫不宁的风波。尤其神鹿原败后,内庭阴风暗潮汹涌,大皇子与三皇子,乃至四皇子,都曾牵涉其中。使得天圣帝对其膝下诸子防备渐生,疑心日重一日。   ——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疑心,便是他刘雪岩,又何尝能够放心得下?那几位皇子还好,可他们的母族,却着实可虑。   武安王殿下手握大权,确实使人担忧。可这位无论如何,都做不出弑君谋乱之事。一直以来,也是勤于国事,对天圣帝忠心耿耿。   可换成诸皇子又将如何?那几位如能有武安王府如今的实力,又手掌神策军兵权,只怕如今咸阳城内,已风起云涌了吧?此时无论闹出什么样的幺蛾子出来,都不足为奇。   天圣帝可信任之人少而又少,而武安王殿下正是其中之一——   所以刘雪岩在出言劝诫之时,就已想到了会是这个结果。只是身为谋士,有些话不能说。   “那么武安王殿下那边的准备,陛下您就不再考虑一二?以学生看来,此时如有武安王与嬴高米朝天几位联手,无论是破除五方五行阵,还是断绝那七处地脉,都极有希望。”   说出这句时,刘雪岩的眸中,闪动着炽热光泽。   就在不久之前,重伤垂死的西方大帝,已在太学主与五方五行阵的掩护下,暂时撤离。   而宗正嬴高,司礼监掌印太监米朝天二人亦未追袭。转而与那‘天御龙骑’合流,汇聚在了这座五方五行阵的东面。   ——那边是五方阵最脆弱之所,二人借助天圣帝的布置,也足以钳制住那儒门的人,使之难有余力阻扰玄光真人与白云观。   这一切都如他刘雪岩的意料,分毫无差。可在现在的他看来,却是浪费了大好良机。   将太学主放逐出此方虚空,又哪里及得上,在这山河社稷图内斩杀的战果?   这放在一日前,他绝不敢指望。可在眼下,嬴冲大胜魏无忌,斩杀血云道人,又使鲁魏四支精锐道兵折戟沉沙之后,却使他看到了希望。   山河社稷图内四尊镇龙桩,五位伪开国。而咸阳城内外,还有更多的权天强者,更多的皇室道兵,正在赶来——   此时此刻,哪怕有那裴家与赢控鹤这些势力干涉插手,他也有着至少三成把握!   “武安王他那是胡闹,让米朝天遣人传旨训诫!那个混账子,以他的聪慧,岂能不明朕之用意?”   天圣帝却毫未有动容之意:“朕岂不希望在此斩杀太学主?然而代价太大,变数太多,朕如今已承受不起!”   “陛下!”   刘雪岩面色苍白,他可以干脆果决的,放弃在武安王这件事上继续劝诫,却绝不能接受天圣帝,错过此等良机。   天圣帝虽非天纵英才,却实乃大秦数百载以来难得的有为之君,可惜已寿元无多,日薄西山。   而要使这位恢复伤势,就只有将那太学主彻底诛灭不可!   在他看来,为此哪怕付出再多的代价,冒再大的风险,也是值得。   “朕心意已决,勿需多言!”   天圣帝以手按剑,长身而起:“可记得五十六年前,楚诛大盗叶独之战?如今这太学主之声势更在其上,为祸只会更胜叶独当年。朕为大秦君父,岂有为父者因一己之私,而枉顾臣子性命之理。明知此战十死无生,还要他们送死么?”   刘雪岩不禁沉默,久久无言。   天圣帝所说的叶独,乃是曾经的天荒四魔之首——‘符魔’叶独。这位虽为散修,可因机缘巧合,得了一门上古道统。不但修成了盖世功体,一身术法修为,也能与守正道人比肩。尤擅制符,每逢斗战,符法无穷无尽,更持有两件圣器,仗之纵横七国,所向无敌,隐为守正之下第一人。   这叶独因幼年经历,深恨楚廷。屡次为祸楚境,残杀楚国贵胄,手段暴虐,肆无忌惮,使得楚廷上下苦不堪言,群情激愤,恨不能生噬其肉。   大约五十六年前,楚相屈广尘终于忍无可忍,纠集一国之力,围杀叶独。也就是那一战,大楚国力大损。   叶独临死前的疯狂,把近三百五十名的天位强者,一同拉入到地狱深渊。其中伪开国强者,就战死了三人,其余权天位亦陨落十九人之巨,而损失的道兵,更难以计量。   便是楚相屈广尘本人,亦是付出了代价,在三年之后呕血而死。   在那之后,也是大楚极度艰难的一段岁月。因国中天位匮乏,被吴军打到丢城失地,半国沉沦。不得不向齐魏求助,引二国之军出兵干涉,才勉强保住了大楚八成国土。又直至三十年前,才勉强恢复了些许元气。   而有了‘符魔’叶独的前车之鉴,天圣帝应战太学主之时,自是慎而又慎。   严格来说,此时太学主的法力,已凌驾于当初的‘符魔’之上。尤其在这位突破天障,踏足半步皇天之后,就更是超出了规则之外。   而此时的天圣帝,身为一国至尊,却远不能似当初的屈广尘那般,纠合一国之力。   他们今日,要把太学主封印入无尽虚空不难,可如欲将之诛灭,那也必要付出极大代价不可。损失三至五位伪开国,都不足为奇——   天圣帝命米朝天与嬴高二人撤离,不正是为防太学主脱离这方虚空时的搏命之举? 第五七六章 图穷匕见2   “朕闻自古以来明君贤臣间的相处之道,皆以义合,以诚聚!君之视臣如手足,则臣视君如腹心;君之视臣如犬马,则臣视君如国人。米朝天,嬴高与武安王人等,皆以一片赤诚待朕,朕岂能为一二虚无缥缈的可能,就使他们陷身险地?更何况——”   看着车外,天圣帝目光凝然,唇含冷笑:“先生可莫要太小看了他们!那些人,又如何会给朕疗伤续命的机会?”   “陛下!”   刘雪岩双手蓦然紧攥,抗御着胸中沉痛。意欲再劝,却见天圣帝执剑岿然而立,注意力已完全转移到御辇外的那场惊世大战。   “卿已无需再劝!与其妄想着为朕延命,卿倒不如把心思,用在为朕查漏补缺上,勿使这太学主逃脱此劫!对了,如今那宫中情势怎样了?还没结果?”   刘雪岩苦笑,终是彻底打消了念头,心想自己再劝又能有什么用?陛下他就是这样的性情,近三十年都未有变化。可也正因如此,才能得他与越倾城等人的爱戴,甘愿效死。   太学主的生死,与天圣帝性命攸关,可其实这位陛下,比他这个外人还要看得更明白,更理智得多。   此战确实仍存变数,如法家、墨门、天庭、四大圣宗这等能影响秦境的势力,可是至今都未见动静。   所以今次之战,那武安王不插手还好。武安王府做壁上观,倒是能使一大群人心生忌惮。可这位一旦介入,反而情形不妙。只会使太学主,再多添一二成的胜算。   再次叹息了一声,刘雪岩转而凝神答道:“宫中一切都好,四象缚虚阵只需再有些许时间就可布成。预计裴玄机与红线女二人之一陨落,已成定局。”   天圣帝执意将始龙甲与鳄龙留守咸阳,目的自不可能是只为守住那始龙殿。太学主这边他们固然是无奈其何,可向齐王与裴家下手,却是容易得多。   那三位闯入咸阳宫的伪开国,至少需斩灭一位,才可不负他们开门揖盗的苦心。   而无论裴玄机与红线女这二人中的哪一位身死,接下来的国政变法,都将轻松许多。   “若能如此,自是再好不过。只希望天不负朕,今日一切都能顺顺畅畅才好——”   天圣帝眼神灼热,低声祈祷。   这次大战开局,无疑是一切顺利,形势上佳。可之后能否顺畅收尾,他仍无万全把握。   不知那太学主,是否还有后手,各方又会如何反应,是否会坐视等等——故而此战虽收尾在即,他却仍不敢有半点的轻忽大意。   也就在这刻,御辇之外再一次轰鸣震响。两道浩瀚的剑气,就在辇车之外百丈处交锋,又掀起了一阵滔天罡力,便是这辆造价二千万金的辇车也一样镇压不住,车身浮动,几乎就被这巨力掀翻。   天圣帝一声轻哼,脚下虽如生根,稳稳的立着,口中却溢出一丝血液。   显而易见,这是那太学主,再次图谋将他的辇车斩碎,却又被守正精准的拦截。   而这次虽有剑气余劲,冲击辇车,可天圣帝的面上。却反而浮起了几分哂意,神色更显从容。至于自己的伤势,则全不在意。   他一直都对守正的实力,坚信不疑。也认定了这位,必定可在这场大战中,护住他性命无碍。   而那位被他视为大秦擎天支柱的国师,也确不负他所望——   今日这场旷世之战,交手的双方都已超出了人力之极限。举手抬足,俱可生灭虚空,磨灭一方世界!   那无俦无尽的神威,使得米朝天与嬴高西方大帝这些名义上,与那二位处于同一层次的伪开国,都无插手的余地。   可如再仔细观察,就可知二人之间,还是有着高下之分。   那守正道人的法力与道法造诣,确是凌驾于太学主之上!   后者毕竟是依靠三件儒门圣器,才达到如今高度。而守正道人手中的器物,却自始至终都只有他手中那口桃木剑而已。   尽管那剑,本身亦材质超凡,又承受守正一生近百年时间的炼化打磨蕴养,在那位手中的威能,已经超出了绝大多数圣器之上。可双方在器物上的差距,却是实实在在。   而这二人在大道根基上的差距,平时可能看不出来。可当双方都施展出法域之后,却是高下立判。   此刻在辇车之外,守正道人的法域之力,明显对那位太学主,形成了压制之势!   守正在法域对抗中获胜后的结果,是他哪怕身处这座五方五行阵中,也依然能与太学主抗衡,甚至稍胜半筹。也使得这位,始终都能分出几分余力,护住后方的御辇。   而方才太学主那一剑虽是凶险,可亦非是毫无代价。   就在天圣帝注目之处,那太学主的左肩,赫然又多出了一道血痕。   ——方才守正道人的雷法,竟然穿破了那‘易文甲’的防御,击中了太学主的肉躯。可见那创口处血肉糜烂,仍有丝丝紫电残留,使伤口难以自愈。   而此人不惜负伤,亦要强行向御辇出手,这岂非是正预兆着这位已无计可施?   那太学主一击不成,身受雷击。在守正道人一连串的道法雷击之下,几乎元气散乱。   可这位却是不躲不避,依然在原处矗立,只那一身‘易文甲’的灵光,愈发的耀眼刺目。   修为到了这二人的境界,普通的身法与挪移术早已失去了价值。二人之剑气玄术,俱直指元神根本,难以避让。   然而天圣帝却知,眼前的这位虽未避让,可在其身前,却经历过无数次的虚空折叠,时序变化。全力以赴的拉开距离,引导散化着守正道人的术法威能。   而就在那太学主,再次稳住阵脚之刻,那双杀机深沉的眼眸,就再次往他注目过来。   天圣帝面色微白,眉心间显出了一条赤红剑痕。二人气机牵引,使他体内旧伤,隐有复发之兆。   可天圣帝目光却毫无退避之意,与太学主遥遥对视着。   除了那刻骨执着的杀念之外,他还能从对面那位的眼眸中,看到意外、惊奇与认可等种种心绪,甚至还能察觉到那深藏于太学主瞳孔深处的痛悔与激赞。   天圣帝不禁哑然失笑,唇角微挑。   这位是该觉意外才对!   ——今日他嬴霸先,可是不惜同归于尽,也要将这位封印于无量虚空!   就在他视野之中,那北面白云观方向,赫然现出了一道刺目的金色光束,蓦然轰穿了山河社稷图的虚空壁垒。   可也在同时,天圣帝望见那太学主的袖内,滑出了一口残破的剑器。 第五七七章 神剑赤霄   见那残剑现出的刹那,整片云霄赫然转为赤色。从白云观方向轰来的金色光束,仍是凌空而至,可当这光加之于太学主周身时,却未能如天圣帝之愿,将这位驱离此方虚空。   随着时间推移,那金色光束在所有人视野中,越来越显霸道辉煌。赫然已在那太学主的身侧,形成了一座竖立着的庞大阵盘,足有三百丈宽长,内中满布玄奥符文。   而在阵的中央与六角处,都有一位道者的虚影化形。各自结印,俱显出了无边法力,令此间的天地元力,不断的鼓荡沸腾。又伸展出一条条玄奥晦涩的符文锁链,往空中的青袍儒者伸展缠绕。   可即便如此,也未能撼动太学主。后者被一片赤光笼罩,就好似一块万世不移的礁石,始终盘踞于这方虚空之内。   只有守正道人的雷法,仍可将太学主身周的那片赤霞强行轰穿,使得后者在短短须臾之内,再添数处伤痕。   可那些伤势,却都在须臾之后,被一层金色的火炎覆盖,随后在转瞬间恢复如初。而此时太学主的气机,愈显恢弘浩大,似山岳将倾,似凶兽复生,又似天塌地陷,覆盖着此方界域,更从四面八方引来无数的雷火浩劫,陆续狂轰而至。   太学主首当其冲,而那同样跨过了天地之障,晋升半步皇天的守正道人,亦被波及。二人的身影,赫然都被一片炽白的光雷覆盖。   见得此景,天圣帝的瞳孔,亦收缩到了极致。   他不认得此剑到底为何物,却记得守正道人的预言——太学祭剑,天下莫敌!   原以为那所谓的‘剑’,是指君子剑。而太学祭剑之意,是指今日那五方五行阵,对君子剑的加持。又仰或以他嬴霸先之死,以大秦之龙脉为祭品,使得太学主一步登天。   可直到此刻,他才终于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。   太学主手中的那口残剑,必定是一件神器级的剑器残骸无疑!而此时那位的举止,分明是欲以身祭剑。以自身的血肉气元为祭,使自身元神与那残剑合而为一。借助那器物之力,以剑为躯,超脱此世,达至上古金仙之境,也就是如今的皇天位境界——   “那剑到底是何物?”   天圣帝的面色苍白:“为何之前,从未有听说过?”   也不知是否错觉,他此刻能清晰感应到此剑的皇道气息,剑意浩然,正大堂皇,更隐隐与大秦龙脉共鸣。使人本能的就欲低头匍匐,俯首称臣,心内也提不起半分与之对抗之念。   “那应是赤霄剑!”   刘雪岩用手揉着眉心,感觉头疼之至,一阵心神大乱:“按上古典籍记载,这是曾经的十二神器之一,乃是炎帝神农氏的佩剑,同样象征着王道与正统。可因此剑特性与轩辕剑冲突,最终在逐鹿原大战之前被轩辕剑破去,从此消失无踪。没想到——”   没想到,这口残剑最终会落到太学主的手中,他更未料到,太学主会放弃肉身,以如此决绝的方式突破皇天之障。   他之前预判过太学主所有的应变之法,却从未想到过这口赤霄——   如今祖龙之争方起,皇天之境,确不被这一方世界所容。   可有了赤霄剑的剑身为锚,白云观那边哪怕尽合白云九真之力,亦难将这样的太学主,封印入无量虚空。这也意味着他们的所有谋划,大半落空。   然而须臾之后,刘雪岩就听一旁的天圣帝,忽然轻笑出声:“果然不愧是太学主!朕就知道,朕这位宿敌,没这么容易应付。”   “陛下!”   刘雪岩心中顿时有不祥之感涌动,本能的就向身旁回望过去。   而天圣帝则坦然自若;“实在不得已,也就只能用最后的备案了。朕不能诛除此獠,却也不能将这祸胎,遗于后人。”   刘雪岩面上血色褪尽,却说不出反驳之言。他知天圣帝所说的最后‘备案’是什么,那亦是他亲手制定的方略,是真正与敌同归于尽之法!   使用此策,那太学主固然是尸骨无存,可天圣帝也需同时寂灭——   “陛下多虑了,情势还未到那地步,哪怕是赤霄剑,也不是没有办法可想。”   自嘲一哂的同时,刘雪岩也强自镇定下了心神。   ——他是天圣帝的谋主,却令主君落到与敌偕亡的绝境,这岂非无能?自己又怎能让‘大秦白衣卿相刘雪岩’这几字,成为后世之人的笑柄?   即便是那曾经的神器赤霄真正再现于世,自己也需想办法,把这局面掰转回来!   陛下他尚且将生死置之度外,他刘雪岩又何惜此命?哪怕是舍掉这一身所有,他也不会容太学主得逞。   而此时在那片无量光雷笼罩的空间内,太学主正手执着那渐趋完整的赤霄剑,眼含好奇的看他对面那位守正道人。   “有意思,守正道友你似毫不惊讶?”   三百丈外的那青袍道者,自被玄宙天珠召到此时此地之刻开始,就是一言不发。   这个时候也不例外,守正只将那桃木剑召在身侧,同时手持咒印,沉默以对。   太学主并不以为忤,只淡淡言道:“太学祭剑,天下莫敌,这是你守正十载前,对坐下弟子道出的预言。如今就不知这判词,是在你参与这一战之前,还是这一战之后?是真预见到了未来,还是今日亲眼目睹?如是后者,那是否意味,便是你守正,也认为此时的老夫,已是天下无敌?”   守正依然无反应,可他双手所持之咒印,却已至尾声,随着守正口中一声‘临’字道出,瞬时九十九重雷矛,蓦然从虚空中劈斩落下。   太学主则一声轻笑,意念一引,牵动起了那神剑‘赤霄’,蓦然一剑斜斩!先是将那九十九道雷矛都陆续破去,而后那剑光余势,又斩‘塌’了近半天空。   ……   也就在山河社稷图内近半天空‘倾塌’之后不久,在咸阳宫前政事堂内,当朝尚书右仆射王安石,正肃立在一座高楼的窗栏一侧,面朝着那嵩山方向,神情清冷,目光悠然的远眺着。   大秦之政事堂,下设有舍人院,内置知制诰与直舍人,负责撰拟诏旨;又设孔目(档案)、吏、户、兵、礼、工与刑等七房分曹,总计有僚属千人,辅助几位宰执处理六部事务。   不过如今在那座厅堂与周围院内,除了几位正当值的中书舍人之外,各处都是空空如也。几位宰执,亦不见了踪影。   此时天已至亥时,固然已到了放衙散班的时刻,可在往常,这政事堂内哪怕至深夜也是灯火通明。通宵达旦,乃是常有之事。便是年节休沐之时,也仍有大量的官吏出入此间。   只有今日,这政事堂内是异常的冷清,自从嵩山那边传来天圣帝被伏击的噩耗。此处的几位宰执就再无法安坐,纷纷散衙归府。   而上官如此,下面的一众僚属,就更是惶恐难安。太阳还未落山,就已各自作鸟兽散。   王安石并未阻拦,只因知此时人心惶惶,强留无益。天圣帝生死未卜,便是他自己亦无心办公,又何况他人?   他性情虽是固执,却不会勉强一些魂不守舍之人,去处理那些关系无数子民生计性命的政务。   而如今大秦之内的头等要务,自是天圣帝的生死安危!其余一切,都暂无足轻重。   只是——   正当王安石的眸中,攀起了几分愁绪之时,他的后方处,却传来一个笑声:“安石公可是在奇怪,绣衣卫那边连续半个时辰,都再未向你传递消息?”   那声音苍老而又文雅,是王安石熟悉之至的嗓音。可他早在身后来者登楼之前,就已知这位的身份。   眉头微蹙,王安石回望身后,随即果见那左尚书仆射裴宏志,正立在那楼梯口处,面色潮红,眼含深意。   王安石不知所以,却心中微沉,一阵惊悸。料到这位,多半是不怀好心的,此人在他面前刻意作出这般的神态,想必是嵩山那边,有着噩耗传来。   “王某初回咸阳,确实是消息闭塞。如今陛下遇刺,令王某坐卧难安,却难知详细。裴相既是这般问,莫非是已有了确实的消息?”   其实他这里有诸多学生为奥援,也能知咸阳城内外的风吹草动。可却远不及绣衣卫,以及东河裴氏这样的世家大族。   “恰好知道一些。”   裴宏志背负着手,走到了王安石的肩侧,同样看着那嵩山方向:“陛下他气魄惊人,以身为饵,诱使太学主与信陵王等人出手袭杀,意欲趁此时机,将他那宿仇大敌,打入无量虚空,驱出此世之外。可惜那太学主技高一筹,取出赤霄残剑,以身祭之——”   说到此处,裴宏志话音微顿,扫了身侧一眼:“听闻王相学究天人,想必能知那赤霄剑,到底为何物?”   王安石面色不变,可此刻他周身,却是气潮汹涌,元力滚荡。整座小楼,都发出了咯吱声响,隐有崩塌之势。 第五七八章 众叛亲离   见得这阁楼震颤之景,以裴宏志的城府,还能镇定如常,不形于色。可他身后的几位随从,却是面色微变,目里闪现异色。   传闻中他们眼前这位安石公,不但是儒门新学一派中最顶尖的大儒,更是当世罕有的得道修士。在浩然正气上的修为,直追太学主。在五年前罢相出关之时,遭遇三位上镇国强者刺杀,却能安然无恙。   只因这位并不精研斗战之术,又无合适的圣器在手,这才逊色那太学主一筹。   ——这些传言,听来似天方夜谭。可今日见过之后,在场几人才知不假。   他们眼前的这位尚书右仆射一身正气盈然,元力浩大刚猛。那意念势压虽是无意而为,却使他们在场的几位权天境,亦觉窒息难受。   好在须臾之后,王安石就已稳住了心神,收束住了气机。不过一双拳,却仍在袖内紧紧握着,胸中只觉痛悔异常。   他这一生中,还从未似今日这般后悔过,后悔自己未能在斗战之法上用功。以至于如今君王有难,自身却无能为力。   当这悔恨过后,王安石才开始思索裴宏志的用意。   “那么裴相深夜归衙,又是意欲何为?莫非就只为向王某转告此事?”   而裴宏志,倒也直言不讳:“宫中始龙殿,不可能无人掌控大局。神甲始龙,在陛下入山河社稷图后,亦需有人代为指引驾驭。而如今这满城之内,能得陛下信任之人,就只有寥寥数位。另有本相门下谋士贾诩有言,陛下他这次既是舍命一搏,就势必已将其身后的朝局,都准备周全。所以猜测那始龙殿之一切,必定已被陛下,托付于王相之手!”   王安石微觉意外,却并不否认,只眼眸之内,更多了几分防备之意:“那么裴相你,到底是意欲何为?”   “果然是在王相之手!”   裴宏志叹息了一声,随后又眼现笑意:“只是欲告知王相,天圣帝危在旦夕。太学主身剑合一之时,便是那位陛下身亡之刻!而如今能解此局的,就只有安石公而已。”   “我倒不知,裴相你竟是如此忠君爱国之人!”   王安石第一时间就嗤笑出声,随后他就目光微凝,看了裴宏志身后,那诸多侍从一眼。他虽不修斗战之法,可神魂却极其强大,能知这几人修为不俗。其中一二人,必已至上镇国层次。   这使他若有所思,转而侧目望向了禁宫之内。   “宫中那几位犯上作乱的鼠辈,可是与裴相有关?”   不出意料的话,此时那闯入宫中的三人中,必有一位身死于宫内!   遵照天圣帝事前的嘱托,那女子他可以放过,不用理会。可其他的两位伪开国,却绝不能容其生离禁宫。   王安石尤记得月前,陛下曾与他说起齐王赢控鹤。说他的七弟再怎么胡作非为,居心叵测,可也还是皇室中人,绝不会坐视大秦国势倾塌。而此时秦室之内,他膝下诸皇子,都孱弱不知事。他如身亡,最有望继承其遗志,收拾残局者,便是齐王赢控鹤。   当时他不以为意,可此时想来,陛下他多半是有意为之。而陛下他,也早在他入秦境之前,就已做好了以自身性命,为大秦后继之君开拓道路的打算。   那些言语,正是对赢控鹤的期许与寄望。而今日的女子,想必是赢控鹤的部属无疑。   至于另两位伪开国的身份,此时也无需思量——   裴家裴玄机,二十年前就以武力威震大秦。至于另一位手持圣器者,相必也是裴氏的后起之秀。   “或许吧?”   裴宏志语气模棱两可,又语含质询的问:“陛下他身亡在即,乃是事实。安石公素来忠君爱国,难道这次,要坐视陛下驾崩?如再拖延,只恐为时已晚!”   王安石闻言,不禁又气又笑,依旧是语气嘲讽道:“裴相果真是忠谨有加!可如裴相你还有半分忠君之念,就该赶去城外嵩山,而非是来这政事堂劝说老夫。”   “裴某无能!自问无力救驾。”   裴宏志背负着手,眼中波澜起伏:“裴某常听陛下说起,君之视臣如手足,则臣视君如腹心!可大约裴某,非是陛下他所爱之臣,一直以来,都未被圣上以心腹视之。可安石公不同,您可是陛下他第一亲信之臣!裴某自有不救的道理,可安石公你呢?”   王安石一身气息,已然森冷如冰,面色变幻,眼神晦涩。可当裴宏志言落之刻,他却未加思索,微一振袖。   “王某只知受人之托,忠人之事。本相如何作为,不劳旁人忧心。又先贤有云,道不同则不相为谋。裴相若无事,还请滚吧!请还王某片刻清净!”   裴宏志眉头大皱,已听出了对方语中的坚拒之意。这使他面色微黯,目视着王安石,眸光晦涩难明,杀意隐伏。   而他身后的几位随从,亦是勃然大怒,手按兵刃。   王安石见状,却毫无慌张之意,面色淡然:“莫非裴相,还欲用强?”   裴宏志苦笑,挥了挥手,示意身后众多部属止住了动静。   他眼前这位,虽不修斗战之法。可一身浩然正气,却是自然蕴成,较之太学主也不遑多让。   此时合诸人之力,或者能将这王安石拿下,却他却绝无可能,逼迫这位出了名的拗相公做些什么。   再若此人如心生死志,杀伤力也不会逊于符魔叶独与太学主多少。   幽幽一叹,裴宏志心知今日,绝难将王安石说动,只是他却仍心有不甘:“其实裴某也在好奇,王相与陛下这般做,究竟是为何?又是否值得?”   ——王安石乃当世大儒,地位崇高,如能在宰执任上明事理,调阴阳,则后人不难入世阀之林;天圣帝为大秦七百年来罕见的聪慧君主,如不是这位一意孤行,要行那变法之事,其实不难夺回皇家权柄,甚至开疆拓土,成就一代有为明君。   王安石微一愣神,随后就又淡然答道:“陛下所见,不在眼前一时,而在千秋万代。至于王某,所求无非为兼济天下——”   话音未落,那裴宏志就已出声讥嘲:“然后众叛亲离么?”   说话之时,这位遥指这咸阳满城。当天圣帝在嵩阳遇难,各家世族却都紧闭门庭,除那武安王府等寥寥几家,在极力救驾之外,其余三王九公,皆不闻不问。   君之视臣如手足,则臣视君如腹心,君之视臣如犬马,则臣视君如国人。君之视臣如土芥,则臣视君如寇仇——天圣帝将他们这些世家大阀,视为大秦的顽疾毒瘤,自然也被他们这些臣子,视为仇寇。 第五七九章 涅槃之后   “众叛亲离?”   王安石同样目望全城,眼神复杂万分,不得不说,眼前之景,确实使他失望。   此时城中那些备受天圣帝打击的世阀也就罢了,而诸多与皇室同休戚的皇族贵戚,也不能与陛下同心同德,却真是让他感觉失落心凉。   这些咸阳士人实是过于愚昧,这些年只看到陛下新政对他们的损害,却见不到新法的好处。即便有一二开明者,也不敢特立独行,自疏于世族之外。似故安国公父子这样的人物,少而又少。   不过王安石的心绪,并未波动太久。坚固不摇的意志,使他在须臾之内,就平复了下来。   自己夺了世族子弟们的世业,砸了他们的饭碗,理所当然要被整个大秦世族厌恶排斥。   既然立下了变法之志,他就该想到自己,会有今日这一天。   且五年之前,他不就已领教过一次?又何需再为此挂怀?   自嘲一笑,随后王安石就用手,指了指远方天际。   “裴相可望见那边的青烟?”   裴宏志神情微动,随着王安石的视线看了过去。果见这咸阳城四方,都是一缕缕的青烟腾起。在半空中汇聚在一起,仿佛大雾弥漫。更有浓郁的烟火香气,弥漫过来。   裴宏志初时感觉奇怪,可随即就若有所悟:“王相可是指那些黎庶?”   ——看这些烟气的来源,多半都源于城中的普通民居。   “裴相聪慧,王某正是此意。虽不知是何人走漏了风声,使陛下在嵩山附近遇袭,遭遇奸人暗算的消息传遍全城。如今这满城之民,都在为天圣帝焚香祷告,祈求陛下安然无恙。由此可见,我大秦百姓并不愚昧,能明辨是非,知冷暖善恶!”   王安石笑了起来,语气转为明快爽朗:“陛下他有这万民爱戴,又如何能谈得上是众叛亲离?”   “有何用处?”   裴宏志微一摇头,目现不屑之色:“昔年晋文公有云,古受命及中兴之君,曷尝不得贤人君子与之共治天下者乎?且陛下一身功过,亦由吾辈定夺。”(前一句出自魏武曹操,被作者君移到姬重耳身上)   道完这句,裴宏志就再无停留的兴致,径自从楼口处步下。   而立于窗旁的王安石,则是眼现冷哂之意。   裴宏志语中的‘贤人君子’,指的就是勋贵与士大夫。而‘古受命及中兴之君,曷尝不得贤人君子与之共治天下者乎’这句的含义,就是说古来的贤王明君,必须与士大夫共治天下。   裴宏志也是在讥嘲天圣帝与他,再怎么得黎民百姓爱戴又如何?这满朝上下的权柄,乃至兵权武力,都还是掌握在士大夫与勋贵之手。   甚至日后天圣帝崩逝之后,陛下他一身是非贤愚,亦是由史官之笔来勾勒,而非那些爱戴他的草民。   而待那裴宏志远去,王安石的面色又渐渐清冷了下来。他方才信守对天圣帝的承诺,绝不在宫中乱局抵定之前,将始龙甲与鳄龙挪做他用。可并不表示他对天圣帝的生死安危,毫不关心在意。   此时只略做思忖,王安石就从袖中翻出了一物。那赫然是一面绘有两样八卦图文的卦盘,只是内中的图文,略显诡异。尤其是那中央的阴阳鱼,就仿佛是鲜血染成。而两个阳极生阴,阴极生阳的鱼眼,此时更像是两个无底深渊,吞食周围一切五行元灵。   王安石未加思索,直接在这卦盘之上一拍。仅仅须臾,就有一道黑白二色身影,在那卦盘之上立起。   这位先是看了王安石一眼,发出了一串使人惊悚万分的尖刻笑声,随后其身影就已升腾而起,直往那嵩山方向飞遁过去。   而停留在原地的王安石,不但满头须发,转为苍白颜色,那面容亦似在这一瞬间,苍老了十岁,眼中亦疲态尽显。   ……   当嬴冲从‘涅槃’中苏醒过来的时候,发现自身,正置身于一处小山丘上。   只见周围孔殇等人,都倨立四方,浮于虚空。在为他护法之余,也在分心看着远处的那场旷世大战。   而在他右侧一丈之外,叶凌雪正盘坐在那里陪伴。   不过当嬴冲苏醒,凌雪与他那些部属的视线,都纷纷扫望了过来。   嬴冲并未急于询问战况,而是默查了一番体内的情形,然后他的脸上,顿显出了意外之色。   这次‘涅槃’后的变化,实在太大,大到出乎他的意料。   首先是他体内的凤凰血脉,确实是在涅槃之后,得到大幅度的增益,更为精纯了。这不但直接裨益于他的一身法力,更使他的元神,还有源自于凤凰一脉的玄术神通,都得以受益。   可除此之外,他体内的真龙血脉,也同样被大幅度的提纯。而这提纯后的好处,基本与他那凤凰血脉等同。   而两者叠加之后,就更非是一加一那么简单。   这情形,是把自身的龙脉,也一并‘涅槃’了么?   嬴冲暗觉奇怪,不过更多的还是惊喜。龙属阴,凤属阳,这两大血脉之力同时提纯,对他的好处多多,且他对阴阳失衡的担忧,也可放下了。   除此之外,他的本体元丹,也有了变化。虽未由此进阶,可也提升到了中天位的圆满境界,且品质更显纯净。而自己的肉身,也得到了大幅度的强化,筋膜更坚韧,血肉也更强横。嬴冲此时只握拳稍一用劲,就能感觉到体内,那澎湃汹涌,源源不绝的力量。   感觉他此时,哪怕不借助任何外物与秘法加持,仅仅只凭自身,也能打出至少八万牛的力量,完全超越于许诸之上。   而那龙凤丹阵的变异,则更是天翻地覆——   嬴冲一时之间,也辨别不清这变化是好是坏。不过凤凰一脉的涅槃之术,就是使自身得到一次‘革新’与‘完善’,向更好的方向转化。   且他已隐隐感觉,自己上方的障碍,那阻滞自己上参天道的屏障,已经彻底消失,不见!   尽管这层‘屏障’,本就很薄弱就是了——   而这也就意味着,事后他只需稍稍稳固个几十日,就可使自身的龙凤外丹,彻底跨越过那门槛,踏入玄天位境!   嬴冲心想怪不得,世人会如此推崇这‘涅槃’之法,而‘涅槃’前后的凤凰血裔,实力为何会截然迥异。   他如今是亲身体验过了。涅槃之前的他,战力只能勉强进入镇国层次。可涅槃之后的他,却可真正在镇国这一阶站稳。   而自己虽非凤凰血脉,可却还有这涅槃重生的机会。当这九次涅槃用完之后——   嬴冲微摇了摇头,挥去了这妄想,随后就向众人询问:“如今是何时辰?形势如何?陛下可还安好?” 第五八零章 君臣之道  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了一眼后,还是由郭嘉开口:“如今是子时三刻!至于形势,自太学主以身合剑之后,就已急转直下。惟可庆幸的是,陛下他仍安然无恙。”   “以身合剑?”   嬴冲眉头微蹙,蓦然也腾空而起,往西面那大战之地看了过去。   涅槃之后,他的目力大幅提升。可那边百里之外的情景,也只能模糊见一个大概而已。   不过叶凌雪却很贴心的,给他加持了一个远视的术法,终可望见那元力风暴最核心处的影像。   可那边入目的情景,却让他面色骤变。只见那边一口赤色的剑器横于虚空,太学主立于那剑之上,可其一身上下,却已都被赤红色的火焰包裹。   而就在距离千丈之外,天圣帝的那辆辇车,已是残破不堪。在太学主无穷无尽的剑气轰击之下,似如一条随时都可能翻沉的扁舟。   之所以还能幸存,是因那半空中,守正道人依然还在于太学主激战,还有那正加诸于太学主之上的风雷水火之劫。都牵扯住了太学主,绝大部分的注意力。   而嬴冲的第一眼,就已认出那太学主,再非是‘人’体。显化于诸人之前的人形,只是其元神而已。   那位的本体早就残破不堪,大半的血肉,都被那位儒门宗主,祭献给了脚下的赤色残剑。   ——当这位的肉身完全燃尽之际,也就是这口赤色残剑恢复之刻,亦是太学主真正以身合剑,踏入皇天位之时!   他仔细注目片刻,见那御辇虽是残破,可其实只是表面不堪,内中结构未损。而守正道人,也仍有能力护持,陛下可暂时无恙之后,这才轻松了气。   “那是何剑?”   放下对了天圣帝的担忧,嬴冲的目光凝聚如针的,再次指向了太学主。   虽是远隔百里,可他能够感受到那口赤剑的气机,完全不逊色于自己的邪樱枪。   如非是嬴冲能够确定,那些即将现世的神器,都是处于损而未残,大致完好的状态。他几乎就以为这口赤剑,也是那十二件神器之一。   “那是赤霄剑,曾经的十二神器之一。乃是炎帝神农的佩剑,最终被轩辕剑所斩。”   叶凌雪最近一直留神收集自古以来的神器与争龙之战,故而知晓更多。   “当时应是有两位道祖,争夺人道正统,结果赤霄剑身后的那位道祖败落。不得不放弃赤霄,另铸神器。可轩辕剑也未能获全胜,不得不与之妥协,于是炎黄并为我人族共祖。之后赤霄剑就消失无踪,直到今日现世。”   说完赤霄剑的典故,叶凌雪就幽幽一叹:“太学主能狠绝至此,放弃肉躯,以身祭剑,真不愧是人杰!我是不解,那两位为何一定要分个生死高下?太学主与天圣帝又为何定要如此决绝不可?可如真能被他完成这一步,此人必可无敌于天下。”   毕竟那赤霄剑虽已残破,可却是实实在在的神器之身!太学主以身合剑,也就等于是绕过了那层天障。可以令这位应劫的压力,至少削弱七成。   如真被太学主完成了以身合剑的步骤,那对天圣帝而言,确实是灭顶之灾。便是大秦与武安王府,也将处境艰难。   嬴冲眉头紧皱,面色铁青。思忖了片刻,就又凝声问道:“那些学子呢?还有那四尊镇龙桩何在?”   仍是郭嘉答道:“嵩阳与其余十宫学子,以及所有神策军人等,都已在半个时辰前,从山河社稷图中撤离。另奉殿下涅槃之前的军令,权神策左军节度使花彤,已率军入城,与神策右军节度使嬴道全一道,镇守咸阳,以防变乱。可学生却对城中形势,颇为心忧。”   ——左右神策军与左金吾卫,共有大军三十万,天位二百有余,权天境战力六人。平常的情况下,倒是足可稳定咸阳了。   可此时咸阳城内是什么情况?数百个大大小小的世家,还有连同诸皇子与齐王赢控鹤在内,诸多不安分的皇族。其中天位近千,光是镇国一级,就接近二十。   如有武安王府作为神策军的后盾,想必无人敢于造次。可此时嬴冲将府中绝大多数力量,都集中在山河社稷图内,却会令许多人,看到可乘之机。   不过嬴冲却无动于衷:“无妨,陛下早有准备。始龙甲既未现身此间,想必是在城内。更有九脉龙魂阵,两三日之内,必无人敢放肆。”   所谓出头的椽子先烂,此时城中,谁越早动作,越易成众矢之的。似那赢控鹤等人,怎么也得观望一阵。   郭嘉闻言,不禁唇角微抽,心想他这位主君见事倒还明白,看来是并未被天圣帝深陷陷阱的景象,冲昏头脑。   这道理是没错,可他真正想要提醒的是,武安王府如真要等到天圣帝死后再做应对,必定会失去先机!如欲从这场变乱中胜出,那么此时就需预先布置了。   据郭嘉所知,如今那三王九公与裴家这些世族,都在暗中抽调天位强者入京。尤其是道兵,可能只需数日,就会有数十支精锐道兵,汇聚于咸阳之外。   那也就等于是数十位上镇国,甚至伪开国,云聚于此——   “希望能如此吧!”   暗暗一叹,郭嘉压住了胸中失望,面色淡然:“至于那四尊镇龙桩,臣请示过主母,已代殿下布置妥当!”   听得此言,嬴冲才注意到那边五方五行阵,确实是有了些变化,运转起来,颇多滞碍。   这多半是因那四尊镇龙桩,已钉入地脉之功。   见得此景,嬴冲的面上,顿时现出了几分喜色。转过头,朝郭嘉一礼道:“嬴冲多谢先生,感激不尽!”   想也可知,那儒门五君子与魏无忌,绝不会坐视他们将四尊镇龙桩打入地脉。郭嘉为此事,想必是费了不少心力。   这一步既已预先完成,他就可节省许多时间。   “臣不敢居功!”   郭嘉忙往旁一让,眼神复杂。   那四尊镇龙桩,他其实是不愿意的。只是想到嬴冲,可能无论如何,都要介入此战。那么自己身为武安王府谋主,就不能不预作筹谋。   这些镇龙桩,不足以扭转局面,却可干扰五方五行阵,拖延太学主身剑合一的时间。   “其实殿下与其用这虚礼来谢臣,倒不如答臣一问,为臣解惑一番来的实在。还请殿下实言相告,您是真的想不到,那太学主今日其实是无论如何,都不可能跨过皇天之障?”   此句道出时,周围诸人的视线,不由都错愕的望向了郭嘉。后者却视如未见,定定的与嬴冲对视者。   而嬴冲则是陷入沉默,良久之后,这才开口:“或者真如先生所料,今日太学主必然陨落,可陛下他,只怕也难以活命?”   郭嘉失笑,心想他这位主君果然是想到了。天圣帝绝不可能无有准备,那位哪怕同归于尽,也不会容许太学主功成。   而只从这两个时辰以来,观睹到的战况,就可知那位陛下,依然还有后手未曾施展。   且即便天圣帝的后手失效,值此争龙之局还未真正开始之刻。那些圣人道祖,又怎会容许太学主这样使局面失衡,破坏了规则的人物存在于世?   “那么殿下可知?今日武安王府只需坐视旁观,就可在数日之后,轻而易举,取得大秦权柄?”   ——那时他的主君,或者还无法登基御极,却可名正言顺,以神策上将之身,掌握住咸阳城与所有禁军,挟制新君。   甚至更过份些,还可以用宗室身份,扶持幼主,暂摄朝政。   嬴冲又是一阵无言,有些失神的看了西面一眼,随后就果断的摇了摇头:“陛下他不负冲,冲亦不负陛下!圣上素来对冲照拂有加,极力提拔,委以重任。此时此刻,冲又怎能束手旁观,离他而去?”   见郭嘉眉头大皱,嬴冲又回望了过去,语声沉凝:“卿不负本王,本王亦必不负卿!这便是本王践行的为臣为君之道,永难更易。如先生有不同见解,请恕本王这次,不能采纳。”   郭嘉嘴里一时间,满含苦意,也终是哑然无声。心想有这样的主君,真是最麻烦不过。明明一举成事的良机就在眼前,却因良知与义气而错过。   可他胸中懊恼的同时,却又觉莫名欣慰。   虽说当今之世,君择臣臣亦择君,他郭嘉之‘道’,与主君并不相同。可此时此刻,郭嘉却并没有灰心沮丧之念,亦无离之远去的想法。   尽管错过今日时机之后,不知还要多久,才能有这样的机会。可殿下他走堂堂正正之路,倒也不是没有好处。   而随后郭嘉就又望见,周围诸人看嬴冲的目光,与之前已大为不同。   这使他哑然失笑,看来自己的劝谏,倒也有些无心之得。   “殿下即是执意如此,那么臣也无可奈何。可之前的分兵之策,却实在太过冒险。”   郭嘉说话时微一拂袖,将整个咸阳城的地图,印于身前地面。   “殿下当局者迷,所以不知。这破局之策,其实在外不在内!” 第五八一章 有他足矣   “殿下当局者迷,所以不知。这破局之策,其实在外不在内!”   “在外不在内?”   嬴冲惊异的眼望郭嘉:“先生所指,是山河社稷图外?此意何解?”   郭嘉却笑着反问:“敢问殿下,魏无忌与太学主到底所求为何?又是否真是有志一同?所以臣言,殿下要想援救陛下,从山河社稷图外着手,才是最妥当之法。”   嬴冲闻言,不由若有所思,已经隐约明白了几分郭嘉之意。   魏无忌与太学主是否有志一同?这可未必。这二人无疑都欲祸乱秦境,阻秦中兴之势,所以必欲袭杀天圣帝。   可如若此举,达不到影响秦境的目的,反而会祸及自身,这两方又会作何反应?   郭嘉的思路,应该就是指的这个方向。   可随后嬴冲,又眯起了眼,仔细看着自己的谋士。心想若真如其所言,那么他就必须在咸阳城有所作为不可。   可这岂非是正如了郭嘉促他自立之愿?无论怎么看,他都觉郭嘉此策,饱怀私心。   且这方法,也未必就保证一定有效。且陛下他,也未必就能撑到那时。   “分兵之法,实在太过冒险。贸然强攻,必定死伤狼藉。”   郭嘉的神情淡淡,似浑未察觉嬴冲的置疑,淡然以对:“殿下,我武安王府能有如今之基业,极其不易。不知殿下此时,能否拿出万全之策?臣只恐武安王府哪怕伤亡殆尽,亦不能对陛下有丝毫助益。”   嬴冲气息顿窒,眉头深深皱起。目光在周围众人扫过一眼后,目内就现出了苦笑之色。   郭嘉的这一句,还真是将他问住了。   的确,此时强攻那座五方五行阵,风险极大。没有足够实力的话,那就等于是让自己的部属去送死一般。   这位的潜台词,无疑是在质问,他嬴冲就只在乎陛下的性命,可对自己部属,难道就全不在意么?   而此时嬴冲心内深处,虽还在怀疑郭嘉的目的,可其实意念已有了偏向。   自己不是那种将部属性命当成草芥之人,可在某些时节,却也可冷硬起心肠,否则便是妇人之仁!   ——君臣大义,又岂可以此来计量?   然而在明知胜算不多的情形下,仍旧让部属去拼命,亦非是明君所为。   在有更好选择的情形下,再选择这毫无把握的强攻,那就是愚蠢。   深吸了一口气,嬴冲诚恳问道:“先生既然如此建言,想必对此早已有了对策?敢问先生,本王如欲从山河社稷图外着手,到底该如何去做?”   嬴冲不止在问郭嘉,自己也在极力的想。将一切希望都寄托于郭嘉之谋,无疑是能省不少心力,可那岂非是等同于自己部下的提线木偶?   他必须得自己思考,一方面可查遗补缺,一方面也可防臣下的私心误事。   也仅仅只这须臾时间,他的脑内就冒出好几个歹毒的念头。   那东河裴氏与齐王赢控鹤,既然是勾结魏无忌太学主这些外人,祸乱秦境。那么他这里,也有的是办法使那几家自食恶果。   “首要自是咸阳城内!臣在城中,已预先做了些布置。预计以殿下掌控的三十万禁军,我武安王府两位镇国神射、两位伪开国——”   “是三位!”嬴冲出言纠正着,他神情虽恬淡,目里却显出几分自豪。   郭嘉若有所思的,扫了周围的‘九月’与‘孔殇’二人一眼,心道果然,这几位只怕是英灵之身。   而主公本人,亦如云真子之言,是一件神器之主。   之前嬴冲诛灭血云道人的过程,就使他感觉不对劲。尽管有凤凰血炎以及本命神通‘玄心火’的作用,可那血云覆亡的过程实在太快。身为天荒四魔之一,那位竟全程都无还手之力,情势可谓诡异。   还有九月孔殇,这几人实力提升之速,也同样使人疑惑咋舌。   “三位么?原来殿下手中,还有隐藏。若是如此,臣倒是更有把握了,以我武安王府之力,必可破得此局,使殿下如愿以偿——”   郭嘉正说着话,却见那远方天际,忽然有一道金光急飞而至。周围众人,不由都凝神以对,面现防备之色。可当那光华接近到他们眼前时,才发现那光华之内,赫然是一张卷轴。似乎是受嬴冲气机牵引而来,全不受吴不悔的幻法影响,直扑此地。   嬴冲眉头微挑,也未怎么犹豫,直接将那诏书接在手中。匆匆展开后,他只望了一眼,面色就一阵变幻不定,怪异无比。   须臾之后,嬴冲就将这诏书,递于郭嘉。后者仔细看后,先是眼现惊叹之色,而后面色也转为轻松。   “不知这到底是陛下的意思,还是那位白衣卿相的手笔。不过看来,我等与陛下那边,果是英雄所见略同。臣原本还担忧此策逾越,可而今有此诏在,主公已可名正言顺——”   ……   此时百里之外,御辇之内,刘雪岩遥望着那几道诏书飞去的方向,还有那一身剑意气机不断增长壮大的太学主,目中既有期冀,也有担忧,甚至还有着几分懊悔。   那几道飞诏,是他们最后可避开太学主,与外界联络的手段。诏发之后,就再难追回。   可他却无法确定自己仓促制定的谋略,是否有成功可能。如若有什么意外,那反而是天圣帝与他的催命符。   “先生这是担心所托非人?”   天圣帝倒是彻底放下了生死之念,竟有心思笑问:“其他几位也就罢了,不足以牵动大局。可冲儿那里,却是一念可决朕之生死。”   “陛下!”   刘雪岩感觉自己心思都被看穿,一声苦笑:“那张诏书送至武安王殿下之手,臣真不知是对是错!一旦臣看错了武安王,那么我大秦自始帝以降数千年之世系,可能就此断送。”   “可先生既然向朕建言此策,想必也是认可了冲儿的为人。即便不信自己,也该相信朕的眼光。”   天圣帝笑了笑,目望咸阳。虽不能目视那边的情景,却可想见那城内,此时正是各家自扫门前雪,对他这个秦皇不闻不问。   而随后他又低下了头,望着车窗外。可见一层黑白光华,正牢牢护持着这辆御辇。使辇车在太学主那连绵不绝的剑气冲击之下,依旧能安稳无恙。   可望见这幕之后,他却觉心痛,深知这黑白光影的御主,到底为此付出何等代价。   一声叹息,天圣帝的眸光。却愈发的昂扬璀璨:“如今咸阳城内,想必有人会讥朕昏聩暴虐,终至众叛亲离。可即便真是众叛亲离又如何?朝中余者碌碌,都无需在意。如今只需安石公与武安王二人以及汝等,还在朕的左右,那么朕即可无忧——”   刘雪岩闻言,不禁再次动容。 第五八二章 打为叛党   只短短一个时辰之后,嬴冲乘坐的飞车,就已通过云光海等人强行打开的虚空通道,离开了山河社稷图。   而此时孔殇就在他的身边,适应着那身革新后的墨甲,还有那已晋为权天位的真元法力。   原本哪怕是他妻子预先为他做了些准备,也没可能在这一个时辰之内,使孔殇晋阶权天的。   可凌雪却知他如今,正急需战力,所以在他晕迷之后,直接就在炼神壶内布阵。利用炼神壶的时光加速之能,为他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。   此举虽是令孔殇,也知晓了他这炼神壶的机密,可此时随着壶内的石碑绽裂,碑文尽毁,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。   此外身为自己的英灵战将,孔殇、九月与吴不悔三人,绝无背叛他的可能。故而这三位即便知道了也没什么,反而可借助他的炼神壶,在十五里范围内任意来去。   于是一个时辰前的孔殇,还仅仅只是一个区区玄天境,一个时辰之后,却也是世间少见的权天强者,人数才五十出头的伪开国之一。   世间的柱国镇国上镇国等等有许多,可人族中修为真正达到伪开国实力的,绝不会超过六十。   ——哪怕是加上那些妖族鬼魅,数量估计也不会超过百位。   而此时的孔殇,已跻身其中。   嬴冲在旁,看着孔殇身周那五色灵光乱闪,目中隐现好奇之意。   他知孔殇正在试演着自身的玄功术法,以求逐步适应他那身暴涨后的真元法力。   别那些光华五颜六色,辉煌璀璨,煞是好看。其实是危险之极,普通人只需稍一碰触,就可能是尸毁人亡的下场。   而孔殇的进度也极快,只是这不到一百个呼吸的时间,就已能做到入微了,真元运用接近于出神入化。   这使嬴冲颇为艳羡,要提升境界修为的话,他现在其实也能做到。可却自问没法做到,对自身力量的完美掌控。那样一来,自己的战力非但不会提升多少,反而会成为自己的弱点。   “感觉怎样?”   “还不错!不过要想超越太学主与守正那个层次,只怕还需再强化一次。”   孔殇说话之时,又将那无形剪取在手中,化为一对烛龙双刀。   “预计臣如今一身战力,哪怕是在众目睽睽之下,也可与小小月儿二人合力之时相当。再待臣权天圆满之后,如能全力出手的话,那么臣自问不会逊色那越倾城多少。可因臣的五色神通见不得光,必需得有所保留不可。好在有这无形剪与太上五神幡在,‘玄鸟’神甲也晋至仙元阶位,到权天圆满时,臣之战力,应能胜过米朝天半筹。”   ——邪樱枪虽可短时间内提升英灵境界,可每一境都需一个月左右的缓冲,才能达到圆满之境。   所以眼下,他也不比嬴小小强上多少。   可嬴冲闻言,依然是目现喜色。能与米朝天相当,他也极满意了。更何况孔殇隐藏的真实战力,其实是与越倾城同一层次。   需知此时的孔殇,还只是权天位,而那太学主与守正的修为,则是在权天位圆满之后,又积累了数十年之久。本身都已无限接近于皇天位,只差了法域那层膜而已。   ——孔殇要达到那个层次,势必还需以邪樱枪再次强化不可。   而以眼下的情势,孔殇的战力,已足够用了。   “还有这门神通!”   此时孔殇的手中,忽然又有一道五色交汇的光针显现:“大五行阴阳元磁灭绝神针,臣如今一日之内,可以使用三次。”   嬴冲仔细注目了一眼,却被那五色光华所激,神念内一阵昏涨。他心中微惊,忙一咬舌尖,使自己恢复清醒。   那孔殇也是面色苍白,手里的五色光针只惊鸿一现,就复又散去。   “如用此术,似越倾城嬴高那样的伪开国,亦可三针诛灭!强如太学主,只要能接近到三千丈内,臣亦可使他元神重创。可那时却必定会暴露臣之身份不可,且施展之后,臣这一身法力,必定挥霍一空,一日之内等同废人。故而臣请主公,慎重使用!”   见得那光晕散去,嬴冲亦长吐了口气,心神微松。心想这门神通,果如传言,霸道之至!   这是与九月‘射日九击’同等威能的盖世神通,却更隐蔽,更突然,也更难抵御!   这也是他放弃提升射术强绝的九月,而选择孔殇之因。   ——要诛越倾城这等接近伪开国顶峰之人,九月的‘射日九击’,可未必就能办到。这个层次的人物,都有各种样的秘术灵宝在身,想要伤之不难,可要想将之诛灭,却并不容易。九月的射日九击,或能出其不意,重创越倾城,却绝难将之逼入绝境。   “本王自能知轻重,不过有此术在,倒是能防万一。”   说话之时,嬴冲忽的心神微动,转目看向了窗外。发现他乘坐的这辆飞车,赫然已经来到了咸阳城的东门口处。   而在这城门两侧,正有数以千计的学子,在注目看着他的这辆飞车。更远处,还有不少神策军的部属。也同样遥目往这边看着。   嬴冲只望一眼,就已猜知缘由。这些嵩山士子与神策军人,应是从山河社稷图中退出之后,就撤往咸阳城。   只因其中大多数人只能步行,又修为低弱。故而抵达咸阳的时间,仅仅比他的飞车快上一线。   见这些人都安然无恙,嬴冲亦觉欣慰。至少这次十宫大比,他这个主管嵩山治安的神策上将,并未失责。   只是这些学子的议论声,却使他稍有些在意。   “——居然也撤出来了,也就是说,武安王他也放弃了么?”   “可陛下他该如何是好?”   “感觉陛下他真可怜,竟然连武安王殿下,也弃之不顾了——”   “这是众叛亲离了吧?那位圣上也是活该,大秦三千年来都与士大夫共治天下。偏偏这位天圣帝,要特立独行。”   “太学主以身祭剑,无论成与不成,天圣帝都必定驾崩无疑!我大秦朝局,必将大变不可。”   “陛下并未立太子,此时应该是大皇子继位吧?宜阳郡王素与裴家结好,此时又名正言顺——”   “那可未必!朝中几位皇子,可都有根基。不过无论哪一位登极,都绕不开武安王。”   “这位武安王,难道就不觉亏心?别人也还罢了,天圣帝待他,可是视如子侄,厚遇有加。”   “我倒不这么觉得!天圣帝固然厚遇武安王,可安国嬴氏亦无负君上。且不说故安国公屡次大胜,又为大秦战死沙场,如今的武安王,也是为大秦平定了匈奴。他有今日之地位,可都是自己打拼得来。”   “尔等放肆!今日错非武安王,我等早就在山河社稷图中死绝。如尔等还有半点感激之心,就不该议论此事!”   “我等只是就事论事而已。其实何止是武安王?那几位皇裔,也是愧为人子!”   “此时不该先考虑,如何应付那太学主?一旦此人成功晋阶皇天,我大秦恐有灭国之忧——”   听着这些言语,嬴冲却觉胸中气闷异常。一双拳头,紧紧的攥着。   旁边孔殇面色淡然,只当是未闻未见。月儿却有些心疼父亲,小手悄悄握住了嬴冲的衣角。   她深知嬴冲对天圣帝的感情,甚至还超越于祖父嬴定之上。如这次天圣帝出事,父亲必定难受之至。   可她此刻,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。前世之时,并未有过嵩山之变。这场十宫大比,始终都是平和安然。   而守正预言的‘太学祭剑,天下无敌’,那也本该发生在三年之后才对——   “为父无妨!”   嬴冲感激的拍了拍月儿的小手,示意自己,已经镇定了下来。也在此刻,利用虚空挪移之法先他一步回到咸阳的郭嘉,还有他的王府长史谢安,神策右军节度使嬴道全,神策右军节度副使嬴飞鸿,权神策左军节度使花彤,左金吾卫大将军嬴守国,吏部右侍郎皇甫射等人,一起登上了他的飞车。   而郭嘉一入车厢,就朝着嬴冲一抱拳:“殿下,城中已万事俱备!”   相较于郭嘉的精神矍铄,谢安却是有些神思不属。他是不久之前,被郭嘉请来此地。   原本并未多想,可直到登上嬴冲这辆飞车之刻,才豁然惊醒,猜知到了嬴冲与身边这位同僚的一些打算。   而眼前的这情景,更坐实了他的猜想。他的主君,只怕是真要做出那等胆大妄为之事——   嬴冲示意正向他行礼中的诸人起身后,却暂未答话,而是眼神冷冽,看了那前方一眼。   陛下他身处绝境,这满城之内,不知多少人在庆幸窃笑,又不知有多少人,在做着美梦。   一声寒笑,嬴冲收起了目光:“陛下遭遇不测,生死未卜!为防万一,本王欲扶助九皇子嬴守愚监国!”   又凝声道:“河东裴家以左尚书仆射裴宏志为首,勾结魏信陵王魏无忌犯上作乱,罪大恶极!今本王欲拨乱反正,擒拿裴氏乱党,尔等可愿附从?” 第五八三章 血洗咸阳?   “河东裴家以左尚书仆射裴宏志为首,勾结魏信陵王魏无忌犯上作乱,罪大恶极!今本王欲拨乱反正,擒拿裴氏乱党,尔等可愿附从?”   嬴冲说话的语气虽是清淡,可当话落之刻,这车内却是一阵死寂。众人都只觉耳旁,似响起了轰雷,或讶异,或惊骇,或平静。   谢安微微蹙眉,首先开口询问:“可如今圣上膝下,还有宜阳郡王等诸位年长皇子在。主公如今弃长择幼,扶助最年弱的皇子监国,是否不合规矩?敢问王上可有圣旨?到底意欲何为?”   这话虽是直白了些,也显冒犯,可他身为王府长史,却必须弄清楚自家主君的心意不可。   其实更过份的话,他还不敢道出口,他本是想问嬴冲,这莫非是有窃权不臣之心?   需知那九皇子嬴守愚才不到七岁,有何能力监一国之政?   至于裴氏,倒无需问。裴嬴二家已为宿敌,武安王府要执掌朝局,那么必先铲除裴氏不可。   且嬴冲的用词也极讲究,别有深意。   “陛下赐诏,委托本王在其逝后,从诸皇子中择一善者继承皇位。而孤以为九皇子赢守愚心性仁厚,正可继承陛下大业。”   嬴冲一边说着话,一边将那份飞诏丢给了谢安,又笑道:“九皇子年弱不知事,在其成年之前,可由本王暂摄朝政。在长史眼中,难道孤无此能耐?”   谢安哑然,他没想到嬴冲会如此直接,在众目睽睽之下,将野心表露无遗。   可更使他吃惊骇然的是,他手中的这份圣旨,竟是如假包换。心想那天圣帝莫非是疯了?竟发下这样的旨意?   那位陛下,对王上的信任,竟就到了这地步?可知诏书发下,可能从此嬴氏皇族断续,就都操之于外人之手?那刘雪岩也是疯了?竟不知劝阻么?   可此时此刻,他却也再说不出其他言语。嬴冲最后一句,分明是对他这个长史的言辞不满之至,近乎于质问。   而殿下此举,虽将他们谢氏卷入这风暴中,可值此时此境,他已别无选择余地。   且正如其言,如今的武安王府,确有这样的资本!他这位殿下,不但执掌着咸阳三十万禁军,那冀宛宁数十万部众,如今亦未完全散去。   此时只需嬴冲振臂高呼,必可在北方云集百万大军——   更何况,今日山河社稷图内的一战,武安王府的实力,亦是震惊世人。整体的实力,似已不弱于执掌魏政的魏信陵王。   而只稍稍沉寂之后,那神策右军节度使嬴道全,就已首先开口:“大帅欲除暴政,末将愿附骥尾!”   嬴冲诧异的看了这位一眼,他没想到最先响应的竟是这位。是天圣帝的旨意么?他知当年御辇内发出的飞诏,不止自己一份。   可随即嬴冲就否决了这念头,天圣帝的飞诏不多,不会浪费在嬴道全的身上。   其实这在情理之中,这毕竟是一位极其‘识时务’之人。可相应的,这位看来也不怎么可靠。   之后是权神策左军节度使花彤,同样朗声回应:“末将花彤,愿襄盛举!”   他已想明白,自己身上已经贴好了武安王这一脉党羽的标签,无论嬴冲想要做什么,自己都没退步的余地。   更何况由今日的情形来看,他这位举主,确有着极大的胜算。   而花彤如此,嬴飞鸿与嬴双城两位,身为安国嬴氏的族人,自无反对之理:“飞鸿谨遵将命!”   之后身为右神武军节度副使的李广,亦是以手抱拳:“武安王殿下之命,吾等无敢不从!”   他平时对这权争政争不甚敏感,可这时见嬴冲杀气腾腾的模样,意念里却异常的灵醒。   而随后诸人的视线,就集中在了左金吾卫赢守国的身上。左金吾卫负责咸阳治安,全军驻于城内。嬴冲要掌控咸阳,离不开这位。而赢守国深得天圣帝信重,也素来忠于王命,到底会如何抉择,仍为悬念。   后者却也未有半点迟疑,沉声应道:“殿下既得圣上旨意,便是名正言顺!末将嬴守国,愿遵圣意!”   这位虽是响应,却仍有所保留。只从圣意,而未提嬴冲。   嬴冲却不在意,目光望向了这几位之后,那诸多师镇守使与镇将。   要谋大事,这些中层军将才是他最可靠的支撑,也是他的真正臂膀。而似嬴道全与赢守国等人,反而是他需小心防范的对象。他只需这几位,不在明面上反对,成为他的障碍就可。   而他眼前这些师镇守使与镇将,亦未令他失望。随着叶凌武叶凌德二兄弟与黄忠等人首先响应,其余诸位,亦纷纷应和。更有不少人,已意识到建功立业的时机到来,都是面现潮红之意,跃跃欲试。   嬴冲颇为欣慰,他入禁军的时间虽短,可看来自己这几个月,确已得神策军与左金吾卫的真心拥戴。   也在此刻,这辆飞车忽然停住。   感知到飞车已至那皇宫之前,嬴冲却眼现意外之色,转目看向了车外:“车外何人?”   话音落时,车外就传来了一位中年人的洪朗声线:“末将神武右军节度使李节望,奉命前来,至武安王帐前听调!”   “奉陛下之命!末将天朝左军节度使万俟霜及同一众三品以上部属,特来听奉武安王殿下军令!”   “末将天朝右军节度使嬴胜,奉圣上令,愿以武安王为马首是瞻!”   “山陵卫镇守使任鄙,奉令听调于殿下帐前!另有玄雀卫镇守使雄阔海,托末将向殿下问安!玄雀卫七千骑,如今正兼程而来。最多半个时辰后,可至咸阳!”   闻得这几句,武安王府长史谢安,不禁倒吸了一口寒气。他没想到,天圣帝对嬴冲的信任,竟真到了这地步。   山陵卫乃天圣帝私建的七阶道军,原本五千人,而这次自北方回归之后,已增至六千。此军虽无圣器与伪圣器加持,可本身品阶极高,战力亦是伪开国层次。   至于玄雀卫,则是大秦皇室的传统道军,共有七千年的历史。直至秦始帝斩龙之后,才由‘天御龙骑’,取代了大秦第一道军的地位。可其地位,在秦室之中依然举足轻重。   ——可天圣帝竟将这二支道兵,也委于嬴冲之手。   郭嘉亦同样目现讶色,眼前的这一幕,有些超出他的预料。他原以为天圣帝,最多就只是命其亲信之臣坐视旁观——。   而嬴冲亦是一阵愣神,久久无言。   可此情此景,却使那诸多文臣,再未有半点迟疑。吏部侍郎皇甫射早就等得不耐,此时便首先出列:“吾等愿助殿下,扫除朝中乱党!”   在诸多应和声中,嬴冲终是清醒过来,随后目望郭嘉。   后者却是抱之苦笑,他的确是一切都已准备周全。可如今之局面,却必须重新布置不可。   嬴冲亦是会意,知情况特殊,故而并未苛责。不过接下来,他却是独自大步走下了飞车,往前方看去。   只见在他眼前,那右神武军节度使李节望等人,都各自率着一众将校,神情恭敬的迎候着。人虽只有数百,却是有千军万马的气势。   ——这些人,也的确是掌握着咸阳,三十余万禁军!也意味此时城内,大半的军力,都已在他手中。   而宫门之前的广场,虽是空空荡荡。可自己布置在此处值守的神策军,则或在宫墙之上,或在宫门两侧,皆是精神抖搂,战意升腾。   这都是跟随他前往北方平叛的旧部,也是他手中最为可靠的兵马。   而在千丈之外的宫门,则是大大的敞开着。毫不设防。里面数重宫禁,亦都是如此。甚至可隐约望见,那间位于禁宫最中心处的太政殿。   要掌控咸阳,首要便是护城大阵,以及禁宫内的九脉龙魂阵。前者已在他的掌控之下,而后者却位于禁宫的最深处。   嬴冲本欲强取,郭嘉甚至为此调集了冀宛宗党,近百名天位,以及所有在宫内当值的神策军。那‘万事俱备’四字,就是指此。   可此时在他眼前,这条通往九脉龙魂阵的阵枢所在,以及始龙殿的道路,都再不设防,只等他去掌控。   不过嬴冲的注意力,瞬即之后就又转移回来。注目看向了宫门之前,一位负手矗立的老者。   此人须发皆白,身躯伟岸,骨架宽大。明明是疲惫已极,摇摇欲坠了,可这身影给人的感觉,依然似如高山般伟岸。   嬴冲初时没辨认出来,仔细看了一眼之后,才发现那位,正是王安石,本该是面貌风采照人的尚书右仆射。   眉头微皱,嬴冲大步走了过去,直到十丈之外站定,朝着白发老者深深一礼:“见过安石公!”   王安石却未答礼,深深看了嬴冲一眼之后,却一阵凝眉,随手将一枚玉符,抛向了嬴冲。   “此物可控始龙,却只限于陛下生前。只望殿下,勿负圣上所托!”   道完此句,王安石便身影疲惫蹒跚的离去。   嬴冲默默看着王安石的背影,直到后者行出百步,才蓦然将那星焰枪取出,插于身前。   “今RB王欲血洗咸阳!诸君可敢从之?”   那禁宫之前,先是一片死寂,然后是一片山呼海啸之声:“愿为武安王殿下效死!”   王安石闻言足步微顿,发出了一声深深叹息。这些兵将,不知大义,也不知缘由,只是单纯的愿意为那位武安王效命而已。 第五八四章 烽火聚兵   同一时间,在距离咸阳三千里外,安渠军节度府。嬴宣娘在入定修行之时,被亲近侍从唤醒,来到了节度府的大堂之上。而此刻她正惊疑不定的,看着手中一张灵光黯淡的符书。   一张价值七十万金的四阶仙符就此报废,却为她带来了一个价值万金的消息。   “——陛下他被困于山河社稷图内,生死未卜?”   这是她早就知道的消息,故而并不惊奇。只是讶异天圣帝这次遭遇的困境,比她想象中还要更艰难。   太学主以身祭剑,有入皇天之望。无论成功与否,天圣帝都是必死之局。   这使她心忧如焚,对那位如长者般庇护提拔她的圣上,嬴宣娘一向都极是孺慕。故而今日才心焦意乱,始终难以真正入定,被近侍一唤即醒。   可这张符书中的重点,却是之后的一部分内容。   “委托三弟,扶持新主么?”   那符书不止是文字叙述,还有那张飞诏的照影图形,一并录于其中。   可如不能亲眼见那真实诏书,感知那传国玉玺的气机,这道旨意到底是真是假,她就不知道了。   可嬴宣娘却不曾有半点迟疑,直接吩咐在场诸多幕僚:“击鼓聚将,另召安渠军所有镇将以上将官,在一日之内,赶至节度府听令!今圣上有难,本帅欲率军勤王!”   又吩咐有司:“今日之后,郑渠所有通航船只,都需搜检。另征千料船一千七百艘,以助大军征战。”   这一句道出,宛如惊雷,震荡着这偌大衙堂。那符书诸人都已看过,都在犹疑之中,可他们的君侯,却已有了决断。   立时就有幕僚出言劝诫:“君侯,这是否太过草率?聚兵之前,最好先证实一番,否则恐被朝廷问罪?”   “何需证实?那可是我三弟!岂会欺我?”   嬴宣娘摇头:“三弟他既是有意执掌朝堂,自需寸阴必争!不能有半分延误。”   也有人迟疑道:“右师镇守师左逢春,乃是裴相门人,只怕不会应命。”   嬴宣娘却毫不在乎,冷笑道:“勤王乃大义,他如不来,那就斩了就是!”   她至安渠军节度使任上,才只半年,并未能掌控全军。可此时既先下手为强,难道还能输给自己的部下?   “千料船一千七百艘,这是否太多?”   这句话,嬴宣娘都懒得去答,要征一千七百艘船,来保证百万大军的输送供应,她还嫌少了。   “此事是否要告知河道总督?否则恐有逾权之嫌——”   然则这位的话音未落,就已被强行打断:“啰里啰嗦,你们烦不烦?”   可能是感觉言语还不够有力,嬴宣娘蓦然将佩剑拔出,直接掷于堂前。   “本帅心意已绝!尔等再无需多言。只需为本帅制定南下之策便可,其他自有本帅决断。”   在整个衙堂死寂之刻,嬴宣娘目如烛火,看着西南方的咸阳。   “真要有个什么万一,就且看我冀宛大军,横扫大秦!”   ……   无独有偶,同样是丑时过后的时分。元州平北节度使府,嬴完我亦是手执符书,振衣而起。   存神感应了片刻,嬴完我就是一声轻叹,随后却也是未有半点犹豫的吩咐门外:“去传令前衙,擂鼓,聚将!本帅随后就至。”   眼见嬴完我开始更衣,此时正躺卧于床上的少女,顿时是吃了一惊。也从床上起身,助嬴完我穿甲。   “夫君深夜聚将,可是意欲用兵?”   ——明明北方民乱已完全平息,如今朝中已在商议裁撤平北节度使府控制的府军。为何这新年才过不久,就有了这样的动作。   嬴完我看了妻子蒙娇一眼,目中现出了几分柔意,可随即他面上,就又恢复了清冷之色。   不过今日聚将的缘由,他也并无隐瞒之意。   “圣上遇险,生死未卜。三弟传令,命我聚兵,南下勤王。”   蒙娇的小手,不禁微颤,神色震动。可片刻之后,就又恢复如常,并无半点劝诫之言,反而加快了为嬴完我更衣的动作。   她出身世阀,自是知晓自己的夫君与武安王嬴冲,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。   此时嬴冲既有此令,那么最好是全力襄赞。安国嬴氏的嫡脉,本就人丁单薄,如还不能有力一同,那必是覆亡无日。   嬴完我也眼现满意之色,自己的妻子,果然不愧是蒙氏将门之女,识得大体。   “放心!如今还只是聚兵威慑而已,只需三弟能成功掌控咸阳。南方谋乱的可能,小而又小。”   随即嬴完我又探手一招,将挂于壁上的长剑,取在了手中,大步走出了房门。   仅仅片刻之后,嬴完我就已出现在了节度府的衙堂之内。此处已是诸将云集,可嬴完我的视线,第一时间就望向了堂中的舆图,锁定着宁南方位。   武安王府大军要想南下,就需在最短的时间内,先剪腹心之患!   而如今之北地,最让他嬴完我在意的,一为冀东固原卢氏,靖北郡王府;二为元州朱国公高仰,三为宁州宁国公魏九征。   不说彻底铲除,可也需在出兵之前,使这三家再不能为患。   ……   “按殿下军令,如南方有变,我武安王府所有部从,需在半月之内进军雍州。然而腹心之患,不可不除!元州高氏,宁州魏氏,自有平北节度使照看!我武安王府部曲与冀州军,就只需负责扫平卢氏便可!”   宛州的敕造武安王府内,岳飞同样站在舆图之旁,指点着冀北方位。他的面上微有些矛盾之色,可却掩饰得极好,并未被周围将领察觉。   这也是因他心中已想通了的缘故,要忠君的话,如今自己的主君是武安王嬴冲,而非秦室。而要报国的话,他相信这大秦朝政落入王上之手,远胜过朝中那诸位尸位素餐,私心膨胀之辈。   忠君报国——这并不违他岳飞之志。   “关键还是井陉关!卢家精锐,大半皆毁于老上贤王之手。此时虽已重建,可战力却大不如前。”   武安王府第二师镇守使嬴智双手抱于胸前,微微皱眉:“可那驻于井陉关的天虎军,却真不容易对付,更需防卢氏之人狗急跳墙,引赵军入境。还有卢家的两支道兵,亦非弱旅。”   “天虎军无妨,殿下有言,命我等攻陷固原之后,可效老上单于故技!至于那两支道军——”   岳飞对这种挟持人质之事,颇为厌恶,感觉此策极其下作。可这是殿下军令,他也无可奈何。更知井陉关至关重要,关系冀州千万百姓的安危,自己任性不得。   不过当说到卢氏的道军时,他却又精神一振,眼中锐意毕显。   “卢家如真欲顽抗!本将自有方法,令其全军尽没!”   ——如是真正的伪开国强者,他自是无可奈何。可既是道军的话,那就还是可以用大军来抗衡,有弱点可以钳制。   总而言之,半月之内南下雍州,并非是什么难事。 第五八五章 公输伏笔   当嬴冲来到始龙殿前的时候,这里正是一片狼藉。   宫中九脉龙魂阵的阵枢他已去过,在那边坐镇的是两位白云观的玄天境修士,还有整整十名天位玄修。   可白云观素来只奉秦皇之令,对皇室权争不持立场。如今天圣帝生死未卜,这二人倒是极易说话。既然是由嬴冲掌控了九脉龙魂阵,那么负责坐镇此间的白云观玄修,自然是以他为主。   只需嬴冲还掌控着皇宫,九脉龙魂阵只会听他号令行事。   之后嬴冲就直奔此间,掌控咸阳城与禁宫的三大关要,就只剩下了神甲‘始龙’。尽管王安石交托给的玉符,可以在天圣帝生前操控此甲,可为防万一,他还是决定过来看看究竟。   只是眼前入目之景,却让嬴冲吃了一惊。可见那殿前的地面,已经下沉二十余丈,而周围三里范围的宫殿屋宇,都已倾塌。   可这里是皇宫!每一寸的结构,都有着法阵强化。权天位以下的修士,要碎坏一座房屋,一重殿宇不难,可却绝难造成如此大规模的破坏。   这使他心中微沉,终知这次天圣帝为何未携带始龙甲,而是将此甲留于宫中。今日袭宫者。不但居心叵测,欲图谋秦室根本。本身亦是战力强绝,必已至伪开国层次。   而此时王承恩,就在这始龙殿前等着他:“三个时辰前,总共有三位伪开国袭入宫廷,裴家裴玄机,裴元绍,还有一位红线女,其中任意一位的实力,都不下于米公公!我等本欲全力以赴,至少留下其中一人。可对方有备而来,最终功亏一篑,只将其中二人重伤,另一人则几乎全身而退。”   提起此事,王承恩满脸的愧色,也心神不宁。天圣帝的交代,是无论如何,都需击杀一位伪开国不可。可到最后,还是被那三人逃脱。   可更使他担心在意的,还是天圣帝的安危。陛下对他恩遇有加,又有数十年的主仆之情。山河社稷图内太学主以身祭剑,天圣帝身处绝境的情形,使他沮丧不已。   且一朝天子一朝臣,他王承恩不过是一区区镇国,在绣衣卫中并非是无法替代。   不过此时,王承恩还是强打起精神提醒:“他们的目的,应是为夺取始龙甲。故而如今,我等虽是将这三人暂时击退。可为防万一,这始龙殿内,还是需至少一位伪开国坐镇看守,以免对手卷土重来。”   嬴冲则是注目着王承恩的身侧,那位相貌与越倾城相似到了极点的少女,脑海里闪过了一段关于皇室御卫总管的传闻。   “这是侍卫总管越倾城之妹越倾云,在宫中担任镇国御卫之职——”   王承恩位嬴冲介绍着,不过却并未详加解释,只道:“越姑娘一身天赋,不下于越总管。只因常年在西昆仑隐居,故而不为外人所知。这次是奉陛下之诏入京,护卫大内。”   越倾云?   嬴冲已听出王承恩的言下之意,这位越御卫必须留在宫中,不是他可调动之人。   不过嬴冲却未怎么在意,朝越倾云颔首示意之后,就收回了目光,又神色凝冷的质问:“陛下他,可是已有准备,在不得已时与太学主同归于尽?”   王承恩顿时皱起了眉,深深注目着嬴冲,眼内饱含着探究,猜疑。   又深思了片刻,这位才开口答道:“是和氏璧!那是始帝留下的最后手段。哪怕太学主真的有证道皇天之望,陛下也可将之镇压。可陛下本身已寿元无多,要动用和氏璧,必定是同归于尽之局。”   嬴冲眉头大皱,面色铁青。他知和氏璧是何物,那正是大秦的传国玉玺。   此物原为楚国至宝,邪樱枪的主人之一楚穆王,就曾得到过。之后和氏璧又因大楚内乱,落入赵国之手。而数千年前秦昭王欲以十五座城池,近千里国土交换此宝,却功败垂成。   可之后秦始帝嬴政证道皇天,铸就大秦霸业,此宝还是被大秦强夺入手。并且被雕琢成了一方玉玺,作为传国信物,一直就在秦帝之间,世代传承。   传闻此宝,本身就有着神器之基,哪怕未经雕琢,亦是威能浩大,远超圣器之流。而如今这和氏璧,又历经大秦三千年蕴养供奉,早已成皇家另一镇压气运之宝。可因数千年来,秦室从未在大庭广众之前动用过此物,故而外人只能猜测。   此事他早有预感,虽是不知天圣帝准备的后手为何,可却知太学主必定难以如愿。   可当这刻,亲耳从王承恩的口里听闻,仍觉胸内一沉,呼吸紧窒。   随后嬴冲却是毫不犹豫,步入到了始龙殿内。王承恩并未阻止,就这么看着这位武安王步入到那地下二层。   他虽为绣衣卫首脑,可也与越倾云一样,并无进入始龙殿深层之权。可之前红线女侵入始龙殿第五层,到底经历了什么,做过什么手脚,他都不得而知,也颇为担忧。   且天圣帝既已将那玉符,交托于嬴冲之手,也就有将始龙殿托付照看之意。他自己再怎么担忧,也是无用。   而嬴冲一路,都是心惊肉跳。   这沿途都满是散乱的零件与弓弩弹丸之类,显是被来袭者破坏的机关暗器。   可推断这人不但是一位战力不弱于米朝天的人物,且有一件可使其分心多用,可纠缠切割的器物。   “红线女?红尘三千丈么?”   嬴冲口里呢喃着,小心翼翼的行走。   看来这里的防护,似并未受到影响。四壁如常,所有的机关,都已恢复。   故而他即便有天圣帝信物在手,亦不敢有丝毫大意轻忽。   好在这一路,直到地下五层,都是畅通无阻。那些致命杀器,都未有任何反应。   然后当第五层的情景入目时,嬴冲顿时一阵失神。定定的看了眼中央,那尊高大魁梧的墨甲。   “这就是——,神甲始龙?”   嬴冲目中闪现异泽,他并非是为始龙甲那磅礴浩大,宛如深渊,难以见底的气息惊异。而是此刻,他竟隐觉自身体内的龙脉,在与这具神甲共鸣——   果然!他嬴冲的体内,确是有着皇族血脉,而且是出于近支,可以毫无障碍的继承这尊神甲始龙。   月儿并未骗他,自己的母亲,哪怕不是天圣帝之女,二者间也有极近的血脉关联。   足足片刻之后,嬴冲才勉强镇压住那惊涛骇浪般的心绪。   时间不多,他无瑕细观眼前这座美奂美轮的法阵,只是草草扫了这第五层一眼。   这周围都并未有战斗的痕迹,明显那红线女,并未来得及在这里做什么。   只是那后方石壁上的一些血点,使他颇为在意。   只需稍作思忖,嬴冲就可知红线女背后那人的意图。且多半是那位齐王的手笔——   夺取始龙甲不成,那就先埋下伏笔么?   而须臾之后,嬴冲就被始龙甲后方,另一尊同样高大巍峨身影,吸引住了视线。   “鳄龙?”   嬴冲吃了一惊,然后就想起了当初那本《制器详解》的记载。   “——公输般残疾,未能习得武道仙术,却可御器物之力,斩杀鳄龙。可见匠术通神,亦能比肩天位!”   而晚年的公输般,正是在秦境之内,被秦皇庇护!   就不知这明显是机关造物的‘鳄龙’,与公输般有何关联?还有这墨甲臂膀上的四片刀刃,倒是与之前巷道内那些刀痕吻合。   也就是说战起之时,鳄龙一路追杀着,将那红线女逼出始龙殿。那么这鳄龙甲的战力,必定可也是伪开国层次!   嬴冲上下打量了一眼,就准备收回目光。毕竟咸阳大战之即,郭嘉等人调兵遣将,只需再有片刻时光,就可对裴宏志等人动手。   不过就在下一刻,那鳄龙的目中,却有两道红光扫出,直指嬴冲右腕处的‘邪樱’。   嬴冲初时心惊,意欲躲避,随即却又镇定下来,察觉到那红光无害。   而那红光只在那‘邪樱’化成的手镯上扫荡了一番,鳄龙的胸膛,就忽然往外敞开。   随着层层叠叠的甲胄外翻,赫然现出了一个大约人上臂大小的黑匣。内中则只有一块奇异的金属,还有数百张卷成一团的图纸。   嬴冲吃了一惊,之后就立时横空而起,来到了鳄龙身前。心知这多半是公输般,留给后世邪樱的真正御主,他便也毫不客气的,将这东西全数取出。来不及细看,嬴冲只能将之一古脑的,全数塞入到自己的小虚空戒内。   ——这里虽是皇家重地,可既是公输般的特意安排,那么这些东西,他也取的心安理得。   而仅仅须臾之后,那鳄龙的内衣装甲,就又层层收缩闭锁,恢复如初。   嬴冲不由再次上下打量着这鳄龙,目现惊叹、仰慕与遗憾之色。   他惊叹的是这具‘鳄龙’,居然真是公输般制造之物。又仰慕那位机关大师的机关术,居然已达至此等境地,伪开国层次的战力,无疑是已至世间之极。   而之所以遗憾。则是因这‘鳄龙’,仍有着极大的缺陷。否则今日,他或可放弃那极端之举,试着再强攻那座五方五行阵。 第五八六章 玄雀阔海   嬴冲微一摇头,又止住了这不切实际的杂念。   五方五行阵内,太学主战力无可匹敌,就等于是一位弱化之后的皇天境。又有儒门五君子与魏无忌等人相助,几乎无敌。   也就只有守正道人所在的十里方圆,能以法域反制。还有此时米朝天嬴高等人坚守的那一处,有着预先携带的阵盘之助,不但可使他们在五方五行阵内安然无恙,也可对那儒门五君子稍作牵制。   可前者的法域,并无法极远,最多只是覆盖十里范围;后者也是同样,且限制更多。   除了这二处,那五方五行阵的任意地域,都在那半法域的压制之下,极度凶险。   ——若非是感觉破阵的可能不到十分之一,且结果必定伤亡殆尽,他也不会采纳郭嘉的建议,行使出这等极端之策。   而如今他虽得了神甲始龙与鳄龙这两件杀器,可后患未除,裴家与齐王依旧对宫中虎视眈眈,他一样是无法全力以赴。   再当嬴冲的注意力,回到身前的那尊‘始龙神甲’时,他的眼神,却又是一阵挣扎、迟疑。   嬴冲想起了炼神壶中,那石碑崩裂前所记载的文字。   ——元佑三年四月十五日,雨!左相李斯诬本王谋反,帝信其言,聚天位强者八十一人布伏于皇宫,招吾前往。又命大理寺卿领左武卫五万三千人,抄斩安王府。是日安王赢氏一族上下一千七百四十五口,俱被斩杀,安西伯赢定力战身死,妻不欲受辱,投缳自尽!   而皇室所依仗者,无非是九脉龙魂阵、和氏璧、鳄龙,还有他眼前的始龙甲。其中后者,又是重中之重。   须臾之后,嬴冲却是一声叹息,蓦然取出了佩剑,以刃割腕。随后大量血液喷洒落下,一滴滴的坠入身下阵纹之内。然后又眼看着这些血液,被这座阵吸收容纳,最后在视野之内彻底消失。   他无意谋反,也无心篡位,今日这是在这里留一个伏笔。   天圣帝如是安然无恙,那么今次就可能是他一生中,唯一一次进入始龙殿第五重的机会,不容错过。   二十年后,大秦皇室如能与他相安无事,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。可如是有什么万一,那么他今日的作为,却有可能救下他全家性命。   这亦是为防齐王赢控鹤,那位红线女滴下的鲜血,使他极为在意。   神甲‘始龙’的传承自有其规,只在这里滴下一些血液,绝没可能就此成为‘始龙’的主人。   且这里也只是外阵,而非神甲本体。滴入阵中的精血,最多也只是在天圣帝逝后,使他与齐王二人,有希望成为始龙甲的择主对象。   这点嬴冲并不在乎,他确无篡夺神甲之心,那时自有隐晦精血之法,放弃继承。   不过齐王赢控鹤却是未必,这位心思莫测。一旦有什么万一,自己恐将负圣上所托,也会留下皇位旁落的隐患。   故而在始龙择主之时,他即便不去争夺,也需以这些血液为基,配合一些手段。至少令日后的‘始龙’,不再成为他的威胁。   只是此举,多少有些对不住天圣帝,在这时候亦有假公济私之嫌,让他颇为心虚。   恰在此时,嬴冲的耳旁,响起了郭嘉的语声。   “殿下,玄雀卫如今已至咸阳城西——”   ——按照约定,当玄雀卫到来,并且封锁西门之时,就是他们发动之刻。   嬴冲如蒙大赦,立时转身,仿佛在逃命似的,往那始龙殿外匆匆行去。不过却也未忘记,以玉符驾驭始龙甲,尾随在自己身后。   他走的匆忙,却未注意到身后。那些本该渗入阵内的血液,此时却再次从阵中浮出,且隐隐显现着淡金光泽。   而那‘始龙’神甲的观瞄孔中,亦是一点宛如幽火般的荧光闪现。最终这点荧光渐渐隐伏,嬴冲那些血液,则是凝成了一个奇异无比,仿佛龙鳞般的印记,再次融入到了符阵之内。   而这座地下殿堂,随着嬴冲与始龙甲的离去,再次归为死寂。   ……   嬴冲御空而行,只用了不到二十息时间,就回归到宫门之外。山河社稷图大战之后,他可肆无忌惮的使用真元法力。一身修为,也再不用掩藏。   而待得他身影降落到郭嘉身侧时,发现此处多了一位陌生的昂藏大汉。大约三旬左右,身长近丈,腰大数围,胡须似铁,虎头环眼。一身三品镇守使的将官服饰,不过在其胸前,却是玄鸟纹章。   不用问,他就知这位,必定是玄雀卫的统领雄阔海。   可雄阔海看他的目光,却是游移不定。行礼之后,就猜测着问道:“敢问殿下是宜阳郡王,还是兴平郡王?”   天圣帝诸子中,就只有这二者得封郡王,有资格穿戴郡王袍服。   嬴冲微微凝眉,与郭嘉对视了一眼,随后摇头:“孤乃武安郡王嬴冲!”   心中却在奇怪,这个家伙,到底是怎么回事?即便‘玄雀卫’一直远居咸阳之外,不与咸阳权贵接触,也不该出现这样的乌龙。   那雄阔海却更是诧异,神情惊疑不定。可随即想到了什么,这位目中一道异光闪过之后,就平静了下来,俯身一礼:“见过武安王殿下!”   这位虽是用的参见郡王的礼节,却是恭敬无比,与山陵卫镇守使任鄙大为不同。   嬴冲只觉古怪,不过此时也不好深究,虚手一扶后,就神情凝重地问道:“配合天朝军封锁城西,城北,击溃所有西来之军,可能做到?且今日之后,除非陛下转危为安。”   “必不负殿下所托!雍州世阀这一群土鸡瓦狗,不足为患!”   雄阔海也是干脆利落的性情,应命之后气势豪迈的锤了锤自己的胸膛,就径自大步离去。   嬴冲眼神怪异的,看着这位的身影,数息之后,才问郭嘉:“刚才是怎么回事?”   郭嘉倒是猜到了几分,笑着道:“殿下忘了,他统领的可是玄雀卫。这一脉道兵,尊的是玄鸟血脉,而非黑水真龙。此人不凡,可能是察觉到了什么——”   说实话他方才见此人时,也是大吃了一惊,这个雄阔海不到四十,就已是权天圆满了。一身战力,也多半企及上镇国层次。   这样的人物,只需有仙元墨甲,或者圣器伪圣器在手,就是妥妥的一位上位伪开国。可此时却只是一介玄雀卫的统领——   其中想必有着缘由,玄雀卫受大秦宗室之忌已非一日。而以雄阔海的修为,察知嬴冲的玄鸟血脉不足为奇。误会嬴冲是天圣帝之子,也极有可能。 第五八七章 大逆不道   “玄雀么?”   嬴冲的眼神古怪,他刚才其实亦有特殊的感应。初见之时,这雄阔海给他的感觉,竟是与独孤九妹差不多。   此外那位玄雀卫统领,将他错认为皇子的原因,估计也与他身后,跟着的这具始龙神甲有关。   “玄雀卫虽也忠于皇室,可却更崇玄鸟之血,所以颇受历代秦皇之忌。那意味三千年前的秦之宗室,亦有继承皇统的希望。故而从两千三百年前开始,就不再戎卫京城。”   郭嘉说完这句,又笑道:“殿下如有自立之意,或可将之引为臂助。”   秦室皇族传承的三大道兵,在每次秦皇更替之后,都会向新皇宣誓效忠,领受血印。   可如在天圣帝驾崩,新皇还未继位时,玄雀卫那边,却是有机可乘。他也有足够的信心,说服雄阔海。   嬴冲却不感兴趣,微一摇头:“郭先生又在胡言乱语了!难道先生至今,还不知本王所思所想?”   那玄雀卫,他确实有机会拿下。可在秦室对不住他嬴冲之前,他绝不会考虑其他——   而随后嬴冲又目望四方:“九皇子何在?”   因时间紧迫,故而嬴冲之前将麾下众人兵分数路。   九脉龙魂阵与神甲‘始龙’固然是重中之重,可他既要将九皇子立为监国,就需先将这位皇子,掌握在手中。那也是能使他在名份上,抗衡其余几位年长皇子的筹码。   故而他在命郭嘉安排军力之余,又令王府长史谢安领一路兵马,数十天位,去宫中‘礼请’九皇子嬴守愚出宫。   ——按照郭嘉的说法,咸阳宫内,虽有绣衣卫及大内御卫守护,又有越倾云这样的上位伪开国坐镇,可那里毕竟非是武安王府的地盘。似九皇子这样的关键人物,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更安全。   嬴冲亦对此深以为然,他对御卫与绣衣卫并不完全放心。一旦被人出卖,很可能就是功亏一篑之局。更何况宫中势力错综复杂,以裴家与齐王的势力,在宫内岂无经营?   便是谢安,也是极力赞同,这位上了贼船之后,亦是极力在为嬴冲谋划。   如今武安王府安,则谢氏亦可平安——   “不久之前,谢长史已参见了九皇子及九皇子之母戚昭仪,此时想必正兼程赶至。以谢长史的才能,必不会有什么意外。”   郭嘉似笑非笑的说着:“倒是学生这边,有些麻烦。那东河裴氏与齐王赢控鹤,怕是已惊觉了。再不动手,就为时已晚。”   嬴冲闻言却淡然处之,毫无惊色。自己在这宫门之前聚将,又在城内城外调兵布置,东河裴氏与齐王府如还被蒙在鼓中,那岂非是与死人无异?   自己能够在入城后,争取到这数刻时间,已是出乎意料。   也就在这刻,那宫门处忽有动静,有近三千禁军,护持着几辆马车,来到了宫门之前。   望见最前方,那谢安身影,嬴冲眉头一挑,大步走了过去。待他近前之后,才发现谢安带出宫的,并非只是九皇子嬴守愚一人,此外还有年仅十岁的八皇子嬴未央。   这是——备胎么?   嬴冲脑海之内闪过了这念头,心中就不禁暗赞谢安的妥帖。只一位皇子在手,仍未能保证万全。有了备用皇子之后,才可在万一的情形下,保证他立于不败之地。   嬴冲却仍是步行到那嬴守愚的马车之前,凝神往车内看去,望向那端坐在车内的七岁童子。他之前曾见过九皇子几面,此时龙视术观照之下,更可将嬴守愚的一切特征都一览无遗,确证这位,就是九皇子无疑。   除此之外,嬴守愚的身旁,还有一位身穿浅蓝色宫服的女子。年约二旬,面貌秀丽。想必这就是九皇子嬴守愚之母戚氏戚昭仪。   可就在嬴冲,刚要拜下行礼时。那戚昭仪却突然出言:“本宫听闻殿下,意欲扶守愚为监国?那么殿下又可知,今日殿下之举,无异是将我母子二人,置于烈火之上?”   嬴冲诧异的看了这戚昭仪一眼,他原以为这位会极其欢喜的,可没想到此女,倒还是理智仍存。   不过他却并未理会,依然向那惶恐不安中的嬴守愚躬身一拜:“臣武安郡王嬴冲,参见九皇子殿下!如今陛下大难,正需九皇子挺身相助。”   听得此言,那嬴守愚顿时心神微振。而嬴冲此时,又转望戚昭仪:“嬴某平生,素来不喜亏欠人情。今日是不得已,需用到九皇子名份。也在此向昭仪担保,无论日后怎样,只需武安郡王府还在大秦一日,都必定可保九殿下母子平安无恙!”   说完这句,嬴冲才转过身回望郭嘉。后者笑着微一颔首后,就大袖一拂。   旁边的侍卫得其示意,立时挽弓,连续将九支火箭,射往长空。在大约千丈高空中炸开,瞬时光耀全城!   而嬴冲此时,亦深吸了一口,蓦然浮空而起。   ……   “裴相这次如能助孤登极,事后孤定不吝回报!”   几乎同一时间,在东河裴府的大堂中。宜阳郡王嬴不尤,正朝那端坐于堂中的裴宏志一礼。   “孤之为人性情,裴相您当是最清楚不过。试问裴相,可曾见不尤,有违诺不遵之时?”   可堂上的裴宏志,此时微阖着眼,却似如一尊蜡像,毫无动静。只有那微颤的胡须,显示他心情并不平静。那隐伏在桌案下的双手,甚至已青筋毕露,却被他很好的掩饰了下来。   要说扶持新君登位,大皇子嬴不尤无疑是个极好的选择,甚至是不二之选。   这位的出身虽是差了点,母亲只是一小小宫女,且已离世。可正因其无依无靠,才易挟制操控。   且正如其言,大皇子为人极重承诺,耳根子也软。为人行事,亦颇为忠厚,有仁者之风。这样的新君,对最近屡受打击的裴家而言,无疑是最合适不过,且也是大秦之福。   可此时此刻,实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——   大约三刻之前,嬴冲返回咸阳,他就已感觉情形不妙。可这位宜阳郡王,却偏在此时来访,让他分身乏术。   “父皇之政见,孤其实亦深以为然!可父皇他急于求成,执政严苛,使国人贤士纷纷离心,却为孤所不取。如不尤能够继位,必定改弦更张,罢斥王安石与嬴冲这等幸进之辈,以肃朝纲妖氛!”   那边嬴不尤浑然不觉,依旧在极力劝说着:“还请裴相助我!孤自幼就是由裴相您看着长大,这个时候,您可不能放下不尤不管。”   “罢斥王安石与嬴冲,整肃朝纲?”   裴宏志终是睁开了眼,目里却透着几分苦笑之意;“你可知那武安王,如今手掌数十万禁军,麾下亦强者如云,你如欲继承皇位,绕不开此人?”   嬴不尤蹙了蹙眉,可深思了片刻之后,却微一摇头:“此子确不可忽视!可他崛起才不过半年,根基不足。全因父皇偏宠,才能有如今之地位。只需有裴相登高一呼,助孤登极,必可使朝野景从。料那嬴冲手中兵力再多,亦无能为力!只需孤略示宠信,稍安其心便是,日后自可任吾等宰割。”   他其实对嬴冲的用兵才能,颇为推崇。日后大秦,无论是为平衡朝堂,还是抵御外侮,都需用到那位武安王。所以只打算登基之后,稍加打压,将此人势力赶回北方一域遍可。   不过这些话,他却不打算在裴宏志面前说出来。   “大皇子是如此以为么?那么又可知,如今咸阳城内——”   裴宏志正说着话,却忽见堂外有一老仆,正往他躬身一礼,面上现着几许焦色。   裴宏志眉头微蹙,便再顾不得嬴不尤,径自大步走了出去:“臣家中另有要事,还请大皇子稍待片刻。”   走出了大堂,裴宏志又在仆人引领之下,往前院行去。到了这里后,裴宏志又登上了一旁的箭楼,只见裴氏族中的几位权天强者,还有数位供奉客卿,都在此间。且俱都面色苍白,神情凝重。   从宫中重伤回归的裴玄机及裴元绍二人亦在,可这两位,也是一样的神色难看到了极点,眸中满含忧容。   “究竟如何了?”   裴宏志环视着众人,凝声质问:“那嬴冲,难道还真敢行大逆不道之事?”   “父亲您且看那城门方向。”   此时答话之人,正是裴宏志之子礼部侍郎裴叔业:“那位武安王,怕是真有对我裴氏下手之意。”   裴宏志蹙了蹙眉,拿起了一枚千里镜,往那北城门口方向望了过去。然后他的脸上,亦是血色褪尽。   只见那门口处,正有成千上万的禁军,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五星墨甲,正如浪潮也似,从城门外涌入。   那确不愧是大秦境内,最精锐的战军。衣甲鲜明,旗帜招展,队列严整。行军之时,所有禁军士卒都能保持沉默,亦无人左顾右望。却使大地震颤,一步步整齐划一,似如阵阵雷鸣。数万人的双足,似如一人所有。 第五八八章 御安门外   裴宏志的眉头大皱,又走到了箭楼的南面窗口,以千里镜远眺。   ——咸阳的南北城外,正是六大禁军的兵营所在。而北城外驻扎的,只是左右神策军,与左神策军。前二者正是嬴冲的部属,武安郡王真要有大逆不道之心的话,那么从北门进兵自是理所当然。   可若只如此,绝不会令他的孩儿与裴玄机等人,惊慌失措到这地步。   下一刻,当那南城的城门入目,裴宏志就觉他的心脏,好似被人重重抓了一把,难受之极。   那边的情形,也是差相仿佛,大批的禁军,海量的墨甲,同样踩着整齐的步伐,涌入到了城门之内。其中绝大部分,正沿着御道疾驰,还有一小部分,都以小队为单位,散入到了各处巷道中。   然后裴宏志又再望其余城门,却只见各个方向,要么是有重兵驻守,要么是大门紧闭。   裴宏志将手中镜筒放下,沉声问道:“神武左军节度使嬴东楼何在?死了么?还有望胜门的监门令,为何未有消息?”   神武左军节度使嬴东楼,乃是嬴氏宗室中人,表面看似对天圣帝忠心耿耿,在朝中亦无依无靠,与朝中的各方势力并无联系。   可其实这些年来,裴家塞入嬴东楼口袋的银钱,就高达三百万金。又定下了儿女之亲,裴宏志对其早有承诺。   而位于东南方向的望胜门,也是他为防万一,安排的退路。   裴叔业的面色,却更显苍白:“就在方才,南城神武左军驻地已有消息传回,嬴东楼被数位权天境突入军营,当场斩杀!”   见裴宏志微一怔神,裴叔业又详细解释道:“据说当时是里应外合,嬴东楼将军身边的几位禁卫携手发难,才使他措手不及。”   一位堂堂节度使,被重兵环绕的国之上将,哪有那么容易被袭杀?就更何况,之前嵩山生变之时,裴家为防万一,提前派遣了两位权天境去护卫,保证嬴东楼的安全。那边的情形,除非是有伪开国出手,才有可能。   不过若是内应,那又是另外一种情形。   “——至于望胜门那边,可能也是事出突然,孩儿见那边的兵丁,似已全数换过。”   “好一个天圣帝!”   裴宏志一声轻哼,心知那多半是天圣帝预留的手笔。嬴东楼与裴家的联系,早就被那位陛下看穿。甚至望胜门的监门令,亦在其掌控中。之所以还留着这二人,只是为安他裴宏志之心。   可轻哼之后,裴宏志就又觉棘手。裴氏在禁军中的经营,并非只是嬴东楼一处。   只是此刻,他却觉无处着手。嬴东楼死,神武左军的兵权,必然为他人所夺。而裴家那些棋子,都处在低位。一旦禁军中形成了大势,这些人很难起到作用。   “那么如今左右神策军,还有神武右军,都在听谁号令?”   裴宏志凝声再问:“也是武安王嬴冲?”   “只怕正如父亲猜测!”   裴叔业想了想之后,语气艰涩的答着:“看那五大禁军配合默契,分据城南城北。如不是放心李节望与万俟霜等人,嬴冲绝不敢如此!如今孩儿只忧,咸阳的护城大阵,甚至九脉龙魂阵,都落如其掌控之中。”   裴宏志则不禁倒吸了一口寒气,只觉心惊肉跳,想到那天圣帝,对那嬴冲就真如此放心。   ——如非是对那神武右军节度使李节望与神策左军节度使万俟霜等人,有足够的信任,嬴冲的神策军,又岂会止步于城北城东?必定要排除其余禁军,独自掌控全城。   “那么之前御安门的动静,可查清楚了没有?”   闻得此句,裴叔业却微一摇头。所谓的御安门,就是咸阳宫的正门。而他父亲说的动静,则是指大约一刻多前,御安门那边隐约有喧哗之声传至。   裴宏志原本第一时间,就遣人去查探究竟。可因宜阳郡王的到访,父亲就只能将此事交托给他。然而直至此刻,他都未接到确实的消息。   ——按说以裴氏在京城的势力,城内的风吹草动,都难瞒过他们的耳目。   可那个时候,却偏偏没有任何裴家的暗探,能够靠近御安门附近十里之内。   且还不止如此,早在那时间之前,裴家在咸阳大半明暗棋子,眼线探哨,都被人清扫,出现大片的空白。   ——这是裴叔业,猜测那嬴冲欲对裴家下手的缘由。   原本他以为,这次就只需待天圣帝驾崩,就可一切抵定。明日或者后日,扶持新君继位就可,唯一需防备的,就是齐王赢控鹤。   却没想到,当嬴冲从嵩山回归后,竟会出现这样的变故!   也不知是否巧合,就在裴宏志话落不久,诸人就只见大门之外,几道浑身染血的身影,正匆匆往门口处奔来。   而就在这些人拼命疾奔之时,远方连续数十道箭影,蓦然疾袭而至。将这几道人影,陆续射杀在了半道中。   甚至其中一位修为已至中天位的玄袍身影,亦难逃狙杀。就在距离裴府大约三百丈处被重箭击中,瞬时整个胸膛,都被轰成了粉碎!   只是这人,也不知是用了什么秘法,一时未死。双足跪地,朝着裴府的大门高喝大喊:“相爷小心!一刻之前,御安门外,嬴冲说的是血洗咸阳!血洗咸阳!在场还有嬴胜,李节望——”   “篷!”   一声闷响,却是另一枚重箭袭来,将那人的头颅,轰成粉碎。   “那是裴节!”   裴叔业一眼就认出那人的身份,立时只觉遍体阴寒:“他在左金吾卫,任职旅帅。”   裴宏志面沉似水,不过此时的这位大秦左尚书仆射,却反是镇定异常:“叔业,你去安排聚集甲兵,准备后路。还有几位供奉,可试探一番我裴府周围,看看是何情形?”   裴叔业道了一声是,就匆匆下楼,神色却忧心忡忡。   裴府中有家将四百,家丁两千,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,战力不俗。可面对八十万禁军,实是杯水车薪。   天位方面,也同样如此。武安王府的实力不俗,这次挫败信陵王,就可见其一斑。   甚至嬴冲本人,也是隐藏了修为实力,本身乃是一位镇国强者。而其麾下,另还有伪开国两人。   在其掌控咸阳法阵,裴玄机及裴元绍二人,亦身负重创的情形下。那武安王府,确有着覆灭裴家之力。   至于后路,裴叔业也不敢指望。裴府地下,本有路径直通暗城,可以随时离开咸阳。   可自从嬴冲扫荡暗城,这些地下通道,都被堵截。而此时八十万禁军重围之下,裴府之人要想安然撤离,可谓是希望渺茫。 第五八九章 血洗之初   裴宏志也看出裴叔业的沮丧担忧,他却只当未觉,继续吩咐着:“速命门客贾诩,前来见我。”   那贾诩也早已惊醒,在裴宏志遣人传唤之后不久,亦匆匆登上了箭楼。   虽是已知裴府危机在即,贾诩却是面色平常,淡定从容的朝裴宏志一礼:“学生贾诩见过裴公——”   裴宏志却颇是不耐,直接一挥袖道:“此时无需多礼!方才那人,乃是我裴氏族人裴节。临死报信,想必确有其事。今日的情形,想必你也能猜到几分。老夫只恐那嬴冲要血洗的,正是我裴氏宗党,不知你有何策应对?”   不知不觉,他对这位寒门士子,是越来越信重了。   贾诩略微凝思,就问道:“如今日裴府,能战能逃,裴公想必不会有此问?”   裴宏志默然无言,他自信以府中诸多镇国上镇国,以及裴玄机与裴元绍二人之力,足可护他与裴叔业一并逃出咸阳。   可问题是这咸阳城内,还有裴氏众多家人,亲朋眷属,以及诸多宗党——   “既是如此,那么我劝相公能逃就逃,不能逃,那就束手就擒,主动降伏吧。”   贾诩并不顾周围刺来的凌厉视线,躬身一礼:“此时此刻,绝不能给武安郡王动手杀戮的借口。那位既已说血洗全城,想必是真有此念,学生只恐今日过后,雍秦二州世阀十不存一。”   “他敢!”   裴宏志怒目圆瞪,袍袖轻颤:“杀戮血洗?你意是说他欲擅动大兵,屠戮大臣?莫非他还真敢行此狂悖之事,将国法纲纪视如无物?不惧万夫所指么?”   “可裴相与齐王殿下,既然已做了初一,坏了规矩。又有何资格,一定要那武安王,遵守国法纲纪不可?”   贾诩冷笑,眸中略含哂意。今日天圣帝遇袭,明面是信陵王与太学主所为。可咸阳城内,所有人都心中有数,这少不了裴家的暗中配合,给予方便。   如今天圣帝驾崩在即,嬴冲寻裴家泄愤,谁也说不得什么。毕竟是裴氏,勾结外敌在先。   “其实裴相,也应心中有数才是,何需问学生?所以我劝裴相束手就擒,再遣人求武威郡王,荣国公几位出面,或可保住裴府安然无恙,切不可给武安王下手的机会。”   裴宏志微一摇头,他感觉今日之事,还不到这地步。武安王府,也就只有两位伪开国而已,其中一人,还仅仅只是堪堪踏入这一层次,是连方孝孺都不如的下位伪开国。实力方面,裴家并不逊色。   至于那八十万禁军,也非是无隙可乘。   贾诩见其面色,不由暗暗一叹,继续劝道:“相公难道还以为,今日准备向裴家下手的,就只有武安王府么?陛下他既已将左右龙武军与左右神武军,都交托于武安郡王之手。那么九脉龙魂阵会如何?绣衣卫会如何?三大道兵会否听其号令?始龙神甲又是否会落入武安王之手?”   裴宏志初时并不放在心上,可听到最后几句,却是不寒而栗。他知李节望、万俟霜与嬴胜这三位,都是天圣帝亲自简拔的亲信部从。三人的兵法虽不是太出彩,只是中人之资,却都有着一副死脑筋。   如非是天圣帝之命,这三人万难听从嬴冲的安排。天圣帝亡后,也只会效忠登基的新君。   可裴宏志又觉荒唐,把九脉龙魂阵与绣衣卫,都交付于嬴冲之手?那天圣帝是疯了才会这么做吧?至于‘始龙’甲,就更不可能。   那就等于是将皇统断续,全都让于外人之手。   也就在二人说话之时,裴宏志忽有感应,斜目看向了内院门口。只见一位锦袍玉带,稍稍有些发福的身影,正在一群侍卫的簇拥下,匆匆走向了裴府的大门处。   裴宏志见状,不由眼神微凝:“宜阳郡王,这是何往?”   嬴不尤吃了一惊,抬头循声望来,而后忙又俯身一礼:“裴相,不尤家中另有要事。先失陪,不对,是先告辞了。待来日,再来府上与裴相说话——”   说完这句,嬴不尤就擦了擦脸上的冷汗,依旧疾步往那门外行去。   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,他此时虽然依旧看好裴氏。可既然武安王嬴冲,说出了‘血洗咸阳’那句话,这裴氏就处于风暴之中。此时此刻,还是远离为佳。   只是嬴不尤,才刚刚踏出数步,就见远方天际,忽然有火色的箭只升空。在千丈高空炸开,光耀数十里方圆地域。而后前方,就是‘轰’的一声震鸣。随后又接二连三,仿佛鼓雷,震荡京城。   嬴不尤心中微惊,注目看时,却只见数十发铁弹,从远处瞬闪轰击而至。他第一时间,就已认出这是内工坊与工部天工院,正联手研发中的雷神炮,不禁心中微沉,暗道不妙。   好在旁边的侍卫反应及时,瞬时将几面大盾,护在了他的身前。   随后又是一阵轰然炸响,山摇地动。无数碎石崩飞,击打在那铁盾之上,发出一连串的咚咚响声。   好不容易,待这动静告一段落,嬴不尤抬头望了一眼,只见裴府前方的院墙,都已崩碎糜烂。   而远方则更有无数的弩箭,飞凌而至。仔细注目,赫然成千上万,密密麻麻!   此时那箭楼之上,有人发出了一声大喝:“尔等何人?敢犯当朝裴相府邸?不顾王法么?”   嬴不尤却连回头看一眼的兴致都无,在几名天位侍卫的掩护下,往旁边疾走,心想这人难道是白痴?那发炮之人,自然是冲着东河裴府来的。既然真动了手,那就已没将王法放在心上。   那炮声平息片刻,又再响起,依然是数十枚铁弹,从远方轰击而至。而那弓弩,则已经历三轮。   尽管其中绝大部分,都被府中的防护灵阵阻拦,可府中四面,也依然有不少哀嚎之声响起。便是他的部属,也有人中箭。   嬴不尤面色发白,对方这气势,完全就是不留活口!连他这个宜阳郡王,也要一并射杀在此一般。   而下一刻,他只觉地面又在震颤。这次却非是因炮击,而是来自于数千丈外。   嬴不尤越过那坍塌的院墙,往外遥目看去,只见裴府之前那坍塌御道两旁,正有无数的士卒,数以千具的墨甲现身。而位于这支大军最前方的,赫然正是他父皇私建的道兵‘山陵卫’——   嬴不尤心中巨震,首次感觉这东河裴家的前景,只怕不妙。   也在这时,他看见咸阳宫方向,有一尊银白色墨甲,同样升空而起。   “咸阳所有黎庶听清!今查东河裴氏及其党羽勾结外敌,袭杀圣上,罪证确凿!今本王奉圣上与监国令,清肃乱党!故明日辰时之前,全城宵禁!尔等勿需惊慌,亦不得奔走,不得离开居处——”   嬴不尤哑然,认出那银白身影,正是仙甲摘星! 第五九零章 有女芳菲   “血洗咸阳,那个家伙真是这么说的?”   就在裴相府战起之前的一刻,嬴控鹤也站在梨园的阁楼上,定定入神的看着咸阳宫方位。   而跪于赢控鹤后方的黑色人影,则是未加思索的答着:“定不会有假,这是几位军中兄弟传出的消息。一人有错,可如三人同出此言,想必是确有其事!且当时还有神武右军节度使李节望,龙武左军节度使万俟霜,龙武右军节度使嬴胜等人在场。”   “真是如此?”   赢控鹤愣了愣神,而后苦笑道:“说不定这次,真要完蛋了。本王居然忽略了此点,真是惭愧——”   “什么完蛋?”   而就在他的身侧,红线女有些疑惑:“有这么严重,他要血洗咸阳,还能洗到你齐王赢控鹤的头上?”   说话之时,她正在处理自己的伤势。这次她虽从宫内侥幸逃生,可却受伤不浅。   可对于赢控鹤的话,她却是不以为然。她承认今次山河社稷图一战,武安王府的实力,与嬴冲本身的修为,都出人预料。   可要想欺到齐王府头上,那还早着呢——   血洗咸阳?好大的口气!那个家伙,他当东河裴氏,齐王府,还有武威王府,襄国府,以及深藏不露的荣国府等等,都是死人么?   “字面的意思,这次我与裴相是真有麻烦了。”   赢控鹤却轻声一叹,神色复杂:“你那是不知道,所以无知。记得本王,曾经与你说过的吧?嬴冲他,其实与天圣帝关系匪浅,其母乃是那位陛下在宫外所遗的皇室遗珠。”   “是提过此事,可那又如何?”   红线女的眼中,闪过疑惑之色。赢控鹤的确与她提过此事,却未详细解释过其中纠葛。   “向葵儿之母名为嬴芳菲!原本是大秦远支宗室。故临山侯嬴远辰之女。我那皇兄与之初见,即对其一见倾心,视为挚爱。可其时他才年仅二十二,出宫建牙未久,本身势单力孤,兄弟姐妹则如群狼环绕,意图叵测。又有同姓不通婚之规,二人血脉只隔五代,更是世人所不容。故我那皇兄,虽对嬴芳菲用情至深,却不敢将此事暴露于人前。一则父皇不会允许,二则易成皇兄他的软肋。红线你应知天圣帝的性情,他自己还罢了,却不忍爱人被他连累。而那时他的王府,偏偏如同筛子一般,四面漏风,他自问护不住自己的至爱。”   红线默默倾听,对于天圣帝的为人,她自是明白的,也极为佩服敬崇。   如非是有不得已的理由。她实不愿与那位为敌?至少性情这方面,那位陛下可比她眼前这家伙,更靠谱数倍。   “可此事最终,还是被人得知了。偏偏那时,我皇兄又奉命出征。之后又不知经历什么周折,待他回归之时,嬴芳菲已被嫁入到了商家向氏,且已产下一女。我猜那多半是威王兄的手笔,目的是为以她们母女,钳制天圣帝。可嬴芳菲却是烈性之人,并不甘愿受制。产女之后,就因‘血崩’身死。而那向葵儿,则被她瞒天过海,送出了向府,从此不知去向。于是天圣帝深恨威王兄,视之为死仇大敌,甚至至今本王都以为,当初皇兄他起意争位,正是因此而起。也直到夺嫡之争尘埃落定,威王府已显出了败亡之兆,向葵儿才回到了向府内。那个嬴芳菲,她至死都不愿连累天圣帝,也不愿为他添麻烦——”   “我皇兄那人,素来都是性情坚韧不拔,难以动摇的,且最念旧情。而嬴芳菲给他留下的印象,又实在过于美好,且是因他而死。所以他继承皇位之后,虽是广纳嫔妾,却只怕是将那诸多妃嫔,当成了生儿育女,传宗接代的工具。”   嬴控鹤说到此处,语声一顿,而后唏嘘着道:“说了这么多,其实只是想解释一句。在天圣帝眼中,本王连同他那宫中所有女人孩儿,只怕都及不上向葵儿一人。那么在他身死在即,壮志难酬之刻,我那皇兄他会怎么做?”   红线闻言,不禁悚然而惊:“你的意思是,在天圣帝看来,哪怕这江山社稷都落入嬴冲之手,其实也无所谓?”   嬴控鹤正欲说话,却只见夜空中,另有一黑衣人影,正御剑遁空而至。只是须臾,就来到了这座阁楼之外。这位并未入内,直接就在窗外瓦面上跪下。   “殿下,七里之外,确实暗伏有近两万禁军,还有不少绣衣卫的人手,隐成合围之势。另有城南禁军营中传回消息,道是神武左军节度使嬴东楼,已被袭杀。如今全军上下,都由神策右军节度副使嬴飞鸿掌控。”   赢控鹤吃了一惊,神色凛然的往四面方向扫了一眼,面色青白。   是幻术?   事发之后,他对咸阳城内外的风吹草动,就异常的警醒。麾下近十位权天,也都是瞪大了眼睛,为他盯着城内每一寸动静。   却没想到这梨园,却竟被人悄无声息,完成了合围。   这让他下意识的,就想到了山河社稷图中,那位使魏鲁二国二十万大军折戟沉沙的阴阳师。   如此高明的幻术,世间还是有的。且山河社稷图内那些魏鲁道兵,都是或降或死,已是用不上了。   此时那位阴阳师移步咸阳,自是理所当然。   红线女的脸色,却是难看之至:“殿下,还请速离此间!”   眼见这咸阳城,即将落入那位武安王的掌控之中。此时此刻,只有令赢控鹤逃离咸阳,返回封地,才有反败为胜之机。   赢控鹤却不看好此策,摇着头道:“逃离有用?难道要在封地举旗造反不成?嬴冲乃当世名将,如今挟禁军八十万,北方四州又皆其部属,左右则有武德郡王与函谷关的李亿先为羽翼,叶元朗则必定是坐视旁观——”   他料嬴冲今日血洗咸阳之前,必已号令北方举兵勤王,先一步动手。   此时此境,如无裴家呼应,他实无战而胜之的把握。   不过接下来,他又心中微动,凝声道:“不如你先试试,看看能否代本王,去一趟裴相国府。”   红线女并不推辞,也未赘言,直接腾空而起,凌空带着一片红霞,飞向了东面方向。   可就在这刻,那半空中响起了一声龙吼,使梨园周围数里之人,俱皆元神剧震。   而后那半空中,一声爆鸣。红线女的身影,似如流星般飞坠而下,撞碎了一片屋宇,烟尘弥漫。   嬴控鹤毫不觉意外,不过他的脸上依然是血色褪尽,定定的看着空中那位手持玉圭,在虚实之间变换的黑色身影。   他认得,那正是黑龙道人,九脉龙魂阵,果已落入嬴冲之手——   看来自己,连逃跑都是痴心妄想。 第五九一章 顽抗者斩   “——今查永新伯封守德,党同裴宏志,阴图不轨,谋刺圣驾!吾等奉武安王殿下之令,锁拿封守德并其全家问罪!所有供奉客卿,都需下狱监管!另命有司封抄府邸,搜查罪证罪脏。反抗者斩!逃逸者斩!藏匿罪证者亦斩之——”   咸阳城北,永新伯府之外,一位禁军校尉正手持公文,在那永新伯府的大门外大声诵读着。   而此时在那街道中,满布着禁军与墨甲。还有骑士策马在巷道中穿梭奔驰,也同样在大声高呼。   “今日全城宵禁!所有无关人等,勿需惊慌!可紧闭门户,安守家中。武安王殿下有令,凌晨之前,无令擅离居处,外出奔走者杀无赦!”   就在这呼喊声中,那永新伯府的大门,顿时‘轰’的一声,被一柄重锤砸成了碎片。   然后门前聚集的一队精兵与墨甲,顿时蜂拥而入,内中顿时传出了数位女子的尖叫声,还有阵阵呼喝与叱骂之声。   主持搜抄永新伯府的,乃是黄忠。此时这位,正眉头紧凝,看着眼前这一幕。   禁军的军纪极佳,又有他紧盯着,所有士卒都极守规矩,对府中那些女眷秋毫无犯。   可当他麾下一营精锐,推进到内院之时,那封守德到底还是负隅顽抗了。封家一百家将,二百家丁,近百具五星墨甲,在内院顽强抵抗着。   而封氏虽为小族,封爵才不过一百五十年,可其家中,却赫然是有两名天位。有这二人坐镇,竟令外院禁军,无法接近到百丈以内。那内院门前,也躺下十余具尸体。   黄忠的副手名唤李德,此时亦眉头大皱,挥了挥袖。旁边立时有一校尉会意,再次大呼道:“封守德,你莫非是真要造反?竟敢抗御有司搜检,击杀禁军?是想死么?正告汝等,此时放下兵器墨甲,束手就擒,还有一线生机。”   他说完这句,那内院中却是一阵沉寂之后,才传出了封守德的哈哈大笑声:“阁下说笑了!老夫一生,素来奉公守法,何敢有谋刺圣驾,阴图造反之心?然则武安王殿下欲加之罪,何患无辞?说什么命有司搜查罪证,可这罪证,其实是准备好了吧?栽赃陷害,他岂非最拿手不过?老夫今日顽抗,或能等到裴相拨乱反正之时,可如是束手就擒,只怕就是必死无疑——”   李德闻言,不禁嗤笑出声:“天真!”   此时的东河裴氏,自顾尚且不暇,哪里还会顾及这些喽啰?而随后李德,就又回望黄忠,眼含催促之意:“此人心意已定,难以劝服,早点动手吧!”   这永新伯府,只是他们的几个任务之一,接下来还有几家府邸,几位勋贵,需要封抄搜拿呢!   再有之前那位郭嘉郭先生,代武安王下达的军令中,绝大多数官员都是以生擒为上,不得已时才可痛下狠手。可却还有一部分,乃是生死勿论!而这永新伯封守德,正是其中之一。   黄忠却未立时答应,蓦然策骑前出,朗声道:“永新伯听清,武安王殿下有令!今日所有犯官,可祸不及家属。伯爷如能束手降服,本将可担保你全家老小,都安然无恙——”   话音未落,那院内就一只重箭袭至。黄忠反应极速,一拍马鞍,一个闪身就到了十丈之外。   不过他的坐骑,却无法保全。整个马身,都被那重箭撕碎,血肉飞散。   黄忠一声轻叹,接下来却再未迟疑。随着他一声令下,瞬时无数箭雨腾空而起,往那内院中攒射。   用的都是灵火箭与爆裂箭,全不顾院内死伤,也不惜成本。一连七波,使那院中大火汹涌,楼宇坍塌,整面内墙千疮百孔。甚至还有军内供奉的天位玄修出手,招来了数道水桶粗的雷光,轰入其中。   而直到院中的哀嚎呼喊之声稍弱时,李德已穿着一身重甲,猛然撞向了那内院大门。   黄忠亦是着甲在身,眼见那内院中,有着两道身影飞空而起,似有向北面逃遁之意。他却是不慌不忙,慢条斯理的张弓搭箭。瞬时几道冰蓝色的箭影,似如流星赶月般的飞射而去,竟后发先至,将那空中飞遁的二人,都陆续钉穿了身躯,狼狈坠落了下来。   此情此景,顿使周围禁军一阵欢呼,忽高喝道‘镇将神射’,或欢呼‘黄副镇守使威武’。   黄忠却没在意,他的注意力,则看向了一旁的屋宇。那里有几位人影,正在捣鼓着什么。穿着则与禁军迥异,乃是绣衣卫之人。   其实那永新伯封守德猜的没错,武安王殿下的那位谋主,并不打算让这位活下去。   哪怕今次,在这永新伯府搜不到罪证,绣衣卫也自会安排。这家女眷虽可保全,然而一家男丁,却是必死无疑。   处理完永新伯府中所有诸事,已是两刻时间之后。而待得黄忠,从永新伯府的门内踏出时,正好叶凌武与叶凌德两兄弟带队,往东面行去。   黄忠不由斜目,往附近不远处的一家宅邸看去。那边是程阳侯府,此时却已是一片火光。而叶氏兄弟的麾下众军,都是或是面色苍白,或是神情兴奋,更有不少人都是周身染血。   程阳侯府张氏,乃是大秦千年世家,而程阳侯张武,如今正于枢密院中,担任‘签书枢密院事’,地位仅居枢密副使之下,主掌枢密院十二房之一的‘襄阳房’,管理所有襄阳周边武官的升降。而其族中,亦实力雄厚,光是台面之上,就有天位四位,家将二百,能战的家丁四百余人。   故而这次,为封抄程阳侯府,那位郭先生足足动用了一师之众,接近三万人合围。   而如今看来,这叶家兄弟,比他这边还要更顺畅些。虽是堂堂二十九侯之一的张府,却也没能撑过半个时辰。   “黄老兄这边,也办妥了?刚才看这边动静不小,永新伯那家伙,居然还真有胆动手?”   叶凌武也看见了黄忠,策马行来之时,却是嘻嘻哈哈的笑着:“杀得爽快吧?封守德那家伙在军法司,一向喜针对我们神策军,吹毛求疵,还屡下重手。近日好多兄弟,都陷他手中。这次让他进土里吃灰,也算是给兄弟们报仇了。”   旁边叶凌德见状,却是眉头大皱:“二哥,怎么这么说?谢长史说了,今次清肃咸阳,其实是我大秦国哀,不得已才如此,这可不是什么值得欢喜的事情。”   叶凌武闻言却是‘嘁’了一声,毫不在乎:“怎么凌德你也学大哥似的,喜欢装好人,假正经?刚才在程阳侯府中,杀得最欢的是哪个?明明就看他们不爽,装什么仁人君子?还是我那妹夫爽快,说杀就杀,不皱眉头!” 第五九二章 王籍之见   说到嬴冲,叶凌武的神情颇为兴奋:“那句话怎么说来着,顺我者昌,逆我者亡!妹夫他摆明了要栽赃陷害,清除异己,他们又能怎样?”   “外人面前,你该唤殿下。”   叶凌德万分不爽的提醒;“二哥你小声点可好?什么栽赃陷害,清除异己,哪有此事?我们是奉殿下令,遵照国法纲纪,清肃乱党!”   “嘁?怕什么。妹夫他要血洗了裴家的心思,谁还能猜不到?否则这程阳侯与永新伯两家,为何会执意抵抗?”   叶凌武不屑一哂,不过声音还是放小几分。此时也恰好望见旁边院墙里,有人在墙后搭着梯子,偷偷的往外望。叶凌武立时拿马鞭朝那边一指:“看什么看?说的就是你呢!窥觑禁军行止,鬼头鬼脑,到底有何企图?小心本将挖了你的眼睛,斩了你的狗头!”   这句话,明显使墙内之人吃了一惊。众人只听那边传来‘篷’的一声重响,又响起一阵痛呼声。   叶凌德扫了一眼,面色瞬时转为铁青,而后嗤笑;“看那人应是元德侯马让,乃是我叶家的世交。且是殿下明令,需得秋毫无犯的一家,说是几年以来,受其数次关照,且与裴氏一党并无关联。小弟倒是好奇,你事后该怎么向祖父与殿下解释。”   ——即便他这二哥,过了军法这一关。估计祖父叶元朗,也难饶他!   叶凌武本在得意的哈哈大笑,可听得此言之后,也是微惊。再仔细回想,永新伯府的对面,不就是元德侯府么?这次却是得意忘形了。   而后他眼珠一转,就又突然大声道:“尔等听着,本将行不更名,坐不改姓!乃武威王府二房次子,神策军第四师副镇守使叶凌德是也。汝等若再鬼鬼祟祟,偷窥觊觎,小心老子让人抄了你们全家!”   叶凌德闻言不仅磨牙,目光凶神恶煞,死死盯着自己的兄长,这刻他是恨不得,从叶凌武身上咬下一口肉回来。   远处的黄忠看着这对活宝兄弟,也是微微摇头。不过见了这一幕后,他心情倒也是开朗了不少。之前因在永新伯府里染上满手血腥,而略显沉重的心情,也放松了几分。   而当这压抑的心绪一去,黄忠的心绪,就又振奋了起来。当初他随二弟投靠安国府,乃是不得已之策。黄家无依无靠,只能依附那时在朝中,还是势单力薄的安国嬴氏。   可谁能想到,仅仅时隔一年,那位殿下就已崛起于朝堂之上,主持北方宗党,成为能与裴宏志,叶元朗等人相抗衡的朝堂大佬之一?又掌握数十万禁军,兄姐具为上将,成为大秦最大的军头。   之前他每次回思,都只叹前次殿下北平匈奴,他军职未在北方四州,未能在殿下军中效力,也错过一次机遇。   而今日,那位殿下更是统帅八十万禁军,清洗裴氏——   如今城外山河社稷图内,天圣帝依旧生死未卜。可以如今之势,无论那位陛下是生是死,北方宗党都已能趁势而起。这亦是他们这些追随殿下之人,绝佳的际遇。   他甚至隐隐期望,天圣帝今日就此陨落,从此由武安王殿下他掌握朝局。   不过振奋之外,黄忠还有些不安,略含担忧的,往城中另一火起之处看去。   心知此时武安王府胜负的关键,一在裴家,一在梨园。也不知那边,究竟如何了——   ……   此时就在距离永新伯府仅隔四里之距的所在,王籍同样在自己府中搭着楼梯,往院外的方向看着。看着那御道上,一队队如潮水般奔涌向前的禁军。   ——从北城进入的禁军,足有二十四万人之巨,故而这一时半刻,他还看不见尽头。只能见一片片在火光映照下,闪着金属光泽的淡金甲胄与头盔。还有位于街道两侧,成群结队的高大墨甲。   而此时王籍面上虽是平静,胸内却是波澜起伏,心神难宁。随即他又看向了数里之外的永新伯府与程阳侯府,微微摇头:“看来这次裴家,真有覆亡之忧。”   “覆亡,还谈不上吧?”   此时立在王籍旁边,另一架楼梯上的,却竟是二皇子保国公嬴天佑。   “那东河裴氏,可不是有着八十万禁军在手,就能拿得下来的。真不知他,到底有何依仗?”   说完这句,他又好奇的问:“我知那程阳侯与永新伯府,与裴家牵连极深。可前面那沭阳侯府是怎么回事?没听说他家,与裴氏交好?”   王籍略略思忖,就又以猜测的语气道:“应是与齐王赢控鹤有关,沭阳侯戴云来与齐王家走得极近。说来这次咸阳变乱,我秦境除裴家外,另有一股势力插足,我等始终不能查知究竟。”   “赢控鹤?我那王叔么?”   嬴天佑眯起了眼,随后冷笑出声:“我一向就觉那位的荒唐怪诞,多为做作。这次怕是漏了什么马脚,惹到了嬴冲。”   “这次嵩山之变,如是赢控鹤的手笔,倒也说得过去。那家伙的梨园,每年纯利千万金。这些年来,不知赚了多少银子,攒了多少人手。”   正说着话,王籍就见那梨园方向,也有一团炽烈的火光汹涌而起。   他不禁一阵愕然,而后感叹出声:“虽然很早就觉得,我那师弟确是位心狠手辣的人物,可今次这位的胆大妄为,还是出我意料。总计五家侯府,十一家伯府,还有西城十七家三品以上官邸,竟然说抓就抓,说灭就灭,毫不容情。那可都是朝之勋贵,与国同休戚——”   “国公你说反了,不如说胆大包天的,是东河裴氏才对。”   嬴天佑嗤笑,却反是为嬴冲辩解起来:“他们既然首先乱了规矩,又如何能怨武安王不择手段?勾结外敌,刺杀父皇,万死难辞其罪!换成本公,也不会让他们好过。我如今只奇怪,他就不惧,将这些贵阀逼反么?”   那裴家虽无封地,可在雍秦二州,却有良田近三十九万顷,又结连宗党,随时可起兵八十万人以上。   而那齐王赢控鹤,本身就有着封地食邑,又经历多年积累,实力亦深不可测。   其余那几家侯府伯府,亦是势力不弱,凑个十几万二十万的大军,轻轻松松。   “或者是想要将他们逼反,顺势扫平也难说。我只知如今,他们如掀反旗,必败无疑!”   王籍一声叹息:“至少我王籍,是定不会容裴氏与那齐王,犯上作乱的。嬴冲如掌朝政,则王某必甘心臣服!甚至可遣一军,参与平乱。此时的大秦,实在也乱不得。” 第五九三章 有恃无恐   嬴天佑一听就明其意,知晓这位,是在向他明示,王家绝不愿见此时秦境之内,滋生大乱。   真有什么意外的话,他眼前这襄国公支持的,定会是武安郡王嬴冲与九皇子嬴守愚。   ——这多半是大楚的压力所致,近年随着楚国国力恢复,项氏崛起。楚军对襄阳与秦境的压力,日胜一日。襄阳王氏首当其冲,故而这十几年来,其族大半强者,都只能坐镇襄阳。也因此故,这位襄国公才因在咸阳实力薄弱,而在朝争中败于嬴冲之手。   此时此刻,王籍想必是不愿大秦战乱,以致襄阳生变,使襄阳王氏承受更多压力。而王家如此,同在楚秦边境的双河叶氏,想必也是一样。   至于三王中的另二位,蒙氏才刚收复朔方,正是欲修养元气之时。而固原卢氏。虽是居于安国嬴氏的侧后,可这家才遭遇重创,元气大损。这次安国嬴氏如真要动兵,那卢氏一族,只怕要被一举荡平——   至于其余几位国公,嬴天佑凝思了片刻,还是摇了摇头:“难道就真无半点胜算?”   “问题是齐王赢控鹤,是否能与裴家有力一同。且即便二家合力,也是希望渺茫。毕竟那位,可是手握八十万禁军,占据了咸阳中枢,又有整个北方为后盾。嬴冲本人,更为当世名将。而裴家如今,已失大义。”   王籍沉吟着解释:“这么说吧,待嬴冲清肃全城,统率五十万禁军向西横扫之时,大秦内外谁能阻之?殿下既言圣上,已做好了发动和氏璧的准备,那么那位太学主,只怕是已指望不上。”   嬴天佑吃了一惊,而后一阵沉寂。他虽擅经营,可对于用兵征战,却还是更信任王籍。   且如再想象一番,嬴冲率五十万禁军西出时的情景。那必将是一片披靡,也确实难解。   “那么也就是说,那位确有将雍秦世家逼反之意?欲趁此时机,清除异己。”   “我只知他如今,是有恃无恐。可能那位也不愿秦境之内生变。只是裴家与齐王如有不臣之心,也正落他的下怀。”   王籍笑了起来:“别忘了这位,与信陵王可是血海深仇,如今又有了天圣帝遇袭之事。他身为天圣帝最倚重宠信的臣子,在天圣帝身逝之后,他哪怕是装模作样,也需为天圣帝做出一些事出来。你猜他扶持九皇子登基,成功执掌朝政之后,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?”   “是伐魏!”   嬴天佑陷入凝思,闻说这次山河社稷图内,魏无忌损失惨重。十余万精锐禁军折损,三支高阶道兵覆灭,天位损失数十余位。加上之前,在卫国的折损,倒是绝佳的伐魏时机。   不过如此一来,他倒可确证嬴冲,有逼反秦雍世阀之心。换成是自己,在东征魏境之前,也需稳定内部,扫平后患。   这大约就是嬴冲今日肆无忌惮,欲血洗咸阳的因由——   “原来如此,武安王果然是对我父皇最忠心耿耿之人,这是以此倒逼魏无忌么?一旦父皇身死,那么首先遭遇嬴冲反噬的,便是裴家与齐王,其次则是魏无忌。”   “此事恕本公不能臆断,也可能嬴冲他,本来就是要趁机窃居权柄,窥伺神器也说不定。还有九皇子嬴守愚,想不到最终会便宜了他。那位一旦在武安王的扶持之下登基,你嬴天佑只怕从此希望渺茫。”   说到此处时,王籍略含怜悯的看着嬴天佑:“不知二皇子,接下来有何打算?”   “来日方长,世事都无绝对。”   嬴天佑面上毫无异色,可随后却又略含期冀的,看往那城东嵩山:“不过本公如今,最希望的却是父皇他能安然无恙,长命百岁!”   王籍哑然失笑,心想如今这咸阳内外,会有这想法,念及天圣帝好处的,只怕绝不止是这位二皇子一位。   嬴冲血洗咸阳之举,可谓是一举砸破了无数人的妄想。   ……   到寅时末的时候,城西裴府之内,依然是焰光冲天。主持围攻裴相府的将领,似是成竹在握,有恃无恐。也不愿给裴家,任何说话的机会。全程都未使用步卒墨甲强攻,也未靠近。只是以弩箭火炮,在数里之外轰击。   此外那箭雨的密度,也增加了数倍。自动手之后,围在裴府之外的禁军,就在不断的增长。至此时已增至三师之众,九万余人。   更有玄修操驭道法,配合城防大阵,各种大规模的道法,肆无忌惮的向府内倾泻着。   也幸亏是裴家的防护阵,可以基本独立于城防系统之外。且裴府之中,更囤积有无数的上好灵石,可供损耗。  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,府外聚集的禁军,越来越多。裴府内的伤亡,也开始增长。那些家丁家将还好,可裴府的下人侍女,却是陆续死伤了百余人。   而已处理完一应事宜的嬴冲,也在此刻来到了裴府附近。他一眼看出了裴家,已完全放弃了他们的所有下人,准备收缩力量,稳守内院的打算。   可嬴冲却并没有令部下停手的打算,这裴府之内,固然有许多人无辜。尤其许多侍女,都是年不满十四的花季女童。   可天圣帝的命也是命,他亦不愿用自己麾下禁军的性命,去填裴府这坑。   “见过武威王殿下与荣国公了?他们二人是如何说的?”   负责指挥这场战事的,乃是李广,不过郭嘉也在,担负监督与建策之责。   而待望见嬴冲到来之后,这位当即就好奇的看了过来。   “又可曾答应?今日能否出席?”   九皇子在监国之前,按规矩还需在大朝会中,举行授印的典章礼仪。而他们预定的朝会之期,就在剿灭裴府之后,辰时左右。   而嬴冲之所以未亲自指挥肃清乱党,就是因他还有联络朝廷政要之责。   虽说要扶持九皇子嬴守愚监国,甚至登基的话,只他安国嬴氏一家,也勉强足够了。   可嬴冲始终记得,得道者多助的道理。他虽有心肃清雍秦世家,为天圣帝与父亲复仇,可却不愿大秦其他地方,也滋生大乱。   尤其接下来,天圣帝身亡后的伐魏,更需国内稳定不可。   所以在剿灭的同时,他亦需联络各方,为九皇子登基的‘正统’,以及自身的‘大义’,继续增加筹码。   这点郭嘉帮不上忙,只有嬴冲与能代表王府的长史谢安,分头行事。   而之前嬴冲第一个赶赴的,就是武威郡王府,其次则是荣国公府。 第五九四章 裴府之战   “并无不允之理,然而也正如先生所料。”   嬴冲微摇着头,神色清冷:“那二位果然是为裴宏志说话了,说裴氏如肯降服,则让本王务必留其一命。”   其实为裴宏志求情的,并不止武威郡王与荣国公二家,还有其余几位朝中德高望重者。   大秦世阀间的联系,确实是盘综错节。尤其是裴氏这样的顶尖大阀,盟友姻亲,门人弟子遍布天下。   不过叶元朗与陆正恩之所以为裴宏志求情,一方面可能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,一方面则是担忧朝局彻底失衡。   嬴冲却打算置之不理,当时既未应承,也未回绝。心想既然已动了手,撕破了脸皮,哪里还需留什么情面?   总之天圣帝如有什么万一,那么在伐魏之前,他会用尽一切手段,一切办法,清肃雍秦。   能够将裴氏与齐王一党逼反是最好,他可据有平叛‘大义’,将雍秦世家一鼓而灭!可如对方不反,那么嬴冲亦会不择手段,将裴氏宗党扫出朝堂,灭其人丁,夺其田土。   他不会跟对手讲什么规矩,更不会顾忌什么朝堂法纪。   不过郭嘉却另有见解:“殿下未答应么?其实留下那裴宏志,还是有些用处的。毕竟殿下最终的目的,是倒逼魏无忌,为救天圣帝脱困,是尽快执掌朝政,而非是复仇。”   说到此处,郭嘉又哂然笑道:“只需剪除了裴家的羽翼爪牙,斩了他们那两位伪开国,夺了圣器‘破军’。那位裴相,也就是只无牙老虎,哪里还有资格兴风作浪?今日之后,裴家如不竖反旗,那么他们在雍秦二地,还能有多少声望?待日后武安王府根基深厚时,殿下如看他不顺眼,再一刀斩了便是。”   这确是一个无解之局,裴家如若当了缩头乌龟,必定尽失人心,只会令所有被武安王打击的雍秦宗党心寒齿冷,自身也将实力大损。其族中之军,两位伪开国以及诸多供奉客卿,是无论如何都难保住的。   可如这家欲举反旗,也就是两三月内,被武安王府横扫之局。   但若是降了,裴家倒还是能保存几分元气,还能留下一线恢复之机。   不过今次他说这番话,最重要的目的,还是劝嬴冲,莫要意气行事。   嬴冲的眉头微挑,随后就平复了下来。心想郭嘉说的不错,裴家如束手就擒,那确是对雍秦世家的一次重击。且留下此人性命,也能免叶蒙王陆等世家反弹戒忌。可使他以更快的速度,达成掌控朝政的目的。   此人与魏无忌有过联系,想必也能助他破除城外天圣帝的死局。   自己不能自私,也不能被仇恨蒙蔽双眼。   深思了片刻,嬴冲又问:“他可愿降?”   “此事学生也猜不准,裴宏志那人,倒是极擅勾心斗角。可以他的见识,未必就能见得裴家,已至山穷水尽之势。”   郭嘉微微一笑:“管他呢!他如顽抗到底,那就彻底灭了这裴家便是,岂非正落主公下怀?武威王与荣国公几家,想必亦无话可说。最多也就是事后,稍稍麻烦一些。”   嬴冲这时,却在人群中望见一道熟悉的身影,不由眉头大皱:“宜阳郡王?他怎在这?”   只见百丈外,那嬴不尤的身影正瑟瑟发抖,狼狈之至。身上虽没什么伤痕,一身本该光鲜亮丽的五爪龙袍,已是变成了黑灰颜色。这位似欲过来寻他说话,却被武安王府的侍卫拦住。   “他啊?”   郭嘉语气嘲讽的答着:“事发之时,这位就在裴府内,或是在与裴相,议论皇统继承之事。”   嬴冲一声轻哼,目蕴怒火:“怎没将他射死?”   “将宜阳郡王射杀么?”   郭嘉略一思忖,随即就遗憾的一锤手心:“这倒是个好主意!正可栽赃嫁祸,说那裴家谋害皇子。如此一来,今日清肃乱党必能更名正言顺。可惜了,学生怎就没想到?不过裴氏之中,似也有能人。这宜阳郡王一门心思往外逃,裴家却为保证他安全,牺牲了两名小天位的性命。”   嬴冲不禁哑然,他刚才只是说气话而已,还没到为栽赃裴家,就谋害天圣帝子裔的地步。   何况他与宜阳郡王,其实还些交情的。   摇了摇头,嬴冲转而他顾,看那李广:“何时总攻?”   他已望见诸军后方,排列好的发石机。层层叠叠,总计有八百具之多。准备好的弹丸,也都是上绘符文,威力巨大的符弹。   雷火炮威力巨大,可数量终究还是少了。今日要想以最小的代价,攻破这裴府,还得依靠这些发石机。   “只需再有半刻,就可准备就绪。预计卯初,就可攻破裴府——”   李广正说着话,就忽一挑眉,看向了对面。就在三里之外,裴府之内,有一位玄修浮空而起。也不知这位使用了什么术法,裴府的上空,音如雷震:“武安王殿下可在?不知汝可敢与裴某一谈?汝言我裴家勾结外敌,袭杀圣上,不知可有确实罪证,可敢与老夫对质?今日汝未经朝廷允可,亦未经有司审讯,便擅杀大臣,抄斩勋贵府邸,是何道理?是遵的哪一条王法?难道是要谋朝篡位不成?”   那正是裴宏志的声音,却能远播数十里开外。哪怕是吴不悔的幻术,也无法掩饰遮蔽,几乎覆盖大半个咸阳城。城西城北,都俱可听闻。   嬴冲冷冷一哂,心想这裴宏志的辞锋,倒还凌厉。有心不理,可对方既然说话了,他也不能不稍作回应。此时便也一声冷哂:“裴相既是心中无愧,又为何要顽抗绣衣卫搜检?至于罪证罪脏,辰时朝会,本王自能令群臣得知。尔如自问青白,不妨束手就擒!”   “竖子,老夫何时顽——”   那裴宏志还要说话,嬴冲却不给裴宏志继续说话的机会。直接着甲在身,一连六箭,射向那裴府上空。   正是射日神决中的秘术‘六星夺月’,而在左右各方,亦有百余道箭影穿飞而至,直指那位权天玄修。   裴府之中,亦有十余位权天层次的强者,更有两位伪开国。然而双拳难敌四手,此时府外一方,同时出手的‘神射’足有二十余位之多。更有上位玄修,同时以术法轰击。虽是其中大半都被拦截打散,可那位权天玄修,却也仍是支撑不住,从半空栽落。而那裴宏志的声音,亦是戛然而止。   嬴冲暂时收住了弓,却仍保持着警惕。郭嘉则是笑道:“提前动手吧,不用等到卯时了。我看裴家那位,多半已知情形不妙。”   他不打算,让那裴宏志再有机会开口说更多。   ——尽管今日的情形,绝大多数人都心中有数,知晓前因后果。却也难保有些糊涂人,被那裴氏之言蒙蔽。   李广闻言微微颔首,而随着他一声令下,裴府的四方,瞬时无数的飞石腾空而起。 第五九五章 始龙再现   “竖子,这个混账——”   裴府内院中,裴宏志怒容满面,气闷异常。他裴宏志何时顽抗了?无论禁军也好,绣衣卫也罢,一开始就没给他说话辩解的机会,直接就是以雷神炮与弩箭轰击。   只是此时,外间之景,却已令他无可奈何。尤其是当那数百石弹,掠空轰袭而至之刻,更使裴宏志面沉似水。   裴府的内院院墙,都是以最上等的石材筑造而成,看似单薄,可坚固却不下于咸阳城的城墙。可此时在这些石弹的打击下,却是显出了摇摇欲坠之势。轰鸣之声接二连三,地面也是震荡不绝。   还有些石弹穿透了裴府的防护法阵,轰入进来。使得无数碎石碎屑崩飞,大片的屋宇倾倒坍塌。也令他后方的厅堂内,不时传出女眷的惊呼尖叫声。   裴宏志偶尔不耐的回望,却可见裴氏的那些小辈与孩童,都是面色苍白,眼神惊惶。   而此时更有一位负责观望城北动静的供奉修士来到他面前,小心翼翼的禀报着:“裴相,礼德侯府成家那边的动静已停,府中的大火已被扑灭。只怕——”   裴宏志心中微沉,心知那成氏全族,多半已全族覆灭。   这已是第五家侯府!   ——五位侯爵,十一家封伯,还有西城十七位三品文官。血洗咸阳,那个竖子,真得做到了。   可那嬴冲,怎就如此肆无忌惮?难道就不惧朝野反弹?   “竖子!那个畜牲!畜牲!”   裴叔业神色暴怒,蓦然拔出了佩剑,往身旁的红木柱砍去。一连十剑,将那木柱砍至千疮百孔,裴叔业却依旧气恨难平。   “他是真要杀我全家!是真要灭了我东河裴氏!”   裴宏志看了一眼,却并未阻止,又再次看向了贾诩:“那位武安王,难道真是要将我雍秦世族,全数逼反么?”   贾诩躲在了远处一根较为坚固的木柱之后,以避箭矢。闻言之后,只能神情无奈的回应:“武安王之心,裴相应该比学生更清楚才是。九皇子登基之后,武安王伐魏之时,雍秦二州,能否不生内乱?”   裴宏志默默无言,心想自己怎可能坐视这朝中权柄,为那竖子窃夺?且即便自己没这样的心思,那竖子怕也不信吧?   “所以今日,他定要使老夫授首不可?使雍秦二州群龙无首,又不得不反?又或逼迫老夫逃离咸阳,坐实乱党之名?”   ——裴氏在咸阳城中,只有不到千人。族人大半皆在东河郡,其中也不乏能者。可他裴宏志如死,那几人的声望,还远不足以使整个雍秦二州的世族,都甘心附从。   贾诩闻言,却是一声笑:“裴相自问,即便有您坐镇,此时裴家又能有几成胜算?”   裴宏志微一愣神,而后陷入深思,片刻之后,就又再询问:“你说老夫此时降服,或可保住裴府上下人等的性命,那又该如何保全?他既要铲除雍秦世家,老夫又与他有深仇大恨,又该如何活命?这岂非矛盾?”   ——想必降服之后,他裴宏志即便还能活命,也只是苟延残喘。日后迟早,要身死于嬴冲之手,那么这又有何意义?   裴叔业闻言,亦是吃了一惊:“父亲!何需如此?万不得已,父亲还可——”   “住口!”   裴宏志一声怒喝,打断了裴叔业的言语。他知裴叔业想说什么,府中二位伪开国,十余权天级,应可护住他们父子安然逃离咸阳。   可如此一来,他们的妻儿老小,却必将暴露于府外无数投石与弓弩之下。   “裴相之忧,确有道理。今日如天圣帝驾崩,那么无论您是否降服,都难逃杀身之祸。可如今裴相,却也不是没有筹码。”   说话之时,贾诩又往城东方向指了指:“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,此时裴氏唯一的生机所在,就在那山河社稷图内。”   裴宏志亦是绝顶聪明之人,瞬间就已明贾诩之意:“是天圣帝么?”   裴叔业亦是眼神微亮,此时只有天圣帝,才能收住那位的权柄。也只有这位素来强调以法治国的圣上,他们才有道理可讲。   “正是!”   贾诩一边说着,一边双手合十,虔诚祈祷:“说实话!学生如今,就只希望天圣帝能安渡此劫,长命百岁。”   这句话,他是真心实意。他是裴府的谋士,裴家如遭遇灭顶之灾,他贾诩一样不好过。甚至今日这裴府,可能就是他身亡之所。   而裴宏志的面上,则是一阵青白变化,眼神复杂难言。   他真是小视了天圣帝与那位武安王,前者果决,而后者狠辣。自己以为,只需天圣帝身死,那么朝中的一切纷争,一切恶政,都可迎刃而解。   却没想到,当天圣帝身亡在即之时,自己却放出了一头无比野蛮,要将裴家都吞噬殆尽的凶兽。   “既要就此束手,那么玄机元绍他们,就需先提前突围了?”   裴叔业面色已平静了下来,眼望那府外,一声轻哼:“只怕那个畜牲,不会将他们放过?”   贾诩扫了一眼,心想这位可真是大草包,名不副实。可当想及裴家的丰厚薪金,他还是好心提醒道:“突围么?学生其实不太看好。武安王府两位伪开国,可是至今都未露面。想必此时这二人,就潜伏在这附近,等候时机。除此之外,那嬴冲的手中,还有山陵卫与玄雀卫。”   其实他怀疑的是,可能那神甲始龙,也已落入嬴冲之手。否则今夜,那武安王府不至于如此‘残暴’,几乎全无顾忌。   换成他是武安王府的谋士,除非是另有依仗,否则必定会劝说嬴冲,注意收敛一二。   另一个佐证,则是那九脉龙魂阵。那‘黑龙道人’,既然是用在了梨园,那么在这裴相府,就必然是另有准备。   只是此事,只是他的猜测,并无证据,不能明言。   裴叔业却只淡淡瞥了贾诩一眼,并未将其人之言放在心上。他至今都依然深信,如若裴玄机等人带他们父子全力逃离,那嬴冲绝难阻挠。哪怕是那位手中,还有着两支道兵,又夺取了圣器无形剪,亦难阻十余位权天级联手突击。   倒是裴宏志,对贾诩颇为重视,追问道:“在先生看来,突围既为下策。那么老夫,又该如何保全他等?”   “无计可施!”   贾诩淡淡应道:“不过裴相或可赌一赌,让他二人亦束手就擒。再以天圣帝与魏无忌等人为筹码,交换裴玄机等人平安。”   “又是束手就擒?”裴叔业不由冷笑,讥讽着问:“这莫非就是你的良策?除了让我等降服之外,你可还有别的说辞?”   贾诩闻言暗叹,一边想着更换东家的事情,一边随口应着:“恕学生无能,难为无米之炊!可在今夜之前,学生就已劝过二位,小心陛下掀桌。一应朝堂之外的举措,都非上策!”   裴叔业气机微窒,而裴宏志却已有了决断:“勿需多言了,老夫已决意留下!可叔业他还年轻,无需随老夫在此。我裴家也需做两手准备,不能都指望那竖子手下留情。就由玄机你率府中众人,护持叔业他逃离咸阳,以备万一。”   那裴玄机立时应命,而贾诩则是微微凝眉,最终悠悠一叹,继续将身躯紧缩在那硕大的木柱之后。   裴叔业却是颇为心忧父亲安危,还欲再劝,裴宏志却微一拂袖:“时间紧迫,玄机带他走吧!一旦山河社稷图内分出胜负,就为时已晚。”   如那天圣帝驾崩,不但将断绝裴家最后的生机,更将使那边的两名上位伪开国,还有帝室三大道兵中最强的‘天虎卫’及‘天御龙骑’,得以回师咸阳。   那嬴高会是何种态度,裴宏志仍是未知,可那米朝天,却必定是要为天圣帝复仇不可。   而说完这句,裴宏志就步履蹒跚,走到了台阶之前:“武安王殿下听清!老夫裴宏志,今愿率我裴府上下,举族降服!还请殿下高抬贵手,饶过老夫一家性命!”   他语声不大,可此时仍有玄修助力。虽不足以遍传咸阳,却可使周围三里之地,都能清晰听闻。   可当道完这句时,裴宏志整个人,却显疲惫异常,仿佛一瞬间年老了十岁。   裴玄机见状,亦不禁神色黯淡,心酸不已。不过他却毫不犹豫,一手裹挟着裴叔业,往府外飞扑而去。而裴元绍及其余人等,亦早已准备就绪,紧随其后。   此时随着裴宏志的话音,周围那连绵不绝的弩箭与石弹火炮,道法玄术,都为之一顿。裴玄机等人,都能安然无恙,从那东院方向,冲出了裴府。   可就在这十几道身影,瞬间疾掠数里之地,往那皇宫方向疾奔过去时。忽然云空之中,一道巨大的身影,在那方空域显现。当那纯黑色的重剑砸下,仅仅只是剑气,就使大地开裂,山摇地动!而裴府两大伪开国,十余位权天层次的强者,竟无一能当其锋,纷纷往旁避让。   而同一时间,一波无形无质的域场,也覆盖住了周围十里地域。   “神甲始龙——”   木柱之后,贾诩的瞳孔骤然收缩。而十丈之外,裴宏志则是一声绝望的悲吼:“叔业!” 第五九六章 神针之威   远眺着数里之外的那一幕,裴宏志牙关紧咬,目中满布血丝,神情狰狞绝望,无止境的懊悔充斥在瞳孔深处!   ‘始龙’神甲那一剑砸下,分明蓄势已久。剑势刚猛浩大,直指裴玄机。后者本就有伤在身,尽管在感应到始龙甲气机之时,就已是全力应对。可依然无法避过‘始龙’神甲,这排山倒海的一剑,仅仅只是一击,就已口中吐血,身躯亦被那无与伦比的浩瀚巨力强行轰飞。而那剑力震荡的余波,也令在场十数权天级,都同时身形抛退,难以立足。   ——此时所有人都在那半法域的镇压之下,一身气机阻滞,又兼措手不及,只能本能的往外避让。而唯一反应过来的裴元绍,又是在为众人断后,距离百丈。   可这位虽是拼了命的救援,亦难阻神甲始龙。后者剑光一旋,就已使那裴叔业身首两断。当那人头抛飞而起时,裴叔业的脸上,满含着难以置信之色。   然而紧随其后,却又是一阵水雾涌出,将那十余权天,都尽数笼罩在内,也将外界所有人的视线,都完全遮蔽。   裴宏志只觉手足冰冷,脑海内反复回放着自己孩儿头颅断落的那一幕。然后他似想到了什么,再次回望贾诩:“神甲始龙,你早猜到了?”   “有些猜测,不能确定。”   贾诩眼中略现愧色,却又被很好的掩饰住了:“学生只猜到那位武安王另有布置,却还是没想到,天圣帝会将此甲,也交托给武安王。”   其实方才如能仔细谋划,仍有些机会的。只需能诱使对手强攻,未必就不能使裴宏志与裴叔业二人趁乱逃脱。   然而贾诩却知对手极其谨慎,只从对方一直只以弓弩炮弹远攻,就可知希望不大。在裴府的防护法阵崩溃之前,对手只怕无论如何,都不会有近战攻袭之意。   且如此一来,裴氏父子或能逃出生天,他贾诩也是必死无疑。   他贾诩虽是领了裴家半年俸禄,也感东主厚遇,可说实话还远没到愿为裴家献身的地步。   裴宏志闻言,却也未有怨责之意。贾诩已尽到了食客之责,是他自己不能信其良言。   眼睑微阖,裴宏志掩饰着目中泪光。可随后他又想起了裴元绍与裴玄机,不由再次睁目,看向了那团水雾。   那玄机与元绍二人,没有了裴叔业拖累,按说是有更多的机会,从咸阳城内逃脱。   可裴宏志的心内深处,却又升起了一个让他不寒而栗的念头。对方处心积虑,只怕不会让他二人,轻易生离此地——   而此时那团水雾中,到底发生了什么?玄机元绍,还有那一众权天级供奉,又是否无恙?   ……   当水雾生成之时,裴玄机就发现自己,来到一片陌生的空间内。周围的裴元绍,与裴府一众人等,都不见了踪影。而四面望去,可见一片空旷。   裴玄机目现戒备之色,警惕万分的游移扫望着。他只一眼就可辨出,这里不是刚才的所在,也非是幻术的效果。而是由阴阳师或者龙脉士,以特殊道法,临时制造出的一处虚空。   可不管这里是何处,总之有一点可确证,那就是他裴玄机,仍旧身处险境。对方大费周章,总不可能是放他逃生。   此时就不知对手,是欲将他暂时封印于此,针对裴元绍等人下手?还是先把目标,锁住他裴玄机。   一身闷哼,裴玄机存神感应,准备全力以赴,破解这方虚空世界。可也在这时,他身后百丈处,传来一位男子的清朗语声:“武安王府孔殇,在此等候多时!”   裴玄机不禁愕然,他刚才扫视周围之时,并未发觉身后有人。这位到底是刚至这方世界?还是真如其所言,等候多时?   默然回望,裴玄机只见一尊光彩绚烂的五色墨甲,正浮空在百丈之外。   只是裴玄机的目中,却又再次显出了惊意;“你是,孔殇?”   在他得知的情报中,武安王府的孔殇,只是一位玄天境强者,墨甲也只是乾元阶位。   可此时在他眼前,那孔殇一身气机,分明已至权天层次,而那墨甲,阶位亦已至仙元等级!且这一人一甲,给人以无比的和谐之感。人与甲的契合度,有玄甲五象之说。而他眼前这位,与这一身墨甲,分明已至联血同脉的层次!这在供奉客卿中相当少见,很少有人愿为客卿,量身打造仙元神甲。   ——眼前之景,意味着孔殇的一身战力,可以借助这甲,得到百分之百的发挥。   而据他所知,这位武安王府的供奉,在玄天境之时,就已缕缕斩杀权天强者。五色幻刀杀人,似如探囊取物。   “有意思,看来阁下,只怕又是一位伪开国?武安王麾下,果然藏龙卧虎!”   心中这般转念,裴玄机却无丝毫惧意,一面防备着对手,一面仍是极力准备打破这方虚空。   只是下一刻,裴玄机就已心生警兆,两道无形的劲气,正从左右两个方向交剪而至。犀利无匹,他身外的墨甲,竟也难以抵御。   “无形剪?”   裴玄机一声惊咦,随后胸中一枚舍利子瞬时激发,在裴玄机及其随身墨甲的周围,形成了一层钟形气罩。硬抗那双刀刃斩,僵持不下。   这乃是大金刚须弥护体舍利,出自西南身毒佛门,由一位得道佛修所遗。裴家在三百年前,花了三千四百万金,将此物购下,一直保存至今。原本是欲以此物,打造出一件圣器,可在三百年来,裴家始终没有寻到合适的炼器师,将其炼制成形。好在只这舍利本身,就已有这不错的防身之能。   裴玄机既知那魏无忌的‘无形剪’,已落入嬴冲之手,自然不会没有防备。而之前在宫内,他也正是依仗这件价值甚至超越他本身仙元甲的至宝,才从那始龙甲的剑下,险险逃脱。   而此时裴玄机,仍不敢大意,依旧警惕万分的看那孔殇,更始终分出着几分心力,防范那一直未见踪影的始龙神甲。尽管后者始终不曾现身,此间亦未被那始龙神甲的‘剑域’覆盖。   ——如只孔殇一人,他完全不惧。上位伪开国之间的战斗,至少也需百五十个回合,才能决定胜负。这段时间,足可他堪破这方虚空构成,逃遁出这方虚空之外。让他担忧的就是始龙甲,与这孔殇联手。   只是下一刻,裴玄机的眼内却现出愕然之色,只见两道五色光针,赫然急袭而至。也不知那孔殇,到底是何时打出的这二枚奇异光针,总之当裴玄机感应之时,那针就已近在咫尺。   感觉到那极致的危险,他的心脏彻底停止了跳动。蓦然声嘶力竭的大吼,裴玄机蓦然提戟疾斩。   然而当戟影挥至之时,裴玄机才发现自己的视线与灵觉,都被欺骗。那两枚五色光针,都不受影响的从他戟旁掠过。先是穿透进大金刚须弥护体气罩之内,然后又洞穿了墨甲。在他的额头处,打出两个针眼大小的血洞!之后这裴玄机的身躯,就是一动不动,再无声息。   ——只这二针,便已湮灭元神!裴玄机甚至来不及做更多,只是双眼中,现出了强烈的不甘之色。   也就在这两枚大五行阴阳灭绝神针,洞穿裴玄机眉心之后不久,孔殇也一个闪身,来到了裴玄机的身前。   他已收起了无形剪,既然裴玄机已死,那就再无发动这件圣器的必要。   无论是这一身的仙元玄甲,还是那枚大金刚须弥护体舍利,都价值千万金。尤其后者,虽非是圣器,却有着比拟圣器之能。   这些东西,如能带回给嬴冲。他那御主的心情,估计会好许多。   记得之前那位,好几次向他埋怨。凡是死在他刀下的,都是墨甲关键部位损毁,全无回收价值。再这样下去,他都不敢让自己出战。   如今有这两件东西,也可堵住御主的嘴了。   再待孔殇将那尊仙元甲及舍利虚空袋之类器物收起时,又仔细观察起了裴玄机的身体。而后微微摇头,看来并非是这时代的武修不堪,而是这位身上的伤势,实在太重。   早知如此,就只需一枚灭绝神针,便可将此人诛灭了。还可使自身,保存更多的五行元力。   其实孔殇更遗憾的是,这次没能与这位上位伪开国正面交手,印证自己如今的战力。   这是因嬴冲与那位郭先生,要求速战速决之故。此时咸阳城内,依然鱼龙混杂,不可不防。似那光明神教、弥勒教,甚至天庭等等,这次可都未露面,未曾有人出手。   而绣衣卫与玄雀如今都未在咸阳侦缉到这几家的动向,可没查到却并不表示这几家,就真是全无插足之意。   一道火焰挥出,将那裴玄机的尸骸,完全烧为灰烬。孔殇就又一个踏步,准备走出这方由郭嘉法力构造出的虚空世界。   也在这时,孔殇的眉头微挑,又恢复了平静。   ——看来已无需他援手了,另一处战场,也同样是胜负已分! 第五九七章 全军尽没   就在裴玄机毙命的同时,那片水雾之中,裴元绍同样陷入了苦战。裴玄机不知去向,裴元绍此时需独自一人,面对那始龙甲的狂攻猛打。   可在之前宫中,他哪怕全力以赴,也仍在始龙甲面前狼狈不堪。完全是依靠那红线女的十二地支阵,还有裴玄机时不时的援手,才能抵挡始龙甲近一刻时光。就更何况此刻,他一身真元,都被那‘剑域’镇压,体内亦是重伤未愈之时。   裴元绍仅仅只接了一剑,就已口吐鲜血,浑身墨甲亦仿佛散架也似。   幸在那神甲‘始龙’,虽有着一些灵智与战斗本能,却并不似真人般聪明灵慧。这神甲的注意力,很快就被追击途中两位极力援手的权天境吸引。   可这自不量力的结果,却是这二人,被始龙甲的重剑,一挥两断!而仅仅片刻的阻滞之后,那始龙甲就又继续追击而来。   裴元绍目眦欲裂,随即就眼现决然之色,猛然一咬舌尖,极力催发体内气血。同时那圣器‘破军’的内部,也弹出了数十细小的铁针,刺入到了裴元绍的血肉之内,从他的体内汲取精血元气。   ——这是裴氏一门搭配圣器‘破军’施展的搏命秘法,损耗二十载寿元,不但可使自身状态恢复极盛,且能发挥出平时五倍以上的战力。   尽管裴元绍预计,自己只怕仍非是这‘始龙甲’的对手,可此举却或能为自己,争取到几线生机。   他的思绪清明已极,如自己这次都保不住性命,那么自己的寿元再多又有何用?   也在他身影飞退之时,裴元绍感应到了后方,蓦然有两道凌厉剑光,飞旋斩至。颠倒阴阳的剑意,使他瞳孔微凝!心知这必是武安王府的虞云仙,在身后出手了。   至于武安王府的另一位伪开国嬴月儿,却至今不见踪影。   ——也就是说,这次极有可能是这虞云仙及始龙甲,在联手围杀自己?而那另一位伪开国,则是负责拖住裴玄机。   裴元绍的脑海之内掠过这念头,却不敢有丝毫的轻忽大意,此时只是一声冷笑。   “给我滚开!”   裴元绍手中的长剑,蓦然向身后横扫。超出平时五倍的巨力,毫无悬念的将那黑白剑光,一举荡飞!也将之后紧随而至的金山印,顺势震飞到百丈开外。   伪开国的上位与下位之间,本就有着不小的差距。而当他施展这门秘法之后,更在二人间拉开了一道鸿沟。   裴元绍亲耳听到后方,传来虞云仙的闷哼声。显然这一击,令其受创不浅。   而就在裴元绍,开始全神贯注,准备应对那接踵而来的始龙甲之时。他的元神之内,却突然生出极致的警兆。   一道剑光突兀亮起,就在三丈之后蓦然爆发,虽不似神甲‘始龙’那般的霸道刚猛,却也是极致的锋锐。   裴元绍猝不及防,完全毫无反应之能,就被那剑影破入墨甲。然后剑力所含的湮灭之力,就开始破坏着他墨甲内的一切,以及他的肉身。   “怎么可能?”   当那巨大的痛苦袭来,裴元绍的目中,顿时满是不甘,以及不敢置信之意。   他的脑海之内,此时只有一个念头——这出剑之人,是到底怎么出现在他的身后?   看起来这位似是借助幻雾掩护,一直藏身在此,直到他自己靠近之后,才施以必杀一击。可这位又是如何瞒过自己的灵觉?   ——哪怕是有着最绝顶的幻术大师掩护,那也不该!自己毕竟是伪开国,有着圣器‘破军’内九位权天境的加护,感应之能远超寻常武修之上。   可这次他从头至尾,都未感应到身后,任何的生命气机。   随后裴元绍就想起了一个传闻,传说那位名叫‘嬴月儿’的女孩,乃是机关傀儡之身。原本就不是血肉之躯,那也就更不会有生命特征。   只是此女既然在此,那么他的玄机叔父,又在何处?到底是被什么人阻拦?   裴元绍无瑕再细思更多,只因那始龙神甲,已然凌至他的身前。黑色重剑,无情斩落!   裴元绍抽了抽唇角,拼尽了全力想要抵御。可那往日如臂指使的圣器‘破军’,此刻却只能异常艰难的变化。   就在他那由破军变化的臂盾成形之前,始龙甲已是从他胸前斩入。沛不可当的剑力劈下,将裴元绍的身躯,几乎一分为二。   裴元绍的气机断绝,那圣器‘破军’,就已自发的飞走。然而嬴小小的一道剑光,却使那‘破军’的遁飞之势微窒。而紧随其后,‘始龙甲’亦伸出了一只手,将那圣器破军,牢牢擒摄!   ……   那裴府之东弥漫数里的水雾,仅仅只维持了百余个呼吸时间,就已逐渐消散开来。然而众人却再不见那裴玄机与裴元邵二人身影,只有十几具权天级的尸体,四散躺卧。在场也只有那神甲‘始龙’,孤身傲立。   裴宏志口中蓦然一口污血吐出,神色更显萎靡。眼前之景,让他撕心裂肺,痛苦不堪,无尽的悔意啃噬心脏。尤其裴叔业的尸身与头颅,更是让他不忍直视。   他心内已隐隐猜到,只怕那玄机元绍二人,亦已遭不测。只是却仍存着一线希望,希望那两人,都能安然逃离。   其他人死了也就罢了,最多只是元气大损,以裴家的底蕴,仍可恢复。可如那两位伪开国折损,对于裴家而言,却是灭顶之灾!   可这点期冀之火,也在随后一位神情凄惶的老仆匆匆赶至之后,被彻底扑灭。   “相爷,大事不好!魂灯灭了,四老爷与九少爷的魂灯,都已没了——”   闻得此言,在场留下的众多天位武修,都已变了颜色。其中一人不忿,抬起一脚,就将那位正奔跑中的老仆强行踹飞!   而裴宏志的身影,则是摇摇晃晃,几乎跌倒。目光毫无焦距,口里则呢喃自语:“叔业,元绍,玄机!还有嬴冲,你这竖子!老夫必定——”   说到最后几句,裴宏志却是怒意填膺,激愤难平。   也在这刻,裴府内院的大门轰然碎散。嬴冲的身影,亦凌空飞至。他并未穿甲,只是令摘星显化于身后。不过左右两旁,还是有嬴月儿与左天苍二人护卫在旁。   “必定如何?难道裴相,还欲拿本王怎样?”   一声哂笑,嬴冲凌空飞落,在十丈空中,据高临下的看着裴宏志:“这些人畏罪潜逃,本王命人将之击杀,以正国法,难道有什么不对?”   裴宏志无言以对,只是双眼圆睁,面色潮红狰狞。此时他只是想,如这时候自己不顾一切,令此间部属全力出手,再动用自己最后的手段,是否能将这嬴冲轰杀在此? 第五九八章 血流成河   “裴相!”   后方处的一声断喝,猛然将裴宏志惊醒。   狠戾之气减退,裴宏志的眼眸之内,又恢复了清明之色。想起了身后厅堂中,自己百余位家眷老小,也想起了眼前这位,有着‘涅槃’之术,有着死而再生之能。   自己哪怕拼尽一切,都没可能伤及这嬴冲分毫。反倒会令东河裴氏,彻底堕入绝境。就更何况这位的身边,还有着一位伪开国。   此时拼命,毫无意义!   可当理智回归之后,裴宏志却愈觉痛苦,杀子仇人就在眼前,而他裴宏志却无可奈何。   堂堂东河裴氏,竟已落到这般的境地。任由对手耀武扬威,而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,忍气吞声。   嬴冲则是兴致盎然的,看着这裴宏志的表情变化,只觉胸中异常的愉悦。哪怕明知天圣帝时间不多,驾崩在即,他也没法压抑住这一心绪。   也头一次感觉,今次留下这裴宏志的性命,可能更好过将其诛杀。让这人眼睁睁的看着裴氏衰落,亲眷凋零,看着裴叔业这些至亲被他一一诛杀,从此痛苦不堪,岂不更好过将其诛杀。   随后嬴冲,又看向了那唤醒裴宏志的贾诩,可却只冷冷一哂后,就收回了目光。他对这位裴府的谋士,不太看重。若真是智慧出众的谋者,又岂会令裴府沦落到这地步?   “裴相还未答我,今日本王所为,难道有什么不对?”   “并无不对之处!”   裴宏志深吸了一口气,俯身一礼。他也在此刻,将面上最后一丝表情,也全数消去。知晓此时自己越痛苦,只会令仇人越得意。   “只是后悔,当年未曾斩草除根,终致今日之祸。”   他也恨自己,这些年没看透这竖子的伪装。   早知如此,六年之前,他就不该罢手。哪怕那时彻底将天圣帝激怒,也需将此子剪除。   “民间有言,三十年河东,三十年河西,盛衰兴替,变化无常。陛下他三十年之前,如能预料你们裴氏不惜勾结外敌,出卖洛州千万秦民,也要顽抗新法,他多半也不会给你们裴氏复起之机。”   嬴冲冷哂:“看你这么有恃无恐,是猜到叶老郡王,为你求情了吧?可本王今日留你性命,只是因你这老头,还有些用处而已。”   说完这句之后,嬴冲就径自往那堂中行去。不过在从裴宏志身边经过时,嬴冲又冷然言道:“本王也不讳言,今日所作所为,都是为使陛下脱困。可本王也绝不会以此为条件,与人交易。总而言之,你裴宏志如今想要做什么,那就尽早让人去做!今日大朝会,九皇子监国授印之后,就会颁布旨意,将雍秦所有四等以上世家,都打为乱党!并且罢免左右领军卫大将军。接下来的十几日内,本王是定要这雍秦之地,血流成河!”   裴宏志微一愣神,就欲出言怒斥。可嬴冲已不打算理会,大步走入到了厅堂之中。   看着这满堂之中,那些裴府的贵妇,亲族,还有那十几位相府的公子哥儿,在他面前瑟瑟发抖,神情惊惶戒惧,嬴冲只觉是心绪舒畅异常。   此时他有股冲动,要将这裴府众人,都尽皆斩首,以慰父亲与洛州数百万死难者的在天之灵!却又知在天圣帝驾崩之前,自己最好是将裴家这些人留着。如此才能使裴宏志更尽心尽力。   最终嬴冲还是压住了杀念,一声轻哼,大袖一拂:“全数押入绣衣卫天牢,搜查裴府罪赃!”   须臾之后,就有大量的禁军与墨甲涌入。无情的将这堂中众人,全数锁拿。周围惊呼哀嚎之声四起,嬴冲却已悄然离去,走出了裴府。   裴府之外,也正在收尾,十万禁军与那些火炮弩箭,都在撤离。嬴冲四下看了一眼,就再次登上了自己的飞车,准备返回皇宫。裴府这边既已解决了,那么接下来就是召集城中众官,举行大朝。   这次的朝会也是至关重要,需得威压众官与满朝勋贵皇室,扶持九皇子监国,更要将裴氏一党谋刺案彻底定论!故而嬴冲,准备亲自监督。   此时咸阳之内,还未彻底安定。比如梨园那边,就仍在负隅顽抗。只一个黑龙道人,还有那几位绣衣卫的镇国常侍,只能限制齐王赢控鹤逃离,却无法攻入到梨园内部。   不过嬴冲已不打算自己出面,而是准备全都交给嬴双城处置。   一方面是随着裴府降服,神甲‘始龙’与孔殇小小这些人,都可腾出手来;一方面则他本身与赢控鹤交情匪浅,受过那位齐王恩惠,此时如亲自对那梨园下手,多少有些不便。那位如骂他忘恩负义,他还真不好应对。   而此时武安王府诸人中,也只有嬴双城的身份最合适,既有足够的地位,也与齐王并无交情。   想必嬴双城也能手到擒来,梨园实力果然深不可测,可在四位伪开国合围之下,大秦境内任何势力,都难抗衡。   车厢之内,郭嘉与魏征等一众王府幕僚都在,便是长史谢安也赶了回来。   嬴冲先扫了后者一眼,后者立时会意,起身答道:“臣不负所托!不敢说今日朝会,不会有任何意外。可必是大势所趋,螳臂不能当车!”   之前嬴冲负责的,主要是三王九公这些勋贵。而谢安则主要是负责游说文臣,比如他的父亲与其余的阁老大臣。   嬴冲微微颔首,又问嬴鼎天:“城东怎样了!”   后者摇头答道:“还未有征兆。”   也就是说,咸阳城中的这番变乱,并未影响到山河社稷图内的局面。   嬴冲的面目微沉,眉头大皱,不过当想及太学主渡劫,至少要到今日的午时时分结束。而自己这边,也才刚刚开始,便又稍稍放宽了心。   正说着话,李广忽然率人匆匆赶至车外,声含喜意的禀报道:“殿下!裴府地下,藏金一千二百万两,无主乾元墨甲三尊,坤元墨甲十一尊!”   他倒也知此事,最好莫要大声宣扬,只是束音小声回禀着,只有车内诸人可以听闻。   嬴冲闻言,顿时剑眉微扬,目中微现讶异之色。而在场的郭嘉谢安等人,则是面面相觑,眼现错愕之色。心想裴家在京,囤积了这么多墨甲做什么?   而诸人之中,魏征首先出言道:“臣恭喜殿下!且另有一事禀报,今日抄斩各家侯伯与京官府邸,共得银钱六千二百四十万两金,缴获有主墨甲六十七尊,无主墨甲四尊,共估价七千二百万金。其余书画珍宝,价值还无法计算。” 第五九九章 犒赏全军   郭嘉与谢安二人互视了一眼,心想这倒真是喜事。如此众多的财货入账,谁都会欢喜。   尤其他们二人,都深知嬴冲府内的财力,可谓困窘之极,全无积累。全靠嬴冲的预判,在北方大灾中赚了一笔,加上王猛向来福等人的苦心经营,还有一年以来的强取豪夺,才能勉力支撑。   不过谢安的眼中,又现出了几分忧色:“这笔钱财,不知殿下准备如何处置?”   他这次,却是一心为武安王府着想,担忧事后的反噬。   这‘反噬’倒不是指裴家与今日灭于嬴冲之手的诸多侯伯京官,这些人既被打为乱党,那么他们的钱财,就是罪赃。   事后哪怕这些人,最终逃脱过嬴冲的清洗,甚至‘平反’冤情,也没可能要回他们的财物。   可如嬴冲就这么大剌剌的,把这些钱吞下,却又会使朝中无数人眼红嫉恨。毕竟这次禁军的所有缴获,许多都不能算入‘战利品’的范畴,本质也是坏了规矩。   这次天圣帝如若驾崩,那也就罢了,嬴冲以宗室身份领摄政王,执掌朝政,无人敢多言。但如天圣帝安然回归,则数年之后,必定会有人以此为柄,攻讦武安王府。   最安全的办法,当然是将这些罪赃,大半归于国库,如此方能塞众人悠悠之口。可真要这么做的话,便是谢安也觉不甘。   嬴冲却不假思索,就已答道:“所有财物,都按平时缴获的规矩分配。除了武安王府与国库该得的部分,其余全数犒赏全军。”   谢安闻言,却不禁再吃了一惊:“这是否太多了?”   刚才魏征报出的收获,只是粗略的统计而已,其实还有许多零散的收获,仍未算入。   以谢安的估计,这次光是现金,就可收获至少万万金以上。而哪怕将归于武安王与国库的那部分抽出,把那些书画珍宝墨甲,房屋地产之类暂时押后,也有着至少七千万金可以分配!   如今咸阳城内禁军共有八十余万——左右龙神策武军二十四万人、左右神神策武军二十四万、左右神策军二十四万,左金吾卫八万六千人,宿卫军二万四千人。   其中天位至少五百,其余五阶以上的武道强者不计其数。这些人实力地位不同,拿到的赏金也就厚薄有别。   可即便如此,禁军底层的那些将士,也能拿到至少六十金的厚赏,也就是六百两纹银。   这笔钱财,足可在雍秦二州这等繁华之地,买下至少五亩以上的上等良田,也可使他们这一辈子不愁吃喝,无忧无虑的过完此生。   谢安担忧的是禁军的战意与斗志,有了这笔钱财之后,谁还愿在军中受苦?还有人会为朝廷效死么?   “暂时不用全数发下的,按前次清剿暗城后定下的规矩便可。”   郭嘉说完这句,见谢安依然眼神狐疑,就又失笑着为他解惑。   “前次暗城一役之后,殿下也只是将赏金下发了十分之一。其余的部分,都统一存入到钱庄生息,只有待神策军士卒服役期满,又或伤残之后,才能领取这笔赏金。可如这期间他们违了军法,畏敌不前,是领不到的。”   谢安眉头微凝,这件事他可没听说过,在幕府之中,也因自己仍是‘外人’身份,并未刻意去打听神策军中之事。   可此刻闻言,却立时会意,然后他感叹着猛一击掌:“此法大妙!八十万禁军军心可得矣——”   如此一来,既能保持禁军的战力。又能使所有禁军将士,对武安王府归心。   而事后无论天圣帝怎样,都无人再敢拿这笔钱财说事,那无异是与咸阳禁军为敌!   不但解决所有隐患祸端,也可一举多得,使武安王府的地位,更为稳固。   “那么这些金银,又是存入哪家钱庄?”   郭嘉魏征二人,却是笑而不言。而谢安见状,便也是了然无疑。这些钱庄,想必是都与武安王府大有关联。要么是有着股份,要么是嬴氏一党。   怪不得他最近,他感觉武安王府的财政,宽松了不少。似有了大笔的银钱流入,不但那‘安国渠’的建造速度,大大加快,甚至还有余力,在人丁稀少的冀北开辟田亩,继续招揽流民。甚至还惠及整个嬴氏宗党。   嬴冲从没在意这些银钱,只关注另一件事:“右金吾卫那边的情形如何了?”   ——如今的咸阳城附近,就只有右金吾卫八万军,还不在他的掌控之中,这也是他较为在意的事情。   需知大秦最早由左右金吾卫府,担当护卫京城之责。其中左金吾卫负责咸阳守备与治安,而右金吾卫则是镇压戎卫咸阳周边治安。此外还有左右领军府,管领雍州十八万府军。   这就是所谓的‘四府’,也就是朝廷名义上的真正禁军,名义上属于府军系统,可在府军中又有着特殊的地位,一切装备配置都比照边军。   而所谓的左右龙神策武军、左右神神策武军、左右神策军,只是天子私军而已,并不受兵部与枢密院的管辖。   那左右领军卫,如今基本都是在雍秦世家的掌控中,嬴冲从未指望过。不过他如今对右金吾卫,倒是有着几分兴趣。   如换在数十日前,这念头可谓是异想天开。可之前因咸阳附近案件频发之故,最近的右金吾卫大将军王师道,已被夺职问罪,正在大理寺受审。如今右金吾卫军群龙无首,又有其中第三师,在十宫大比期间效力于他麾下,有着几分香火情,这就给了他一个掌控右金吾卫的机会。   可惜的是,他麾下的谋士,都有要务在身,之前也只能派几位略具口才的使者联络而已。   “右金吾卫么?还没消息。学生料那第二师与第三师应无问题。可最精锐的第一师,却有许多世家子,不过也无需忧心。”   郭嘉神情淡淡,目现讥嘲之色:“原本学生不敢担保,可如今却料那右金吾卫第一师,最多两日之内,就可入武安王府羽翼之下。一则大势所趋,二则财帛牵动人心。”   ——仅需一日,武安王府遍可肃清咸阳周边,将注意力转向城外。右金吾卫那一师之众,如何能螳臂当车?又有高额赏金诱惑,那些右金吾卫的将士,很难被那些养尊处优的世家子鼓动诱惑。   即便有一二例外,也无需在意。   此时他们这辆飞车,已然掠空而起,直飞那皇宫方向。不过就在之后不久,嬴冲又接到了两个消息,一是梨园那边,齐王已经降服,所有人都已放下了兵器,解除墨甲;二则是靖北郡王卢文进,已率人拦在了他的飞车前,急欲求见。   嬴冲神色微动,透过窗帘往外看去。只见那满头华发的卢老郡王,正往马车方向深深躬身,似在大礼参拜。   嬴冲面色微僵,他已猜知到这位老郡王拦住他去路的用意,有心不见,可见这位老将军那悲凉的祈求,却又心有不忍。   “不愧是曾经的名将榜中人。”   郭嘉此时亦是一叹:“应是为固原卢氏而来!以这位的智慧,定知殿下举兵勤王之时,首要便是扫除卢氏。”   嬴冲默然,今日他去见了叶老郡王,去见了荣国公,也去见了武德王世子,却独独未去过靖北郡王府。   其实他是心意已定,今日天圣帝若然驾崩,自己必顺势将这腹心之患扫除。甚至如一切顺利,他会将固原卢氏,列入乱党一员,在咸阳局面稳定之后,再行下手,将之彻底覆灭——   略略思忖,嬴冲想到自己如拒而不见,实在太不近人情,在外人眼中也显狂傲。便还是命一侍卫,将卢文进请入了马车。   而这位靖北郡王一入车内,就直接目视嬴冲道:“闻说殿下欲举兵勤王,清肃雍秦!我固原卢氏,愿附骥尾!既日遍可起二十万义从,听奉武安王府调令。”   嬴冲闻言,却默然不答,一阵沉默。卢文进顿时怒目微睁,振衣前行数步,厉声喝问:“武安王殿下,莫非是定要断我卢氏苗裔?就不惧寒了大秦士心?”   又道:“如今卢氏虽弱,却还有精兵十万,道兵九千,墨甲无数!殿下如一意逼迫,那么卢某不才,必拼死一搏,以敬殿下!我卢氏从此不求存续,只求玉石俱焚!甚至转投大赵,奉上井陉关,亦未为不可!”   说到最后,卢文进的目中,已满是悲凉之意。   他虽用的是威胁的语气,可其实还是隐含哀求之意。   堂堂的固原卢氏,竟需他在别人面前低声下气的乞怜,才能苟且求存——  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,沦落到这副田地?   嬴冲闻言,不禁暗暗一声嗤笑。此时赵国内争激烈,可没心思攻入秦境。两国发生大战的可能,小而又小。   更可能是,还未等赵国朝堂商议好是否出兵。他的冀宛大军,就已将卢氏之军扫灭。   并未受卢文进的言语影响,嬴冲陷入了深思。而后他的神色,越来越是冷肃。   要放过卢氏么?可所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,自己可不能软了心肠。   也就在他欲开口拒绝时,谢安忽然开口:“其实还是有着两全之策!”   此句引得诸人都纷纷往来,而谢安则从容自若的问卢文进:“不知郡王可否即日上表,请求朝廷转易封地?”   卢文进的面色,顿时转为煞白。而嬴冲魏征的目中,都同时眼神一亮。 第六零零章 到此为止   咸阳城北,梨园之内。这里的外围依然火光熊熊,热焰逼人。   不过自从赢控鹤让部属弃械降服之后,梨园内的人手,就开始在全力扑灭火势。而禁军与绣衣卫之人,亦不为己甚,甚至都抽出了些人力,帮助灭火。   毕竟这是在咸阳闹市之中,一旦燃起大火,火星随风飘散传播,必将损毁无数民居。且齐王赢控鹤,并未被武安王正式打入乱党之中。那位殿下的军令,只是全力阻其离开咸阳而已。   ——只有在不得已时,才需格杀勿论!   之前梨园的大火。也是因齐王部属尝试往外突破,这才引来了禁军与绣衣卫的反击,以弩箭与术法攻袭。如今那位齐王既已放弃了抵抗,他们也就不为已甚。   而此时梨园内最高的玉京楼内,赢控鹤与红线女却是相顾而坐,默默等着绣衣卫的人手到来,将他们‘缉拿’。   前者神情自若的饮酒吃菜,只是偶尔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。最终还是红线女沉不住气,不耐地问道:“你还真降了啊?可知从此之后,汝之生死,都在武安王一念之间。”   “这是不降不行,没听见?裴氏那边的动静已经停了,三位伪开国合围,如之奈何?红线你若担保可将他们一起咔嚓了,本王倒还能有几分信心,继续负隅顽抗。”   红线女‘嘁’了一声,冷笑着回应:“我就不信,你堂堂齐王,会想不出办法?殿下手中的那些人,要藏到什么时候。”   这次赢控鹤沉默了一阵,随后摇头道:“非我不愿!裴府那边的消息,是裴府已降,而裴玄机裴元绍,却都已战死。皇兄那混蛋,竟将神甲始龙,也托付给了嬴冲。”   红线女闻言愣了愣,随后就脸色转白,目现了然之色。   “如此说来,突围确非良策。可殿下就不惧那位羽翼丰满之后,把你给宰了?”   “不会!”   赢控鹤笑了笑,语气斩钉截铁:“我与他到底是忘年交,还有着几分情面。只需能交出手中的一应权柄,以嬴冲的性情,定不会动我分毫。”   红线女却不信,眼神睨视着对面,她绝不信,嬴控鹤会甘心放下野心,交出手中的一切。   “不甘心又能怎样?如今本王已受制于人。”   赢控鹤似看透了红线女的心思,又摇了摇头:“所以本王如今,最期冀的就是陛下他,能够一直安然无恙。且红线你如担心自身安危,亦大可不必。别忘了魏无忌的几条退路,可都在本王的掌握之中。”   这句话使红线女一阵目瞪口呆,按理而言。嬴守愚继位,她眼前这位其实有着更多的机会才对。毕竟在名份上,那位上面有着八位兄长,且只年仅六岁,由权臣扶持的九皇子,无论如何都比不得天圣帝。   不过随即她就明白了过来,她眼前这位,多半是怕了嬴冲的不择手段。   天圣帝事事都讲规矩,那位哪怕是明知齐王野心勃勃,可只要赢控鹤不违国法,不被抓到实质的证据,就不会拿他怎样。   可那嬴冲的行事作风,却与天圣帝迥然而异。可能只需一个怀疑,就会毫不犹豫的动手。   嬴控鹤可在天圣帝的治下,过得很舒心。可换成嬴冲掌权,可能他这边稍稍动些不该有的心思,就会死在那位的手里。   而听到最后一句,红线女也的确是放下了心。她担心的就是自己,也落到裴玄机裴元绍那样的下场,被嬴冲一并剪除。   这分明是要出卖信陵王,来换她的性命。可只需她自己没事就好,那魏无忌的生死,红线并不在意。   “斩掉了神龙,却放出了一头凶兽,吾等真是可笑,可笑!这笔生意实在不划算,还是算了吧。今日这场闹剧,也该到此为止了——”   赢控鹤自嘲一笑,随后又唏嘘着感叹:“本王昔年可真没想到,当年那个在梨园混吃等死,胡天胡地的纨绔子,居然能有这样的成就。平定匈奴,扫灭暗城,又将我大秦第一世家,逼入到绝境。而今更有一手遮天之势,主持皇位的更替。”   “武安王殿下天纵奇才,其能自非我等俗人能够臆想。”   门外有一道尖细的声音传来,赢控鹤听闻后,立时就知是王承恩到了。当他转目往外看去,只见那王承恩果然正与另一武将打扮的男子,联袂行至门前,也同时朝他一礼:“奉武安王殿下之令,有请齐王殿下入宫。”   赢控鹤首先看了那男子一眼,心想这位,估计就是嬴双城了。并未有什么出奇之处,此人唯一的特点就是与他并不熟识。看来他那忘年交,果然是不打算手下留情,还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家伙。   此时请他入宫,多半是为举行大朝,也就是说嬴冲,此时已将九皇子监国之前的所有障碍,都已扫除。也将朝会时的一应事务,都安排妥帖。   赢控鹤摇了摇头,转而又望王承恩;“武安王殿下有天圣帝血脉,亦有资格继承始龙神甲与和氏璧。一旦这位执掌朝政,本王预料最多三五载内,这江山社稷就要落入安国嬴氏之手。王大使你今日这般尽心尽力的助他,不知可对得起天圣帝?”   嬴双城闻言,不禁变了颜色。这件事,他还是第一次听说。胸中顿时是波澜起伏,难以自禁。   心想族主他,竟然是要夺权篡位,取代黑水嬴氏,成为大秦皇统么?   “据我所知,殿下他暂无此心。”   王承恩的神色倒是平静如故,毫无变化:“且如真有这么一日,或者也是如今陛下之所愿。”   嬴控鹤微一扬眉,而后一声嗤笑。心想果然,陛下他或者早有这念头。只是一直以来,不能确定而已。   当下他便也振衣而起:“前面引路吧,朝会之前,本王欲见武安王一面。”   就在这刻,他听见了皇宫之内,传出了阵阵钟震之声。而在场几人,也都了然,知晓这定是通知咸阳城内所有京官,今日将举办临时大朝的钟鸣。   ……   咸阳宫内的钟鸣,在武威王府内,同样清晰可闻。   武威王叶元朗,正负手立在王府正殿的门外,遥望咸阳宫。听见那钟鸣一连八声之后,又仅隔一百个呼吸,就又是第二波的钟响,震荡全城。   “并非是边关告急,而只是临时大朝。”   听到此处,叶元朗终是转过身,看向了身后两位一身紫袍玉带的少年:“看来是大局已定,兴平郡王与崇国公,可以回了。”   可那二人,却都是面现迟疑犹豫之色。   叶元朗不禁一叹,又再言道:“咸阳城内,如今已尽为武安王掌控。二位皇子如今留于老夫王府,又有何益?反而陡惹猜忌,为自家招灾惹祸,也连累老夫。”   二人闻言,都身躯微震。那兴平郡王嬴瑾瑜首先反应过来,朝着叶元朗一礼;“老王爷提醒的是,晚辈就先告辞了!”   说完这句,就果无半分停留之意,匆匆直往殿外行去。   ——昨日他二人不约而同的赶来武威王府,本是为争取叶元朗的支持。可结果却是仅隔一刻时间,那位武安王就已在咸阳掀起变乱。之后因宵禁之故,二人不得不继续呆在武威王府内,直到此刻。   嬴瑾瑜其实早已心急如焚,可却也知自己做不了什么。八十万禁军大势所趋,自己的任何动作,都是螳臂当车。   且相较于自家的府邸,这武威王府内,反而是咸阳城内最安全的所在。   不过到了此时,已时移势易。之前他们留在这里,是不得已,也是为求武威王庇护。可如今再停留于此,那位武安王殿下会怎么想?是判定他们心有不甘,意欲谋反么?   而此时嬴瑾瑜的脑海之内,只有一个念头。为何会是嬴冲?父皇他,为何会将所有的一切,都托付给嬴冲之手。   岂不知,这是将他们的生死,全数送入那位武安王掌控之中?   为何就偏偏是他,那个让他瞧不起的纨绔子,能得父皇如此信任?   崇国公嬴去病,也同样不甘。他并未立时离去,目光犀利如针的看着叶元朗:“武安王一手遮天,老王爷就要眼睁睁的看着不成?如今朝中,正需有人主持公道。”   “公道?”   叶元朗微一摇头:“国公将老夫看得太高了,何况以老夫看来,武安王殿下主持朝政,似也没什么不好。”   叶氏僻居蜀东,这朝局无论如何变化,都与他没什么关联。这二位殿下,无非是看上了他在禁军内的那些旧部,或可牵制武安王一二。可这又是何必?   那皇位落入嬴冲之手,还是依旧在黑水嬴氏的掌控中,有什么区别么?   嬴去病则深吸了一口气:“嬴冲欲剪除朝中世家大阀,将朝中勋贵视为猪狗,这也是叶老王爷,所愿见么?”   叶元朗微觉意外,定定的看了嬴去病一眼,而后摇头:“他已遵守承诺,留了裴宏志一命,可见还留有余地。”   随即又笑道:“所以老夫,才一意要将凌雪她,嫁于武安王殿下。” 第六零一章 郭谢之问   “所以老夫,才一意要将凌雪她,嫁于武安王殿下。”   叶元朗的言辞间,是说不出的得意。而嬴去病最终还是哑然无言,恭敬的告辞离去。   ——他不想得罪武威王府,尤其在此刻,叶元朗的孙女婿执掌咸阳之时。   此时能抗衡嬴冲之人已经不多,叶元朗乃是荣国公之外,硕果仅存的一位军中巨头,朝中有数的镇国上将,嬴去病不愿也不想将这位推离到离自己更远。   待得这二位皇子离去,在旁边厢房内等候的武威王妃,连同聚于此间的一众叶氏族人,也都纷纷行至正殿之前。   “夫君,我听说那位殿下,已经程阳侯,礼德侯,乌程侯这几家灭门,可有此事?无诏而擅杀大臣,这可是大罪,您就出面劝他一劝。”   叶元朗看了自己妻子一眼,再扫望那众多面色煞白的女眷一眼,之后是无言以对。心想这些深闺妇人,见识就是浅薄。   便是他的妻子,这几十年来主持武威王府井井有条,得上下爱戴,也逃不过这局限。   倒是他身边的长子叶宏志,朝着王妃一礼后,恭敬的解释:“母妃不知,今日是裴家犯错在先,不守规矩。便是天圣帝回归,多半也只能默认武安王殿下的处置。擅杀大臣,无从谈起。”   裴氏一党所为,并非全然无辜。而若然那位陛下,真要驳了武安王殿下的定罪,为这些人平反,那真将是举朝震动。料来天圣帝,也不会自断臂膀。   故而今日之后,要么是嬴冲一举窃取权柄,要么是所有一切,都不了了之。   而稍稍犹豫之后,叶宏志又凝声道:“说句不当的话,今日如天圣帝能安然回归也就罢了。可若不能,便是朝中三王九公,也要灭去几家。武安王殿下执掌朝政已成定局,少不得一个摄政亲王之位,日后朝中群官,亦需仰起鼻息,母妃实不必为武安王殿下忧心。”   听完这句,那武威王妃才稍稍放下了担忧。而王妃身后一众亲眷,则是神情各异。   “摄政亲王,也就是代九皇子掌控朝政?”   “明明有那么多长皇子在,为何是九皇子监国?”   “你这蠢货!那位扶持陛下幼子监国,不正是为监国摄政?换成其他的皇子,那位殿下哪能放心?”   “除灭三王九公?这是开玩笑吧?他如今已有这能为?”   “如何没有?刚才不是得了消息,裴相已然降服?十几位权天级的供奉,还有那个名震大秦的裴玄机,都已死绝了——”   “如今八十万禁军已在他手,又有北方百万大军,便是我们叶家,也是望尘莫及。”   “看来我们叶家,倒是真找了一位不得了的女婿。”   叶凌梦也在其中,只是暗暗心冷。她是直到今日,才知那位妹夫的心狠手辣。   咸阳之内,五家侯门,十一家伯府,一夜斩绝,血洗咸阳。这样的惨事,也只在三十年前诸皇子争位之时才有发生。   对于自己的夫君,妹夫他果然是已手下留情——   叶宏志听着这些族人的言语,默默无言。只是有些崇拜的,看着父亲的背影。   他是知晓当日,嬴冲‘擅闯’叶凌雪香闺,‘偷窥’叶凌雪沐浴的真相之人。   可笑当日自己,听父王说那嬴冲哪怕武脉被废,爵位被除,亦将官至三公时,竟觉荒唐无稽。   而此时叶宏志佩服之余,又暗暗腹诽。那时他的四女,同样未曾定亲,就为何一定是叶凌雪不可?换成——   忽然间叶宏志心中微动,想起了关于他那侄女的传言。   ——身贵为凤体,相母仪天下!   昔年曾有游方道士,断定了叶凌雪,将有一日成为万民之母!   心中一慌,叶宏志下意识的开口:“父王,当年那——”   话到嘴边,他才觉不妥,此时人多耳杂,非是议论此事之时。事涉皇位传续,岂可轻忽?   而此时叶元朗,已疑惑的回望:“什么当年?你想说何事?”   “没事!只是想起了当年故安国公——”   叶宏志正欲支吾着应付,却忽又听那院外,传来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,甚至还压过了宫内的钟鸣。   这使叶元朗微一扬眉,叶宏志亦觉惊诧,听出这欢呼声的来源,正是护卫在王府之外的一部禁军。   而此时都无需二人吩咐,就自有下人出去打探,仅仅片刻,就有一位管事回报:“回禀老王爷与世子,外面是武安王殿下有令。今次将尽起犯官之财,重赏所有禁军将士!据说每位兵将,预计都可收获六十金以上!”   叶宏志闻言,不禁身躯一震,目透精芒。心知从这刻起,那八十万禁军军心,都将尽归武安王府所有。   随即他又目望叶元朗,神情犹疑:“父王!”   “你猜的没错!”   叶元朗背负着手,神色感慨万分:“选在这个时候,就是为了震慑群官!”   ……   皇宫之前,嬴冲乘坐的飞车已然落地,而靖北郡王卢文进,也早在半道之时,就孤身离去。   嬴冲首先下了马车,直往宫内行去。郭嘉却故意延后几步,在车内目光灼热的看着谢安。   后者亦是猜到了几分,同样放缓了足步。   “郭先生,可是有话要与我说?”   “确实心有疑问!”   郭嘉笑着问:“为何要建议殿下,迁徙卢氏封地?长史当知,卢文进在族中早无权柄,即便今日他应下此事,卢氏也未必会听信其言。”   所以北方这一战,其实还是要打。那位靖北郡王,说是尽起二十万军效力于嬴冲座前之语,完全可当是开玩笑。   所以方才谢安之语,反倒是为固原卢氏,谋取了一线生机。   “今次陛下如若安然无恙,那么殿下必成众矢之的,势必要被朝野合力排斥!在下更知郭先生,是正全力以赴,在陛下回归之前,为王上谋取实利。”   听出了郭嘉语中所蕴杀机,谢安言语从容的回应:“尽掌北境四州之地,收缩爪牙以待乱局,这可是郭先生如今之谋?”   郭嘉默然,这谢安确是说中了他的心思。今日之后,嬴冲势必要受诸皇子所忌,亦将被雍秦世家视为死敌!   既是如此,那么武安王府就也需有一力抗衡大秦之能,才可保日后安然无恙。   所以那固原卢氏,还有那宁国公魏九征等等,他是必欲将之铲除不可!如此才可稳坐一方,坐观这大秦风云变幻。   “然而郭先生可知,如今举朝之内,所有皇亲勋贵,官员士子,都在殿下的屠刀之下,瑟瑟发抖,惶恐不安?所谓物极必反,一旦恐惧到极致,看不到希望。这些人未必就不会放下所有的矛盾,抛开恐惧,与殿下为敌。”   说到此处,谢安又神色坦然的与郭嘉对视:“今日的殿下,只是展现了威严,可却还未示人以仁心!” 第六零二章 奸贼嬴冲   郭嘉眉头微蹙,陷入了沉思。不得不说,谢安之言颇有道理,几乎就将他说服了。   而谢安则继续侃侃而言:“殿下所需的,是扫除腹背之患,那么使卢氏移封,一样能达到目的,何需一定将之除灭不可?卢氏乃是维系数千年之世家,一旦灭亡,必使秦境之内所有世阀惶恐。如因此而疏远殿下,岂非是与郭先生所求事与愿违?”   又仔细分析着利弊:“卢老郡王在族中并无声望,可我等应承下来,又有何损?可以让他人知晓,过错在卢氏,而非是殿下。且这一战既是定要发生不可,那么卢氏的武力,依然要毁在我武安王府手中,其实并无区别。将卢家残脉移封西疆,于武安王府何损?料来那卢氏,从此再无力与我武安王府为敌。且有着保全一族的希望,也好过于卢氏玉石俱焚。”   郭嘉静静听着,却未置可否。谢安之言,看似有道理,可其实对于世家,还是有颇多维护之意。   不过他此时也未点破,反将眸中的杀念,略略收敛了几分:“那么卢老郡王的移封表,就交给长史了。五日之内,可否?”   方才那卢文进虽已答应移封,可郭嘉料这位老郡王,不会那么痛快。这位不但有着天圣帝可以期待,也对未来的局势,心存幻想。   不到不得已,此人绝不会主动上表,授人以柄。   至于谢安,他是想到当今之世,终究是世家大族的天下。武安王殿下自身,亦是世阀一员。武安王府内,终需有这么一位人物,成为殿下与世家间的纽带,调和与秦境各方世族间的关系。缓冲各方矛盾。   即便有着些许私心,可只要不是存有恶意,那也不是不能容忍,他郭嘉不同样如此么?   “必不会令王上失望!”   谢安只觉头疼,知晓这差事不好办。不过既然是他自己提出来的,此时也只能答应下来。而后这位却又神色真挚道:“所谓同心则气聚,同力则事成。谢某如今一生前程,都已系于王上。武安王府兴,则谢安必能一展抱负;而武安王府衰,则这朝中,再无谢安立足之地。故而此时,谢安亦是一心一意为殿下打算,还请郭先生少些猜疑。”   郭先生笑了笑,正要回应,却听飞车之外,传来了一阵喧闹声,这使他微一凝眉,几步走下马车,往那声音来处望去。赫然只见那宫门不远处,有数百位士子,欲冲往嬴冲方向,其来路不同,大多都是太学的寒门士子,也有不少来自嵩阳书院,此时都被禁军将士,牢牢阻拦在千丈之外。   其中有些人因冲击推挤难以寸进,于是便大声呼吼,极力的劝诫,也有人在怒声破口大骂。   “——还请武安王殿下三思,所谓国赖长君!以幼主监国,是祸非福!”   “陛下他如今仍困于山河社稷图内,生死未卜!武安王你手掌八十万禁军,却不思救驾。反而是祸乱京城,清洗异己,到底是意欲何为?”   “武安王殿下,可是已忘了陛下的恩德?”   “陛下他错看了你,嬴冲你这狗贼!”   “我看你是居心叵测!陛下膝前,已有成年皇子数人,汝舍长君不立,反而扶持幼主。可是欲欺九皇子年弱,代掌朝政?”   “嬴冲!你倒行逆施,擅杀大臣!吾等与汝,势不两立!”   “——忠武侯他赤胆忠心,年轻时一意报国,在西疆斩杀了妖邪无数,一身大小伤疤近百处,满朝内外无不佩服敬崇。他有何罪?只一个党同裴氏,就被你捉拿了全家老小,下狱问罪!武安王你瞎了眼么?”   嬴冲一直都是冷然哂笑,懒得理会,也不屑辩解。只眼含赞赏的看了那守卫宫门的花彤一眼。然后任由前面的侍卫引路,直接往那宫门之内行去。   后方郭嘉与谢安对视了一眼,都是面色铁青,而又无可奈何。   如今的武安王府,可是肆无忌惮的诛杀勋贵,屠戮官员。可眼前这些学生士子,却又是另外一回事。   这些身上天然就有着一层护身符在,一旦有了什么伤损,必定会引来大秦百姓与士林舆论的同情。   看这些人,把嬴冲说得似是十恶不赦的奸邪一般。也幸亏是来人不多,只有寥寥三百余位,成不了声势。   郭嘉奇怪的是,在钟鸣之时,这满城就是宵禁状态,这些人怎么来的皇宫前的?他召来了几位禁军询问,才知这些人,都是从嵩山那边归来的学子。   返城之后,这些人并未归家,直接就奔向了皇宫。初时禁军无人注意,只当他们是返回位于城西的太学。而待得这些学子,靠近皇宫时,已经是来不及了。   好在那权左神策军节度使花彤处置及时,手段也算到位。一方面遣人在各处路口,极力阻拦更多的学生接近;一方面又调遣人力,牢牢看住了这三百余人。不过并未伤人,仅只是阻止他们进一步接近宫门,又唤来了玄修,以术法压制,令这些学生的声音,传不到三百丈外。   谢安亦一声轻哼,唤来了嬴鼎天:“查查究竟,看看这些学子身后,是否有人串联。再让你手下的‘玄雀’,注意那些太学与嵩山学子的动向。”   道完这句,他亦与郭嘉二人,联袂入宫。此时钟鸣已起。大朝会即将开始,还有无数的事情要办,哪里有心思,顾及这些太学学生?   而此时就在这‘御安门’的对面二里外,一座三品官员的宅邸之内,张良正若有所思的收起了千里镜。   “诸位,你们觉这位武安郡王如何。到底是真欲趁势而起,执掌大秦朝政。还是另有目的——”   此时这座小小的阁楼中,竟亦有十数位颍川书院的士子,都是暂随张良,‘借住’在此。都得以近距离观睹,宫门前的那场小小骚乱。   ——张良父祖皆为韩相。城父张氏,亦是韩国中最古老的世家,家谱可追溯到商周之时。故而哪怕在秦境之内,张良亦能手眼通天。   “他如真有篡夺权柄之念,那么就只需待得午时,天圣帝与太学主同归于尽便可。又何需急匆匆的举行大朝。以秦九皇子监国。”   诸人里首先出言的,却是荀彧,而这位眼中,竟是目现钦佩之色。   “大秦这对君臣,也可谓相得。天圣帝可以毫无犹豫,将所有禁军,所有权柄,交于武安王殿下之手。而武安王亦不负其君,不惜身染血腥,悍然血洗咸阳。为天圣帝诛戮勋贵,剪灭裴家党羽,得罪雍秦世阀。” 第六零三章 韩国群英   张良闻得此言,亦是深以为然,轻声叹道:“吾料此番天圣帝如能安然脱身,大秦必能完成变法,使国力腾飞,再成强秦之势。”   “即便最后事与愿违,天圣帝驾崩于山河社稷图内,亦有人可承其遗志。至少日后这二十年内,这大秦都将是那位武安王的天下。而这位殿下的手段——”   荀攸的语声一顿,并未下评断,只是转过语气道:“无论是哪种结果,对我大韩而言,都是祸非福。”   阁楼之内,顿时是一片沉寂。在场诸人,都是微微颔首,并无反驳荀攸之意。   韩与秦魏楚相邻,周围皆为强国,与各国间的关系,并非是一成不变。比如大秦,在过往数千载岁月中,韩曾仰赖秦力,数次免去了被魏楚吞并之祸。可数年前又与赵魏二国合力,将秦军赶回到函谷关内,夺回了位于大秦洛州的数百里失土。   对于大韩而言,一个有足够实力牵制魏楚,却又无力东顾的秦国,才是最为有利的。   可一旦大秦,有能力再次兵出函谷,那对于关东诸国而言,都不是什么好消息。   “那么秦如攻魏,诸位以为,胜算几何?”   陈宫负手看着那深宫之内,目含幽火:“天圣帝如驾崩,武安王主持伐魏之战,能有几成胜算?对于信陵王而言,损益如何。”   他对嬴冲杀戮大秦朝臣之举,是反感之至。帝王与贤人君子公冶天下,那位天圣帝本就有违君王正道。而这武安王,更是对大秦的勋贵世族举起了屠刀!   荀攸哑然失笑,心想不愧是陈宫,直接就点到了关键。   “信陵王么?首先他安返魏境的可能,小而又小,不足半成。即便返回,也将实力大损,再难掌控魏政。”   见在场诸人并无异议,荀攸才又继续分析推演:“大魏朝争,必成定局。即便勉强联手抗敌,亦难同心合力,此为败因之一;其二,魏国方经大灾民乱,国力虚弱,军心浮动;其三,洛州故时虽为魏土,却已时隔数百年,如今等同是新得之地,根基不深;其四,如今赵国国内,同样内争激烈,北面又有蒙古崛起,驱赶突厥牧民南下,以致边疆匪乱四起,只恐此时无力援手。而我大韩——”   荀攸并未道完,可楼中诸人却已面面相觑,眼现无奈之意。韩国国内,如今也是形势不佳。同样是水灾爆发,民乱四起。六年前的神鹿原大战,韩军亦损失惨重。嬴神通为迫韩国退出联军,着重打击,使数十万韩军败亡覆灭于其手,之后又有楚国趁势北上,意图叵测。   秦魏之间,如真是爆发大战,恐怕只能由魏国一力抵挡大秦百万军势。这可是兴师问罪,为天圣帝之死,锐意复仇的哀兵——   “麻烦啦!”   钟繇亦微摇着头,神色苦恼:“说来那位武安王,亦有数败。朝中局势不稳,雍秦世族,必不肯甘心就缚!边军府军,亦未必会听其号令。且大秦才历经北境大战,军资粮草都未必充足,可——”   “可如在下是那位武安王,必定尽屠雍秦世族,夺其产业田土赏赐诸军。再以为天圣帝复仇之‘大义’,统合朝堂诸臣;重用王安石,以笼络新党;启复叶元朗及蒙进入朝,以结大秦将门。用关东洛州之田土,激励寒门及内外诸军。如此,以那位武安王的兵法,大魏安能不败?”   听到此处,众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寒气。齐齐往那声音的来处看去,只见那出言之人,乃是一位身着青袍的瘦削青年。这位一身寒酸的打扮,与此间格格不入。明明在说着很可怖的事情,却偏是笑吟吟的模样。   而陈宫见状,顿时眸光微黯,面现阴霾。他眼前此人,姓徐名庶,与他同出于颍川书院,可其出身,却是一位寒门士子。   “徐兄之言,真让人不寒而栗。听你这么说来,魏国只怕连一成的胜算都没有。”   张良亦苦笑了笑,而后一叹道:“其实我等在这里说再多也是无用,魏无忌会否妥协,端看他自己是如何看的。可惜——”   可惜他们人微言轻,不能左右朝堂大势,也不足以影响今日大秦的这场变乱。   “张师兄此言正解!”   荀彧微微颌首,神色严肃:“其实我等与其忧虑大秦,谈那魏无忌,倒不如多思些自强之道。近日彧在秦境,观王安石之变法,其实颇有可取之处。而如今我大韩,无能贪腐之辈充塞朝堂,而有才有德者,却不能伸张其志。朱门酒池肉林,而百姓则难以果腹。朝野对立,黎庶草民莫不将世族权贵恨之入骨,军心则散乱不堪。我大韩要想自强,要想在这诸国中据有一席之地,就必须得变革不可。”   可这句话道出,这楼内的气氛,却渐显尴尬。张良无言的看向了窗外;陈宫听如未闻般,做若有所思状;而荀攸则默默的喝着茶,不置一语。   钟繇则微微一叹,现出无奈之色。此间诸人,俱皆人杰,是韩境之内年轻一辈的精华所聚,如何能看不到如今大韩的弊端与危机?此点便是对王安石最为反感的陈宫,其实也是心中有数。   只是要变法的话,又该从哪里开始呢?无论是从何处着手,都首先需损及世族利益。   这在场诸人,别说陈宫,便是开明通达的张良,也不敢轻言变法之事。   而徐庶则依然独自坐于窗旁,唇现讥哂之色。继续目望那皇宫方向,眼中现出强烈的好奇与期待之色。   ……   嬴冲入宫,首先见的是九皇子嬴守愚,以及戚昭仪。这位皇子颇为聪慧,只经历一夜教导,就基本掌握了监国授印的礼仪。   而除此之外,齐王赢控鹤与叶元朗几人陆续入宫,他也需亲自接见。尤其前者,也是这次天圣帝能否安然回归的关键。   赢控鹤倒是爽快的很,与嬴冲密议了一番,就将魏无忌在秦境内准备的几条后路,都卖了个干干净净。包括了挪移法阵,虚空云船等等,使人触目惊心。   不过这位离去之时,嬴冲也毫不客气,给那红线女灌了一杯会在一年半之后爆发的毒酒。   他不确定嬴控鹤,之后会否还有什么小动作。虽是答应了赢控鹤,放过这位崔红线。可任由这样一位伪开国离去,无疑是纵虎归山之举。   在嬴冲想来,自己至少在一切大事抵定之前,控制住这红线女的性命。他与赢控鹤的约定也是如此,待天圣帝回归,或者伐魏之后,再给予解药。   赢控鹤颇为无奈,不过嬴冲的信用向来不错,且有元神之誓,他也不惧嬴冲反悔。   此时太政殿内,已是诸多朝臣到来。除了凌晨之前,被禁军诛斩与捉拿下狱的,几乎都聚于宫内。   嬴冲却并不着急,直到所有人都到齐之后,才姗姗到来。   当嬴冲牵着嬴守愚的手,踏入这殿堂之内,顿使所有朝臣瞩目。眼神不一,或是兴奋,或是欢喜,或是惶恐,或是厌恶,有的期冀爱戴,有的则惧怕憎恨。   嬴冲都不理会,他先是将嬴守愚,交给了嬴双城看护,然后施施然的行到了御座之前的台阶上,居高临下的扫视众多朝臣。   “陛下的诏书,尔等想必已是验过?”   堂中一身囚衣的裴宏志与元岱周,还有那参知政事张苍,参知政事谢灵,参知政事李东垣等人,都是默然无声。   而尚书右仆射王安石,枢密正使陆正恩,以及武威郡王叶元朗,更是闭目养神,毫无反应。   嬴冲所说的‘诏书’,正是天圣帝在山河社稷图内,所发的飞诏。此时在场诸多三品以上群臣,都已验看过。   上有天圣帝的玺印,龙气加持,确实不假。对于此诏,朝中诸臣再怎么不满难以置信,也无可指摘。   “陛下委内外诸军事于孤,另委托本王,从诸皇子中选一贤者监国,尔等可有异议?”   满殿上下,依旧是静寂无声。而后嬴冲又问:“今本王以为九皇子性行温良,仁德知礼,聪慧好学,文武兼备,可负监国重任!礼部仪官与尚宝监令何在?尔等已可授印!”   当此言道出,整个朝堂顿时轰然震响。一些人议论纷纷,一些人则当即就从队列中扑出,跪倒在陛前:“殿下,万万不可啊!弃长择幼,这是取祸之道!”   “殿下,九皇子如今才年纪六岁,懵懂无知,如何能担当得起朝中内外军政要务?这岂非荒唐?”   “如今成年皇子,足有六位!为何不从其中择贤者监国?”   嬴冲面色平静,毫未有答言之意。他方才的话只是‘告知’,并未有询问诸臣之意。天圣帝的钦命,是由他来选定监国,而非是这些朝臣。   旁边的王承恩,则是眉头大皱。今日米朝天不在,只能由他这个身兼司礼监秉笔的绣衣大使,来执掌静鞭。   此时这位一连九鞭,抽打在御阶之下,却依然未令这太政殿内安静下来。不得以,又令殿内的御卫,将那些哭嚎劝谏的官员,全数强行托出了殿外。 第六零四章 威凌群臣   待得这殿堂之内,总算是恢复了安静,嬴冲才又令仪官引导,使嬴守愚完成了所有的礼仪。之后他又亲手将嬴守愚捧上了皇位,后者也似模似样,肃穆端坐。   接着是授印,自周以来,天子共有六大玺印——“皇帝之玺”、“皇帝行玺”、“皇帝信玺”、“天子之玺”、“天子行玺”、“天子信玺”,这些都由尚宝寺监遣专人至陛下御前保管维护,而此时都需交到嬴守愚的手中。   其中的皇帝行玺——凡封命(诸侯王及官员)用之;皇帝之玺——凡赐诸侯王书用之;皇帝信玺——凡发兵用之;天子行玺——征召大臣用之;天子之玺——策拜外国事务用之;天子信玺——事天地鬼神。   除此之外还另有一件象征皇位传递,最为权威的‘传国玉玺’,也就是和氏璧,不在其列。   此物仍在天圣帝的手中,此时嬴守愚也无资格领受。不过日后嬴守愚如继承大位,必须此物,才可代表正统。   嬴冲却并不担心此物遗失,那东西与神甲‘始龙’差不多,不是轻易可窃取之物。又与大秦龙气大有关联,没到太学主那个境界,绝没可能将此物带出咸阳地域。   待得嬴守愚领受完六印,嬴冲仍是站在了仅次于皇座的一级御阶之上,视线如刀,威凌群臣。   “九王子嬴守愚,今晋位辅政王,掌天子六玺以监国,请诸大臣参拜!”   ——九皇子嬴守愚并未受爵,此时用以监国的名义,正是‘辅政王’。在天圣帝未在场的情形下,就需得诸臣认可,才能名正言顺。   朝中所有北方宗党,都已会意,纷纷拜倒:“吾等参见辅政王殿下!”   随后是以王安石为首的新党,亦未犹豫:“臣等愿尊殿下之令!”   只这一刹那间,这朝堂之内,就已跪倒了近十分之三。   这也带动了太政殿中,近半的朝臣。许多人并无立场,慑于嬴冲威势,又兼知这位武安王,已然在朝中势大,不愿得罪,以免惹来祸端。   而紧接着,那几位当政的参知政事,枢密院使,还有叶元朗,赢控鹤,蒙文等人,亦都纷纷朝皇座施礼。   叶元朗与陆正恩,齐王赢控鹤三人,皆有陛见不跪之权。不过在二人身后,却有一大群的武官,纷纷拜服。   凌晨前嬴冲与谢安的‘联络’,都颇为到位,整个朝堂之内,意欲顽抗者少而又少。   而此时太政殿中,也仅仅只有数十身影,依然挺立如故。在拜服的群臣之中,显得无比突兀。   那些低阶的臣僚,嬴冲都不在意,直接就让殿中御卫,将之拖出到殿外。他不管这些人,是真对天圣帝忠心耿耿,还是另有缘故。此时扰乱这场大朝之人,都无一例外,需下狱问罪。   而随后嬴冲只冷笑着,看那几位不曾拜倒的皇子。   “几位殿下,莫非是欲违抗圣命!”   语声平淡轻盈,似乎毫无份量,可在场所有朝臣。都能听清那言中所蕴的暴戾与杀意。   而当眼见这几位成年皇子,仍未有动静,嬴冲亦不在乎:“来人,今查宜阳郡王嬴不尤,党同裴——”   话音未落,满头冷汗的嬴不尤,就已干脆的跪下:“臣嬴不尤参拜监国!”   嬴冲看了这位一眼,那刀子般的视线,就向二皇子嬴天佑刮了过去。这位却还算干脆,不等嬴冲为其罗织罪名,就已很干脆的紧随嬴不尤后尘:“臣嬴天佑参拜监国!”   有了这二人为前例,其余几位皇子亦不再迟疑。此时只要不是真正蠢笨之人,都可感觉到嬴冲的杀意,确是真实无虚。   这位或者不会真夺去他们几人的性命,却大可向他们的亲朋好友下手。   嬴冲对此景亦毫不意外,这几位皇子里面,除了嬴不尤与嬴天佑二人出宫开府数年,略有些根基之外。其余几位,都没有对抗他的本钱。   只是让他稍稍意外的,是四皇子嬴仇万。他这位发小,性情耿直,原本是他最为头疼的。   这位真要抗拒九皇子监国的话,嬴冲亦无可奈何。唯独对于嬴仇万,他是下不了手的。且这位品行端方,本身也不会有什么破绽可供他攻讦。   可出乎意料的是,六位成年皇子中的其余几位,刚才都以静立的方式表达了不满。却唯独嬴仇万,对于嬴守愚监国并无抗拒之意。   当群臣恭服,嬴冲才稍稍收敛了几分,而九皇子嬴守愚亦在此时微一抬手:“诸臣工请起!”   随后又向身边的太监示意:“孤年幼不知事,为大秦百姓计,暂委武安郡王,主持内外朝政,代掌天子六玺!”   太政殿内,顿时又是一阵嗡然。不过此时群臣之中,真正的刺头,都已被拖离到殿外。而殿中绝大多数人对此,其实是早有预料,故而反应虽剧,却都不如先前。   而嬴冲也果断从嬴守愚的随侍太监手里,将那天子六玺接过,转至到旁边的王府内侍总管张承业之手。   这番动作,都不慌不忙,谨守礼仪。而整个朝堂,又恢复了寂静,所有人都噤若寒蝉,未曾言语。   裴宏志跪于地面,眼神复杂的看着这一幕,他没想到嬴冲接掌天子六玺的过程,会如此顺利。   不过仔细想想,倒也不出人意外。此时雍秦世家中,他与元岱周,庄林,王好古,以及所有三品以上高管,都或是下狱,或是问审。高层是全军尽没,遭遇灭顶之灾。而底层的官员,亦难在朝中发声,完全没有抗衡嬴冲之力。   而其余朝中大佬,这刻也不敢去招惹这头横冲直撞的蛮牛。这位若仅只是‘蛮霸’也就罢了,偏偏嬴冲的手段还很是不俗,凌厉莫测,让人忌惮生畏。   以叶元朗,陆正恩之智,岂会看不出来,此时任何人敢于站在嬴冲的对面。都会遭遇武安王府,毫不留情的打击!那必是如暴风骤雨一般,残酷无情。   可裴宏志更清楚,此时嬴冲接掌六玺,还仅仅只是开始——   果然下一瞬,嬴冲就蓦然以佩剑驻地,满含杀意的目光,再次凌迫在场数千朝臣,一身气息森然。   “今辅政王殿下将内外国政委于孤!然则因裴氏宗党之乱,内阁缺员甚巨,朝中三品以上群官空缺亦达十七人。为免朝纲失序,国政紊乱,今本王升吏部侍郎皇甫射为中极殿大学士,掌参知政事!詹事府詹事杜北,升任吏部尚书!右佥都御史嬴放鹤,任左都御史。大理正方珏,任大理寺卿;礼部都给事中嬴长安,任右副都御史——” 第六零五章 脸厚心黑   当嬴冲这一长串名单报出来,朝中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。自大秦有史以来,哪怕是帝皇之尊,也很少有这么赤裸裸的提拔亲信,任用私人的。   皇甫射之前不过一区区吏部侍郎,而此时一举跃升到参知政事高位。这在今日之前,从无先例。   而那杜北,更是从詹事府詹事这一闲职,跃迁到了吏部尚书。成为朝中‘天官’,手掌群臣三品以下官员晋升之权,权势几可抗衡政事堂的存在。   而之后的名单,涉及枢密院,大理寺,左右都察院,吏部、刑部,兵部等等,所有六部九卿,几乎一个都没放过。   足足诵读了二十余人,皆为北方宗党的成员,官职或是三品或是四品。而嬴长安这些人,即便不是部门主官,亦必是执掌要害。有些位置,并未缺额,可嬴冲却是直接宣读了任命,肆无忌惮。   殿中便是王安石,亦是眉头大皱,目现不满之色。好在嬴冲亦懂适可而止之理,念到了二十六人之后,就不再是北方宗党的人物,王安石的新党几人,接着叶阀与蒙氏,陆氏,王氏等等再添几位。大约都是凌晨之前,嬴冲谢安联络拜访之时达成的交易。   叶元朗亦是目瞪口呆,他之前还道嬴冲,将那些关键职司,拿去笼络他人。却绝未想到,他这位孙女婿,竟敢将至少六成的关键职司,都笼在了自己的手中。   而惊讶之后,叶元朗的眼中,就又浮起了欣赏之意。心想这个家伙,可真是了得,脸厚心黑,可谓深得朝争之要。   此时这位,如不能趁势将他这些部属塞入高位。那么日后待得朝局稳定之时,就很难办到了。   虽说是违了规矩,然而今日嬴冲扶助九皇子监国,本就是不守成规。此时正该一鼓作气,否则陡留遗憾。   陆正恩则摇了摇头,素来从容镇定的面上,也微显异色。而以宜阳郡王为首的几位皇子,则都是双眼圆睁,神色不可思议。目光定定的注视嬴冲,心想这混账,他怎就如此无耻?   而说完最后一个人名,嬴冲却又追加一句:“除此之外,本王兼任枢密副使,位居枢密正使荣国公之下!”   此言道出,又似一声轰雷,震荡朝堂。陆正恩白眉微挑,就又恢复了平静。知晓这是因嬴冲手中,并无进入枢密院的合适人选,才使出的不得已之策。   对于枢密院,看来这位武安王殿下并不放心。也显出北方宗党一脉,人才依旧困窘,尤其是三品以上,有足够资历的官员,少而又少。   而嬴冲话音方落,那三皇子嬴去病就首先出言抗争:“武安王殿下!尔虽有监国辅政之责,可历来三品以上朝臣任命,都需廷推议定!如今殿下,欲一言而定诸多三四品官员升降,是否不妥?”   说话之时,嬴去病的脸上,却是冷汗涔涔。如还有其他方法可供选择,他绝不愿正面与嬴冲抗衡。   可嬴去病却也知,此时是满朝上下,最后阻拦嬴冲的时机。一旦今日默认了嬴冲的升迁之论,那么这朝堂内外,就将彻底落入这位武安郡王的掌控之中。   如今叶元朗与陆正恩这几位朝中巨头,都不愿在嬴冲势盛之时,正撄其锋。裴宏志及参知政事元岱周,乃是罪人之身,家小尽在敌手。而大皇子嬴不尤,已慑服于嬴冲的淫威之下;二皇子嬴天佑出身较低,在朝中素来不被重视,此时更是不知出于何种心态,摆明了不愿顽抗。   他嬴去病如再不出面,那么这太政殿内,还有何人能阻止这位武安王。   有崇国公挑头,这满殿之内,果然又是一阵嗡然之声四起:“崇国公说得是!朝臣升降,大秦自有规章。武安王殿下今日,有擅权之嫌!”   “臣不服!吏部侍郎皇甫射,不过一区区三品侍郎,亦未曾在地方任职州牧,岂有资格入政事堂?”   “还有詹事府詹事杜北,此人素来只任过清流官,未曾经历庶务,岂有资格,担当吏部尚书?”   “大理正方珏不过区区五品,岂有越过诸多上官,担任大理寺卿之理!”   “这些任命,简直就是儿戏,荒唐!武安郡王,可是视我大秦成法为无物?如此恐难使朝臣心服?”   嬴冲闻言冷哂,却是看都未看那暗自惶恐的嬴去病一眼。直到王承恩连续九次静鞭击打台阶,使朝堂再次恢复了安宁,这才语气从容,悠悠然道:“崇国公所言甚是!然则本王怎敢一言而决朝臣升迁?方才所言,只是本王建言,需得诸朝臣廷议,才可定论。然则事急从权,值此朝廷变乱之时,政务需以简快为要,无瑕一一议论。以本王之见,今日便以小廷推,一体决断。不知诸臣工,以为如何?”   嬴去病闻言神情错愕,心中惊奇难解。忖道这个家伙,怎么会同意小廷推?   他原本还以为,嬴冲必定是要不顾群臣公论,在朝中强行通过这任命。可这位,却偏是如了他的愿,准备以廷推论定。   这位就不惧这朝中诸多大佬联手,使他阴沟翻船?那时岂不尴尬?这不但将使武安王府气势大减,也将给予裴宏志陆正恩等人反击驳斥之机。   且如今武安王府虽是权重,可麾下势力却是外重内轻之局。推动大廷推,都比小廷推可靠许多。   可在这刻,嬴去病却听他的兄长嬴天佑,轻声一叹。嬴去病眼神不解的看了过去,却只见赢天佑,正面色苍白微摇着头。似乎对他的举措,很不看好。   而他的五弟嬴瑾瑜,亦是眉头紧皱,眼神忧虑。最后更是长身而起:“以本王之见,这些朝臣升降,似可稍后再议,能否请殿下,先议裴氏宗党勾结信陵王,谋袭圣上,祸乱朝纲之案?”   嬴冲闻言,终于微微动容,眼透异色,看了那嬴瑾瑜一眼。   心想这位五皇子,果然是天赋不凡,比之嬴不尤嬴去病这两个蠢货,强了不少。   而那裴宏志,亦是唇透讥嘲之色。倒不是为嬴瑾瑜的处置裴氏宗党之言,而是为这位兴平郡王,以及那崇国公的天真。   今日大朝,嬴冲一直未谈裴氏一党,正是为了此刻。在此案未落定之前,试问朝中何人敢与嬴冲为敌?   那便如一把利剑,悬在诸人的头顶,如今谁人青白,谁人是裴氏一党,岂非都在这位武安王殿下一念之间?   这兴平郡王虽是聪慧,总算抓到了重点。可嬴冲步步为营,有备而来,怎会让人有阻拦的机会?   此时这位倒不如藏拙,免使这嬴冲生忌防备。 第六零六章 威势滔天   “嬴瑾瑜你放肆!”  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,嬴冲直接怒叱出声,目光阴冷的注目兴平郡王:“本王奉辅政王之命,掌内外国政!而今议论三品以上官员升降,乃是群臣之责。议政之序,却由本王决断。今日朝会,孤自有方寸,何需你来多嘴?再敢妄言,孤必令人将汝驱出朝堂!”   嬴瑾瑜顿时面色涨红,胸膛几乎气炸。以他的城府,此时目中亦喷出火来。   直到嬴不尤悄悄扯了他的衣袖,那陆正恩与张苍这几位也回过头,冷目示意,嬴瑾瑜这才冷静下来。   已猜知嬴冲这次,怕是有意激怒,如若他失控发作,只怕是正落嬴冲下怀。这位多半是有着什么手段,在等着自己。   见嬴瑾瑜沉寂下去,嬴冲竟半点都不掩饰他脸上的遗憾之色,继续扫视群臣。   见殿内再无人多嘴,嬴冲才继续悠然道:“时间紧迫,诸位既无异议,那便开始廷推。这些朝官升降,既是由孤提出,那么本王这里,自是毋庸再提。不知安石公以为如何?”   所谓的廷推,有记名与不记名二种推举方式。他这次却不敢大意,直接选了前者。   而王安石略略思忖了片刻,想及嬴冲如若执政,确需臂助以定朝堂。最后还是微微颔首,算是认可了嬴冲之言。   他虽是不满嬴冲今日以势相逼,大肆任用亲信私人,可对于嬴冲提拔的这些人物,还是颇为认可的。所有四十七人,莫不都是他眼中的才德兼备,清廉有能之人。   其中许多人沉沦下僚,才智不得伸展,让王安石亦常为之惋惜。这次却被嬴冲直接越过资历与门第等诸多阻障,一举拔擢至高位,未必不是大秦之福。   也可见嬴冲虽有私心,却仍是以国事为重。   而谢灵则紧随其后,俯身一礼:“臣参知政事谢灵,愿附殿下之议!”   此时他心里,却是暗暗苦笑。心知嬴冲之所以强推皇甫射入政事堂,其实是对他仍存疑虑。   经历今次的咸阳之变,谢氏已不得不彻底倒向武安王府,与之结为一党。另有参知政事李东垣,也与武安王府颇有关联。然则这位殿下,对他二人显非是完全放心。   谢灵之后,就是李东垣,心知此事并无什么议论的余地,这位倒也干脆:“臣亦附议!”   至于其余二位参知政事,那王钟素来都是天圣帝的发声筒,本身并无多少主见,此时自不会唱反调。而那张苍,亦知明哲保身之理。   当政事堂所有阁老,都有口一同,全票认可。这太政殿内诸臣,就知此事大局已定,再无多少转圜的余地了。   之后果然那以陆正恩为首的枢密院,六部尚书侍郎,小九卿,以及王籍,叶元朗,陆正恩这些在场的三品以上正职武官等等,都是陆续附议。   ——甚至给人以错觉,如今这朝堂之内,似乎无比的和谐。   只有护、朱、宁、蔡这几家国公,以及一些文公武臣,表示了异议,可总数却不到所有三品以上朝臣的六分之一。   且这些人等,虽是当庭反对,却莫不都是少言寡语,不敢有半点放肆。   仅仅不到一刻时间,这场廷推就到了终末之时,嬴去病与嬴瑾瑜二人,都是面色发白,双拳死死的紧握着,唇角则几乎溢出血丝。只觉是大势已去,如今的朝局,再难逆转。他二人的未来,也是一片昏暗——   而这太政殿内,皇甫射与杜北等一应被嬴冲提及之人,都莫不是脸现喜意。虽都知这次的升迁,仍有变数。可这毕竟是诸多朝臣,廷推议定之事,合理合矩,名正言顺。哪怕是天圣帝回归,也不可能推翻此议。最多只会稍作调整,却绝没可能否决。   尤其那皇甫射与杜北二位,只觉一身精气神,皆与以往大为不同。虽都年迈,却觉这一身上下,都是精力充沛,似乎有着使不完的力气。   心内则既有感激,又有感慨,他二人之所以投靠武安王府,一是敬畏于嬴冲横扫北方的威势,二则是不得已。都从未想过,自身能身登参知政事与天官之位。   御阶前的嬴冲,却仍是肃穆如故。   能够将自己麾下一众宗党,都强推上位,这无疑是件喜事,意味着北方宗党的崛起,也意味着日后所有朝政,他几可一念定夺。可此时天圣帝生死未卜,他却实在笑不出来。   “今日再议第二事,伐魏!”   语至此刻,嬴冲的语声,陡转激昂:“魏国信陵王魏无忌,一介下国之臣,竟胆敢勾结太学主,刺袭圣上!使陛下困于山河社稷图内,生望渺茫。此仇此恨,我等若然不报,岂是为臣之道?堂堂大秦,竟令关东诸国小视至此,岂非我等之羞?本王如今欲尽起我朝大军,攻伐魏国,执其君臣至陛前以慰圣上,试问诸君,可敢附从?”   他语句铿锵,甚至动用上了真元,此时竟字字如雷,震得整个太政殿中,簌簌作响,房顶烟尘俱下。   在场大半的文官,都是面如土色。而所有的武官,则是脸现潮红,神情狂热。   而此时殿外的诸多御卫禁军,也都已闻得嬴冲之言。竟也不约而同,以枪戟之柄击地,发出轰然震声。   “伐魏!伐魏!伐魏!”   那山呼海啸般的声响,越传越远,最后竟至数十万人参与。一直持续了大半刻的时光,充斥着整个宫廷,气势喧天。   一直到嬴冲遣御卫出殿喝止,那震吼之声,才逐渐休止。   然而此时嬴冲驻剑立于陛前的身姿威势,却使朝中诸多大臣,都不敢直视。   虽不知这是否嬴冲的特意安排,却无疑是向众人昭示着,如今京中禁军,都已唯武安王之命是从!   而嬴冲那无情的目光,再次往裴宏志方向注目:“然则兵法有云,攘外之前必先安内。近日雍秦之地,匪乱四起,以致十宫大比之时,咸阳之外盗案频发。本王今欲率禁军五十万出京,以一月之期,扫荡雍秦二州,克定匪乱!为伐魏之战铺垫——”   因此次出兵,都是禁军,且军资自备。故而并无需枢密院与兵部允准,嬴冲之言,依然只是通告。   裴宏志则面色苍白,并无言语。心知嬴冲此举,名为平定匪乱,其实是准备对雍秦世族挥动屠刀!   然则这也是他早已预料之事,亦知此刻除天圣帝之外,朝中任何人都难以挽回。   也在此刻,一位身着锦袍的太监,从偏门处匆匆奔入到太政殿内。   嬴冲目中生怒,不过当他仔细注目。才发现来者,赫然正是他的熟人童贯。   而这位入殿,直接就行至到了嬴冲身侧,小声耳语:“山河社稷图内,无方五行阵已生变乱。”   问得此言,嬴冲终是剑眉微扬,目现惊喜之意。 第六零七章 社稷图内   山河社稷图中,天圣帝立在他那御辇的窗旁,冷目往外望着。窗外依然是气罡酷烈,烟尘四起。太学主与守正道人,一攻一守,看似战的激烈,可其实已陷入僵持的状态。   守正道人一身法力全展,尽力护持着后方的御辇安然无恙。而太学主明显也未全力以赴,这位更多的精力,应对雷火之劫。自从太学主以身祭剑,天际间就有一道道紫色的劫雷轰击而至,而那口赤霄剑的周身,亦有森白色的火焰燃烧。   随着时间推移,那‘人剑合一’的程度加深,也有更多的劫力随之而来。只是此时,太学主以这方虚空的五方五行阵,逆转龙脉。使那汇聚过来的天道劫力,大半不能施加其身,只能徘徊于外围。   而对于天圣帝,太学主明显只是分出一部分气力,只为牵制守正道人,不能干涉其渡劫而已。   刘雪岩亦神情默默,一言不发。他知那太学主,定是对天圣帝的最后手段,早就心中有数。这位刻意制造出的这般僵持之局,正是为待其最后踏入皇天境的时刻到来,以求破局之力。   ——只有真正身登皇天境,此人才有抗衡和氏璧所聚大秦七千载气运之能。   不过眼下这情形,也正是他希望见到的。甚至希望这拖延的时间,越久越好。   思及此处,刘雪岩不禁眼含忧虑的,看了那天空一眼。此时辰时已过,距离午时正只有不到一个半时辰,也不知如今那咸阳城内的形势到底如何了?自己的谋划,能否有成功之望?   亦在这刻,千丈之外,忽的又有一道赤色的剑光袭至,竟是强行劈散了守正道人的玄术,向天圣帝御辇直斩而来。   那护在辇车之外的黑白光华,也同时反应,骤然升腾而起。化为无数碎刃旋斩绞击,与那剑华对撞交轰。可终究还是未能将那赤色剑气完全化解,仍有部分余劲,轰击在了辇车之上,使那御辇之外的厢壁,出现了些许蜘蛛网般的裂纹。   天圣帝在车内,也差点立足不稳,在那剑力震荡之下,不但身躯摇晃不休,五脏六腑亦受冲击,翻腾鼓动。   待他好不容易压住了咽喉处涌出的血腥甜意,重新立稳时,就只见千丈之外的那人,正以冰冷漠然的视线观照过来。   那就仿佛是在对他说,下一剑,便是你嬴霸先的授首之期!   可天圣帝却笑,笑得是无比爽朗开心:“其实朕一直在想,你太学主到底是因何故,恨朕至此?竟是不惜放弃一切,以身合剑,也要使朕灭亡,难道就只为那虚无缥缈的预言,或是因当年你在秦境的惨败?”   ——二人间虽是远隔千丈,又有无数的罡劲风雷阻隔,可天圣帝却知那太学主,定能听清他的言语。   而太学主也确不负他的所望,沉冷的目中,光泽略闪。然后那有如玉质般的声音,由虚空远处,悠然而至。   “无他,二十九年前,洛书曾现于雍州之南。”   “洛书?二十九年前?”   天圣帝微一愣神,先是满脸的不可思议,最后竟又唇角微挑:“这就是那时候,你离开威王兄身侧的缘由?真没想到,这本圣书,竟然真的存在!你太学主,莫非是已见过了?”   可未等太学主答话,天圣帝就已大笑出声:“有意思,真有意思!这就是你太学主,孜孜不倦,也要了毁了朕与大秦的理由。换而言之。未来灭诸国,统天下者,果是我煌煌大秦?所谓的焚书坑儒,亦非无稽?太学主,你可知朕如今,是何感觉?”   太学主却微微阖目,眼神晦暗,他知天圣帝想说什么,然则——   “未来本就非是一成不变!老夫在洛书中所见之未来,陛下已革新了国中积弊,重整了大秦诸军,此时已兵出函谷,二十四万墨甲横扫魏韩。”   ——可如今的大秦,已经失去了洛州,且因匈奴与内乱之故,国力大损。   天圣帝心领神会,自从嬴神通身死之后,大秦确是国势衰落,变法受阻。   也只在这一年内,平定匈奴,夺回朔方,朝中多出了嬴冲这根支柱,才显出了复振之势。   可这也是今日嵩山之战的因由。   “原来如此!然而朕也一样欣慰,可见朕之变法,确是有益于我大秦,而非是祸乱朝纲。此外——”   天圣帝满足的笑了笑,而后眸现冷色:“眼下看来,你太学主只怕是难以如愿?”   他虽不知外面形势到底如何,可却已猜知咸阳城内必有变化,才会促使这太学主如此。   竟已不再顾忌劫力,只欲全力攻打他的御辇。   旁边刘雪岩则是冷汗涔涔,双手紧握。他最怕的就是,就是在咸阳那边的变局反馈之前,这太学主会不惜一切,也要与天圣帝同归于尽。   而接着下一瞬,就仿佛是印证了他的所思。太学主脚下那道赤色的剑影,再未悬于原地,而是从千丈外横空掠来。瞬间带起了千万条剑气,在虚空中分分合合,又有一连片的紫色光雷,苍白劫火,似如潮水般的淹没而至。   不过守正道人却似早已有备,随着这位咒语念动。那整片天空忽然往下‘塌陷’,这地面与天空的距离,似乎在瞬间被截去一大片,而旋于高空的赤阳,仿佛似放大了二十倍。   不但使这方虚空的温度,陡然上升,也令赤霄那剑上的苍白劫火,燃烧的愈发炽烈。更有数十头火鸟,从那烈日中腾飞而起,竟也锐气十足,燃灭一切。   那所有的剑气剑光,赫然触了即灭,沾之即焚!赫然使天圣帝的御辇之外,形成了火环奇景。   而那赤霄剑本身,亦是一阵光雷乱闪,那守正道人赫然在这须臾间,招出了四十九束足有人手臂粗细的上霄神雷,在短短不到一息之内爆发,连环轰打。强如神剑赤霄,此时竟亦被强行震退飞回。   太学主吃了一惊,再一次正视守正。目光里,满含着吃惊之色。   他没想到在这个时候,守正竟然还隐藏着如此能为。然后就又见那守正身侧的那口千年桃木剑,正化火燃烧。   而周围三里,这一片死寂之地,却忽然拔了十二座庞大的石块土碑,将天圣帝的御辇环绕。   石碑之上,都有着玄奇符文,灵光萦绕。明明是以不值一提的泥沙临时造出,可看来却是美轮美奂。   当这十二座石碑呼应,按照地支方位排列,更有一股奇异的力量生成,护持着这周边三里之地,抗击着赤霄剑的剑气击打。   使那已破烂不堪的御辇,在内安然无恙。 第六零八章 交出嬴冲   见得此景,太学主的神情,却是分外不解。   “何需如此?”   那千年桃木剑,乃是守正性命兼修之物。一旦此剑毁损,守正道人的转世之旅,将是分外艰难。   守正道人却只回以一笑,依旧是一言不发。他今日,也自有不得不全力以赴,护持天圣帝安然无恙的理由。   太学主也是会意,再未多言。赤剑光闪,撕破了一片云霄。‘太昊雷梭’趁隙而至,强行穿过了那漫天火焰,轰击石碑,炸出了一大片的碎散石粉。而那君子剑,则挥动着那堂皇磅礴的浩然正气,竟将空中的那团大日镇压封印,将之从此方虚空强行‘抹去’,令这山河社稷图内的天地一片灰暗!   依靠那‘易文甲’护身,这位赫然只攻不守。虽是身躯在劫雷轰击下益发残破,亦全然不顾。   这使得这十里方圆,再次被无数毁灭之力充斥。二人间的交手,似如电光火石,守正道人玄法高超,只须臾间就可施展数十仙术。太学主则将所有的气力,聚于赤霄剑及三大圣器之内。无论对手施展什么样的手段,皆是以力破之。   随着那碾灭一切的气罡,波及到百里甚至数百里之外。这处的动荡,赫然已有令这图内空间,隐有崩灭之兆。   而此时强如守正道人,亦无法面面俱到。无数的碎散剑气,攻入石碑阵内。虽有那阴阳光华抗击化解,可依然使御辇周围,陆续现出了裂纹。车体则不断的震荡摇晃着,仿佛解体在即。   可哪怕周围显像环生,天圣帝的眸中,依然是含着丝丝笑意:“朕还是想要知道,那咸阳城内到底了发生了何事,让你太学主竟气急败坏至此?”   似乎是因后力不继,当那十二块石碑,接近崩溃之时,太学主却暂止住了这一波的攻势。这位依然浮立在千丈之外,在重整阵脚,再续真元。   而这位对天圣帝之言,却是不以为然。   “陛下言过!老夫之举,只是为防万一。咸阳城内之事,告于陛下知晓也是无妨。昨日丑时之后,武安王嬴冲诬裴宏志与老夫及信陵王勾结,四处搜捕铲灭裴氏一党,使咸阳城内血流成河。后又扶持九皇子嬴守愚监国,在大朝会中,又提拔亲信部属二十六人入列部阁——”   说到此处,太学主言语微顿,又以冰冷的视线望来:“老夫确未曾想到,陛下真敢将咸阳城内的所有一切,都委于那位武安王之手。然则陛下就不担忧,未来此子有尾大不掉,甚至篡夺皇位之日?”   刘雪岩闻言,顿时精神一振,心绪激荡难以言喻。想着武安王他,果然未负陛下所托!自己与天圣帝,亦不曾看错了那位殿下。   那位殿下如阴怀私意,此时根本无需动作,只静待午时到来,陛下身灭就可。可如今,却正因那位武安王殿下的动作,刺痛了太学主与魏信陵王神经,才使眼前的这位,放弃了继续渡劫之念!   也真不愧是那位殿下,无论是其诛灭‘乱党’,还是扶持九皇子嬴守愚之举,都是让人惊赞,做得比他期冀的还要好。   只是此时,他心中亦有隐忧。知晓最后的时刻,已经临至。   这是光明之前,最后的黑暗——如不能在那变局到来前,抵抗住这太学主的疯狂袭杀,那么一切都无从谈起。   天圣帝则是处之淡然,只唇角处越来越明显的弧度,显出了他的真实心绪。   “确有此忧!可那又怎样?朕之抱负如不能施展,如无人继承。那么秦之基业,想必迟早有一日。要被世家大族挖掘一空,甚至社稷也为他人所夺。与其如此,这大秦社稷,倒不妨由朕的武安王继之,好过便宜了他人。想必嬴氏先祖在天之灵,必能体谅!不知先生,以为如何?”   太学主眉头微凝,听出天圣帝的言语,确是真心实意,毫无半点虚假,甚至是隐隐期待着此事发生。他眸光微沉,接着是再无言语。一个念动,那太昊神雷便放出了无量光华,随后又一片红霞,起于西方。   这一次,那赤霄剑仅只一击,就劈开了守正道人编制出的十七重术法,将那十二石碑之人,彻底斩碎。   气势凌厉,势如破竹,又将阻拦在辇车前的黑白灵光,一并绞散。   可也在这刻,太学主的气息却略略一窒,被守正道人,抓住了一闪而逝之机!那火焰燃烧的桃木剑,循着一条奇异之至的路线横空飞掠。竟轻而易举的,将那君子剑的封印撕开了一角。   使那团赤日重现人间,令天地回复光明。同时一道巨大的炽白光束,从那赤日中穿飞而出,轰打在了赤霄剑的剑身。   这令太学主势在必得的一剑,终是功败垂成。太学主亦再未动手,赤霄剑依旧退回到了千丈之前的位置。人则转过身,回望东方云空。   而在辇车之内,刘雪岩则是惊喜无尽:“陛下,那灵柱已断!”   ——他是玄天位级的阴阳师,故而能比天圣帝更快的感受到这片天地的变化。   此刻他已清晰感应,那七处呈逆北斗状的灵脉枢纽,都发生了奇异的变化。而这七大灵眼异变的结果,是那周围七处升腾而起的灵元气柱,也都随之纷纷崩跨断去。   这也直接影响到了五方五行阵,使得如今这座阵,只能勉强维持着运转,威能大减。亦使太学主,不得不暂止住了攻势。   五方五行阵的神威消退,不能借咸阳龙脉化消那天地浩劫,令太学主不得不分出更多的心力,以应对那天雷劫火。   而如强行为之的结果,可能是他非但伤不到那御辇与天圣帝,反使自身落入绝境。   天圣帝也同样浓眉一挑,往太学主目视的方向望过去。随后就只见两千丈外的虚空远处,正有一驾飞车,往这边缓缓驶来。   他都不用去猜,就已知这车内,到底何人。果然下一刻,天圣帝就听车内,那信陵王魏无忌的声音响起。   “陛下今日如能起誓,在十日之内将那武安王嬴冲,交予本王处置。那么孤可做主,现在就可放任陛下从此地离去。”   太学主神情微动,却并无其他反应,似已默认了魏无忌的提议。而守正道人也是目光清冷,似笑非笑的,向那飞车扫望了过去。   他眸中闪动灵纹,似可穿透一切。那辆飞车虽是有重重法禁,却难以抵挡住守正道人的目光。   须臾之间,里面的情景,就已尽数印入他的目内。而此时守正的面上,也浮现出了诧异错愕之色。 第六零九章 污秽不堪   那飞车之内,别无他人,只有一位‘残缺’的身影。只见那本是风度翩翩的魏信陵王,赫然已只剩一臂一足,容颜亦是苍老无比,似如六十老叟。而其下身处,虽已经过医治处理,可却依旧有残血涌出,将那处衣襟,染成鲜红颜色。而其一身肌肤,则是异样的潮红。   这是——由凤凰血炎造成的伤痕?   守正道人惊讶之后,目里就只剩下了讥讽与怜悯。身受这样的伤势,可不是那么容易恢复的。除非是嬴冲身死,否则这位一辈子,都是如此模样了。   不但那臂膀断足再无法恢复,下身也是同样——   也怪不得此人提起嬴冲之时,语声会是如此阴沉。   那辇车中天圣帝,虽不知车内魏无忌的形状,可却是干脆利落,一声哂笑:“信陵王是欲令朕自断臂膀么?此等言语,简直就是污朕之耳。汝可以滚了,与其如此,朕倒宁愿死于此地!”   那魏无忌似毫不意外,声音沙哑:“陛下此言差矣!如今大秦朝内,裴氏已衰,武安王一党已有制霸朝堂之势,试问陛下该如何制衡,不觉心忧?如陛下担心授人以柄,或者不忍下手,也不是无法解决。”   听到了这里,刘雪岩心中微动,已明白了魏无忌之意。   确实,这次那武安王,虽是奉天圣帝之命,择一皇子监国。可这般作为之后,却也显出了势大难制之兆。   日后处置起来,想必是棘手之至。借助魏无忌与太学主之力,除去武安王这隐患。   然而这念头,他刚刚在他脑海内显现,就已被他压下。果然下一刻,他就已听天圣帝悠然道:“制衡?何需制衡?朕自继位以来,素来以律法治国,以信义待臣民,堂堂正正。魏无忌你那些肮脏手段,龌蹉心思,也配在朕的面前卖弄?”   闻得此言,飞车之内的魏无忌,顿时唇角溢血。而那太学主,则悠悠一叹。   唯独天圣帝的为人,使他万分敬佩,确是一位品德高洁如玉的君子。心想这位若非帝皇之身,如是修持儒门的浩然正气,只怕其一身修为,不会逊色于己——   ……   咸阳城内,太政殿中,嬴冲正是神采飞扬。   此时已不止是童贯给他传递了山河社稷图内,已然生变的消息。在玄雀那边,也同样得到了确证。五方五行阵确已声势大衰,只能勉强维持着半法域,却再无法逆转龙脉,助太学主渡劫。   那位魏信陵王分明是留了一手,对太学主并不完全信任。   七处灵脉接近断绝,虽不足以使天圣帝脱困,却足以重创太学主的图谋,打断此人以身合剑的过程。   而一旦错过了今日午时四刻,那段阳炎之力最盛之时,那太学主势必得延缓整整一天,才可踏入皇天阶位。   这也就是说,他已为天圣帝,争取到了一日时间。   看到了曙光,嬴冲的心念之内,首次涌出了愉悦之意。这令那满殿群臣,在他眼中变得顺眼了许多。   只是嬴冲目里的凶横戾意,却是半分未减。   ——还不够!远远不够!只是如此,还不足以倒逼太学主与魏无忌,放弃这次的图谋!   依然是驻剑于地,嬴冲身形居高临下,俯视着这太政殿内。而整个殿堂之中的气氛,则森冷如故,亦未因嬴冲的心情,而有半点好转。   “除此之外,为防京畿生变,本王另已命北方冀宛宁元四州之军,起兵勤王!扫灭一切不臣后,即日南下!”   当此言道出,其他人还没觉得什么。可那朱国公高仰,与宁国公魏九征,却都是神色大变。   二人都还未接到封地的消息,可当听嬴冲说起起兵勤王之事后,就已第一时间意识到了不妙。   那高仰还只是血色褪尽,面色苍白。而宁国公魏九征,则是身躯摇摇欲坠,几欲昏倒。   如今北方四大世阀,只有元州的池春高氏,一直未经挫折,还有着对抗武安王府的实力。可对于固原卢氏,与他们武安魏氏而言,这却无异是灭顶之灾!   前者经历匈奴过境之祸,而魏氏亦曾遭弥勒教重创,此时要抗拒武安嬴氏攻打,实在过于勉强。   卢文进则是早已预料,在众多武臣之中,身躯挺立如山。可许多已猜知嬴冲企图的朝臣,不禁都纷纷以怜悯的目光,望了过去。   “不臣?敢问殿下,北方何人不臣?”   陆正恩从群臣之中走出,语气平静的质问嬴冲:“不经枢密院允可,擅动大兵,此与制不合!”   “不臣者,武安魏氏,池春高氏——”   嬴冲毫不避忌,目光扫向了靖北郡王,期待着这位,主动呈上迁徙封地的奏本。   可整整三个呼吸,都未见这位有何动作,他就已知其心意。   一旦那表文呈上,那么无论天圣帝是否回归,卢氏都再无转圜余地。这位卢老郡王,多半是仍存希望。   嬴冲亦未强求,收回了视线:“以及固原卢氏!此三家皆与裴氏一党有涉,亦有里通外国,阴图不轨之嫌!为防万一,本王以为,在北方诸军南下之前,需解其兵甲,散其武卒!一应族中要人,皆捉拿问审,以辨这三家青白。来人啦,将这三人拿下问罪!”   他此言未落,就已令这大殿之内,再一次轰然震响。宁国公魏九征面色涨红,气到手指都在颤抖,似欲言语,却不知该从何说起。   可那高仰,却已怒声震吼:“嬴冲小儿!你有何罪证,敢说我高仰里通外国,阴图不轨?”   一边说着,那高仰一边直趋御阶之前。此时有数十御卫上前拦截,却被他振臂一挥,就已陆续腾空而起,或撞入人群,或血溅红墙。   嬴冲则始终神情冷漠,镇定异常的看着高仰走近。   “朱国公高仰,殿前动武,抗法不遵,杀伤御卫,罪加一等!诸御卫,还不给孤拿下!”   最后一字落下时,一个少女的身影,蓦然出现在了御阶之前。剑光一扫,那高仰的身影,就也腾飞而起,在三十丈外摔落。赫然将那处的金砖,都砸成粉碎。   而高仰的口中,更是一口黑血吐出。   这位还欲挣扎立起,可此刻四面八方,却有无数的锁链,抛飞过来,将他的身躯四肢,牢牢的困锁。周围近百御卫拉扯,直到使高仰,再动弹不得。   宁国公魏九征则面色苍白的看着这一幕,他亦心有不甘,也欲反抗。可当其目光,触及到嬴冲身前,那与越倾城容貌相似之极的少女后,还是浑身松懈了下来,任由御卫上前,制住了他的一身真元。   而那靖北郡王,则自始至终,全无反应。 第六一零章 朝会落幕   当靖北郡王卢文进与宁国公魏九征二人都被擒拿,朝堂之中几乎是一片死寂,除了叶元朗这几位之外,所有人等都是噤若寒蝉。   只有那朱国公高仰,依然不肯甘心。这位挣扎了片刻,发现自己非但不能摆脱那些锁链,反而是越捆越紧,便是他的仙元甲,也无法释放。最终高仰还是放弃,转而破口大骂:“嬴冲竖子,你敢擅权妄为,肆意诬陷大臣!迟早有一天,不得好死!”   又左右呼吁在场朝臣:“你们这些混账,难道还看不穿他的真面目?裴氏宗党被他血洗,你等坐壁上观;本公与靖北郡王、宁国公三家被问罪下狱,你等也是袖手不理。难道真要等到这竖子的屠刀,举到你们头顶之上,才觉后悔,才知要反抗不成?”   此句语出肺腑,颇使朝中一些臣子勋贵,为之动容。   嬴冲扫视了一番太政殿,将诸人的神色,都看在眼中。却并不在意,只是微微冷笑。   他倒颇是期待,这些世家勋贵,主动与他掀桌,好一并清肃。   而此时这御阶之下,叶元朗与王籍,都是神情古怪的看着嬴冲。二人都是同样的念头——昨日的五侯十一伯还不够,如今还要再添上一王二公么?   这样的手段,简直不能以‘心狠手辣’四字来形容了。   随后嬴冲又目视陆正恩:“既是勤王,那又何需问枢密院?”   陆正恩微一蹙眉,已明白了嬴冲之意。之所以需臣子勤王,正是因朝廷中枢本身,遇到了自身无法应对的难事。   这句话,对枢密院隐有轻蔑冒犯之意。可他也说不出反驳之言。天圣帝困于山河社稷图内,生死未卜,这是实实在在,也确是他们这些臣子的‘无能’所致。   略略思忖,陆正恩决定退让一步:“可朝中的枢密院还在!今日起北方诸军一应行止,都需向枢密院报备。”   “可以!”   嬴冲对此倒没什么异议,本来大军行止,就很难瞒过旁人的耳目。他也不愿将这位军中巨头,逼到自己的对立面。   而陆正恩要求的这些,只是面上好看而已,其实是已默认了他的一应举措。   尽管这位,如今也无力阻止北方宗党勤王。   处置完此事,嬴冲才转目看向了裴宏志及元岱周二人,直接喝问:“你二人,可愿认罪?”   元岱周神色衰败,面如白纸,这位因一家老小都在嬴冲掌握之中,故而一直不发一语。   可这时他却仍是惨笑摇头,心知此刻自己如真认罪,那么他们整个元家,就将再无翻身之望。   “认罪?要认何罪?本官既不曾勾结信陵王,亦不曾有谋袭圣上之念。武安王欲加之罪,何患无辞?”   裴宏志亦是双目微阖,神情萧索:“元相之语,深合老夫之意。我裴家上下清清白白,何曾与信陵王有过勾结?更不敢有谋刺圣驾之意。如今汝为刀俎,我为鱼肉,是非成败,自是由武安王殿下言说。”   嬴冲倒也不意外,这二人肯承认才是咄咄怪事,不过今日,也无需他们认罪。   “传令殿外,将裴氏宗党勾结鲁魏,所有一应阴图不轨之罪证呈上!”   此言道出,那殿门处就有数百甲士,踏着整齐的步伐鱼贯而入。都各自抬着一只篮筐,内有甲胄兵刃,还有各种书信,以及金银财货,丹药法宝,甚至书籍经文等等。   殿内的大小官员,也都同时精神一振,知晓这最关键的时刻到来。   只有确定了裴氏有罪,这位武安王才可在接下来的时日里,继续占据‘大义’。为其扫荡雍秦,提供法理支持。   初时当那些‘证物’入眼,诸人眼中,都是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。那些墨甲兵刃,分明都是魏制之器。可那裴氏再蠢,也没可能在家私藏魏制兵甲。更没可能留下书信,授人以柄。   至于那些儒家的经典文章,谁家没有储藏?即便其中的内容,都是偏向于鲁儒学派。可总不可能就凭这些,说他们与鲁国勾结?   以裴宏志的老谋深算与谨慎,即便是与魏无忌勾结了,也不会留下什么实质的证据。   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栽赃陷害,毫不加掩饰。将在场的所有朝臣,都当成了蠢货傻瓜!   可此时在场之人,却都无言语,默默看着这一幕。   即便看出这是伪证,其实也无济于事。武安王府兵强马壮,光是这位直接与间接掌控的‘伪开国’,就已达至少五位之巨。而其手中八十万禁军,更是大秦境内,最为精锐的战兵。那数达百万的北方军,也经历过匈奴战事及弥勒教之乱,实力亦非是一般府兵可比。   这等声势,便是整个大秦所有世阀联手,亦未必就能撼动。   而随即诸人,就又眼现异色。在那些御卫之后,却又有几位西方来佛僧走入进来,都是一头短发,穿着一身红袍。   嬴冲的目光,也变得森冷起来:“本王尝闻佛门有愿誓修行之术,可测人心意虚实!不知裴相,可愿与本王一起,在此共发大愿,以证裴氏清白?”   ……   散朝之后,嬴天佑就与王籍走到了一起。王籍却是满脸的不爽,刻意拉开了距离。   “离本公远一些!这句话,本公昨天就和你说过了吧?保国公听不懂人话么?你们这些皇子,如今可都是瘟神。本公现在,可不想我那师弟误会什么。”   ——今日嬴冲的杀伐果决,实在让他心怵。他那个师弟,也未免太霸道了些。   一想到嬴冲可能会因一个‘猜疑’,就把矛头指向自己,王籍就不寒而栗。   “襄国公如今也惧武安王么?可王氏何忧?如那嬴冲敢一意逼迫,王氏多的是后路可走。”   王籍闻言,却是‘嘿’的一笑,眼含哂意,他知道嬴天佑说的‘后路’是什么,无非是不得已时,可以挟襄阳一地,转投韩楚。   可这实在不是什么好选择,那韩国就不说了,素来国力虚弱,是七国最弱的一家。六年前遭遇嬴神通连番打击之后,至今都未能恢复元气。   至于大楚,虽是与大秦并为双雄,可其朝中,并无王氏的立足余地。   楚春申郡王,三闾,项氏,都是当世第一等的豪强。王氏参与进去,不知会是什么下场。   且襄阳城,也不在王氏的掌握之中。那里四大边军,其中三支只听秦室号令。而襄阳城内,还有着另一尊黑龙尸骨,同样是威力非凡。又有一位长生道的伪开国玄修坐镇,并不受王氏影响。   投靠楚韩,那确是一条退路,可却是不得已的抉择。 第六一一章 十日之内   “总而言之,随你怎么说,王某都不打算与你嬴天佑再扯上关联。昨日保国公来本公府中拜访,已经连累了我王氏。”   嬴天佑眼神无奈,却并不气馁:“山河社稷图中的消息,想必襄国公已知。”   王籍闻言微微颔首,这件事一当今日大朝结束,他就已从手下那里听闻了。   “我知道,那边五方五行阵灵力已然不足。太学主身剑合一之期,需延迟到明日。那信陵王魏无忌,终究还是怕了。看来陛下他安然回归,大有希望。这对二皇子殿下而言,可是喜事——”   在王籍看来,那山河社稷图内能拖延一日,也就能拖延到第二日,第三日,甚至更久。   如今双方,也已有了坐下来谈和的可能。   嬴天佑目中,微现异芒:“那么国公以为,父皇回归之后,会对今日的朝局怎么看?”   “怎么看?陛下他还没归来,就急不可耐,打算算计武安王了么?”   王籍一声讥笑:“说来我那师弟,对你父皇可是忠心耿耿,如今一心一意,只求令陛下脱困。你这么说来,可真是叫人心寒。”   “忠心耿耿?”   嬴天佑不置可否:“然而武安王府如今权倾朝野,失去了制衡,也是事实。这种情形,便是襄国公也不愿见到吧?”   王籍一声轻哼,这种情形,何止是他王籍不愿见到,想必那荣国公,甚至武威王也是一样。   知晓一旦嬴冲真正掌住了朝中权柄,那对大秦的世家大阀而已,可真是噩梦。   别人不知嬴冲底细,王籍却深知这位师弟,对于世阀中的腐朽,可谓是深通恶绝。   这位可能在某些方面,不如天圣帝那么激进求成。可天圣帝还顾着规矩法度,而他那师弟,却是个不择手段的。   不过王籍的面上,却是一点异色不显:“二皇子这可说错了,这秦皇之位,在你们黑水嬴氏之手,还是在嬴冲手中,对我王家而言,能有什么区别?想必荣国公与武威王,也是这般想的。”   嬴天佑面色阴沉,一声冷笑,对于王籍此言,他都懒得去辩驳。而随后就又听王籍笑道:“你知道我如今最佩服我那师弟的是什么?哪怕是在栽赃陷害,哪怕是在清除异己,他也一样做得冠冕堂皇。即便今日他已权倾朝野,亦未得意忘形,未曾授人亦柄。”   嬴天佑默然,眼中的忧意,却更浓数分。   今日最后的举证,可谓是彻底断去了裴氏平反‘冤情’的希望。   没想到那位武安王,会借用西域佛门之力——   佛门的愿誓修行之术,他也听说过。发下大誓愿,预先取得修为法力,然后努力去将这誓愿实现。就等于是民间的借款,先把钱借过来使用,再一一还上,也可说是预支未来。   而此术的唯一要点,就是心诚,心不诚则必遭反噬。故而这门奇术,也被人认为可以验证人言真假。   这世间原本没人会做出这样的蠢事,只因佛门誓愿之术本身,就需损耗数以千万计的银钱。可嬴冲不同,那位可不缺银钱。   而今日那武安王,也只问了裴宏志一句——可愿担保所有裴氏族人,都与那位信陵王及太学主无涉。   裴宏志并不认可,更当庭辩驳,将佛门愿誓之术,斥为荒唐。当时嬴冲亦未强求,见好就收。   然而有此一出,只怕裴氏日后,也再难证那位武安王栽赃之物,是为伪证。   而王籍所言之意,既是指即便天圣帝回归,对此亦是无可奈何。   嬴冲所作所为,都是符合朝廷法度,他们这些朝臣,想要凭此反攻倒算,几无可能。   可正因如此,嬴天佑才觉心忧:“裴氏衰落已成必然!父皇回归之后,只怕亦将受其蒙蔽。不过本公今日要与国公说的,却是那北方之事。”   王籍心领神会,却不置可否:“如今陛下还未回归,你我就说这些,只怕不太合适。”   “父皇生死固然重要,然而我嬴氏的江山社稷。亦不可不虑。”   嬴天佑冷然回应:“卢高魏三家世代忠良,也都有大功于国,与我大秦同休戚。本王实不忍见,这三家也沦落到裴家那般的下场。今日朱国公之言,难道国公无有感触?”   王籍失笑:“二皇子倒是一片善心,可那也需他们三家自己争气,才有希望。”   那卢高魏三家如是覆灭,安国嬴氏从此在北方就再无掣肘。故而对于北面之局,他其实也想做些什么。   可如那卢氏高氏连十天半月都撑不住,那么别人便是想要帮忙,也是无从着手。   说到此处时,王籍已望见了前面的宫门。他悠然住口,目光逼视着嬴天佑。   后者无奈,只能摇了摇头,主动退后几步,定目看着这位襄国公独自走出宫门。   ……   太政殿内,当群臣散去之后。郭嘉就从偏门中走了出来,看着那些离去的群臣,若有所思。   他方才一直在后方,观睹着这场大朝会,可此时却是双眉紧皱,似在思忖着什么?   嬴冲见状,不由好奇地问道:“可是本王刚才,有什么不妥?”   “并无不妥之处。”   郭嘉摇了摇头,他刚才想的是,谢安之言可能确有道理。如今殿下只是展现了足够的威严,却并未示人以仁德,这必使朝中许多世家人物,感到疑虑。   可能嬴冲自己会感觉无关紧要,为使天圣帝脱困,这些人得罪也就得罪了。可一旦日后武安王府举兵自立,那么各地世家豪族的态度,也是至关重要。   不过这些私心,他却不能直接向他主君说出来。   “只是有些担心,那卢高魏三家,可能另生变故。靖北郡王一代人杰,如今虽已年迈,却仍不可小视。预定的十日时间,只怕不够。也不知那岳飞,能否成功将固原拿下?”   ——之所以说是‘十日’,是因他预判嵩山之变彻底解决,就在十日之后。   山河社稷图内的灵脉,最多只能支撑半月左右;而太学主虽有三宝护身,神器在手,可如继续拖延下去,那么哪怕有五方五行阵之助,也要被那天道劫力,给生生耗干元气;此外还有守正道人,借助‘玄宙天珠’现于此世,可那宝物,也没可能使守正一直存在下去。   如欲天圣帝归来,那么他们就必须放任魏信陵王逃生不可。只是那位,岂能不担忧大秦报复,在出卖太学主之前,双方必定要讨价还价一番不可。   可天圣帝,也不是能轻易让步的性子。要让双方都满意,并不容易。   所以郭嘉预计,他们如今最少能有十天时间,最多则是十五日。而如这段时间内,不能将那卢高魏三家摧毁,那么待得天圣帝回归,之后十几年内,他们都别想了。   而北方的重中之重,就是固原卢氏——   可惜的是,之前用的符书,高达数十万金一枚。北方距咸阳数千里,没可能实时传递消息。   他对于武安王府那位年仅二十的将领,不太放心。   至今仍觉主君太过冒险了,竟将征伐裴氏的重任,数十万军,都交给了岳飞主持。   在郭嘉看来,李靖与杨业二人,无疑比岳飞更合适得多。即便再怎么看好此人的将才,此举也有拔苗助长之嫌。   嬴冲略觉不解,不过他倒也没多想。只道是郭嘉对岳飞,确实不放心。   “此事是无可奈何,李靖兵法虽不逊于孤,可北面匈奴却仍不可不防。而杨业此人,虽是将才,也有勇力,性格却优柔寡断,难为一军之主。至于孤那大哥二姐,就更不用说了,一位需压制元宁二州,一位需管控运河,时间上也来不及。只有岳飞——”   语音一顿,嬴冲的脸上,浮起了笑意:“我瞧这位,是压力越大,反而越能成事之人。且此战名义上的主帅,仍是兄长嬴完我。又有孤的信物,不愁他人不服。且卢氏已衰,确已不堪战了。”   对于北方之事,他并不抱执念。   能够达成所愿的话,固然是喜事。可如不成的话,他倒也没什么可遗憾的。最多以后的日子,稍微辛苦些而已。   不过郭嘉既已断定,嵩山那边,需至少十日才有结果。那么他倒是有十足信心,岳飞能为他拿下固原。   且以他看来,卢文进最多五日,就会呈上移封表。之前嬴冲并未为这三家直接定罪,就是仍留有余地,只需呈上移封表,那么也只需一句‘误会’,‘错判’,就可结束。   而说完这句之后,嬴冲就把注意力转向一旁。   “魏先生这边,可是有什么好消息。”   相较于郭嘉的忧容,一同走入太政殿的魏征,却是面放红光,满脸的喜色。   “殿下,之前所有的缴获,都已清点妥当。总共得银钱六千四百万金,墨甲估值一亿六千九百万,而其余书画珠宝之类,则是估值七千二百余万。另外各处钱庄,也已有了消息。光是五位侯爵,十一家伯府,就存钱至少四千万金。如今就只有房产,还未能点清。” 第六一二章 九天陨金   嬴冲眉梢微扬,眸中喜意微闪。前次只是粗略的估值而已,这次魏征汇报的,却是由数百位文官吏员,精确清点后的结果。   尽管其中的一成半,需得收归国库,另有七成,要用来奖赏士卒。可其中的绝大多数银钱,都只是在公账之上转一圈之后,又以‘存银生息’的形式,回到他的手中。   且即便是属于他自己的那一部分,也是高达七千万金,足可定造三尊仙元甲了。   可这其实都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,还不足以让魏征惊喜至此才对。   不过随即嬴冲,就已知魏征惊喜的缘由。   “另在各府与商铺仓房,收获粮食四百万石,墨石九十七万两千方,箭只二十四万捆,可用于润滑的各色机油一万四千七百桶,五星墨甲五千具,马车七千五百辆——”   嬴冲闻言,亦是心情微振。他不知这些世家,在咸阳囤积如此多的粮食墨石是为什么,可能是为转卖,也可能是囤积居奇。   可无论是哪种因由,都意味着他扫荡雍秦之时,已无需再另行准备物资。这次只需直接出兵就可,而无需与兵部及那些大商家讨价还价,扯皮纠缠。   原本他的计划,是出征军资由内库调拨,需要的帐篷,墨石等等物资,亦由内库供应部分。   可内府最多只能维持部分禁军出征所需,除此之外,他麾下还有百万北方军。全靠武安王府,与一年来饱经匈奴与乱匪催残的北方宗党来供应,无疑不现实。经由河道转运,也极不方便,也会平添损耗。   最好的办法,是直接从咸阳城内出资。无论是兵部,还是那些大商家,都因那场未曾成功的‘北伐’,都囤积有大量的兵器甲帐,还有墨石箭矢之类的军用品。   可兵部与枢密院,并未被嬴冲完全掌控。至于那些大商家,倾向性不言自明。   嬴冲本以为自己至少需得两三日,才能准备好出兵横扫雍秦,可结果今日就已凑齐了大半,就只需在这基础上,稍加添补就可。   有这些物资,足可支撑他在雍秦二地,作战三个月而绰绰有余。   不过在出征之前,还有一件事要先完成不可。那就是清洗禁军——   禁军之内,亦有不少雍秦二州世家子,其中许多都是裴氏宗党。之前嬴冲是刻意忽略了,暂不理会。而这些人在辰时之前的搜捕中,没少给他添乱。   可如今嬴冲已腾出了手,在大朝会中确立了大义名份,又以厚赏收拢了禁军军心,终有了余力他顾。   在这个时候,他自然是再不容许这些人,在禁军内继续存在下去。影响他下一部,扫荡雍秦之地的大计。   此事并无需嬴冲亲自费心,自有绣衣卫负责。王承恩对裴氏恨之入骨,不会给裴氏宗党半点可乘之机。以绣衣卫的能力,可轻而易举的摸清禁军诸将的人脉关系。最多只需一日时间,就可将下面所有的隐患,从禁军中剔除。   而在这段时间内,嬴冲就只需负责从底层提拔干练的将领接任,规划好出兵的时间与具体步骤即可。他直接将御安楼的城内,当成了指挥中枢。这天一直忙到深夜子时之后,嬴冲才从各种样的繁杂事务中挣扎了出来,有时间关心自己昨日的‘战利品’。   他前两日收获之物,总共有三个来源:一是山河社稷图内,斩断魏无忌的臂膀时,强夺来的两枚虚空灵戒,还有那一战,自己击杀的诸多天位强者的遗物;二则是在皇宫中,嬴冲从鳄龙那里得到的东西;三则是源自于昨夜清洗咸阳之战,武安王府诸多供奉的收获。   前者没什么好说的,那两枚虚空戒内,除了一些没用的记名金票之外,就只有大把的符箓与灵器之类。无一例外,都是在危急之时,可用于保命之物。可因山河社稷图中那一战太过激烈,魏无忌已将所有真正实用的符箓器物等等,都使用过了。剩下的这部分,其实都只是次品。   倒是那些被嬴冲击杀的天位,给他留下不少银钱,还有墨甲,尽管后者大多残缺。   然后是鳄龙,嬴冲从那鳄龙的胸膛内,取出了大量的图纸,还有一块黑铁。   嬴冲已抽时间看过了,总共三千二百四十张图纸,基本都是机关设计图,甚至那‘孔雀翎’的锻造图,也在其内。   不过与邪樱枪提供的图纸,稍有不同。这张图内的‘孔雀翎’,明显经过改良了。只是并未完成,公输般自己在图上,点出了几个缺憾之处。   而其余的图纸,也莫不都是如此,全为设计失败的缺憾之作。   可嬴冲也注意到了,这些设计图,莫不是同一种缘由导致的失败。那就是当时的公输般,找不到合适的材料,用来炼制这些器物。   他也已明白了,公输般为何要将这些东西,收放于鳄龙之内。   那邪樱枪的邪皇传承,只会收录公输般已真正完成的设计图。然而鳄龙体内这些,才是公输般一身机关术的精华所在。   而其中最使他在意关注的,就是其中几百张关于‘人偶’的设计图。这是根据上古时的‘机关人偶’,改良之后的产物,公输般在机关术上的天才横溢,在此展露无遗。   嬴冲也从其中,看到了很多与‘月儿’相似的影子——这不是指嬴月儿现在用的躯体,而是炼神壶内的那具。   尤其是那些,关于灵智中枢的设计稿,让嬴冲的眸中,异芒连闪。   可惜这个时候,嬴冲实在没时间去仔细看。只能先将之放在一边,等到日后再做研究。   至于那黑铁,应该就是所谓的‘九天陨神金’了,也就是打造‘孔雀翎’的必须之物。   有了这东西,最多三五月内,他手中就可拥有一具真正的‘孔雀翎’,能够威胁上位伪开国性命的绝顶‘杀器’。   再之后就是昨夜在咸阳城内的所得,按照规矩,武安王府一应部属在战斗后的‘缴获’,其中七成都归自己所有,其余三成都需上缴给他这个主君。   而昨夜夜间,光是裴府一家,就有十余位权天境,死于王府众人之手。   除此之物,孔殇与九月,吴不悔三人,更是英灵之身。战利品对他们而言毫无意义。所有的收获,都需他这主人所有。   这就使嬴冲的手中,又平添了两尊仙元甲,以及六尊乾元甲。尤其是裴玄机留下那具,没有任何的伤损。五色神针打出的小小创口,在这一夜之后,已经彻底恢复如初。 第六一三章 盆满钵溢   裴玄机的仙元墨甲,名唤‘戟均’,是一件土属性的神甲。适合力士类型的武修,如有一身水准之上功体,再配合神甲之内的法阵,一杆画戟最高可打出一百二十万牛以上的力量。且本身的速度也很是不俗,极其的灵敏。   不过嬴冲却觉遗憾,这尊神甲是很不错,可惜他麾下众将,就只有嬴双城较为适合。   ——可即便是嬴双城,也只能勉强驾驭此物而已。   故而这‘戟均’甲,尽管本身完好,只需炼化了里面的‘源血印’之后,就可使用。可对于武安王府而言,却毫无帮助。此甲最后的结局,只能是卖掉换钱。   需知墨甲这东西,是使用者的修为越强,契合度越高,就能发挥出越多战力的事物。   而人与墨甲的契合度,共有两方面,一为功体,二为血脉。   前者较为重要,而后者在初时可能差距不怎么明显,只因修为低弱之故,所以无论是‘法相天生’也好,‘联血同脉’也罢,都没太多的差距。   可修为到了玄天与权天二境这一层次之后,契合度的重要性,就会越来越凸显了。   就比如嬴冲与他的堂弟嬴非,前者是‘联血同脉’,后者是借用药物之力,才勉强达到‘甲生玄光’的极致。   而如二人修为都达到玄天境,那么嬴冲可使摘星神甲,使出十二成的威能,而嬴非的话,则最多八成。而墨甲对本身修为战力的增幅,可素来都是乘法后的结果,这二者间的差距不言而喻——   除此之外,嬴冲的功体,也明显是与摘星百分百的契合。而换成嬴非,只怕六CD做不到。   而如这‘联血同脉’与‘甲生玄光’,放在孔殇的身上,那就是伪开国的上位与下位之间的区别。   故而对于许多权天武修而言,那些不合身的仙元神甲,未必就能比得上量身打造的乾元甲。   这个世间,大约也就只有嬴月儿,才可将任何神甲都发挥出六成以上的实力。   故而这尊‘戟均’,嬴冲只看了一眼,就没多理会。只打算尽快炼化,然后卖掉换钱。   ——‘戟均’如此,其余的墨甲,也是差不多的情形,武安王府能够直接使用的,几乎没有。   不过总计价值倒是极高,嬴冲估计,自己将之炼化后,最少都可换来三千万金以上。再考虑到最近中原战事频发,可能价格还要往上推高。   而那众多事物中,真正得嬴冲关注的,反倒是裴玄机留下的虚空戒,还有那枚‘大金刚须弥护体舍利’。   可能是裴宏志,对裴玄机期以厚望,认为这位必定能安然逃离的缘故。这位裴相,几乎将裴府所有能够带走的财富,都给了裴玄机。   这枚戒指内,也是裴家在京城,真正的底蕴。包括了四种仅逊色那‘九天陨神金’一筹的顶级奇珍,其余次一级的就有数十件。这些东西,足可打造出一二件圣器,甚至同样数量的仙元甲而绰绰有余。可惜高明的器师难寻,这戒指中的材料,也难以搭配。   除此之外,里面还有数十种丹药。嬴冲看过其中价值最高的一种,就可增人十年修为,除了副作用稍稍差些,比之九转金丹也不差多少了。   而就是这等级的丹药,在那枚虚空戒内,就有着足足十七枚之多。用处各不相同,却都是珍贵之极。   至于‘大金刚须弥护体舍利’,此物只需稍加炼制,就可成就一件圣器,且必定可入圣器榜的前十之选,自然使嬴冲极其在意。   据孔殇之言,此物必是一位皇天境的修士所遗。嬴冲看了之后,也觉是如此。   这枚舍利,与他之前见过的一些舍利子,有着本质的不同。感觉此物的气机,与那‘始龙甲’,确有着几分相似之处。   这使他心内,生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。   既然是皇天位所遗,那么这舍利之内,多半也蕴有着‘法域’神通。   那裴氏之所以迟迟未将这舍利炼制成器,该不会是想引发此物的法域之能?   就不知这等佛门至宝,怎就流入到了大秦境内?   且那崛起才不过四千年的西域佛门,竟也出现过皇天境这一级的佛者,真使人难以置信。   最后还有一件真正的圣器,裴家世传的‘破军’,此时也落入到了嬴冲的囊中。   可嬴冲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无,就直接扔到了虚空戒的某个角落里不管。   此物无疑强大,可以将任意一位玄天境强者,提升到伪开国的中位与上位层次。   可问题是,除了裴家的血脉之外,其余任何人使用,都不可能得到裴家那九位先祖的认可。而这件‘破军’的价值所在,就是这九大战魂的洗练。   嬴冲倒是恨不得,用邪樱枪全吸了里面蕴藏的气血精元,可惜裴家之人非是妖类,邪樱枪并无反应。   于是这件‘圣器榜’中排名第七的存在,对他而言,就等如是废物一般,想卖了换钱都做不到。除非是用魔道法门,将里面的裴氏先祖,洗为血傀。可嬴冲自问自己如这么做了,与那嬴弃疾何异?   到了第二日的清晨,绣衣卫已经将足足三百余位禁军将校,投入到了天牢之内。嬴冲也顺势将许多底层的干练之材,提拔了上来。   其中混杂着不少武安王府的旧部,甚至他在嵩山新招募的十宫学子,也充塞其中。其中最出色的华雄、高顺,汤和与胡大海四人,无一例外都是卫将,甚至旅副之职。都直接就从正六品武官,开始他们的仕途。   以至于这日嬴冲主持枢密院会议之时,列席的王籍,就拐弯抹角的讽刺嬴冲任用私人。   嬴冲只当时没听见,充耳不闻。心想有这样的机会不用,那才是真正的蠢货!   如今正值他初掌朝政,整治禁军之时。所有人都知他会在军中提拔私人,进一步加深对禁军的掌控。   这个时候,正是所有人对他的容忍度最高之时。要是换在平常,他要想华雄高顺这些人,在禁军中提拔到六品高位试试看?将士不服离心都算好的,说不定都有哗变之险。   哪怕他认定了这四人,都是万中无一的人才,可也需顾及资历——   似那岳飞,也是在军中历练了数年,前次北征之战,亦曾有过统帅五六万骑的经历,且表现上佳。他如今才能将攻伐固原卢氏的重任交付给这位,而不忧部属反弹。   至于这高顺四人是否能在短时间内胜任,嬴冲并不担忧。出自十宫书院的杰出学子,只统帅千人之军,还是能够办到的。   所谓优胜劣汰,这四人如没有这样的能耐,那么正可淘汰下去,省去他考察的功夫。   而这次枢密院议事,主要是议的对魏楚二国的警备防御。咸阳生变,天圣帝被困于山河社稷图,难保那楚国不会趁机攻伐。   这段时间内,襄阳与巴蜀那边,必将压力大增。故而列席的武威郡王叶元朗与襄国公王籍,都希望能在襄阳与双河郡,增添军力。   嬴冲对于这要求,也是颇为认可。感觉在襄阳与巴蜀一带,至少要云集八十万以上的重兵集团,才能保证万无一失。   可如何调兵遣将,却还是个问题。如今朝中对他不服者众,军中也是一样,许多人未必就会听他调遣。   可枢密使陆正恩却因昨日朝会中,嬴冲以勤王之事逼迫而生怒,今日大有束手不管的趋势。   而其余在场的三位枢密副使,有两位才上任不到三个月。至于剩下的那位,在枢密院中,素来都是天圣帝的扯线木偶,本身在军中威望不高。   故而这三人,嬴冲都指望不上。   “襄阳四军二十六万人,另有襄州府军四十九个折冲都尉府,共计九万人。本王再将讨虏军调拨给你!如此一来,襄阳便可云集大军四十三万众,想必也够用了?”   “讨虏军么?”   王籍眉头微蹙:“够是够了,可西域小月国怎办,不用理会了?而且这距离也太远了吧?”   嬴冲笑着答道:“小月国无需理会,匈奴单于冒顿,已在日前率四十万骑攻入小月国境。”   这是半月之前发生的事情,所以咸阳城内,许多人并不清楚。那位冒顿单于明显是欲东面损失西面补,在大秦这边的折损,直接就从西面诸国那边补回来。   这也就使得大秦之西,压力大减。   而嬴冲随后又继续用长鞭,指点着地图:“至于距离,本王准备令讨虏军,放弃一应装备,顺咸江东进。估计最多只需六日,就可抵达襄阳。而此时讨虏军一应装甲,都从咸阳武库提取,不足的部分,则由王家填补。本王会令兵部,溢价二成购买。”   王籍双眼微凝,细思了片刻,就微一颌首:“倒也使得!只是——”   “那襄阳节度使,依然是镇国公许剑通?”   嬴冲闻言微笑:“除了镇国公之外,何人能守襄阳?难道有什么问题?”   襄阳节度使,镇国公许剑通,乃当朝八大国公之一,也是大秦仅有的六位镇国上将之一。 第六一四章 龙在田反   “莫非襄国公,感觉有什么不妥?”   嬴冲笑着与王籍对视,二人的视线,就仿佛是要迸出火花。   镇国公许剑通乃军中宿将,战功彪炳。守卫襄阳八年,都未出过任何差错。   而王家自从前任襄国公逝世之后,就无时无刻不想夺回襄阳节度使这一要职。   然而嬴冲如今,虽是需要襄阳王氏的支持,可在这一事上,却毫无半点妥协退让之意。   他没可能让天圣帝十年来打压削弱王氏的成果,一朝付诸流水。   王籍的目光,亦如鹰视狼顾:“镇国公他已年近九十,你可真忍心!”   “岂不闻‘老当益壮’之语?”   嬴冲不以为然:“以孤看来,镇国公还可为国再战二十年无妨。莫非襄国公,还能有什么人选,可与镇国公比较?”   王籍一声轻哼,再未言语。时机不对,他还没有与嬴冲翻脸的打算,更知眼前这家伙,比之天圣帝还要更难糊弄。   所以一开始,他就不报任何希望,方才只是姑且一试而已。如今失败了,也没什么好遗憾的。   弹压了这位,嬴冲随即又看叶元朗,对于这位岳祖父,他也一样是公事公办的态度:“巴蜀一带,朝中已无兵可调。不过我查过枢密院过往文书,发现昔年早有预案,在危急之时,可将凤翔军与怒山军,各扩编一师,增加到八万四千人。不知双河郡那边,可能提供足够兵员?”   叶元朗闻言微有不满,不过仔细思量之后,还是微微颔首。双河那边有险可峙,增兵四万已勉强够用。   “再就是函谷关,在孤扫平雍秦匪患之前,需得——”   嬴冲正说到此处,却见门外有一御卫通禀,道是职方司之人求见,有紧急军情上禀。   嬴冲微微蹙眉,虽不悦这次枢密院议事被人打扰,却还是选择传见。   而仅仅须臾之后,就有一文员,从大门处匆匆行入了进来,跪在了堂中。   “枢密使,武安王殿下,贺州节度使龙在田,已在昨日午时率一众亲信部属私离辖地,不知去向。另有传雍秦诸地世家,正在暗中联络,准备以隆国公为首,起兵勤王。”   此言道出,在场之人,都以怪异的目光,看向了嬴冲。   贺州节度使龙在田亦为当世名将,名将榜中位列二十二。自六年前调任贺州之后,一直都是大秦抵御西域诸国的中坚支柱。   而雍秦二州,更是大秦最精华的一片国土。人口近亿,良田数千万顷,任何一州的实力,都胜过宛州一倍有余。   一旦龙在田举旗,轻轻松松,就可召集到一百二十万以上的大军。且如有裴家配合,二百万军都是轻轻松松。   谁都没想到,就在嬴冲已初步掌控朝局之际,那位隆国公竟会毫不犹豫的掀起叛旗。   王籍倒还好,这位面上虽似是看笑话般的神情,可目中更多的却是好奇与担忧,想要看看这位师弟,准备如何应对。   这位一旦未能在短时间内,将这场隆国公掀起的变乱压制,那么大秦的国势,就有崩盘的可能。这是他绝不愿见到的——   而此时堂下的那些枢密院属官,却都是神情幸灾乐祸,其中几位,更毫不掩饰他们眼中的哂笑与兴奋之情。   而嬴冲则是面无表情,似毫不觉意外。他又怎会忘记,那位父亲的旧日上司,当朝隆国公,贺州节度使龙,也是雍秦世家中的一员?   他随后又斜目看了陆正恩一眼,心知今日这一出,必是这位荣国公,对昨日朝会时的回应。   兵部职方司禀报的军情,稍后绣衣卫也会向他通禀,且会更详细。没必要定需在这诸多枢密院官员汇聚之时,闹到满堂皆知不可。   那龙在田之所以如此果决,只怕也定是得了朝中某些人的承诺与煽动。   有意思,这是想要看他嬴冲的手段器量么?可他这时候,又怎会让天圣帝失望?   即便是那位隆国公,自己也定会在战场上,胜给你们看看!   暗暗冷哂,嬴冲收起了手中的长鞭;“今日之议,到此为止!”   雍秦二州起兵乃是内战,他没可能指望在场这些枢密院官僚,能够全力助他平叛。至于襄国公王籍等人,这几位不掀反旗,就已是很不错了。他要想这几位帮忙的话,也不是不行,可却都需拿出足够代价才可。   故而此时,他唯一能依靠的,就是咸阳内外的禁军,还有自己在北方的部众。   ……   当嬴冲回到御安门的城楼时,发现这里依然是井井有条,严整有序,并未因雍秦二州的乱起,而有丝毫的惊慌慌乱。   而郭嘉谢安等几位谋士,还有禁军的一众将领,以及众多参谋等等,都围绕在那舆图边上。   嬴冲到来之后,正欲开口主持军议,就又听郭嘉笑道:“王上可知?两日前稷下学宫,重新排定了榜单。因赵国名将李蝎战死于卫国之故,隆国公在名将榜中提升一位,位列二十一,而殿下则名列二十四。”   嬴冲眉头一挑,就又一笑。也就是说这一战,是名将榜第二十一位,与二十四位的对决。   大约也是因隆国公高据于他之上的排名,才给了雍秦那些世族举旗抵抗的勇气。   “——除此之外,我武安王府在稷下诸榜中收获丰富。如今在世家榜中已排名二十五;虞仙子入列‘真仙榜’,排位四十六;月儿姑娘进入了‘权天榜’,排位第四十四。此外殿下,还是‘英杰榜’的第七位,第一位则是项羽。”   对稷下学宫的榜单,嬴冲素来都不怎么在意,此时也只是姑且听之,心想这排位倒还算公允。   安国嬴氏,看似是已掌控大秦,可其实底蕴还是不足。别看他现在府中,有三位伪开国存在。可权天一境后续乏力,而道兵方面,也仅只一支‘铁龙骑’。   且稷下学宫排定榜单的时间,既然是两日之前。那也就说明秦境之内的这番变故,稷下学宫并未计算入内。所以虞云仙与嬴月儿排名较低,并不出奇。   “本王居然被列在项羽等人之下?”   当听到最后一句时,嬴冲才觉讶然,而后失笑摇头。心知那稷下学宫,多半是认为他嬴冲的潜力,远不如那位武道强横,军略也同样横扫同代的楚国英杰。   “总之那英杰榜,确是这么排定的。”   郭嘉神情古怪:“想必此时那项羽与冉闵等人,会觉非常难受。”   众人闻言,亦不禁失笑。稷下学宫的榜单排定之后,往往需三年时间,再做更易。   换成他们是项羽及冉闵等人,只怕也会感觉异常的羞耻。稷下学宫这一次,也是丢脸丢大了。 第六一五章 四面楚歌   “其实孤倒是不介意,让那稷下学宫更丢人些。”   嬴冲失笑,眸中精芒隐透。而在场诸人,亦是心领神会,知晓这位武安王殿下,说的正是名将榜的排名。   嬴冲有这平定匈奴的战绩,功勋远在隆国公龙在田之上。可这一期的名将榜,却将嬴冲排定在二十四的低位。   而如此战嬴冲能够战隆国公而胜之,无疑又是狠狠一个耳光,抽在稷下学宫的脸上。   “先说正事!”   嬴冲目视着端坐于一侧的王承恩:“还请王大使,先将详情一一到来。”   王承恩亦不推辞,起身行到了舆图之前,开始为在场众将介绍详情,内容大约与嬴冲在枢密院听到的相仿。   只是又另补充了三点,龙在田一共从贺州带走了五个师,十余万边军。只因这位隆国公手段高明,动作隐秘之故,绣衣卫直至今日辰时才察觉此事。   而这隆国公的运兵之法,也与之前嬴冲设想的,调讨虏军东进襄阳的方法一样。都是放下一切装具辎重,乘船顺水南下。最多三日时间,就可进入雍秦之地。   此外龙在田本人,又另率一众将校,脱离大军。不知去向。绣衣卫猜测这位,很可能已借玄修术法之助,抵达雍州。   再之后,是雍秦二州的豪强世族,都已在紧密联络,厉兵秣马。而距离咸阳较远的一些世族,更已聚起了勤王的旗号。   其中光是二日前,被嬴冲清洗的裴氏宗党,就拿出了四十四万战兵,四万七千尊墨甲。   绣衣卫预计此战,那位隆国公光是在雍秦二地,就可动用至少一百八十万大军,其中不乏精锐。   似那龙氏与裴氏的二十万本部族兵,就是可与禁军抗衡的战力。   这些消息,楼中之人都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。可此时听王承恩说起详情,亦都面色凝肃。凝重紧张的气氛,在这楼内蔓延。   “他们用的名义,是勤王清君侧?也就是说,要诛除本王这个奸邪?”   嬴冲双手负于身后,冷冷的看着眼前的舆图。他知道自己的部属,在担忧些什么。   尽管在整体实力上,武安王府无疑更胜数筹。可在北方扫清卢氏,高氏与魏氏这三家之前,那四州百万大军,是没法南下的。   而其余地方,亦无兵可调。他既然执掌了朝廷中枢,那就必须负担起四境边防之责。   也就是说,在开战后的几日之内,武安王府在兵力方面,其实是处于劣势的。   如今咸阳城内形势,仍错综复杂,必须有大军镇压不可。八十万禁军,抽调七成,已是极限。   也意味着接下来,他将以这六十万军,应对整个雍秦二州的世阀豪强。   这亦是嬴冲意料中,最糟糕的情形。   龙在田乃是如今朝中少有的几位,能够与他抗衡的人物之一。可这位一向与裴宏志不合,与裴氏宗党也多冲突。这位会首先跳出来,不惜首掀叛旗,确是出乎许多人意料之外。便是嬴冲本人,也感觉难以置信。   而龙在田的举旗,使雍秦二地,许多被嬴冲列为叛党之人,受到了鼓舞。更使不少感觉到威胁的雍秦党人,果决响应。   显然是因他前夜的杀伐,过于残酷,使得那雍秦二地的世家,感觉到了切身之痛。   眼下的情形,想必也会令朝中许多人欢欣鼓舞。   毕竟在许多人眼中,禁军虽是精锐,可在以一敌三的情形下,未必就能有多少胜算。   摇了摇头,嬴冲又问王承恩:“隆国公府邸,可曾遣人去查抄捉拿?”   王承恩闻言,顿时脸色难看:“已遣人去过了,只是那隆国公夫人,与世子等人,早在昨日大朝结束之后,就已不知去向。”   嬴冲也料到是如此,扫视了众将一眼。发现那李节望、万俟霜等辈,最多也只是脸色凝重些而已,并无丝毫怯惧之意。   而那些低阶将校,更是神情兴奋,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。   这使嬴冲大为欣慰,至少他麾下这些人的军心战意,还是很不错的。   “那么雍秦各郡县呢,有多少愿遵本王将令?”   当他问到此事,在场诸人的脸色,都有些难看。   王承恩面色苍白,微微摇头:“最近的消息,是雍秦二州,有七成郡县,将殿下解除府军武装,严禁左右领军府将士入城的军令置若罔闻。其中四成郡县之长挂冠而去,不愿卷入。三成则直接响应隆国公,竖起了反旗——”   嬴冲眉梢微挑,就又恢复了平静,静静倾听着王承恩汇报这些郡县的具体状况。   能有三成郡县肯听他军令,就已是很不错。   不过当王承恩说完那些已确定反叛的郡县之后,却又语音一转:“好消息是雍秦诸郡的城防大阵,都在司天监玄修掌控之下。白云观维持中立,雍秦世家,暂时无可奈何。”   这位言下之意,是指雍秦各郡县的城防,仍是形同虚设。那些司天监玄修,受朝廷供养,以白云观为盟主。此战中即便不助武安王府,也不会助龙在田,抵御朝廷攻伐。  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,龙在田站稳了脚跟,情形就不一定了。   嬴冲心领神会,之后他也毫不客气,拿起了长鞭。   “时间紧迫,已无瑕详议,今日就由本王先定诸军行止,尔等再做补充!”   说完这句之后,嬴冲却先问角落中的一人:“嬴鼎天,河虎军那边,可有回复?”   嬴鼎天面无表情的踏前一步:“河虎军节度使李宝有言,说是世子有命,河虎军无敢不从!安国府军旗所向,便是他李宝杀敌之地。”   诸将闻言,不禁都微微动容。   这位河虎军节度使,托嬴鼎天回复的是‘世子’,而非是殿下,王上。提的也非是武安王府,而是安国府。分明是欲向嬴冲表示亲近,以及从属的关系。   不过这李宝,也确有这个资格。此人是嬴神通的旧部,也是嬴冲之父,一手提拔上来的将领。是昔年洛州诸将中,硕果仅存的一位,是正儿八经的武安王府门下。与武安王府的关系,确是要比旁人亲近许多。   只是让他们不解的是,嬴冲为何在军议之前,首先问这李宝。   河虎军乃是大秦,仅有的两支有正式军级编制的水师之一,人员七万。可自从洛州被攻陷之后,这支水师就退到了函谷关之后。从此不被朝廷重视,等同闲置。   也因其无关紧要,所以朝中诸势力,才肯将这位嬴神通的嫡系门人放过,并未将之转调闲置。自然,这亦是因天圣帝,极力维护之因。   不过今日这场之战,与驻扎在清江下游的河虎军,似无什么关系——   看在场众将中,以参谋身份列席的韩信,却首先醒悟,看向了舆图。只是片刻,他的眼中就已现出了喜色。   大秦的雍秦二州,以清江为界,分据南北。从舆图上看,就仿佛是两块拼接在一起的‘勾玉’,又好似两条纠缠在一起的阴阳鱼。   二州之间的河道,则长达一千八百余里。即便有河虎军之助,也很难完全封锁江面。   且这些世家的水师力量并不弱,那裴氏龙氏的一些商船,只需稍稍改装,就可成为战舰。   不过,他料嬴冲的目的,并非只是如此——   嬴冲此时却在继续问着嬴鼎天:“如今河虎军战力怎样?军心士气如何?”   据他所知,这支水师自从退入函谷,军资军饷就一直被克扣。所以嬴冲对河虎军的状况,颇为担忧。   “河虎军节度使言其麾下,仍有当年九成实力。”   嬴鼎天平静的答着:“属下亦曾观河虎军诸部,确是训练有素,战力不俗。那诸多战舰,亦状况良好。如今河虎军将士得殿下厚赏,已是军心大振,愿为殿下效死。”   嬴冲微觉意外,他原本以为,河虎军能保存六成的战力,就已很不错了。   不过嬴鼎天为人素来严谨,不会对他说假话。   这确是个好消息,使他更添几分把握。或者可说,自从确证河虎军会站到他这边起,这一战他就有了七成的胜算。   “那么右金吾卫了,情形如何?”   此事却是由谢安负责:“右金吾卫第二师与第三师镇守使,都已决意效忠监国,已在此间。”   说到此处,他话音一顿。而人群中,亦有两位镇守使打扮的人物,朝着嬴冲一礼。   “至于右金吾卫第一师,原本亦有降服之意,可当贺州节度使准备举兵的消息传至,其镇守使就已率其亲信部属一万三千人往西撤离。吾等极力追击,只歼敌三千!”   嬴冲笑了笑,神情和蔼的向那二位镇守使颌首示意。这两位的降服,意味着此战他能动用的军力,高达六十五万。   随后他又存神思忖,片刻之后蓦然拔剑,在舆图之上,以咸阳为中线,将雍秦二州一分为二。   “只需再有两日,当朝安顺侯,安渠军节度使嬴宣娘,就可率二十万军南下。故而咸阳以东,都不用理会。而我等如今之敌,皆在咸阳以西。” 第六一六章 会战泸州   王承恩看着舆图微微颔首,可眸中的神色,却并未因此轻松多少。   咸阳以东千里,虽也是大秦的精华地域。可大多都在朝廷直接掌控之下,世阀勋贵最多也就只能拼凑个四五十万军。只需嬴宣娘领安渠等军南下稍作牵制,这边就没可能成为威胁。   不过真正麻烦的,还是咸阳以西,那边才是世族势力最强盛的所在。   而此时嬴冲,已在排兵布阵:“权神武左军节度使嬴飞鸿率其部从,并左金吾卫,宿卫军,负责驻守咸阳;左右龙神策武军各自调拨一师之众,由李广统帅,进驻周津口;龙武右军节度使赢胜,领其麾下部众,分兵接掌林阳郡,与南卢渡,龙武左军节度使万俟霜,同样分兵两路,抢占梁洛口与小梁城;神武右军则共分兵三路,一师进驻长阳,一师进驻仙室山,其余本部则驻于朱阳郡,——”   说到最后,嬴冲才在舆图的中央处一点:“本王将亲率左右神策军西进,为全军后盾。”   郭嘉同样在仔细看着地舆图,一边听嬴冲言语,一边手托着下巴陷入深思。   他发现嬴冲的布阵,就仿佛是一个扇形一般,从咸阳开始往雍州方向延展。   且所有重点抢占之地中,竟有四处都是清江河道上的渡口。且无一例外,都是水师营的驻地。各驻有二到五镇水师,规模在一万到三万军不等。   其中又以周津口为重中之重,共有四镇建制,总共二万六千人。军中有一千料的五牙战舰六十,五百料的蒙冲舰二百,专用于水战的五星墨甲两千尊。   “原来如此,在殿下看来,此战的关键是水师?”   “正是如此!”   此时嬴冲,目光似如苍鹰,扫视着在场诸多将校:“无论尔等用何种方法,都需将这四处水师营,都纳入朝廷掌控不可。”   大秦的水师,并不受世家重视。因升迁无路,亦无财源之故,很少有高门大阀的子弟,愿入水师营任职。也因此大秦诸多水师将官,基本都是寒门子弟充任。   可这并不就意味着,这些水师将领,就一定会倒向武安王府。所谓财帛美女动人心,权势前程,也同样是那些寒门之将梦寐以求的。   故而嬴冲对这些人,并不完全信任。   而以李广为首的几位将领,都纷纷会意,俯身行礼。   “末将明白!”   “必不负殿下军令!”   要彻底控制水师营,最好的方法,就是将这些水师的亲朋家眷,都全纳入掌控之中。   而各处水师营的募兵,往往都是在本地进行。也就是说,只需他们掌握了这四处码头渡口,掌控住周围地域,就等于是握住了这些水军将士的命根。   大战之时,哪怕那些水师上层有什么想法,底层的士卒也不会同意。   毕竟水师的情形特殊,是以‘舰船’为单位。哪怕这些水师营的统领能力再强,也没可能完全掌控基层。   此法稍显卑鄙,可在场无人异议。   嬴冲本身,更是毫不在意。权争残酷,而今已是你死我活之局,自己已痛下杀手,对手亦必定不择手段。   无益的善心,只会将跟随自己的近二百万将士推入深渊,也会令天圣帝,再次陷至绝境。   他如今一身承托众人的希望,绝不能在这里失败。   且这番举动,也只是为防万一。如这四大水师营,依然效忠咸阳,那么什么事都不会发生。   “本王亦对几位期待备至!此外诸军行军之时,必须得小心谨慎为上,不求有功,但求无过。咸阳之西四百里,皆可视为敌国!诸军将领,一切以保全自身为要!”   说到此处,嬴冲用长鞭在地舆图上的某个位置点了点:“一旦遇敌,能够歼灭者则歼灭之,如无法歼敌,也不得贪功冒进。只需尽量将敌军,驱往此间便可!此外如发现敌军,有集结趋势,则配合天虎卫与玄雀卫,施以坚决打击。”   郭嘉看了看那个方位,而后小声呢喃着:“泸州么?”   他有些明白,为何嬴冲会这么看重水师了。泸州乃是一个被清江环绕包裹起来的狭长半岛,土地肥沃,物产丰富,也是裴氏的根本重地。   如果决战在此处发生,那么这一战,水师的作用还真是极其关键。   仔细揣摩着嬴冲的战略,郭嘉的眼中,也渐渐现出了光泽。   心想他这位主君,还真是异常的可靠。尤其在军略这方面,可从没使人失望过。   而就在郭嘉惊叹之时,楼内诸多将官,亦是精神微振,许多人都已猜到了嬴冲的作战意图。   此时便是谢安这位文臣,也明白了过来:“殿下是要逼迫隆国公,在泸州决战么?此策,可谓上佳!”   ——且是堂堂正正的阳谋,即便被对手得知了亦难破解。   也有人疑惑的问:“可如隆国公坐视不理,转而他顾该如何?”   裴氏的根基在清江在南,而隆国公一族的势力,则主要集中在江北。那龙在田,未必就愿渡江决战。   “那么我等,就先断其一指!”   郭嘉代嬴冲回答着,眼中现出了笑意:“待殿下清洗南岸世家之时,那么隆国公还有何资格,号令雍秦世族?”   武安王此策,虽非是使自身立于不败之地。可也会使禁军,在战场上取得极大的优势。   好的军略,明眼可见,此时禁军诸将士气大振,就是明证。   而嬴冲则收回了马鞭,以手按剑,一身气势凌厉如刀:“自从陛下御极之后,禁军已近三十年未经战事,难免让那无知之辈小视。今次隆国公掀起叛旗,正是我等用武正名之时。此战向西,诸君可随本王血洗雍秦!”   此言方落,整个楼阁之内,顿时就是一声整齐的震吼:“殿下军旗所指,便是吾辈奋战之所!”   须臾之后,待得众将或兴奋,或喜悦,或急迫的离去。嬴冲却仍立在舆图之前,眉头深锁,看着那嵩山的方向。   “殿下是仍担心陛下?”   郭嘉猜到了嬴冲的心思。知晓这位,不可能是在为战局担忧。也相信哪怕是那位隆国公,也没可能在嬴冲其实已占据胜势的情形下翻盘。   这位唯一可心忧的,就是天圣帝了。隆国公骤掀反旗,使大秦朝局再生变化,也会直接影响到天圣帝在山河社稷图中的处境。   “确实是不太放心,魏无忌确不会贸然决断。可那太学主,却必不会安分待死。堂堂入门宗师,岂会坐以待毙?”   嬴冲知晓瞒不过郭嘉,所以并不掩饰:“还有龙在田,本王想不通他为何会冒险叛乱。” 第六一七章 国子监乱   让嬴冲奇怪的是,那龙在田好歹也是当世名将,岂能看不清楚这大秦之内的形势?   岂不知陛下他安然返回之后,雍秦一带的世家大阀,自然就可转危为安?   天圣帝一旦脱身,绝不会在没有实证的情形下,放纵他大肆杀戮的。甚至如今天牢里面关押的许多人,都会被陛下释放。   这次的禁军东征,只是装模作样而已。可此时龙在田掀起了反旗后,却将许多人都逼到了悬崖边上。他嬴冲自然是退不得,那些豪门贵胄,也同样再无其他生路可走。   再以这位的将才,又怎会不清楚这场大战到最后,雍秦一党的胜算其实不到两成?   “陛下那里,其实真不用忧心的。太学主不会坐以待毙,可魏无忌亦非庸人。在胜负决出之前,他定不会容许形势生变。且还有米公公与嬴宗正在,危急之时,也可援手。至于隆国公——”   郭嘉笑了起来:“学生倒是能猜到几分。那位刀刃所指,其实是裴家在雍秦之地的宗主之位才对。以如今之局面,他的机会,其实还是极大的。殿下仔细想想看,就知他需承担的风险极小。只需能撑住十几日内的平局,那么隆国公他无论如何,都可安然无恙。真正付出代价的,其实是东河裴氏,还有那位裴相的一众宗党。这位的打算,不可谓不精明。不过这一切的前提,都是他能在这场战局中,撑过十日而不显败像——”   嬴冲眉头微挑,随后渐渐释然。   确实,那位只需撑住十日不败,自己就不能不与之妥协。毕竟他要使天圣帝脱身的话,那就必须得尽快稳定雍秦不可。   且即便出了什么意外,陛下驾崩于山河社稷图中。那么自己为尽快稳定朝局,兴师伐魏,也不能不与其握手言和。   “此人乃祸国之辈!”   道出这句时,嬴冲的眸中,也现出了几分杀意。他对裴宏志,都有着几分敬佩,可唯独这龙在田,却让他厌恶之至。   心想无论那位到底是什么样的打算,自己都会将他的野望,完全粉碎!   一声轻哼,嬴冲又在那舆图上一指,目含期待的,望着远处云光海及吴不悔二人:“还请二位,在此地准备做法。”   “东河郡?”   郭嘉愣了愣神,随后会意:“殿下的意思是,我们最理想的决战之地是泸州,可真正的决战战场,是在东河郡?”   “泸州乃绝地,知兵法者必能知此处必败无疑。龙在田乃当世名将,怎会让孤顺心如意?所以预定就仅只是预定而已。不过也无需担忧,龙在田如不愿在泸州与孤对决,那就只能提前决战不可。仓促之下,本王料他在东河聚兵百万,就是其极限——”   嬴冲正说到此处,却忽感应到楼外,有一阵异常的动静。这使他微微蹙眉,向那楼梯口处看了过去。   只见之前离去的王承恩,也脚步如风的走了回来,神色铁青:“武安王殿下,国子监出事了!”   嬴冲闻言,立时大步走到了城楼的窗栏处,拿着千里镜远眺。随后他就见数千丈外,那位于国子监方向的一条街道上,赫然聚集了近两千国子监的学子,甚至还有几位国子监的师长混迹其中,正浩浩荡荡,往皇宫方向行来。   尽管因距离较远之故,嬴冲听不见这些人的呼喊声。可依然能从其口型,辨识出这些人,正在对他破口大骂。   什么‘擅杀大臣’,‘诬陷忠良’等等一应罪名,都贯到了他的头顶上。甚至更恶毒些的,说他‘国贼’,‘权奸’的也不是没有。   郭嘉亦拿着千里镜,将远处的情形望在眼中,而后轻声一叹。心知这是龙在田举旗后的余波,使朝中的某些人大受鼓舞之故。   而这些国子监的学子,正是他们用来试探的棋子。好在出事的不是太学,否则此时情势,只会更为恶劣。   大秦的官学,分为太学与国子监。前者面向整个大秦十三州招生,只需拿出钱财,通过了入学试就可就读。故而太学中,多有寒门子弟;而国子监,则多为贵胄官员子弟恩荫出身与就学之地,不是随便什么人,都可进入的。   相较而言,后者在朝中的影响更大,只要顺利结业,都可在乡评定品中,得到一个不错的品阶。   然而在民间,太学却更具声望,学生的人数也多,高达三万。   “这些学子,殿下打算如何处置?此时可优柔寡断不得。”   “当断不断,反受其乱。孤怎会在这时候,手下留情?”   嬴冲转过身,目视王承恩:“将这些学子,全数锁拿下狱。以绣衣卫的人力,能否办到?”   此时任何的善心都不可取,都会导致更大的祸端。   与其隐忍,任由事端发展到难以控制的地步,倒不如一开始就果断的将之掐灭!   事后自己想必是要被人泼脏水的,什么‘跋扈’,‘残害学子’,‘迫害清流’等等,可嬴冲对自己的名声,就从未在意过。   王承恩亦无推托之意:“咱家这就去处置此事!”   这位抱了抱拳后,就匆匆离去,此事本就是绣衣卫疏忽的过错,他现在也只能用这种亡羊补牢的方式,来尽力弥补。   ……   当华雄,高顺与胡大海,汤和四人,准备从南门出城,返回军营的时候,恰好遇到了街道上,那沸沸扬扬的一幕。数千国子监的学生,一边高喊着‘诛除国贼’,‘讨伐朝奸’的口号,一边浩浩荡荡的,往皇宫方向游行的一幕。   可能是看见了他们身上的禁军袍服,那人群中,顿时有数百人汹涌群聚了过来,试图将他们围住。   不过在场四位,皆为九阶武修,又都是果断刚毅,悍勇绝伦之辈。华雄首先就悍然出手,一刀斩出,劈在了身前地面。瞬时无数碎石纷飞,使那些学生奔行之势为之一窒。   而后四人互相配合,以墨甲刀刃逼迫,使周围之人不能靠近。合力突围,退入到了一条小巷之内固守。   “有些棘手!”   汤河一身半甲,枪势扫荡,遮盖住了前方十丈地域。他出手虽留有余地,却依然令身前数人血光迸现。也使后方更多人,不得不仓皇退后。   可汤河的眉头,也在此刻微微皱起,眼中现出烦躁担忧之意。   一方面是因自己击伤这些学子,可能为武安王带来麻烦;二则是因之前武安王的军令,他可没时间继续呆在这里,与这些国子监的学生耗着。   且随着时间推移,对面这些人的神色越来越是激动昂奋,迟早会出事不可。   汤河并不畏惧,哪怕这国子监学子,不乏实力不弱的武者玄修,而那几位国子监的师范中,更有一名天位存在。可真要全力突围的话,汤河自信以他们四人之力,定可安然脱身。   可如此一来,难免伤亡。   “如到不得已之时,我等怕是别无选择。只能想办法,看看是否可从东面的宅院逃离,或可少些杀伤。”   “一群不知死活之辈。”   华雄亦是一声怒哼,目透戾容:“依某之见,不如直接杀出去了事!在这里拖得越久,越是麻烦。”   胡大海却另有见解,哈哈大笑:“华兄之言,未免戾气太重了。需知殿下他可非会是昏庸之主,岂会受这些混账孺子所挟?吾料最多半刻之内,我等必能脱困。在这里呆上半刻,又没什么紧要。”   汤河若有所思的斜睨了胡大海一眼,心想这位,倒是个外似粗豪狂放,其实心思缜密之人。不得不承认,这位说得极有道理。   自从十宫大比,他们投效武安王府以来,那位武安王殿下在人前展露的形象,一直都是英武果决。即便偶尔意气用事,却更使人感觉佩服亲切。   在这个时候,那位怎会受制于这些国子监的学生。   摇了摇头,汤河又看高顺:“高兄,你意如何!”   要说这里的三位同僚中,最使汤河忌惮的,就是眼前这位了。   华雄的性情的确狠戾,可这位很多时候,也就只是口头说说而言,并不打算付诸于行动。可这高顺,虽是一样不发,可此时出手最狠的,就是眼前这位。   每一枪,都毫不留情,直接将这些学生当成生死大敌般,猛力的刺杀。好几位学生,直接就被他当胸捅穿。   好在国子监有几位玄修在场,勉强保住了这几人的性命。   在汤河的眼里。这位就是一头不叫的凶狼。   高顺却是神情淡淡:“胡兄说的颇有道理,我等再等等无妨。实在不行,那就杀出去——”   正说着话,四人就听到远处一阵阵墨甲奔走声传至,而后又是一阵阵怒嚎与惨呼声响起。前方的人群,也忽然慌乱起来。后面的部分,已开始往外奔逃。   四人仔细倾听,就只远处的正街之上,传来阵阵大喊。   “绣衣卫拿人,无干者抱头跪地!”   “国子监聚众闹事,奉武安王殿下之命,捕拿国子监主簿司徒麟等一干乱党。”   “所有国子监学子听清,王大使有令,今日胆敢顽抗者,杀无赦!” 第六一八章 挥师西进   眼看这那些原本状若疯狂的学子,在这顷刻间崩溃瓦解,汤和不由长出了一口气,放下了手中的长枪。   真要再继续下去,他就再没法留手,必须杀伤人命了。   然而当他与其他三位走出小巷,看着那满街哭嚎挣扎,奋力奔逃的人影,不禁微微一叹。   心想这些人,未免也太蠢。甘为他人棋子,落到这般下场。   无论武安王殿下成败如何,难道这些人还能得什么好处?   “老汤是在可怜他们?”   华雄双手抱于胸前,冷笑连连:“所谓可怜之人,必有可恨之处。这些人都是咎由自取,何需你来怜顾?”   胡大海也笑:“在我等看来,这些人固然可恨可怜,愚蠢透顶。可在他们眼中,却未必就是这么看的。说不定真以为自己是在维护朝廷公义,在抗击权臣,所以慷慨赴难。那句话叫什么来着?子非鱼安知鱼之乐——”   他说话之时,旁边刚好有人被几个绣衣卫衙兵强拖着,往远处行去。那人一边挣扎,一边却在破口大骂:“嬴冲狗贼!你构陷大臣,篡权妄为,构陷大臣还不够,如今又要拿我等国子监学子开刀?国朝以来,擅权跋扈,胆大妄为者,无过于你嬴冲!而今隆国公起兵勤王清君侧,定能诛你这国贼,要你武安王府上下不得好死!”   四人闻言,不禁都面面相觑了一眼。而后汤和,也收起了最后的怜悯之念。眼看周围的国子监学子或狼狈逃散,或被绣衣卫的衙兵打倒擒拿,却再未有丝毫动容。   华雄更是讥讽道:“他们难道还真以为那龙在田举旗,就能胜过殿下了?”   这大秦的朝局,还真够奇怪的。   “朝中一股妖风,吹皱了一池春水。”   胡大海哈哈大笑:“管他们怎么想的,我们不过是一介小小六品武官,只管尽力为武安王殿下效力便可。”   不过就在他话落之时,却见已有人走在了他前面。那高顺身影,早已到了二十步之外:“再耽误下去,只怕就要违了殿下将令。我看那边的绣衣卫都尉那里,有着几匹麟马,或可借来一用。”   ——之前他们骑乘的马匹,在被那些学生围堵之时,就已失散死去了。   汤和与华雄二人微微一惊,也急忙举步。胡大海这时却在原地停留了片刻,回头看向身后的一座高楼。   不知是否错觉,他感觉方才,似被人窥伺。   须臾之后,毫无所得的胡大海就又摇了摇头,跟上了三人的脚步。   而此刻就在那座楼内,两个身影正隐在窗栏之内,冷目看着下方的街道。   “这个人,还真够敏锐的,不过只是看了他一眼而已,是武安王府新近招揽的人物么?以前没听说过。”   “无关紧要之人,七弟无需理会。”   嬴去病声音沙哑,语气沉冷:“倒是那嬴冲处置此事,居然如此果决,实是棘手。”   “这是在意料之中吧?他何曾有优柔寡断的时候?看来在他与隆国公胜负未分之前,依然轻举妄动不得。”   永国公嬴无忌一声叹息:“这个时候,无论谁主动跳出来,都是往他刀口上撞。”   嬴去病闻言,亦微微颔首:“如今也只能指望,隆国公能一挫那家伙的声威。”   “隆国公么?这次也幸亏是有这位站了出来,举起了义旗。否则这朝局,真是不堪设想。”   可说到此处时,嬴无忌却又忧疑道:“禁军精锐,战力冠绝大秦。嬴冲的战场天赋,更是出类拔萃,也不知隆国公他能否应对?”   “以裴龙二家之力,在整个雍秦二州,拉起二百万兵马,都是轻轻松松。朝中也多的是人,在暗助隆国公,期待这位拨乱反正。”   嬴去病对此倒是颇为乐观,一声轻笑:“以三倍之军临敌,隆国公他又是名将榜中,排位二十一的名将。即便不能胜,难道还守不住么?”   说到此处,嬴去病的面上,更浮起了阴沉冷意:“那位只需在十日之内,维持一个不胜不败之局,就已足够了。到那个时节,我等自然可令他感觉难受。这满朝上下,更不知有多少人,在等着看他笑话。”   “但愿如此!”   嬴无忌一声呢喃,目里面微现期冀之色。只是想及嬴冲一直以来的战绩,他到底还是不能完全放心。   “皇兄,御安楼的军议,至今都还没消息传出?”   嬴去病闻言气息微窒,摇了摇头。   方才御安楼中,嬴冲召集诸将议事,仅仅半个时辰,就已敲定了西征方略。   如按往常的情形,那军议的详情,早该泄露了出来。可至今为止,外人对这次军议的内容,依旧一无所知。   可见那禁军诸将,依然对嬴冲极为看好,信心十足。哪怕是隆国公起兵,也未能动摇这些禁军将校的军心,此时也并无人想要图谋后路。   “可能是别有缘故,又或是绣衣卫监管较严之故。”   嬴去病感觉这理由,都没法说服自己。不过当想及龙在田举旗之后,雍秦二州群起响应的情势,他倒也没怎么担忧。此时只是一声冷笑:“那位蛊惑部属,笼络军心的本事,倒真是不俗。”   ……   嬴冲并未因国子监之变,而在咸阳城内多做停留。他只预先签发了几条军令,交给嬴飞鸿。一旦咸阳生变,后者便可替他果断处置。   处非常之时,行非常之事,此时正需雷霆手段。朝中一旦有冒出妖风邪气的苗头,就需果断镇压。   之后数日他都将身处战场,不太方便,此事也就只能交托给了嬴飞鸿。   到了傍晚时分,嬴冲就直接出了咸阳城的北门。只是当嬴冲领着一众骑士,从吊桥处穿行而出时,却出了些许意外。   周围四面,无数的臭鸡蛋与烂果瓜皮之类,忽然从四面八方砸了过来。尽管有众多侍卫在旁,本身也有罡气护身,这些东西并未能近身。嬴冲与周围众多武安王府僚属的面色,仍是异常的难看。   嬴冲亦蹙了蹙眉,四面看了一眼。只见那都是两旁在排队准备进入咸阳城的‘平民’。这些人突袭得手之后,并不肯就此罢休,一边在骂着‘国贼’,‘权奸’,一边从手中的篮筐里,继续掏着‘弹药’。   见得此景,嬴月儿不禁气恼异常,脸颊两边微微鼓起,仿佛里面含着两个小包子。右手现出了‘焰牙枪’,就欲出手。   嬴冲眼中凶光显现,随后就恢复了平静。心知这是某些人,故意生事,存心要让他恶心,顺便要让他嬴冲的名声,更臭不可闻。 第六一九章 稳操胜券   “将这些暴民全数捉拿问审,与那些国子监学子一并关押!”   嬴冲一声冷笑,强按住了月儿。   “另转告王承恩,尽全力追查出幕后主使。此外所有人犯皆严加拷打,生死勿论!三日之后,无论这些人招与不招,都需选其为首之人,斩首示众。”   说完这句,嬴冲便又继续策马前行,带着一众人等,飞驰离去。而在其身后,此时有无数的禁军,正从城门洞内冲出,在一片哭嚎声中,搜捕拿人。   谢安随在嬴冲身侧,却微蹙着眉,回望身后。他神情略显犹豫,可最终还是一声暗叹,未置一言。   郭嘉也同样感觉嬴冲这次的杀性,似乎比以前稍稍重了些。一身气机,也较往日更为暴戾。   可他与谢安不同,对这位王上的根底了如指掌。只是须臾,郭嘉就已想到嬴冲正修行的‘大自在’玄功,不由微微扬眉。   而旁边的嬴冲,也察觉到了二人异状,不由闷哼着询问:“可是孤的处置,有什么不妥?”   “本就该不留余地才是!”   郭嘉笑着摇头,而后好奇的问:“不知殿下刚才,是怎么想的?”   嬴冲暗觉奇怪,却不假思索的道:“针锋相对而已!”   他知自己的处置,确是如了某些人的意。毕竟那城门之外,除了那些所谓‘义民’之外,还有许多真正在等待入城的平民百姓,可谓是在众目睽睽之下。日后少不得,也要被人贯上‘暴虐’,‘嗜杀’的恶名。可他却毫未在意,亦不会后悔。   以前他嬴冲在咸阳众人眼里,就是纨绔恶霸。此时又怎会在乎自己的名声?真正有智慧之人,自然能知他嬴冲为人。   真正的幕后主谋,估计很难拷打出来,可他又岂会将这些人轻易放过?   朝中的某些人,既要试探自己的底线,那么自己也不会让他们失望。   郭嘉则是哑然一笑,已确定了嬴冲,确实受到了大自在玄功的影响。可他却毫无劝诫之意,这门功法堵不如疏,自己此时出言劝阻,或者能够奏效,可却会为日后埋下更大的隐患。   且那不过是一些蠢不可及,沦为他人棋子的蠢货而已,斩了也就斩了,又何必在意?   至于那区区恶名,在他眼里看来,未必就是坏事。   ……   因神策军早已奉嬴冲将令开拔一个半时辰之故,嬴冲等人策马疾奔,足足花了一刻时光,这才追及到左右神策军行军队列的尾端。   由此可见禁军虽久未经战事检验,可执行力与日常的操练都很不错。他麾下左右神策军二十四万人本是最晚开拔,可此时也已远离咸阳六十里路。   且即便是在入夜之后,奔行之速也依然未减,队列亦严整如故。   此时因时间紧迫,不得不夤夜行军。可直到第二日的辰时时分,全军上下,也依然士气昂扬澎拜,并不见丝毫疲惫之色。也在这一夜之间,行军四百余里。   到了此处,嬴冲却反是放松了进军的速度。全军二十四万人,开始向左右两侧张开。在这雍秦平原,形成了一个宽达一百二十里的宽大扇面。而斥候探马,则更远放到了百里之外。   此时他们的首要目标,已非是行军,而是扫荡与驱赶——大军之前,周围数百里地域,所有略有规模的庄园坞堡,都需开庄搜检。绣衣卫为此集合了近两万人手,加上咸阳附近各处临时召集的两万各郡衙兵,足可使那些心存反意之人难以遁形。   ——其实也用不着仔细去搜,绣衣卫对于雍秦各家的情况了如指掌,敌我早已分明。所谓的搜检,只是形式而已。   嬴冲大军有绣衣卫之人引领,效率奇高。往西面推进之速,竟未降低多少。仅仅四个时辰,就已往前扫荡了一百五十里地。   大军所过之处,可谓是一片披靡。凡是被‘查’出与龙裴乱党有勾结者,都需解除武装,全族拘拿下狱问罪。即便是那些未现反迹的地方豪门,亦需派遣足够份量的人物从军,充当人质。   不过也不是没有负隅顽抗之人,可能是因嬴冲与禁军的威望,仍未深入人心之故的。也有部分豪强世家,意图依靠庄园坞堡抵抗。   可此时嬴冲军中,光是镇国强者,就有近九位之多。而权天级的玄修,亦有二人。   往往只需一个道法,就可使那些庄墙坞堡崩裂。而在禁军精锐的冲击之下,没有任何一家豪强,能够抵挡片刻。   而对于这些斗胆顽抗之辈,嬴冲的手段更为残酷。所有为首之人,连同其一族上下的成年男丁,都全数枭首,把头颅吊在了庄堡之外,供人观瞻。   直到申时初,嬴冲的神策军,才暂时止住了脚步。考虑到昨日夤夜行军,士卒疲累,所以提前安营扎寨。   而这时周围,已不断有好消息传回。李广的二师禁军,已成功入驻周津口。龙武右军节度使赢胜,也已入驻林阳郡,并且掌控住了南卢渡。   几路大军,基本都已成功达成目的。此时也在做着与神策军同样的事情——清肃与扫荡。   而伴随着这些消息的,则是周津与南卢这几大水师营镇守使,以及众多镇将的效忠信。   嬴冲并不将这些信笺放在心上。只知这几处水师将领的大半家属,都已在自己的掌控之下,被暂时‘请’到了咸阳城。故而这些人,还是很可靠的。   而这四大水师近六万人,他都一并调拨给河虎军节度使李宝统帅。加上安渠军提前南下的三万水师,已经在清江之上,形成一支兵力高达十六万。拥有蒙冲舰一千三百艘,千料五牙战舰三百九十艘,三千料战船十艘的庞大水师集群。除此之前,这些舰船上搭载的五星墨甲,亦高达九千。   这份实力,虽还不足以封锁整个清江河道,却已足可横行于雍秦地域。   到了次日辰时时分,左右神策军又再次拔营而起,继续西进。   可能是因昨日连破七堡,大肆杀戮的消息,已经在雍秦大地发酵传播。此时再无人敢据险顽抗嬴冲的大军,那些响应隆国公起兵的世家,都纷纷弃庄而走。挟带着墨甲家兵,家小子女,以及众多的金银财物,往西面逃奔。   嬴冲毫不放在心上,他的本意,就是将这些人赶到泸州方向,而后一举歼之。   这些人主动逃离,其实正落他的下怀。毕竟昨日的进军虽快,一天二百里,可他的目的,却是尽快迫使龙在田决战。此时的西进之速,自然是越快越好。   不过这雍秦二州,也不是一边倒的,靠近隆国公那边。随着神策军的继续西进,居然还有不少世阀豪族起兵,来到他的军前投效。   且数目不少,短短时间内,嬴冲麾下之军,就已膨胀到了三十三万。而多出的这九万人,虽不如禁军精锐,可也是不逊色于府军的堪战之兵。   嬴冲初时以为这些人,乃是谢家的朋党,毕竟谢氏在雍秦一地,也有极深的根基。后来才知不是,这里面的绝大部分,都是裴氏宗党的外围边缘人物,且莫不都是一些大世家的分支。   “这就是世家的存身之道了,开枝散叶,绝不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。”   郭嘉啧啧有声的讥嘲着:“本家与分家,分别效力于两方,即便是一方败了,也会留存部分元气,不会遭遇灭顶之灾。”   谢安听在耳中,不禁微觉尴尬,他们陈郡谢氏,何尝不是如此?此时就正有一支分家,准备投效到隆国公军前。   不过随后他却神情微肃:“虽是如此!可这些义军,倒也极为可靠。既然已举兵前来,自然是有所觉悟了。只需殿下不到山穷水尽之时,绝不会背弃。殿下大可放心使用——”   可谢安虽是这么说着,嬴冲却并没就此放心。依然是索取了人质,收拢在了中军。   这一战他已稳握胜券,只需防住了背后插来的阴刀,就没有输的可能。   要想防止意外,那就需慎而又慎,对这雍秦之地的所有一切,都要抱着谨慎怀疑的态度。   因全军精神饱满,士气昂扬。嬴冲这日直到傍晚酉时四刻,才令各部原地安营扎塞。而此时他距离预定的决战之地泸州,已经不到六百里。   也就在全军安顿之后,就连续有三个好消息,传到了他的手中。   一是河虎军逆水而上,与安渠军水师汇合之后,在七曲湾大败雍秦世族临时组成的一支水师联军。摧毁千料船四十七艘,杀伤一万七千人,却缴获了千料船一百四十七艘,俘虏四万人。   此战死伤不多,战果却是极大。在这场雍秦大战中,更是决定性的一役。   ——意味着在这清江之上,以龙在田为首的雍秦世家,已经无法在清江水面上,与朝廷抗衡。   第二个消息,则来自于北方。岳飞以弱胜强,在固原之北大破卢氏十七万族军,杀伤四万人,并且将卢氏的一支道兵‘豹血卫’,近乎全歼。 第六二零章 岳飞崛起   郭嘉对这一战报,大为意外。他原本猜度,卢家在军力大损的情形下,定不会贸然野战。紧守固原,依城坚守,才是最妥当的办法。   而在冀州,武安王府虽能随时动员五十万军力,且有半年前天圣帝为收复云中冀北二郡,而运至北方的一尊镇龙桩作为后盾。可以他的预计,十日之内,冀宛联军能否拿下近二十万人坚守的固原城,仍是未知数。   “岳飞分兵三路,攻伐固原。靖北郡王世子临机决断,与岳飞的中路军,决战于商水之侧。借助河边滩地,岳飞与之鏖战近一日,最终大破卢氏族军。”   嬴冲微挑着唇角,将手中的符书,递给了郭嘉。这还是自隆国公掀起叛旗以来,他第一次显现出笑容。   北面真实的战况,自然不是那么简单。在这一战中起到重要作用的,还有任约翰。这位统率麾下部属,在一日之内疾奔一千二百里,直驱固原城下。又以镇龙桩,打破了固原城的护城法阵。使那位靖北郡王世子卢武晨,大为惊慌。   也在卢氏军军心大乱之际,岳飞反攻得手,陆续击溃卢氏的中军与右翼。而卢家的‘豹血卫’,就是在断后之战中,被岳飞攻灭。   “三万之军,一日一千二百里,是依靠玄法加持么?在泰西之地,这种能力,是被称为域场吧?还真有意思。”   郭嘉感应完符书中的内容,就一阵啧啧赞叹,眼神不可思议。   在中土之地,其实也有类似的法门。玄修以术法加持,同样可使将士的行军之速大幅增加,可却远没有汉尼拔的域场之术便捷。   此外阴阳师也能办到,却更便捷,规模也更宏大。可却需相应的阵坛支持,大军脱离开阵坛三百里外,阴阳术就不太好用了。   “所谓的域场,应该是由法域简化而成,确有独到之处。汉尼拔又与西域其他的天空圣骑不同,一身具有三大域场,普通士卒在他域场之内,战力可比道兵。”   嬴冲亦微微颔首,表示赞同。不过他此时更欣赏的,却还是岳飞。   此战汉尼拔千里奔袭,出其不意,固然是居功至伟。然而依靠汉尼拔的特殊能力,利用卢武晨的轻视,制定出分兵诱敌这一战略的岳飞,却更是功勋卓著。   此外若不是这位,在正面战场,以十万之众,抵抗了卢氏军的主力整整一日。汉尼拔那边,也不可能有奇袭之效。   需知当时冀州军的对手,可是整整十七万卢氏精锐,还有两支伪开国层次的道兵。   那需要极致精妙的临场指挥才能,才能在二倍之敌的功伐之下,支撑整整一日。且能始终存有余力,图谋反击。   无论是韬略,还是战术,岳飞都已展现出可以震惊世人的才华。   郭嘉也是喜意盈盈:“恭喜殿下,如今又得一员大将!”   他既感慨于嬴冲的识人之明,又为北方的侧后之患成功解决而兴奋。想必不久之后,卢文进请求移封的奏疏,就将上陈到嬴冲的案前。   如今的卢氏,固原遥遥欲坠。从西南方向溃退的卢氏族军,既无法在岳飞的追击之下,重整阵脚,也没可能绕过任约翰的围追堵截,回归固原。   估计最多二日之内,就可攻破固原。卢氏如不欲全族覆灭,就只有请求移封不可。   这也将为这场平叛之战,添加了重重的一块砝码。北方再无后患,武安王府主力挥师南下的时间,将大大提前。这将给那龙在田为首的叛军,施予巨大的压力。   “那么王上,第三个好消息是什么?”   谢安也不知自己是该高兴,还是该悲伤。   大秦世族,从千七百年前开始,就已逐渐强盛。连续压制了二十余代秦君,堪称强大。   可此时在这位武安王府的兵锋之前,无论是那三王九公,还是这雍秦一代的世家豪强,却都如土鸡瓦狗一般。   而此时他悲的是此战之后,大秦世族的力量,必定有一段时间的衰落消沉。尤其雍秦一地,无数赫赫有名的大族,将就此覆灭消散。   可更多的却是喜悦,心喜于自己与谢家,在这时代的滔滔恶浪中,牢牢站在了胜者的一方。   此时的形势,谢安已看得分明。高明的战略,执行之人也是极其得力,那么这场平叛之战,怎还有输的可能?   果然下一刻,他就听嬴冲淡然道:“是龙在田,他已渡江,至南岸雍州。”   闻得此言。在场几人皆是眼神微凝。隆国公主动渡江了么?那也就说明这位,已经看穿了嬴冲的企图。放弃了在江北秦州,继续召集大军的打算,准备与嬴冲统帅的禁军,决战于清江之南。   虽说如此一来,已达不到之前会战泸州的目的。可郭嘉与谢安的脸上,却再次显现出笑意。   此战禁军六十万人可以全力以赴,而在东河郡,嬴冲也早有布置。形势谁优谁劣,一望可知。   ——这的确是个好消息,且更胜于前二者!   ……   同样是子时时分,就在嬴冲与身边的谋士参谋军议之时。隆国公龙在田也从船上跃下,踏上了东河郡的地面。而此时在他后方,更有无数搭满了战卒墨甲的千料楼船,从对面河岸急速驶来。   “国公大人,此时南下是否太仓促了?与武安王决战于清江之南,对我等实是大不利!”   一位文士打扮的人物,紧紧追随在龙在田的身侧,极力的劝诫着。   “只需两日,再有两日,我等在北岸秦州,就可聚兵一百四十万人,墨甲十万三千具。此外世子他已在清江上游,汇聚水师营三处,战舰近千,不日就可顺水东进。”   “可等到那时,这南岸之人,只怕都已被那嬴冲杀绝。难道还真要如他之愿,在泸州决战不成?那时本公手中兵力再多,又有何用?至于水师,缓不济急。”   龙在田语声平淡的答着,一边前行,一边暗叹。心想何止是缓不济急?即便他那孩儿将上游的水师带过来,也未必胜过那李宝所率的十几万水师。   说实话他已后悔了,之前自己等人也不是没有想过利用水师。可却未曾意料,嬴冲会如此果决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迅速掌握了雍秦一代的四大水师营,威慑清江河道与所有支流。   嬴冲此举,不但将雍秦二州一分为二,也令他打算聚集大军后绕道东面,从下游割断郑渠,打击武安王府南下之军的战略,彻底破产。   这与他最初掀起叛旗时的预想大为不同,可此时此刻,已无回头余地。   “本公亦不愿在东河与嬴冲决战,可除此之外,已别无他法。如能有其他的破局之策,还请李先生教我。” 第六二一章 一诺千金   见那李姓文士一阵哑然无言,龙在田不禁摇头:“那位用的是堂堂正正的阳谋,本公已别无选择。要么是放弃救援卢氏与雍州世族,被那位武安王各个击破;要么是聚集大军,在泸州死地被其全歼。除此之外,还有个更妥当些的办法,那就是提前两日,与武安王会战于东河。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——”   说到此处,龙在田却又一声哈哈大笑,在那李姓文士的肩上拍了拍:“李先生其实也无需太忧心,这次本公虽是如了武安王的愿,可那位想在这里战本公而胜之,也非易事。裴氏在东河郡的千年经营,岂同小可?咸阳那边,又有几人愿见本公折戟沉沙?”   说到此处,龙在田又眺目上望,只见旁边山丘上,另有一名被诸多家将护卫的文士,正目含冷意的俯身下望。   龙在田不由眯起了眼,他认出此人,正是裴家嫡房另一位杰出之士裴宽。   在裴宏志全家老小都被执于咸阳之时,这位裴宽,就是东河裴氏数十万族人众望所归者。   二人的队伍,很快就会合在了一起。不过双方间的气氛,却是一如龙在田所料的清冷,甚至是剑拔弩张。   见裴宽一直都无开口之意,龙在田哑然失笑之后,主动出言:“裴老弟对于本公,似乎很是不满?”   “何止是不满?是恨不得生噬汝肉。”   那裴宽一声寒笑,停住了胯下战马,目光阴冷的目视着龙在田:“隆国公叛旗一举,令雍秦大地欢欣鼓舞,在世族中声望高涨。可无论你龙在田成败怎样,最后付出代价,吃亏流血的都是我裴家。隆国公难道以为,裴某会对你感恩戴德?”   龙在田闻言,不禁叹了口气:“这次随本公南渡的,除了龙氏二十二万族军之外,还有所有云山骑随行。”   裴宽闻言,这才面色稍缓。他听出这位国公之意,是说龙氏也准备好了苦战。二十二万族军,这已是龙氏倾巢之力。   而随后龙在田又问:“且容本公斗胆问一句,你们裴氏,是欲就此束手降服?”   “如若隆国公今日未率兵前来,那么我裴氏上下,除了降服于嬴冲军前之外,又有何路可走?”   裴宽眼神微凝,随即自嘲一笑:“至于现在,裴相的意思,仍是放弃抵抗。武安王声势正是鼎盛之时,我裴家不得力敌。”   龙在田不由一叹,他就知会是如此。不过龙在田随即就又听裴宽道:“可裴某以为,哪怕是覆亡在即,裴氏也需让那位武安王,看到我裴氏的骨气。”   隆国公精神一振,随即又是一声长笑:“裴老弟此言上善!那位武安王,将我等世族视如猪狗,屠戮由心,是以为我世家无人耶?正该挫其锋锐,好教他知晓这天下英雄,非是他一介后辈可以小视!今日能有裴家一诺,龙某信心十足,必可破其于东河之畔!”   裴宽却并未答言,只面无表情的看向身后,那正渡河而来的数十万大军,眸中现出几丝莫测光泽。   ……   卯时左右,七百里外的某处营地,嬴冲早早就从入定中苏醒过来。而此时的他,是一脸的古怪之色。   嬴冲原本以为,自己最多一两日之内,就会收到靖北郡王卢文进的移封奏文。可他没想到的是,首先来到他军帐前的,却并非是卢文进,而是宁国公魏九征。   而这位三王九公之一,此时已是一身囚衣,毫无形象的跪伏在了他的帅帐之前。   嬴冲稍稍迟疑,这才走出到了帐外,看了那头发蓬松,狼狈无比的魏九征一眼。而后目含异色的,询问左右。   他心想这位,不是被拘拿入诏狱天牢看押么?怎么会跑到了他这里?   那魏九征也看出嬴冲的疑惑,深深一拜:“魏某与诏狱中几位属吏,颇有交情,得那几位鼎力相助,才得以离开咸阳。不过魏某如此,却非是为逃离,而是欲亲至殿下面前分辨求情。我魏某一家上下老小,都无与武安王府为敌之意。从此之后,也愿以武安王府为马首是瞻,还请殿下明鉴!也求武安王殿下能高抬贵手,放过武安郡!”   嬴冲眉头大皱,心想那咸阳城,难道已变成了筛子不成?绣衣卫与禁军,难道都是废物,竟然让这么一位已下狱的堂堂国公,逃出了咸阳?   不过当想及朝局,嬴冲还是一叹。隆国公举旗振奋了咸阳‘人心’,而世族在朝中的渗透,更已非一日。   这也正是自己对那些国子监学子,果决施以辣手之因。只因心知自己一旦有任何的心软放纵,咸阳城局势必定失控。只有以残暴杀戮凌之,使人不敢妄动。   然后嬴冲,又小声询问郭嘉:“兄长那边,可有消息了?”   据他所知,嬴完我主掌宁元二州战事。确是采用的南攻北守,先打魏氏武安,再击池春高氏。   兵力方面,嬴完我已动用五十四万军,而魏高两家合力,也不过是四十二万人。   这两家的优势,在于道兵。不过如今的秦山剑派,也已被他成功诱骗,上了武安王府的贼船。故而在权天级这一层次的战力,武安王府反据优势。   而郭嘉闻言,则是摇头:“还没有,不过,也可能是完我将军,感觉此战无足轻重也说不定。”   嬴冲了然,那武安郡之战,对大局的影响,确是微乎其微。与固原卢氏之败的意义,不可同日而语。他的大兄素来节省,未必就愿意为传一个消息,就消耗五十万金——那就等于是五尊人元神甲了。   只是看这位宁国公的情形,只怕这武安魏氏,确已到了生死危亡之刻。   “宁国公难道不知?隆国公如今已经举旗,要勤王清君侧——”   这次嬴冲话音未落,那魏九征就已出言打断:“殿下,隆国公起兵,与我魏氏何干?他这一战,即便是胜了,难道还能使我武安魏氏,逃脱灭门之灾?不客气的说,近日魏氏之危,分明是遭遇池鱼之殃!”   嬴冲的眼中,顿时显出了几分异色。心想这位,倒是看得蛮清楚的。的确,等到龙在田大胜自己的时候,那武安郡也早已被攻破多时了。   可他却一阵犹疑难定,魏九征为宗族存续,不要脸面到这个份上,他心内也确有几分震撼。   可如因一时怜悯,就这么将魏氏放过,又恐为日后留下祸患。且这家与卢氏不同,卢氏族人虽是跋扈,轻蔑皇权。可这家的子弟,勉强还算清廉有能,在军中也极有声望,名声不错。   可这魏氏,却是出了名的龌蹉,喜与百里长息之辈沆瀣一气。且其一族子弟的教养,也很成问题,欺软怕硬,逢高踩低,是常有之事。‘墙头草’这三字,足以形容此族——   正思忖之时,那魏九征忽然就扑了上来。这使嬴冲心中大惊,下意识的就将摘星枪显化于手。心中暗骂自己大意轻忽,竟被这魏九征得手。   不过他也不惊慌,自恃有涅槃真炎与‘涅槃’神术,任是魏九征通天手段,也难将他嬴冲诛除。   不过那魏九征抱住他大腿之后,却再无其他动作,只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:“殿下,殿下!我魏九征也曾与汝父嬴神通在军中共为同僚,并肩奋战过。而几百年前武阳嬴氏有难,魏家也曾施以援手。还请殿下,看在我与汝父的同袍之情,看在两家过往交情的份上,且放魏氏一马!”   嬴冲眉头大皱之余,又一阵无语。目望谢安与郭嘉二人,只见这两位亦是哭笑不得,不过却也都微微点头示意。   嬴冲只得强忍着恶心,欲将魏九征扶起:“世叔何需如此?您贵为国公,这般哭哭啼啼,成何体统?”   那魏九征却依然抱着他的大腿,不肯起来。嬴冲无奈,只得提出了条件:“要想让本王放过魏氏,也不是不可。敢问国公,可愿魏氏移封池春郡?除此之外,我北方宗党,一向提倡洁身自好,廉洁自律。只怕魏家日后,反又要怨恨本王清理门户。”   ——相较而言,固原,武安与池春这三处,虽都为安国嬴氏的后患。可池春对安国嬴氏的威胁,却要小得多。此处主要是封锁了北方四州,进入秦州的通道。   可路上的道路被封锁,还有郑渠这条水路,以及郑渠东侧的陆路可走。池春的战略地位,并不是至关紧要。   他预计日后北方与雍秦之间,也需有个缓冲。而他的北方宗党,如能再得一位国公摇旗呐喊,冲锋陷阵,在朝中亦可站得更稳当。   魏家既是墙头草,那么只需武安王府依然屹立于北方,这家就难有背叛的可能。   那魏九征一愣神,略略犹豫,就果断站起了身。朝着嬴冲,大礼深深一拜:“今日得殿下一诺,如得千金!至于那些不肖子弟,何需殿下挂怀?魏某自能清理。”   嬴冲闻言,则是长吐了口浊气,心想这就是世家—— 第六二二章 大战之前   清晨魏九征的到来,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,并未影响到嬴冲大军的行止。   嬴冲只是发了一张符书给嬴完我,将这边的情形说明,令其酌情处置。至于那边究竟会如何收尾,他是管不到的。如果嬴完我真要覆灭魏家,又或者已经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,他这里也是无可奈何。   而这张价值五十万金的五阶‘太虚洞天箓书神符’,自然也是由魏九征来承担。   之后依然是等到辰时初,三十余万大军拔营而起,往东河郡方向行进。   得知了龙在田已经渡河,嬴冲的行军,就又多出了几分小心。更将左右两翼之兵,稍稍收拢。   尽管仍是张开数百里的扇形,由东至西的扫荡,可分出去的李广等诸部,却都往中军方向,稍稍靠拢。如此一来,到临战之时,嬴冲麾下的这七十万大军,可以迅速的聚合在一起。   不过今日大军往前行进时,又比昨日更困难几分。有些地方世族,可能是得了某些人的承诺,都在自家坞堡极力的抵抗,阻滞着嬴冲进军的脚步,为龙在田与裴氏争取时间。   而此时双方的意向,都已分明。嬴冲麾下的讨逆军,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,全力往泸州方向推进着。而龙在田与裴氏,则是在尽一切所能的,聚集兵力。   两日之后,当嬴冲的大军,推进到东河郡边缘的时候,在他们的对面,赫然已有一百五十万大军聚集。   比当初嬴冲预料的,要多出三十万人,可见雍秦二州的潜力。不过嬴冲这边,军力亦有所增长,达到了八十万之巨。   明面上的兵力,是敌方多出近倍,又据险而守。可事实是禁军乃是大秦第一精锐之军,实际的战力并不逊色于对面多少。除此之外,还有水面十七万的水师,可为奥援。   而裴家的庄园,就在东河流入清江的交汇口处,三面环水。   ——这在平常时候,自是易守难攻。可此时清江江面,却有李宝的水师联军虎视眈眈。千三百艘千料楼船,无数的强弩与投石机的威胁之下,这临河一带,反而是雍秦叛军的死地。   至于东河郡城,只因那城防大阵,已被奉命行事的供奉玄修摧毁之故,短时间内无法修复,也是无险可依。   故而龙在田选在了东河郡的南面,一处名为‘小仓原’的所在列阵,此处南依霞山,后方一百里就是清江支流之一东河。地势西高东低,尽管不甚明显,却也能收到些许地势之利。另有裴家的仓储为支持,可供这百五十万军三个月都无问题。   而这日夜间军议之时,谢安就盯着舆图一声轻叹。   “裴家的积蓄,确实非同小可。据我所知,这两日中许多雍秦世家的族军,都是不带墨甲,轻装前来。可裴氏依然能轻而易举,将这些人武装。”   “战力方面,我军胜出一筹,不过对方据有地利,必须得佯攻不可,好在这坡度,并不陡峭。”   “因殿下之前的预判,东河郡东面方位的地脉,都已被我军提前抢占,这是我军胜势之一。阴阳师方面,我军亦占据上风。”   说到此处时,郭嘉的眼中,就显出了佩服之意。嬴冲令山陵卫与玄雀卫,提前数日护持吴不悔与云光海二人,至东河之西,清江之畔布置阵坛,正显出其高瞻远瞩。   这两日来,对面的叛军也察觉情形不对,可却为时已晚。龙在田虽是数次遣人攻打,试图破坏阵坛,却在水师联军与提前运至此地的一师禁军的坚守之下,无功而返。   这就使得双方主客易位,此处东河虽是裴氏的地盘,可讨逆军方面,却反而在地脉上占据胜势。   而在阴阳师方面,更是具有压倒性的优势。除了吴不悔与云光海之外,另有钦天监二位玄天境的阴阳师郭璞与丹阳子,愿意听从嬴冲之令出征讨逆。   尤其前者,也是与云光海同样,是世间少见的土行阴阳师。   不过对面的叛军,在这方面的实力,亦不可小视。且裴家的庄园,本身就据有不少地脉。   “龙在田似一意坚守,这两日之内,已在小仓原一带,修建了三道塞墙,三条防线。”   “此外需要防备的,还有进入东河郡的那二支道兵。尽管绣衣卫查知到了他们的踪迹,却并不知其根底。只猜测,那与几位皇子有关。而其余三王九公,除了寥寥几人之外,也少有未暗中援手的。”   “天时地利人和,天时各半,地利各半,人和则是对方全胜么?”   嬴冲对部属的议论,听而不闻,只是神色专注的看着舆图。心想这龙在田,果然不愧是兵法大家,而那裴氏,亦是底蕴深厚。在这短短两日之内,居然还是做到了这地步。一百五十万军,加上四支道兵,以及坚固的阵地,这确是棘手之至。   不过他心内却并无多少忧意,只需有水师的优势在手,此战中他即便败了,也可从容退离,来去自由。   此时牢牢占据着主动权的,也是他的讨逆军。   只是强攻小仓原,并非上策——   看着这东河郡的地形,嬴冲已渐渐有了决断。不过他视角余光,却看见了也在深思状态的韩信。嬴冲心中微动,当下笑问:“韩师弟,可有所的。在你看来,我军该如何破敌?”   韩信惊醒过来,然后忙一抱拳:“王上,如若时间充裕,我军倒是不妨暂时放过东河。只需在此处筑堡,以二十万兵留守,就可使东河之军难以东出。而我方大军则可弃此而去,趁机扫荡江北秦州地域。”   郭嘉闻言,不由双眼微凝,心想此策倒是可行。只需有足够时间,足可令那位隆国公吐血三升,无可奈何。   嬴冲也是赞赏的微微颔首,心想这确是上策,不过他这次却不会采纳。自己正需在数日之内破敌,才能使陛下转危为安。   “韩师弟所言甚是,然则此战,需得以速战速决为上。小仓原之敌,无需理会!我军继续沿岸而行,先将东河郡城,与裴氏主庄拿下。”   ——他虽急于决战,可也没必要一定要往龙在田准备好的坚盾上撞,随着对方的指挥棒跳舞不可。   而沿岸而行,此举不但能保证全军,一直都在水师护翼之下,还可绕至敌后抢占地利。   “另孤闻东河之水,较往日低了大约四分,遣人至东河上游查看,调查裴氏近日是否有建堤蓄水。此外命李宝准备百艘千料民船,明日沿途所有东江百姓,都允其带二十日之粮,将他们运至江北。” 第六二三章 黑水龙帝   “在上游筑坝,在殿下看来,龙在田选择小仓原布阵,正是为逼迫我禁军沿河而行,绕道其后?”   郭嘉听着嬴冲言语,却已体会到了这位主君的另外一层意思。   诸人也是心中生寒,想象着那叛军在东河上游筑坝蓄水,一旦他们沿岸而行,抵达东河与清江交汇口时的情景,不禁都心中生寒。   那个时候,不止是武安王麾下这八十万大军,要遭遇灭顶之灾。李宝辖下的水师联军,亦将因洪水冲击而重创。   “这是显而易见之事。”   嬴冲冷哂:“不过孤更怀疑,这水坝只是障眼法,是让本王放松警惕之策。其实那位隆国公,别有谋略。此外清江水脉,也需防范。”   郭嘉了然,心知这就是嬴冲,要将沿途所遇东河郡之民,全数赶往清江北岸之因。   裴家在东河根基深厚,民望极高,那位隆国公多半可能会利用此点做些什么。进入东河郡,就等于是进入敌国之内。   将这些东河百姓送至江北,确是个好办法。杜绝意外的同时,也可免去大肆杀戮。   ——至于清江水脉,这是忧巴颜山的那位妖帝,也插手此战么?   谢安有些担忧:“隆国公既是一意针对沿岸低洼之地与我方水师,那么强攻小仓原,也不是不可考虑。”   他担心的是那龙在田,亦是以善战多智闻名。可能一时疏忽大意,就可能落入其彀中。千防万防,也未必就能防得住。   相较而言,那小仓原虽是有对方三条防线。可地势却一览无遗,对面很难做什么手脚。   谢安虽自问自己等人还算聪慧,可却未必能及得上龙在田的老谋深算。   嬴冲却笑,目含锐泽:“想必那位,正是要本王这么想。然则用计用谋,乃是弱者不得已之策。错非那位是自知势不如人,何需如此行险?今日这一战,本王当以堂堂正正之师凌之。无论那位使出什么手段,都是无用。”   总之无论如何,他都不会如了龙在田的愿,将决战之地选在小仓原。明明占据着主动与优势,哪里还能由得那位选择战场?   嬴冲心意既定,做出了决策。那么接下来就无非是调兵遣将,排兵布阵。   然后当众将领命散去之后不到一个时辰,绣衣卫就已传来了确切消息。裴氏确在东河上游四百里处,临时修筑了三处水库,在暗暗蓄水。   此事极易解决,大阴阳师郭璞与云光海即刻做法,使那处方位大地摇动。仅仅半刻时间,裴氏耗用极多人力物力修筑的水坝,就已崩溃摧毁。   此时河东上游蓄水,只有一日,水量却已极多。好在水师联军已有准备,当这波洪峰袭来之时,损失微乎其微。   随后又两个时辰,绣衣卫在继续搜查清江上下水脉之时,果然发现上游有大量水族妖修的行踪。这直接导致了红线女及虞云仙二女,与一位妖族大修爆发大战。最终红线女与虞云仙不敌,却能勉力支持,而那人亦未纠缠,全身而退。使得奉嬴冲之命前往支援的孔殇,无法追击。   红线女是嬴冲,直接从齐王那里‘借’来的人手。因毒受制于嬴冲,不得不为他出力。   此女虽有伤在身,却是毫无疑问的上位伪开国。如与虞云仙二人合力,便是越倾城也可战得。   可即便如此,也仍是被那位妖族大修压制,且据说此妖擅于控水,且精通太虚之术。如此一来,那人的身份已呼之欲出,必是位于青藏一带,巴颜山上的那位妖帝无疑。   “黑水龙帝?”   嬴冲闻讯之后,不禁眯起了眼,目现凝重之意。   黑水龙帝,乃是世代巴颜山妖帝的尊称,世代都是如此。而清江的源头,也正是巴颜,这一条江所有水族,都以巴颜山妖帝为尊,而那处所在,正是秦始帝嬴政斩龙之所。   传闻这一代的黑水龙帝,乃是昔年那三头黑龙的遗孤,所以常年与大秦为敌。且法力日渐雄厚,乃是大秦西南,最大的祸患。   他如今就不知,龙在田是主动与那黑水龙帝勾结,还是后者主动介入。那位妖帝,又准备介入到何种程度?   此时天色渐明,嬴冲也干脆打消了继续入定修行的念头,走出到了账外。他带着一群近卫,在军营里走了一圈,而后当回归之时,脸上就已满是笑意。   此时郭嘉,也走出了军帐,见状之后不禁失笑:“看来殿下,是信心十足?”   嬴冲闻言并不谦让,反是手按着剑,语声慨然:“这一战,有胜无败!”   他有麾下这些训练有素,士气昂扬的军卒在,哪里还有输的可能?   ……   进入东河郡地域的第二日,依旧是卯时做饭,辰时拔营。依照昨日军议定下的方略,全军沿着河道前行。   嬴冲的目的很简单,此举一则可绕至敌后,化解对方的地利,二则摧毁裴氏的庄园,以及各处仓储库房。攻敌之必救,逼迫对手从小仓原撤离,更易决战之地。   敌方百五十万军人吃马嚼,每日至少需消耗粮肉十五万石。而一旦这些裴氏的仓房庄园落在他的手中,那就等于是将一条绞索套在了对面叛军的脖颈上。士气方面的打击,亦是沉重之至。   反而是远道而来的讨逆军一方,并无此虞。如今讨逆军的一应衣食损耗,都由水路供应。只需水师不败,粮道就不会有断绝的可能。   而这一路推进,也是势如破竹。那位隆国公,的确是使尽了手段。   比如将精兵藏于平民之中,又比如在不起眼的庄园之内,伏下大威力爆裂法阵等等,甚至那东河郡城之中,也布满了引火之物。   然而嬴冲却一概不曾靠近,都是以弓弩及弩炮投石轰击,加上玄术道法狂攻烂炸。直至将那些堡垒城墙,都完全夷平为止,绝不轻易进入游骑哨探无法探明之地。   就如他昨夜之言,临之以堂堂正正之军,步步为营,横扫一切。他管那龙在田到底用的是什么计谋,都不去接触,一并扫平便是。   如此一来,虽是途中用了不少时间,却并无任何意外发生。直到这日的下午,大军前哨才抵达裴氏的主庄‘翡翠山庄’前。   那裴氏留守之军,并无拼死抵抗之意,当讨逆军的弓弩投石,将这山庄的东面院墙轰塌大半之后。内中的三万翡氏族军,就已主动撤离。   而这时嬴冲,也接到了哨骑回禀。龙在田的大军已有动作,那处百余万人正从小仓原阵地撤离,转而北向。 第六二四章 一击决胜   闻听龙在田大军转向之讯,嬴冲的呼吸,不由一阵紧促。心想那位,总算是来了么?   这是他承爵以来,面临的第二场大规模会战,可却仍觉紧张不已,胸中心绪起伏不平。   就规模而论,这场东河平叛之战,已超越了之前冀州那场会战的两倍以上。而此战对大秦的意义,也更胜于平定匈奴。   深吸了口气,嬴冲使自己尽力平静了下来,随后就命人张开了舆图,直接在图中一点。   “决战之处,就在此间!命李广率二师之众前出,抢占此处三里坡布阵。并遣游骑玄修探明四方,此地一切异于平常之事,都不可放过。”   郭嘉看了一眼,就知嬴冲选择的会战之所,正是两方大军间的中央地段。那处也是一片平原,周围一马平川。只有三里坡地势稍高,可以布置弩炮与发石机。   隆国公是不得已,不得不在此阻挡讨逆军的兵锋。而对于讨逆军而言,选择这处决战,也不是不可接受,正可将禁军战力上的优势,发挥到淋漓尽致。   此外这里距离东河河畔,只有三十余里,依然在水师的掩护范围之内。   且他这位主君,哪怕至此刻,亦是小心谨慎到了极点。   “此外全军准备火把与照明之术,所有炊事营在此处生火造饭,准备供前方食用。”   这是考虑到此时已是晚间,势必要夜战不可。而军中的所有五星墨甲,虽都有观瞄系统,在夜间也能视物,可其余的辅兵,却并无夜视之法。   体力方面亦需纳入考量,只有吃饱了饭之后,才有力气。而夜间这一战,嬴冲预计几个时辰之内不会完结,故而需要一个安全的造饭之地,随时补充。需知干粮与热饭,毕竟是不能比较的。   只是当吩咐完这些之后,嬴冲却依旧不能完全放心,眉头紧皱,感觉自己,还似是漏过了什么。   不过须臾之后,韩信就已策马到了他的身前:“殿下,我看那河里面有些不对劲,殿下最好是请玄修过去看看。”   嬴冲微一挑眉,立时策马,往那河边行去。他仔细看那河面,并没发现什么异常。可当韩信从河中舀了一壶水上来之后,嬴冲看着里面一些细小似粉尘般的白色晶体,却是面色微变。   “——这是,鲸尘?”   也亏得是他这一年来,读了不少道书,才能认出此物。所谓的鲸尘,是取一种生存在极北之地的白鲸血肉,加工而成的粉末。   此物常用于炼丹,也被许多玄修充做辅助用的施法材料。只因内中,含蕴有充沛无比的寒力。   “原来如此——”   嬴冲明白了过来,眼中终显出了释然之色:“这位居然想要冰冻整片东河,好大的手笔。”   在场诸人,亦是遍体生寒。感觉那位隆国公,果然是诡计多端,不愧是当世名将。今日他们只需稍有些疏忽大意,就可能遭遇灭顶之灾!   可这刻嬴冲却一声轻笑,目望南方:“看来那位,已是技穷了。”   往日的那位隆国公,可从来都不是以这阴谋诡计,闻名于世。   ……   当天边红霞满照之际,隆国公龙在田,正浮立在三百丈的高空中。不过此时的他,却并未看那对面几十里外,那正缓缓行来的敌军,而是望向不远处的那条东河。   东河宽有三百七十丈,水深二十四丈,在清江所有的支流中,规模可居前三。   ——可就是这么一条水量堪称庞大的大河,此时其河面,却已被完全封冻。   这却并非是他们这一方的人所为,而是对面另有人施法,借助那些鲸粉的力量,提前冻住了这一片河道。   见得此景,龙在田不禁一叹:“真不愧是嬴神通之子,果真了得。至少在兵法一道,世间已没几人能够胜得过他了。”   旁边的裴宽,亦是神色沉凝。龙在田的努力,他这两日都看在了眼中,这位可谓是机关算尽。可即便如此,也仍未能算计到嬴冲,也没法逼迫对手,在他们想要的地形之下决战。   暗叹了一声,裴宽问身侧的一位玄修供奉:“这河面的冰冻,能维持多久?”   “如无干扰。最多可维持七天,不过——”   那人一边答着,一边看向更远的方向:“保守的估计,六个时辰就是极限。”   此处数人,都可见那冰面之上,现出七彩虹光。这是因河面之上的温度大幅升高,水汽升腾所致。   不出意料,这定是对面阴阳师的手笔。想必不久之后,这冰面就可解冻。而那十七万水师,也可安然无恙的驶入东河。   “准备决战吧”   龙在田目含厉色,定定的看着对面:“你我的一切幻想都可放弃!除了正面应敌之外,已无他法可想。”   然后下一须臾,他就见那对面的禁军忽然止步,而后一片片的石墙,拔地而起。   龙在田见状,不禁苦笑。心想这位后辈,可真是得理不饶人。在这种已基本占据优势的情形下,也依然不愿轻举妄动。仍是要等那支十七万人水师,进入东河么?真是连半点机会,都不愿给他啊——   ……   嬴冲确实不愿主动攻击,如今时间站在他这边,在这里拖个三五个时辰,都是无妨的。   其次也是打算在这里稍稍整顿,顺便使士卒能够吃口热饭,休息一阵。行军一日,他麾下将士,已略显疲惫。而他对面的叛军,却是以逸待劳。   尽管这对禁军战力的影响,微乎其微,可一旦双方交战超过六个时辰,却可能成为他的败因。   在这里稳一稳,才是上善之策。   不过对面的龙在田,显然是不愿给他任何的喘息之机。就在双方大军,接近到十里时,对面就已开始了强攻。首先是从弓弩开始,无数的箭只腾空而起,漫射而来。一连十二轮,在短短一刻之内,往讨逆军阵地,倾洒了上千万的箭只。   可嬴冲的麾下,亦不遑多让。禁军的精锐,也在这刻显露无遗。手中强弓大弩的射程与威力,都远胜过对手。   十二轮箭雨过去,对面伤亡至少五万之众。而讨逆军这边,则因有胸墙掩护之故,损失不到万人。   不过在这浩瀚箭雨的掩护之下,叛军数万墨甲,已经冲击的到了他们的阵地之前。   眼见得这大阵,叛军那前赴后继,排山倒海般冲击过来的情景,矗立在三里坡观望战场的谢安,不禁倒吸了一口寒气。   “那位隆国公,他是打算一鼓作气,一击决胜不成?”   “显而易见,他现在拖不起了,比殿下他更想速战速决。”   郭嘉亦是第一次,身凌百万人大战的战场,却是神情淡淡:“一击决胜有些夸张,可他绝不愿见这一战拖到明日清晨。” 第六二五章 负隅顽抗   所有人的都未曾意料到,双方大军甫一接触,就已开始了激烈残酷到了极致的血战。一刹那间,前方的阵线,就已化为了血肉磨盘,森罗地狱。厮杀声震耳喧天,墨甲轰撞,兵刃交击声连绵不绝。   嬴冲麾下之军,最初时颇有几分猝不及防之感。不过禁军的精锐善战,也在此刻显露无遗。有石墙掩护,稍稍适应,前方诸军就已能从容应付。以十尊墨甲为一队,结阵而战,前后支援,左右掩护,战术娴熟之至。宛如是一道坚不可摧的堤坝,牢牢阻挡住了对面的洪涛。   禁军确实是几十年未经战事,可因其中兵员,有很大一部分来自边军之故,故而在战事方面的经验,亦是远胜对手。此时此刻,毫无怯场之意。而军中的新兵,则在老卒带动之下,迅速恢复镇定,将他们出类拔萃的武力,显露无遗。   嬴冲此时亦立于三里坡上,冷目看着阵前的血腥战场。而交战近两刻时间之后,他发出的军令,总共都没十条。   对于禁军部属的能力,嬴冲颇有信心,并不去干涉。所有的军令,只是限于调整阵型,临机应变,与对手争锋相对。   而效果也已得到显现,至今为止,那龙在田虽已在战阵之前,丢了至少万条的性命,数千具墨甲,却连讨逆军的第一条防线都没有突破。   郭嘉发现此时嬴冲的用兵,是异常的谨慎。所有军令,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。某些地段,哪怕对方不慎显现出破绽,也未发起反击。   全军数十万人,就似一块磐石,木讷而稳固,岿然不摇。   而在嬴冲的另一侧,一身囚衣的裴宏志,面色则是沉凝之至:“据老夫所知,武安王用兵一向锐气十足。怎的今日,就畏首畏尾?”   嬴冲闻言一笑,语气淡淡的回应:“行军一日之后难免疲惫,本王如此也是无可奈何。且此战大势在我,在此坚持五六日,就自可破敌,自然是以稳为上,倒是裴相,可究竟想好了没有?”   三日之后,北方军便可南下,沿河扫平秦州。龙在田大军被堵截在此,能有多少闲心与他在这里耗下去?对面叛军的军心士气,又能维系多久?   他嬴冲是想要以势逼迫魏无忌,使天圣帝脱困不错,却不会轻易放弃自身的优势,牺牲自己这些部属的性命去冒险。   裴宏志眼光微凝,他无法判断嬴冲之言,是否真心实意,却能看出此时的嬴冲,确实是冷静无比,不骄不躁的气度。   龙在田想要利用嬴冲急于破敌之心,只怕难以凑效。   摇了摇头,裴宏志收回了视线:“如今裴家,是由我那侄儿裴宽执掌。族中儿郎一意求战,老夫亦无可奈何。”   “也就是,裴相还是不愿答应了?”   嬴冲闻言,顿时冷冷的一哂,并不被这裴宏志的借口所迷惑。此时裴氏,确实是由裴宽掌控不错,可他不相信,裴宏志在族中就已没有了影响力。   甚至可以说,如非裴宏志的默许,那裴宽绝无可能聚全族之力与他作战。   “无妨,最多两个时辰之后,本王会让你求我。那个时节,裴氏能否存续,却得看本王愿意与否。”   裴宏志心中沉冷,听出这位,确是信心十足,看他仍是一摇头:“隆国公甘冒灭族之险,起兵号召雍秦世家,裴某深感佩服。”   既然是佩服,那就没可能背后插刀了。   嬴冲唇角微抽,都懒得去理会。而郭嘉则是失声一笑:“裴相是担心失了宗党人心?可如今雍秦二地,还有几家心向裴氏?”   在他看来,裴宏志之所以决绝,无非是担忧做了这事以后,雍秦二州的世族大阀的看法而已。   谢安也是诚恳劝道:“裴相何妨再换个角度来看,隆国公如身殒于此,龙氏灭亡。这雍秦一地的世族门阀,还有何人可以依靠。”   裴宏志面色忽青忽白,最后却干脆是闭上了眼:“武安王与几位,未免太小看了裴氏。”   嬴冲毫不觉意外,似裴宏志这等人,哪里可能会被他们三言两语说动。   而他嬴冲也自始至终,都未将获胜的希望,寄托在这位身上。   “传命,天虎卫出击,由西面前出应敌。山陵卫,至那出小山丘处列阵应敌。有请郭先生,在此处为他们构筑阵地。”   战至此时,对面叛军已开始动用道兵。   裴龙二氏,俱为当世巨阀,光是这两家就有三支伪开国层次的道兵,总数一万四千骑。然后各家零零散散,亦有道兵二万七千余人,不过这些人数虽多,却没法形成合力。   再之后,就是战前加入叛军,几支来路不明的道军。按照绣衣卫的情报,总数亦有大约两万人左右,各支道兵的整体实力,在上镇国及伪开国的下位之间。   故而在道兵的整体人数方面,对方超出数倍。可嬴冲却并不担忧,大秦皇室以天虎卫,玄雀卫,天御龙骑三支道兵镇压一国,自有其因。其中每一支道兵的整体实力,都已达到了越倾城那一层次。   而天圣帝私建的七阶道兵‘山陵卫’,亦毫不逊色。   故而这次,只需动用一支‘天虎卫’,就可牵制住对手,施以莫大压力。而一支山陵卫,则可护住全军左翼而绰绰有余。   而传命之后,嬴冲的注意力,就又转向了战场前方的某个角落:“那一部,是谁人统率?”   在场众多参谋闻言,都纷纷眺目望去。只见嬴冲目光所望之处,正有一部千人之军,正在两军相接处纵横捭阖,忽进忽退,整齐如一。时而坚守,时而前击,而但凡其锋芒所指,必定披靡。   众人都眼现惊叹之色,而随后就有一人凝声答道:“那应是神策军二十一镇第四卫的都尉高顺!”   “高顺?”   嬴冲眉头一挑,而后眼现出几分笑意与欣赏。心想这一次,还真是没看走眼。   其实纵观整条战线,比高顺表现更佳者也不是没有,也多的是凶悍无畏之将。   然而高顺所部,对敌杀伤极大,本身的损失却又小而又小。且能准确的理解,并且遵循将令,这就极其难得。似这样的将领,才是为帅者最喜欢的。   又仔细注目了片刻,嬴冲才收回了视线。到得此刻,战局虽仍在胶着之中,可讨逆军的中军左侧,却已在向内凹陷,似有被突破之势。   裴宏志见状不禁奇怪,心想嬴冲,怎就毫不在意?如此下去,一旦隆国公的中军完成突破,只怕讨逆军败局已定。   可就在他心中,小心翼翼的期冀之时,一场大雾,忽然间弥漫了整个战场。 第六二六章 一击决胜   当雾起之时,谢安正觉后悔,悔自己一直只专注于朝堂官场,并未在兵法之上痛下苦工。   此时置身于战场上,却是两眼茫然,完全不知所以。   想着那中军左翼的情景,谢安不禁握紧了拳头。   “殿下,或可动用始龙甲了。”   裴宏志闻言,不禁心中一沉。要说此时最使他担心的,就是嬴冲手中掌握的数位伪开国战力。   红线女,嬴月儿,虞云仙,还有那始龙甲。尤其后者,始龙甲一般不能离开咸阳始龙殿千里范围,可借助子阵,最远的活动范围,却可至三千里外。   隆国公麾下大军,聚集雍秦二州之精华。权天位层次的战力,至少达三十之巨,远超嬴冲。可在始龙甲的面前,这权天级再多也是无用。而只凭嬴冲麾下的三位伪开国,就足以将这些人横扫。   所以今日这一场大战,雍秦二州的诸多上柱国与镇国强者,都龟缩在了军阵后方,并无动静。   而嬴冲这一方,不知因何缘故,竟也并未动用他麾下诸多伪开国之力。   “是那位黑水龙帝,它早已到了。”   郭家眯着眼,看向了天空。他法力已至玄天境,感应之能自是不弱,何况对方,本就无意遮掩。且不止是这位,那虚空远处,还有另两位只稍逊于这位龙帝的气息。   一位气息与黑水龙帝相仿,另一位则满蕴清正玄气。前者必是巴颜山,与黑水龙帝互为道侣的那位,而后者则必是出自于西昆仑山。   不过郭嘉却知,这并非是嬴冲不准备动用‘始龙甲’的真正因由。黑水龙帝与那两位,确实能针对始龙神甲,稍作牵制,却还不足以完全抵消讨逆军在强者上的优势。   这位主君之所以有所保留,是因今日终究为大秦内战。而权天一级的强者,一旦死去了,就很难补充。   而在这位武安王看来,今次只需挖断了这些世阀赖以生存的根基,那些权天层次供奉,就不难为朝廷招揽。   尤其是在那黑水龙帝的面前,嬴冲更不愿大秦强者自相残杀,使那黑水龙帝看了笑话。   “不过也无需担心,谢兄没发觉么?鏖战一个半时辰后,前阵的几个师,都已被殿下撤换了下来。如今阵列之前,都是士气正锐的新力之军?”   谢安眉头一挑,仔细回思之后,想到果然如此。嬴冲在此发号施令,不知不觉间就已将之前一线鏖战的大军,换了个遍。   而此时他也注意到了眼前的雾,不同寻常。这绝非是自然而起,而是由阴阳师操纵。   也使他第一时间,就联想起了当日山河社稷图内,那令魏鲁近二十万大军与四支强力道军折戟沉沙的幻雾。   ——如果真是那位阴阳师的手笔,就不知对面的隆国公,会如何应对。   也在这刻,嬴冲竟又连续几十道军令传下,使麾下羽檄四出。   之前这位整整一刻时间都未有动作,可此刻却将中军本阵之内,六十余位羽檄都尉,全数发散了下去。   而谢安静静倾听之后,面上已满含着惊异之意。而裴宏志则似是想到了什么,脸色青白。   郭嘉则笑:“裴相再无决断,只怕为时已晚!”   裴宏志睁目看了嬴冲一眼,又回望郭嘉,随后依旧是双眼紧闭:“说这些,还太早了。隆国公身经百战,不可小视。裴氏之存亡,自有天命,老夫已理会不得。”   以那位的老道,不会看不出嬴冲的打算。他也坚信隆国公与裴宽,会妥善处置此事。   仅仅只须臾,对面就已有了反应。赫然有一道强风吹来,刮袭而至,将那还未成形的水雾,吹向了北面。   可此时在嬴冲等人的身后,也同样有狂风袭至,与那南风对冲。   于是那雾,开始如漩涡般的转动,依然是弥漫在战场之上。不过这并未起到作用,那些雾气又在风力的席卷之下,升腾而起。   裴宏志本是打定了主意,不再理会战局。可最后听那墨甲冲撞,兵刃交击的轰鸣声,不但不曾减弱,反而更为激烈。而前面的杀声与震吼声,亦不绝于耳。他终是忍不住,再次睁开了眼。随即他就只见那夜幕之下,漫天的风沙中,讨逆军竟是不退反进。不但‘吞’掉了突入己方阵线内的部分敌军,前方阵线,更已前出到了那道石墙之外。   ……   “这是要起龙卷?”   三里坡之南,裴宽皱着眉头,看着那南北交错,已成漩涡形状的狂风。   “只怕这正是那位武安王之意!”   龙在田眼光深沉,神色寒洌:“已幻雾逼迫我方使用阴阳风术,从而掀起大风。我不知他是否临时起意,可这一着,真是高明之至。”   在他视野之中,对面数里外的战线之上。那些禁军将士,几乎人人都有着‘定风术’在身,哪怕是在那狂风之中,亦可行走自如。   而世族联军这边,即便他在风起之刻,就已有了防范,也依旧无可奈何。   毕竟非是正规军伍,不可能像禁军那般奢侈,每百人就配置一位五阶玄修。这也就造成了前方阵列,接近于溃退之势。   只能依靠龙氏与裴氏的精锐族军,勉强稳住战线。   这使龙在田感慨不已,心想这武安王的临战之能,居然也已成长到了这个地步。   感觉自己今日,完全输给了这位。这固然是因他手中的筹码不够,可若非是嬴冲之前的步步为营,运筹庙算,又岂能有今日的大势所趋?   “得想个办法,要么定住这风,要么止住那边的水汽。”   李姓谋士,则是蹙眉看向了西面,那条被封冻的河道。只因那边正在解冻之故,无数的水汽蒸腾而起。这也是战场上,那些水雾的源头。   “相较于这些,国公大人,不该给裴某一个解释?”   裴宽在旁,却是阴恻恻的提醒着:“至今已来,我雍州诸军,已伤亡不下十一万。”   大战近两个时辰,世族联军的死伤已达十五万人。而其中只是雍州世族,就占据了这数字的七成有多。   尤其是方才风起之刻,位于第一列的,几乎都是出身雍州。而裴氏族军,更是承担着整个左翼,是对方攻伐的重中之重。   龙在田无奈,却神情坦荡:“嬴冲所求,正是为使你我二家龃龉反目!以裴老弟的智慧,难道也看不穿他的用意?龙某排兵布阵,绝无半点私心。”   裴宽冷冷看了他一眼,随后一声轻哼,暂时压下了怒意。他不知龙在田所言是真是假,却知这个时候翻脸,并无益处。   “那么敢问隆国公,此时可有应对之策?再如拖延,只怕为时已晚。”   “已经晚了,不过却非是无法应对。”   龙在田微微摇头,他知前方的溃败之势,已难挽回。他想利用对方的急于求战获胜之心,却反为其所算,说来真是惭愧。   “如今只能反其道而行之,要这风愈演愈烈才好!只是如此一来——”   裴宽顿时领会于心,那‘定风术’虽是实用,可总有其极限。只需那风力加强到一定程度,就可阻断敌军的追击攻伐。有那龙卷阻断,他们不难重整阵脚。   只是如此一来,他们想要在这里攻破讨逆军的打算,就只能彻底放弃了。   攻势受挫,损失惨重。再如坚持,毫无意义,惨败于敌手,只是时间问题。   “就只有退入霞山御敌了么?”   裴宽眉头大皱,有些迟疑。之前他已依龙在田之意,移粮草物资于霞山,总量可以支持大军三十日所需。   可如此一来,却无异是将东河与泸州,这关系裴家根本的二郡,让于嬴冲之手。   且在霞山坚守三十日,真能等到变局到来?   “裴老弟放心,龙某不打无备之战。临来之前,就已遣人去楚廷求兵。只需二十日左右,必可等到楚国北伐的消息。何况还有那位黑水龙帝,这个时候,也不会错过机会。”   龙在田说到此处不禁一声叹息,这本是他最后的打算。如此一来,虽能稳胜不败,可却是以出卖秦人为代价,且裴龙二家的根本之地,也必将被那位武安王横扫不可。   裴宽闻言,神情却更是阴冷。也在这刻,他望见对面位于三里坡上的嬴冲本阵,似乎又有了动静。   “玄雀卫?他是要做什么?”   龙在田亦是疑惑的看了过去,就只见那二十里外,一片火红颜色。   而三里坡上,嬴冲则正在嬴月儿的帮助下,穿上了玄雀卫特制的赤红战甲。   “龙在田反其道而行之,正落本王下怀。今日叛军大败,已成定局!”   嬴冲一边说着,一边又看了一眼裴宏志:“这是你们裴家最后一次机会!龙氏外引妖族作恶,勾结敌国为援,本王必将之族诛不可!汝裴家是否陪葬,全看裴相心意。”   说完之后,嬴冲也不等这位答话。就跨上了雄阔海为他牵来的凤血翼兽,然后缓缓走到了玄雀卫的队列之前。   这一刹那,嬴冲感觉自身与周围,包括雄阔海,以及悄然混入玄雀卫队列中的孔殇在内,八千颗心脏同时跳动。   嬴冲不再迟疑,蓦然策骑而出,全军似如一道红色的闪电,直插前方。 第六二七章 凤凰天鸣   当八千骑玄雀卫策马奔腾,整个三里坡似乎在燃烧。所有骑士的周身,都有一层赤色火焰蒸腾而起。不过却都是内敛的,只及周身,似在酝酿火势,等候爆发之时。   而当骑军过处,所有讨逆军都井然有序的往两旁避让着,数十万大军,就似被火剑劈开的潮水。仅仅只用了不到二百个呼吸时间,这支骑军就已驰至到全军阵前,而后撞入到那龙卷风暴中。   不过玄雀卫的阵列,却并未被那暴风撼动。那狂烈的风暴,竟反而成为其助力,使这八千玄雀卫的飞驰之势更为迅猛,气势滔天。   而随着骑军的阵型展开,就好似一只身姿美丽绝伦的凤凰,正在张开它的翅膀。   此时讨逆军的前军,在狂风吹拂之下,已显出不支之势。哪怕有‘定风术’加持,也依然是行动艰难。不过当那只火焰骑军,冲入到了暴风中央时,所有人都是讶然注目。   “玄雀卫?最前面那位,似是武安王殿下?”   “这怎么可能?玄雀卫是道兵吧?诶?看起来,那还真是武安王。竟然是殿下他,亲自做那全军锋首么?”   “传说中这位殿下,可是继承了我秦人先祖的玄鸟血脉。而玄雀卫,岂非正是玄鸟一脉的功体?听说数千年前,我大秦历代帝王,都是亲统近卫,冲锋陷阵的。在始帝前,亦是横行当世——”   “大秦玄鸟,今日再现人世么?”   “可也没必要,在这个时候撞到风暴里面去?”   “蠢货!那玄雀卫,可都是玄鸟之后,怎会畏风?且他们现在,也有了殿下——”   前列军阵之中,高顺亦是定定注目,看着那火焰骑军的锋首处。不同于一旁的士卒,只能望见一个大概,已经进入小天位边缘的他,能够借助千里境,清晰看见那嬴冲的身影,感受那凶横刚猛,一往无回的霸烈之气。更能察觉到那所有的玄雀卫,也都被气势感染,正处于狂热的状态。一股猛烈如远古凶兽般的力量,正在那骑军阵内蕴育着,不断的滋长茁壮。   “哈哈,真不愧是老子的妹夫!他们输定了!堂堂名将榜二十一位又怎样?也不过如此!”   惊喜的声音,在后方响起。高顺不用回望,就知那是自己的上司叶凌德。   那语中满含着骄狂之气,可高顺此时却并不觉反感。他目光里也现出丝丝异色,心想自己能在这位王上的麾下效力,是何等的荣耀?   而此时更远处,更有一个与叶凌德略有些相似的声音响起,狂呼大喝:“进攻,进攻!往前杀过去!殿下以八千铁骑踏阵,叛军必败无疑!吾等建功立业,就在今时今日!”   随着这呼喝声,整个前军阵列都是欢呼声四起。所有人精神大振,所有因行军与鏖战而起的疲惫感,都似被横扫一空。   高顺亦觉体内热血澎湃,毫不犹豫的顶着那狂风,坚定的往前方踏去。   而嬴冲此时则无思无想,他左手持着军号,右手持枪,正在龙卷风的正中央处,策马疾驰。   玄雀卫的圣物‘不死天吟’,是一件与‘玄鸟赤元旗’类似的器物。   不同的是,后者的主材是一头纯血凤凰的脊椎骨,而前者则是出自于凤凰的鸟喙及喉骨。不过其气息相较于‘玄鸟赤元旗’,却更古老,更沧桑,更厚重,也更强大。   内中的凤凰残躯,也在与嬴冲的血脉,与八千骑玄雀卫的心血,共鸣响应。   当骑军踏入龙卷风的正中央时,终是受到那风势的影响,行进渐显艰难。   不过也在这刻,嬴冲第一次吹响了手中的军号。使那独属于凤凰才有的清冽唳鸣声,响彻了九天云霄。   然后所有人身上的火势,更为炽热,而那满天的狂风,在他们的面前,变得驯服无比,不但再不成他们的阻碍,反而是前进的助力,就仿佛是身侧插上一对狂风凝聚的翅膀。   八千骑士,都发出了一声兴奋的欢呼。随后这支火焰骑军,就这么穿出了暴风,踏入到那本就已呈散乱之势的敌阵之处。   随着那压抑已久的火势爆发,掩盖四方。骑军所过之处一片披靡,所有阻拦在前的人与墨甲,皆被横扫一空,踏平席卷!   仅仅一百个呼吸,叛军的前阵就已彻底崩溃,整整数万将士,倒在了这支火焰骑军的铁蹄之下。或是被踏为肉饼,或时被烧为灰烬。   在这支恐怖的骑军之后,则是那规模越来越浩大的龙卷风暴。席卷着玄雀卫之后,一切残敌!无论人与墨甲,都是一概刮卷而起,扯入到那风暴漩涡之内。   而在世族联军的后阵,那座临时搭建成的塔楼上,龙在田看着眼前这一幕,面色已经转为青白。   “传令李家的盾卫军与山阳王氏的铁枪卫,在第二阵之前,结阵应敌!再命我家云山骑全力支援,全军下马步战。告诉他们,无论如何,都定要挡住玄雀卫兵锋不可!另请薛赵二位统领,想办法绕击那玄雀卫的侧翼!”   当传出这军令之后,龙在田又目望裴宽:“还有你我两家,各挑选出精锐七万,在后方二里处山脚之下列阵。”   裴宽的面上,也是血色褪尽。却并不推辞,他先是传下了军令,使几位羽檄都尉飞驰而去之后,才问龙在田:“国公大人,有几成把握?”   “老夫不知!盾卫军与铁枪卫,都是世间赫赫有名的步战道兵。而吾家云山骑虽是骑军,可步战之能也很是不弱。而那两位皇子旗下的道兵,亦是伪开国层次。平常的情况下,敌骑断然没有突破的可能——”   裴宽闻言,不禁一阵沉默。平常的情况下是不可能,可今日并不寻常。嬴冲以自身玄鸟血脉,激发圣器‘不死天吟’。又借助暴风之力为援,此时整个战场,除了道兵之外,已无任何力量,能阻住这支玄雀卫的突击之势。   接下来龙在田的语气,果然一个转折:“然而以那竖子几日以来展现的谨慎,既然敢统军冲阵,想必胜算在七成以上。本公惭愧!终日打猎,这次可真是被幼鹰给啄瞎了眼睛。”   他已做好了最坏的准备,而那十四万精锐之军,正是为断后所需。   一旦事机不妙,那么哪怕是将这十四万人牺牲殆尽,他也要保证剩余之军,安然推入到霞山之内。   裴宽则是在想,他们眼前的那位武安王,又何止是幼鹰?该说是巨兽才对。   不得不说,稷下学宫的排名有误,那位武安王殿下的将才,确实是在这位隆国公之上。自大战以来,他们都被对手牢牢的压制,从无舒心惬意之时。 第六二八章 席卷千军   当嬴冲穿透了叛军的第一阵阵列,就看到了前方那一排整齐盾墙。   林河李家总共六千人的五阶盾卫军名闻天下,他亦有所听闻。虽说这支道军的速度慢了点,本身也并无圣器加持,战力只是上镇国的层次。可其守御之能,却是名震雍秦。哪怕是强如天虎卫与天御龙骑,也不敢说能轻易踏破。   嬴冲却只看了一眼,就不管不顾,直接领着麾下几乎无损的八千骑士,往前冲撞踏去。   此时四面八方,都有漫天的箭雨,往这边倾泻,可却不能伤及玄雀卫分毫。   狂风鼓荡,火焰席卷。那些箭雨射来时,皆已软绵无力,即便接近,也会被那烈焰烧化。   而其中那些天位强者发出的劲箭,也自有熊阔海等诸多强者应对。铁骑在平原之上逐渐提速,从容而又霸道。   “能随殿下征战,真是雄某平生的幸事。”   熊阔海提着一双大斧,紧紧尾随着嬴冲身影,发出震天大笑:“玄雀卫已经许久都未展动筋骨,似已被世人遗忘。今日以这八千骑,踏破百万军阵。如此豪举,日后恐难再有,也势必震动天下!吾等今日名留青史,死而无憾!”   嬴冲莞尔,却也同样是豪气干云的回应:“说什么死而无憾,可是不信本王?今日吾等,必胜无疑,有胜无败!”   这句道出,身后八千骑亦发出了一声震荡云霄的狂吼:“殿下无敌,有胜无败!”   十个呼吸之后,嬴冲麾下之骑军,就已至那盾墙之前。嬴冲却毫不犹豫的撞入了进去,使前方数十盾卫飞腾而起。   而此时敌阵之内,更有一人怒吼出声:“本将林河李天望,我家盾卫之前,汝等休得放肆!”   众人却见嬴冲火焰枪势一卷,直袭数丈之外。而后‘锵’的一声兵器震响,那李天望先是兵器脱手,而后整个人被挑飞而起。再落下之时,已是没有了任何生命气息。   而紧随在嬴冲身后,那八千铁骑亦无情的撞入阵内。无与伦比的冲击力,使无数人身影飞腾而起,甚至被那狂猛的巨力,直接撞散了身躯。   铁骑过处,那些身形高大的盾卫,就似一片片被割倒的稻麦,倾伏披靡。六千盾卫,却没能阻挡玄雀卫片刻。   而这李家的盾卫军之后百丈,则是一片森冷的枪林,密密麻麻的三丈长枪,雪亮的枪刃闪动寒光,使人望而生畏。   “殿下!”   此时后方阵中,有人出声提醒。而嬴冲则是神色淡然的,往两旁扫视了一眼。只见左右两旁,赫然一蓝一赤,两支五千人规模的道兵,正急袭而至,眼看只隔百丈,就要从骑阵的两翼腰侧插入。   嬴冲却毫不在意,依然是无惧无畏,往前冲踏而去。   “无需理会!吾等枪前,有我无敌!”   只是须臾,嬴冲的战马就已至那枪刃之前。此时他再次吹响了手中的军号‘不死天鸣’,使自己与身后的八千骑,乃至所有的战马,都是身化火焰。全不惧那密密麻麻的枪阵,铁骑冲入,带起了一片焦黑。所有接触他们身躯的枪刃,都化为铁水,所有被火焰扫掠到的士卒,都化火燃烧,燃成灰烬。   当八千玄雀卫踏过之时,山阳王氏的五千铁枪卫,也同样近乎于全军覆灭。   而此时两旁汇聚来的骑军,赫然已被甩开到了五十丈外。只能眼见着这八千火焰骑士,一头撞入到联军的第二阵阵列之内,疯狂砍杀,冲击肆掠。   “竟凶悍至此——”   蓝色骑军的统领薛晨不禁倒吸了一口寒气,眼看着前方的敌骑越去越远,距离非但不曾缩短,反而逐渐拉开。他的心内,已是冰冷一片。   “赵兄,你意下如何!”   他询问的人,正在二百丈外,统率着另一支赤色骑军。赵明骑于马上,亦是眼神晦暗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惨剧。   仅仅不到五十个呼吸,联军第二阵三十万人,就已显出了溃败之势。而那些被杀散的溃军,也阻住了他们的追击之途。   至于那姗姗来迟的龙家云山骑,也一样被阻拦在了数里之外。   不知何时,他们身后的龙卷风暴,已现停灭之势。可更多的禁军,却在‘定风术’的加持下,尾随而来。数十万的战士墨甲,就仿佛是正涌动的钢铁狂潮。   略略思忖,赵明就已生出退意。他为人勇毅果决,直接一策马鞭:“龙在田已败,我等多留无益,撤吧!”   他的语中,满含着不可思议。堂堂名将榜二十一位的龙在田,一百五十万大军,居然就这么干脆利落的败了。   对方甚至都未曾动用,那实力明显强过他们不止一筹的伪开国。仅仅两个时辰,就已令世族联军大败。   那边薛晨,也早就有此打算,未加思索,同样领着麾下骑士,往西面驰去。他身后道兵来之不易,绝不能毫无意义损耗在此。   此时高楼之上,龙在田的唇角,却已是溢着血丝。胸前的衣襟,也被大片的血液染红。   不止是因眼前,那已无法挽回的溃败,更因身后方的变故。那裴氏,并未依他之令,在后方山丘列阵。而是聚集了十二万精锐,对龙氏的族军,举起了屠刀。也将他们退往霞山的途径,牢牢封锁。   惨败于嬴冲之手,固然使他难受,后悔,不甘;可裴氏此刻从背后插来的一刀,更使他痛彻心扉。   裴宽亦是面无人色,一双隐在袖内的拳头,赫然已青筋暴起。同样有血液,从手心中渗出。   他刚才并无下达过,令裴家反戈一击的军令,连暗示都没有。而裴家能绕开他,做出此等决策的人物,不问可知。   “看来今日是败局已定!”   裴宽深吸了一口气,看向龙在田:“不知隆国公,准备如何处置在下?”   他不认为龙在田,会将自己这个‘叛徒’放过。这位国公不但是玄天位级的强者,更有仙元甲在身。真要不顾一切的话,那么他裴宽,绝无活命的可能。   龙在田却是一叹,长身而起:“杀你何益,背叛老夫的不是你,而是你们那位族主。且老夫其实也早有预料了,事已至此,以裴相的性情,又岂会孤注一掷,给龙某陪葬?”   裴宽默然,看那七万裴氏族军的模样,也的确是有所防备。变故之后,亦未恋战,而是井然有序的,往那西面撤离。   而龙在田本人,亦是走下了这座观战台。   裴宽见状挑眉,好奇的询问:“隆国公准备去何处?要逃走么?”   此时此刻,他们又能逃到何地?   龙在田却也不讳言;“龙某所为,已犯天圣帝与武安王忌讳,我料这二位事后,定不肯放过老夫与龙氏。汝等可以降他,等待天圣帝回归,可老夫却降不得。如今也只能尝试逃脱,或可在青藏一带,托庇于黑水龙帝羽翼之下,暂时存身。”   说到此处,龙在田又目视着前方,那支声势喧天,所向无敌的赤色骑军:“老夫这次虽是败了,可这场棋局,也才刚刚开始!我龙氏还有机会。”   裴宽却是眉头大皱,之前他听龙在田准备引大楚之兵入秦之时,就已觉不满,此时则更为不满。   心想道不同则不相为谋,这位隆国公,日后不用打交道了。   随后裴宽,又看向了战场,看着那数十万在武安王铁骑践踏之下溃败逃奔,哭嚎惨呼的士卒。不禁又一阵心绪消沉,头一次生出了悔意。   心想这是何苦来哉?如能早知今日,他必定不会做出这样的抉择。   说是要那位殿下知晓他们裴家的骨气,可到最后,裴氏却还是卑躬屈膝,被那位武安王砸断了骨头。   ……   当嬴冲将叛军的第二阵踏破之后,就已停住了马步。一方面是因身后的骑军,在连续的奔驰杀戮之后,已经显出了几分疲态,需得稍加修整,甚至更换战马。另一方面则是眼前大胜之势已成定局,后续之军也已跟上,无需他们做更多。   而此时他麾下数十万禁军,都是肆无忌惮的,往前大踏步的行进着。他们唯一要做的,就是追击,驱赶与纳降。   嬴冲考虑再三,还是不愿继续大肆杀戮,这些都是秦雍二州的精华,也关系到大秦国力的兴衰。   可当他命部属,喊出了‘降者不杀’之后,也依然未有多少人放弃兵器投降。都被那那些世家族兵强行裹挟着,往西面遁逃。   只因南面霞山与东北三个方向,都被封锁。这些人只能越过冰冻的东河,往泸州方向逃离。   可就在禁军诸部,堪堪追击到河岸旁不远时,却见那河上的冰层不堪重负。先是产生无数的裂纹,而后崩溃瓦解,使十数万联军士卒,跌落到河中。   整个战场,先是寂静了片刻,然后一阵阵震雷般的呼声,在禁军诸部中响起。   此时谢安,正在十数里之外与裴氏的族人交涉,此时也不禁侧目,隐隐听得那边,传来‘大胜’,‘军神千岁’,‘所向无敌’的欢呼声。   他倾听了片刻,就不禁一笑,心想他那位王上,还真当得起‘军神’之称。 第六二九章 江河尽赤   当嬴冲驻马东河河畔之后不到半个时辰,咸阳城内的保国公府,嬴天佑蓦然掀翻了他身前的席案,口中怒声谩骂。   “输了?怎么可能会输?足足一百五十万大军,便是当成猪来杀也需一些时候,他居然只撑过三个时辰!他也配称当世名将,在稷下榜单中位列二十一!根本就是个混账,废物!”   一时之间,殿宇之内,瓷片纷飞,饭菜四洒。而在座诸多正饮酒说话,等待东河那边消息的亲近朝臣,则都是面色惨变。   嬴无忌端坐于侧旁。看着主位上的兄长在歇斯底里的发泄。他的目中闪过一丝不屑,随后又问堂下之人。   “隆国公果真败了?武安王殿下战损如何?”   后者是他最关心的,如若禁军在此战中,也死伤惨重。那么今次他们,倒也不是输得太惨。   至少日后禁军再补充之时,他们不是没有机会。   嬴冲在禁军中声望熏天,可这位却没可能去控制禁军的兵员招募。   “估算这次战死之人,绝不会超过三万!其余伤者,都有足够的玄修救治。”   那堂下的黑衣人,却打破了七皇子的幻想,将一张符笺举在了身前:“隆国公之败,应是确凿无疑。其中详情,七皇子您看过就知。”   这符笺内的一些详情,他感觉不方便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述说。   而在场诸人面面相觑一眼之后,却纷纷告辞。或说家中有事,或说需得入衙理事等等,须臾之间,就已尽散。   嬴无忌看出这些人,并非全为退避。只怕其中很多人回去之后,都会仔细考虑脱身之策与退路,他却全不在意。   可待得那符笺入手,嬴无忌却终是面色大变。   “——死伤三十余万,溺亡十四万人,浮尸掩盖东河,清江下游血飘百里。”   “这些无胆鼠辈!蠢不可及,这个时候,他们难道还能脱身?”   嬴天佑怒气渐平之后,就一声轻哼,随后又问嬴无忌:“详情怎样?”   “我现在只希望父皇,能够平安归来。”   嬴无忌一边说着,一边将手中符笺丢给了嬴天佑。然后他就亲眼看着自己兄长的面色,瞬间转为煞白,一脸的张皇失措。   ……   王安石接到东河郡大胜的消息时,正在政事堂中,通宵达旦的处理着政务。而就在卯时之初,绣衣卫应他的要求,在接到大胜消息的第一时间,就已遣人向他通告。   “——激战正酣时,殿下先是命阴阳师掀起风暴,致使敌军混乱,随后又亲领八千玄雀卫铁骑冲阵,终令叛军大溃。随后大军追击三十余里,斩首数十万级,使东河浮尸十余万,河水尽赤。”   “也就是说,此战武安王已胜了?”   王安石一阵愣神,半天才反应过来:“死伤怎样,战果如何?”   问最后一句时,他才觉多余。既然是斩杀数十万级,浮尸十余万,那么这一战叛军的死伤,岂在少数?   不过那位向他禀告消息的绣衣卫,依然恭敬地答道,“武安王殿下他一向爱惜士卒性命,故而此战我军死伤不多,死者最多不到三万,而轻重伤者,则是在七万到九万之间。至于具体战果,此时还未清点明白。不过据东河那边的估计,至少斩首三十万级,降者二十三万人,又有近十五万人,在东河溺亡。而其余联军诸部,除以龙氏为首的二十四万人逃脱之外,余者皆被困于泸州。想必一两日之内,就可降服。”   王安石眉头微蹙,尽管嬴冲这次能干脆利落的战胜隆国公,确为喜事。可世族联军伤亡如此之众,还是大大超出他意料之外。   斩杀三十万级以上么?这可非是敌国士卒,而是奋勇善战的大秦子民——   “那么殿下他,准备如何处置那些降军,还有雍秦诸地的世族豪强?”   他虽是主张变法,希望改革大秦税制,限制世族,使寒门精英能在朝中有一席之地,由此改善民生。可却并不希望嬴冲,在朝中大肆杀戮。   再想到这一切,皆因太学主与魏无忌二人而起。王安石头一次发现自己,居然也能将一人,恨到如此地步。   “这个——”   那位绣衣卫微一迟疑,稍稍斟酌之后,这才开口答道:“还未闻武安王殿下,准备如何处置败者。不过殿下已签发军令,命权神策左军节度使统领五师之众前往秦州,准备捉拿龙氏一族。凡三服之内,就地族诛。其余人等下狱,交付有司审讯判罪。”   听到‘族诛’二字,王安石只觉心头一阵肉跳。可他随即就又平静了下来,隆国公因私意野心而举兵谋逆,必被武安王恨极。有这样的下场,亦在所难免。   而且这杀戮,仅只限于三服之内,可见那位殿下,理智仍存。   且今次雍秦世家之殇,这位也至少需负担六成责任。   “族诛么?殿下他用的是什么罪名?”   “举兵谋逆,外引妖族作恶,勾结敌国为援,且罪证确凿——”   话道此处,王安石就吃了一惊,面现青气,怒目微瞪。正想询问究竟,却听不远处的庭院内,传出了一阵大笑:“好一场大胜!尔等可速发邸报,告知朝中诸大臣知晓,我讨逆军已在东河大胜。斩杀三十万,溺敌十四万,浮尸千里,东河尽赤!”   那声音略显苍老,语气则充满着兴奋得意,又隐含猖狂之意。王安石一听,就知那是先前不久,才刚列入政事堂的皇甫射。   他走到窗前,往外一看。就只见那皇甫射,正是一边手叉着腰,一边手抚着胡须,满上红光满蕴。   此时这位,全无宰相风度,有意朗声宣告。声如洪钟,震荡着整个政事堂。   而再观这政事堂内围观的群臣吏员,则或是兴奋,或是惶恐。可终究是后者占了绝大多数,都面色苍白,惊惶不安。   “真不愧是武安王殿下,大军所向,绝无对手!什么一百五十万大军,当世名将?昨日朝中还有人口口声声,说这次必要殿下好看,要清君侧!可现今如何,裴氏降服,龙氏远遁,京畿世族,都全数匍匐于殿下马前。这两日之内,雍秦二州,也必将挂满白幡!岂非可笑?可悲?此皆为裴氏与隆国公之过——”   王安石听到此处,不禁微微摇头。他知这位新任参知政事,为何如此作为。   只因这政事堂中,裴宏志经营多年,故旧极多。且近日隆国公起兵清君侧,使朝中群臣士气大振。所以皇甫射自上任以来,就不甚如意,多遭排斥掣肘,阳奉阴违。   这位估计也是被气的狠了,今日之举,一则为泄愤,二则为震慑。   王安石无瑕理会这些,他只想问清楚,隆国公勾结敌国之事,是真是假。   若真是如此,那么那位殿下诛其九族都不为过—— 第六三零章 收刀之人   “八千玄雀卫,踏破一百五十万军?隆国公率二十万残军逃遁,便连他也败了么?”   无独有偶,当王安石为东河郡那场干脆利落的大胜,而吃惊的时候。靖北郡王府的卢文进,也同样处在震撼之中。   不过与王安石不同,卢文进更关注的,是当时的战况。   “武安王殿下,他究竟是如何办到的?能以八千玄雀卫大溃联军,想必那时联军的阵列已是混乱之极。以隆国公的兵法,怎么就被逼到这田地?”   许久之后,当卢文进从书房内走出来的时候,眼神却是恍惚的。就这么怔怔出神,直到片刻之后,卢文进才注意到不远处有个瘦弱身影,正在远处忧心的看着自己。   他微微讶然,随后就轻叹着询问:“宗泰?你是何时来的?”   眼前这少年,正是他的长孙卢宗泰。   “来了许久,因心系东河战事,孙儿放心不下,故而彻夜难眠。”   卢宗泰恭敬施了一礼,随后就又凝声问道:“看祖父神色,可是东河那边已经分出了胜负?莫非是武安王胜了?”   卢文进并不愿自己的孙儿为此忧心,本欲避而不谈,可当见后者眼中透出的坚持之后,终是轻声叹道:“武安王已获大胜,雍秦二州一百五十万军,近乎全军尽没。死则近五十万人,清江飘红,浮尸充塞河道。”   卢宗泰闻言后,同样震惊不已。良久之后,才勉强回神:“这才不到三个时辰,就已大胜隆国公,武安王殿下的兵法,竟仍是如此凌厉。真不知这世间,何人能挫其兵锋?对了,孙儿观祖父神色郁郁,可是那移封奏文还未曾上呈?”   “并非如此!”   卢文进摇着头,神色更是复杂。既有无奈,也有庆幸。   “那奏文早在半日之前,就已呈递至政事堂。”   ——此事确该庆幸,在这场东河大胜前后递交移封奏文的意义,截然不同。对于卢家而言,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境遇。   换成是在今日,那就毫无意义,卢氏的移封,必定平生波折。雍秦平定之后,卢家的降服与否,对那位武安王而言,已是无关紧要。   可提前半日之后,卢氏至少能使武安王,感受到他们的善意与屈服。   可谈及此事,卢文进却又觉耻辱。堂堂的固原卢氏,竟已到了这个地步,岂非是自身无能所致?   卢宗泰却是神情一松,稍稍放心:“那么那祖父所忧,是我卢家的前景,是卢氏族人的看法么?”   卢文进苦笑,并不答言,心想宗泰的心思倒真是伶俐。他确实在忧虑卢氏的前景,封国移至他处,就等于放弃了卢家在冀东经营了数千年的根基。背井离乡,到那水土陌生之地,日后会是什么样的情形,谁都不知道。   还有那卢氏在固原的祖坟,又该如何处置?   且自己上呈这移封表,虽是为保全一族,不得已而为之,可却必定要被许多卢氏族人怨恨,将他视为背叛。   再有他们卢氏如移封,那么除方州之外,别无其他可能。那里靠近青藏与大小月氏,妖族肆掠,兵凶战危,也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。   可随即他就又听卢宗泰说道:“可孙儿倒以为,我族能迁徙方州,实乃上善之策。且移封只是靖北王府,而非是固原卢氏。”   卢文进闻言一愣,仔细注目着自己的孙儿。发现他这年仅十四的孙儿,让他有些陌生。   “宗泰你究竟是如何想的?可以仔细说说。”   “孙儿是想,而今武安郡王天纵英才,又有陛下一意扶持,日后权遮北境必成定局。即便今次免了灭族之灾,那么下次呢?我固原卢氏,又当如何?一旦朝廷内再生动荡,武安王意图举兵,我固原卢氏依然是他家必欲除去的后患。那个时节,武安王未必会再念祖父旧情,对我卢氏留手。”   说话之时,卢宗泰也抬起了头,语声铿锵:“再说形胜,固原东有太兴山,北有贺兰山,其余则皆为安国嬴氏羽翼。故孙儿以为,如今的固原,已成死地。而我卢氏想要进取,只有从这死局之中跳出。史载昔年秦非子被册封于秦时,部众只有不到二十万人,可这雍秦大地,却是蛮族盘踞,诸妖肆掠。可万载之后,大秦已有数亿人口,战兵数百万,威凌诸国。而如今那方州虽是荒僻,人烟稀少。可土地却是肥沃之至,又有西域商道可为财源。日后前景,未必会输于井陉。对我卢氏而言,未必是祸非福。至于我卢氏族人,愿走则走,愿留则留,宗族一分为二,岂非好过于让某些人怨恨?”   卢文进静静听完,随后仿佛不认识般的看着自己孙儿,而后忽然狂声大笑,声震院堂:“今日卢某有一悲一喜,悲的是老夫无能,守不住先祖家业。喜的则是我卢文进得此佳孙,卢氏后继有人!”   此时朝局依然混乱难明,那位武安郡王带来的压力,也仍沉重之至。可他的心绪,却反是开朗了几分,只因固原卢家的未来,再非是黯淡到让他看不到任何希望。   此时此刻,还能有什么比一位卢氏未来的开拓之主,更能使他欣慰?   ……   “那个竖子,居然就这么胜了?”   山河社稷图内,依然是满目疮痍之景,魏无忌坐于轮椅之上,用的是难以置信的语气,面色则近乎于扭曲。   “那么他伤亡多少?”   与大秦的七皇子同样,魏无忌同样问起了此战中,禁军的死伤。   所谓杀敌一千,自损八百。如若禁军死伤甚重,那么就让这大秦伐魏又如何?堂堂大魏,何惧之有?   “死者据说不足三万!”   魏忠贤一叹:“既然是以八千骑踏阵而胜,伤者倒是有近十万人,却都可恢复。至于道兵,则几乎毫发无损。估计只需旬月,他麾下大军,就可恢复到全盛,且再无任何内患——”   可就是这句,使魏无忌彻底失控:“混账!混账!那个龙在田,好歹也曾数次挫退魏楚兵锋,怎就如此无能?胜不过一个孺子小儿也就罢了,却尽连两败俱伤都做不到,亏他也能成为天下间排位二十一的名将!稷下学宫怎么尽将这些水货,置于榜单之上?还有那些所谓雍秦世家,难道都是些废物点心?”   可再怎么发泄,其实都是无济于事。魏无忌究竟是一方雄主,只用了须臾时光,就已冷静了下来。   “忠贤,在你看来,本王现在该如何是好?”   魏忠贤闻言后,却是仔细思忖了片刻,才淡淡答道:“秦武安王兵法超绝,才情天纵,就似如一把绝世无匹的宝刀。无论是那雍秦世家,还是我大魏,如今都难当他一击之威,实在过于危险。故而我等,如今最好是为他先寻一刀鞘,日后再徐徐图之。”   “收刀入鞘么?也就需一能执刀之人——”   魏无忌眸色阴沉,再次望向了南面,那天圣帝御辇所在的方位:“之前的条件,他是否还有同意的可能?”   魏忠贤却默然无语,那位陛下当真是固执的可怕。哪怕是在这等绝境之下,其意志也不见有分毫动摇。竟仿佛是对自身性命半点都不放在心上,有恃无恐。   魏无忌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言语,乃是痴心妄想,最后只能是满含无奈的冷哼道:“再与他谈谈,其他的也就罢了。可大秦五年之内不能出函谷,保证我等安然离开秦境这两条,无论如何都不能更易。”   ……   就在整座京城,都在为东河这一场大胜,而震惊失声之时。嬴冲却正在东河之侧,一座还算完好的裴氏庄园之内,为这场战事的收尾后续而头疼。   让他烦恼的事情有三,一是清理战场,收拾尸体——这次屠戮之众,实是他开始掌兵以来诸战中,最多的一次。   战场上有数十万尸体,还有那东河与清江的交汇口处,都已塞满了浮尸。   除了需收缴整理那些缴获的墨甲兵器之外,为防发生疫情,那些战死者的尸体,也需尽快收整,将之火化下葬不可。   这是一份脏活,由禁军自己来做的话,可能会打击士气。不过这次有裴家的裴宽主动配合,在此地附近征发了十万民壮处理这些尸体。此时这裴庄之外,正是一片忙碌景象。   而第二件烦心的事情,则是他麾下那些俘虏的处置。这主要是指那些向他降服的世族之人,嬴冲感觉杀了不好,放了也同样不行。   再就是战利品的分配——这点也是最令嬴冲头疼的。此战缴获不是太少,而是太多。而这与前一件,也有些关系。   如按大秦法制,这些参与谋反之人,都要全数斩首,没收家产不可。那么这一战的收获,就真能让人瞠目结舌。而今响应龙在田起兵的世族,至少占据了雍秦六成的田产。他们手中的良田,数目至少达二百五十万顷。   ——而如以均分之法,嬴冲麾下的将士,每人都可分到一顷以上的田产。 第六三一章 恩威并施   嬴冲完全不敢想象,当这笔缴获下发之后,会是什么样的情形。   之前在咸阳,将七成缴获作为赏赐,只是特例,是为封朝臣之口。正常的比例,是在二成到三成之间。可哪怕只是二成,那也是极其夸张的一笔数字。   需知除了这良田之外,其他还有这些世族积累的墨甲、兵器、财货,珠宝等等。甚至光是今日这一战统计出的收入,就已是一万万金以上。事后哪怕排除田产,收获超过四万万金都不足为奇。   而此战之后,他哪怕是各种方式克扣,各种借口剥夺,只下发其中的十分之一,也足以将他麾下的这支大军摧毁。   即便是将赏金延后到这些人退役之时,也同样无用。失去对战功的渴望,会令将士的勇气消失。一头吃饱了以后的恶狼,并不比绵羊更危险。   其实那些底层将士也还罢了,一些赏金,就可令他们满足。问题是军中那诸多武道强者,大小天位,此时只怕都已是对这些即将空出来的田产虎视眈眈。   这些人从军,不就是为求出身,求一根基之地?而如今机会就在眼前,自然是极力争取。   上层将校追求钱财功名,贪婪永无止境,倒是不愁他们会消磨意志。可重赏了将校之后,底层的士卒是否也该一视同仁?   需知他如今能使禁军听令,一是因天圣帝的圣旨,二是因远超往日的厚赏。   故而自己一旦处置不当,奖惩不公,那么只需旁人在军中稍一教唆挑拨,就可使将士对他生怨。   而今整支大军军心,早已浮躁。已经有些人跃跃欲试,在他面前以言语试探。甚至还有几位直言,这次封赏少些都没关系,只求能从那犯官家产中,平价购置些良田。   雍秦土地肥沃,这里的上等良田一亩年产五石以上,且在大秦京畿重地,少有灾祸,风调雨顺。故而田价远超其他诸州,也被许多人渴求。   不过大肆封赏之后,虽可能使他失去对禁军的掌控,暂时摧毁禁军的军心战志。   可从长远来说,亦可在雍秦之地,培养出一批心向武安王府的将门。   只是嬴冲却还有其他的考量,比如那些世族子弟中,其实还是有着不少人才的。其中的许多悍勇之士,在战场上,也让他感觉惊艳。杀之可惜,亦是大秦的损失。大秦虽有二亿子民,可武道修为能达至七阶八阶,甚至九阶与天位的,却是少而又少,只有那么一小撮。   嬴冲也不愿在屠戮了四十余万秦人之后,再继续使刀下溅血。   这一战的杀戮,使他亦觉心惊肉跳,之前胸中积累的戾气,也已挥霍一空。   面对他国之敌,嬴冲自问可毫不犹豫的举起屠刀,可这一次,却毕竟是内战,死在他刀下的,都是秦民。   这些人原本该在异国沙场为国抛头颅洒热血,可如今却是死的毫无意义。   魏无忌与太学主在嵩山设伏,他们自己是毫发无损,却使数百万秦人自相残杀。   可就要将那些世族之人放过么?嬴冲却本能感觉此法不妥,再怎么不忍,亦不能纵虎为患!   只是除此之外,还有来自各方的求情请托,自东河这一战大胜的消息传开之后,就有无数人在向他明示暗示,求情讨饶。   其中就包括了武威郡王,宣阳长公主,福王,齐王以及一众皇子,与宫中妃嫔等等,甚至还包括了一些北方宗党,洛州将门,总之各种能与他扯上关系的,此时都是不计本钱的求到他面前,欲为亲朋好友争取一线生机。只在这一天内,就用掉了上千万计的符箓灵器。   这世家间的盘根错节,人脉广大,在嬴冲的眼前,可谓是展露无遗。便连他祖父嬴定也被惊动了,一连烧了两张价值五十万金的符书,只为保全他的好友。   也直至今日他才知晓,原来自家在雍秦之地,还有五六家远亲存在。   且真要将这些人全都斩了,是否会使雍秦二州,甚至整个大秦,进一步动荡?还有陛下脱困之后会怎么看?事后会否感觉自己太过份跋扈?   杀有杀的好处,不杀也有不杀的道理,种种顾虑,使他极为头疼。直欲拔剑怒斩,却有无数绳索丝线,在牵绕着他的手臂。   其实还有一策,那就是将这所有一切暂时延后,推给天圣帝处置。以陛下的威望,想必能够将之妥善的解决。   这应是最妥当的方法了,嬴冲此时正在犹豫。   “殿下!您如觉此战后续之事,难以决断,臣这里倒是有些浅见。”   谢安的声音,将嬴冲的思绪打断。稍稍回神之后,他就又眼含好奇的看了过去。   “长史之意,莫非是要劝孤,将这些世族之人放过么?”   在他想来,他的这位长史,一定会为这些人求情。就似饶过固原卢氏那般,向世人展示他的大度与仁慈。   谢氏亦为雍州门阀,难免与雍秦各家联姻,为他们求情,亦是理所当然。   “非也!”   谢安却摇着头语声斩钉截铁道:“臣以为,今次叛军所有为首之人,殿下必须诛除不可!此辈深恨我武安王府,无论如何都不能与我家同道而行,一旦纵之,必为祸患,故绝不可留。也只有如此,方能以儆效尤,震慑雍秦。且为我武安王府计,此事殿下必须在圣上脱困之前解决不可!”   嬴冲目光微凝,心意却仍是有些犹豫。被谢安言语所激,他胸中杀意渐起,可谢安的建言,却是饱含私心。   这位的私心是对他好,是真正在为武安王府打算。可却未必有益于国。   谢安却是精明透顶的人物,只看了一眼嬴冲的神色,就已知究竟,又继续力劝:“臣是建言殿下恰时留手,不妨对一些情有可原之人宽大处置。使各方世族勿再惊惶不安,从此戒惧疏远于殿下,可也不该是如此大度!臣的本意,并非指此,殿下的仁心,亦不该如此展现。”   嬴冲隐有所悟,可随后仍是询问道:“那么以长史之见,该当如何是好?”   “尽诛首恶之余,尽力保全其族产家名。另可将部分不从者,发配西境戍边。”   谢安抱拳俯身一礼:“殿下需得让这些人知晓,您并无意谋夺他等的产业,毁掉他们的宗族传续。然而随隆国公兴起叛旗者,也不可不严惩,如此方能恩威并施!”   “也就是说,那些情节较轻者,可以诛其首脑,选择旁支继承家名族产么?”   嬴冲一听,就已明白谢安之意。如此一来,倒的确是个办法。   当世之人,对宗族与家名看得极重,只需自己不是断其香火,毁其传承,倒确可使许多人感恩戴德,一举扭转雍秦二州的民心之余,也能让许多‘围观’的世族心安。   只是他感觉此策,由天圣帝来做,由朝廷来示以恩德,似乎更为妥当。   可此时谢安,却挽起了袍服,朝他跪下一礼:“殿下!殿下对圣上忠心耿耿,吾等皆知。然而此战之后,武安王府必成大秦诸家众矢之的,殿下为圣上着想,却也不可不顾及我等王府麾下之臣!”   当此言道出,汇聚在此的众多幕臣官吏,也都纷纷跪下一礼:“还请殿下三思,怜惜我等属臣!”   嬴冲眼神冰冷的看了谢安一眼,看眼前诸人这般整齐划一,显见事前,这位就有过联络准备。   不过在仔细思忖之后,嬴冲想起了石碑中的预言,还是决定妥协。只因他本身,也无法说服自己纵虎为患。   “那么这次,又该如何定罪?”   他担心的是,轻易将这些人放过之后,麾下诸将会心生不满。   而谢安也不负他所望,早已有备:“隆国公举兵,是以清君侧为名。殿下也大可仿两千四百年前,秦昭宗之旧例。”   嬴冲闻言,不禁眼现喜色。大约两千四百年前,秦昭帝的时代,有大臣力主削藩,同样引发了秦境之内各地以清君侧为名的叛乱。   而那时的秦昭帝是如何处置的?倒是与今日谢安的建言相仿。只是诛其首恶,使大多数参与叛乱的藩国与家族,都得以保全。   而既是遵循这样的前例,军中的将士再怎么不甘,也无话可说。   谢安此策,可解决他所有的烦恼。   “然而今日大胜,将士浴血奋战,亦不可不赏!好在此战中,光是裴氏等首恶之族的田产,就达七十万顷。殿下只需按照战功秉公处置,赏赐下去便可!战功赏罚,朝廷自有成例,其实无需忧心。估计事后还可余下部分,可由军中将官出钱赎买。”   旁边说话的,却是郭嘉。方才王府诸臣都随谢安跪伏,只有郭嘉与魏征未曾跟随。而此时这位,正侃侃言着:“然而以臣之见,这封赏之地,最好是聚于一处为佳,臣闻池春之南,有大量良田,可用于易换。”   嬴冲心领神会,其实此策即便郭嘉不说,他也会这么做。封赏之地在池春之内,这些禁军将领的封地,是时时刻刻都在他的兵锋威凌之下,便于掌控,维持对禁军的影响。此外这也就等于是武安王府将一只手,伸入到雍秦重地。使北方宗党的影响力,再次得到扩张。 第六三二章 唯器与名   定下了战后的处置方略,嬴冲就欲命长史谢安,负责主持此间的后续之事。自己本人,则直接奔往咸阳。   他料山河社稷图内应已生变,故而欲尽快回归。在那图外摆出阵仗,一方面胁迫魏无忌,一方面则为追杀儒门五君子。   五方五行阵崩溃,太学主的下场,要么是被封入无尽虚空,要么是在这方世界,受天劫而亡。   至于那鲁儒五君子,倒可不受影响。可嬴冲却绝不愿这五人,生离秦境。   可当他起意之时,却又被魏征劝住。这位只以一言,就使嬴冲打消了念头:“殿下可知,如欲治理一国,唯器与名,不可以假人?”   ——唯器与名,不可以假人!   此句出自于《左传》《鞌之战》:唯器与名,不可以假人,君之司也,名以出信;信以守器,器以至礼,礼以行义,义以生利,利以平民,政之大节也。   意思是指唯独礼器与名爵,不能够借给别人,这是君主的职责。君主通过封授名爵而获得臣子的信忠,因臣子的信忠才能治理好国家,国家治理得好才会使人遵守礼法,人人遵守礼法才会做仁义之事,对人仁义则利人利己,获得好处。使普通的百姓都能享受利益,获得好处,这才是为政治理国家的大事。   而他现在,虽非君主,却是大军之主,是宗党首领,是嬴氏族主,承担着无数人的兴衰存亡。   怎有将部属封授弃之不顾,扬长远离者?不知此时军中,无数人在翘首以盼?   嬴冲受教,深以为然。就如魏征之言,圣上一旦安然返京,则朝野上下必全力反扑武安王府,封赏之事必定生变。   然而嬴氏一党与他在禁军的部属,听从他的心意在咸阳大肆杀戮,又横扫了雍秦二州,破灭了无数世家,结仇于天下。   自己怎能让这些人,得不到应得的报酬,在事后落到没有下场?   而此时军中,又有谁人能够让禁军诸将膺服,以最快的速度定夺封赏?只凭谢安等人,是做不到的。也是将器与名假于他人,非明君所为。这会使谢安的压力大增,也是对幕府其他臣子的不公。   嬴冲只能先命红线女协同虞云仙,嬴月儿及孔殇三人回归,加上奉他之命提前返回的天虎卫与山陵卫,在山河社稷图外布伏。而自己则停留下来,尽全力处置各部封赏诸事。   月儿不放心他的安全,不过考虑到嬴冲身边,还有着‘始龙甲’在,也就只能随了他的心意。   ‘始龙甲’移动不便,那座子阵阵盘,需要三千匹良驹拉动,且一日移动之速,不会超过三百里。   此时将此甲留下,刚好可护卫嬴冲安全。反正这东西,一时半刻也回不到两千里外的咸阳。   且如论战力,孔殇几人加起来,都未必是‘始龙’神甲之敌。   所有一应对将士的赏赐,嬴冲用了足足一日半时间,这才基本拟定。   这只是最初的封赏,事后实际执行时,估计还会遇到许多问题,仍需要武安王府与地方协调修订。   可当那嬴冲拟定的封赏清单‘泄露’,却依然使整个禁军大营欢声雷动。   然而就在军营内欢声笑语之时,却正有数以万计的世族勋贵,在东河之畔,被斩去首级。   其中也包括了逃至泸州,之后又不得不降服的数十万人。其中的部分高门子弟,多为叛军中坚。   故而嬴冲毫不留情,直接命部属将之斩首。短短一个时辰,就使那东河再赤。   据说当地人,已经将此处东河之畔,唤为‘鬼哭原’。意为雍秦二州数十万将士战死于此,化为恶鬼,哭泣不止。   嬴冲隐隐听说过此事,却并不在意。他正欲以此战,威慑雍秦。亦深知这一战,其实只是伤到了雍秦世族的元气,还远远不足以斩断他们的根基。   所以非但不曾下令禁止,反而命人在这平原上竖立一碑,将此战的前后详细与死难名单,都铭刻于碑上,而后亲自祭拜。   待得这些事情,都妥善处置之后,嬴冲这才兼程往咸阳方向疾赶。可还才刚走了不到一个时辰,就又接到了秦州临口郡那边传来的消息。   花彤领军前往临口郡,捉拿龙氏及其一应三服之内族人,结果这位却是进展不佳。倒不是花彤,在那边遭遇了地方上的势力抵制,而是那龙在田早做好了败北的准备。龙氏的所有嫡脉亲属,已在其兵败之刻,离开了封地。   而花彤与绣衣卫寻觅数日,也仍不能找到这些龙氏嫡族的下落。只查出对方蓄谋已久,准备多时,完全无法查知半点蛛丝马迹。   嬴冲听闻之后,在原地矗立了良久,随后就冷笑着,命几位羽檄都尉携他军令,前往秦州临口。准备将之前诛龙氏三服,改为九服之内,尽皆诛绝!   龙在田既然早在起兵之前,就已想到了今日。那就该知如今,只有龙氏嫡脉灭绝之后,其余人等才有生机,才不会被他视为威胁。   而这位即便没法为其亲族朋党做出牺牲,也该通知他们一并撤离才是。可事实是那位隆国公,并没有这么做。   这在情理之中,如那位早早宣扬此战有大败可能,其麾下联军,早已不战自溃。   ——可既然这位自己都不在乎他们的性命安危,那么嬴冲又何需怜惜?   此事让他颇为烦心,不过没过多久,嬴冲接到了一个好消息,也中断了他的回京之途。   魏无忌遣使者出山河社稷图,欲与他交涉,向武安王府提出了几个条件。只需嬴冲能够办到,那么天圣帝就可安然从社稷图中回归。   这些条件包括了许多,其中就有让‘始龙神甲’,暂时不得返回咸阳这一条。   不过其余并未有什么苛刻的条款,除了大秦十年不得出函谷,还有赔偿大魏一万万金这两条之外,可谓相当的宽松。   至于放任魏无忌君臣,以及儒门五君子,安然离开秦境等等,则是协议最基础的部分。   嬴冲奇怪不已,倒是郭嘉有了些猜测:“圣上性情刚毅,岂会与魏无忌苛且?想必那魏无忌,是已在陛下那里受挫,于是转而与殿下这边谈和。如今九皇子监国,由九皇子出面应承,效果也是一样。”   嬴冲闻言冷笑,只略作思忖之后,就对那使者言道:“告诉魏无忌,我大秦可三年之内不出函谷,他也可安返魏境。可那五君子却需留下,本王亦无一文钱赔偿给他。如还要讨价还价,那么就让他准备好在社稷图内,为陛下陪葬!” 第六三三章 困兽之斗   以嬴冲之意,是恨不得将魏无忌碎尸万段,可此时他却更想让天圣帝,从社稷图中安然回归。   至于放魏无忌等人回归,暂时不能攻魏,嬴冲却是早有准备了,也是他的底线。   他现在还年轻的很,今日放过魏无忌,日后仍有许多机会。而这几年之内,大秦国力疲敝,也确是无力他顾。嬴冲本身,绝非是因私怨而废国事的性情,深知民间困苦窘迫。不能出关伐魏,正可休养生息数年,积蓄力量。   而这次交涉之后,嬴冲也不得不放弃东归,车架继续停留在东河郡。魏无忌对他手中能动用的实力,似已忌惮之至。   ——除了玄光真人、嬴月儿、虞云仙、红线女与越倾云这五大伪开国之外,他还有黑龙道人,皇室四大道军等等可以调动。   此时在大秦境内,嬴冲已无掣肘。再如汇合社稷图内,嬴高米朝天与守正三人之力,未必就攻不下那五方五行阵。   故而那位信陵王已是明言,始龙甲如若靠近咸阳,那么他绝不惜玉石俱焚,与天圣帝同归于尽。   嬴冲也是颇为可惜,他此时确是动过强攻的念头。毕竟现今他手中的实力,已是今非昔比,甚至还有一位实力达伪开国上位层次的孔殇,并不为外人所知。更有汇聚至咸阳附近,包括巴山妖后白芳菲在内的诸多大妖,亦在窥伺山河社稷图,可以加以利用。攻破那五方五行阵的可能,高达七成以上!   可惜的是那魏无忌极为警觉,观风望色,早早就察觉到了形势有异。   而这位信陵王之言,虽似色厉内荏,可能并无同归于尽的勇气。可嬴冲最后,还是决定以天圣帝的安危为上,不能将魏无忌逼得太紧。   这也与如今咸阳城附近,那错综复杂的形势有关。   此时那山河社稷图,虽因五方五行阵与太学主的天劫,位置被锁定在了嵩山。可对于这件神器的争夺,却从未停止过。   那位巴山妖后白芳菲一意自行其事,这几日来数度对社稷图的御主出手,却都无功而返。项羽联手李世民,二人并其部属,虽非白芳菲之敌,却能施以牵制阻截。   而两方僵持的结果,则是将之前被吸引往魏境方向的大妖,全数回流。便是各国中一些有名号的强者,也都吸引过来。这件无主的妖族神器,此时就仿佛是磁石,吸引着无数人的视线。   也导致此时咸阳周边,强者林聚,天位如云。   此时哪怕以绣衣卫的势力,也难以掌控局面。只是预估咸阳周围,参与争夺江山社稷图的伪开国,可能已有四位以上。   也正因对山河社稷图的争夺如火如荼,这次干涉大秦内乱的势力,才少而又少。  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,往咸阳嵩山赶来的天位与妖族,只会越来越多。一旦应对不当,就又会是一个祸乱之源,让他感觉棘手之至。   对于山河社稷图,嬴冲其实亦有心有贪念。可却知此时大秦,最需要的就是稳定。这件神器的归属,只能居于次要。   今次这场风波越早解决,越是妥当。退一步来说,也只有将太学主这个大敌彻底解决,他们才能抽出足够的力量,参与这件神器图的争夺。   因始龙神甲不能前往咸阳,他嬴冲也就只能暂时停留在雍州之西。这是考虑到如今大秦境内,只有他嬴冲一人,才能掌控这件镇国之器。   之后双方的使者来来回回,又交涉了数次。魏无忌数次‘让步’,仍欲商量,嬴冲却是半字不易。之后又做出领始龙甲返回咸阳之势,才终使那魏无忌放弃纠缠。   也就在二十五日的夜间,双方终于将和议敲定。   大秦九皇子嬴守愚,将会以辅政王的名次与嬴冲二人联名保证,使魏无忌并其部众等人,安全返回魏境。除此之外,秦军五年之内,不能踏出函谷关一步。   其余还有一些条款,比如交还魏军尸首之类,都是无关轻重,不损国体,勿需详叙。   且这一切的前提,是天圣帝从社稷图内安全脱身,以及五方五行阵的破灭。   当夜嬴冲在那双方共同拟定的誓约文书之上,按下他武安郡王的金印时,心绪却是复杂之至。   最终能够不负陛下所托,使他自身欣慰莫名。十日以来紧绷的心神,也终于得以放松。   可坐视魏无忌这个仇敌离去,却又让他不甘愤恨。   此外还有遗憾,遗憾的是自己不能亲见太学主被封印入无量虚空,甚至就此陨落的那一幕。   也就在这誓书签下之后不到一个时辰,嬴冲感应到那东面方向,传来了一阵无比浩大的元力震荡。   心知是山河社稷图那边已然生变,嬴冲疾步走出了帐外,看着那东面咸阳,目中熠熠生辉。   此处虽是距离咸阳与嵩山两千里之遥,可嬴冲依然能清晰望见那边,一团堪与月华比较的光辉,正在夜空中闪耀。   ……   同一时间,咸阳之东,山河社稷图内,随着七处地脉的断裂,那原本覆盖着图内大半地域的五色灵光,正在黯淡消沉。   ——那座规模浩大的五方五行阵,如今只能依靠之前的积累勉强维持。可内中的五行之灵已然失衡,一些符文正在崩散溃灭。那坐镇五方的方孝孺几人,更是面色扭曲,唇旁溢血。   在御辇周围的那场惊世大战,也已至尾声。太学主已无瑕他顾,一人一剑,在那雷火浩劫之内,苦苦支撑。   可守正道人,亦未有出手之意。此时这位的神色,非但未有丝毫放松,反而更显凝重。正肃立在辇车之前,一身衣袍无风自舞,还有无数几近实质化的天地元灵,萦绕在他的身侧。   桃木剑仍在燃烧,十二座巨型石碑,亦恢复如初,且更显坚固。这座守御之阵,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强化。每过一刻,此阵的威能,就增长一分。   天圣帝则神情默默,端坐于辇车之内。也同样目光凝然的,看着眼前这一幕。   他深知这位太学主,是何等的危险。困兽临死之刻,才是最使人心惊忌惮之时。越是这个时候,越不能放松。   “陛下!”   远处两道身影,正闪掠而至,只是须臾,就已到了御辇之旁。   天圣帝神色淡淡,往那遁空而至的米朝天与嬴高二人扫望了一眼,就又继续看那太学主:“武安王与魏无忌谈妥了?冲儿他应承了何事?”   如非是嬴冲已与魏无忌达成协议,这座五方五行阵绝不会崩溃至此。米朝天与嬴高二人,也没可能赶至此间。 第六三四章 否极泰来   “除了放纵那位离去之外,就只有我大秦五年不得出关。”   米朝天先是朝天圣帝脸上看了一眼,见得这位并无大碍,这才暗吁了口气,恭声应答着:“武安王殿下,也是担忧陛下安危,这才自作主张。”   天圣帝闻言,则不禁一笑。他岂不知嬴冲,是因在意着他的生死,这才接受了魏无忌的勒索?   心暖之余又觉欣慰,他那外孙还是有些主见的,并未让步更多。   “只有五年么?倒是与魏无忌对朕的开价相当。倒是让朕好奇,仅仅才十日时间,那位信陵王就已让步到这地步,想必是因形势所迫。就不知冲儿他,在外到底做了些什么,是那恶贼忌惮至此?”   米朝天正欲开口答话,却见远处的五行灵光,一阵剧烈晃动。心知这是五方五行阵,即将崩灭的征兆,米朝天便立时打消详叙的念头,决定长话短说。   “九日之前,隆国公私离驻地,以清君侧为名掀起叛旗,并发檄文,号召朝野内外响应。”   天圣帝听到此处时,不禁面色微变。他深知龙在田的用兵之能,还有这位,在雍秦之地的威望。   尤其是在裴氏一党,正被嬴冲清洗之时。那位只怕轻而易举,就可在雍秦二州,号召起二百万以上的大军。   可随即就又放松了下来,心知魏无忌既已妥协,那么这场较量,显见是嬴冲胜了。   旁边刘雪岩也是目光微动,凝神倾听。他也想知道,那位武安王在清洗了咸阳之后,又到底做了些什么。此地被太学主与五方五行阵封锁,难知图外之事。对于他这样的谋士而言,实在再痛苦不过。   果然下一瞬,二人就听米朝天言道:“然则武安王殿下棋高一筹,领六十万禁军西出咸阳,以大势逼迫隆国公决战于东河之畔。是日夜间,殿下以少胜多,以八千玄雀骑冲阵,大破隆国公部属一百五十万军。斩首三十二万级,溺死者十四万,降者六十七万人,余者或是失踪,或是随隆国公往方州方向逃遁。而武安王麾下战死者,只有两万九千人,且其中近半,出自于义从之军。”   此时距离那场决定大秦朝局的平叛大战,已有两日,对伤亡的统计更为精确。   即便天圣帝对嬴冲的获胜早有预料,可当听闻之后,却仍有瞠目结舌之感,几乎失态。   他既觉欣慰,感慨嬴冲的兵法,不亚于乃父。又觉伤感,大秦的数十万勇士,却死于国人之手。而后这位又本能的注意到,隆国公残军逃遁的方向。   “方州?龙在田那厮,可是与巴颜山上的那位,有所勾结?”   言出之刻,天圣帝的眸内,已是饱含杀意。   也就在米朝天与天圣帝这君臣二人问对之刻,距离千丈之外,那太学主,此时也正与信陵王魏无忌说着话。   后者端坐在轮椅之上,面色灰败。而太学主真身需全力应劫,此时只能分出一具分身魂影,与魏无忌交谈。可那魂影却虚弱无比,虚无飘渺,似乎风吹即灭。   可这位哪怕是身临绝境,已至危亡之刻,也仍是一派宗师气度。   “看来信陵王,终究还是将老夫等人出卖了。不知我等,价值几何?”   “势不如人,哪有讨价还价的余地。如今魏某,也只能顾及自身。”   似乎不欲详谈此事,魏无忌又好奇地问道:“观先生神色,似并未生怒?”   此时这太学主的神色气息,并非是喜怒不形于色的那种,而是真的平静之至,无悲无喜,也无恨无怒。   这使魏无忌既觉惊叹,也感佩服。   “此时生怒,又有何益?能劝阻信陵王么?”   太学主摇着头,淡然言道:“老夫如今仍坚持己见,只需诛除了这嬴霸先,那么五六年之内,大秦国势必将大衰,难免内乱。可这一句,只怕难以说服信陵王殿下?”   魏无忌闻言沉默,他知太学主之意。此时大秦朝局,看似是控制在嬴冲之手。可这位麾下的实力,大多都是借来。   米朝天,嬴高,越倾云,王承恩,乃至左右神神策武军,左右神策龙武诸将,只会对大秦皇室效忠。而似九脉龙魂阵与始龙神甲这些皇室传承,更非是嬴冲能够掌控。   至于那王安石,王籍,陆正恩,乃至叶元朗等人,也不会容忍嬴冲长久执掌朝政。   而那位武安王,看似是肃清了北方,再无后患。可其实这位,依然是根基浅薄。又因其崖岸自高,清高自许,许多北方势力,都被排斥在宗党之外。北地四州,其实仍有隐患。   此人或能监国辅政一时,可时日一久,大秦朝局必定生变,难免要被群起而攻之。   然而魏无忌自问自己,是等不到那个时候。先不说天圣帝亡后,他们这些人是否有生离大秦的可能。数月后嬴冲执掌的伐魏之战,对大魏皇室而言,亦将是灭顶之灾。   即便此战大魏侥幸击退了秦军,魏之朝局也将彻底落入世族之手。故而太学主所言虽有道理,可对他而言,却是能看得见,却永难触及的馅饼。   “当日老夫,是以诛除天圣帝,使魏之西境安宁十载,来说服信陵王殿下。可如今事已难谐,那位秦武安王又以伐魏威逼。老夫自然也无立场,责怪殿下背叛。”   说到此处,太学主不禁自嘲一哂:“且如信陵王死在此间,日后大秦东出函谷之时,还有谁能为大魏的中流砥柱,抗击强秦?”   他说至此处时,也发现周围的五色灵光,已现失衡之兆。   这亦使太学主的魂影一阵摇晃,几乎当场溃散。可这位非但未曾显现出任何绝望与失落,反而是眼透出灼灼逼人的光泽。   魏无忌并未察觉,他此时倒是颇为愧疚,面现无奈之色:“恕魏某无能,那嬴冲竖子,一意要取五君子性命。本王已尽力回护,可终究是难令那竖子妥协。然而此番归魏之后,魏某如有余力,必定会尽力照看鲁境太学无恙。”   太学主闻言,却不禁失笑:“多谢殿下盛情,然则老夫门下,孔门传承,又岂有让他人来照拂之理?且吾亦未曾言,今日有放弃诛杀那位秦皇之念。不至最后,岂能言败?实不相瞒,这几日中,老夫亦非是没有准备。”   道完这句,他这具魂影,就已彻底消散无痕。而那置身于无量劫火天雷中的一人一剑,也在此刻爆发出一片清冷光辉,照耀周围数百里方圆。甚至渗透到了社稷图外,覆盖咸阳地域。   魏无忌对此,倒是不觉惊异,知太学主的性情为人,岂是坐以待毙之辈?这几日想必是准备了什么后手,就只等此刻。   此时他是未加思索,就已驾驭着轮椅飞退,同时口中一声轻哼:“大伴!”   声音未落,那魏忠贤的身影就已腾飞而起,他身着赤色墨甲,仅仅数步,就已至青蓝光辉的深处,在那漫天的电光劫火中,一锏点向了太学主的身后。   ——信陵王府与那秦武安王缔结的誓约基础,是天圣帝安全无恙的走出山河社稷图。   故而此刻,无论这位太学主有什么打算,他都绝不能容其如愿!   可当魏忠贤的大锏,凌空击至之时,却全未遇到任何抵抗。仅仅一击,就使那太学主的残躯,砸成粉碎。而此人身穿的易文甲,则是全无反应。   只是这刻,魏忠贤的面色,却是不喜反惊:“兵解之术?”   这应是道门的兵解之术,结合儒门浩然正气而成的一种特殊法门。使太学主魂质转化,得以超脱肉身,也超脱于赤霄之外。   就在这刻,那些碎散的血肉,又全数炸裂,化为一缕缕精纯的元气,流入到了赤霄剑中。也推动着此剑,裹带着浩瀚无尽赤雷,无边劫火,凌空坠落。   “山穷水尽,方显我儒人本色,这一剑,吾名为否极泰来,还请守正道友一试!”   千丈之外,守正道人平静的眸中,也是闪现着异样光辉。   否极泰来出自易经,时过于期;否终则泰。当逆境达到极点,就会向顺境转化。   这是太学主对这一剑的期许,也是他将自身置之于死地的最后一击。   在他眼前,那口赤霄剑也别无其他剑路变化,只是直直斩来。可在千丈之外,那剑还只是牵引劫火神雷,可到他身前之时,却似已将这些天道劫力完全吞噬,与之融为一体。   轻声一叹,守正的面上,却似是显出了满足般的笑容。当他袍袖一拂,一颗玄蓝宝珠赫然在他身侧炸裂。而守正的袖中,此时更有一杆满布血色樱花般纹路的长枪现出。   当枪剑相交,那天雷劫火,瞬时弥漫了这万丈方圆。可更危险更致命的,却还是那碎散剑罡枪劲,横扫一切,碎灭所有,直使这一方虚空,彻底崩裂瓦解。   良久之后,当此地弥漫的烟尘散尽时。天圣帝乘坐的那辆辇车,已是支离破碎,至于那团黑白光影,则已散化无形。   而旁边的米朝天与嬴高二人,此时亦是狼狈之至,一身墨甲破损处处,狼狈不堪。 第六三五章 逆天改命   周围的元灵风暴还未平息时,天圣帝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,撕心裂肺,就仿佛是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全数咳出,口中亦是溢出了大片的血迹,可这位随即就取出了一张锦帕,将自己唇旁的血液尽数掩住。   而相较于自身的伤势,天圣帝更担心的是刘雪岩。当他倾尽全力,压制住肺腑中的异变时,就已第一时间询问身后:“刘先生,可曾有恙?”   方才太学主那一剑,守正道人并未能完全接下,余劲甚至破灭了碑阵,直凌此地。天圣帝虽首当其冲,却因有米朝天与嬴高二人全力护持,最后幸免于难。可他这位白衣卿相,在辇车碎散之后,却是独身一人暴露在外,承受那末日般毁灭之能的冲击轰打。   “臣无事,陛下无需挂怀!”   刘雪岩明显惊魂未定,而当他说话时,在右手处的一只银白色护臂,正化为粉尘。   “倒是陛下,方才——”   正说着话,他的目光就被空中的景致吸引。   只见此刻云空,那守正道人的身影,已是消失无踪。而那口赤霄剑,也同样不见了踪迹。   对于后者的下落,刘雪岩倒是略知一二。方才当那剑罡枪劲,灭世威能消散之刻,他曾以神意灵照之术,‘观睹’到一道赤色虹光东去。而随之同时消失的,还有以方孝孺为首的儒门五君子,那位重伤的西方大帝,以及太学主随身的三件圣器。   只是令刘雪岩奇怪的是,那口赤霄剑飞去之时,其元力反应,剑意气机,都大不如前。   是刚才守正道人的一枪,使赤霄剑再次受创?还是别有缘故?   可这世间,还能有什么东西,可以伤及神器?   而此时太学主的魂影,则仍驻于空中。借助魏忠贤之力兵解,他的元神与‘肉身’,已然脱离联系,也将那天地劫力强行阻断。   可这位此刻,却是满脸的错愕,惊奇与不解。而仅只须臾,这位就似是想通了什么,转而长笑出声。   “原来如此!原来如此!好一个守正道人,好一位大秦国师。借助老夫精元血气,为他人逆天改命,化解死劫么?这前因后果,当真有趣。此世之中,怕也只有你守正道人,能有此等手段,老夫此战,真是输得不冤。”   虽是这般说着,可这位的脸上,却无半点沮丧之意。直到那米朝天御空而起,三丈的通天棍无情轰至,太学主才轻声叹息。   他却任由棍影袭来,却全不做抵抗。只用不甘,嘲讽的目光,淡淡看了天圣帝一眼,随后其魂影,就隐没入他后方那片无尽虚空之内。   天圣帝心知其意,可依然神色平静,毫无异色。   旁边刘雪岩的面色,却是一阵发白,瞬间血气褪尽:“今日是臣之过!让这贼子,有了可乘之机。”   太学主是以道门兵解之法,转鬼修之道。方才本是这人最虚弱,最无力之时。   可这位却借助白云观打来的封印阵,将自身隐没入太虚之中。   需知鬼修之术,本是道门苟延残喘之法。以放弃真灵转生的机会为代价,为己再续千载之寿。   而传闻中的无量虚空内,充满着种种狂暴异力,元灵风暴,正是鬼修魂体最为忌惮的所在。   可这位竟是宁愿魂体被封印其中,让元神承受虚空风暴,那无止境的折磨,也不愿就此消亡。其道心之坚,实是让人心惊悚然。   只是如此一来,天圣帝也错失了摆脱旧伤的机会。   ——如他早知今日,太学主会伤重到失去肉身,转鬼修之道。定会在战前别寻他策,想办法将这祸患彻底诛灭不可。   “与卿何干?错非是白云观那边的布置,可能十日之前,朕就已魂归地府了。”   天圣帝倒是处之泰然,不以为意:“能有今日的结果,朕已觉满足。”   随后这位就再望东面,双眼微凝,显出了几分异色。   可见百余里外,正有一道赤色的光华耀起,强烈的光辉,将这嵩山之地,照到恍如白昼。   太学主以赤霄剑,护方孝孺等五人逃离。可这位并未能完全如意,那口还未能完全恢复的神器,在百余里外被人阻截。   浩大的元气,正在震荡着此方虚空。可见那出手之人修为不凡,实力超群拔萃。   而在此时,秦境除他之外,唯一有截杀儒门五君子意图的,也就只有他的武安郡王。   且此时爆发大战的,并不止是这一处。   随着五方五行阵的溃灭,山河社稷图也同时失去了镇压。此图四百里虚空已然收卷,化为一团赤黄光华,往南面飞去。而这番变故,也将周围的形势,彻底引爆,对于这件神器的争夺,接近于白热。聚集于这方地域的权天大妖,玄修宗师,都已纷纷出手。   天圣帝只往那社稷图飞去的方向看了一眼,就又收回了视线。   “大伴,你与越倾云二人合力去助武安王府,儒门五君子能留则留,实在无可奈何的话,任其离去也无不可。然而那位西方大帝,却定要生擒至朕眼前。再传令白云观与长生道,休让那些妖类闹得太过份。镇压妖邪,正是道门之责。”   他与嬴冲一般,都深恨鲁国儒门,恨不得灭其满门。然而儒门五君子实力俱皆不俗,此时除了那口赤宵剑外,五人还有太学主留下的三件圣器可以倚仗。   天圣帝预计那方孝孺的实力,可以一举跃升至伪开国的上位。而其余黄子澄及齐泰二人,也可借圣器之助,越过伪开国的门槛。   这几人看似是狼狈而逃,可其实战力不俗。故而天圣帝不敢奢求,只需能拿下西方大帝,就已满足。   至于山河社稷图,天圣帝倒也有几分兴趣。可却更知那图,只能先以妖修为‘寄主’,之后才能择王者而从之。   可他旧伤在身,寿元不永,虽为强秦之主,却绝没可能被那些妖修‘寄主’奉为主君。得到此图的可能,小儿又小。   且社稷图之能,一为先天法域,一为图内数百里山河。可他有大秦万余里方圆国土,又掌握神甲‘始龙’,对这山河社稷图的渴望并不强烈。   然则那社稷图他可以不要,却绝不能容那些妖修,祸乱秦境,殃及平民。   “祖龙之争么?”   传令之后,天圣帝又面朝着那赤宵剑方向,眼神复杂。   近年来种种征兆,以及十二神器的现世,无不预兆着皇家秘典所载的争龙之战即将到来。   可值此乱世将临之刻,他这堂堂八千里秦川之主,却已至日落西山之时。   轻声一叹,天圣帝收住了思绪,转而问旁边的嬴高:“看宗正神色有异,似乎有话要与朕说?”   那嬴高目光微闪,就已慨然直言:“臣是想问,陛下您要放任武安王到何时?是欲一直到那位殿下,夺取我大秦的江山社稷么?” 第六三六章 人有私心   “臣是想问,陛下您要放任武安王到何时?是欲一直到那位殿下,夺取我大秦的江山社稷么?”   当嬴高这句话道出时,刘雪岩不由变了颜色。他下意识的就欲出言怒斥,可话到唇边时,却又心中微动,收回了言语,静静旁观。   天圣帝亦是微微动容,深深注目了嬴高一眼:“放任武安王?宗正此话从何说起?”   “武安王殿下扶持幼主监国,肆意栽赃罪名,清洗朝臣,提拔私人,扫荡雍秦。更迫使靖北郡王,魏国公等转移封地,使其武安王府,独大于北方。”   嬴高神情肃穆,说出的每一字,都似含千均之重:“这种种举止,非是人臣所能为。”   天圣帝微一挑眉,这许多事,他是第一次听说。不比嬴高在五方五行剑阵外,耳目畅通,能知咸阳城之内种种事端。   可他也仅仅只略觉讶异而已,随即就已摇头:“然而朕依然存身于此,武安王无负于朕。”   “可武安王而今已权遮北境,势压满朝!”   嬴高怒目微瞪,高声抗辨:“陛下在时,确能驾驭其人,不愁其尾大不掉。只是陛下又可曾想过,日后陛下之子嗣,又该如何与武安王相处?试问陛下,自周以来之权臣,可有与主君一直相安无事者?陛下一意宠信放任,非是明君所为。”   听得这句,天圣帝也不由神色复杂,目光晦涩。良久之后,这位才又出言:“卿之赤忱,朕已知之。然而朕料武安王,必能奉公尽节,绝非是祸乱朝纲之人。”   “武安王殿下诚然是品行高洁,然而他如今已为派阀之主,北方领袖,许多事身不由己。”   嬴高反问:“试问陛下,毕万,赵衰,韩万等辈受封于晋时,岂有代晋之意?”   他所言的毕万,赵衰,韩万三人,正是如今魏赵韩三国之始祖。在这三人出仕晋廷之时,亦是奉公尽节,从未有想过取而代之。   可天圣帝听闻之后,却依然坚持己见:“乱世将临,此后数十年皆为大争之世,正需武安王这等能征善战之臣威慑四邻,宗正却欲劝朕自剪羽翼?鸟未尽而藏良弓,这是何道理?”   嬴高气息一窒,随后又退而求其次:“武安王嬴冲身有圣上血脉!如能以皇孙身份入继皇嗣,承黑水嬴氏宗庙,继皇位,臣必誓死效忠!”   天圣帝闻言,不禁哑然失笑:“朕何人也?岂能夺人血裔,断人香火?且如今朕膝下数子俱都安在,却使冲儿入继皇嗣,岂非荒唐?”   便是旁边的刘雪岩,亦觉荒谬。嬴冲以皇孙的身份入继皇嗣,这必使朝局大乱不可。又置诸皇子,与宫内妃嫔于何地?朝中以王安石为首的一应儒臣,只怕都将群情汹涌,奋力抵制不可。   可随即他又心中微动,心想嬴高之言,看似荒诞不经,可其实却是解决眼前朝局隐患的良策。   以武安王为君,尽管名不正言不顺。可他更忧陛下去后,大秦社稷,会落入安国嬴氏之手。   嬴冲入继皇嗣,有何不可么?更谈不上是夺人血裔,断人香火。顶多是令武安王广纳嫔妃,多生子嗣,以一子承继安国嬴氏。   而天圣帝眼见嬴高还欲再劝,又一拂袖:“武安王之事,朕自有决断,宗正无需再劝。而今北方四州凋敝,匈奴仍心有不甘,朕早已有意,令武安王府永镇北疆。至于日后,朕之诸皇子,总有能容得下武安王者。”   闻得此言,嬴高面上再难掩失望之色。眼见远处的天虎卫及其统领黄权已经到来,便朝着天圣帝一躬身:“那五君子颇为棘手,臣去助米公公。”   说完之后,也不待天圣帝同意,嬴高的身影就已飘然远去,毫不掩饰其不悦之情。   而待得这位离开,天圣帝目中,则是再现出复杂难以言喻的神色:“先生怕是也觉朕昏聩?可人无完人,朕继位之后,虽立志为明君,却终是难免私意。”   刘雪岩无言以对,他对天圣帝的心思,倒是能略略猜知到几分。武安王家世镇北境四州,是陛下对嬴芳菲与向葵儿母女二人的补偿。爱屋及乌,所以对武安王殿下宠信之至。   可这位也不打算将诸皇子置于不顾,更不愿因自己的私心,坏了朝纲规矩。   只是陛下为何就看不透,而今诸皇子中,其实并无一人有能力与武安王殿下相争?一旦北方掀起叛旗,朝中何人能够抗击武安王府?   也在这刻,一道清华之气忽然临于此地。不但打断了刘雪岩的思绪,也令天圣帝哑然侧目。只见一位一身青布道袍的朴实修者,正步空化虹而来,降于二人的身前。   天圣帝不禁蹙眉:“国师至此,可是有何要务?”   如今这位白云观的新任观主,大秦国师。本应当是奉他之令,去威慑压制那些追随山河社稷图离去的妖修。   在他的印象中,这位玄光真人的为人,一向都很‘安分守己’。除了奉他的旨意行事之外,绝不做多余之事。   玄光真人面色凝肃,草草一礼之后,就直接回道:“方才臣于白云观的摘星楼内,观得域外生变!太学主在太虚之内,似得高人援手,或将因祸得福,证就金仙之境。”   天圣帝微一愣神,随即就又望向了太学主消失的方位。尽管那处已是一片青蓝天空,什么都无法看到。   “国师之意,是他这次仍将证得皇天,回归此世?高人,又是哪一位高人?能够助太学主证就金仙,难道是混元圣人,帝天道祖么?”   “这援手的高人是哪一位,臣亦不知。不过那封印依然有效,哪怕太学主踏入皇天境,数年之内,也难重入域内。”   天圣帝闻言,紧绷的心神这才微松。可随后其目中,就显出了苦涩之意。心想这算是什么?他甘冒奇险,费尽了力气,就是欲将太学主铲除,为大秦除此祸患。可如今却反倒是成全了这位,得以突破权天桎梏。   哪怕这时间放在数年之后,一位皇天境的大敌,也依然是大秦不可承受之重。   其时他如拿不出相应的手段应对,那必是一场灭顶之灾——   “陛下勿忧!太学主兵解之后,根基已毁,一身浩然正气断难恢复。等于是推倒重来,转入道门。”   刘雪岩经历初时的震惊之后,也已冷静下来,开口劝慰:“且那封印既然无恙,就可见援手太学主之人,也不打算令那位太早回归。除非是当今之世,能有制衡太学主之力。”   几乎同一时间,在域外世界,无量虚空之内。太学主的魂影虚空浮立,正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一枚大约巴掌大小的玉符。   符上仅有四个上古纂字,太学主隐约能辨认那是‘太上元古’的字样。可就是这四字,似将天地间所有的玄理都包含在内。   也正是这玉符箓散出的青光,才能使他在这里维持魂体,不受那虚空乱刃,元灵风暴的摧残。   “你们的棋子么?有意思。太上无情,可尔等,莫非是已生惧意?”   并未思忖太久,太学主的手,便已点向了这枚太上元古玉符。   “如能了先圣之愿,那么让老夫做你们的犬马又如何?”   当那魂力所化的‘手指’,与玉符交触的刹那,立时就有一团至清至圣之气,将太学主一身上下包裹。随后这位的整个人,就仿佛似一颗胎卵一般,存在于这无量虚空之内。   而就在这一刻,赵境鬼谷之内。一位气质洒脱不羁的青袍文士,正立于那才刚修复不久的星坛之上,仰首望天。   “果然是插手了,这已可算是违规吧?”   此时在这文士之后,却是一位面戴恶鬼面具之人:“守正那厮布局已成,逆天改命初见成效。如今哪怕是那些位圣人道祖,想必也再难安坐。且太学主此时置身域外,十二神器,也未完全现世。”   “可还是违了规矩!”   文士摇着头,又语含好奇道:“争龙之规,皆由道祖所定。直接插手的话,便是这些圣人,也不能不付出代价。我如今只奇怪,那邪樱枪到底是有什么缘故,使他们忌惮至此,甚至不惜承担反噬,联手打破成规?便是此枪曾在九次争龙中胜出两次,似也无需如此吧?”   “然而秦之朝局,确已失衡。”   面具人陷入了深思:“如不出意料,如今的秦武安王嬴冲,必是邪樱枪的御主。因嵩山之变,此子已权倾大秦朝野,英姿天纵,兵法过人,武道也是高明之至,也应是守正以自身寿元,逆改天命的那位。就眼下而言,此子确是极有可能,从这场龙争中胜出。”   “你也说了,只是有可能。”   文士笑着反问:“这些话,鬼哭兄可能说服自己?”   见面具人哑然,文士又陷入沉思道:“除非是有什么事,令他们认定了那位武安王,非除不可。”   他一边说着,一边手摸着下巴,心想自己可能是时候,去秦境看看了。看看他两个徒弟选择的主君,到底是何人物? 第六三七章 赤霄玄元   无独有偶,当太学主被封印于太虚之刻,远在神州之东的大齐稷下学宫,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,正看着一份榜单,面上满透愁容。   时不时的提起笔,却又迟疑着放下。   “改还是不改?真使老夫英名丧尽——”   正叹息之时,一位年貌三旬左右的美貌少妇,正从楼上走下,当望见楼下的情景时,这位不禁失声一笑。   “山长是在为这榜单而烦恼?”   “还能是哪样?”老者摇着头,一脸的纠结:“老夫感觉这脸,都快要被那位抽肿了啊——”   “是秦武安王嬴冲么?的确如此。”   少妇挑了挑眉,不禁失声一笑:“此子以年仅十六之龄,就已踏足大天位,且道武双修,上攀镇国。似这等样的人物,只需再有数年,便是真仙榜中也有其一席之地。英杰榜中却只位列第七,岂非贻笑大方?又有东河郡之战,隆国公虽是因种种缘故,落于劣势,不得不与秦武安王决战于东河,可那一战,双方的整体战力,其实相距不远。可那武安王,却能在不动用伪开国强者的情形下,只用三个时辰,速败龙在田。这样的人物,却只排在名将榜的二十四位,实在大大不该。”   说到此处,她又眼神略含怜悯的看那老人:“还有他麾下的虞云仙及嬴月儿二人,俱为伪开国层次。在真仙榜中的排位也太低了。历代以来的稷下榜,错谬至这等程度者,可谓是绝无仅有。”   老者却面色微青,可随即又状似风轻云淡的问:“所以你的意见,这榜单还是得改么?”   “妾身只忧这三年之内,那位秦武安王,究竟会成长到何等地步?稷下诸榜三年一易,总不能让人笑话三载?”   “原来如此!”   老者白眉一扬,深思着道:“确是如此,那武安王才年仅十六,难说其日后成就如何。”   一旦那位在这三载之内,又有什么震惊世人的丰功伟绩,这岂非是提醒世人,他们闻名天下的稷下诸榜,其实也有荒谬失实之刻?且是荒谬到可笑的程度。   思及此处,他就再不迟疑,先将那些榜单,都全数给丢到纸篓内,随手又取出了一张宣纸。工工整整写下了英杰榜三字,随后则是嬴冲的姓名。   当世之中,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一辈,嬴冲确可称是英杰第一。   那三旬少妇在旁静静的看着。直到见老者写到名将榜时,却是吃了一惊。   “名将第九?这是否将那武安王,拔得太高了?”   ——需知那秦之名将李亿先,此时亦不过是第八位而已。   老者却摇着头,继续书写如故:“之前低估此子,就有其寿元不永之因。可如今那位早早踏入天位,活过一百三十载都不成问题。只以其横扫匈奴的战绩,就可入名将榜前十五人之列。老夫也已看过东河之战的详细,此子的用兵之法,似乎又有变化,临战之能大幅见涨。他年仅十六,还在成长之时。名将第九,其实已是低估。”   三年之内,秦境内外应无战事。而三年之后,那位秦武安王,必无愧名将第九之名——   说到此处老者不禁一声叹息,“这次却也真是无奈,如能推迟二日发布,必不至于如此尴尬。可十宫大比的最后一日前发布诸榜,却是我稷下学宫数千年来的常规。”   “归根结底,还是山长你对武安王的预测有误。”   三旬少妇一声嗤笑,而后又凝声道:“那真仙榜,倒不妨暂停改动,山长你可知,妾身方才在楼上,看到了什么?”   老者笔锋一顿,转而疑惑的看那少妇:“是星象有变?难道秦境之内的形势又有变化,那太学主,还能翻天?”   “他是翻不了天,可却自有人能办到。”   少妇淡淡言着:“这位如今倒是因祸得福,或将是秦始帝之后三千年来,第一位成就金仙者。”   听到这句,老者的目中,顿时精芒隐透。这楼阁之内一应之物,都随之震颤,更有丝丝电光生成,在室内炸闪。   “是哪位圣人?不对,应是不止一位吧?”   ……   距离咸阳两千里外,嬴冲正端坐于军帐之内,看着手中的邪樱枪,定定发呆。   因估计咸阳那边,再难有什么意外,他又返回到了帐中安坐,静候消息。   接下来也没闲着,此时雍秦二州,还有无数的军政要务,等待他的处置。尤其是天圣帝回归之后,他手里许多事都要交接给陛下,比如禁军将士的战功呈报,对雍秦世族的处置,缴获的财物清单等等。   再还有就是自己麾下的北方军,也同样需要封赏。这次禁军随他出征作战,吃到满嘴流油,囊包丰满。可那北方四州的百万大军,才是他真正的根基所在。   那些北地府军与世家义从响应他的号召勤王举兵,亦不可不赏。   好在这一次,他在雍秦二州亦收获丰富。短短十日,就至少三万万金的银钱入账,且还未计算墨甲方面的收获,以及从那些禁军将士‘借’来的部分。只需拿出其中二分之一,就足可抚慰麾下众军。   不过具体的赏格,也仍需他拟定。   只是大约半刻之前,他的邪樱枪内却突然生变,使他再无法分心处理这些政务。   只因那邪樱枪内的任务面板中,跳出了一条新的信息。且不同其他文字的红绿二色,只有这一行文字,乃是深紫颜色。   特殊奖励二十七——逆天改命,业报轮回。而今因果已定,解锁奖励恒定仙阶道体‘赤霄玄元’,传承神品武学《否极泰来(残)》。   嬴冲只觉是莫名其妙,完全不知所以。思忖了足足半刻,都想不出什么所以然,完全不知这奖励的缘由。   “解锁奖励?也就是这一奖励,其实早就在邪樱枪内封存?又说逆天改命,业报轮回。是因果定论之后,这才解锁么?”   嬴冲一头雾水,隐隐感觉,这似是与咸阳那边的变局有关。之后他就懒得再想,开始好奇那仙阶道体‘赤霄天元’,是什么鬼东西?也有赤霄二字,莫非是与那赤霄剑有什么联系?   还有那什么《否极泰来》的残式,以前可从没听说过这门武学。可既然是神品阶位,想必是威能不俗。   需知他如今掌握的功法,也只有大自在与惊雷二十四枪是神品阶位。且至今都才只刚刚入门,未能真正掌握神髓。   可即便是这还未完全修成的功体枪术,也已令他站在了同阶巅峰。以大天位之身,对抗镇国强者。   且既然是传承,那就是无需修行,直接掌控吧?这倒是无所谓,这门功决乃是残式,也不在他的修行体系中。也就不用考虑未来的潜力,以及后患什么的。   此外嬴冲也本能的感觉到,这个特殊奖励二十七,对自己极其重要,很可能关系生死——   没怎么犹豫,嬴冲就以意念将那道体‘赤霄玄元’领取。初时没什么感觉,可须臾之后,嬴冲却听体内,似有龙吟凤鸣之声。体内的龙丹凤丹,这刻都似活了过来。   当他再观体内时,却发现那丹阵之内,别无异常。倒是自身的元神之内,赫然多出了一口赤色的小剑。模样竟真与那赤霄剑,有着几分相似。   观照此物,可觉那见煌煌赫赫,无论是剑的形状还是剑身中攥刻的符文,无不正大堂皇。更有一股奇异的元力从剑内散出,洗练着他的元神,散溢入他周身内外。   嬴冲完全无法驾驭,却发觉自己,忽然能感应到这片天地间某个无比恢弘伟岸的存在。   气息与在之前他北境阴山那座祭天台上感应到的‘日月天’,略有几分相似。却更广博浩瀚、无边无垠。   “这莫非,是天道?”   嬴冲眉头微挑,心想那赤霄玄元的‘赤霄’二字,多半是与赤霄剑对应。而所谓的玄元,在道门则是专指天地未分时的混沌一体之气,亦泛指天宇,天空,以及天地万物本源的道。   所谓的赤霄玄元,莫非是意指赤霄剑炼成之时初生之气?   可据他所知,赤霄剑乃是昔年炎帝的佩剑,是曾与轩辕剑并驾齐驱,象征皇道正统的佩剑。   而此次太学主,之所以能够将天圣帝逼入绝境,正是依仗此剑残骸。以身合剑。几乎就能打破皇天之障,成为三千年以来第一位金仙。   这就有意思了——   嬴冲眯起了眼,然后又将那神品武学《否极泰来》领取了出来。   那奖励信息中,用的是‘传承’二字。不过这次,却并没有武魂石。直接有一股意念,冲撞入他的元神之内。也将他的意识,强行拉入到一组幻境空间。   当嬴冲惊醒之时,就发现自己置身在一片荒凉大地之上,且无论如何都无法从这幻境之内逃脱。而眼前正有无边劫火,满天神雷,正无情坠压而至。   ——可此刻令他心惊肉跳,意念近乎麻痹的,却还是雷火之中,那口直斩过来的赤色剑光! 第六三八章 否极泰来2   一直到整整两个时辰之后,嬴冲才猛地苏醒。而此时他的浑身上下,已是大汗涔涔,肌肤潮红。更在大口的喘息,胸膛欺负。又过了许久之后,才将这些异状完全平复。   “竟然只是一招残式——”   嬴冲感觉不可思议,他之前还以为这《否极泰来》,是一套与惊雷枪及大自在类似,成体系的功体或者招法。   可结果却仅仅只是一招残缺的剑式而已,就已能被邪樱枪,评价为神品阶位。   思及此处,嬴冲便意念一引,将挂于一旁的尚方剑‘惊鸿’,招引至手。随后又连续施展了几招剑诀,使得这十丈方圆的帅帐之内剑气纵横。   仅只须臾,嬴冲就已收住了剑式,目中显出莫名之色。方才他施展的,正是自身根据《盘古剑神经》,自创出的‘天绝地灭二十三剑’。   可剑诀的气象、却已与往日大为不同。这‘天绝地灭二十三剑’虽为他亲手所创,可以往他施展之时,都远不如嬴小小那般的圆润自如,浑然天成。   可此时嬴冲运剑,不但全程再无滞碍之处,却自有一番堂皇正大之气藏于其内,蕴生剑意。   毫无疑问,他的剑术已是大进了。   方才邪樱枪传承给他神品武学《否极泰来(残)》,可不仅仅只是这一招剑诀本身。更有无数的剑道奥义,以及道法玄理,甚至对这片天地本源的感悟。   也正是这式‘否极泰来’附加的部分,使他的剑道造诣,跨过一个层次。   嬴冲又尝试着,施展那式‘否极泰来’。可仅仅须臾,他就发现体内的元气,迅速的损耗。而周围之物,则是由近至远,一件件的崩溃。身下的地面,更是迅速往下沉降。   当那尚方剑‘惊鸿’,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时,嬴冲就已知不妙。眼见自己辛苦一日处理好的公文,也将被这碾压般的剑力波及。他再不敢继续下去,转而剑光一引,将余力全数导入上方,撕破了上面的棚顶,然后在二千丈高空炸裂。   那剑力爆开时,并没什么声响。可炸开后的剑气残片,却又有部分斩入地面,斩出数十个深不见底的深坑。   也幸在那边是营地外,夜间无人,才未造成营地死伤。   嬴冲长舒了口气,然后又眼含深意的,看了手中的‘惊鸿’一眼。   他在幻象之中,其实也见过了这一剑的凶威。可此时亲自施展之后,却更深刻的认识到,这‘否极泰来’的威能,是何等的恐怖。   尚方剑‘惊鸿’,乃是下位伪圣器的剑器,其坚固强韧自不用言。   可即便是这样的剑,居然也承受不住‘否极泰来’的剑威,可见此剑是何等的霸道凌厉。   他的‘雷池瞬空’亦为神品之招,却完全无法与‘否极泰来’比较。二者品阶倒是相同,本身威力并无高下之分。可嬴冲却是直接得‘否极泰来’的奥义传承,在这一剑的造诣,近乎登峰造极。不比‘雷池瞬空’,还需自己不断的参研领悟。   “置死地而后生之剑,倒是与那夺命三连环有些相似。”   嬴冲默默思忖着,又想自己现在的剑道修为,似已超出枪法一大截。难道日后,还得改枪用剑不成?   可随即就又一摇头,枪法还是他的根本。且枪剑皆为杀人斗战之器,除形状之外本无区别。自己今日得此造化,正可触类旁通,反哺枪道。   至于这‘否极泰来’,嬴冲想着刚才那一身元力瞬间损耗二成的情形,不禁失笑。   这一剑真要完整运出,他整个人势必要被抽成人干。拿来当成杀手锏还可,日常运用还是算了。   将惊鸿剑还回鞘中,嬴冲又目光微动,看向了帐外:“鼎天何时来的?咸阳那边,陛下可已脱困?”   外面等候着的嬴鼎天,当即就走入进来,这位对此间满帐狼藉视如不见,漠无表情的对嬴冲行了一礼:“卯时左右,就已至此间。观殿下似已入定,鼎天不敢打扰。”   随后又答道:“陛下已从山河社稷图中脱身多时,又在大约半刻之前,返回咸阳宫。只是——”   听到这语气转折。嬴冲微一愣神,定目以视:“可是有什么不妥?”   “具体的详情,鼎天不得可知。此时一应言语,皆为孔殇告知。”   可能是早就斟酌过语言,嬴鼎天条理分明的答着:“其一,太学主临死一搏,借兵解之法从浩劫内脱身,推动赤霄剑以新创神品极招攻天圣帝。虽为守正道人所阻,可余波冲击之下,陛下他可能伤势加重。其二,守正道人最后是借助其玄宙天珠余力召唤神器邪樱,以对抗赤霄剑。显然数年之前,此枪是在那位守正道人之手。其三,赤霄剑最后不敌,似为邪樱所创。”   听到此处时,嬴冲就已瞳孔骤缩。如将嬴鼎天所言,与邪樱的特殊奖励二十七中的那些信息相应证,这背后的真相,似已可隐隐窥见。   为自己施展逆天改命之法的,必然是守正道人无疑,他的邪樱枪亦出自其手。   而这特殊奖励二十七,早已存于邪樱之内,直至今日因果定论,这才解锁。   只是他仍不解,守正道人虽与自家有故,可也就只是泛泛而已。那位为何为自己殚精竭虑至此,用十数年时间布局,冒着天道反噬的风险,逆转天命?   未来那位安王的回归,与守正道人的布局可有联系?还有他嬴冲的命运,在被守正篡改之前,又是怎样?   正凝神细思因由之时,嬴冲随即却又听嬴鼎天道:“其四,太学主并未陨落,主动以元神遁入无尽虚空。其五,孔殇在此后感应到域外,有异常的元力反应,以孔雀真眼,观照虚空异景。确证有高人插手,助太学主成道,后者年内既可证就金仙。此时白云观封印的虽仍有效,可其返回域内之日,绝不超十载。”   听到此处时,嬴冲已面色惨变。前三件事,还仅仅只是令他震惊好奇而已。可这后两件,却使他胸中一阵惊涛骇浪,简直难以置信。   太学主证就金仙?这怎么可能?孔殇说有高人插手,可有哪位高人,能够助太学主踏足皇天境?总不会是那十二位帝天道祖?不是说这些此域至强者受规则所限,不会轻易出手干涉这场龙争?   而随即嬴冲就眼神微凝,不轻易干涉,并不代表这些道祖圣人没有插足的可能。   就如他手中的邪樱枪,那位造出此物的圣人,也常通过‘任务’的形式,来逼迫与引导自己行事?   此外嬴冲意念内,也隐隐有了明悟,这或者是与自己被逆转了的命运,与未来的那位安王有关。   ——他自己这边的行止,其实已等同于作弊。那其余十一件神器背后的圣人,想必也不会坐视。   思及至此,他心绪一路下沉。即便是听说太学主,依然被封印入虚空域外,也没好过多少。   如不出意料,太学主回归此域之刻,并不在于白云观的封印是否坚固。而是此域之中,能否有人制衡太学主。   换而言之,如若此世之中,有人先他一步掌握皇天位之力。那么他的武安王府,甚至整个大秦,都将迎来一场浩劫。 第六三九章 死劫到来   “此事玄雀可能确证?”   嬴鼎天摇着头:“皆为孔殇所言,鼎天无处证实,不过陛下从嵩山离去之时,确是心情不佳,神色匆匆。此后白云观也在准备布置法阵,加固封印。”   嬴冲一听此言,就知此事八九不离十。   他不禁深吸了一口气,尽力使自己平静下来。心想自己还有时间不对么?无非是在这几年中,倾尽全力去获得更多的力量。   “还有什么坏消息?汝可一并道来。”   嬴鼎天果然又继续禀报道:“其六,西方大帝被人救走,出手之人,很可能是天庭那两位帝后。其七儒门五君子中,走脱了方孝儒与黄子澄、齐泰三人,而刘宗周、海瑞自愿断后,以秘法催发其浩然正气,遮蔽百里,直至力尽被擒,由绣衣卫带走。”   听到此处时,嬴冲不禁又一声轻哼。   擒住了刘宗周与海瑞么?那么此战倒也非是全无收获,可毕竟是与他的期冀相差深远。   这次他欲将那五人都诛于秦境,并非是全因私怨,而是欲借此机会,祸乱关东。   太学主与儒门五君子,乃鲁国支柱。一旦这些鲁儒精英,亦全数葬身。那么齐国趁虚而入,兴师伐鲁的可能,高达九成,而吴楚二国,也多半会出兵干涉。甚至魏赵燕三家,亦难置身事外。   一旦关东诸国战起,大秦在西面的压力,势必会大幅减轻,更可空耗关东诸国国力。   可惜的是,这次只拿下刘宗周与海瑞这两位。   此时鲁境儒门虽遭重创,可有那方孝孺在,依然可支撑门庭。又有一位随时随刻都可能回归此域的在世金仙,齐国伐鲁的意愿,只怕是小而又小。   不过真正的重点,还有那位西方大帝——   此人本已必死无疑,可如今却被救走。天庭帝后,也就是那封神榜之主,天帝昊天,瑶池金母?   思及此处,嬴冲更是骤然间心生悸意,眉心之血一阵跳动。而自身丹阵之内,那龙凤虚影,也同样生出异变。龙目凤睛,都在滴血。   便连那邪樱枪,也是在嗡然震响,颤鸣不止。   这令嬴冲面色大变。此刻他再清晰不过的感应到,自己的生死之劫,即将到来。   突兀出现的特殊奖励二十七,邪樱枪的示警,加上自身的心潮感应,他已再无需怀疑。   未假思索,嬴冲就又大步走出了军帐。他先目视夜空,估算着一位上位伪开国,从咸阳抵达此地的时间。之后才冷声出言:“传令诸人,准备应战!再招孔殇月儿,速度回归。”   ……   说是要‘准备’,可其实这短短时间内,嬴冲也准备不了什么。他只是将始龙甲的子阵,布置在了吴不悔及云光海等人之前施展阴阳术时的阵坛附近。   这里依然是灵枢所在,汇聚了整个东河郡,大半的灵脉。占据了此处,也就掌握了先机。   且此处四方开阔,周围一览无遗,来敌无论有什么动作,都难避他的耳目。   之后再由吴不悔出手,在这里布置了一个法阵。因时间紧迫,规模不大,也做不到因地制宜。只能给此间众人,提供一些防护与加持。   ——虽是比不得始龙甲法域之能,也能使此间百里内的诸人,获得小半阶的战力增幅。   然后吴不悔,九月与张承业,左苍天等一应众人,就被嬴冲远远赶离此间。借助吴不悔的幻法,潜伏于外围。   有神甲‘始龙’在旁,嬴冲并不畏惧那即将到来的两位。可他更清楚,这几人既是准备对他出手,那多半是已有着万全的准备。也多半有方法,克制或者破解掉‘始龙’的半步法域。   而这场大战,必定没有普通权天境插手的余地,与其让这几位守在他身边,倒不如在外围相机而动,可以略做牵制。   果然就在那法阵布成,九月等人隐伏之后不到半刻时间,端坐于那阵内的嬴冲,就已心觉有异。当他抬头上望,就见夜空中,几重近乎于无形无质的光影,蓦然袭至。   可就在他有反应之前,旁边的始龙甲就有了动静。重剑以肉眼难见之速旋斩,使空中连续斩出几团火花,使数口银白色的飞刀现出了形迹,崩飞抛落。随后又一道浩大的剑气,横扫苍空,在千丈之外,爆出了一团刺耳的金属尖啸。而碎散的剑气,则将周围地面,打至千疮百孔。   “这就是始龙甲么?果然了得!”   随着这飘渺的女音响起,嬴冲也隐隐见得一位身姿窈窕的宫装少妇,在夜色中显现形迹。而他惊鸿一瞥看到的面貌,亦是艳丽绝伦。   他的妻子叶凌雪,就已是这世间最极致的美貌,可这宫装少妇,竟是比凌雪还要胜出半筹。   嬴冲却无半点怜香惜玉之心,那始龙神甲亦无任何的停滞,身影一个闪烁,就直往那少妇立身之所追击而至。   可就在这刻,一道犀利绝伦的森白剑气蓦然从另一方夜空中斩来,只须臾间就横掠千丈,来到了嬴冲的眼前。   始龙神甲也不得不将那宫装女子放过,转身一道雷光打出,将那道剑气轰至粉碎。随着又以剑驻地,使这一方地域,覆盖一层奇异的域场。   而当这始龙甲的法域散开时,嬴冲也只觉自己浑身一松,就好似自己与这片天地间一层隔膜被撕掉般的感觉。又好似在水中闭气已久之人,在冒出水面后,得以重新呼吸时的舒爽。   也在这刻,嬴冲借助这法域的增幅,终于感应到周围那两位大敌的身影气机。   “西方大帝——”   嬴冲斜目看了夜幕中,那位身着黑色帝袍,容颜青白的男子一眼,之后又望向对面不远,那位正好奇打量着神甲始龙的美貌女子。   “瑶池金母么?”   那宫装女子闻言,不禁失笑:“让武安王失望了,本宫可非是天后陛下,而是天后金母座前,九天玄女是也。今日来此,正是为取殿下性命。可看来武安王,也是早已有备。所谓至诚之道,可以前知,殿下的道法果然不俗。”   嬴冲的心绪,已沉至谷底,他眼前这位九天玄女,毫无疑问,也是上位伪开国。   那么此时那对天庭帝后,实力又强到了什么地步?   他思绪之时,始龙甲的动作,却毫无停滞之意。蓦然一个闪动,带着无量气罡,临空而至。   那动作之速,甚至使那位‘西方大帝’,完全无法反应。重剑轰至之时,此人才勉强催动起了手中之剑。   顿时是‘铿’的一声轰鸣,那帝袍青年的身影,直接被砸飞三百丈,身影在地面滑行的同时,亦使周围的地面崩碎开裂。   而始龙甲那庞大的身躯,则似如鬼魅,如影随形的追击而至。甚至连后方,那已飞凌至嬴冲面前的无形飞刀,也完全置之不理。   同时虚空远处,更有总共九道黑色的箭支,连环穿空而至。那箭影穿行之速,竟还超出了那始龙神甲半筹,封锁着帝袍青年周围所有虚空。   嬴冲的战略及其简单,先不惜一切,将这明显伤势未愈的西方大帝斩杀,再腾出气力应付其余。   今日既是自己的生死之劫,那么他此战的对手,想必也不只这西方大帝与九天玄女二人。   可就在这一刹那,嬴冲就又发觉那处方向,赫然又有一道身影显现。那是一具红白二色相间的仙元墨甲,手中一把长刀卷动,瞬时就将那连环九箭的五支,强行轰散震飞。   见得此景,嬴冲的眼神微暗,一声轻叹。他不知这尊墨甲之内,究竟是何人,却猜测这位,必也是上位伪开国。   九月的射日九击,便是太学主也难在淬不及防之情形下全身而退。此人却能轻而易举,化解其中五箭。   原本是对西方大帝的绝杀之局,可如今就因此人的出现,出现了破绽。   不过此时的他,已经无暇他顾。那些无影无形的飞刀,同样将他逼入到了绝境。   嬴冲毫未犹豫,就使那摘星甲覆盖全身上下。更再无丝毫保留,以自身邪樱枪将‘摘星’强化,化为神甲‘邪皇’。   而后枪影抖动,似如朵朵樱花绽放,将那些斩来的飞刀,一口口强行挑飞。   有了半法域的强化,此时他的‘龙视术’,已能依稀观照到这些飞刀的轨迹。而邪皇甲的观瞄系统,更是如锦上添花。   连续五枪,将这迫在眼前的危机化解大半。那最后一刀,嬴冲却已无力抵挡。   可这时他身影却往前一踏,竟使眼前虚空折叠,竟是安然无恙出现在了那枚飞刀之后。   而再看周围,发现那西方大帝,果然是安然无恙,尽管在始龙甲的追击之下,显得狼狈不堪,咳血不止,可还未到陨亡境地。   那新现身的仙元墨甲,极力与神甲始龙纠缠,加上那九天玄女的援手,使那西方大帝,暂时安然无恙。   不出意料的话,只需二十个呼吸时间,始龙甲就可将那西方大帝斩杀。哪怕这两大伪开国,全力阻拦亦是无用。   可嬴冲却知自己,已无将此人提前除去的可能。   他神情阴暗,目望夜空,只见数里之外,赫然现出一辆巨大的辇车,由四头苍龙拉拽,往此间飞驰行来。 第六四零章 帝后降临   “描光弄影荡云汉,扬鞭驱龙策神都。鲸钟虎虡铿鸿蒙,撼昆仑兮殷崆峒——”   随着这声清朗长吟传彻天地,那辆辇车也渐渐飞空而至。   远处九月等人眺目远望,只见那飞车周围都雕琢有龙凤之纹,车厢外壁亦是镶金嵌紫,修饰有珠宝紫钻,看起来金碧辉煌,美轮美奂。加上那庞大的车体,前方四条张牙舞爪,不时咆哮震吼的蓝龙,气势唐哉皇哉,薰天赫地。   “居然真的是龙?”   左天苍看着云空,一阵微微失神。远处那确实是真龙不错,而非是幻术,又或者其他机关傀儡与变化之术。   可他深知龙这种生物,性情是何等之桀骜刚强。自上古以降,人族与妖类诸次大战,唯有龙凤二族,自始至终未向人族臣服过。   人类横行于大地,诸龙族占据了河道与海洋,而凤凰则傲凌于天空。   历代以来,人族与龙凤二族争战,都从未占到过什么便宜。哪怕是强如秦始帝,连斩巴颜山三头黑水真龙,亦未能真正使黑龙一脉俯首,更未能掌握那清江的源头。   这数万年中或有与龙族一些支脉缔结盟约之人,也有羁縻一二头看家护院者,可能将真龙如牲畜般使唤的,却是绝无仅有。   可随后他却听九月摇头道:“蓝龙本就是龙族诸脉中,最弱的一支。而且,那看起来也不像是心甘情愿的样子。”   得九月提醒,左天苍才注意到那四条蓝龙的背脊,赫然穿入了整整十八条赤金锁链。而这些锁链的末端,都控制在那御车之人的手中。   可在知晓这四条玄天位级的蓝龙,为何会受人所制之后。   左天苍紧绷的意念,却非但未有丝毫的放松,反而更觉心惊。   而此时的九月,却是暗自叹息。心想这龙族一脉,竟已衰落到这境地。换在万载之前,人族中无论何等实力之人,都不敢如此胆大妄为。那必定要被龙族诸脉群起而攻之,强如她夫君武丁,亦不敢轻易启衅。   可如今,车中那两位所谓的天帝天后,却能堂而皇之的驾驭真龙拉车,全无忌惮。   张承业则是背部冷汗丛生的眼看虚空,他修为虽未至权天,可感应之能,却还在一般的权天境之上。   而此时他已感知那飞辇之内,光是伪镇国以上的气机,就已多达十四人之巨。   而其中的两位,更是凌驾于眼前这三位上位伪开国之上的存在。   一剑来生任来生亦在此间,此时正是目光如刀,面色平静。身为与一羽夺命并驾齐驱,凶名赫赫的镇国强者,他在这方面的能耐,自然也不会输于张承业。   “真不需做些什么?换成是其他人,任某已自离去,可如对手是这两位,倒是不介意出些力气。”   左天苍眉头一挑,他没听说这位一剑来生与天庭之间有仇怨,不过今日看这任来生的神情语气,对那二位倒是怨气不小。   可他随后却摇了摇头,沉声答着:“殿下早有吩咐,今日我等只需镇之以静,在外围待机而动便可,无需擅做主张。”   任来生闻言,则不禁唇角微挑:“有武安王这样的主君,真是你等之幸。”   左天苍听出这位语中暗含的嘲讽之意,却毫无动容之意,只是摇头道:“任兄所言,亦是左某之思。能拜入武安王府门下,实是左某平生幸事。”   他这句话,确是语出肺腑,真心实意。需知似他们这样的供奉客卿,固然是薪酬丰厚,地位崇高。可拿人钱财之余,也需受誓言约束,受人驱策。   而如换成其他的主君,今日身临绝境之时,又哪里会顾极他们这些供奉部属的性命?   就如魏无忌,当日为逃命毫不犹豫的将麾下的强者牺牲。即便那时许多人,死的毫无价值。   可这位武安王,仅因不愿他们白白牺牲,就只以其独力对抗天庭诸多强者。   似这样的主君,这世间真是绝无仅有了。   这令左天苍深为感慨,对比威王与武安王二位——前者可谓野心勃勃,杀伐决断,其雄图大略,英武果毅,亦使人心折;而那位武安王,在别人的眼中,简直心慈手软的过份,非是明主气象。可相较而言,他却更喜为后者效死。   “——且殿下说得对,此时人多也无用。君上有那始龙神甲护持,定可安然无恙。那是伪开国之间的争斗,我等如强行插足,只怕不但帮不上殿下的忙,反而会成为那位的累赘。”   随后左天苍又目望东面:“只需再有一刻时间,小郡主与虞仙子几位就可返回此间,自然就能化险为夷。”   嬴月儿此时并未被朝廷册封,可这位称呼嬴冲为父王,又被叶凌雪视为义女,爱重有加。故而在王府之内,已有人用‘郡主’二字代称。   而这位与虞仙子,虽只是伪开国的中位与下位,整体的战力,完全无法与那五人相提并论。可此处还有那尊‘始龙’神甲在,剑域的增幅与压制之下,足可令嬴月儿及虞仙子两位,拥有与那五人一战之能。   至于孔殇,左天苍却还摸不透,不知这位的实力,到底是在何等境界。   这三人早在已接到了殿下的召回令前的半个时辰,就已察觉到天庭那两位帝后的异动,已借白云观之助,兼程赶至。   距离此间,最多也只有半刻到一刻时间。   而身拥始龙神甲,又有‘涅槃’诸般异术在身的武安王,在正常的情形下,绝无可能陨落在此。   可那任来生,却依然是眼含讥嘲的笑着:“这天庭帝后,兴师动众而来,定已势在必得。任某恐他等图穷匕见之时,吾等却无能为力。”   左天苍面目微沉,任来生之言,也正是他所担心的。   始龙甲之威,世人皆知。这些人到底是有着什么底气,敢在此时,对武安王下手?   “——结根元自在青冥,非仙非魔非圣贤。指掀涛澜惊寰宇,封神定禅我为天!”   当声落之刻,那飞辇也抵达至嬴冲身前三千丈处,在此间缓缓停住。随后那车上一位一身白衣的中年男子,笑意盈盈的往下方俯视。   “秦武安郡王,见得昊天上帝与王母驾临,怎还不下跪迎候?难道不知礼仪么?”   那声音厚重沙哑,极其耐听。可却饱含着轻蔑之意,笑意中也全是不屑与鄙薄。   嬴冲剑眉微扬,差点就笑出了声。不过能多拖延些时间,他还是愿意的,此时便摇头回应:“昊天上帝与王母?可本公听说这两位,不过是一对乡野出身的村夫民妇而已,上不得台面。如此出身,也敢自称天帝天后?岂非贻笑大方?岂不知历代天帝,亦位炎黄二帝世系?上古时那几位天帝若然得闻,只怕会要气到三尸神跳,羞于汝等为伍吧?” 第六四一章 汝无所恃   “昊天上帝与王母?可本公听说这两位,不过是一对乡野出身的村夫民妇而已,上不得台面。如此出身,也敢自称天帝天后?岂非贻笑大方?岂不知历代天帝,亦为炎黄二帝世系?上古时那几位天帝若然得闻,只怕会要气到三尸神跳,羞于汝等为伍吧?”   嬴冲对于血脉出身,其实并不在意,认为寒士之中,亦有英杰,草莽之下,不乏英雄。可他却知二人最在乎的,只怕就是他们的出身。所以此刻,嬴冲是毫不犹豫的就针对此点加以讽刺。   果然当此句道出之后,整个夜空的气氛,就益发的森冷寒洌起来。四野一片沉寂,而那白袍中年的面色,也瞬间转为沉冷。   “天帝王母出身贵不可言,岂是尔等能知?”   然而这位话音未落,就被嬴冲强行打断:“然则事无不可对人言!既然汝等要本王跪伏迎接,便该先使人信服才是。若都如汝等这般,岂非一介小小牧童牛娃,都可自称天帝王母?不如阁下先告于嬴某知晓,尔等祖辈,到底是源于哪位帝君,又是出自哪一脉炎黄苗裔?”   那白袍中年无言以对,也就在这位接话之前,辇车之内,传出了一声冷哼:“天子者,兵强马壮者为之,宁有种乎?而今朕霸绝寰宇,此世无人能敌,自立天庭有何不可?出身也好,血统也罢,都比不得拳头,武安郡王以为然否?”   嬴冲微一扬眉,仔细看那辇车之内,语声高傲如故:“说的极有道理,那么阁下是以为,你们今日的拳头,是要大过本王?”   车中的昊天上帝却并未答言,只是淡然问道:“你手中的神器到底是何物?是邪樱枪还是蚩尤盔。如肯主动交出,朕可让你死得更痛快。”   嬴冲眯起了眼,收起了笑意:“本王可肃来都是不见阎王不落泪的性子,如是不肯呢?”   “朕也料到会是如此!然而汝之所恃,无非是昔年秦始帝留下的神甲始龙。”   那昊天上帝说话之刻,就有十余道身着金色墨甲的身影,从那飞辇之内穿空而出,飞往四面八方。落地之后,都将一面赤红色的大旗展开,插于身前地面。   见得此景,嬴冲的心绪,顿时沉入谷底,想起了十日前,他在咸阳宫始龙殿前见到的那些,埋于地下的残缺阵柱。   而他眼前的这些阵旗,与之既有相似,又有些许不同,而其效用,也应是差相仿佛。   “——当年七国大帝所遗之神甲,俱有横扫天下玄修之力。故而三千年来,各大道门都曾殚精竭虑,谋求克制神甲法域之术,以图再起。而其中最出色的,就是千年前天门教所创之‘地支天相伏魔大阵’,可也因此故,天门教遭七国皇族之忌,联手攻伐,全教上下俱被灭绝。可那一战之后,依然有地支天相伏魔大阵的残篇流出,有人在这基础上加以改良。而朕为重铸天庭,亦未落于人后,独创此‘都天镇元大阵’。”   那十二面赤红旗帜招展,引发周围元力起伏荡漾。那阵还未成,神甲‘始龙’就已受影响,展开的法域,蓦然间动荡不宁。   这也使那西方大帝,终于得了一线喘息之机。随着那红白墨甲刀光漫卷,一连三刀将始龙甲的重剑斩偏,又有那九天玄女陆续打出的几枚飞刀牵制,始龙甲再难维持狂猛追袭之势。只能最后一剑重斩,将那西方大帝,横扫出数百丈开外。随后又身影飞掠,在避开九天玄女与红白墨甲的夹击之余,也回到了嬴冲的身侧。   此时那飞辇之内,恰有一道白光打出,轰击在始龙甲展开的紫金大盾前。瞬时千丈之内的地面,都被一层寒冰覆盖。而那神甲‘始龙’,亦是全身裹上了一层寒霜。   “你所恃之二,便是那凤凰一脉传承的‘涅槃’神通。然而朕昔年偶得传承,习得鲲鹏之术玄鲸裂海神光。”   随着‘轰’的一声碎响,始龙甲震碎了体外冰层,斩龙大剑舞动,恰与那红白墨甲的长刀相交。始帝蕴于甲内的武道意志爆发,瞬使大地颤动,虚空动荡。那红白墨甲的人影不得不一身闷哼,身影连续闪动,足足三次之后,才避开了始龙甲的追击之势。   可在同时,嬴冲也听到了一声铃铛声响。那却是源自于九天玄女的一件异宝,一双紫色绫罗的末端,系着一对大约拳头大小,整体黄铜色的圆形铃铛。而这两枚铃铛,正从左右两侧飞旋而至,清脆的铃声震响,不但使人心神动摇,意念不稳。更使嬴冲一身的真元法力,随着那铃声的节奏起伏震荡,难以御控。   嬴冲冷然以对,并未有任何退避之意。只当那一双铃铛飞空砸至之刻,才有一尊白玉宝塔现与他头顶上方,以浑厚的土行元力镇压,使那一对铃铛都定在三丈之外无法靠近。   ——他虽不知此为何物,却知这必定是一件不在圣器榜中的圣器无疑。而这对铃铛的真正威能,亦绝非是对人元神真元的干扰冲击,而是与外力碰撞发生之时。   对面那九天玄女的眼中,也现出了几分意外之色。不过随即她就是灿烂一笑;“居然还真是道武双修,且俱已至之天位之境,以你的年纪,可真是了得。不过妾身的紫云铛,可没有那么简单。”   她话落之刻,那对黄铜色的铃铛就已震出了一股奇异的音纹。而后却是如刀入黄油,势如破竹的震开了‘浑天塔’的元力震锁。   嬴冲甚至就来不及反应,就已被一对紫云铛,撞击于‘浑天塔’的塔基之上。顿时一阵轰然巨响爆开,那‘浑天塔’顿时灵光黯淡,几乎被震成了碎片。而嬴冲本体,亦被那浩瀚的音浪震击,七窍溢血,魂意元神中一片空白。   更糟糕的是他体内的阴阳外丹,这刻竟都剧烈动荡,彼此冲突,接近于解体。   ——之前这里的平衡,完全是依靠叶凌雪以三十六颗灵珠布下的丹阵维持。可当紫云铛的这一击,将这丹阵损毁,此处的脆弱,也由此显现无遗。   嬴冲几乎绝望,心知当这外丹失控爆裂之刻,也必是自己身亡之时。可下一须臾,那存于他元神之内的那枚赤色小剑,却又骤生异变,一股恢弘浩大的元力,瞬时由内而外,不但充斥于他元神,更贯入他体内的四肢百骸,将那紫云铛的震荡之力完全平复之余,也将那阴阳外丹强行镇压。竟是因祸得福,使这两大阴阳外丹,围绕他的本体金丹,逐渐形成新的平衡。且自发的蜕变,龙丹阳极还阴,凤丹则阴极还阳,不但变化为完整的龙凤金丹形态,也与那口赤色飞剑隐隐呼应。   可嬴冲此刻,根本就来不及庆幸。不知何时,那西方大帝竟到了他的身后,森白色的剑光无情的斩至,似蕴含着将世间一切物质斩断的意志,剑势凌厉无匹,霸道锐绝!   此时已来不及应变,嬴冲未加思索,就已施展出了‘云龙隐’。可当他的人与甲,都隐入到虚空间层时,才发现那西方大帝的周身,赫然覆盖有一层银白光辉。似有术法加持,那件完全不受虚空之力,也不被太虚之障阻扰,直接斩入到了虚空间层内。甚至那九天玄女打出的几口亮银飞刀,也全无阻碍的打至到他的身前。   “汝所恃之三,便是这龙隐之术。然而朕今日此来,也自准备有破解之法——”   嬴冲的面色顿变,目如幽火。倒不是因那西方大帝的致命剑袭,而是对手的准备周全。   ‘云龙隐’之术,他之前也不是没有在人前使用过。可所有见过此术之人,都已死绝!   此时知晓他掌握有这门神通之人,除了他的部属之外,就只有绣衣卫可能知晓。   那么这天庭之人,又是如何得知?   “轰!”   随着一阵气浪爆震,嬴冲的周身,赫然现出一团钟型气罩,灵力氤氲。不但使那西方大帝的剑无功而返,也使九天玄女飞刀反弹而回。   而那爆裂开的气劲,也使得嬴冲周身烟尘四起,碎石纷飞。嬴冲本身亦受冲击,五脏六腑难受之至。   这刻嬴冲几乎失去了意识,脑海之内,则是自然而然的想起了那‘否极泰来’的剑诀,也本能的就将那尚方剑惊鸿祭出,把所有反弹之力尽数吸收,蓄于剑内。   ‘否极泰来’是太学主在绝境中施展的极招,其初始部分,与魏忠贤的吸虹纳气大法颇有几分相似,能将外力纳为己用。可范围却更为广博,所有一切敌我之力,性质各异的五行元能,甚至天地灵脉,日月星辰,都可御控。   只是嬴冲此举,虽将这冲击之力化解,可他的神情却也随之大变。感觉周身法力,正迅速往那惊鸿剑中汇聚而去。且是奔流如川,仅仅不到十分之一个呼吸,就使他体内的真元法力,被抽空三成! 第六四二章 决死搏杀   “——原来如此!朕倒是忘了,裴家那枚大金刚须弥护体舍利,也已落入你手。”   随着那‘昊天上帝’的声音响起,那飞辇之内,赫然又是一道‘玄鲸裂海神光’轰凌而下。   望见那白光打来,嬴冲就果断的放弃了中断那‘否极泰来’的打算。这一式残缺的神品极招虽是耗力极剧,可在这危急四伏,濒临绝境之刻,却是唯一能保全他性命之法。   可惜此术亦有极限,蓄力到一定程度之后,就再难以吸纳外力。而他的尚方剑‘惊鸿’本身,亦承受不起。这式‘否极泰来’,最多只能使他多活三十息的时间,当一身真元耗尽之时,估计自己除死之外,就再无其他可能——   心念电转之时,嬴冲的身影,也是身化电光,在这片虚空内急速的闪动着。尽管心内已不报生念,可要想他束手就擒,放弃抵抗,那也是绝不可能。   只是他此举,却并无多少用处,那位西方大帝虽是一剑无功,可接下来这位,依然是以犀利绝伦的剑意,将他的神念牢锁。剑势则蓄而不发,完全封锁住了他的一切退路。   而那九天玄女的一双‘紫云铛’,亦是游于四周,待机而发。   此时的嬴冲,虽有通天遁法,亦难尽数施展,终究还是被那‘玄鲸裂海神光’击中。那浩瀚的寒力,大半都被他的大金刚须弥护体舍利拦下,可仍有着一丝丝白气透入了进来,让嬴冲感觉浑身气血,都为之僵化冻死,甚至连自身的思绪,也被冻结。   幸在他还记得自己,正在施展着‘否极泰来’这一极招。本能的就将绝大多数的寒力,吞纳转化,蓄于剑中。   就在这刻,那双‘紫云铛’亦在铃声碎响中,轰砸而至。   嬴冲有了前车之鉴,再不敢以‘浑天塔’这件本命之宝抵御。袖中蓦然一张夺自于魏无忌之手的仙符燃烧,在那‘紫云铛’轰中他身躯前的刹那,蓦然挪移到了十丈之外。   ‘紫云铛’在失去了攻伐对象之后,则是彼此间顺势交轰撞击在一处,发出‘轰’的一声巨响。那声音就好似将震雷放大了十倍百倍,天崩地陷了一般,震到嬴冲一身元力鼓荡不惜,五脏六腑俱都气血逆涌。而他的意念元神,如非是有那口赤色小箭镇压,更是要当场崩溃。   不分敌我的轰然震鸣,也令远处那十二位持旗强者身躯轻颤,耳侧处溢出了丝丝鲜血。   便是那位西方大帝,亦皱起了眉头,剑势稍稍一窒之后,才将前方那一重重如墙壁般荡漾起伏的音纹震散,凌至到嬴冲的身后。   这一剑成果不彰,神甲始龙已将那红白墨甲强行迫开,随即就大盾挥舞,旋击嬴冲侧后,那仿佛无垠无尽的巨力,在砸碎了西方大帝的剑气之余,也将后者的身影,又一次横扫出数百丈开外。   而与此同时,嬴冲则是以邪樱枪连续刺出,恰到好处的将那九天玄女的几枚飞刀陆续挑飞。人则借力如影随行,直追那西方大帝的身影而去。一身暗黑墨甲之外,赫然显出千丈光雷,不断推动着嬴冲的枪势,往极致巅峰攀援。   而当他这式‘雷池瞬空’施展之时,整片虚空都被定格,无论那西方大帝也好,追击而来的紫云铛也罢,此时都被定了虚空中,无法动弹。而嬴冲的身影,也已闪现到了西方大帝的身后,以神器邪樱,直击后者的心腹要害。   在这一刹那,嬴冲那近乎于死寂般的目中,却又闪现起了几分希望光泽。心脏之内,更是不争气的一阵颤动。   今日他是第一次以修复至七成状态的邪樱枪,来施展‘雷池瞬空’这招绝式。   也是这一枪‘雷池瞬空’,让他发现了邪樱枪的又一实战之能。   ——此枪不但可革新实物,更可革新自身的真元法力!当嬴冲的元力,流经枪身之时,就已开始了异变,发生了涅槃再生般的变化。使得这一枪‘雷池瞬空’最终面目大变,展现出完全不同于‘雷池瞬空’的姿态。却更显霸道,强横,趋近于完美无缺。   而枪势变化的结果,则是将眼他前这位剑道强绝的西方大帝,置入到了必死之境!   只需须臾,邪樱就可透穿这西方大帝的胸腹,断绝掉这位伪开国的一切生机。   “看来应是邪樱无疑了!真不愧为排列前四的神器,竟能使你这区区一介大天位,抗衡伪开国——”   一声轻柔的叹息,在那辇车之内响起。同时一道钢鞭,由上方轰击而下。竟是后发而先至,先是震破了嬴冲锁定的时空,随后与那邪樱枪的枪刃激撞,化解了嬴冲这势在必得的一枪之余,亦将嬴冲心内刚腾起的希望,再次浇灭!   那磅礴如山海般的力量,使嬴冲口中吐血,整个身影,都被砸入到了地面之内。而此时他已发现自己身侧的那口‘惊鸿剑’,赫然现出了一丝隐约的裂痕。   ——这是剑身不堪重负后的结果,可刚才那一击,他仅将那位王母三成的鞭力,转嫁入这口剑中。绝大部分力量,还是邪樱枪与大金刚须弥护体舍利在承受。   这就是打神鞭?这件杀伐之能,本该居于十二神器最末之物,在瑶池金母这样的绝代女仙之手,竟能有如此神威——   意念之内,陆续闪过叶凌雪及嬴月儿等人的身影,嬴冲的胸腹之内,只觉是万分的不甘,也万分的不舍。   可这一刻,他也确是放下了一切求生的奢望。心中就只剩下了一个念头——今日他嬴冲哪怕是死,也需至少将眼前这几人之一,一同拉入到地狱深渊!堂堂秦武安王之死,岂能没有身份与他相合的陪葬者?   思绪至此,嬴冲所有的杂念尽数退去,就在那九天玄女的紫云铛,再次轰至之前,他便已驾驭着邪皇甲离开了原处,再次踏足虚空。   只是他一介区区大天位,动作无论如何都及不上在场这几位伪开国强者般迅捷。邪皇甲才刚拔空而起,西方大帝的致命剑光,就已从背后袭至。而那银白色的飞刀,则早早就将这一片虚空,尽数覆盖。   可嬴冲这次却是不闪不避,手中的长枪,以一道不可思议的轨迹,似如毒龙般回击身后!   那一往无回的决死枪意,结合‘夺魂绝命升仙枪’这套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枪术,竟令他的邪樱抢在那剑光临身之前,就已冲击至西方大帝的眉心处!那锐利霸道的枪劲,使得后者不禁瞳孔骤缩。只能仓促间把剑光撤回,回护自身。 第六四三章 夺命第四   半空中当枪剑交击,顿使周围气浪狂卷,元力澎拜。西方大帝的这一剑,并未使嬴冲的枪势偏移多少。只是令邪樱之势稍稍一顿,随后便擦着这位的面颊掠过,强行撕下了大片的血肉。   此时那七口飞刀,也已凌至,可嬴冲仍不理会,任由那刀穿过了周身的钟型气罩,钉入到了邪皇甲内。   而他手中的邪樱,则依然不依不饶,稍稍回撤,就又穿击而出!夺命三连环中的‘绝命’,令那枪势仍以不可思议的方式,凌到了对手的面前。枪意则依然霸烈悲壮如故,仿佛临死前的怒龙,拼上了所有的一切,只求与敌偕亡!   西方大帝苍白的面上,已然残缺了一半,血痕布满,眼神则既惊又怒。之前这位为驾驭手中的剑器,只是半甲状态。这刻却毫不犹豫,将他一身黑色墨甲覆盖全身。而那青蓝剑光,则是在最后的时刻,拦在他的咽喉之前。   于是那半空中,又是一团刺目的光华闪耀,无数致命的枪劲剑风,向四面八方横扫。西方大帝并未能将这一枪,完全挡住,墨甲的肩肋部位,竟被完全撕碎!露出里面的血肉与森白骨骼。   可仅仅须臾,嬴冲的第三枪,又已轰击而至。正是‘夺魂绝命升仙枪’中的‘升仙’,而在其身后,则是那迅速接近的一双‘紫云铛’。   连续三枪,嬴冲完全将自身置之死地而不顾,终令这一式‘升仙’枪的枪意枪势都攀升到了不可再越过的顶点,赫然引发无量的狂风舞动,旋绕于二人身侧!   可那西方大帝终究还是在这一枪凌身之前作出了反应,虽是在仓促应变,可当他手中的剑器,第三次与邪樱交击时,也将所有的精气神,都凝聚到了极致。   这一刻,虚空粉碎,天地崩离!西方大帝人影崩飞百丈,而身前的胸甲,亦在这瞬间瓦解,里面则是血肉模糊。   嬴冲的邪皇甲,亦被那犀利绝伦的剑势,轰中了右胸。同样是碎片四射,鲜血横飞。   而此时此刻,那双致命的‘紫云铛’,已经近在咫尺。随后毫无悬念的,撞击在了一处。   只是嬴冲的身影却已消失,那暗黑色的邪皇甲,竟是不可思议的,再次出现在了西方大帝身前。那夺魂绝命升仙枪,原本只有三式。可此刻的嬴冲,却偏偏刺出了第四枪,将所有时空太虚之法都视如无物,只求将这西方大帝,诛于枪下!   见得此景,数百丈外那九天玄女的目内,不禁闪现出错愕惊奇之色,以及一丝丝钦佩之意。   远处那红白色相见的墨甲,亦是身形微窒,随后又发出了一声弱不可闻的叹息,包含着遗憾惋惜之情。   而飞辇之上,则是珠帘拂动。一直据于车内的那位‘昊天上帝’,终于现出了踪影,在千钧一发之际,拦在了西方大帝的身前。这却是一位身着日月山河帝袍,头系十二梁金冠,面目则似刀刻斧琢般的俊美中年。此时仅随手大袖一拂,就已将嬴冲的枪与人,都全数卷入到袖中。   尽管只须臾之后,嬴冲就已从这袖里乾坤中突破而出,再现于人前,同时令昊天上帝的右手大袖震为粉碎。可他那一身高涨的气势枪意,却已迅速回落。   而那昊天上帝,则对那破碎的衣袖全不以为意,此时只目含惊叹的看着嬴冲。   “居然在这个时候突破顿悟,邪樱所择之主,果然都非无能之辈!今日却是朕小看了你,难怪那位圣人,会对你忌惮至此,一意使朕不惜代价,也要将你诛杀。”   那九天玄女,此时也佩服的笑着:“之前确是看不出来!所谓危难之中见本色,他虽年不过十七,可已无愧为当世英雄。”   嬴冲则默默无言,无力答话,只悄然将一枚丹药吞下,以求能尽快回复些许元力。方才的那四枪,已经将他体内最后的真元损耗一空。   不过也有好处,那‘惊鸿’剑上的裂痕,至今仍只两条而已。多出的一条,是因他将那七口飞刀之力,亦蓄于其中。   而此时他虽无功而返,在诛杀西方大帝的最后时刻被这昊天上帝阻拦。可嬴冲却绝无半点沮丧之念,反而更斗志昂扬。   只因方才,他已清晰无比的预见到自己,与对手同归于尽的可能。   “虽说方才汝所用的,都是以命搏命之法,可能将嬴天命这厮逼到这程度,也可见汝武道天赋,确为当世绝顶。再给你三五载时光,或许就又是一位嬴神通也说不定。只可惜——”   说话的同时,九天玄女也驾驭着那‘紫云铛’身形前移,与西方大帝几人再次行成了合围之势。可这位半途中,却又发出了一声惊咦,看向了北面。   嬴冲亦是心有所感,哑然分心南顾。只见那北方虚空,赫然有九道箭光陆续闪现,直击千丈之外一位持旗之人。同时那南面,亦是数道气机隐现,距离那另一持旗之人,只有咫尺之遥。   就在嬴冲色变之刻,九天玄女亦一声轻笑。   “看来不止是武道兵法超绝,这御人的本领,也很不俗。先破坏那旗阵么?倒也是良策。看得出来,你这些部属,是真心愿为你效死——”   嬴冲却无半点感应,只一颗心绪沉入谷底。此处五位伪开国在场,而那天帝与瑶池金母,更是这世间仅逊于太学主半筹的绝顶强者。想要在他们面前,破坏那‘都天镇元大阵’,谈何容易?这岂非是与送死无异?   心中暴怒愤恨,嬴冲恨不得指着这几人的鼻头,大骂混账!九月是英灵之身,一身存在皆系于他嬴冲生死,此时冒险出手倒还说的过去。可那张承业几人,却是混账透顶。   而今的局面,他们现身又有何益?只是多添几位送死之人而已。他之前还指望着这几位,能护持叶凌雪与宗族为他选定的嗣子,渡过接下来的狂涛恶浪。可如今——   轻声一叹,嬴冲将这些无用的念头全数镇压。而后又视线回移,看向了前方的昊天上帝与嬴天命。目光凶横似如野兽,杀意澎湃无有止境。   此时此刻,他即便破口大骂也已无用,此时所能做的,就只有倾力一战!以求不负九月几人全力救援的心意。   即便这脱身逃遁可能微乎其微,等同于妄想,他也要全力而为,为自己的部属,争取到几线生机。   而下一刻,邪皇甲的身影,就已被西方大帝的剑影吞没!这位恼羞成怒,含恨而来,此时一出手就是秘武绝式,纵横交错的剑劲,瞬使邪皇甲周身伤痕累累。 第六四四章 忠臣良将   当嬴冲以夺命三连环,全力袭杀西方大帝之刻,左天苍正有条不紊的往自己的墨甲上,增添着外挂零件。他这尊甲,原本只是乾元阶位,可当这些零件一一就位,却已是显出了几分仙元甲的气象。   也就在这刻,他望见了九月射出的箭只。连续九箭,如流星追月般从北面升空而起。   这位镇国神射为防连累他们几人,特意绕至对面的方向出手,左天苍心中感激,却并不准备接受九月的好意。   而前方的张承业,行动则更简单直接。   ——这位稳文尔雅,沉稳有度的年老太监,只是一声轻叹:“君上恩重,待吾以诚,一载以来效力于武安王府,从无不顺心之时。私以为儒门所谓‘仁义礼信智’五德,当世无过于主君。故今吾亦当以忠义报之!试问自古以来,岂有君上奋死搏杀,忠臣良将却坐视旁观之理?”   语声落时,他已第一时间驾驭着墨甲狂奔而出,直扑那正前方掌旗之人,完全不顾双方的实力差距。   对面乃堂堂权天,镇国强者。张承业却只是区区玄天境,战力也仅仅达到伪镇国的中位。可他却毫无犹豫,杀意酷烈决绝。   任来生见状微一挑眉,随后又看向了左天苍:“左兄也已准备好出手了么?”   “所谓旁观则清,那座‘都天镇元大阵’,需得海量元灵,如今却都由这些掌旗之人提供!此时阵仍未成,我等还有机会!殿下一片好意,左某却不是躲在主君身后,苟延残喘之人。”   左天苍目中精芒隐透,随后也是跨步升空而起:“总得令殿下他知晓,能得我左天苍为臣,亦是武安王府的幸事!也请任兄,助我等一臂之力——”   当这位全无保留之时,身影之速,竟还超越于先他数步离去的张承业之上。先其一步,抵达至那掌旗使身前。   当其刀锁劈下,仿佛是八条银龙显化,各自含蕴有不世神威。几乎是摧枯拉朽一般,摧垮了那位掌旗者的一切抵抗。   而就在刀光盘卷,将要取下这人性命之时。一位彩绣辉煌,雍容华贵的妇人,也突兀的在这位身前显现。神色轻描淡写,只将手中的素白旗帜一挥,道了声‘去’字,就令那八条银白刀锁倒卷而回。左天苍亦不顽抗,在水白烟雾及身之前,就已腾空而起。   对方手中,乃是仿上古至宝‘素色云界旗’炼制而成的圣器‘玄元水色旗’,作用与云罗伞相似,却更偏向于杀伤。那些白烟,分明是蕴有奇毒,只需稍稍接触,就可能遭遇灭顶之灾。   好在那白烟覆盖范围虽广,可要蔓延开来却需时间,轻易就可避开。而随后就有狂风舞动,将那些烟气迫开。   ——这多半是那位吴不悔在做法,以风系阴阳术压制白烟。   再当左天苍腾身而起,来到八十丈高空之时,才发现这位瑶池金母,竟然身影一分为二。一人手执玄元水色旗,拦住了他与张承业的去路;另一位瑶池金母则在数千丈外,将那九月的飞箭,全数拍飞震散。动作皆是信手而为,似毫不费力。   可左天苍却毫不在乎,目中现出疯狂战意,将八条刀锁全数盘旋舞动,掀起了一阵狂烈旋风。随后那刀身之上,也燃起了炽白火焰。在左天苍的催动之下,所有刀锁,就仿佛是火轮一般,再次往地面轰击砸去!   这是独属于他的武道秘式八部火轮转!昔日威王府的‘八臂阎罗’,也正是以这独特的八条刀锁,名闻秦境!   经历三十年的沉淀,他的武道已没了年轻时的锋芒,可那刀势之沉猛厚重,却更胜当年!而这八十丈的距离,也正是适合他刀锁的最佳距离。在这处施展,正可将他的武道发挥到淋漓尽致!   当刀锁轰下,仅仅第一击,就强行将那白雾水汽强行破开。显出内中环绕于瑶池金母身侧的九头水龙。而第二道刀锁轮转坠落之时,更是以沛不可挡之势,就将两头水龙轰破!残躯或四溅粉碎,或在那炽白火焰的烧灼之下蒸发消散。   左天苍的这些锁链长刀,赫然每一击,都携带着百万牛以上的巨力,霸道绝伦。而当第三击轰落之时,张承业的身影,也已冲凌而至。   这位对那依然萦绕于周围的致命毒烟,都完全视如无瞩,也毫不在意那瑶池金母的轻蔑与强势,手提着那对紫金八棱锤,直直撞入了进来,然后猛地一声咆哮,配合着那降落的刀锁,一锤猛然砸向了瑶池金母的面门。   随后周围众人,就只听‘哐’的一声重响。那处罡风四起,天地震晃。当烟尘散尽,那瑶池金母依然立在了原地,毫发未伤。只身周那九条水龙,都已被全数轰碎。而这位眼眸之内,首次现出了讶异之色。   他眼前这位年老太监,明明就只有玄天境的修为而已,可此时一锤,赫然打出了一百八十万牛以上的巨力。   且不单单只是力量而已,其一身武道修为亦极其不俗,便是许多权天位亦不能及。她虽不知此人因何故,依然困居玄天层次,又是以何种法门,将力量催发到如此程度。却知此人的实力,这刻分明已超越于‘上镇国’之上!   而惊异之后,瑶池金母的目中,也首次闪过了寒意与杀机。那‘玄元水色旗’继续挥动,使那九头水龙的躯体,迅速复原。而瑶池金母的右手也首次从袖中现出,手持决印。瞬时就有一尊金属巨人,从土层之内拔地而出。仿造神甲‘始龙’的样式,同样握着一剑一盾。而张承业的第二锤,也已狂轰而至。   盾锤轰击,那金属巨人竟是不能敌,踉跄后退。也中门大开,使左天苍的刀锁,得以趁隙而入。   “拼命了么?”   任来生本已悄然靠近战场,可此时他亦同样讶然错愕的看着张承业背影。   之前实在是想不到,这位年老太监全力爆发之时,竟然能与瑶池金母硬撼!   不过当他望见那瑶池金母的右手,又现出另一印决之后,就又面色微变。   “太白辟地神光?”   这位天庭王母,分明是欲取张承业的性命!   他原本是把目标,锁定住了旁边另一位掌旗者。可这刻却是心念一动,改了主意。   身形闪动,下一刻出现之时,就已到了瑶池金母之后,暗黑色的细剑似毒蛇吐信,无影无迹的刺往后者的脖颈咽喉。   那位飞辇上的白衣中年,却早已注意他多时。这位虽是被吴不悔的幻法遮蔽,看不到任来生的形迹。却知后者,此时正受嬴冲的雇佣,效力于其麾下。故而一直都在全神灌注观感四野,小心防备。而此时一当任来生现身,这位就已是施展出了蓄势已久的道法。   “任来生,汝安敢放肆!”   一道森紫色的雷光,蓦然从任来生的头顶轰击而下。任来生却未理会,他对自己的另一搭档,可谓是信心十足。   果然下一刻,几道光影在虚空闪现。因吴不悔的幻术掩护,这几支箭现形之时,就已在辇车百丈之外,直袭那白衣男子而去。   后者面色微变,顾不得操御道法,急急御剑连斩,将那飞凌的箭影击飞化解,而其招引而出的紫雷,轻而易举的就被任来生避过。那黑色细剑,依然无情的刺向了瑶池金母。   后者无奈,只能放弃了将张承业击杀的打算。太白辟地神光打出之时,却是轰向了身后,迫使任来生不得不飞撤退回,放弃了这次袭杀。   可在此刻,任来生也已生出了退意。他之所以出手,是因与天庭的旧怨,一切能为这对天庭帝后制造麻烦的事情,他都乐意去尝试。   可任来生却从未想过,要将自己的性命,也丢在此间。毕竟他一剑来生与那武安王,既无交情,也无恩义,今日在此,只是因百万金的交易而已。他自问已做的够多,远远超出了百万金的价值。   可就在他凌退之刻,却听上空的左天苍,蓦然又一声怒啸:“八龙锁天地,十方云灭斩!一剑来生,汝可敢再助左某一剑?”   任来生愕然上望,之后就只见那八道火龙般的刀锁,此刻竟是合而为一,带着滔天红焱,怒击那瑶池金母而去。   不远处的张承业,也在此刻爆发,紫金八棱锤疯狂轰砸!赫然一连十四击,不但将那金属力士砸成了粉碎,余势更冲击瑶池金母。以狂烈的锤势,将后者完全淹没。   任来生心中微惊,既震撼于张承业的彪悍疯狂,也震惊于左天苍的决然刚烈。   在他印象之中,前者风度儒雅似儒士学者;后者则深藏不露,老谋深算。   这二人,无论如何都不像是会为人拼上性命的性情。   可仅仅刹那,他就毫不犹豫的出剑,指向了十丈外的那位掌旗权天。本能的不愿浪费,这二位拼却性命争取到的一线机会。   此时强如瑶池金母,亦是难以动弹。可阵内的昊天上帝,却是眉头一蹙,一个念动,就已来到此间,轻飘飘的一指,弹向了任来生的黑剑。   然而这刻,一股使人无比惊悸的气机,骤然从阵内散出。使得昊天上帝错愕回头,面色大变。 第六四五章 西帝之殒   此时同样感觉惊悸的,还有自号西方大帝的嬴天命。当嬴冲的周身,那股澎拜浩大到不可思议的剑意勃发时,他就已觉心头肉跳,足可使人麻痹的寒意在心灵之内弥漫着。   ——即便是之前,被嬴冲四枪逼入绝境之时,也从未令他惊慌至此。一生也从未如此清晰明确的,感应到自己死期将至!   嬴冲的目光,则是赤红一片。当张承业连续以‘罗睺戡乱决’与催发命元之法打出十四锤之时,他就已知道这位,已是命不久矣。这一战之后,估计就是张承业殒命之时。   至于左天苍,那也是拼上了一切,将生死性命置之度外。那一招‘八龙锁天地,十方云灭斩’的威能固然可畏可怖,强如瑶池金母,亦需全力应对。可那分明就是超限之招,超出了左天苍自身的能力之外。   这一招过后,左天苍的下场,并不会比张承业强上多少。   这使嬴冲羞惭交加,既怒又恨!   他当初招揽这二人入府时,虽是饱含诚意,这一年以来,亦是极力的羁縻笼络。可本身却自始至终,都对二人含着算计之心。尤其是左天苍,在算计之外,还有防备。   故而他也从未想过,在自己身临绝境之刻。这二人竟会是如此决绝的现身出手,以自身性命为代价,只为他争取一线生机!   至于怒恨,他怒的是自己大意疏忽,之前哪怕能留下一支道兵在身边,也不会遭遇如此绝境,连累部属;恨的则是自己无能,无力化解这一危劫,终究还是要身死于那位‘昊天上帝’之手。   故而当‘昊天上帝’的身影远去之时,嬴冲亦是将自己一身元神精血,乃至体内所有一切能够利用之物,都投入到了‘否极泰来’这一剑中。   左天苍与张承业的决死之击,终究还是没能将那‘都天镇元大阵’破解,可二人之死,却又为他赢得一次机会——施展‘否极泰来’的时机。   也在这一刻,嬴冲终于理解了‘否极泰来’的精髓。那绝不是‘置之死地而后生’,而是‘与敌谐亡’,‘置之死地而不求生’!太学主当日施展此剑时,自始至终都未有任何求存之意,只求与天圣帝同归于尽——   周围的地面,在剑意碾压下寸寸坍塌,所有的物质崩解溃离。便是九天玄女的‘紫云铛’也不能幸免,在打向嬴冲之时,却在三丈之外被那浩然伟力所阻,更被一丝丝游散在外的剑气纵横斩割。仅仅一瞬之间,就令那两枚铃铛,发出了阵阵哀鸣,那表面更覆盖上了一层寒冰,并且循着那紫绫,蔓延往上。   这使九天玄女大吃一惊,身影急速飞退,全力撤出嬴冲剑意笼罩的范围。   可九天玄女能退,被嬴冲剑意锁住的西方大帝,却退不得。他身经百战,心知自己今日哪怕有半分的退意与侥幸之念,那么他嬴天命的生机,就只会更为渺茫。   此时他只拼了命的,将自己最强之剑打出,也尽力施展出他所有的防身之法——灵器,符箓,丹药等等,只求能为自己多赢得几分生还可能。   而那昊天上帝,则已弃开了一指诛杀任来生的打算,身影瞬闪,以他最快的速度,回至到嬴天命的身前。   可就在下一刻,那灿烂耀目的剑光,就已爆发。只是一道白光闪逝,那西方大帝的上半身墨甲及其头颅,就与身躯分离!   而在场所有众人,只见一道道剑影残留于虚空,辉煌华丽,满蕴玄意。   眼看着西方大帝的生机,在黯淡消绝。远处的左天苍,不禁一阵哈哈大笑。他的搏命之击,尽管没能使形势逆转,却也使一位堂堂伪开国,身死在主君的剑下!张承业的那条命,总算不是丢得毫无价值。   而昊天上帝的面色,则是沉冷之至。这个嬴冲,竟是在他与瑶池金母、九天玄女这四大伪开国的眼前,将同为伪开国层次的嬴天命击杀,简直就如一记耳光,重重轰在了他的脸上。   而嬴冲则剑势未绝,在斩灭西方大帝的生机元神之后,那剑势就已回旋,以余劲转向了后方,那正与始龙甲搏杀的红白色墨甲。   那剑势依然是快到了超出人间极限,破灭了时空阻隔。而当嬴冲剑光斩至之时,本在全力维持那座‘子阵’的始龙甲也完全放弃了守御,斩龙剑狂猛出击,势如斩山裂海般横扫而出。   如非是要维护这座能使神甲‘始龙’,维持战斗灵智的灵衍子阵,那么以前者之能,哪怕是独抗三名上位伪开国也无妨。   而当‘始龙’再无顾忌,全力攻杀之时,顿使那红白墨甲,也同样陷入绝境。   “放肆!”   昊天上帝的遁速,终究还是超出了嬴冲一线,在最后时刻赶至。一指弹出,终使始龙甲的大剑偏开一线,只是斩下了红白墨甲的一条手臂。   而瑶池金母的另一化身,亦已到来。打神鞭挥动,将嬴冲剑光余势强行打散。可仍有星星点点的剑气,轰入到了红白墨甲的胸膛之内。使后者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。   白光消散,嬴冲的口中咳血,身影抛飞。待得他身形终于落地之时,就已发现自己浑身上下,连一丝气力都无法提起,浑身骨骼,断了至少七处。而身上的邪皇甲,亦已残破不堪。   可随后他依旧是借助邪皇甲的力量,勉强起身,虚空浮立。恰在这刻,前方传出了一声轰然震响,嬴冲定目望去,却见是九天玄女的一双紫云铛,已将那子阵彻底轰碎。   嬴冲目光微黯,就又恢复了平静。他这一剑‘否极泰来’,能在斩杀一位西方大帝之后,又重创一位伪开国,这已是超出了他的预料,不能奢求更多。   而随后他的视线,就望向了那尊红白墨甲:“可是大宗正嬴高?”   之前这位施展的武道,与嬴高并无半点相同。可这位在绝境之时,用于抗击始龙甲的剑式,却是一门世间罕见的武学,只有嬴氏皇族之内,才有传承。   那红白墨甲却不答话,只是眼神奇怪的,看向了神甲始龙。那大神衍阵的子阵,已经碎灭,按说这尊神甲,应当是再无法行动,并且引发内中的遁空灵符,传送回咸阳宫下的始龙殿内才是。   可此刻这甲,却并无动静,依然是肃立在原地,只是那‘眼’中的灵光,渐渐消散。   而嬴冲亦察觉不对,感觉自身的心脏猛然跳动,血脉流速,也在加快,似在与始龙甲内的某个存在呼应共鸣。同时元神内那赤色小剑的气机,则益发的堂皇浩大,似每时每刻都在增长。   嬴冲正想理清缘由,可那昊天上帝,却再不肯给他时间。身影已凌压而至,一指点向了他的眉心。 第六四六章 天子之气   同在卯时之末,清晨之前,清江水面之上,两道身影正一前一后,往东河郡方向疾速飞驰。一瞬数里,快似疾光电闪。   可嬴月儿仍觉不够,此时此刻,她前所未有的后悔,后悔自己的精神核心之内,怎就未能记录下一门顶尖的遁行之法。此时此刻,哪怕是让嬴小小化为一双羽翼,附于身后,遁速也仅仅超越过后面的虞云仙一线而已。   而在她的前方,已没有了白云观的下院,也再无法使用虚空挪移之术。这意味着她,如今只能以飞遁的方法赶往东河,而哪怕是尽自己与小小最快的速度,也需至少半刻时间,才能回归到父王的身边。   机关人偶并无心脏,可她这刻却只觉心慌莫名。只一想到自己赶至之刻,可能为时已晚。她就不自禁的把一双拳头紧紧的捏着,发出不堪重负的‘咯吱’声响。而体内流淌的灵力,也在不断的被催发,哪怕那动力核心,已将枯竭,哪怕自身的灵力回路也至损坏边缘,亦毫不在意。   她完全不敢想象父王他如陨落,会是什么样的情景,自己那时候,又该如何是好。如今只求,能快点赶至,让那最糟糕的事,不要发生——   后方的虞云仙见状,一声轻叹。墨甲后方,蓦然有一对黑白羽翼张开,使她的身影骤然加速,追及到嬴月儿的身后。   “孔雀一脉遁法超绝,仅逊色于大日金乌及金翅大鹏。龙脉士更掌握太虚之术,极速之时神鬼莫测,他二人先行一步,必定能使你父王转危为安。”   见嬴月儿依然狂奔如故,根本就没听进去,虞云仙不禁一声怒哼:“如今再怎么焦急,又有何用?等你赶至之时,不等那对狗男女出手,你就已自己把自己给毁了!小小——”   嬴小小早就感觉不妥,此时还未等虞云仙出言吩咐,就自发的开始了动作。   它身体就在嬴月儿的躯壳之内,此时只以变化之法,缠住了里面几个零件,就轻而易举的令嬴月儿动弹不能,往水面之下栽落。   虞云仙微一摇头,随手将嬴月儿的身体捞起。然后又弹指在嬴月儿的头上,狠狠敲了一记。   “看你平时极聪明的女娃,怎么今日就这么蠢?小小她是嬴冲的本命灵宠,生死皆系于嬴冲,此时却还能冷静从容,知欲速而不达之理。为何你嬴月儿,偏偏就理智全失,只知横冲直撞?”   嬴月儿却仍挣扎了几次,才渐渐恢复了理智。随后却是以绝望的目光,看向了西南。   此时此刻,她只能心内祈祷。祈祷他那父王,千万不要有事,一定要平平安安——   ……   当那昊天上帝一指点来之时,嬴冲早已闭上了眼,放弃了所有的抵抗之念。   而此时此刻,他也确没有了抗击这位天帝的气力。尽管早就吞下了恢复元力的丹药,可之前的那一剑,却几乎已将他抽成人干。此时此刻,哪怕他袖中那几枚价值数十万金,最顶级的灵丹,也没可能使他在短短数息之内,恢复气力。   除此之外,还有自身沉重的伤势,让此刻嬴冲哪怕动一动手指头,都倍觉艰难。   除此之外,就是心灰意冷。此时张承业已然力尽,倒在了瑶池金母的化身之前,而左天苍亦被后者一道‘太白辟地神光’击中,正从天空栽落。   这使他斗志全无,心念如灰。自己这两个部属,如今都已至临死之刻;九月不悔则皆为英灵之身;任来生与羽飘离已在撤离;那灵衍阵的子阵亦被摧毁,神甲始龙再难行动;而在他的眼前,还有三位完整无损的上位伪开国及嬴高,以及一众执掌阵旗的强者。   ——试问此时,他嬴冲还有什么再战得理由?反正也没可能从此间逃生。剩下的,也就只是闭目待死而已。   嬴冲估计对手,不会让自己死的太痛快,可都已无所谓了。他已准备好了自碎元神,不甘也有,留恋也罢,此生就到此为止——   可就在那昊天上帝的惊澜神指加身之刻,嬴冲却忽觉周围虚空,发生了奇异的扭曲。   再当他错愕睁目时,只见对面那昊天上帝的眼中,也显出了怪异色泽。   就在下一刻,他眼前天地易转,乾坤变换。再现身之时,却已是在那都天镇元大阵之外十里处。   而在他的身旁,郭嘉脸色苍白,七窍溢血,形容狰狞凄厉之至。此时这位,却浑不顾自己的惨状,正冷笑出声:“殿下方才,莫非是欲束手就死?”   嬴冲则心绪微沉,之前他为确保将儒门五君子击杀,命郭嘉亦跟随前往,主持大局。   而高阶龙脉士,虽有着缩地成寸,虚空挪移之能。可要在这半个时辰内,从嵩山赶至此间,又从那位昊天上帝面前,将自己救走——嬴冲已可推测到他这位心腹谋士,为此付出了何等代价。   再当望见二十里之外,那道异常伟岸的身影时,嬴冲不禁一声叹:“非是孤欲束手就死,而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。倒是你,这是何苦来哉?”   如有可能,他倒是恨不得将那几人千刀万剐,以偿张承业的血仇!可在此时,却又连累了郭嘉,陷入了必死之境。   那位昊天上帝,甚至无需挪动脚步,此时只是信手将虚空撕裂,又一指遥遥点来。   “别忘了学生是龙脉士,自有脱身之策。”   郭嘉神情淡然,再那位昊天上帝的‘惊澜指’轰至之前,又带着嬴冲挪移十里之地。   “可学生想要效忠的君主,当是百折不挠,死亦不弃之性,如此才可上不负诸臣,下无愧于万民。殿下试问自己,今日真对得起张承业的那条性命?又是否真的全力以赴了?”   嬴冲面色烧红,羞惭到无以复加。然后一阵自哂:“先生说得对,孤竟连反抗的勇气都已失去。”   哪怕必死无疑,难道身无气力,就一定得闭目待死么?所谓的百折不挠,就是哪怕明知必死无疑,也不该放弃自己的骄傲才是。   方才面对那位天帝,自己并无抗御之能,可出剑的力气还是有的——   即便无济于事又如何?即便是死,他堂堂秦武安郡王,也不能任其宰杀,也要站着死去!   “你可将本王放下了,今日你我逃不掉的,只能奋死一搏,可惜连累了你——”   话音未落,嬴冲就发现自己,赫然又已回到了那座都天镇元大阵之内。而旁边处,正是那座神甲始龙。   “谈不上连累,也无需再逃!虽不知究竟是什么情形,可今日确是殿下的机缘!”   郭嘉一声轻笑,随后在嬴冲身后一拍:“也亏得是学生所修乃是龙脉术,今日正可助殿下一臂之力。”   嬴冲只觉一股奇异的元力,从身后入体,气机竟与那小赤霄剑,有几分肖似。   而他还来不及为此错愕惊讶,就发现元神内的这口赤色小剑,骤然间嗡鸣震动。   然后下一须臾,那神甲‘始龙’手中的赤金重剑,忽然间掠空而起,直飞至嬴冲之手。   这一刹那,瞬时有一股赤色的剑力,从嬴冲体内勃然爆发。堂皇正大,无边无垠,与这片天地浑然一体。   无论是那昊天神帝打来的玄鲸裂海神光也好,九天玄女的银白飞刀也罢,俱都被横扫一空!   便是瑶池金母的打神鞭,亦在与剑光击撞之后,被冲扫而回。似已受创,鞭身蝉鸣不止。   唯独那尊红白墨甲内的人,似是明白了什么。当那口斩龙剑,落到嬴冲手中的时候,他就已在飞身撤离。竟像是已失去了继续留在此处的勇气,身影似光般往远处流逝。   而那神甲‘始龙’,则是一片片零件分裂瓦解,然后如潮水一般的往嬴冲飞涌而来。   此情此景,终令昊天上帝面色大变,而那瑶池金母与九天玄女,也同样眼现难以置信之色。   眼看着那些碎散的器件,开始围绕着嬴冲周身拼凑组装,那昊天上帝终是忍耐不住,一身大喝:“嬴高!你得给朕一个交代!”   红白墨甲内的那位,倒也未有坑害盟友之意,一身闷哼:“此子身有天子气,刚才不知如何,竟使他得了斩龙剑青睐。除此之外。他体内也具黑水真龙之血。如今没有了大灵衍阵限制,神甲自择真主!总之此间,多留无益——”   昊天上帝听不太懂,仍是一头雾水。只猜测应当是九天玄女将那灵衍子阵毁弃,反而坏事。至于那‘斩龙剑’,这本身就是圣器,是秦始帝所遗之佩剑,皇室传承三千载,也可算是天子剑——   再当‘神甲自择真主’这六字入耳,昊天上帝不假思索,就一声震喝:“神霄无上,都天镇元!”   那各掌阵旗的十二位强者闻言,都同时手持决印,而后咬破了舌尖,一口精血喷于旗幡之上,使后者灵光大放。   可此时在那战场中央,身上已被‘始龙’完全覆盖的嬴冲。却已再次睁开了眼,双目赤红一片。   他足下只轻轻一踏,竟已将周围的‘都天镇元大阵’完全压制。宏大的域场蓦然覆盖十里,使那十二面都天阵旗黯淡无光! 第六四七章 无敌始龙   当望见那所谓‘都天镇元大阵’,在始龙甲的法域面前,宛如儿戏般被压制之时。昊天上帝就立时骂了声‘我操’,而后掉头就走,甚至连那四头蓝龙拉拽的御辇,都已无暇顾及。   而周围那持旗的诸多权天级强者,反应也是不逊色于昊天上帝。不等后者吩咐逃离,就已纷纷展开了遁光,逃也似的飞向了四面八方。   由嬴冲这等镇国强者亲自驾驭的神甲始龙,毫无疑问是皇天位之下,最强存在!   显而易见,即便此间四位伪开国联手,哪怕那西方大帝复生,他们亦绝非始龙之敌!他们耗费近万万金准备的‘都天镇元大阵’,可以限制大灵衍阵状态下的‘始龙’。可当此甲在嬴冲手中时,却是轻而易举的,让这座旗阵成为了笑话。   远处正在逃离的羽飘离及任来生,亦是重新按住了遁光,错愕惊奇的回望身后这荒唐一幕。看着之前不可一世的昊天上帝与瑶池金母等人,疯狂的遁逃。   尤其任来生,一阵微微失神:“神甲自择真主?难道说,这才是始龙甲的真正面貌?”   方才那嬴高之语,他亦有听闻,可此刻的他,却比之那昊天上帝还要更糊涂。   “能够镇压大秦三千年国运,这始龙甲自然非同小可。”   羽飘离就在不远处,目中闪过异泽:“七国帝皇近四百年来,都再未出过玄天位层次的强者。神甲之威被人低估,乃是理所当然。而天圣帝更因自身旧伤,不便驾驭始龙,否则那太学主,魏无忌等辈,又怎敢在秦境之内如此放肆?”   他其实很佩服天圣帝,在无法驾驭‘始龙’的情形下,还能在继位之后主导朝纲,这很不容易。   “然则这些年中,也不是没有帝王驾驭神甲征战过。记得四年之前,齐吴大战,齐皇就曾亲驭神甲,与夫差战。”   任来生却仍觉难以置信:“可这差距,也未免太大了——”   那一战,他虽未亲眼见得,却知战果如何。夫差并非齐之神甲‘星河’之敌,几乎全程都被压制到毫无脾气。最终却因齐皇的体力不支,被夫差迫退。   这一战,‘星河’之威可谓是展露无遗。便是号称天下第一人的夫差,亦非其敌手。   可‘星河’强归强,对于伪开国,对于吴国类似于‘都天镇元大阵’的布置,亦未能展现出压倒性的战力。   “这当是与那位的黑水真龙血脉有关吧?想必任兄也听说过一个传闻?说是诸国帝皇只能算是神甲的假主,只能通过法阵之力,辅助他们控制这七尊镇国重器。”   羽飘离沉吟着道:“这千载以来,七国帝王觉醒血脉的少而又少。最近的一次,应当是四百七十年前。”   说到此处,他的语声一顿,与任来生对视了一眼。四百七十年前,大秦有一雄主领军出关,击溃了关东六国,强行开辟洛州千余里方圆国土。   任来生还是没想明白,毕竟他们二人之言,都只是猜测之词。可随即他就已幸灾乐祸的微一挑唇:“管他怎样!我只知今日天庭那两位,怕是有难了。”   在他视野之中,那始龙甲已然腾空而起。也未见其有任何动作,可在数里之外,那数位遁逃中的权天强者,却都是墨甲轰然震爆,血肉碎散四方!   此情此景,顿令任来生二人不寒而栗,面色苍白。心念之内,再一次刷新了对这尊‘始龙甲’的认知。   ——即便这十二人,绝大多数都是被那昊天上帝的封神榜,强行提升到权天层次,一身战力水分较大,基本是被当做那‘都天镇元大阵’的阵柱而存在。   可隔空震杀权天强者这种事,也未免太耸人惊闻!   然而此时空中的杀戮,这才刚刚开始——   嬴冲驾驭的神甲‘始龙’,并未刻意去追击那些随昊天上帝至此的权天境,只一意追寻着昊天上帝逃遁的轨迹飞掠而去。可当那身影每一个瞬闪,都必使周围一位权天境的身躯爆裂,血肉横飞!一尊尊阶位高达乾元层次的墨甲,亦在半空中炸为粉尘!   将虚空扭于脚下,‘始龙’甲只仅仅七步,就已跨越了二十里之距。来到了昊天上帝的身后。斩龙重剑轰落的刹那,顿使这方虚空扭曲,周围一切物质,都尽皆内爆,无尽的毁灭之力,被他剑势从内而外的引发。   昊天上帝也已将一身金黄色墨甲覆盖在身,而甲中的这位,已变了颜色。他没想到,这嬴冲的剑术,竟也惊绝至此,似还凌驾于此子的枪术之上。且剑路变化,他也隐隐有些熟悉。   “这是,盘古剑神经?”   惊异的同时,昊天上帝亦在全力应对。他不敢以惊澜指,面对‘始龙’甲的剑刃,亦不敢用那‘玄鲸裂海神光’,来应对这由皇天位级黑龙精血洗练过的神甲‘始龙’。转而亦一剑斩出,金黄色的剑光,遮天盖地般的横扫身后。   然而嬴冲,却只是一剑应之。   “此乃天绝地灭二十三剑之九,千山鸟飞绝!”   “轰!”   随着一声震响,那昊天上帝手中的剑器,瞬时震为粉尘。这件上位伪圣器的器物。在与那斩龙剑接触的瞬时,就已不敌崩溃。   而昊天上帝一身墨甲,亦是大面积的崩溃。甲内的天庭大帝,更吐出了一口鲜血,眼中满含不甘恼恨之意。   真正在公平的环境下搏杀,此时的‘始龙’,最多也就只强出他几线。只相当于几线,就相当于伪开国的中位与伪开国上位巅峰间的区别。   可这半‘法域’的存在,却是生生将他的真元法力,打落了大半个境界,几乎跌至玄天境。而‘始龙’本身却不受影响,更在这剑域的助推之下,战力大幅攀升,接近于真正的皇天境。   可恨!这就是神甲的真正面目么?由黑龙血脉者驾驭的始龙,神威竟至于斯?   此等重器,只怕是那十二件神器最擅于杀伐的几件,也未必就能将之压制——   融入皇元法域的墨甲。只怕日后都不会再有。自己的‘都天镇元大阵’,果然还是差了些火候,并不能真正破解这法域之能。   他心念纷转之时,嬴冲却全无停手之意,第二剑已然横空斩来。   “天绝地灭二十三剑之十二,明光一点绝尘埃!”   那斩龙剑光,此时就如初生的太阳,映照入昊天上帝的眼眸之内。而后者只是第一眼,就知这一剑,绝非自己能够抵御。   接近之刻,便是自己身死之时,毫未犹豫,他立时怒声大喝:“阿莲!” 第六四八章 天绝地灭   昊天上帝声落之时,一根铁鞭横空而至,恰好挡住了嬴冲的斩龙剑。可即便是‘打神鞭’这件神器,也拦不住此时斩龙剑的神威。一阵翁鸣声中,那打神鞭飞弹而起,而斩龙剑余势,也依然指向了昊天上帝。   不过剑光只这一刹那的停滞,就已令昊天上帝取得了一线生机。这位翻手之间,就又是一枚玉圭打出,轰在了剑刃之上。竟赫然也是一件下位圣器,内蕴无穷地气土元,使得那斩龙剑,只能无功而返。   可嬴冲却又顺势第三剑斩出——   “天绝地灭二十三剑之十四,排空驭气奔如电!”   墨甲与剑恰如电光,欺至昊天上帝的身前三丈,而那件圣器玉圭,则仅仅须臾,就已现出了丝丝裂纹,扩散到了整个圭体。   而眼见昊天上帝身临绝境,那九天玄女与瑶池金母亦未坐视,前者以紫云铛怒砸嬴冲,后者亦飞身到二十丈之内,一道太白辟地神光,轰向了神甲始龙。   这一刹那,整片天地都似被白色金气与紫雷电光覆盖。而当闪烁变换的光影稍稍停歇之时,昊天上帝手中的那枚玉圭,已是彻底粉碎。   不过此刻,更使他惊悸惶恐的是,对面那尊因反弹之力在空中不断翻滚的黑色墨甲,竟完全未经任何调整,就已再裹挟着磅礴剑气,狂轰而至。   “天绝地灭二十三剑之十九,九州生气恃风雷!”   此时嬴冲意念里,还来不及为自己的绝境逢生而欢喜,仍旧被那因张左二人的气机消亡而起的悲悔怒恨充满。   可他这刻,却尽力使自身做到无思无想,所有心神,只极于周身墨甲,手中之剑。   ——无论如何,都定要斩了这所谓昊天上帝不可!   “轰!”   这一声轰鸣震响,更胜之前十倍!斩龙剑携风雷之力,与那紫云铛激撞,直接就令此处包括九天玄女在内的三人,都耳鼻溢血!却只嬴冲毫发无伤,在激撞的瞬间,始龙甲的全身上下,就已泛起了淡淡的波纹,荡漾散开。将那音浪震颤,都化解无迹。而沛然无匹的剑气,则将那圣器‘紫云铛’,亦轰斩出了裂纹!   见得此景,昊天上帝的一张脸已是血色褪尽,苍白如纸。此时他全身上下,虽还有诸多的法宝灵器,却并无半件能够抗击这口圣剑‘斩龙’!   最后他却是猛一咬牙,将那封神榜缠于手上,而后一指点出,迎击斩龙锋刃。   可即便借助神器之力,他亦未能毫发无伤。勉强将‘斩龙剑’震退的同时,他的眸中亦现出了痛苦之意,那右手的食指,赫然已被那重剑砸成肉糜,指骨粉碎。   “天绝地灭二十三剑之十六,四时为驭驰太虚!”   这一剑赫然,轰破了时空太虚,直凌昊天上帝身前。剑光斩下时,昊天上帝仍无力抗击,仍是瑶池金母出手,在千钧一发之际,拦住了嬴冲的酷烈剑光。   可那打神鞭,虽是勉强抗住了嬴冲的剑力。瑶池金母的一边臂甲,却在这刻完全粉碎。而其一身躯体,皆被鲜血染红!   ——那无垠无尽,浩瀚如天般的剑力,使她一身十万八千个毛孔,都尽皆渗出了血点。   而就在瑶池金母身影翻飞远退之时,也清晰的察觉到那昊天的绝望之意,不禁一声闷哼。   “蠢不可及!这法域之能损耗何等之大?本宫不信,他一个已伤重垂死的大天位,今日真能将你我斩杀在此!”   嬴冲听如未闻,此时他体内的丹阵,早就已枯竭。所有的力量,都转由那小赤霄剑提供。可即便是后者,也在由盛转衰,显出了不堪重负之兆。   只是他心念内,并无半分杂念,也未想过自己会否后力不继。他只求将自己的每一剑,每一击,都推升到极致,尽一切所能,让这套‘天绝地灭二十三剑’的所有剑式,都达至真正完美。也顺便能使自己,可以不留悔恨,不留遗憾!   “天绝地灭二十三剑之十,万径人踪灭!”   蓦然间血光纷飞!前方九天玄女的紫云铛,已被齐根削段。而昊天奋起气力,再以惊澜神指抗击的结果,却是左手另一只食指也被削碎。   而更使他痛彻肺腑的是,那封神榜竟亦被这一剑强行斩裂,赫然一截布帛,随者那断去的手指飘飞而起。   只是他随即就已顾不得这些,昊天上帝已感应到自己,已再被嬴冲的剑意锁住。令他只觉是肺腑冰凉,心血寂冷,寒入骨髓。   当他抬眼望去,似乎可见对面墨甲内。那嬴冲冰冷无情的目光。   随即那斩龙剑的剑光,就又漫卷遮蔽了他的视野!   “天绝地灭二十三剑之十五,一剑行空神鬼惧!”   这剑出时,昊天上帝就蓦然明悟,很可能这两剑,就是自己绝命之刻——   此时的瑶池圣母,虽已尽力赶至到了百丈之内,却并未能恢复气力出手。   而九天玄女,却是拼了命的为他化解抵抗。然而那‘紫云铛’已断,她身上那些飞刀与法器灵器,皆无一能堪重任,都是触之即碎,碰之即毁,不能稍阻嬴冲剑势。   更令他无奈的是,眼前这位秦武安王,修为虽只是大天位,一身道业,却可谓是全能!无论是太虚时序,乾坤阴阳,五行之力,这位的修为造诣,都能够拿得出手。   被这人剑意锁住之后,无论他使用何策,都无法脱离开嬴冲的视线。也无法逃离这片剑光所及。   一声闷哼,昊天上帝在最后时刻,将那封神榜拦于身前,当剑光扫过时,那封神榜却‘嗤啦’作响,几乎被斩成了两半,更有第二张碎片,飘散于空。而其一身墨甲,几乎完全粉碎,内中的血肉骨骼,与五脏六腑,都被嬴冲的剑力绞成了粉碎。   他胸中已一片寂冷,却依然不甘,还不欲就死,再一次出声大吼:“嬴高!”   此时此刻,好保存着大半战力,唯一能救他性命的。就只有那位秦大宗正嬴高一人。   然而那红白墨甲,却是听如未闻,仍在数十里外疯狂的奔行。而身前的始龙,则依然是不依不饶,仿如绝世神魔,似无力竭之时。   “天绝地灭二十三剑之十八,刹那灭却阿鼻业!”   昊天上帝的眼中,终显出疯狂之色,蓦然间大手萁张,发出了一股牵引之力,将毫无防备的九天玄女,拉扯到了自己的身前。   后者毫无防备,先是显出了惶然之色,而后拼了命的挣扎。她手中也有几件可用于保命逃生之物,只因嬴冲剑意锁定的乃是昊天上帝,这些东西都仍可施展。   可就在她这一道‘上清遁行符’燃烧。携着她身影避往十丈之外时。却又有一道白光蓦然轰至。将她的身影,逼回到了原地。   认出这是瑶池金母的‘太白辟地神光’,九天玄女的面色,顿时苍白如纸。而此时她更觉昊天上帝的手,已经贴住了她的后背。   “乾坤元是镜中形!多谢了,紫由!今日是朕对不住你——”   她体内的一颗金丹,在这刻蓦然爆碎,却未曾直接炸裂开来。所有的元气,赫然都在昊天上帝的引导之下,凝聚出了一面镜形空间,将九天玄女的身躯,连同那神甲‘始龙’,都暂时困了这片空间之内。   之后这位,却也不敢多做停留,立时遁空而起,身影与那瑶池圣母一并,往那南面疾驰而去。   二人此时都已如惊弓之鸟,更知时间紧迫,到十里之外,脱开嬴冲法域的第一时间,就已施展开虚空挪移之术,瞬间远扬百里,彻底消失在了此地。   而在镜形空间之内,始龙甲内的嬴冲,则是冷目看着那远远离去的二人身影,目中满含着杀意与不甘!   须臾之后,嬴冲才渐渐平复了下来,而后剑式微引。   ——天绝地灭二十三剑之二十,只留清气满乾坤!   仅仅片刻,这四方的圆镜空间,就已传出了一阵‘咔咔’的响声,被一丝丝剑气强行穿透,打出了无数的孔洞。   而当这面‘镜’,彻底破碎之时,那九天玄女体内的生机,也终是暗灭消绝,往地面栽落。   嬴冲此时情形,却亦是糟糕之至。当那始龙甲解体,脱离开他的身躯之刻,嬴冲就只觉脑海内一阵昏眩,几乎晕迷。   可嬴冲猛地一咬牙,勉强着自己继续维持意识,随后步履艰难的,往那张承业与左天苍二人的所在行去。   他此时已无法御空而行,每一步踏出,都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个殷红血印。   直到九月到来,轻声一叹后,蓦然一拂水袖,拍在了嬴冲的脑后,使这位彻底晕迷过去。   之后九月,先是看了看同样形状凄惨,晕迷过去的郭嘉,还有那已无声息的张左二人,不禁螓首微摇。   也在这刻,九月又一声轻咦,往九天玄女身侧的那块封神榜残片注目过去。   只看了几个呼吸,九月的眸中就已是精芒闪动,未加思索的探手一招,将那两张一大一小的封神榜残片,都尽数收纳到了手中。 第六四九章 幕后之手   辰时之初,在二千二百里外,白云观位于后山的内殿中,此处正有几面水镜,在观照着咸阳周围之景。而身为大秦国师的玄光真人,就正立在一面水镜之前,神色阴翳的看那镜内的情景。   因镜中的所在,距离白云观达一千二百里之遥,最近的下院,也在三百余里外。故而镜中显现的画面并不清晰,只是勉强辨识出,那一片密林之内,应是有十数位强者在乱战,似在争夺着什么事物。   直到望见一道赤光腾起,飞往了东南方向,玄光道人才又惋惜的一叹,将眼前的水镜,随手挥散。   也在这刻,他望见自己的师弟九观道人,匆匆行入了进来。这位面上满含喜意,走入之后,见得这殿内水镜正一片片湮灭之景,又不禁一愣。   随后九观就已了悟于心,笑了起来:“那山河社稷图与那赤霄剑,都有结果了?”   “不错!白芳菲抢占了先机,到底是比旁人多了几分机会。那山河社稷图,如今已认其为主。不过白芳菲与巴山妖帝二人都已受重伤,前者南逃后不见形迹,后者勉强活命,正一路往巴山方向回撤,估计是要龟缩入老巢之内,准备蜕皮长眠。至于赤霄剑——”   谈到了后者,玄光道人收起了随意谈论的语气,一声冷笑:“那赤霄剑已不在方孝孺手中,那个家伙,倒还算聪明。”   “怀璧之罪,可非是如今的鲁境儒门能够承担。”   九观哑然失笑,要说这世间,对于赤霄剑最渴望的,就是弥勒教与光明教这种欲借真龙气成势的势力。甚至那天庭,多半也会心动。   “太学主的三圣器,只有儒门之人才能使用,别人拿了也没用。可赤霄剑不同,儒门中无人能够运用不说,更会为自家招灾惹祸,将此剑放弃,才是上策。就不知这件神器,最终会花落谁家。”   “神物自晦。旁人已难寻踪迹,此事也暂与我白云观无关了。”   玄光真人摇了摇头,随后就再不愿谈论此事,转而询问道:“武安王殿下如何了?可是安然无恙?看你喜色盈盈,想必是有好消息。”   ——如那水镜之法,能够观照东河,他早就动手了。可惜的是此间距离那边太远,只能听九观口叙。   “辰时之前,这场大战就已落定了。”   九观道人笑着答言:“大宗正嬴高,邀西方大帝嬴天命、昊天上帝、瑶池金母、并同九天玄女五位伪开国,围杀武安王殿下。那果是一场死劫,可看来师尊的布局已起了作用。小灵衍阵破碎,神甲自择真主,殿下出手连杀嬴天命与九天玄女二人,余者皆狼狈负伤离去。封神榜损毁惨重。”   玄光道人却对死去的嬴天命与九天玄女,没有半点关注,此时只眯起了眼:“嬴高?也就是说,武安王这次劫数,乃是由他而起?武安王乃我白云观选定的命定之主,他安敢螳臂当车?”   “那位为黑水嬴氏,自是不惜一切。其实如能依他之言,使殿下入嗣黑水一系,担当皇太孙,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。可惜——”   九观摇头,这办法实在太荒谬,必定引发天下沸反盈天不可。不止是皇族会反对,世族也不会同意,王安石的新儒一脉,更会誓死抗争,甚至会引来关东诸国的干涉插手。   再仔细想想,此事也确实异想天开,并无成功的可能。天圣帝本人再怎么爱重嬴冲,估计也不会同意。如今国内已初步平定,正是变法之时。那位陛下,岂会将剩下的寿元,损耗在皇统之争上?   不过赢高的疯狂与执着,也由此可见一斑。   “此人必除不可!却颇为棘手。”   玄光道人长身立起,目现杀意。嬴高要一意维护黑水嬴氏的皇统传续,可白云观却只求自身的道统传承。   “你说他受伤了?究竟伤到何等程度?”   “一只臂膀被斩断。”九观笑了起来:“勾结天庭,谋害武安王殿下。此事如被陛下知晓,罪过不轻。也不知这次,是否有机会将之解决?”   “尽力而为吧!此人虽也是大秦的中流砥柱,可要使殿下登基,那就非除不可了。”   玄光道人一声轻叹,而后又问:“殿下那边,又到底如何了,是否完全掌控了始龙?”   九观道人笑着答道:“已能合体驾驭,否则也不足以击败那五位伪开国。如今只隔着陛下与大灵衍阵,还未能完成最后一步源血印。不过这甲,已再不会成为殿下登基的阻碍,反而是其助力。”   “如此就好。”   玄光道人对此,已经足感满意了:“殿下已脱死劫,接下来只需再修养数年,培植根基,必可成腾龙之势!不过之后,还有一个难关未解,需得预作筹谋。”   当初守正道人留给嬴冲的谶语是三年之内,不得出关;太学祭剑,天下莫敌。   后者已经应验,可前者却仍未发生。按说这两年之内,嬴冲只需足不出秦境,就可免去此劫。可世间之事,却是时时刻刻都在变化着的。   经历了咸阳这场风波,之后也未必就三年,可能那劫数潜伏五年六年再爆发也说不定。   “路到桥头自然直,如今想这些也无用。其实——”   九观语声犹豫,可最后还是开口言道:“师兄,这次咸阳之战,我等虽是奉圣上之命而行,在裴家与武安王殿下之间态度不偏不倚。可如是有心人,难免还是要瞧出些端倪,是否值得?九观一直也不明白,师尊他为何就要为武安王殿下,苦心筹谋至此?一旦有什么意外,只怕我白云观将是气运多舛。”   他们白云观虽是势大,实力甚至直追四圣宗,却有着一个难以弥补的破绽——那就是门下弟子,多受世族供奉,多方牵制掣肘之下,每每举步维艰,很难遵照自家的意愿行事。   且那武安王,虽确为一位难得英主,可他们白云观,也没有必要一定需将此人推上皇位不可?   “看出来又何妨?他们拿不到证据,如今又是武安王权倾朝野之时。难道他们还能主动将我白云观,往武安王府麾下赶?”   玄光却是气定神闲,沉着自若:“至于为何是武安王,此事师弟你其实也该知道了,昔年太学主看过洛书,师尊他亦读过河图。言道数十载后,秦一统天下,却一世而亡。至于白云观——”   言语未尽。九观却已明其意。所谓皮之不存,毛将焉附?   目中精芒微闪,九观就又询问:“那么师尊他,又为何是要针对赤霄剑布局?莫非也是河图中所见?”   玄光淡淡看了这位师弟一眼,而后一字一句的言道:“昔日混元宫废墟前,曾有遗字,季世之后,得赤霄者,得天下!” 第六五零章 夫妻反目   “昔日混元宫废墟前,曾有遗字,季世之后,得赤霄者,得天下!”   听得此言,九观的瞳孔微缩,定定看着自己的师兄:“得赤霄者,得天下?果有此事?此言又是何人所遗?”   所谓的混元宫,乃昔年一劫之前一位大能者的道宫,也是如今天下道脉的源头之一。   尽管昔年那次劫之后,这位大能者已销声匿迹,可至今仍有许多人认为其依旧在世。传闻中的大罗混元金仙,已至超脱之境,可以不死不灭。   便是西方那些所谓的神明,都能避开劫数。这位圣人,自然不会陨灭在那两次天地浩劫之中。   至于季世,如今公认的说法,是在东周之后,礼乐崩坏之世。   “多半是圣人手笔——”   玄光语气猜测着道:“那字位于混元宫的某处所在,只有当世修为最强之人才能入内,有缘观睹。吾亦有幸观其字迹,只觉那一笔一划,皆可谓是道之留痕,几乎就冲动了吾之道基。吾不知这言语是何人所遗,又是什么样的目的,可圣人出口成宪,想必也非是无的放矢。”   九观震撼莫名,心想能冲动玄光道基的字,那又该是什么样的形态?   需知他师兄,虽是不如师尊当年,可如今亦是当世之中的顶尖人物。在稷下学宫的真仙榜中,位列第十。能够让玄光都守不住道心的那十一字,必定是圣人遗迹无遗。   这真使人好奇,也令人向往。   “——斩龙剑,乃天子剑。要令殿下他得斩龙与始龙认可,镇压武安王府气运。那一半的赤霄剑心,无疑是最佳选择。”   九观回过了神,静静听着玄光的言语,而后若有所思道:“此时武安郡王如挥兵入咸阳,秦之基业,怕是唾手可得。”   那位武安王以皇太孙身份入继皇嗣,必使天下沸腾。可如是直接举起反旗,夺得‘始龙甲’为己用,那又是另外一种情形。   “师弟是想说,如有武安王府与白云观合力,哪怕大秦全境皆反,又能怎样么?”   玄光说到此处,不禁又一摇头:“此言颇有道理,可还是小觑了天下英雄。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,殿下根基不稳,即便最后成功了,还是会留下诸多隐患。大秦国力疲敝,哪里再经得起一场大乱?且武安王乃重情重义之人,对天圣帝忠心耿耿,感情甚笃,即便要激殿下举旗,也不该是由白云观,来当这恶人。”   此时要逼迫那位武安王殿下反叛,也不是不能办到。可如此一来,即便那位夺得了天下,也会将白云观恨之入骨,这又何必?   在他看来,此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。身拥部分‘赤霄剑心’的武安王,又岂可能一直龙居浅滩?   “此外——”   话音微顿,玄光冷目看着远方:“争龙之战已然开局,武安王殿下势力独大于秦境。吾料那四大圣宗,必定要提前开山不可,那些隐世宗门的传承者,也即将入世。这个时候,最好是镇之以静!”   “四圣宗么?”   九观眯起了眼,他知那四圣宗自秦始帝之后三千载,都是处于半隐世的状态。   而今的稷下诸榜,虽也将这四家包括在内,却只能触及表面。   此时此刻,谁都不知这四圣宗,在这数千年时光之内,到底积蕴了何等实力。   这只从静池剑斋,正准备的盘古剑神经载体,就可见一斑。一旦被其完成,那么哪怕是始龙甲,亦未必是其对手。   除此之外,还有那些由传说中圣人遗下的道门隐脉,也确实不能小觑——   ……   几乎同一时间,距离七百里外的一处山丘之上,昊天上帝惊魂稍定,按下了遁光。   尽管明知嬴冲,不能追及此间,他却仍是忌惮交加的往东河郡方向,看了一眼。   “看那那竖子,应当是已接近油枯灯尽,何需如此畏首畏尾?”   瑶池金母亦同样停住了脚步,可她嘴里虽然是这么说,心念却绝无半点回头之意。   此时她只似笑非笑的,看着昊天上帝。   “可本宫这次真没能想到,你会这般舍得!”   心知对方说的正是‘九天玄女’,昊天上帝面色铁青:“无奈而已!有封神榜在,日后朕迟早可令紫由死而复生,可如朕死在那里,那日后就什么都没有。”   “无奈么?你昊天果然是一如既往的薄情寡义。也真亏了她林紫由,会对你昊天这种人倾心相恋,矢志不渝。”   瑶池金母不禁满含哂意的一挑唇:“从此元神困于封神榜,对她而言,可不是什么幸事。夫君难道真以为,她落在那嬴冲之手,真有——”   “少说这些!”   昊天上帝一声闷哼,目光森冷:“即便紫由真的亡于那嬴冲之手,朕亦将替其报仇雪恨!且以娘子看来,那竖子苏醒之后,可会否忍气吞声?如今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。”   瑶池金母容颜微肃,武安王府的报复,正是她最担心的事情。且今日的奇耻大辱,打神鞭的损伤,亦使她痛彻心肺。   “此子已得始龙,驭甲而战,便是强如夫差,亦未必是其对手。而武安王府亦独大于秦境,昊天你有何想法?”   “首先是尽快恢复势力,再聚十二位掌旗使,那都天镇元大阵也需再强化不可。”   昊天上帝目光微凝:“除此之外,朕还需借你宫中的紫灵玉髓一用。”   “紫灵玉髓?”   瑶池金母略一思忖,就已知因果:“是嬴天命?”   她刚才就注意到,在嬴冲之前,昊天上帝就已将西方大帝的尸身收起了。   果然下一刻,当昊天上帝微一拂袖,嬴天命那无头尸身与头颅,都出现在而人眼前。   而昊天上帝,则似笑非笑的在旁打量着。   “这具尸骨不错,又有嬴氏龙脉隐伏。虽说元神被那嬴冲的剑意毁了,可其真灵还在封神榜内。精心炼制一番,不难成就出一具权天级尸将,战力不会输于玄女多少,比之那些别有用心之辈可靠得多——”   瑶池金母却仍是神色凝重,心想在那始龙甲面前,像他们这样的伪开国,除非是十位以上联手,否则再多又有何用?   至于那都天镇元大阵,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够完成的。而如要将之继续强化,那么数万万金都未必够用。   昊天上帝却似知她心意,自负的一笑:“放心,只需这位对天圣帝忠心不改。朕就料那嬴冲,绝不会再使用始龙——”   当话至此处,他二人的心念内,却都齐齐生出了警兆。昊天上帝不假思索,就遁身离开了原地,而瑶池金母的动作之速,亦不逊于前者。可这位的瞳孔,随即就骤然凝缩。发现那股针一般刺来的意念,挥之不去,甩之不脱,无论她使用何等遁法,左右上下前后的腾挪,都无法将那三道危险之至的气机甩开。且越来越近,刺得她肌肤生疼。   最终瑶池金母彻底放弃了逃避,眼含怒恨的回望身后,随后就见有三道五色斑斓的光针陆续飞射而至,直指她的眉心元神。   第一针洞穿了她下意识用来抵挡的‘玄元水色旗’,在她的胸部处炸出了一个血洞;第二针则崩飞了她手中的打神鞭,即便是这件神器,似也抗不住这五色光针的酷烈神威。   “大五行元磁灭绝神针——”   脑海之内,刚闪过这念头,瑶池金母的眉心,就已被这最后一针洞穿了脑髓。   昊天上帝亦神色铁青,看向了那五色光针的来处。却见那个方向,都被一片厚重的云雾遮蔽,无论是目视,还是意念感应,都是一无所得。   他顿知这必是今日那位,让他也颇觉棘手的阴阳师无疑,此人的幻术,几有造假成真之力。清晨之前那一战,此人就曾完美的遮蔽了那左天苍与张承业等人的形迹。   有心深入其中,追袭出手那人,可当想及那三枚将瑶池金母击杀的‘大五行元磁灭绝神针’,他又觉心中忌惮。   ——掌握大五行元磁灭绝神针者,必定身拥五色神光,可以克制世间所有的神器。他手中的封神榜,亦不例外。   再当那云雾之中,又有两道箭影穿梭而出时,昊天上帝也就彻底打消了追袭之念。   那位镇国神射的射术,他也见过。尤其那连环九箭,便是强如瑶池金母,亦需祭用打神鞭之后才能应对,甚至还被那最后一支箭突破,几乎就一举粉碎了都天镇元大阵。这样的对手,绝非是正处于重伤状态的他所能压制。   毫无犹豫,昊天身影爆退,又微一探手,向那飞空抛起的打神鞭强抓过去。   只是下一须臾,瑶池金母的另一尊化身也同时显现,同样一手抓向了打神鞭。同时一双凤目怒瞪,眼神寒洌的注视着旁边的这位天庭大帝。   昊天的面上,亦毫无意外之色,出手坚决之至,未有半分犹疑。   可就在他的手,堪堪触及到那打神鞭之时。内中却有一股恢弘之力骤然爆发,将他的手臂强行弹开。   而瑶池金母的脸上,亦现出了冷笑之色。摄起了这件神器,身影化为一道金光,再次往东南方向飞遁。她此时既无出手报复之念,也不愿再与昊天,继续呆在一处。只打算尽力逃离此间,离这秦境越远越好。 第六五一章 苏醒之后   当嬴冲苏醒过来的时候,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座军帐之内,旁边则是虞云仙与嬴月儿二人在陪伴。他自身则应该是被人医治过了,浑身上下的伤口处,都传来了清凉之意。   嬴冲却不去看自身的伤势如何,直接开口问道:“他们怎样了?”   虞云仙自是知晓嬴冲口中的‘他们’,乃是张承业与左天苍,还有一个郭嘉。   一声轻叹,虞云仙凝声道:“郭先生还好,已经苏醒了过来。他这一次虽是折损了不少元气,折损了些元气,却并不影响其他。可左张二位,却情形不佳。左天苍勉强能够救回,可他即便最后能保住性命,也是寿元无几,一身修为全废。至于张承业,这位一身元气损伤太剧,又有功法反噬,脊椎骨骼尽碎,实在是无能为力了。如今只是一口气在吊着而已,他想要最后见马三宝一面。”   嬴冲不禁面色煞白,牙关紧咬,浑身肌肉紧绷:“难道就真的无法可想了?”   “不悔仙子已为他二人尽过力,而这世间医术超于她者,屈指可数。”   虞云仙微微摇头:“此时除非是大罗金仙出手,否则——”   嬴冲心绪一片寂冷,这世间或者真有大罗金仙存在,可如今这些人,基本都是隐世不出的状态。武安王府要请动他们的可能,几乎不存在。   此时他只觉胸内既痛又悔。张左二人落到如此惨境,皆是因己之过。   又觉惭愧莫名,别的权天强者成为世族勋贵的供奉,大多都能得以平平安安的修行。可这两位入府之后,却在这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内,却陪他经历了无数的风波,到最后甚至连他们的性命,都为自己搭上。   而紧接着,嬴冲又心中微动:“之前我似斩下了两块封神榜的残片?”   “冲儿之意,是要借助封神榜残片,使他二人封神,转为鬼修神道么?这个办法,其实我等之前亦有想过。”   虞云仙似早有意料,语气并不乐观:“‘罗睺戡乱决’太过霸道,张承业的元神千疮百孔,哪怕是借助封神榜也难恢复。至于左天苍,他只怕不会愿意转修神道。说到封神榜,倒是另外有一位,情形特殊。”   嬴冲眉头大皱,就欲起身。这时才发现,嬴月儿从刚才开始,一直都在抓着他的衣袖。哪怕他此刻从床上立起,也不愿意放开。小脸仰望着他,眼神可怜兮兮的。   嬴冲心念内只觉益发的愧疚,又觉酸涩。心想自己这次如是身殒于此,那么月儿她日后又该如何是好?虽还有凌雪在,可——   心中一紧,嬴冲随后就伸手摸了摸嬴月儿的头:“月儿勿忧,这种事,再不会有下次了!”   ——今日的教训,就已足可为诫。他嬴冲此身牵系武安王府的存亡,关涉无数人的性命前程。日后如还是对自身的安危轻忽大意,那时不但是害了自己,也会连累了旁人。   嬴月儿却不肯就此罢休,她想了想之后,却又伸出了一根手指头。   嬴冲无奈,只好也用小尾指与她勾了勾:“你父王素来一言九鼎!”   听到这句,嬴月儿的小脸蛋上,才显出了几分笑意。   之后嬴冲便强撑着伤体,去看张承业与左天苍,可这二者都仍在昏迷的状态。他就只能看着床榻之上,那人事不知的二人,无话可说。   最后千言万语,只能化为浓浓一叹:“速传马三宝与左氏兄弟三人,尽快赶至此间。”   说完这句,他就逃一般的走出营帐,之后就这么立在原地,默默仰望天空。只觉胸中郁恨无处宣泄,只能将十指深深扣入肉内,肺腑则一股戾气翻腾冲撞,使他口内,再次溢出了血痕。   嬴月儿不忍见他伤势加重,有意去唤醒嬴冲,却被虞云仙一把拉住。回过头时,却见她这位师叔祖,神情凝重的微一摇头。   她对虞云仙极其信服,见状之后虽依旧担忧不安,还是强自忍耐。  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,嬴冲才被一位帐下参军唤醒过来。询问之后,才知是他的谋士郭嘉,此时正于主帐之内等候着他,说是有事要谈。   嬴冲对于郭嘉,也是颇为担忧,闻言之后稍作整理,就来到了自己的帅帐之内。   才刚走入,就见郭嘉正立在那神甲‘始龙’之前,做出凝思之状。   而使嬴冲心惊的是,那郭嘉的一头黑发,此时竟是已白了一半。   “殿下来了?”   郭嘉察觉到身后动静,目含异色的回头望来:“臣敢问殿下,此时可愿举兵入咸阳?夺位登基?”   嬴冲闻言,立时摇头。不过他却也知今日郭嘉之言,是别有缘故,转而神色复杂的,望向了那‘始龙’神甲。   之前如非是这件大秦镇国重器,他嬴冲早已死去,可如今一切烦恼的源头,都在于这件神甲。   “殿下不愿反么?学生也料到会是如此。”   郭嘉素来善解人意,此时自然是对嬴冲的心思了然于心。   “可如今这‘始龙’已择殿下为真主,一旦此事传出,殿下您必要受皇家之忌不可。且即便陛下对您再怎么爱重,亦难处置此事。”   嬴冲闻言,却反是舒了一口气:“先生既然这么说,想必是有办法处置此事?”   “在殿下苏醒之前,学生确有过筹谋,不过却需看天庭那两位,是否肯配合。”   见嬴冲精神微振,郭嘉不由眼透失望之色,他其实更想看到嬴冲展露野心。   ——尽管这次,确实非是篡位自立的最好时机,可只需嬴冲此时,对大秦皇位展露出哪怕一丝半点的渴望,都会让他极其欢喜。   摇了摇头后,郭嘉才又开口:“之前学生已命人传出消息,道是殿下您遭袭杀,如今已重伤在身,可能要大损岁寿,武道受阻。”   嬴冲闻言,却不禁一阵愣神,定定的看着郭嘉,心想这样的谣言,怎么可能成功?   确实,昨夜秦境之内,绝大多数势力都在关注咸阳,几乎无人在意东河。而此间裴氏族人,都被他提前二日解押咸阳,至于他军中的一些玄天强者,因距离较远,加上吴不悔的幻术,估计也无人能知此间详情。   可那嬴高与昊天上帝,瑶池圣母三人,当时可都是生离此地!   “先生之意,是要让本王故技重施,借此机会,再韬光养晦么。可那嬴高——”   “嬴高最不用担心,他如将此事泄露,那就是逼迫殿下反叛,彼此再无转圜余地。在白云观心向殿下的情形下,皇室并无胜算。”   郭嘉成竹在握的冷笑:“至于天庭那一对所谓‘帝后’,封神榜重损,打神鞭亦被殿下击伤。他二人现在隐瞒真相都来不及,此时又怎会来揭穿这一谣言?” 第六五二章 封神残片   嬴冲仔细凝思,感觉郭嘉之言极有道理,对于那昊天上帝而言,此时最重要的,一是养伤,二是修复神器,三是稳定天庭诸部。   天庭除嬴天命之外的四人,亦非凡者,皆为野心勃勃之辈。一旦知晓有机可乘,未必就还会听从那对帝后之令,甚至反咬一口也不稀奇。   这个时候,二人遮掩自己的伤势都来不及,哪里会主动宣扬?   可惜今日那瑶池金母伤得不重,只怕瞒不了几年。   至于嬴高,这次回咸阳,他却是定要将此獠掀翻不可!此人与昊天上帝勾结,意图将他袭杀,可谓是罪证确凿。   当时虽被嬴高逃了,可咸阳城内的那座庙还在。除非这位大宗正,是打算从此叛离大秦了。   此人如敢多说什么,大可当成是事迹败露后的胡言乱语,对自己的污蔑之词处置。   ——至于那韬光养晦,估计用处不大。不过重伤之后的自己,多少能使这满朝上下,放下些戒心。且他现在,也确实是重伤了。   “至于始龙,因还隔着源血印与大灵衍阵这一层,倒也无需为此发愁。只需回归咸阳后,殿下再不动用此甲,别人看不出破绽。”   可随即郭嘉的语气,却又一转:“可殿下需得明白,这其实是掩耳盗铃之举。最多只能将别人瞒到天圣帝驾崩之前——”   嬴冲心知其意,他如今对始龙甲的掌控,也就碍着天圣帝的源血印而已。   一旦陛下他有什么三长两短,自己继承‘始龙’已是板上钉钉,哪怕是他自己,也无法扭转。   而一旦自己得到了‘始龙’,那也就是等于与黑水嬴氏翻脸了。除非有一位皇子,能够容忍‘始龙’,掌控在他嬴冲之手——   可问题是,即便别人能放得下心,他嬴冲自己又能安心么?当初石碑上的预言,如今已如梦寐心魔,缠绕在他心念之内。   嬴冲只觉是头疼万分,可要想现在就下决断,却是绝无可能。   “此事可待日后再说,还有好几年时间,必定能想到办法。”   郭嘉唇角一抽,他就料到嬴冲会将此事推迟延后。不过他此刻,也无意穷追猛打,转而亦好奇问道:“我知斩龙剑乃当年秦始帝佩剑,传承大秦国运数千载,也算是一口天子剑。却不知殿下到底是什么机缘,能得这口剑认主?”   “这是守正道人之助——”   在郭嘉面前,嬴冲自是无有隐瞒之意。此时只微一抬手,就将那小赤霄剑招到手中。   只是与之前不同,这口赤色小剑比之前大了不少,气息也更为凝实厚重。   而嬴冲早在昏迷之前,就已发现了这一变化。也猜知这多半是赤霄剑,吸取了斩龙剑内部分‘天子气’的缘故。   “这莫非,是赤霄剑心?”   郭嘉用了许久,才辨认出此为何物。顿时惊讶的挑起了眉,直过了好半晌之后,他才又恢复过来,语含赞叹:“原来如此,是故国师大人的遗笔吧?郭某真佩服万分,果然不愧是百年来的玄修第一人。”   嬴冲此时,则是默默的感应着这赤霄剑的变化。   他能感觉得到,自己元神内的这个东西,正在与‘斩龙剑’同化。   不但赤霄剑心,从斩龙剑内得到了大量的‘天子气’滋养,得以壮大;那斩龙剑本身,也是近乎贪婪的,在渴求着前者。   除此之外,自己与那所谓的秦境之‘天’,似乎距离更近了。由此他也能清晰的认识到,这别名‘龙脉’的事物,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。   大秦祭祀之‘天’,应当是由秦之万民的意念所聚,是数亿秦民的阿赖耶识,与天道法则结合后的产物。   所谓的祭天,其实祭祀的乃是万民,而由‘天’提供的力量,就是所谓的天子气,龙气。   “天之子么?”   嬴冲一声呢喃,目中现出了苦笑之色,他现在可谓是半个天子,被秦境之‘天’庇佑着。   这必将使他大运加身,日后无论做什么事情,都将无往而不利。任何修者对他出手,都将遭遇龙气的反噬,他的枪法剑诀之中,亦可调用龙气,使之威能大增。   ——今日陨落在此的那十二位天庭权天,其实就是死于龙气反噬,与他调动的天子气碾压。   而这世间,也只有同具天子气之人,才会对他造成威胁与阻碍。   不过这天子气,虽说是好处多多,却也不是没有坏处。嬴冲感觉自身的元神,已被那龙气深深牵绊,甚至是‘污染’。   只恐日后自己的权势越重,他与这龙气之间,就会越发的密不可分。   估计这在皇天位之前,不会有什么影响,甚至是一个绝大的助力,可在皇天位之后,却会成为自己修行上的阻碍,令自己的元神难以超脱。   “既是如此,那么学生也有一事建言殿下。”   郭嘉说此言时,朝嬴冲深深一礼:“那两块封神榜残片之一,殿下可选其一送去白云观。学生料那白云观,必有回报。”   “封神榜残片?白云观?”   嬴冲仔细想了想,才微微颔首:“如若张公公与左天苍二人用不到此物,送去一块也是无妨。”   这次他真是欠了白云观一个绝大的人情,一张封神榜残片根本就无法偿还。   只是嬴冲,对张左二人的转修仍怀希望,故而语中先设前提。   而随后他又想起了一事:“我方才听虞师伯说起,说是另有一位情形特殊?这又是怎么回事?”   ——之前他没在意此事,这时想起后又觉好奇。   “虞仙子说的当是那九天玄女吧?情形确实很特殊。”   郭嘉闻言笑了笑,随手将两张封神榜残片取出,送至到嬴冲的面前。   “可能之前这位,就已受过封神榜的册封。死后此女的元神,算是完完整整的保存在这枚残片内。如今就看殿下,欲如何处置此女了。”   嬴冲眉头微皱,仔细感应那枚较小的残片,发现果如郭嘉之言。他先是冷笑,打算日后寻一高明玄修将之炼化。可随后又心念微动,想起了一事,便又打消了这念头。将那张困有九天玄女元神的封神榜残片,收入袖中。   一位顶级权天境的元神,确是颇为难得。尤其是有一片封神榜凭依之后,自己只需将紫云铛修复,就可令九天玄女,恢复生前大半战力。   一位中位伪开国层次的强者,可谓是唾手可得!   只是嬴冲如今,却另有打算。估计完成之后,此女的战力还更胜先前,同时也能让月儿,多一个同伴——   随后他又听郭嘉笑问:“还有那四头蓝龙,殿下准备如何处置?”   郭嘉说的正是那四头为昊天上帝拉车的蓝龙,其中的每一头,都是真龙血脉,且修为已至玄天境,实力不俗,因身属神兽之故,比一般的权天境还要强些。   而蓝龙虽不擅法术,可其肉身之强,在诸多龙族之中,亦是绝无仅有的一支。   嬴冲亦是闻弦歌而知雅意:“那四头龙,是否可用?”   这次武安王府连折二位权天级战力,可谓是元气大损。而接下来他除了稳定北方四州之外,还要倾尽全力向那天庭报复,此时正缺战力补充。   那四头蓝龙,如能以合身的坤元阶墨甲武装,不难达至镇国实力。   ——之所以是坤元阶,是因妖修的墨甲,价格实在过于昂贵,一件就达五百万金。其实以这四头蓝龙的能力,操控乾元阶的墨甲都无问题的。   “其实那四位,已应允为殿下效力了。只需殿下能允诺为他们解开骨锁,日后放任他们自由。就愿定灵契,为武安王府效力千载。”   郭嘉的一双眼,此时已弯成了月牙:“换成平常时候,想要一头真龙臣服绝无可能。哪怕殿下身拥龙脉,也难办到。然则那四位,对昊天上帝等人,可谓恨之入骨,所有有机可乘。真不知那天庭,到底是从何处寻来的四头真龙,算是送了我武安王府一份大礼。”   嬴冲闻言,心绪却又一阵消沉。这确实可算一件喜事,意味着他的王府,又多四位可靠战力。   可如让他选择,他却宁愿张左二人,能够至今平平安安,无灾无难。   而直到这时,嬴冲才发现那孔殇与九月吴不悔三位,自他苏醒之后,一直都不见人影。他询问了郭嘉,才知这三人正联手追击昊天上帝与瑶池金母,至今未归。   这使他颇为担忧,那对天庭帝后,毕竟都是上位伪开国。哪怕是被他重伤之后,实力亦非同小可。   且三人皆为英灵之身,正被瑶池金母的打神鞭克制。   直到一个时辰之后,孔殇三人都陆续回归,嬴冲才放下了心。   这次孔殇三人战果不小,昊天上帝再受重创,如非英灵的活动范围,现今最多只能至邪樱枪的周围三千里内,这位天庭大敌,早已陨于三人联手。   瑶池金母则亦是一尊化身损毁,伤势之重,还在昊天上帝之上,只能孤身狼狈逃遁。   除此之外,这对天庭帝后之间,关系似有不谐。这也是一个不错的好消息。需知那封神榜与打神鞭合二为一,才是一件完整的神器。 第六五三章 天庭虚实   昊天上帝为嬴冲送来的‘礼物’,其实远远不止是九天玄女与那四头蓝龙。   ——除了这些之外,嬴冲还收获了一套完整的‘都天镇元大阵’。那所有十二面阵旗,都完整无缺的落在嬴冲之手。   这套法阵,对于自己驾驭的始龙而言,完全就是垃圾,有等于无。可对于其他的无主的神甲,却还是有些效果的。且这阵本身,也并不只是抗衡‘法域’这一种能力。   嬴冲在阵法符文上的造诣依然浅薄,却也能辨出这阵,只需有相应的符阵配合,就可成为一座防御能力比肩‘州城’级别的法阵。不但移动便捷,之后的布阵,也较为简单。之前是因没有相应的地脉配合,才无法展露其真正威能。   而仅是这十二面阵旗的材料,就价值九千万金。   其次是那辆辇车,这车不但外表看起来是花里胡俏,装饰精美,奢靡华贵,里面可也同样是真材实料。其防护法阵的强度,虽没有都天镇元大阵那么夸张,却也是凌驾于郡城级别之上。   ——这听起来似没什么,可这车中之阵,却是无需地脉的。只以其本身之力,就可超越过那些郡城级的防护阵法。   嬴冲自己估价,此车至少可相当于八千五百万金,相当于三件仙元阶的墨甲。而其中光是装饰品,就价值二千万。   他也实在是不明白,那位昊天上帝要把钱花在这飞辇上做什么?有这财力,还不如多打造些墨甲,招揽几位真正的强者,而不是如昊天上帝麾下那些水货权天。  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,那天庭确实富的流油,财力充沛。也不知那一对天庭帝后,到底哪来的钱财,是洗劫了哪家库藏丰厚的上古洞府了?还是这家也掌控着类似静池剑斋‘天髓云矿’的矿藏?居然在供养天庭近三千天位之余,还有钱财打造这辆飞辇,真正是不可思议。   嬴冲打算将车卖入宫中,恰好天圣帝的那辆御辇也损毁了。不过据他所知,宫内还有备用的辇车,而这位陛下只怕也不会在这励图变法之时,将宝贵的银钱用在这方面。   事实是自打天圣帝继位以来的三十年,宫中的用度就少而又少,那五千‘山陵卫’,就是被天圣帝节俭出的道兵。   嬴冲估计陛下是不会要的,其他诸国只怕也不缺飞辇。而如实在没办法的话,他就只能自己使用。   他现如今仅只是一个郡王,用这飞辇的话,是大大的违制。可如将那些无用的豪华装饰拆下,再请高明的匠师出手将之改造,应该还是能用的。   再最后,还有一个‘太白金星’,也就是那位为昊天上帝驾车,又对嬴冲出言呵斥的白衣中年。这位真名李守恒,三十九年前投靠昊天上帝之后,就改名李金星,号为‘太白金星’。   当时那对天庭帝后亡命奔逃,可却没法携这位一并离去。在嬴冲晕迷之后,被九月及羽飘离等人联手擒拿。   而在嬴冲看来,这位的价值,可能还要在那都天镇元大阵与飞辇之上。   作为昊天上帝近几十年来最亲信之人,担当着所谓的天庭之宰,这李金星自是深知天庭虚实。   所谓仇不过夜,此时嬴冲日思夜想的,就是如何尽快取下那昊天上帝的人头。   在最初一两日,这太白金星还是嘴硬得很。不过当嬴冲将此人,丢给嬴鼎天去炮制了一段时间之后,这位天庭宰执还是开口了。痛快之极,将天庭所有一切,都如竹筒倒豆子般全数道出。   “是嬴高先寻的昊天上帝?”   亲自在场听审的嬴冲,这刻目光是阴冷无比:“也就是说,策划这次袭杀的,是嬴高而非昊天?”   “确是嬴高不错!此番陛下与王母入秦,只是听闻山河社稷图与赤霄剑现世,意图争夺这二件神器而已。”   李守恒浑身是血,目光呆滞,此时他只求速死,故而无论嬴冲等人问什么,这位都是诚实回答:“当时嬴高言道殿下手中,亦有一件神器在手,又允诺事成之后,他可释放我天庭的几位重犯,以及数件大秦内府中的重宝,这才将陛下等人说动。”   嬴冲目光,一阵明晦不定。他心中许多疑问,都已在这刻得到解答。   秦大宗正嬴高么?其实也是在意料之中了。   至于这位,为何要针对自己设下杀局,嬴冲亦能猜知缘由。   这十数日来,自己的所作所为,已经让那位极度不安。   不过还有一件事,使他颇为在意。   “之前我听那昊天上帝说起,道是封神榜背后的那位圣人,一意使他不惜代价,也要将本王诛杀。这又是何意?”   李守恒的眼神茫然,思忖了片刻,才言道:“此事我已不知,不过当日初见殿下之时,陛下与王母二人都极是欢喜。”   嬴冲的眉头一挑,就猜这那对天庭帝后,是在亲眼见了自己之后,才从封神榜内得到指示。   他不知那位圣人,是否也是邪樱枪这般,以发布‘任务’的形式,来干涉这场争龙之战。可想必其手段,亦是大同小异。   由此可见,当日的李世民,并未对他说谎。自己已成其余所有十一位神器主人的众矢之的——   看来他日后,确实需得万分小心,在没有足够的力量之前,得尽力避免与那些神器之主见面不可。   微阖着眼,嬴冲默默思忖了片刻,才又再次开口询问:“你们天庭,究竟以何法谋生敛财?”   听到此句,旁边的嬴鼎天与郭嘉二人,也都凝神倾听。这件事,也正是他们所好奇在意的。   毕竟以他们现在了解的信息来看,这天庭的势力规模,实是大的惊人。不但那天位的数量极其夸张,天位之下的高阶武修,也是多到使人瞠目结舌。   此外据李守恒之言,天庭之内,还建有着至少七支道兵,实力都俱至伪开国层次。   ——这样的财力,哪怕秦之皇室,也要瞠乎其后。   只是当李守恒开口之后,结果却是令嬴冲失望不已。   据这位所言,天庭的天位修士,大多都是自己养自己。投靠天庭,只是为在封神榜留名,换取延寿与修为提升这些好处。故而其中许多人,都只是听调不听宣,难以掌控。   然后天庭本身,在七国中也经营有不少私矿与走私生意,甚至还有数十座青楼以及镖局等等。   不过这些收入虽很不错,可却并非大头,天庭真正的财力来源,是来自于海贸。与东瀛及南洋诸国,还有身毒的走私海贸,每年都能为天庭提供一万万金以上的收入。   甚至天庭本身的几个重要据点,也在海外。 第六五四章 盖棺论定   “海贸?”   嬴冲眉头大皱,颇有几分鞭长莫及之感。   如今他的武安王府在秦境北方可谓是唯我独尊,大秦朝堂之内,可谓是一手遮天,甚至临近诸国,也能够影响得到。   可距离万里之外的海洋,却真是一个陌生领域。   那边的情形,他也只是听说过一些传闻。只知在东海南海,依然是妖兽横行,人族船只只能在近海出没。可也有四大圣宗,齐国高氏,吴国孙氏,楚国三闾这样的势力插手远扬贸易,将东瀛与南洋诸国的奇珍异宝贩卖到中原,赚到盆满钵溢。可具体是什么样的状况,嬴冲却是一概不知。   这使嬴冲颇为郁闷,如今有了这‘太白金星’的口供,武安王定可将天庭在秦赵魏韩等国境内的势力横扫,可即便他这么做了,估计也是伤不到天庭的根本。除非是他现在的力量,能够干涉到万里之外。   看来自己如欲为张承业二人复仇,就必需另思良策不可。   而嬴冲在三思之后,还是决定暂时留下这位‘太白金星’的性命。一来是他怀疑这位,还有许多事情未交待清楚;二来是日后,他可能还有用得上这位的地方。   也就在嬴冲审讯完李守恒的当日,马三宝终于从咸阳赶至,见了张承业最后一面。   吴不悔以针术催发,使张承业短暂苏醒,可仅仅一刻之后。这位就已魂消神灭,只余一点真灵,在吴不悔的法力护持下转世轮回。   而当张承业最后一丝意识消散之时,马三宝纵声悲啸,持续了近刻时光。   嬴冲当时就在一旁,只觉是既痛又悔,心里难受之至。他倒是感应到了,马三宝受此刺激,突破天位之期已经不远。可却知这位,心情也是如自己一般,更愿张承业平平安安的活着。   也就在不久之后,左若海与左重山两兄弟,亦随后赶来。这边的情形,也同样是哀戚凝重。   这次左天苍的性命,虽是被吴不悔救了回来,可这位也已活不了几年,以后也再无法与人动手。   左天苍本人倒是颇为开朗,似对自身处境并不在乎,却使嬴冲更觉怒恨惭愧。   是日嬴冲就已签发军令,将左若海与左重山二人,调职为四品武官。使这两位在短短一年之内,就已进入了大秦的高阶武官之林。   嬴冲处事虽一向公允,可在许多情形下,却是不能不先顾私情。   且他虽是厌恶九品官人法,可也从不觉贵爵荫庇之制有错。没道理让那些功勋之臣的后代,一切都与平民等同。   这些勋贵的先辈为国流血流汗,后人受其荫庇也是理所当然。否则还有何人,愿意为国效死?   他真正反对的,只是世族与勋贵毫无节制的收刮攫取与扩张。   而在二十九日,天圣帝召他回京的旨意,也来到了东河郡。   此时嬴冲遭遇昊天上帝等人袭杀的消息,不但已在整个秦境之内传开,也已被天圣帝得知。   嬴冲听说当日陛下大发雷霆,可对于势力神秘莫测的天庭,同样是无可奈何。只能下旨绣衣卫并各州郡,全力清查打击天庭所属。  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,如今朝中,随着天圣帝的回归,正是一片沸腾中。   这十余日以来,朝中群官被嬴冲的杀戮与威势所摄,都是噤若寒蝉,不敢言声。可当天圣帝归来,重新执掌朝政,许多人就再按捺不住,纷纷跳了出来,联手攻讦武安王府。短短一日,就有上千份的弹章,塞满了通政司的案头。   如私杀大臣,诬陷忠良,擅权妄为,还只是比较轻的罪名。在二十六日临时召开的大朝会中,就有人直接参奏,告他提拔任用私人,勾结禁军诸将,厚赏笼络军心等等举动,是阴图不轨,意欲谋朝篡位。   这基本也在嬴冲预料之内,知晓当陛下回归之刻,也就是某些人反弹发泄之时。   这个时候,就显出了他之前‘秉公行事’的必要。裴氏确实是‘罪证’确凿,无可抵赖。而朝中的一应事务,以及军中的一应惩戒赏罚等等,也都是遵循着大秦律法,表面是无可挑剔。   那些朝臣在明面上说不出什么所以然,也拿不出实质性的罪证,就只能在小处挑错,再说些捕风捉影的事情。   不过陛下亦未使他失望,不但将所有的弹章奏折全数打回,更在朝堂中当场训斥了诸臣。随后再以封王之议,平息了朝中所有关于他嬴冲罪名的议论。   就在二十六日的大朝会中,天圣帝以武安郡王此番平乱功高为由,欲晋武安郡王为世袭王爵。引发朝野激辨,为这王爵晋封而争论不休。   之前嬴冲虽是因平定匈奴之战得封武安郡王,可却是降一等世袭。日后子孙,依然是国公爵位。   可一旦这次的封赏之议通过,那么他的武安王府,就将真正世袭罔替,成为朝中四大外姓郡王之一。   其实这所谓的世袭罔替,对嬴冲而言并不重要,毕竟他的封地与‘仪同郡王’的赏赐,已确定了是世代承袭。后世子孙虽无郡王之名,却有郡王之实,只缺名义而已。   可天圣帝此举,却是别有意蕴。分明是在向世人明示,这位陛下对武安王府依然信重如故。且也为隆国公龙在田的举兵,盖棺论定了。   ——那非是‘清君侧’,而是反叛!   如此一来,无论是嬴冲当日大朝中通过的人事任免,还是对龙氏裴氏等一众叛乱朝臣的处置,都再难有掀翻的余地。   而当这消息传出,首先为此欢喜鼓舞的,就是禁军将士。龙氏叛乱之罪坐实,那也就意味着他们在此战中的功勋,也将被天圣帝所追认。   不过除此之外,也不是没有坏消息,比如嬴冲的‘枢密副使’,被天圣帝给拿下了。   尽管那位陛下,除了提升他的世爵之外,又增封三县封地,同时晋他为镇国上将,保留神策上将之职的同时,并新创冀宛团练军节度使一职由他兼任,令武安王府再次权势大增。   尤其是后者,冀宛团练军节度使职司内不但包括了冀门,马邑,云中三郡,总数二十万人的团练武装,也包括了武阳郡那四个新建的团练师。使武安王府对北方的掌控,愈发的根深蒂固。   除此之外,还有嬴飞鸿调职井陉关,升任新建的虎卫军节度使,嬴双城转任贺州定武军节度使等等。   总而言之,他在禁军的亲信部属,大多都得以升职,不过却很少是在禁军之内,而是入调边军与府军系统。   ——这些事情,大多都还处于部议之中,仍未确定。不过以嬴冲料来,如今朝野上下,应当是无人能阻陛下意志,却必有许多人乐见其成。   需知天圣帝这种种厚遇,都掩饰不了将他本人踢出朝堂中枢之外,以及在禁军中的影响力大幅下降等事实。   从此之后,他也只能如武威王及武德王一般,通过宗党与盟友影响中枢,自身却不能跻身其内。   不过嬴冲对此,倒是不觉有什么不满的。毕竟大秦三千年中,朝中从未有人以王爵之身,而列席政事堂与枢密院者,这是大秦数千年以来的成规。   安国嬴氏一门一上将,四节度使的恩遇,更是前所未有。   郭嘉亦是大为感慨:“陛下他对主公的情义,果然是非同寻常。看来这位已是心有成算,欲令殿下世镇北方了。”   嬴冲对此言却毫未在意,自始至终,他都从未疑过天圣帝。   而如今他也只想早日入京,将那嬴高打入万劫不复之地!   ……   同是二十九日的清晨,在咸阳城内,议政殿中,此时朝中所有三品以上群臣,都汇聚于此。   只因天圣帝十宫大比在嵩山呆了将近半月,又在山河社稷图中被困了十日之久的缘故,朝中已有许多积压之务,未曾得到处置。故而自二十六日的大朝后,二十七与二十八日,又都是连续的小朝会,且每天直到夜间才会散朝。   为求效率,天圣帝将所有的三品之臣聚于此间,可以更方便的处置朝中大政,免去了诸司之间传递奏本与消息时的延误,而今日也不例外。   “此战武安王率禁军于东河郡,破一百五十万敌,使雍秦二州之乱,在数日之内平定,确实有大功于国!虽说本国功爵之制,速来重外战而轻内争。可如此辉煌大胜,却也是我大秦国朝以来稀见。”   天圣帝面透笑容,看着朝中群臣:“若然诸卿再无异意,那么武安郡王晋升世爵郡王与益封之事,可以就此定论了!”   殿内却是一片沉寂,而诸朝臣的脸上,都显出了无奈之色。   这位陛下的手段,的确是比嬴冲温和得多。这位并不似后者,喜以暴力压服,可行事堂而皇之,同样令人难以抗拒。   这次就是如此,这位天圣帝明摆出一副不先将武安王的功勋与爵位议定,就不打算处置雍秦二州近十万在押世族的态度,终于逼迫在场的朝臣妥协。 第六五五章 朝堂纷争   “看来诸卿是不反对了?那么就请翰林学士拟诏吧。另有禁军将士,北方诸军勤王功勋不可不赏,可命枢密院与礼吏二部及一并有司,参照武安王的请功奏折确定封赏。”   说完这句,天圣帝又道:“第二件,是靖北郡王并宁国公的自请移封,此事朕已允准,政事堂与枢密院也无异议。另有朱国公高仰,此番无令擅举大兵,亦不能施以惩戒。着令高仰降职一级,封地移至贺州。”   满殿之内诸臣,依然是没有任何言语。   靖北郡王与宁国公二家,是自请移封,别人无可置喙。至于那朱国公高仰,也是被天圣帝握住了把柄。   这次隆国公龙在田举旗清君侧,那池春高氏本是极力举兵相应,意图北上攻伐,牵制宁州节度使嬴完我麾下大军。可当嬴冲在东河郡大胜的消息传出,高氏就立时偃旗息鼓。   幸在两日之后,天圣帝就已脱困,否则这池春高氏早就被北方铲平。今日天圣帝只将这家移封,已是足显宽厚。   此刻的参知政事张苍,则如木偶一般,端坐于朝堂一侧。一直是神情木木,看那天圣帝以快刀斩乱麻之势,将一些朝中争论未休之议定论。心想这位今日的手法,倒是与十余日前嬴冲推举嬴守愚监国,而后又大肆提拔私人的那场朝会,颇为相似。   当时嬴冲是将叛党定罪之事押后议论,以此要挟群臣。而今日的天圣帝,则是以十万雍秦世族的生死为质,使群臣不得不从其所言。   “第三件,九皇子嬴守愚监国数日,安定朝堂有功。今免其辅政王之位,赐封庄王——”   听闻此事,在场八十余位朝臣哗然了一阵之后,就再没什么声响。包括张苍在内,都不觉天圣帝的安排有什么不妥。   嬴守愚既然以辅政王的名义,担任过监国了,那就确实不能再以寻常皇子待之。如今免其辅政王,赐封庄王,正在情理之中。   诸臣都只是暗赞这位皇子的好运气,如今天圣帝膝下其他年长皇子,最高也只是郡王爵,可这位却已是亲王了。   尽管不是世袭,可在宗室之中,也是难得的缘法。   可须臾之后,当天圣帝再开口时,整个朝堂之内的气氛,就又急转直下,瞬间冷凝如冰。   “第四件,如今重勘田亩与清查隐户二政,已在北方初见成效。朕欲将此政,行于天下,不知政事堂诸公,以为如何?”   闻得此言,张苍的面上,却是满透无奈之色。   此时的政事堂,裴宏志与元岱周二人已经下狱。而如今几位宰执之中,皇甫射与谢灵都是嬴冲一党,听其号令;王安石与新儒一党自成一系,极力变法;王钟则素来都是天圣帝的应声筒,本身并无主见;至于李东恒,这位新入政事堂不到一年,资历太浅,且与嬴冲颇有交情,此时也似并不愿显出什么偏向。   故而今日有心反对此事的宰执,就只剩下他张苍一人。   ——原本他在两家之间寻求平衡,可谓是如鱼得水。可当裴氏倒下之后,却只觉自身处境,无比艰难。   果然下一刻,那王安石就已首先起身:“陛下,此二法确为善政!民不加赋,却可使我大秦年增万万金岁入。臣请陛下,速将此政推行于南方诸州。”   随后那皇甫射与谢灵等人,亦是纷纷开口应和,一片的附议之声。   张苍是最后说话的,可当诸臣纷纷目望过来的时候,却还是压下了之前打算‘螳臂当车’的念头。   如今此事已成定局,他张苍反对与否,已经无关紧要,实在没必要在此事上纠缠。   如今裴氏大败,卢氏移封,天圣帝掌握朝堂已成定局。既然已输了,他们这些人,就没可能不做让步。   不过张苍接下来却是心意已定,如这位陛下还欲得寸进尺,那么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发声不可。   “故此甚好!此事一如北方旧例,负责勘定田亩,清查隐户的人选,都由政事堂拟定。”   天圣帝的笑意更浓:“那么再说第五件,如今有大臣上折,欲使我大秦废除丁税,改为摊丁入亩。”   这句道出之刻,这议政殿内的气氛,就又骤降到冰点。所有人都是面色肃然,眼神凝重。   下方立时就有大臣起身怒斥:“陛下,请问到底是哪位奸佞,为陛下出此祸国殃民之策?”   更有人响应道:“什么摊丁入亩,此实为巧立名目,盘剥百姓的恶法!臣请陛下斥之!”   除此之外,还有意图从道理上驳斥的:“臣敢问陛下,这摊丁入亩究竟该如何计算,如何分摊?我大秦诸州,形势各不相同。有些地方人多地多,有些地方人少地多。再有南方田地亩产五石,而北方诸州的上田,最多也只三石左右。所谓民不患寡而患不均,一旦处置不当,必定激发民变。而而这摊丁入亩之法,臣实难苟同!”   “请陛下三思!这世间田有定数,而人丁增长,则无有极限。摊丁入亩,在这几十年,或可使朝廷岁入大增,令百姓受益。可代代积累下去,必为恶政,这岂非是要将我大秦的有地之民都逼死不成?”   天圣帝的神情,倒是始终淡定如故,很是耐心的听群臣议论辩驳。   不过朝堂之中有反对者,自然也有支持‘摊丁入亩’的朝臣。   “可臣以为如今之丁税,也极不合理。百姓无田者众,却需承担重税,如宁州宛州诸地,常年都有将新生婴孩溺死,以避丁税者。”   “如今我大秦的人丁税,总计虽是四千五百万金左右,皆由各地官方收缴,由当地官府使用,账目混乱不堪。且地方之上的胥吏贪官,巧立名目,私自提高税额者比比皆是。征收的银钱,其实不下一亿五千万金,使我秦民不堪重负。以臣看来,无论是不是要摊丁入亩,这人丁税都需厘清不可。”   “至于人丁增长,此事简单。朝廷大可以这四千五百万金为定额,从此永不增赋。”   “如今各州确实情势不同,人有多寡,地有厚薄,不能一概而论。只需我等能秉持公心,定能商定出妥当万全之策。”   “记得泰阿三年,我大秦鼎盛之时有壮丁八千九百万人,可到了天圣元年,户籍上的壮丁,却只剩六千二百万人。可见人丁税滋生隐户,长久下去,必定是有害于国!”   “如今朝廷虽在北方清查出不少人口,可许多民户收入不多,难以负担丁税。长久下去,必定不堪重负,迟早还是得逃籍不可。这些人依附世族,不服劳役,乃是国之毒瘤——” 第六五六章 凶横杀器   眼见这议政殿内,各个臣子争论不休,张苍亦凛然站起了身:“陛下,摊丁入亩之政,非政事堂与小朝议能决。因兹事体大!臣请陛下招开大朝,聚京中所有七品以上的朝臣,共议此事!”   今日他们已一退再退,可这底线,却是再退让不得。若这时还不抗争,必使这位陛下得寸进尺。   摊丁入亩其实没什么,如真能以每年七千四百万金为定制,那么即便分摊到天下田亩上,每年的税赋,其实也没多少银钱,且也不会由勋贵朝臣来负担。   问题是之后,陛下与右尚书仆射,很可能将‘官绅一体纳粮’也顺势抛出。   可因之前那位武安王的人事任免,此时这朝堂之中,不但政事堂内是一面倒的局面,便是三品以上的小朝会,新党与北方宗党的联合也占有极大比重,加上皇党一脉,优势极大。   如今也只有在大朝会中,他们才能有抗衡之力。   这也是合情合理,虽说那政事堂诸事,天圣帝基本能一言而决。可似摊丁入亩这样的国之大政,如不能从大朝会中过场,是难以服众的。   他已打定了主意,如若天圣帝置之不理,那么他张苍今日,定不惜撞死在这金柱之前。   而据他所知,如今这议政殿内,有着此等打算的,并不止是一位。   而天圣帝闻言之后,却也不生怒,只淡淡的一颔首:“张卿之言,极有道理!此等大政,确需慎而又慎,既是如此,那就不妨再多等一两日,待得武安郡王入京之后,再做议论!”   听闻此言,殿中以张苍为首的诸臣,却都是面色微白,眼神异样。张苍亦觉头疼,此时只能是硬着头皮道:“陛下,明日既为大朝之期,何需定要待武安郡王回归才可?”   上方的天圣帝,则不仅失笑:“这正涉及今日朕想要议的第六件事,正因变法兹事体大,一旦处置不当,可能激起民变。所以在摊丁入亩诸事商定妥当之前,朕先欲在朝中选一位德高望重,能力卓著且高风峻节者待朕出巡,清查地方税务,并主持‘摊丁入亩’变法事,而朕以为如今朝中,只有武安郡王最合适。可如今尔等既以为摊丁入亩需慎重起见,要由大朝决断,那么武安王主持理清税务,主持‘摊丁入亩’诸事,也不妨一并交由大朝议论。只是耽误个一旬时间而已,有何要紧的?此事不急——”   张苍的额头上,却是满溢着冷汗。心想如由武安郡王来清查地方税务,那还得了?这秦境之内,岂非又要人头滚滚?   他与周围几位朝臣对视了一眼,就已有了决断:“陛下,摊丁入亩之法,正乃我等所愿!如今天下百姓,苦丁税久已,此等上善之法,岂能让万民久候。正该早日议定,以使我大秦沐浴圣恩才是!然则臣以为,武安郡王虽声望卓著,清廉有能,可这位毕竟年轻,且是军旅出身,在朝中从未出任过文职,只怕不擅财赋之道。臣私以为,陛下此番择人欠妥!”   政事堂排位在张苍之下的皇甫射,不禁面色微青,心想我家殿下,岂能容你如此轻蔑?正欲出言驳斥,却见上方谢灵使了个眼色,让他稍安勿躁。   而此时在场旁听的诸皇子,也同样坐不住。列席观政的大皇子,首先就起身道:“父皇!武安王一年来先平北方匈奴,后又克定雍秦之乱,正可谓劳苦功高。而如今龙在田之乱方平,父皇又欲遣其巡查天下,此恐非体恤臣子之道。以孩儿之见,父皇不如先使武安王休息一段时日,再做任用?”   三皇子嬴去病也同样神色诚恳:“父皇,摊丁入亩是为善政,也确需慎重不可。可究其根底,此不过是四千五百万金的地方财赋而已。以儿臣看来,父皇大可从政事堂选一二人主持便可,实在无需用到武安郡王。武安王贵为镇国上将,说是我大秦的定海神针也不为过。父皇却将之用于地方庶务,或有大材小用之嫌。”   而另一位新晋的翰林掌院学士姜道离,亦毫不犹豫的响应:“臣亦以为张相与诸皇子之言,大有道理!”   这位是旧儒一党在朝中硕果仅存的二品大员,只因之前才刚从地方上任,侥幸躲过了十日前的那场浩劫。   可此时这位,却也是毫不犹豫的赞同张苍。至于先前那‘撞柱’的念头,早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。   便连王安石,也同样不甚赞同,他却不似其余朝臣那般弯弯绕绕,直言劝道:“武安王殿下杀性太重,或使朝野群臣恐慌。变法诸事,陛下可以其为监督便可,并无需实任。”   见得此景,天圣帝也不禁微一愣神,他明白张苍的意思,这位是欲以支持‘摊丁入亩’为代价,换取理清地方税务与主持变法之人的更迭。   他原以为要推行摊丁入亩之政,必定是要在朝中引发一番风波争斗的,却未想到。这过程会这般的容易,仅只是将武安王的名字丢出来,就使群臣惶恐退让。将他的武安王,视如洪水猛兽也似?  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,嬴冲那孩子在朝中的威慑力,居然到了这个地步?是自十日前,咸阳城那场血洗之后么?   意外过后,天圣帝就又唇角微挑,面上浮出了仿佛孩童找到新奇玩具般的笑容,决定再接再厉:“那么第七件事,官绅一体纳粮。朕以为,既然摊丁入亩,那么这摊下去的丁税,只由平民百姓的田亩承担,似有不公——”   张苍的神色苍白,他对这位陛下的意图,已隐隐有所预感。愤恨之下,他都再懒得陛前礼仪,直接询问道:“敢问陛下,如若臣等以为,官绅一体纳粮此政该由大朝公议。陛下难道也要打算让武安王,主持清查勋贵与世族田亩么?”   那天圣帝,却是神情淡定的微一颔首:“朕确有此意,张卿果然不愧是伴朕数十载之臣,深明朕意。不过却非是清查田亩,而是统计人丁与各族家将护院,是否违制。”   张苍却觉胸中一闷,差点就一口郁血吐出。   此时此刻,朝中谁都对武安王嬴冲这个凶神畏惧三分。可你天圣帝即便要用这凶神来要挟群臣,也总该有个节制?   好在他也提前想到了抗衡之法:“既是如此,那么臣也以为,那摊丁入亩之法仍有不妥之处。”   天圣帝微觉失望,暗暗惋惜,心想这个张苍倒还有几分聪明。看来今日他想要借武安王威名,将诸事一并抵定的念头,是不太可能完成了。   不过这个筹码,日后多半还可以再用的。   也在这时,他见那位新晋的翰林掌院学士姜道离,又再次从群臣之中行出:“陛下,自原尚书左仆射裴宏志,原参知政事元岱周下狱夺职之后,政事堂便缺额一人。今臣荐宛州牧寇准,其人秉性刚直,智计过人,清明有为,虚怀若谷,正可为宰执之选入值政事堂!”   当姜道离这句道出,不止是天圣帝惊异,朝堂中的王安石,谢灵与张苍等人,也都颇为意外的往这翰林掌院学士看了过去。   而此时二千里外的嬴冲,却是浑不知自己,已经被天圣帝当成了一柄可用来吓唬人的杀器。更不知朝中,因变法诸事与寇准入相,又有一场风波掀起。他此时正在一艘三千料的七牙官船之内,过着无聊的日子。   原本以他的打算,是想要乘坐飞车,在一日夜内赶回咸阳的。可却被朝中遣来的天使劝阻,一是因天圣帝这次是欲郑重其事,亲自出城迎禁军凯旋,顺便校阅禁军诸部。可如今朝中因诸多政务积压,都需先行处置,故而礼部仍需一定时日,才能准备好这场大典。   二也是天圣帝的吩咐,命他领水师船舶,及左右神策左右神武四军,押送数十万战俘沿清江行军返回咸阳。且这一路,还要求甚高,必须得队列整齐,衣甲鲜明不可,以耀武扬威,震慑清江两岸,雍秦诸郡。   嬴冲虽是不耐,可既然天圣帝这么吩咐了,他也就只好遵行。   而这些事虽有他的部属去办,可嬴冲也同样需每日在船头露露面,接见地方上的官员与士绅领袖。   不得不说,这一次的咸阳变乱,龙在田之叛,对于雍秦世家而言,确实是一场浩劫。   原本这京畿地方,可谓是冠盖云集。随便一个砖头砸出去,都可能砸到一位大世家的子弟。   可如今嬴冲一路东行时,沿途诸郡竟只能凑起一群三四等的士人迎接,而他们的祖辈,最多也就只四五品的朝官而已。   只因参与龙在田的叛军之故,这雍秦二州的顶级门阀,至少有七成的士人都被擒拿下狱,剩余的部分则或是匿藏于山林之间,或出奔他国。而嬴冲虽是在事后表现出了一定程度的宽厚,天圣帝也同样打算宽赦其中一部份罪责较轻者,可在一切盖棺论定之前,这些人还是需得呆在牢狱之内。   因郭嘉之故,嬴冲对于这接见,倒也不是应付了事,很用了些心思。可他绝大多数时间,还是用在了张左二人的后事,以及自身武道上。 第六五七章 突破玄天   ……   就在乘船东归的第三日,嬴冲的外丹,就已打破了大天位的阻障,进入到了玄天之境。   这次的外丹晋升,可谓是水到渠成。之前山河社稷图内,嬴冲就已有了突破的迹象,而这次在东河郡死战中的顿悟,更是如催化剂,将他的武道境界,推升到一个新的层次。   可嬴冲并没有多少喜意,此时张承业的棺木就在这楼船的第四层停放,而左天苍也最终放弃了转修神道之念,打算从今之后,就回归乡里隐居,以渡过余生。嬴冲也只能依郭嘉之言,让人将那块封神榜残片,送至到白云观。   这日之后,嬴冲就常想,为何这次的晋阶,不是在东河郡那场灾难之前?到来的如此之迟?   尽管玄天位之后,他的战力,也只有半阶提升,可结果却可能有些不同——   以当时神器邪樱枪新展现的‘革新’真元之能,以及那招‘否极泰来’,足可让他的战力,在短暂时间内达到伪开国的上位巅峰,与太学主比肩。   那时无需张左二人牵制,自己都有办法,独力将重伤状态的西方大帝击杀。   这是他接掌安国府以来,遭遇的第一次重挫,却使他痛入骨髓。   故而除了日常的接见之外,嬴冲依旧不怎么愿意见人,每天继续呆在书房内。   此时武道方面,他已暂时放下了。因知玄天位之后,一般的武道修行已经无益,甚至连霸王枪内的幻境,也不太顶用。   如今他修为要提升到权天位,首先自身的金丹与真元,也需达到玄天顶峰;其次还需着重于精神意念方面的修行,并且上参天意,领悟大道,能掌握一定的天道力量才可,那也是法域的基础。   ——这都不是短时间内能办到的,前者需要至少五六年的时间日积月累,后者就更是困难重重,需得看自身的悟性与机缘,不是努力就有用,且越是急于求成,越难以突破。当世有许多天资高绝之辈,一辈子都不得其门而入。   按照虞云仙的建议,这时候倒不如先缓一缓,放一放,先舒缓一番心境。   前辈武修在这个境界,有人纵情山水,有人去学那琴棋书画,有人则钻研木工与土石之术,突破的办法,可谓是不一而足。却从没有人,全靠着闷头苦练,而晋升权天的。   而嬴冲听闻之后,却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机关术。在他看来,这亦是一门绝佳的触类旁通之法,正可在这研究的过程中,上参天意,领悟大道。   故而自晋阶玄天位之后,嬴冲就也不再苦修。除了日场的修行,以及参研新学枪术‘玄雷万象’之外,其余绝大多数时间都被腾出,用于研究公输般留下的那些图纸。   此时他主攻的图纸有二,一是孔雀翎的制造,二则是机关人偶。   前者可令他的手中,多一件可压制上位伪开国,甚至真正皇天位的杀器。理论中,被公输般完善后的孔雀翎,可与太学主与守正抗衡。而这二者,就等于是没有法域的‘皇天位’。   此外孔雀翎因本身是机关暗器,也有这不受法域压制的特性。这可能会成为十年之后,太学主回归时,他唯一能抗衡的底牌。   至于那机关术的研究,则是为了他的女儿,嬴冲感觉嬴月儿在炼神壶内的身体,应该只是半完成的状态,还能继续完善。可到底该如何完善,却非是他现在所能办到的。   故而嬴冲在这方面的用功之勤,甚至还在那孔雀翎之上。   “果然可行——”   数日之后,嬴冲的目中,闪过了一丝喜意。此时他已基本将‘孔雀翎’的图纸给吃透,也确证了这件在公输般时代无法完成的机关杀器,在自己这个时代。已经没有了问题。   这得归功于墨甲的大行其道,使得冶金术日新月异。许多新奇的合成材料与合金陆续现于世间,这都是公输般在世之时所没有的。   不过仔细计算起来,这孔雀翎的耗费也巨,需得至少七千万金。且许多材料需要订购,要等待一段时间之后,才能到手。   若只如此的话,嬴冲倒也不觉吃力,毕竟是刚发了一笔横财。七千万金对他而言,已不算什么。   可除此之外,嬴冲还准备为嬴月儿与九月二人强化墨甲。尤其前者,必须得重新炼制一尊仙元甲,且必须是投入四千万金以上,才能百分之百,发挥出月儿的实力。   再还有就是四头蓝龙,亦需坤元甲装备。而妖族的坤元墨甲,每尊都是五百万金起步,好一些的需得千万金。   最后则是‘九天玄女’,在嬴冲的预计中,这尊新的机关人偶,需要又不输于权天位的动力核心,不低于仙元阶墨甲的肉身防御能力,本身也需有足够多的灵法回路,以供此女施展玄术。   如此一来,‘九天玄女’才能摆脱自身‘神道鬼修’的影响,真正发挥出其生前的力量,甚至超越其上。   可且不说这尊人偶所需花费的银钱,光是修复‘紫云铛’,就需五六百万金。   这么计算下来,二万万金都打不住。自己在这次雍秦大乱中搜刮到的银钱,转瞬就可挥霍一空。   可嬴冲此时却并未有心疼之意,如今该花的钱还是得花。   尤其‘九天玄女’,这不但是一尊让他期待的可靠战力,更是他在机关傀儡术上的首次尝试。   在此女身上试验的一些技术,直接关系到日后嬴月儿身体的完善,所以这件事在他心目中,是势在必行。   而除此之外,更因有外界形势变化之因。   按照郭嘉的说法是——吾恐这场雍秦大战之后,世间的伪开国,必如雨后春笋,林立于世。   需知当世的世家大阀,不是炮制不出伪开国强者,而是因无此必要。   就比如裴家的裴玄机与齐王家的红线女,这二人仅只需一尊好些的仙元阶墨甲及圣器,就可达到直追越倾城的伪开国上位层次。可同样的资源,用在汤神昊与屠千鸟之流身上,却最多只能达到上镇国甚至镇国的实力。可即便是伪开国的下位,威慑力其实也几等于无的。花费这么多的银钱,只换一个半吊子的下位伪开国,这又有何必要?   那些世家大阀与各方势力,无论哪一家,都不会舍得这么花钱的。他们宁愿用在培育道兵上,要么是将自家资源积累起来,等待族中真正的强者出现。   故而这数千年以来人族一脉的伪开国人物,要么是不出现,要么是现世之后,就已达伪开国的中位,甚至是上位层次。   然而当这场雍秦战后,情形却又有了变化。 第六五八章 六载岁寿   嬴冲记得东河战后,光是从裴氏各处田庄中抄出的金银与各类财货,就高达万万金。而这笔钱财,可以为裴氏购买四件仙元甲,两件圣器。   而裴氏族中的诸多供奉中,至少有两位的战力,可在墨甲与圣器的堆积下达到伪开国的下位,甚至中位层次。而其余世家有类似情形的,还有不少。   ——如若这些积蓄,都能够提前一些时日换成足够的强者与道兵,那么今次东河之战会是什么样的结局,还真不好说。毕竟以当时雍秦世家的财力,拼凑个五六位伪开国,都是毫无问题。   而雍秦这场变乱结束,许多人都已明白了这个道理,也预见到了乱世的到来,以及争龙之局的开始。   那些世家大阀再不会有任何吝啬,只会尽全力将手中的钱财,转为他们手握着的,可以确实依靠的武力。以免灾难临头之刻,只能在事后后悔。   所以郭嘉预言,这世间的伪开国,必如雨后春笋,林立于世!   好在似裴玄机与红线女这样的人物,世间并不多见。这几年出现的伪开国,绝大多数,都将止于伪开国的下位程度。   可即便如此,也会对现在的安国嬴氏,形成极大的压力。   他嬴冲要想稳固北方四州,还要想复仇,却绝不可故步自封。仍需拥有更多的伪开国,才可避免东河郡那样的悲剧再次发生。   ——此外当世强者数量激增之后,会是什么结果?那必是物价腾贵。许多高阶丹药与顶级灵器墨甲材料,都会价格激增。可能一年之后,就会翻上至少三番。   因此故嬴冲不但打算以最快的速度,将自己所需要的一切物资准备妥当。更准备花钱,囤积一批货物。待数年之后增值售出,或者自己使用。   总而言之,这些事情越早办妥,越是划算。   而与他见解相似的,还有沈万三与周衍,此时都是极力横扫市面上的一切顶级灵材。只可惜后者独立不久,财力浅薄,只能跟在后面喝点汤水。   事实上仅仅三日之后。各地顶级灵材的价格,就已激增了三成左右。   且这风向,甚至反应到了稷下学宫,更新后的圣器榜单上。   原本稷下学宫的‘圣器榜’,是选择天下间最强的三十六件圣器,排列于榜单中。   可这一次,自咸阳大乱后更新的圣器榜,却罗列了整整五十六件圣器。都是世间已知的,所有圣器级的器物。   后面的一部分,本是因威力稍弱,而无缘‘圣器榜’,可如今却也都罗列其上。   显而可见,是稷下学宫已不认为这三十六个圣器名额,可以将那些有能力撬动天下形势的至宝,都罗列在内。   说到稷下诸榜,就不得不提嬴冲,在榜单上的排位。不但名将榜中一举升到了第九位,英杰榜中位列第一,便连真仙榜中,亦有了他的一席之地。   还有安国嬴氏,如今也是进入了世家榜的前列,赫然位列第十。并有评语——蛰龙已惊眠,一啸动千山。   大秦安国嬴氏一门,出自大秦皇室支脉,先辈秦王二十九人,郡王三人,国公五人,二品高官七位,三品二十二位。世代簪缨,轩裳华胄。自十年前,宇内第一名将嬴神通封安国公而崛起,又有武安郡王嬴冲以十四之龄破门而出,存亡绝续,始建‘安国’堂号。而今安国嬴氏之下,共有一王双侯四节度,权遮秦北,已为大秦第一武阀。阀主武安郡王嬴冲,正值英姿勃发之龄,潜力无穷,未来仍不可限量。   这榜单极尽夸赞之词,嬴冲看了之后,都觉脸红。不过他也是极其不解,这世家榜为何会将自家的安国嬴,拔到如此高度?   嬴冲不是那种喜欢自我菲薄之人,也知如今的武安王府,以及以他为首的北方宗党,确已是大秦之内最强大的一股势力没错。   这稷下学宫,说安国嬴氏一门,一王双侯四节度,权遮秦北,可谓是恰如其份。   可这世家榜素来以门第为尊,势力高低反倒是居于其次。而何谓的‘门第’,就是指家世,其中先祖留下来的荣耀,占据了极大的比重。   试问如今世家榜上的几十个世家,哪一家非是世代王公?哪怕是在榜上居于倒数第二的襄阳王家,祖上也有十七位国公,三十四位列侯,十一位一品高官,三位流爵郡王,四位太傅。   而他的安国嬴氏,哪怕是加上之前武安嬴氏的部分历史,也仍显寒酸,完全无法与这些当世第一流的世家大阀相提并论。   至于三千年前那些先祖辈的诸代秦王,那就是为他们安国嬴氏脸上贴金。   真要往那么久远的时间追叙,如今关东世族,很多都是商周两大王朝的直系后裔。   “是因乱世将至,故而暂以各家实力为尊么?”   思及之前那‘圣器榜’的改动,嬴冲不禁冷冷一哂。心想多半就是如此了,如今季世来临,诸族先祖再怎么荣耀,都没可能庇佑后代子孙在这乱世之中安然无恙。   只是如此一来,他的安国嬴氏,未免就有些树大招风了。难保不会有人吃饱了撑着,看他嬴冲不顺眼。   尤其楚赵韩魏齐那些世家,将门第高低看得比自己眼珠子还重,多半会想安国嬴氏何德何能,可与他们并列?   安国嬴氏位列第十,而那东河裴家则相应的从之前的第九位跌落,掉到二十九。   这使嬴冲大为讶异,这东河裴家,居然未从世家榜中除名。说明那稷下学宫,仍对东河裴氏看好,不认为这裴氏会在这场风波中,彻底倒下。   且从眼前的情势看,也确实显出了这一迹象。那裴宏志虽被下狱夺职,可天圣帝至今也仍未有取其性命之意。而裴氏的不少族人,也有许多都逃遁在外。   这正是世家大族,最令人感觉棘手的地方。所谓良禽择木而栖,此处不留人,自有留人处。大秦这边容不下裴氏,可裴氏却自能从其余诸国中,寻到容身之地。似那吴越等新兴强国,甚至会扫榻相迎。而大秦的仇敌魏楚,亦不会放过这打击大秦的良机。   据他所知,如今的楚国,就已有了招揽龙氏之意,双方正在紧密接触中。   在嬴冲想来,天圣帝多半不会容许东河裴家,也投奔他国的,这影响太坏。如今有了一个龙氏就已够了,再添上裴家的话,必定使朝堂动摇。所以到最后,必是双方妥协的结果。朝堂只除首恶以示惩戒,可绝大多数的裴家子弟,还是能幸免于难,甚至仍可保存半数以上的田土。   东河泸州二郡,依然是裴氏的天下,朝堂之内,也仍有其一席之地。   只因如今的雍秦,除了已倒向北方的谢氏之外,也只有东河裴家,才能聚众人之望。   而这归根结底,还是东河之战,他未能擒龙在田而斩之的恶果。可当时的情形,能够击溃乱军,就已是他能做到的极限。最后也只能诱使裴氏倒戈一击,才将隆国公的祸乱及早镇压解决。可如此一来,也给了裴氏一线生机——   嬴冲并未太在意此事,裴家无论是存是灭,短时间内,都不能再成为安国嬴氏的威胁。而如今随着雍秦平定,天圣帝的变法已显出了曙光,这是他最觉欣慰之事。感觉自己与张承业等人的血,并未白流。   而一旦王安石的改革成功,大秦国力激增,那么接下来,也必将是出关伐魏之刻——   要说他现在有什么渴望的话,那就是几年之后的征魏军主帅。对于此职,他势在必得,甚至不惜抛开眼前一切。   可嬴冲却知,自己要做到这点并不容易,现在的武安王府已受诸方之忌,很难使朝野上下一致认可。故而他嬴冲要想在日后统百万军伐魏,执魏无忌而斩之,此时就需预做筹谋了。   就在他顺水而下,距离咸阳不到二百里时,一位白云观的道人翩翩而来。   那正是嬴冲的一位熟人,之前在冀州雪峰山见过的九观。时隔近年,这位赫然已证得了权天境界。而此次这位前来,正是白云观为那封神榜残片的回报,受其观主指派,愿入武安王府麾下效劳。   这使嬴冲大喜过望,武安王府一直都缺少高阶的玄修坐镇,也是武安王府最薄弱的点。   之前虽有虞云仙在,可这位的道途更偏向于剑修一脉,在玄法方面,并不是特别擅长。   而他眼前这位,哪怕是只有一件伪圣器在手,也是一位堂堂镇国。日后修为至权天顶峰时,不难入上镇国之林。甚至如嬴冲能寻一件圣器由其执掌,那么伪开国的中上位,都不成问题。   不过九观道人的到来,却也为他带来了三个极坏的消息。   “王上可知,自山河社稷图回归之后,陛下他其实已活不过六年?”   当听闻此言之后,嬴冲就感觉似是有一尊洪钟在他耳旁敲响,震得他两耳失聪,眼前一片昏暗,几乎就失去了意识。 第六五九章 六翅禅刀   “怎么可能?”   嬴冲的呼吸紧窒,随后又如凶兽般的注目着九观。怀疑这道人,是在欺骗自己。   “太学主被封印入无尽虚空!那位虽未死去,反而有证就皇天位的可能。可按理而言,陛下的伤势,应该是有好转才对。”   九观道人,倒是颇为理解嬴冲的心情,并未生怒,神色平淡道:“常理而言,陛下的伤势与寿元,确该恢复些许才是。可据我玄光师兄之言,太学主舍弃所有的最后一剑‘否极泰来’,威能过于强大,陛下在最后时刻,还是动用了和氏璧,才能使刘雪岩嬴高等人,都安然无恙。”   嬴冲的面色惨变,心绪却渐渐稳定了下来:“那么白云观将此事告知于孤,究竟是何图谋?”   ——一位帝王的身体状况与岁寿,本该是一国最大的机密。可在此时,这位出身白云观的九观,却毫无忌惮的将此事告知于他。   九观闻言暗暗一叹,心想师兄的顾虑果然还是有道理的。在这个时候,的确不是说武安王掀起叛旗的好时机。   “小修并无他意,只是奉师兄之意转告,至于观主他是如何想的,小修不得而知。且殿下身为国之柱石,师兄将此事提前告知于殿下,似也无不妥?”   嬴冲微一蹙眉,再未有任何言语,他对九观之语,深表怀疑,可此时却只能姑且信之。   唯一可确定的是,守正道人极力回护造就于他,不可能没有缘由,白云观对他,暂时也不会有什么恶意。   而第二件事,则与大宗正嬴高有关。   “小修知王上如今正紧锣密鼓,欲治嬴高之罪,为王上部属复仇。然则王上可知,那日事发之时,嬴高一直都在陛下殿前值守,片刻未离?”   九观道人目光清冷:“此时王上欲告嬴高勾结天庭,在东河郡袭杀殿下之罪,只怕非但不能成功,反而会被陛下误会为在借机清除异己。”   嬴冲眉头微凝,眼神不解:“他在陛下殿前值守?此事是真是假?那么当日在东河郡与昊天上帝联手的那位,究竟是何人?”   当时他不会看错,那声音确实是嬴高无疑,暴露之后其施展的一身武道,还有那元神特征,真元气机,都与大宗正嬴高别无二致。   可既然嬴高仍在咸阳城内,那么那尊红白墨甲之内,又到底是哪一位?   “许多人亲眼所见,应当不会有假。”   九观道人凝声道:“东河之战,始龙甲曾经断其一臂,按说以始龙甲之能,他短时间内没可能恢复才是。可那位大宗正嬴高,却是毫发无损。”   面对嬴冲质疑的视线,九观道人不厌其烦的解释:“我家师兄,也曾疑心那嬴高是用替身,或者道门身外化身之术,可他以‘魔天镜’观照之后,就已认定了那大宗正府中的嬴高,确实是其本人无疑。且除之前山河图内留下的那些伤势之外,嬴高一身气机圆融完整,不像是遭遇重创的模样。且当日米朝天,亦曾数次见过嬴高,却并未察觉有异,故而师兄托小修转告,说此人如今在府中闭门不出,只怕是正欲引殿下发难。”   嬴冲的面色凝重,心想那时始龙甲造成的伤势,何止是难以恢复?是根本,是没法复原才对——   那些平常的伤口还好,可似断肢这样的重创,就需彻底清除斩龙剑的力量不可。   可这口剑,有着秦始帝的剑意残留,是比他的凤凰真火,更为棘手的存在。   那位大宗正嬴高,当时如只是替身的话,极易拆穿。至于道门的身外化身,且不说此人并非是道武双修,即便这位真有此能,世间也没有任何一门法术,可令化身离开本体二千里外活动。   且无论何种分身之法,本尊化身之间都是同一元神。分身受到的伤势,本尊亦无法避免。   ——可既然那红白墨甲内的人非是嬴高,又会是谁?这世间总不可能平白冒出一位上位伪开国级的强者,又恰好能模仿嬴高的一切。   且很快嬴冲就注意到,九观语中的‘引诱’二字。   “这么说来,白云观依然在怀疑那嬴高?”   “正是!”   九观毫不讳言:“毕竟这位着有充分动机,皇家的‘周天归元气’,更不是普通人能够模仿。同一日出现两位嬴高,并不能说明他的清白。世间的玄法千奇百怪,很可能是我等见识浅薄,才未能洞穿内中玄虚。总而言之,嬴高仍难脱嫌疑。”   嬴冲却觉郁闷之至,他已准备好了一切,就准备将嬴高打入万劫不复之境,为张承业复仇。   结果却被白云观告知,这只是陷阱,没有成功的可能。   此事他不会轻信,必定要令嬴鼎天详查究竟不可。可嬴冲却更知,对方根本没有欺瞒他的理由。   而白云观带来的第三个坏消息,则是与静池剑斋有关。相较而言,前两件事虽为噩耗,可却对武安王府本身无损。   可最后一件,却是大大的麻烦。静池剑斋的一位太上长老,已在六日之前进入秦境,而今已至雍秦地界。   据目击之人所言,此人随行携带着数位权天修士,隐含杀机。   嬴冲一听,就知对方八成是冲着自己与嬴小小来的。山河社稷图一战,嬴小小月儿合体之力震慑秦境,之后东河郡一战,自己又以斩龙剑,施展‘天绝地灭二十三绝剑’。   ——这种种蛛丝马迹,岂能不惹静池剑斋注意?   太上长老?不知是哪一位太上长老。静池剑斋内,能有太上名号者,俱为伪开国层次。   正这般想着,嬴冲就已听船舱之外,传来一串清冽飒爽的语音:“敢问此船,是否秦武安郡王行跸?静池剑斋秦可人,携恩师薛云凰前来拜访,有请殿下拔冗一见?”   当这句话音响起,嬴冲就发现不远处的嬴小小,身躯明显一缩,眼内亦满含着戒惧与忌惮。   而九观道人,则若有所思道:“是六翅禅刀薛云凰啊,这个女人颇为麻烦,殿下可万万要小心,哪怕是露出丁点的破绽让那位生疑,都会纠缠不休。”   嬴冲闻言失笑,他可还没说什么,这九观就言道‘破绽’二字了。   不过对方之言,也极有道理。六翅禅刀薛云凰之名,他也听说过,那是一位威震世间二十余载的伪开国,乃是静池剑斋的中坚支柱。   此女以盘古剑神经为基础,独创刀道一脉,几十年来,几乎只以一人之力,就撑起了静池剑斋的诺大威名。   而这人既然已来,那也就只能一见,这是躲不掉的。   “传令,将二人请至三楼客厅,本王稍后就至——” 第六六零章 针锋相对   当嬴冲来到三楼客厅时,发现那位可将大秦诸多权贵子弟视为奴仆般使唤的秦可人,此时却正似受气的小媳妇,肃立在一位中年妇人身后。   嬴冲注目看了那妇人一眼,只见她四十七八岁的年纪,容貌甚美,一身简单的淡蓝色宫服,可却毫不失华贵之气。只是那眉眼之内,隐隐蕴有一丝厉色。而那眸中,更显出淡蓝光泽。   心中微沉,嬴冲却仍是镇定自如,他甚至还将嬴小小带在身边。后者化成了一条小龙,盘绕在他的肩上,似在沉睡之中,与一位幼年龙女别无二致。   “记得年前在冀州的时候,孤就已对你们静池剑斋说过,莫要再招惹到孤的头上,否则后果自负!”   嬴冲的言语毫不客气,行入客厅之后亦未行礼,就这么大剌剌的在主位之上坐下,目光似刀般注目着眼前二人。   “二位今日至此,莫非是又为那什么无面?”   秦可人闻言,顿时面色涨红,眼中略含恼恨的看嬴冲。她没想到这位,会如此不给颜面。   明知她师尊‘六翅禅刀’薛云凰在此,言辞也是如此的桀骜无理,似浑不将他们静池剑斋放在眼中。   可除此之外,秦可人又感觉很无力。若说一年前的此子,在她眼中还是一只雏猫,不值一提;那么现在,坐于她面前的嬴冲,则无疑是一头已可傲笑山林的猛虎。   薛云凰的神色倒还平静,仔细注目打量着嬴冲。   这位秦武安郡王的名声,她是很早就已听说过了。十五岁之前,是咸阳城内最出名的纨绔恶棍,十五岁继承爵位与神甲摘星的当夜,就与宗族翻脸,破族而出,自创‘安国’堂号。那时的嬴冲,就是所有人眼里的笑话。   可时隔一年之后,大秦朝野中的任何人,都不会有这想法。   这位不但在承爵后,平定了祸患大秦北境的匈奴人,更在不久前血洗了咸阳,断绝了无数世家勋贵的传承;而东河郡的大胜,则将那堂堂龙裴二氏几乎逼入绝境,使其威名在雍秦之地,可止小儿夜啼。   如今的‘安国’嬴氏,更是在天下三十六家中位列前十,在大秦朝中几乎只手遮天。   这位武安王的面相无疑是极为年轻,因过早突破天位的缘故。嬴冲的面容,定格在了十五到十六之间。好在这位在那时候的体格就已不错,身高七尺,固而在骨骼生长停止之后,却并不显矮小。   不过薛云凰却也注意到,嬴冲的鬓角处赫然有着些许白发,面色也略显苍白。   虽说这位在脸上敷了一层粉用于掩饰,却瞒不过她的灵眼。   除此之外,这位一身气元也略有些虚浮,身上更有着昊天上帝‘惊澜指’的指意残留。   她知数日前,这位曾与天庭那一对帝后,有过一场激战。就不知这位的伤势,到底如何?是在掩人耳目?还是一如这位表现在外的轻微?又或似如昊天上帝吹嘘的那般,几乎致死?   薛云凰意念内无数杂念闪过,又迅速将之排除。她是不耐弯弯绕绕之人,此刻直接就开门见山。   “数日之前,天庭曾遣人告知于我静池剑斋,殿下在迎战昊天之时,曾使用我静池剑斋的盘古剑神经。又有人言,贵属嬴月儿在山河社稷图内与人争斗之时,剑诀中也同样有盘古剑神经的痕迹。而那无面,正是我教炼制的盘古剑神经副本。”   薛云凰的语音一顿,杀意暗藏:“故而老身来此,是想要向武安王殿下,要一个解释!”   “解释什么?”   嬴冲一声失笑,目中同样闪过一抹厉光,毫不相让的与薛云凰对视着。   尤其对方眸中的蓝芒,让嬴冲略有些在意。   心想这莫非就是静池剑斋独有的绝学‘灵犀剑目’?也幸亏这灵目是偏向于意念精神,难以看穿小小的身份。不过他估计这位,多半是打算依靠此术,来分辨他言语真假。   可嬴冲却不在意,语声一字一顿地说道:“汝为何人?敢要本王解释,怎敢如此放肆?”   当这句道出,这客厅内外所有御卫,都纷纷拔剑。更有几道危险之至的气机。将薛云凰遥锁住。   可薛云凰却处之泰然,毫无异色,只一身刀意蓬勃,充塞厅堂,反使周围那些御卫都冷汗涔涔,似已支持不住。   “殿下今日如此狂狷无理,究竟是不将我静池剑斋放在眼中,还是自觉心虚?”   薛云凰缓缓起身,赫然几口冰蓝刀光隐现于其身侧。可其语气,却稍稍放缓:“我静池剑斋,并无意与殿下为敌。可殿下如若一直都是如此姿态,那么本宫与静池剑斋别无选择——”   嬴冲闻言一声轻哼,面色阴沉。先是稍稍沉吟,随后就回道:“本王当日应战昊天上帝时,施展的乃是天绝地灭二十三剑,由本王自创而成。且参照的样本,另有其人。世间流传的盘古剑神经武学,并非是只有尔等一家。至于月儿,她是人偶之身,本王这么说,你二人可满意了?”   这句话半真半假,可却已足可瞒过这位的‘灵犀剑目’了。   说到此处,嬴冲就又一拂袖,端起了茶盏:“汝等乃是恶客,孤这里就不多留了,请吧——”   薛云凰眉头大皱,她还有许多话要问。之前嬴冲的言语,虽是看不出什么破绽,可这位却未正面回答过,那‘无面’是否在其手中。   可对面这位,明显是不愿给她这机会了。自‘端茶送客’之后,这位就开始闭目眼神。   而旁边几位内侍已经走上前来,笑盈盈的做出了送客的手势。   薛云凰的眼神阴晴不定,最后一声冷笑:“希望真能如殿下之言!接下来的时日,本宫会盯着殿下的。但有什么蛛丝马迹,殿下当知后果。”   待最后一字声出,嬴冲就是面色微变,只见那诸多侍卫,在这刻都脸上血色褪尽,陆续昏迷了过去。甚至几名天位,都不能幸免于难。   而肩侧的嬴小小,更是身躯颤抖,如非被他及时以一道真元安抚镇压,几乎就漏了破绽。   可便是嬴冲自身,这刻亦觉是难受之极。以重伤刚愈的神念承受这威压,只觉胸中恶心欲吐。   也在这刻,孔殇忽然一个闪身,来到了嬴冲的身前。随着这位到来,这里满屋的强横刀意,都全数褪去,赫然被扫除一空。   “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!”   孔殇似笑非笑,目光冷如寒冰:“殿下面前,可非是汝等放肆之地!”   这一刹那,二人间的船板与桌椅,都在一股无形之力的冲击之下纷纷粉碎。   看起来似是势均力敌,可随后那薛云凰,却听身旁的秦可人一声痛哼。她的神情微动,立时大袖挥动,携带着秦可人退出了客厅,直至数十丈外。而后者的眉心,此时已有一丝血痕溢下。   薛云凰的脸色,顿时极不好看,心知今日,已是输给了这位。刚才如非是她退的及时,此刻的秦可人,只怕就被对方一刀了断。   哪怕对方顾及静池剑斋,不会真的下手,可也会令她颜面大失。   定定的看了孔殇一眼,薛云凰深吸了一口气,而后身影如云般,从这艘船上飘离飞起。   “武安王府的手段,本宫领教了。如有再会之时,必是生死相搏之刻。”   ——如嬴冲真是无辜,那么双方已无必要见面。可如那无面,真是藏于武安王府中,双方自然要分个生死。   客厅之内,嬴冲则是目望着那薛云凰离去的方向:“通知云真子,让他尽早回山,这次无论如何都要请动他师尊出山不可!再命沈万三,我要的东西,都需提前给我送来。可以不计价格,总之越快越好。”   他一边说着,一边略显随意的,擦了擦唇角的血痕。这并非是他受伤了,而是在薛云凰面前,有意如此。伤者就需有伤者的模样,否则瞒不过那位六翅禅刀。   “还有我武安王府各处,近期定要小心静池剑斋!本王还需几队人手,可以随时横扫秦境之内,静池剑斋所有下院。对方如敢动手,可即时反击,不用手下留情!”   闻得这句,位于嬴冲肩膀上的嬴小小,不由错愕的抬起了头:“刚才那位,不是已经信了么?”   她听嬴冲的言语,完全就是准备与静池剑斋开战的架势。   “她会信本王才有鬼!是已确定了你小小,就在本王手中。”   嬴冲冷笑,杀机深沉:“如非是没有把握,她刚才就已动手了。”   孔殇也微微颔首:“方才这位,确有杀机。不过料来这静池剑斋的实力再强,也不会在这时候轻易启衅。”   ——现在的武安王府,毕竟与以前不同。哪怕放诸于天下,也是一家最顶尖势力的体量。   而武安王府与静池剑斋之间的战争,却绝非是那位六翅禅刀能够一力决断。   嬴冲却也不在意,只论明面上的力量,武安王府在秦境之内有着压倒性的优势。静池剑斋贸然开战,只会将秦境弟子置于死地。   他现在唯一需担心防备的,是这家在暗中的手段。而要防范这些,他手底里的这些实力,仍不够用。 第六六一章 烛龙之眼   “那个无面,定然是在这武安王的手中!”   无独有偶,此时距离那楼船七千丈外的岸旁,秦可人以手按剑,紧盯着河道里那艘庞然大物,杀机森然:“除了这位之外,再无其他可能!今日其人之语,也皆为避重就轻之言!”   她这并非是因刚才的伤势而泄愤,而是真的如此以为。   尽管还没有实质的证据,可秦可人也基本确定了那位武安王的嫌疑。   可薛云凰却冷笑:“即便是他,你能奈何?这时候说这些有用?尔等在大秦搜查整整一年,怎就未能早些确定他的嫌疑,白白让此子成了气候?”   秦可人哑然无言,一身凌冽气势,消失的无影无踪。此时只能低柔着声音道:“此子狡狯如狐,如非是师尊,吾等实难知其真面目。”   只是她这番恭维,却被薛云凰完全无视:“这次事了之后,这秦境你也不用呆了,自回剑斋领罚吧!”   秦可人先是身躯微颤,小脸苍白如纸。随即她就又一阵磨牙,想到正是那位万恶的武安郡王嬴冲,使得她落到这番田地。   不过她也是常年执掌庶务之人,很快就冷静了下来。试探着问:“看师尊之意,似不准备直接对那武安郡王动手?”   “这岂非是废话?”   薛云凰意味不明的冷笑着:“难道我剑池静斋还真要兴师动众,远道而来与他武安王府开战不成?本宫该如何说服那位斋主?可人你如有这能耐,那么这次罪过,也不是不可减免。”   秦可人闻言毫无脾气,她反而是神色轻松了不少。深知如在此时开战,会是什么样的后果。   静池剑斋在秦境的势力,必定会先被武安王府横扫。而这些位于秦境之内,首当其冲的剑斋底层弟子,都是她用了几年的部属。朝夕相处,岂能无情?   “既不能正面为敌,那就只能从其他地方着手了。只是我等仍不知,那无面现在是何种状态,是被他擒拿拘束?还是在为他效力,托庇于其?”   说到此处,秦可人更一声轻哼:“这次雍秦战后,武安王府在秦境之内。看似已暂无外敌,可他们真正的形势,说是举目皆敌亦不为过。这次即便不开战,也需让他知道,我让他知非是他能招惹!”   “嘴上说就能有用的话,他的武安王府,早就灭亡于裴宏志又或匈奴之手。”   薛云凰摇了摇头,随后又出言询问:“戚弱水何在,可仍在嬴冲麾下?”   “是!不过弱水师妹已有离意。”   秦可人小心翼翼的答着:“当初估测有误,如今在嬴冲的麾下,一名中天位实在算不得什么。不能进入王府的核心,所知甚少。且经历了山河社稷图一战,那位武安王的虚实。世人都已得知。且她此时,已确定了那位,就是不久前星象变化中的‘妖龙’,且为神器‘邪樱’之主。也算是达成目的——”   “那就换个身份!李小仙此人,可从门中选人顶替,让她再换另一身份,接近嬴冲。”   不等秦可人说完,薛云凰就已直接吩咐,语声不容置疑:“将那双龙睛给她!一年之内,本宫要知那嬴冲身周的所有一切。”   秦可人闻言,不禁一阵艳羡。薛云凰说的‘龙睛’,是指最近她才从西域灵商手中购得的一对玄天位级的‘烛龙’之睛。   严格来说,这并不能算是龙睛,只因烛龙一脉只是与龙族体型相似而已。这是一种肉身可与龙躯比肩,并且瞳术异常强大的神兽,一身本领。七成都在它们的一双龙眼内。   那戚弱水本身就修有灵目神通在身,一旦得了此物,想必能够在原本的基础上更进一步,当真是其缘法——   ……   嬴冲此时,却并不知自己与静池剑斋的戚弱水,仍有一段缘分。当送走了那位六翅禅刀之后,他就彻底从悲悔中挣扎了出来。   逝者已矣,生者如斯,此时他再怎么悲痛悔恨也无用,照顾眼前的人才更重要。   而此时的武安王府,看起来是形势一片大好,可其实处境之险,还胜过一年之前。   天庭的血仇,静池剑斋的窥伺,整个大秦朝野的排挤,以及必定在数年之内回归的太学主——这些威胁中无论哪一样,都足可令武安王府遭遇灭顶之灾。   自己这时如还不振作,日后只怕难免还会有同样的悲剧发生。   此时那四头蓝龙的墨甲,以及九天玄女的‘身体’,都已被他迅速提上了日程。而嬴冲的本钱,也下的十足。前者每一尊墨甲,价格都高达一千二百万金,仍由天工坊打造。谢清泉出面设计的墨甲,定可将蓝龙的神通天赋,发挥到淋漓尽致。   九天玄女的身体及‘孔雀翎’,则将由嬴冲与杨麟月儿三人合力完成。而光是为凑齐那些材料,嬴冲就已洒出了一亿三千万金。   之后嬴冲又陆陆续续,收到了一些消息。首先是九观之言,已被证实。嬴鼎天走的是米公公的门路,从米朝天本人的口中得知,当日的嬴高,确实是与他一同,在天圣帝的陛前值守。二人同在一处,相处近一个时辰,米朝天却并未察觉到嬴高的任何异常。   这使嬴冲眉头大皱,可哪怕他再怎么不甘,却也知自己要将嬴高一次打倒的念头,是已行不通了。   此外就是那山河社稷图及赤霄剑的争夺,还有关于那李世民项羽的消息。   白芳菲夺取社稷图之后,就一路南下,过了襄阳之后,就不知所踪。   无独有偶,那赤霄剑居然也是如此,被方孝孺纵走之后。这口神剑在魏韩境内连续引发多场大战,最后也同样是在楚境之内,彻底消失。   也不知最后,这两件神器,会落入何人之手——   不过嬴冲最在意的,自然还是李世民及项羽这二位神器之主,年轻俊杰。   社稷图与赤霄剑,未落入这二人之手,自然是一个不错的好消息。   可这次咸阳变乱,二人却并非毫无所得。嬴冲猜测,魏无忌布阵时使用的七枚妖血元珠,至少有六枚落到了二人之手。   只因孔殇与虞云仙嬴月儿三位,只为他带回来了一枚妖血元珠。   ——这一是因李项二人筹谋数日,已占据先机;二则是当时局面过于混乱;三则因魏无忌有意无意的阻扰;四则是孔殇三人奉他之令,首要的目的是狙杀鲁儒五君子。   还有最后最无奈也最关键的一个因素——当时郭嘉已洞察了天庭那对帝后的意图,急令孔殇等人回归救援,并无心与那项李二人争夺。 第六六二章 前路荆棘   “换而言之,这两位的麾下,如今至少都有一位权天位级的英灵么?”   嬴冲的目中,闪烁着晦暗的光泽。   孔殇为他带回来的那枚妖血元珠,血气元力远不如之前的那枚充沛,只相当于三位权天境妖修的血气量。毕竟是被那魏无忌使用了十日之久,损耗在所难免。   可即便如此,在集合三枚妖血元珠的血气之后,也足可令一位玄天境英灵,晋阶权天了。再以李项二家的实力,不难为他们装备合适的墨甲。   换而言之,这是与孔殇同等级的存在,意味这世间,又再多二位伪开国——   果然是半点都松懈不得,自己的实力,的确是与日俱增不错;可自己的对手,也并未停下脚步。   如以自己得到邪樱枪后的经历来推论,其余神器之主在最初时的成长,也应是极其迅速,甚至还要快过邪樱。   且接下来的数年时间,自己的武安王府很可能将陷入瓶颈。他现在已站到了大秦的最顶层,前方再无路可走。而他的这些对手,却仍无止境,前途远大。   “皇位么?”   遥望咸阳,嬴冲的目中,闪现着复杂之色。   毫无疑问,他如今已在这场争龙之局中,陷得越来越深,已到了没法脱身的地步。   自己要想从这场龙争中胜出,不牵累家小,那就只有夺得整个大秦不可。难道自己,真的要谋朝篡位不可?   再想及天圣帝,只有六年岁寿,嬴冲胸中又觉万分难受。   而此时他还另有两件事需要烦恼,一个是马三宝,这位在不久之前向他请命,欲往南海一行,寻天庭踪迹。   这孝心固然可嘉,只是以马三宝才刚至小天位的实力,无异是去送命。   不过马三宝倒也非是鲁莽之辈,知道自己不可能是天庭的对手,要为其义父复此大仇,就必须得借助武安王府的力量不可。   故而这位,不但是以下属的身份,来求见嬴冲,说辞中也绝不提‘复仇’二字,只是说愿为武安王府的前哨,去南海打探那天庭虚实。   又有鉴于自身实力的不足,马三宝欲向他求取那三枚可增长十年修为的金丹,以及张承业遗下的那尊墨甲。   “天庭树大根深,非一时可除。而昊天上帝夫妇于此战之后,必定会谨守其蓬莱仙宫门户不出,难以下手。只是其根基无非二者,一为封神榜,一为海贸。前者我等暂无奈其何,可那海贸,却有下手的余地。闻那东南海域,有海盗横行,截杀商船,恣意逍遥。三宝如能有些武力,亦可为之,专与天庭为敌。甚至可为武安王府,再开一财源。”   当时的马三宝,就是这般说得。嬴冲一来感慨于马三宝的聪慧,二来则是恼怒于此子的不知自爱。他手中的确有三枚能增长修为的金丹不错,可其隐患也多。   且马三宝随其义父修行的功体‘罗睺戡乱决’,性质本就是霸道无比。哪怕似张承业那般的步步为营,小心谨慎,也仍难免后患。   可这家伙,居然还想要借丹药之力速成,简单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。即便侥幸的成功了,估计也活不了几年。   那日马三宝拜访之后,嬴冲就寻到了嬴月儿,狠狠的敲了几次这丫头的脑门。   他都不用去猜,就知手里那些速成丹药的消息,定是嬴月儿泄露出去的。   事后再询问,果然如此,是嬴月儿在安慰马三宝的时候。不经意间被套话了。待得事后醒悟,这丫头也颇为懊恼。   ——原本这件事,嬴冲是无论如何都没可能答应的。可就在他的坐船靠近咸阳时,嬴冲又接到了一份拜帖。帖上只有‘嬴清’这二字,可却份量十足。   在南方巴州地域,有一势可遮天的族裔,名为巴江嬴氏,而这一族的历代族长,都以‘嬴清’为名,号为‘清夫人’。   这家亦为嬴氏皇族分支,可历代以来,却并无族人出仕于秦廷,一直都是地方豪族的性质。然则大秦上下,却无人敢将之小视。   那巴江嬴氏,仅只是明面上的财力,就有着良田二十余万顷,大矿十数座,每年岁入以三千万计,可谓是一年一尊仙元墨甲。   ——需知那些良田,可非是嬴冲手中的那些田亩可以比拟。北地的上田,只能亩产三石,可在巴蜀之地,却可达六石之巨。   且那天府之国,地形险要,只需数十万军隔绝蜀道,就能使秦军不得其门而入。   故而历代以来的秦帝,对于那巴江嬴氏,都是礼敬有加,不敢招惹,以优容羁縻之策为上。   故而在门第上,此族或无法与裴氏叶氏这些世族比较。可要论到财力势力,可能东河裴氏与襄阳王氏相加起来,才可与其相当。   如今他的武安王府,虽已权遮北境四州,在朝堂之中,也是力量雄厚。可这位‘清夫人’,却是秦境之中,少有的几位能够完全无惧他声威势力之人。   而在这章拜帖递到他手中之前,他的王府长史谢安,就已经与巴江嬴氏的大总管接触过。   对方的目的,正是为了‘海贸’。在巴蜀的南方有一古道,通往至今都被中原视为蛮荒的岭南之地。乃是由八千年前的‘巴国’开辟。后因这条道路妖类横行,巴国的国势衰落,这古道逐渐废弃。   可近日随着巴山妖帝的重创。妖后白芳菲的失踪,巴江嬴氏却看到了希望。   这一代的清夫人竟是野心勃勃,想要将这条商道再次打通。   此举不但能使岭南一代诸蛮国与秦境互通有无,更可从那边逐渐兴起的海贸中分一杯羹。   可如只以巴江嬴氏一家的力量,无疑是做不到的。此时这位清夫人求见,正是欲以武安王府为援。一方面可借朝中北方宗党之势,为其排除阻力;另一方面武安王府本身的力量,也是一个可靠的支撑。   嬴冲对此亦颇感兴趣,他预计自己接下来的几年,在秦境之内的势力或已至极限,再扩无可扩。在这样的情形下,从大秦的外部着手,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。   何况他在那海南之地,还有着一家他必欲除去的仇敌。而安国嬴氏,也需要有更多的盟友——   马三宝既然想去南海那边闯一闯,那么让他试试亦无妨。无论成与不成,都是一份历练。   只是那提升修为的速成丹药,却是万万不可的。自己已对不住张承业,再不能让其义子,也走上不归路。   至于马三宝的实力,嬴冲打算另寻办法解决,且他已有了眉目,打算着落在那裴氏与圣器‘破军’上。   裴氏近日,正极力游说天圣帝,又屡次遣人到他这里求情,有意将这件祖传圣器换回。   嬴冲原本是不打算松口的,可那裴氏的开价,确实很让人满意,让他有些心动了。   然后第二件让他感觉麻烦的事情,却是嬴定。这位如今已从封地回归,此时正极力在为赢宫嬴非二人谋官。   他这祖父倒还算是识相,并未来请他出面。却是极力逼迫着嬴冲的那些部属,打算为那两兄弟,取得五品武职入仕。   道是嬴冲部下那高顺等人,都是些寒门出身。可在嬴冲提拔之下,短短一月,就已是五品都尉职。   赢宫嬴非二人身为他嬴冲的堂弟,凭什么要低高顺等人一头?   还有那岳飞,年纪二十出头,才不到一年时间,居然就已任职三品,这也成为了嬴定抱怨的由头。   他嬴冲待外人尚且能如此厚遇,可对自家血脉至亲为何如此凉薄?似已将嬴冲与其叔父嬴世继之间的恩怨,都忘怀于九霄云外。   且其本人,似也不甘寂寞,意图再次出任军职。   嬴冲一眼就洞察了嬴定的打算,他这祖父,怕是想着要在死前用自身的军功为那两兄弟再挣一前程,甚至袭爵之机。   之前嬴定的世袭‘安西伯’,本是欲传给嬴世继一系。可随着后者案发,武阳嬴氏所有嫡脉族裔,都被贬为庶人。赢宫嬴非,都已失去了承爵的资格。   可如嬴定能在沙场上取得军功,仍有希望取得天圣帝的赦免。   而昔日的嬴定,是在镇守使任上退役。这位身为他武安郡王的祖父,此时如欲再次出仕,枢密院多半不会阻拦。有些人是碍着他嬴冲的颜面,有些人则心思叵测,欲推波助澜。   嬴冲对这件事的头疼程度,还超过了马三宝。郁愤之余,却又无可奈何。   毕竟在嬴定看来。手心手背都是肉不是么?嬴定对他这个孙儿固然看重,可对赢宫嬴非二人的血脉之情,却也难割舍。   他这边已是飞黄腾达,已为秦境北方之主,再无需他嬴定照顾。反而是那两兄弟,更需嬴定怜惜。   嬴冲能理解,却绝不接受。可他能做的,也只是冷眼旁观。既不阻止,也没有半点帮忙的意思。   又一日之后,嬴冲的座驾终于在咸阳西郊缓缓靠岸。天圣帝果如其言,亲率诸朝臣至城外三十里,设下了凯旋大典,迎候随嬴冲回都的禁军诸部。 第六六三章 凯旋大典   可能是因近日咸阳变乱频生,使朝廷上下疲惫不堪之故;也可能因朝中文臣,有意要压抑禁军平叛的武功。总之礼部与鸿胪寺准备的这场凯旋庆典,略显寒酸。无论是辅道的三合土,还是那用于披红挂彩的锦缎,都有偷工减料之嫌。至于那犒军的吃食,则更是令人大失所望。   嬴冲虽是早半日。就从玄雀那里得知了消息,可见了之后也是暗暗腹诽。他知道现在的户部,其实正是最有钱的时候。这次他在咸阳与雍秦之地大肆收刮,固然是赚了不少。可所有的战获,朝廷户部都拿了三成以上,总数高达两万万金以上!   真不知是何人出的这蠢主意,这岂非是把禁军的军心,往他这边推么?这么寒酸的大典,还不如不办。   据说这与已转任左尚书仆射的王安石有关,嬴冲却不知真假。这位王相,应该不会这么蠢吧?这几十万金的银钱也要节省?   这位之前曾全力阻挠‘摘星甲’的晋阶,倒是真的。这次嬴冲因平叛之功,身上的郡王爵得以受封世袭罔替。而按朝廷旧例,该由户部拨款,使武安王府的传承墨甲‘摘星’,得以提升至半步神元阶。   可王安石却不甚情愿,认为户部里的钱,更该用于改善民生,支持变法,而非是为摘星甲进阶。   平心而论,嬴冲感觉这位王相说的才是正理,可他也没可能高风亮节到,将高达八千万金的款项拒之门外。   最后还是他在政事堂的朋党谢灵与皇甫射二人据理力争,才使王安石让步。这笔钱还是得按例拨给,不过却非是一次支付,而是分为六年,前四年每年向武安王府支付一千五百万金,后两年一千万。   可嬴冲能理解王安石对于锻造半步神元甲这等大笔支出的反对,却不解这位王相,为何会在时候也如此吝啬。   毕竟这场凯旋大典,虽是天圣帝一意坚持,可也同样是朝廷安抚与拉拢禁军军心的良机。   可如此一来,只会使他嬴冲在禁军的声望更上层楼。此时他都不用刻意去看,都能感觉到那些将士的不满与怨气。   直到嬴冲,亲眼见到天圣帝与王安石的时候,才知自己想岔了。只见这二位的脸色,都是极不好看,显然事前亦不知情。   且不独独是这场庆典寒酸,那些本该随天圣帝出迎的文臣,也至少有六成‘抱病’,在家休养。   嬴冲顿时心知肚明,这是朝中世阀,对天圣帝与他的反击,也是对这场凯旋庆典的抵制。   这次禁军的战功,都是用雍秦二州世家的鲜血换来,自然是被朝臣厌弃。而天圣帝举办这场庆典的用意,一则是为抚慰禁军将士,二则是为向朝臣展示禁军军威。   而这些朝臣却不是泥捏的菩萨,无力正面应对,就只能用这消极的方法抵抗。   知晓了详情,嬴冲就不禁暗暗冷笑,想到这也是因陛下脾气好,才能由得这些人放肆。如还是由他来‘监国’,这些人敢跟他告病试试?不再次杀个血流成河,他不姓嬴。   可这念头才在脑海之内闪过,嬴冲就不禁眉头大皱。感觉自己这想法,对天圣帝极其不敬,也惊愕于自己,竟然理所当然的把自己,摆在了某个位置——   摇了摇头,嬴冲有些惊悚的收起了这念头。在一应的礼节完毕之后,他又神色恭恭敬敬的,将那卷让他遴选监国,便宜行事的圣旨,还有那用于驾驭始龙甲的玉符,都送还至天圣帝之手。   此举令所有观礼的诸皇子与朝臣,都是长舒了口气。都知这一幕,象征着嬴冲这口绝世凶兵,终于被天圣帝收入到了匣中。   更有人在暗暗观察着嬴冲的状况,猜测着这位武安郡王的伤势,到底是何等程度。   看起来面色是显苍白了些,可一身气机却还算正常。这使包括王籍,陆正恩与诸皇子在内的诸人,都难知虚实。不知嬴冲是到底真的无恙,还是只为欺瞒外人耳目。   那天庭纠集数位伪开国强者合力围杀,总不可能毫无收获。   此时却少有人知晓,那玉符对于嬴冲而言,已毫无作用。而当日的五位伪开国,已是陨落其二。而其余的三人,皆是重伤逃遁。   之后天圣帝又校阅诸部,这位不愧为嬴冲心目中的明君。阅兵之时,也将诸多将校唤至台上,或夸耀功勋,或温言勉励,或亲授刀剑。使被召见之人,都激动莫名,而台下未得陛见者,也是艳羡有加。   阅兵之后,天圣帝又率诸多文臣,至禁军各部的驻营地嘘寒问暖。又亲下圣旨,命人从内库中取了二千万金,用于犒赏全军。   尽管这些银钱,完全无法与嬴冲下发的赏金比较。可嬴冲却感觉得到,这两千万金的用处,比他那两亿金的作用,还要更大些。   此时禁军诸部,都可毫不犹豫为这位陛下效死。而之前礼部与鸿胪寺消极应对的恶果,也已被天圣帝完全挽回。   ……   “也就是说,当日那所谓的昊天,在鏖战之时曾亲口唤另一人为嬴高,且这位还精通我大秦皇室功术?竟有此事?”   夜间宫宴之后,天圣帝单独召见嬴冲。询问东河战况的同时,也问起了当日嬴冲遇袭之时的具体情形。   嬴冲也不隐瞒。将所有的详情,都一一告知。只有那‘始龙甲’,他仔细斟酌,又犹豫再三之后,还是隐瞒了下来。只说是最后,是依靠部属救援,极力死战,才将昊天上帝等人迫退,并且将西方大帝斩杀。   不过他这边亦受创沉重,有数位强者折损。   这不是他第一次,在天圣帝面前说谎。嬴冲心中却第一次,生出了愧疚之情,可他却实不知自己将真相道出之后,会引发何等恶果。只打算当缩头鸟,期待这几年内自己能将此事解决。   至于嬴高,因之前得过白云观的提醒。嬴冲此时虽将详情一一叙来,却再不持立场,语气平静的如实叙说。   而天圣帝对于嬴冲的言语亦未生疑,只是惊奇于嬴冲麾下强者众多,就没什么表示。   再说到嬴高之时,天圣帝才皱起了眉头。   “当日嬴高,就在朕的御前值守。”   说这句时,天圣帝又吩咐身边内侍传唤。不久之后,那位大宗正嬴高就已步入殿中。嬴冲观其臂膀,果然是完好无损,也不像是受过伤的模样。   天圣帝也言道:“冲儿你说当日的那嬴高,被你斩断左臂。可大宗正他如今,却是毫发无损。且是藏身于墨甲之内,一直未曾见得其真面目。可见那人,绝非大宗正。天庭那对孽障,分明是居心叵测!” 第六六四章 陛前问对   “陛下明见!那昊天上帝之言,颇为可疑,或有挑拨离间之意。”   对天圣帝这样的态度,嬴冲毫不觉意外,自白云观提醒之后,他就知自己,多半是奈何不得这位大宗正。   不过此事嬴冲虽无可奈何,却并不意味着这件事,可以就此不了了之。他对这嬴高,亦非是毫无办法。   “然则那人既能使用皇家秘武,显然也是与大秦皇室颇有干连,不可不察。且这世间,也不可能凭空冒出一位伪开国。”   那嬴高则是深深看了眼嬴冲后,这才朝天圣帝深深拜服:“臣亦请陛下详查此事,如真有此等人物流落在外,对我秦室不利。”   天圣帝闻言,亦微微颔首:“确需弄清楚此人的究竟虚实。”   嬴冲似笑非笑,就此打住。   可能绣衣卫最终是查不到什么,可这对于嬴高而言,也是一个不小的牵制。使这位大宗正,再不能随心所欲。   所谓的积毁销骨,他虽没办法一次将嬴高扳倒,却仍能能一步步的,使天圣帝对嬴高生疑,并且失去信任。   自然,这种策略也适合用来针对他嬴冲。然则他与嬴高终究还是不同,武安王府已有自立之能,已不需依靠皇权,嬴高却办不到。   “此事稍后朕会吩咐王承恩详查——”   说起王承恩,天圣帝语气颇含不满,可随即就平抑了下来,转而凝神看嬴冲:“如今外面有传言,说你被昊天与金母重伤,几乎垂死。到底实情如何?可要朕为你唤国师过来?”   他知像嬴冲这等层次的武者,一旦受伤,那么普通的御医是无用的。整个秦境之内,也就只有国师玄光等寥寥几人的医术,能帮到嬴冲。   嬴冲闻言心内微暖,随后却笑道:“当时情形,确是凶险之至,臣之外丹失控。幸在臣有一绝顶器物镇压,才未身死。如今伤势虽重,可只需再修养数年,就可恢复如初。”   “绝顶器物么?”   天圣帝沉吟了一声,而后目中微现异泽:“嬴高他猜你已得了十二神器之一,可有此事?又是十二神器的哪一件?”   嬴冲的目光,不由再往那嬴高所在扫了一眼,心中冷笑不止。果然就如郭嘉所料,嬴高定会在天圣帝面前说起此事。也亏得是天圣帝对他信任如故,否则就不会在这个场合问他,而是先小心防备,削他权柄。   此事郭嘉既已有预知,那么他这里自然也早就想好了应对之法,此时神色坦然道:“臣手中确有一神器,名为邪樱!一年多前臣去勾栏巷戏耍时,有高人将此枪掷于臣车架之前,不知用意。”   ——郭嘉曾极力反对他这样的应对方式,认为他对天圣帝过于信任,是将自己置于案板之上,任由宰割。可他却一意孤行,认为这件事瞒已无益,还不如坦诚相告,已免伤及二人君臣祖孙之情。   如今就且看天圣帝对他的信任,究竟是到何程度,是否也对得起他一腔赤诚。   “邪樱?其命维新的邪樱?”   而天圣帝先是一阵讶异,随后却是心怀舒畅的大笑了起来:“这口枪居然落在冲儿你手里么?当真是天意。应是这苍天,也愿助朕革新秦政吧?”   嬴冲一阵愕然,他没想到天圣帝会是这种反应。可接着却见天圣帝挥了挥手,示意满面铁青的嬴高退下。   见得此景,嬴冲就顿知天圣帝,是有些私话要对他说。这使他心中略觉忐忑,实不知接下来,陛下会说什么。会是温言抚慰?还是翻脸相向,怒斥自己隐瞒一年不报?甚至更过份些,逼迫他将邪樱交出?   “嬴高他与我说,历代十二神器现世之时,往往都与龙争有关。”   当嬴高远远退离之后,天圣帝的第一句话,就使嬴冲一阵心颤。   “更曾与朕言道,这十二件神器中,尤以邪樱最需防备。历代邪樱之主,十有七位走上谋朝篡位之途——”   嬴冲无言以对,这是实情。无可反驳。邪樱枪的历史,的确是难以让人心安。   “可朕对其言,昔日邪樱之主,亦有如伊尹周公旦者,辅国治政,建不世功勋。且其余十一神器之主,又有哪一位,是安份之人?”   听到这里时,嬴冲又眉眼微挑,心想还真是如此。既然是涉及争龙,那么这些神器的主人,亦是不臣之辈。   “——记得昔日周文王首得邪樱,于是心怀私意,兴兵伐商,却被手无神兵的帝辛所败。而神器邪樱,也为大商所夺。可仅仅数年之后,执有轩辕剑的周武王,就又将帝辛逼死,夺了大商的天下。”   天圣帝语声一顿,眼中略现讥哂之色:“可见这王气兴衰,并不在于神器本身,而在于人。且朕也曾与嬴高打赌,道是朕如相询,我家冲儿必不会有半分欺瞒,今日果是如此。”   嬴冲只觉胸中发胀,眼眶微红。既是感动,又觉心愧,胸中心潮激荡,说不出话来。   而天圣帝见状,不由一乐,“看冲儿你这神色,必定是还有事隐瞒。不过无所谓了,冲儿你的为人,朕难道还能不知?只需朕还在世一日,冲儿你就定不会有自立之念。”   “陛下明鉴!”   嬴冲俯身一拜,至敬至诚。可心中还是略觉苦涩,天圣帝只说他在世之日,自己不会自立。显也是断定了其离世之后,武安王府未必还会安于北方。   而下一刻,他却又听天圣帝语声幽幽的说着:“那么冲儿你可知,朕其实亦曾有意,让你入嗣皇家,继承大宝?”   此时不止是嬴冲一阵愣神,似已耳膜失聪。那厅堂外也传来一声脆响,米朝天手中的拂尘坠地,面色苍白的回望着堂内的天圣帝与嬴冲二人。   ……   当嬴冲从皇宫离开的时候,心神仍处于恍惚状态。直到他踏上了自己的马车,见到了郭嘉之后,才恢复了几分清醒。   郭嘉也对嬴冲这次的入宫问对极为在意,此时见嬴冲异状,便直接询问:“陛下他是如何说的,可问及邪樱之事?”   “问过了!”   嬴冲神情复杂,似不知该如何说起才好,思忖了片刻才淡淡道:“陛下闻言后当场大笑,似是胸怀大慰。又以言语激励本王,勿要被神器之所谓天命所惑,仍需以公心待国事。”   郭嘉闻言蹙眉:“就只是这些而已?”   这个反应,与他推测中略有不同。如此看来,这位天圣帝胸怀之博大,远超他的意想。却是他这里算计太多了,如若王上真依他郭嘉之言,可能反而会坏事。   “不止如此。”   嬴冲苦笑,天圣帝与他说的,何止是这些?想了想之后,他还是决定对郭嘉实言相告。   “陛下他说,昔日他曾有意将本王姓名,收列于皇室玉牒,传位于我。却因顾忌甚多,感觉对其膝下诸子不公,又有先皇遗言约束,最终打消此意。可这一年来,陛下之所以对武安王府多般纵容,却亦是因其私念。”   郭嘉顿时神情微凝,他没想到嬴冲会说出这番话来。   将姓名收列入皇室玉牒?那位天圣帝,莫非是曾欲将王上收入黑水嬴氏,以皇孙身份继承皇统?   对他这位主上,竟是看重到了这地步?如此一来,他的许多疑惑,都可以解释得通了。   “那么现在如何?陛下对主公,可是还有什么要求?”   “陛下有言,武安嬴氏,需得止步于池春。且在他逝世之后,除非黑水嬴氏,首先对不住本王,否则本王绝不得有起兵自立之念。”   说到此处时,嬴冲眼神愈发的晦涩:“又言道他的后人,如还是容不下本王。那么这大秦天下,由本王取去又有何妨?黑水嬴氏如败,那便是他膝下诸子无能,守不住这大秦江山,皇位该当由孤所得。那时无论是以其皇孙身份,入嗣皇统;还是令安国嬴氏,取代黑水嬴氏,都由孤之心意。”   说到这句时,嬴冲又下意识的按了按手中的一张卷轴。稍稍迟疑之后,终是未曾取出。他担心郭嘉看了此物,会益发的有恃无恐。   郭嘉闻言,不禁面色微喜。虽说此时他这位主君,仍无反意。   可既然天圣帝有了这样的交代,那么至少在某个特殊时候,嬴冲举旗时再不会有丝毫迟疑。   至于那止步池春,这应是警告。令武安王府的势力,必须限于池春郡以北四州的意思。   那位陛下素来都是言出必行的,接下来武安王府有任何扩张之举,天圣帝都不会再有任何的容忍纵容。   不过这都无所谓,此时的武安王府既无力南扩,也无需扩张。真正需要的,是在现有的四州中深耕,扎实根基。   可随即他却又心生一动,目中隐透异芒:“好奇怪,无论是以其皇孙身份,入嗣皇统;还是令安国嬴氏,取代黑水嬴氏?这句话,让学生很是在意。”   嬴冲眉眼微动,心想他这位谋士,当真是敏锐的可怕。自己只稍露了些口风,就被其察觉。   可那东西,除非到不得已时,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取出来的。 第六六五章 大仇难解   当日夜间,嬴冲是心情万分复杂的返回到武安王府。没能一举扳倒嬴高,让他心情郁郁。可天圣帝之言,又让他心内放下了一块大石头。   从今往后,那邪樱枪的存在,再不用当成禁忌。甚至他也不用再为未来可能篡夺天圣帝的皇统而愧疚,只需顺其自然,做到问心无愧就可。   之后当回归府邸,见到了直到深夜子时仍在等候他的叶凌雪时,嬴冲又觉欣喜万分,心暖莫名。   犹记得数年之前,这偌大的国公府,却给他以冰窟之感。那时他宁愿留宿青楼,也不愿回到这里。   可此时这座府内,却有了一位让他魂牵于梦,萦绕于心中的女子,也成了这世间,唯一能让感觉心暖安宁,可以放下一切戒备的所在。   这一刻嬴冲若有所悟,知晓那件悬而不绝的事情,也是该到了解决之时。   这天他与叶凌雪缠绵了整整一夜,接着到次日,他也出奇的未去做那日常的功课,而是躺在床上呼呼大睡。直到第三日清晨,才再次出现在王府诸人的面前。   其实嬴冲还想再休息几日的,这对他好处多多。毕竟他一身修为虽已晋玄天,已经相当于古时的真仙,每日哪怕只以冥想,都可恢复精气神,理论来说再无需睡眠。   可之前二十余日中他禅精竭虑,神经紧绷,对神识精气的损耗之大,也是超人想象。此时稍稍放松,正有益于元神。   可惜的是他如今乃北方宗首,身负数万乃至数十万人兴衰存亡。而初回咸阳,更有无数的事务需要处理。偷懒一日,已经是极限了。   其次还有两个人,他必须要见。一个自是巴江嬴氏之主嬴清;一个则是昔日的左尚书仆射裴宏志。   天圣帝回归后,虽将裴氏一党参与嵩阳袭杀及阴图谋反案盖棺论定,可却并未赶尽杀绝。容许裴氏弃车保帅,只以几十个偏支族人抵罪。   可裴宏志虽是免去了‘主谋’的罪过,不用抄斩九族,却仍有失察纵容,对门人弟子管束不严的罪过。不但本身被夺了左尚书仆射职与伯爵爵位,更将连同其嫡脉子孙发配方州戎边。此外也连累了整个东河裴氏,被罚没近半家财。   嬴冲见裴宏志时,却是从后门将这位昔日宰相,引入到了王府。按说此举有些失礼,甚至是轻蔑。对方再如何落魄,也依然是一位曾经的宰执,世族的领袖。可对方是待罪之身,本就不适合光明正大的在咸阳行走。而此时走武安王府的正门,也确是太引人注目。   ——需知自昨日清晨开始,这王府大门外就排起了一列长龙。足有近千辆马车,数百位各地官员,正在门外等候嬴冲接见。   此时的王府,早已不复一年前的门庭冷落,而此时更已达至顶峰。   裴宏志对此并无不满,只是当见到嬴冲之后,略为感慨。   “老夫绝不曾想到,昔日那个黄口小儿。竟也能权倾朝野,杖节把钺。”   ——大约在六年多前,嬴神通曾携其妻子参与宫宴,裴宏志也同样在场。   那时在他眼中的嬴冲,虽也在人前落落大方,可在诸多贵胄子弟中,却并不显出众,也不太合群。虽说兵法不弱,可却多是纸上谈兵。并喜意气用事,胸有妇人之仁,日后难当大任。   然则二十日前咸阳变乱之日,此子却毫无犹豫的血洗了咸阳,使城中近三万人人头落地。更一意将雍秦世族及裴家逼反,最终横扫京畿。显露出的冷酷与果决,使人闻之胆寒。   而就在前日凯旋庆典,嬴冲授封世袭武安郡王之时,也被天圣帝授予假节钺之权。亦称假黄钺,临战之时,可无旨杀节度使与州牧并其以下将官。   这是无上荣誉,更超越于太师太傅太保这三公之上。   嬴冲却没有与仇人说话叙旧的兴趣,直接询问:“废话少说,本王要的东西,裴相可已带来了?”   裴宏志白眉微扬,定定看了嬴冲一眼后,就果然再未置一语。已猜知此子对他杀意已决,此番前往方州,只怕活不过一年半载。   天圣帝那‘发配戎边’的处置,并非就是真要将他裴宏志放过。而是给他这老臣与裴氏留些颜面,略作安抚。   所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,这位少年意气的武安郡王,怎可能将他这个神鹿原之败的主谋放过?便是裴氏本身,也不会有多少族人愿意他活着。   预计待这场风波彻底平静之时,就是他裴宏志身死之时。识相一点,就自己一杯毒酒了断。等到这位武安郡王亲自出手,那场面就可能有些难看。   裴宏志自认是惧死之人,可他身任十年大秦宰执,亦曾执掌朝纲数载,被大秦十万朝臣仰视,亦自有气度风骨。哪怕再怎么贪生怕死,也绝不会在这时候屈膝求饶,没得让这位武安王与他人小瞧。   只是在临死之前,他却仍有遗愿。那圣器‘破军’,无论如何都需取回宗族不可。   一言不发,裴宏志神情默默,将袖中的三样事物,摆放在了嬴冲的身前。那却是一丹,一镯,一剑。   “此乃上古所遗的‘元体造化丹’!殿下所求之‘元机丹’,恕裴氏无能,实在无法寻得,可此物用处,却与之相仿,同样是弥补人之肉身一切暗伤隐患,只是作用稍逊三分,修复骨髓经络的效果略有不如。”   嬴冲淡淡看了一眼,心中虽是微喜,却不露半点声色。   ——所谓的‘元机丹’正是年前天圣帝为他寻来,能够修复体内伤脉的疗伤圣物。   可裴宏志送来的这枚元体造化丹,效果其实也不差多少,勉强能达到他的要求。   马三宝如欲以那三枚‘紫府乾元丹’速成,强行突破。则障碍有二。一为‘罗睺戡乱决’对肉身的冲击反噬,可能导致肉身直接解体;二则为真元霸道难以驾驭,轻则无力应敌,重则亦是爆体而亡。   这二者,其实都可以用‘回天法’解决部分。只是速成‘罗睺戡乱决’的马三宝,却不可能等到其踏足权天境之时。   而如提前使用‘回天法’的功效,则会令其彻底失去踏足更高层次的可能。   所以嬴冲特意向裴氏索要了‘元机丹’,可以在事后为马三宝修复体内暗伤,暂解肉躯崩解之患。   至于那‘罗睺戡乱决’的霸道元力,他亦有办法解决。这就需看裴氏,送来的第二件事物——   思及此处,嬴冲又目光斜移,看向了那枚满布创痕的银白手镯。   “这手镯,想必就是贵族的七星镯了?” 第六六六章 终极战器   “正是昔年的圣器七星!”   答话之时,裴宏志眼含探究的与嬴冲对视。   圣器‘七星’在两千七百年亦有赫赫威名,甚至可说是‘破军’前身。而其作用,也与后者类似。   内中收束有梼杌、穷奇、饕餮、混沌、九婴、祸斗、睚眦这七种凶兽的元神精血,对应破军、贪狼、七杀、铃星、陀罗、天祸、地劫这七大凶星。   ‘七星’全盛之时,不在现今有九位先祖加持的破军之下。可此物噬主,且极考验器主心性,一有松懈就会为其所趁,成为这‘七星’器奴。   二千七百年前,有一裴氏族人的神念为‘七星’所夺,在雍秦二州肆意屠戮,斩杀数万无辜秦民,最终此人为暮年时的秦始帝所斩,也令‘七星’损毁。   这场变故不但使东河裴家元气大损,‘七星’本身亦因始帝剑意残留,难以修复。   事后裴家痛定思痛,终将‘七星’弃用,转而倾一族之力,历时数百年,打造出了圣器‘破军’,终使裴家家势复盛。   只是‘七星’的残骸,裴氏亦未彻底放弃,二千七百年来都选在一处灵地镇压保存,也是裴氏的底蕴之一。   可此物不但修复困难,本身也是隐患多多,裴宏志有些不解,嬴冲索要此物的目的何在。   嬴冲却并未有解释之意,他直接又看向了第三件事物,依然是神情寡淡。   那是一口伪圣器级的剑器,名为‘飞鸿’。与惊鸿剑不同的是,前者乃是伪圣器的上位,而后者只在中品与下品之间。   这只是尚方惊鸿剑的替代品,是他使用‘否极泰来’这一式极招的道具。   嬴冲预计此剑,最多只能承担两次‘否极泰来’,事后亦需步惊鸿剑的后尘,故而是兴致缺缺。   用过了‘斩龙’之后,他如今实难对其他的剑器产生兴趣。   看过之后,嬴冲状似满意的笑了笑,却仍未有将那圣器破军交还之意。   “裴相当初答应的,可是价值两倍于圣器破军的灵宝财物!”   圣器‘破军’乃裴氏根本重器,其族内任意一位玄天位,甚至大天位的武修持之,都可成为上位伪开国。   ——可无论这元体造化丹也好,圣器破军的残骸也罢,虽都为世间少见的奇物,可哪怕这三件加起来,都比不得这‘破军’的价值。   而嬴冲的开价,也自问公道,他只要两倍于‘破军’本身材料价格的天材地宝而已。   这看似是敲诈勒索,可那圣器破军之内,却还有着九位裴氏先祖的神魄。而东河裴氏如得回此物,则可轻而易举的再造就出一位中位,甚至上位层次的伪开国。   “此三件,仅是应殿下所求而已。”   裴宏志嘿然一哂,随后又再从袖中取出一物:“裴氏自不会使殿下失望!”   嬴冲凝神注目,而后瞳孔骤缩。片刻之后,他才渐渐回收,却仍一摇头:“此物可以抵得一件‘破军’,可却还差了一些。”   “那么老夫这里,还有个消息。”   说到此处,裴宏志似笑非笑:“武安王殿下最近可是很好奇,大宗正嬴高从东河回归之后,却能毫发无损?”   嬴冲神色再变,仔细看了这位昔日宰相一眼,才又悠然问询:“裴相如能告知详情,那么这圣器破军,便可任由裴相取去!”   ……   半刻之后,嬴冲神色铁青,孤坐于厅堂之内,而裴宏志早已离去。   “越倾城与越倾云么?原来如此,原来如此——”   正呢喃自语之时,他却见郭嘉走入到了他书房内。这位闻言之后颇觉好奇,便直言问道:“殿下方才语中提及越总管,是因何故?”   “是那位大宗正,这个世间,很可能有两个嬴高,一明一暗。”   嬴冲一声冷笑:“那位裴相与我提及,五十七年前先皇仍在世之时,嬴高亦曾是御前侍卫总管的人选之一。”   这等皇家密事,本就少有人知。再经历先皇驾崩之后的大乱,当时皇室的一应要人,多数陨落。能知晓嬴高根底的,就更是少而又少。   而这裴宏志,乃是因昔日掩护一位身份贵重的钦犯,得知了一些皇家秘辛。   郭嘉闻言,也是了然。大秦的御前侍卫总管,素来有一明一暗二人。而嬴高既是曾经的御前侍卫总管的人选之一,那么也必有一位修为不俗的孪生兄弟,才有资格。   “竟是如此?那么想必此事,便是陛下也不清楚——”   语至此处,郭嘉却又摇头:“殿下并无证据,除了知晓我武安王府的大敌,又多了一位伪开国外,别无益处。”   嬴冲不满的一声闷哼,却亦知郭嘉说的是实情。裴宏志不可能出面为他作证,他也仍奈何不得嬴高。   “此事急不来的,可只要那嬴高未弃与殿下为敌之念,就迟早会露出破绽。反倒是那东河裴氏,只怕日后还有得麻烦。”   嬴冲微觉意外,好奇询问:“裴氏么?如今的裴氏还有何能为?先生可是得了什么消息?”   “东河裴氏的新任家主裴矩,很可能是我的一位师兄。”   郭嘉目光幽然:“再有那裴元绍,还有一弟名为裴元庆。据说其资质能为,远在其兄之上,之前一直都在西昆仑修行。裴氏不惜代价取回破军。多半是为其预备。这二人之父裴仁基,传闻亦是一员悍将,因早年不容于宗族,独身前往燕国闯荡,如今亦是回归在即。”   嬴冲一阵愣神,他早就猜郭嘉乃是所谓鬼谷九子之一,而既能被郭嘉称为师兄,那么这裴矩,必定也是鬼谷真传之一。至于其余裴元庆与裴仁基二位,想必也实力不俗。   ——这就是数千载大族的底蕴?   惊叹了片刻,嬴冲又冷然一哂:“全盛之时的裴氏,孤尚且不惧,也何惧如今?且如今最该担心裴家的,也非是本王。倒是先生,究竟从哪来的消息?”   郭嘉笑而不答,转而又看了嬴冲身前那四件价值不菲的器物一眼,转移话题:“这些东西,莫非都是为那马三宝准备?殿下可当真舍得。”   ——一枚元体造化丹,三枚紫府乾元丹,再加上圣器‘七星’与至宝大金刚须弥护体舍利。   这些东西的价值,都可为武安王府再添一位越倾城级别的上位伪开国了。可这位殿下倒好,仅仅只是为成全马三宝,给他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。   “本王这么做,只是因此子值得造就。”   嬴冲一边说着话,一边将那七星残骸招摄入手。仔细抚摸探看了片刻,他面上就已微显笑意。自己猜的没错,这七星中残留的始龙剑意,他的确能够化解。   知心想之事已成了大半,嬴冲的语气,便也挥去了之前的阴晦。   “能够在一年中蝉联内书堂首席之人可不多,张承业为他打下的根基也足够扎实,那罗睺戡乱决就更是难得。”   “难得么”   郭嘉一声失笑,他这位殿下说的是冠冕堂皇,可其实根本原因,却还是张承业死后,嬴冲对马三宝的偏爱与照拂。   不过嬴冲说的倒也不错,如今武安王府内,也只有马三宝的罗睺戡乱决,才能在那三枚紫府乾元丹上,得到最佳的性价比。   三枚金丹,可使马三宝直登大天位。而罗睺戡乱决的霸道,只由张承业的临死之搏,就可见一斑。   临死的十七锤,砸到瑶池金母动弹不得。   如今这位殿下,只差可将圣器‘七星’与至宝大金刚须弥护体舍利结合这最后一步。   只有如此,才能助马三宝镇压功体,一步步驯服元气。   那个时节,这位小太监未必就会弱于虞云仙多少,且仍具极大潜力。以那圣器‘破军’换回这些东西,倒也划算。   “我观那马三宝身具忠骨,且脑袋灵活,这次南海之行如能历练出来,亦可为殿下独当一面。”   ——其实第一句才是最重要的,从外延请来的伪开国,或者会比马三宝更强,却未必能比后者可靠。   相面观人之术,郭嘉也略懂一些。可他却更相信自己,了解到的马三宝。以此子的为人性情,的确是能使人放心的。   嬴冲闻言,则是暗暗叹息。其实他愿为马三宝花费如此代价,最根本的原因,还是手中并无可靠之人。   他心意已定,要趁着这次巴江嬴氏重开那条古蜀道的东风,一探南海虚实。   手中的四条蓝龙与几位新招揽的玄天境,都是打算放出去的。可这些战力,却还需一位总掌之人。不但要有一定智计,且需战力不俗,不能被那昊天上帝一击而灭。此外最重要的,还是忠心。   可此时他嬴冲身边,孔殇嬴月儿等人战力虽高,却都无法远离他身周三千里。唯一个虞云仙,亦是更在乎自己的修行,才不会跑到南海为他卖命。   而思来想去,如今也只有张义与马三宝二人最合适,可前者已专注于军伍,且为人略显迂腐。只有马三宝,或可一用。   嬴冲心想哪怕自己识人有误,自己这番造就,也可对得起死去的张承业。   这番心思却无需对郭嘉言明,他知这位心腹谋士早就是心中有数。 第六六七章 裴宏志死   仅仅六日之后,差不多将府中事务处理完毕的嬴冲,就又与那位嬴清见了面。   对于这位雄踞南方的巴江嬴氏之主,嬴冲却不敢有半点慢待。二人会见的地方,也换在了武安王府的大厅,且大开中门,连续发九声号炮,以示郑重。   嬴冲早闻这位‘清夫人’之名,知晓对方也极其年轻,且是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。   可当见面之后,嬴冲还是被震住了。这位清夫人的美貌,较之那九天玄女亦不逊色,美到惊心动魄,且气质华贵雍容,清雅端庄,脱尘绝俗,就仿佛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女生于人间。   嬴冲四年纨绔,可谓是久经花丛,什么样的美女都曾见过。可在见到这位‘清夫人’时,却还是差点心神失守。心里更下意识的浮现出一句诗词——俏丽若三春之桃,清素若九秋之菊。   幸在他的定力,仍是远超常人,只须臾之后,就已恢复了过来,且再没有半点的旖旎之念。   这眼前的女孩,就似一朵白莲,漂亮归漂亮,可却过于高贵圣洁。只适合远观,不能亵玩。   想必也没人敢打这位清夫人的主意,巴江嬴氏的财势,已足可震慑朝野,打消所有人的窥伺之念。   岁入二千五百万金的东河裴氏,在三千年积累后能有那般雄厚的底蕴与财力。而财力更在裴氏之上,且僻居巴蜀,未经历任何朝堂风波的巴江嬴氏,又会有何等恐怖的积累?   光是嬴氏族中的那位上位伪开国,就足可让人望而生畏。   不过这位的名号虽是‘清夫人’,可其实未婚。巴江嬴氏之主,不可能外嫁,三千年来一直都是从外招纳赘婿,以传承血脉。   可这代的‘清夫人’,或因巴江嬴氏确实寻不到合适的人选,又或是本身眼光太高之故,一直到十八岁,都仍未婚配。这在世族之中,可谓罕见;   不过这样的前例,巴江嬴氏中也不是没有。前代就有数位清夫人,是终生未嫁。   嬴冲经历了初时的‘震撼’过后,就已收束起了心神。之后当合作的谈判开始后,就更是彻底将对手的美貌无视。   这位清夫人的语气死板,姿态强势。而他对这样的女强人,一向兴趣缺缺。不似他家的凌雪,虽也是铿锵飒爽,不让须眉的奇女子,却风趣可爱的紧。   而这一次会面的过程,也是乏善可陈。无非是双方该如何合作,需出力多少,利润又该如何分配等等。   双方的首领,都是极其理智之人,并无多余贪念。而两家嬴氏的实力,此时亦大抵相当,只因地域的关系,以巴江嬴氏为主导,武安嬴氏则是从旁辅助。故而这次的谈判,算是顺畅之极。   直到最后双方差不多快商定时,嬴冲却见嬴鼎天从堂外匆匆到来。   这位略看了那嬴清一眼,却丝毫都未被其美色所迷,只匆匆向嬴冲禀报。   “殿下,大约半刻之前,裴宏志被人当众刺杀于西城门外。陛下闻讯之后雷霆震怒,命绣衣卫与左金吾卫封锁各门,搜查凶犯——”   当嬴鼎天这句说到一半,嬴冲就知这位‘玄雀’之首,为何对在场的嬴清,毫无顾忌。   似裴宏志身死这样的大事,片刻间就将传遍全城。而以巴江嬴氏的势力,得知此事的时间,不会慢于武安王府。故而对于这位清夫人,实在没有隐瞒的必要。   “裴宏志死了?”   嬴冲先是不信,而后茫然,随后又恼怒。   不信的是,似裴宏志这般的人物,怎会死的如此轻易?茫然则是因他在疑惑,自己虽心存杀意,并未遣任何属下出手。此外更恼怒自己,被人夺取了复仇的机会,不能亲手取下那裴宏志的人头!   而随后嬴冲这些情绪,又转为警惕。   “究竟是何人所为?那凶手是逃入了城内?”   “属下不知。”   嬴鼎天尽量简短的回着:“当时共有十七位刺客出手,都在事成之后,当场自戕,其中包含两名天位。不过现场还留有数十支羽箭,裴宏志身边数名天位供奉,都是被灵箭狙杀。疑是有镇国级神射,在西城城头出手,助那些刺客成事。”   “城墙?”   嬴冲眉头微皱,城墙之上都是禁军的地盘。尤其近日因咸阳变乱之故,全城戒严。几乎每时每刻,都有大队的精锐在城内巡守。尤其四面城墙,说是密不透风也不为过。有什么人能避开禁军的视线,在城头出箭?   正欲再询问详细,嬴冲却见对面,那嬴清的神情有异。他略一思忖,就已知缘由,不禁脸色更为难看。   “莫非清夫人以为,这裴宏志之死,乃是本王所为?”   那嬴清闻言稍稍迟疑,才淡淡出言:“妾虽不知此事,是否与殿下有关。可这咸阳内外,只怕许多人都会这么想。咸阳八十万禁军,俱都对殿下敬崇有佳。再如论麾下神射之多,秦境之内,又有哪家能胜过武安王殿下?”   嬴冲一声轻哼,而后定定陷入深思。的确,如今裴宏志身死,所有人第一个怀疑的对象,都会是他嬴冲。   如今裴氏已衰落,裴宏志也将被发配至方州戎边。这位曾经权势喧天的老人,如今对秦境之内的任何人,都已没有了威胁。   而此事唯一有杀人动机者,就只有他嬴冲一人——   可这到底是何人所为?十七名刺客全数自戕,这手段真可谓是狠绝利落。已将所有可能的线索,都完全断去。   只怕那绣衣卫,之后也查不出什么所以然。唯可知的是,能拿出这等死士的势力,整个秦境之内都不足十家。   他并未能继续深思下去,只因坐于对面的嬴清,已然不耐:“此事究竟,殿下可否待今日事毕之后再做思量?殿下对妾身,有些失礼呢。”   嬴冲讶然望去,随后也微一颔首,收起了思绪。此时贵客当前,自己却在想这些事情,确实是不太妥当。   至于裴宏志,这位身前是世家首领,哪怕是被罢相问罪,也依然被世人瞩目。可当这位身死之后,却已无需在意。   此事虽涉及武安王府,难脱凶犯之嫌。可嬴冲却料此事,难以将武安王府撼动。   以他如今的权势,这秦境之内,何人能在没有实证的情形下,完成栽赃嫁祸?   再反过来说,即便那裴宏志之死,真是他嬴冲所为。这朝野上下,谁又能拿他怎样?   与嬴清商定完所有事宜,已至傍晚时分。   而就在送这位夫人出府之时,嬴冲又状似随意的询问:“本王其实一直在好奇,想问清夫人,为何会选择我武安王府?” 第六六八章 白帝之女   据嬴冲所知,巴江嬴氏在此之前,还接触过双河叶氏,襄阳王氏,荣威陆氏等等。按说以交情论,这三家与巴江嬴常年联姻,更为合适。且似这等可能收获大笔进项的事情,叶王陆三家开出的条件,只会更比他家更宽松丰厚。在巴江嬴氏的内部,呼声极大。   可最后这位清夫人,却在族中力排众议,选择了他们安国嬴作为合作对象。   故而嬴冲一直有疑惑在心,不解嬴清,为何会这般抉择。   ——嬴冲原本猜对方,多半会说此时武安王府势大,更有把握等等。可那清夫人的回答,却使他再次感觉意外。   “殿下当知,我巴江嬴氏一族,一向重信守诺。三千年来,从未失信于人。”   “所以呢?”嬴冲一时间想不明白,对方语中的蕴意。不过说到巴江嬴氏的信誉,倒确是金字招牌,这也是他决定冒险与对方合作之因。   ——否则那远在万里之外,鞭长莫及的古道开辟,如何能令人放心?   “小女子私以为武安王府其兴太速,而今虽是势可遮天,却仍有劫难缠身。”   那嬴清直言不讳,那美目之中却闪动清冷异辉:“此劫武安王如能安然渡过,自可一飞冲天,独大于秦境。而嬴清今日之举,正可结好于殿下。可如武安王府因此败亡,那么巴江嬴氏,则可独据南古道一切收益,岂非上善?”   嬴冲哑然无言,只能眼看着这嬴清蒙上了面纱,登上了车驾。   直到见这位清夫人的车队远离之后,嬴冲却又一声失笑。   这位清夫人,果然是一位奇女子。不过他此时却益发的确证,自己对这样的女人,果然是厌烦的很。   “想不到,如今连这一妇人也知我武安王府,似安实危。看来本王,还真是松懈不得。”   微摇着头,嬴冲回望身后郭嘉与谢安这两位谋士:“裴宏志之死,二位是怎么看的?”   谢安的神情,却是颇为平静:“知王上性情之人,定可知王上不会为一将死之人而牺牲部属。武安门下,亦无死士!”   ——至于那些不知武安王为人的会怎么想,他就管不到了。好在这些人,暂时也无关紧要。   “要说这次裴宏志死后,得利最多者,就只有东河裴家。”   郭嘉则似笑非笑:“不是学生喜以小人之心,度君子之腹。而是我那师兄,确是一位能做出此等能为的人物。”   嬴冲目光凝然,面上首次透出了警惕忌惮之色。裴宏志死去,裴家确实可以一举数得。   使大秦朝野心疑他嬴冲是其一,令裴氏得天下之人同情是其二,最后还有天圣帝。   如今东河裴氏中,这位唯一能使陛下忌惮的人物已死去,接下来会如何?   “我记得昔年陛下能登皇位,裴氏前任族主裴政,可也是出过几分力气的。而当今陛下,一向极重恩义。”   谢安语气凝重的说完这句,又苦笑道:“殿下之前那句,说的对极。我等外似鲜花着锦,烈火烹油,可其实却是危如累卵,丝毫大意不得。”   嬴冲默然无言,再次回过了身,眼望着远方街道,再次陷入了沉思。   之后他却并未回入府中,而是登上了马车,往城南方向行去。那边有一件拖延一年有余,却仍悬而未决之事,需要他去了断。   大约一刻之后,当嬴冲从车中行出,就见一位明艳动人。眉目如画般的少女,正立在前方台阶之上,眼中满含哀怨惊喜的朝他望着。   嬴冲先是悠悠一叹,面色挣扎迟疑。可随后他目中,就又现出了无情冷硬之色。   心想他终究还是没法接受此女,如若是这一生可当个平安王爷,那么自己倒也不介意将这林依语接纳入府。   可如今他的武安王府前途多舛,他又岂能将这位来历不明,更兼心思叵测的少女,放入府中。使自己的夫人,还有那宗党之内,无数将自家性命前程寄托于他一身的将士朝官,因此受累?   ……   就当嬴冲,正为如何拒绝自己的初恋而烦恼时。此刻在数千里外,巴山妖后白芳菲却正从昏迷中苏醒。   睁目之后,她却见眼前,竟已非是她昏迷前所在的山野荒林,而是在一座残破不堪,且四面漏风的庙宇之内。   这使白芳菲大吃一惊,本能的就摸向了她的左臂。结果令她心神一松,那山河社稷图仍在,在寄主的印记,也未消失。   随后白芳菲又观自身,除了伤势依旧沉重之外,就别无什么异样。身体虽未有丝毫痊愈好转的迹象,可也没受什么拘束,更未有那些拘人神念妖元的禁制什么的。   只这伤,让她有些头疼,心神不宁。   ——如非是身为山河社稷图的寄主,时时刻刻都会保持在人躯状态。此时的她,早就已化出了妖体,且必将直接陷入沉眠不可。   可在此时,她自己已无能为力。所有的伤丹灵药。都在之前逃亡的途中,使用殆尽。自身的本命元气,也是匮乏到了极致。要依靠自身的力量恢复,几无可能。   可如今她,却依然未能完全脱险。那些觊觎着这件神器之人,随时随刻,都有可能再出现在她面前。   随后白芳菲就又开始疑惑,这究竟是谁。将她移到了此间?且这身上的伤,也被人上药包扎过。   看起来应不是修为高深之人,只因那些药草,对她几无益处。   正这般思索,白芳菲却听那庙外,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。这使她神色微凛,一段枪刃,悄然显现于手心之内。   仅仅须臾,白芳菲就又放松了下来,将所有的戒备之意收起。而再数个呼吸之后,门外就有一位青袍少年,走入了进来。   那少年身上穿着一身文士袍服,却将两只大袖高高挽起,衣襟也稍稍敞开,气质浪荡不羁。不过神情却是小心翼翼,似生恐颠了他手中端着的那盏药汤。   直到数步之后,他才发现白芳菲已苏醒过来,顿时眼现喜色:“姑娘你已醒来了?”   仿佛看出了白芳菲的警惕之意,少年并不靠近。将那药汤放在白芳菲身前后,就又退开数步坐下。   “学生刘邦,乃是岳麓书院的学子。此番是因十宫大比结束,从秦境返回,之前在那边小风林偶见姑娘昏迷,因担忧那处凶兽为祸,便擅自做主,将姑娘移至此地。”   说完之后,他又指了指身前的药汤:“此间荒僻,寻不到合适的药材。好在刘某略知一些疗伤之法,这碗汤药,对姑娘伤势,或有益处。”   白芳菲闻得此言,却更觉狐疑。她昏迷之所,非是善地,且在深林之内,何人会从那里路过?除此之外,少年那眼中赤裸裸的色欲与痴迷,也让她反感。   可当白芳菲目光触及一物,就又瞬时神情微凛,定定的看向了刘邦腰侧,一口样式古朴的无鞘铁剑。   “刘邦你这口剑,可是赤霄?” 第六六九章 三年之后   天圣三十一年十二月二十,冀州谢城县地域内,正是大雪纷飞。王猛与郭嘉二人,却在这时由几位王府属吏的陪同下,行走于一处田垄之上。   “看来这边的情形还算不错,底下的佃户管事,颇为用心。可吩咐户曹参军,这银林庄每家每户可赠肉一斤,面十斤。”   虽是在冰天雪地之中,周围又狂风鼓啸,王猛却是从容自在的把双手负于身后,一脸的淡然。   只是他王猛虽是修为高深,可以无惧这天寒地冻,后面的一众王府属吏,却是有些承受不住。哪怕是各自都手抱着一个小暖炉,也仍是浑身瑟瑟发抖。   不过这几位却也知王猛的性情喜好,加上另一位在殿下面前说一不二的人物就在眼前,故而众人此刻虽都痛苦不堪,却都是强自支撑着,并未显分毫异色。   “殿下仁德,允各家佃户在丰年交粮满二石半,灾年二石之后,其余都归自有。如今这些小民,自然是尽心尽力。据说此策,也是由家宰在殿下面前建言?此真可谓是万家生佛,如今冀宛之民,谁不称颂——”   王猛听着下面人的恭维,却并无多少欣喜之情。丰年交粮二石半,灾年二石,确实是他向武安王建言之法。   这在往年,可谓是苛政,说是横科暴敛也不为过。只因北地寒冷,土地贫瘠,以前所谓的上田,也只亩产三石。   可这两年来,随着耕法的改善,良种的改进,还有冬小麦与大豆的轮种,哪怕在一般的年景,亦可产五石半到六石之粮。如遇风调雨顺的丰年,那么一年可高达七石已上。如能在一年中精心照料田地,按照王府提倡的耕法锄草施肥,甚至八石都非奇事。   而现今武安王府的佃租不高也不低,租给嬴氏族人的佃租是三成半,有家属参军者也是三成半,其余人等则是四成。   正常的情形下,丰产必需得给王府交粮三石半到三石半。亩产越高,交租也就越多。   可如今随着王府新政,这些佃户只需在丰年上交二石半,灾年二石,其余一切都可归于自有。于是武安王府的封地,与各处田庄,都是群情踊跃。   这正在王猛意料之中,如此才能使那些惫懒的佃户在田上更用心用力,且更为爱戴武安王府。   可其实他王猛并没怀什么好心,这些蚁民并不知,冀宛二州的粮价与盐油俱为武安王府掌控。只需在丰年之时,将盐油价格稍稍提升三五文钱,再压低一些粮价,就可弥补损失而有余了。那些佃户看似是多得了半石到一石粮食,可其实所得甚少。   只是令王猛不虞的是,不久前他关于盐油涨价的提议,已被武安王殿下否决。这令王猛的谋算落空,也使他心痛莫名。   “还在为那少收的那些佃租烦恼呢?”   郭嘉在旁发出轻笑,他对自己这师弟的心事,一向是洞若观火,此时自也了然无疑。   “师弟你仍是如此吝啬!其实何需挂怀?我们王府如今,也不缺这点钱财。”   “你说的倒是轻松!那可是四百余万金的银钱。”   王猛一声轻哼,满眼的不爽。   此时武安郡王名下,加上三年前平叛功绩后的增封,以及这些年陆续开垦出的田地,共有上田三十二万顷,中田六万顷。大秦田制,一顷五十亩,也就是一千九百万亩。   而以如今北方,是一石三两的粮价。每亩少收半石到一石的粮食,就是四百万金以上的亏损。哪怕是这朝廷田赋,需要田租与佃户共同承担,那也是至少三百五十万金。   有了这三百五十万金,他可以做多少事情?可以购至少三十尊人元神甲,可再供养四师精锐,又或在王府封地之内,再挖几条沟渠,修几条道路,甚至在冀州再购置一些良田。   稍作凝思,王猛挥了挥手,示意自己的部属往远处退开,机会难得,他打算与郭嘉说些私话。   “恕师弟直言,我们这位殿下什么都好,可对于下面这些人,却实是过于宽厚了。师兄你日常随侍在殿下身侧,平常也该劝一劝才是。”   ——这可不仅仅只因王府府库少收的三百五十万金而已,也是因他感觉嬴冲,对那些佃户确实是过于大方了。   需知如今朝廷税制大改之故,各处田亩,还需负担分摊的丁税。   而他们王府这边,可与别家不一样。别人都是由佃户自身来负担丁税,可在武安王名下的田地,却都是将丁税包含在田租之中。除此之外,每逢嫁娶丧事,求医问药,王府这边也都有赞助。   故而那四成的佃租,看似严苛,可王府的佃户,在整个北地范围,其实是负担最为轻松的。   武安郡王此举,甚至令其在宗党之内,召来了不小的非议。   “宽厚么?可殿下也有他的道理。临来之前,他便对我说,如能以这区区银钱,换来冀宛民心,其实还是他赚了。说你我都不能将麾下子民,看得太蠢。我王府三师部曲,四万家将,六师团练,兵员家将有三成出自于自家佃户,其中又多有英杰,不可不慎。”   王猛闻言,却不禁一声嗤笑:“这可不像是殿下他说出来的话,他以前不是整天说这些草民最不知好歹,不知感恩?”   ——这数年之内,他可是不止一次,听那位武安郡王说这番话了。可这位殿下却是极其矛盾之人,明面上虽是对封地之民不屑一顾,鄙薄有加。可武安王府施行之政,却是如今四王七公中,最体恤百姓的。   “哈哈!殿下他一向口是心非,面硬心软的。师弟岂不早就心中有数?且说到底,今次之事的由头,不还是在师弟你这里?”   王猛不由哑然无语,一声轻哼。心想他原本可没想过去施惠于那些佃户,而是打算以更隐晦的方法,刺激粮食产量而已。如今倒好,今年王府名下的田亩,确实是产量大增二成,可王府本身却没捞到什么实惠。   “殿下欲藏富于民,本是好意,可这对冀宛二州,其实并无好处。下面这些草民的性情,师兄应该清楚。大多都是赚了些银钱,就将之藏入灶台,又或埋到地底发霉,如此半点都无益于国。长久下去,也会影响银根。”   郭嘉闻言失笑,摇了摇头。   他知这两位,都同样认为市面中流动起来的银钱,才算是真正银钱。似大秦百姓那土拨鼠般的性情,都喜将钱埋入自家后院地底,一则不利于流通,二则会使国家无钱可用。   可接下来,就是王猛与殿下的分歧所在了。王猛欲以粮价油盐这些更便捷的方法,来解决问题,逼迫百姓将钱财从口袋里掏出来。可殿下他却另有见解,那位更在意的,却是雍秦二州,日渐增长的无业游民。   “殿下就料到你会这般说了,他有言托我转告,说油盐粮茶不可,师弟却可另想办法,把佃户手里的银钱再赚出来。而今我武安王府旗下,不是新开了几家工场么?”   说道此处,郭嘉神色颇为认真的,目视着王猛:“殿下他说王猛你,定能不负他所托!”   “工场?”   王猛眉头微蹙,陷入凝思。这两年武安王府麾下,的确是陆陆续续开了工场,可谓是五花八门。   可其中除了几个打造墨甲与兵器农具的工场,确实是赚了钱之外,其余大多都还在草创阶段,到底收益如何,暂时还未能知晓。   而据王猛所知,这些工场,大多都是织布,家具,制衣与制鞋,皮革之类,王猛之前也颇为看好。认为那位殿下,虽有胡闹之嫌,可也不会亏到哪去。   要通过这些工场,把那些草民手里的钱赚回来么?似乎是有些难度,可也不是办不到。   主要是那些佃户大多苦惯了,未必就肯花钱。   “何需如此麻烦?可既是殿下的吩咐,那么此事王某尽力而为——”   语音一顿,王猛又若有所思:“殿下是欲吸引更多人口,北上冀宛么?”   郭嘉不禁一声暗赞,他眼前的这位,果然不愧是在短短数年内,使武安王府的收入,激增至数千万金。被武安郡王与王妃敬称为家宰,而谒赞不名的存在。   “殿下是有此意,如今因粮产大增之故,北方四州已可供应更多人口。而一旦大秦战起,我武安王府需得更多兵源。此外殿下他,也是欲为国分忧,那南方诸州无地之民已达千万巨,长久下去,必为大患,故而他欲尝试为这些人,寻一出路。”   说到此处,郭嘉又是一笑:“殿下说今年天冷,明年初春必定阴雨连绵,就先从每人一双皮靴开始如何?”   王猛闻言,不禁动容。他知此时武阳诸县百姓,大多都是穿着单薄布靴,甚至还有些人,连布靴都没有,只以草鞋度日。   而如这次武安王殿下从内工坊定制的机器,真能够量产成功,将皮靴的价格,压缩到与布靴相仿,那的确是可造福万民,使四方受益,也可为武安王府,再开一财源。 第六七零章 多闻天王   “看来殿下对这些工场,确实是期冀甚多。”   王猛闭着眼睛,想象着清江与武安渠两岸,工场环绕,船舶拥挤的情景。   如若那些墨家器具,真能达到殿下的预期。那么武阳郡的布帛与皮靴,定可行销天下。那个时候,只一两家工场,三五百艘船舶,却是远不够用。   可他最后,却还是摇了摇头:“仍是那句,王某尽力而为。是否能够如殿下愿想,终究还得看那些匠师的本事如何。”   “机器不行,那就继续改善便是。这些匠师,既然连墨甲都能造出来,没可能被这些机械难住。问题是事成之后,那贺州与凉州的棉花,还有草原的皮革,该如何以更低廉的价格运抵武阳。”   郭嘉说到此处,又话题一转:“这是能使万民得益之事,也算是为小殿下积福吧。王妃她产期临近,近日殿下性情尤其仁善,见不得人受苦。”   “积福之说,出自于佛门!你郭嘉怎能信那些妖僧之言?”   王猛一声嗤笑,满含不屑,不过他眼眸里,却是闪闪发亮:“可已确证了,王妃肚子里的是男丁?”   他是六月之时,知晓王妃叶凌雪有孕的。算算时间,估计最多还有一个月,就是王妃殿下生产之时。   这可是武安王府,甚至整个北方宗党的大喜事。意味着王府将后继有人,所有臣僚的前程事业,也都有了寄托。   安国嬴氏嫡脉人丁淡薄,只余殿下一根独苗。而自武阳嬴覆灭之后,族内余下的,基本都是嬴氏远支。日后殿下哪怕是从族中收纳养子,也未必就能继承得了那件,已被改造为半步神元阶的神甲摘星。   还有一个安西伯嬴定,偏爱两个次孙。一旦殿下有恙,说不定这王府传承,又会落入赢宫嬴非之手。   可以说如今王府内的大事,无过于那位武安王殿下的子嗣传承。而此时北地,更有无数人期盼着王妃肚子里的那个孩儿降生。   便是他王猛,亦不例外。哪怕那是一个女孩都好——   “王妃自可内视,早数月就已确定是男丁。此外虞仙子,也在八月为王妃诊断过了。是为防万一,这才秘而不宣。直至近日,有一混入王府的光明教妖女,走漏了消息。”   郭嘉眯起了眼:“不久之前,玄光道人遣人示警,道是王子降生时,当有一劫数。”   王猛的神情,瞬时转为青冷。他知这个世间,有多少人期待着王妃的生产,就有多少人,不愿见到那位小王子降生于世。   不过还未等他问询,郭嘉就又给他吃了一个定心丸:“放心,玄光道人占卜的卦象,是有惊无险,殿下他也早有准备了。今时今日,除非是夫差与太学主亲临,否则谁都难伤王妃分毫。如真有欲阴图不轨之辈,我武安王府会让他们后悔今生。”   王猛不由微觉奇怪,心想殿下他到底哪来的这等信心?   此时王府虽是多了诸多强者,可铺开的摊子也大,各处都需人手镇压。一旦生变,未必就能保证万全。   不过既然他这师兄,也是一副成竹在握的模样,那么想必殿下他手中,真是有着一些不得了的后手。   郭嘉却似不愿说更多了,这位转过头看远处那几个冻得快要僵住的属吏,随后就又一笑:“还是回去吧,如今冀宛各处万里冰封,也没什么看头。再呆下去,你这些部属怕是撑不住。师弟你自己无妨,却也需怜惜下属。”   王猛眉头微蹙,有些不满郭嘉的指手画脚。往年每到年关,他都会亲自到王府辖下七县封地,以及各处田庄,都巡视一次,风雨不改。而今日这谢城县,才只走到一半,还有一些地方,未能仔细查看呢。   可当望见那几个部属的情形之后,王猛还是改了念头:“罢了,今日就这样吧,年后还得抽时间再过来看看。人心惫惰,一不注意,就可能有人偷奸耍滑,不看着点不行。”   郭嘉笑而不言,并未反驳。他这师弟素来性喜较真,行事待人都极其严苛。可也正因这性情,才能使他们武安王府草创之基业得以腾飞,并且维持着蒸蒸日上之势。   一路往谢县县城方向回归,两师兄弟又开始了闲谈。王猛久在地方,对近日咸阳城那边的事情,是颇为好奇。如今逮住了郭嘉,自是要问个详尽。   “殿下他还在城里面胡作非为么?大自在功可已突破了?”   “这事早得很呢!至少需得三五年才可恢复正常。不过说他现在胡作非为,那可就错了。因小殿下快要降生之故,他如今在咸阳城里面,可是见人就发红包,洒碎银。且日日与人为善,哪怕被当面叱骂,也很少生气。如今咸阳城内,已经给殿下换了个称呼。以前都叫血狐,可现在人人称他多闻天王——”   “多闻天王?”   王猛微一愣神后,才反应了过来。多闻天王是佛门的财神,据说是掌管着天下财宝。在‘身毒’颇受敬崇,其名号也随佛教传到了中原地域。   “见人就发红包?殿下他是嫌我们这些下面的人赚钱太容易了?”   “我也这么劝过,可殿下他现在就是如此任性。我与谢安商量过,殿下他发钱总比两年前,他每日没事去殴打大臣要好些。那年我们王府便是赔出的汤药费与罚金,就高达四百万金。且还有王妃看着,没让殿下他带太多钱在身上。”   郭嘉神情颇是无奈,心想正常人岂能与一位脑子进水了的家伙讲道理?   见王猛依旧一脸的愤愤不平,他又心神微动,语气怪异的取笑:“你既是如此气愤,自己上书直谏不就得了?话说回来,这个月来都没看到你王猛的辞呈。可是心意已定,打算留下来了?”   大约一年之前,王猛就已从武安王府中赚满了六十万金,之后这位,就连续上书请辞。不过嬴冲与叶凌雪并未准许,对王猛的辞书,都一概视如不见。   而他这师弟也不知是怎么想的,虽是辞书不断,频率高的时候可达每十日一封,可却一直都未付诸于行动。   到了最近几个月,更是干脆连辞书也不送了。   “那辞书送了也会被殿下丢入火炉,再送何益?”   王猛一声轻哼,似乎很是不满。心里却在想,如今武安王府形势一片大好,只需渡过陛下驾崩后的那场兵灾,殿下就有可能问鼎秦皇。   这个时候,傻子才走呢?自己为武安王府耗了这么多心力,岂非白废?正确的做法,是尽一切可能将这姓郭的挤走才是——   他脑子里转着一些龌蹉念头,面上却不动声色:“还有那朝中,到底形势如何了?我闻说形势不佳,叶宏博与裴矩有可能入政事堂?” 第六七一章 财力大增   “还有那朝中,到底形势如何了?我闻说形势不佳,叶宏博与裴矩有可能入政事堂?”   说起朝中之事,郭嘉的眉宇间,又多出了几分凝重:“说是形势不佳,也不算错。王钟重病的时机,实在不好。之后有望接任的几个人选,要么是自己主动退出,要么就是有高堂亡故,必须辞官守孝。再就是身下起火,难以发力的。如今朝中,就只有叶宏博与裴矩这两个人选较为合适。不得不说,裴矩此人,当真了得!”   王猛闻言,也皱起了眉头。叶宏博乃武安王妃之父,可以往昔那场恩怨之故,两家视若仇雠。武安王殿下早年也发过话,只需武安王府还在一日,就绝不会令其重归朝堂。   殿下说的话,自然是需一言九鼎。他们这些部属,也需倾力维护殿下的威信。   可要坐视那裴矩,升入到政事堂中,对于武安王王府而言,也同样不是什么好事。   其实相较而已,这裴矩可能比那叶宏博,还要更为棘手。   “说来这个裴矩,难道真是我们那位石师兄?”   “只是如此怀疑而已,还未能有实质证据。”   郭嘉的眼眸里,现着猜度之色:“还在鬼谷之时,我就猜他用的姓名,其实是化名,本身另有身份。且要说我们八位师兄弟中,最使郭某忌惮的,既非是卧龙,也非凤雏,而是我们这位称号‘邪王’的石敬轩师兄。正因过于在意,所以自妖星现世之后,我便特意动用些人脉,以窥其形迹,近年终有了些线索。”   王猛愕然,心想郭嘉跟他一样,都是寒门出身,哪来的什么人脉?   可随即就想到妖星现世之前,郭嘉还是攒了许多金银的。可当他们来咸阳的时候,这位师兄却也与他同样是一穷二白。   不过王猛却也未轻信,摇着头道:“据我所知,那裴矩在大秦朝中,已任官十七载。历任过县令,刑部郎中,郡守,鸿胪寺正卿等职,三年之前,又升任贺州牧。有这样的资历,怎可能是我等的师兄?”   鬼谷八年学艺,师兄弟之间朝夕相处,绝未有假。那个裴矩,怎么可能会是他们的石敬轩师兄?   “也不是办不到,他在外寻个替身就可以,以裴家之势,再配上几个幕僚,不是不能办到。”   郭嘉一声冷笑,可既然王猛不信,那他也就懒得再废话了。这个时候,也不定非得将王猛说服不可。   “裴矩手腕不凡,可我们王府的谢安也非是易与之辈。此时正施展‘拖’字诀,打算将参知政事补任之事,拖至到年后。只需能拖至三月,此事就有转机。”   王猛却不乐观:“拖延到三月么?可此事怕是不易。武安王殿下属意的人选,怕是襄州牧管权把?”   此时朝中六位宰执,直接听命于武安王府的,就有二位。要将选任参知政事的事情延后,按说是轻而易举。   可如今的问题是,如今朝中出身于南方世族的宰相,也只剩下张苍一人。   ——那谢灵是出身雍州不错,可这位其实已融入北方。王安石与寇准勉强也算,却是寒门身份,新党党首。   天圣帝为平复南方士族的怨气,必定会仔细考虑雍秦巴蜀这诸州朝臣的意见。   至于那管权,虽是出身世家,却也算是一位新党中人,恰能使各方接受。可这位任职州牧,至今还不满二载。即便拖到明年三月,只怕仍无机会。   郭嘉不禁再次暗赞,只是他也心知这师弟,在政争上的天赋,可能更胜于己。如非是因受师门诅咒之限,这位如今的成就,绝不仅仅只限于王府在北方的封地。   故而他此时只微微惊异了一番,就毫不以为意。   “谢安的本领,你可莫要小看了。那南方士族确实需一位参知政事不错。可到底是哪一派上台,却还有讲究。合纵连横,正是谢安的拿手好戏。以那位的天赋,如入鬼谷书院,必定也是成就不俗。”   说话时,郭嘉又想到那谢安即便未入鬼谷,也一样是‘嵩阳七子’之一,不禁自嘲一哂,忖道自己未免将鬼谷传承看的太高了。嵩阳书院,一样是十大学宫之一,在儒门入主之前,更有过嬴神通与嬴冲这等惊才绝艳的绝世帅才。   “裴矩之事,其实倒无需怎么担心。反是近日,那九品官人法与青苗法,让人很是头疼。”   王猛闻言,却是稍稍放心了,而后失笑:“如今朝中,怕是正龙争虎斗?”   大约三年之前,天圣帝借助武安郡王血洗咸阳,横扫雍秦之势,在朝中力行变法,锐意改革。因其时朝野士族,几乎都被武安郡王镇压威慑,天圣帝与王安石为首的新党,在数年来几乎无往而不利。   先是清查天下田亩隐户大获成功,使当年朝廷岁入激增一亿二千万金。后又历时一年,完成了摊丁入亩,将丁税这一令秦民不堪重负的税种,摊入到田亩之中,也大幅打击了地方上的苛捐杂税。   再到天圣三十年,那位陛下又开始将注意转向了商税,不但锐意清扫地方私设之税关厘卡,降低商人承担的重税,更着重于打击走私。   这几番举动,顿使朝廷岁入大增。天圣三十年年末,户部总计收入田赋与丁税二亿五千四百万金,其中三成七千六百万金归于中央,其余七成归于郡县。   ——尽管是包含了合并的丁税这部分,可仅仅这一块,朝廷岁入就已较两年前翻了近二倍之多。   然后是商税,数目更为夸张。在短短一年间,一举激增至二亿五千万金!这使秦廷前所有未有的豪富,收入已超出了以富庶闻名的齐国近三成之巨。初步达到了王安石语中,‘民不加赋而国用饶’的目的。   也在这一年,天圣帝下旨扩建了八个边军军镇,以及二十五万府军。不但加强了秦廷的军力,更使国内许多闲散青壮,有了一个出路。   而就在半年之前,天圣帝又力排众议,定下了官绅一体纳粮的国策。此举不但使朝中,再次激增了四千万金以上的田赋,也使秦民的负担,进一步的减轻。   只是这官绅一体纳粮的代价,却是秦境各方士族勋贵的一片哭嚎之声。   可天圣帝似并未满足,仅仅半年之后,不但把手再次伸向了九品官人法,更准备推出青苗法。   那九品官人法,自不用说,乃是士族的立身之本,是朝中所有大臣的禁忌。即便是新党之中,那些已跻身高位的部分人,也得已受益。   北方宗党因党首嬴冲之故,对朝廷变法一向都是鼎力支持的态度。可当涉及到这九品官人法的改革之时,却是万马齐喑,不但党内几位支柱,都极力反对,底下的人心,亦有动摇之势。   此点便是嬴冲本人亦无可奈何,他之前仰仗北方四州宗党之力,扫平匈奴,克定雍秦,进而威慑朝堂,使南方士族匍匐三年,不敢言声。   可到此时,这位殿下却也不能不去维护自家部从附庸的利益,也必须照顾自家骨干臂膀的看法。   至于青苗法,是对‘常平法’的改革。所谓的常平,是指朝廷的常平仓。   遇贵量减市价粜,遇贱量增市价籴——朝廷每年都会准备一大笔钱粮,用以平衡粮价。米贱则收购,米贵则售出,可使士农工商诸民都得以受益。而这部分钱粮,则被称为‘常平仓’。   可这么一大笔财富,只闲置在仓储之内生锈发霉,无疑是很不算的。于是那位王相公,就又准备将常平仓的储粮折算为本钱,以年利两分的利率,贷给农人与工商。不但可变相的增加朝廷税收,更可打击民间泛滥的利子钱,也就是高利贷。   此举无疑是一片好意,可却遭遇了寇准及武安王殿下的极力反对,认为此时大秦仍旧吏制不清,使用此等复杂的法制,必定是弊障丛生,无益于国。   而士族之人,也是一片的抗议之声。他们虽是顾忌名声,本身从不与利子钱沾边。可在许多钱庄及典当行,都拥有股份,每年都能有不少收益。   ——据王猛所知,那昔日的百里家,就曾靠这放贷,每年赚取百万金的银钱,吞并数百顷田土。   且这三年以来,为商税改革,为官绅一体纳粮,南方士族与天圣帝及新党数次较劲,结果都以失败告终。   此时难得嬴冲与寇准,都站到天圣帝及王安石的对立面,那以张苍李东垣两位参知政事为首的诸朝臣,自是不肯放过这绝佳良机。   对于此事,王猛是极力赞同嬴冲与寇准的。王安石的青苗法,无疑是其理财之能的展现,一旦成功,可为朝廷再增上亿金的收入。   可这位毕竟是学者大儒出身,未经州郡,受天圣帝赏识而直入朝阁,并不知地方详情。比不得嬴冲与寇准,前者在市井厮混数载,前者更在地方沉浮了十数年,深知官府情弊。   然则嬴冲寇准反对青苗法,虽是出于公心,却也被某些人利用。明面是针对青苗法,暗则是直指天圣帝正酝酿的察举改革及科举之制。   如此一来,朝中风起云涌,自是在所难免。 第六七二章 灭门惨案   同样是天圣三十一年十二月二十日,当整个雍秦二州连同北方都被寒潮封冻之时,在咸阳宫的太政殿内,却正处于一片水深火热中。   原本是新年之前的最后一场大朝会,再过几日,就是长达二十余天的新年休沐。许多官员都是抱着虚应故事的心态,来参与这场大朝。   可随着都察院的一张奏本,却导致朝中战火升腾,直至午时末都未能分出胜负。   如此一来,那些有修为在身的朝臣武将还好,仍可忍耐。可毕竟这朝中绝大多数文臣,都是四体不勤的,便是那浩然正气,亦未能修行到家。有些人已将屎尿忍到了极限,有些人则是体力不支,快要昏倒。   可此时无论是天圣帝也好,还是前方的几位阁老也罢,却都无体恤之意,似一定要在今日争个上下高低才肯罢休。而下面的三品以上大臣,亦是面红耳赤,各个言辞激烈。   便是那些已忍耐到了极点的朝臣本身,同样不甘退场。大多都仍在勉力坚持,只为摇旗呐喊,一壮自家派系的声势。   “丞相此言实在过于偏僻了!那李家一家五口满门悬梁自杀,这与吴县令何干?难道县令逼他借钱了?说到底,这还是摊丁入亩后,田赋过于沉重所致。而林县十一万人,每年二十二万的丁银,如今都摊在二十四万亩田地上。如此一来,商者佣工,可以大得其利,却使李家这样的耕农不堪重负——”   “这怎就扯到摊丁入亩上?李家之所以借贷,是因其家中长男生疾,而非是田中出产,不能支付田赋!”   “怎就与此无关?李家本有良田五亩,隐田三亩。后者本是贫瘠下田,可因地方恶吏作祟,将那三亩隐田,判为上田。于是自天圣二十九年以来,李家每年都需多缴十两税银。似问如非这摊丁入亩,李家何用借那利子钱,为那长子求医?”   “为国纳税,本就是我秦民份内之事!韩侍郎此言,未免本末倒置了吧?错非是那林庄当铺黑心,对那李家敲骨吸髓,这李家安有灭门之祸?”   “事发之前,李家户主李佺,曾求助于官府,却被衙役大棒赶出。而林县县衙自县令吴希来以下,都充耳不闻。此官不仁不慈至此,岂配为父母官?”   “可李家之亡,亡于税吏上门的当夜!要说李家灭门,与摊丁入亩无关,那又与县令吴希来何干?借贷本就需量力而为,李家在向林庄当铺借贷之前,就已是债台高筑。如非是李佺向林庄当铺,许以高利,谁人还肯借钱给他?此外事发之时,县令吴希来,正于乡间巡视,以备雪灾。他身为一县之长,日理万机,正值寒潮来历之时,岂可能将心思放在一个李家身上?”   “陛下,臣以为这只是个例,和足以以偏概全?今日之事,乃是右都察院小题大做了!”   “此真妄言!之前臣就已查得,林庄当铺在地方作恶多端,林县因其家破人亡者,已不止一户。另有县中典史,在林庄当铺中占股两成。再有吴希来的爱妻方氏,其族亦有一成干股。”   “陛下!正因民间利钱横行,百姓不堪其苦,才需将这青苗法推行天下!试问民间如有钱可借,这李家怎会被逼上绝路?”   “臣不以为然!青苗法立意甚佳,可臣且试问一句。以当时李家的情形,即便是官府,又如何肯安心借钱给那李佺?又有哪家,会为李佺担保?官府又能借多少于其——”   天圣帝坐在上首,只觉额侧一阵阵的抽疼,脑内亦是一阵阵的晕眩。李氏五口满门悬梁,此事令他大为震惊。几年来他励精图治,宵衣旰食,原以为大秦之民,从此都可在他治下安居乐业,再不用受那苛捐杂税之苦。可却在距离咸阳仅五百里之地,发生如此惨事。   可此时天圣帝除了恼怒,震惊与痛悔之外。更多的却还是烦躁。眼前几位参知政事,并同朝中诸党,围绕这李家满门悬梁案争辩不休,互相攻讦,已达半日之久。   王安石欲借此案,推行青苗法,打击民间借贷。却遭遇张苍与李东垣两位参知政事的极力阻扰,便是同为新党首领的寇准,亦不赞同。   此时双方,已来来往往数十个回合。无论新党一方,拿出什么样的理由出来,另一方都能拿出反驳的理由,且合情合理。更往上蔓延,攻击摊丁入亩与清查隐田之策。   王安石确实是一心为国,可天圣帝却也看得出来。那张苍李东垣的一应言语,亦非是全有道理。   眼见着天已快至未时,两方在朝中依然是旗鼓相当之势。天圣帝终是不耐,转而将期冀的目光,看向了右侧。   结果却见那位于武臣第三席的武安郡王,正是一脸蠢蠢的笑容,双眼毫无焦距的定定发呆。   天圣帝不禁眉头大皱,眼现愠色。   其实从早晨开始,这个家伙就已是如此模样。甚至在更早之前,在武安王妃确定已有身孕之后,嬴冲就常在朝中魂不守舍。可天圣帝每次见得此景,便觉阵阵心塞,尤其今日这副蠢样,使他尤其恼火,恨不得走过去狠狠敲这混账的头。   “陛下!”   旁边米朝天似看出天圣帝的心绪不宁,急忙劝诫:“玄光道人有言,陛下近期最好莫要动怒。”   天圣帝其实也没怒到失控的地步,可当听米朝天劝说之后,还是平复住了心情。   心想罢了,嬴冲现在这模样,至少比两年前看见不顺眼的朝官就动手揍人,一年前在太政殿门前照壁写下‘嬴,高,我,艹,你,大,爷’,‘赢,控,鹤,你,欠,钱,不,还’,‘嬴,去,病,是,早,泄’,‘我,喜,欢,我,家,娘,子’的情形,要好得多了。   且武安王府有后,也同样是他期盼已久的事情。想到自己与妻子的玄孙,在一个月后就将降临人世,天圣帝眉眼间的锋锐,又稍稍收敛了几分。   再想到此时他这外孙,极可能是为日后之事而装疯卖傻,收敛锋芒,天圣帝就更觉心疼。   不过今日,他却不打算放过嬴冲。   “武安郡王,今日这李家灭门惨案,你有何见解?”   今日无论他这外孙作何选择,这次的事件,都可由此盖棺论定。   而此时朝堂之内,也迅速静谧了下来。所有人的视线,都纷纷看向了嬴冲。   今日朝中这场论战,谢灵以及皇甫射等一众北方宗党,都是参与有限。虽有人偏向张苍李东垣,却都是个别之举。   而此时这位武安郡王的态度,无疑是决定着双方的成败。 第六七三章 武安郡王   嬴冲被天圣帝问话时,仍是在发呆,想着自家的一些事情。直到被身前的武威郡王叶元朗踹了一脚,才猛醒了过来。   先是一阵懵懂,再当见满朝群臣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,而天圣帝的脸色越来越不善的时候,嬴冲只觉心中一突。   这时候问叶元朗究竟是来不及了,不过嬴冲到底还是聪明绝顶之人,略一思忖,就已把情况猜到了七七八八。   这李家满门投缳的惨案,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站在王安石的这边。可要他赞同那张苍李东垣二党,嬴冲又是满心的不情愿。   可此刻被天圣帝盯着,他时间不多,已想不到妥善的言语去和稀泥。   “陛下,臣觉王相说的有些道理,那吴希来的确是有过错。可张相与李相他们说得也不算错,李氏灭门之事,不能全怪县令——”   天圣帝神色发青,心想这等于是没说?且朕是问那吴希来的罪过么?是青苗法!是民间横行的利子钱!   他正欲发怒,却见嬴冲面色一肃,面现了挣扎之色。这令天圣帝一愣,感觉眼前的情形似曾相识。   果然下一刻,嬴冲就一副仿佛便秘之人忽然畅通般的舒畅神色,拱手一抱拳:“陛下,臣愿每年捐赠百万金给朝廷善堂,专用于资助秦境之内,一应重症难愈,而家财力不能支者。”   当嬴冲音落之时,天圣帝定定发呆的看了武安王良久,随后就心想好吧,这倒也是个办法!百万金虽少,可如能动员其余勋贵世族与富商豪强捐赠,倒也能积少成多,免去日后同样的惨案发生。   而其余朝臣,则是既觉失望又觉轻松。失望的是今日这变法之争,仍未能定论。轻松的是这北方宗党,终究还是未倒向对方。   只有王安石浓眉紧皱,神色不悦。   那位于众朝臣之内的武安郡王府长史谢安,也同样是一脸的青意。心想他家这郡王,是真不把钱当钱呢!这一出手就是百万金——   如是王猛那厮得知此事,必定要咆哮三日三夜不绝。且王府在咸阳城里的一应用度,也是由他谢安在管,且每年都有一定的定额。   “那么此事,就如武安王之建言吧!朝廷鼓励朝野捐赠,并遣专人管理,再由左都察院负责监督。每年捐赠高者,由朝廷下旨嘉奖。具体的条例,由政事堂议定之后,经小朝议论补完。”   说完这句,天圣帝略显疲惫的挥了挥手:“至于王相公所提之青苗法,可押后至年后再议。”   随着这一句道出,整个朝堂都是一片的吁气之声。尽管这青苗法仍悬而不绝,使人难以心安,可众臣总算可得到解脱了。   有几位已偷偷往门外方向瞧了过去,心里盘算着如何在散朝之后,迅速去占位。需知这宫内供大臣方便的厕所马桶,可是有限得很——   而嬴冲则是再次入神,目光闪烁变换不定。旁边的武德郡王蒙进不禁失笑:“莫非是后悔心疼了?”   嬴冲则是‘嘿’了一声,一副不屑的模样摇头:“区区一百万金,小钱而已!”   大自在玄功虽自在妄为,可一切所作所为,其实都源于内心,是他自己想做的事情。   换在往日,他必定会再做三思。想想后果,再仔细分析这金额是否合适,自己能否承担。   可好在他还是心知自己财力有限,没报出三四百万金出来。故而此时他只稍稍感觉不妥,就未怎么在乎,将那刚冒出的‘理智’,又抛出到九霄云外。   至于蒙进说的后悔心疼,嬴冲却是感觉不能忍。自己钱都已经扔了,怎么能丢了面子?此时哪怕打肿脸,也要撑下去。   叶元朗则狐疑的打量嬴冲,感觉这两年,他这孙女婿越来越不对劲。是在装疯卖傻,韬光养晦,可也过了些吧?   年前这位在殿前照壁上书写‘嬴,去,病,是,早,泄’这几字,就不像是要收敛的样子。   那次也不知嬴冲是用了什么灵墨,宫内的太监花了七日七夜,试了无数配方,都没法将那字迹抹去。最后没办法,只好把那照壁铲平,重新雕刻那龙凤纹饰。   三皇子嬴去病则气得发疯,不但砸坏了价值数万金的家具古董,连续几个月不敢出门。   这难道是断定了三皇子与七皇子二人,无法继承皇位,所以肆无忌惮了?   想不明白,叶元朗却问起另一件他较为关心的事情:“这青苗法,嬴冲你不打算插手么?”   嬴冲闻言却是稍一迟疑,而后摇了摇头:“这里不太方便。”   他的一些顾虑,倒不是不可以与叶元朗商量。可问题是这朝中人多耳杂,一旦漏了什么口风,被别人偷听了去,可能又会引发朝廷风波。   叶元朗也就不再问,又静静定力,准备等着散朝。可随即他就听上首的蒙进,若有所思的看向后方陛道,小声呢喃:“看来还没结束——”   叶元朗也随他视线看过去,随后就只见新晋刑部侍郎裴宽,正从群臣之中走出。   “臣裴宽有奏!”   手抱着玉圭,裴宽朝着天圣帝深深一礼:“自参知政事王钟因病告老之后,朝中纷争四起。百官日日争闹于朝堂,而无心于政事,臣有感于此,恳请陛下尽早补选参知政事,以安定朝野。”   话音落时,朝堂之内那些已至极限的群臣,顿时是一片无声哀嚎。其中尤其严重的几位,更是面色惨变,瞪圆了双眼。   可裴氏明显是早有蓄谋,后面已有人准备后续跟进。只是此时,那吏部尚书杜北,却也行入至陛道之内。一双大袖飘飘,尽显天官风范。   “陛下,据臣所知,如今政事堂内,并无积压之事,可见人力并无不足。而参知政事为一国之宰,负担万民福祉!故而其人选不可不慎,宁缺毋滥。如因我等操之过急,使奸邪之辈混入朝堂,必定后患无穷。臣之顾虑,还请陛下明鉴。”   随后那谢灵与皇甫射,又朝嬴冲使了个眼色。嬴冲半天没想起是什么事,直到他看二人都在颤动着手中玉圭,才醒悟过来,往自己手里的圭板上看了看。   当上面内容入眼,嬴冲又面露了些许惊色。思量了半晌,他还是从诸多武臣中走出:“陛下,臣有奏。近日臣闻咸阳郡守府一位文书诉苦,道是他如今薪俸已入不敷出。再有半年,他便要辞职他去。臣之后翻阅文书典册,见我大秦诸地吏员薪俸,都已六十年未曾增涨。尤其咸阳,一名一等文书,只有年三十两,布十匹,粮十石。可所谓京城居大不易也,如今南城随便一个小房屋,一年租金就要十两以上。这些俸禄,如何够用,哪里够养一家老小?恰逢新年,臣请陛下与政事堂,商讨为诸州郡吏员加薪一事。”   闻得此言,在场诸人都纷纷动容。天圣帝这三年来首次见嬴冲一本正经说着正经政事,先是惊讶欣喜,随后又神情凝然,陷入沉思。   而此时谢灵,亦是挺身而出:“陛下,此为臣等之失!其实吏用增薪一事,早二十年就已提起,臣任职地方时,对底层胥吏种种困苦不堪之情都有听闻,今日朝中国用大增,正该考虑为各地文吏,以解情弊才是,如今竟需武安王殿下提醒,实是惭愧!”   这位已经当了嬴冲数年的狗腿,朝中诸人见了都毫不觉意外。   而须臾之后,另一位参知政事皇甫射,也果然出列奏道:“陛下,地方胥吏薪俸不足,已成地方顽疾,不可不治!臣亦曾历任知县,郡守等职。知那下层吏员中,浊者为补日用不足聚敛钱财,以压榨百姓为常事,往往只需数载,就能肥马轻裘,席丰履厚;清者却困苦不堪,入不敷出,尤其咸阳城内,但凡是志存高远,清风峻节者,皆难以为继。”   闻得此言,天圣帝神色反倒是平静了下来。他三十多年前还是皇子的时候,虽是多在军中,可对下面的情况,还是有些了解的。   知晓这二人所言,多半是真。不过随后他却又问寇准:“寇卿,你觉皇甫与谢灵二位爱卿所言如何?”   寇准看了那陛道中的几位,还有那嬴冲与裴宽一眼。心想那底层官吏中,哪还有真正清廉之辈?那些衙役文书,哪个不受些黑钱,以补贴家用?   不过这位武安王殿下说得却也极有道理,如不为这底层吏员增加薪俸,这种情形,就永难更改。   只是这件事,扯进了武安王府与裴氏之争,让他稍稍迟疑。   只是须臾之后,寇准还是决定秉持公心说话:“陛下,臣亦以为,我等切不能令有心报国之人穷困潦倒,那些见利忘义之辈,却能堆金积玉,安享富贵——”   叶元朗没去仔细听寇准在说什么,只是眼含惊赞的,往人群中的谢安看了过去。   自谢灵与皇甫射二人跟进之时,他就知此事十有八九是要成的。更知如此一来,那参知政事补选一事,又需延后不可。此时此刻,这已成朝堂首要之政。无论是谁人意图将之延后,都会被大秦百万胥吏怨恨。 第六七四章 三郡王家   散朝之后,武威郡王叶元朗与武德郡王蒙进,依然与嬴冲走在了一起。周围亦无人敢靠近,只能远远的窥伺。   朝中四王七公,除了靖北郡王卢文进移封方州,处于半退隐的状态之外,如今这三位郡王,就是朝中最顶尖的武臣。即便那位枢密院正使陆正恩,或可在权势上与三人相当,甚至胜出半筹,可在地位上,却还要逊色数分。   “观汝之意,似不赞同青苗法?”   叶元朗一边行走,一边笑问:“王安石提出的所有变法条例,你一向都是鼎力支持。这次竟踌躇不前,可真少见得很。”   “想当然的地方太多,也太不实际。”   嬴冲神色淡然:“就单一点,我如是地方吏员,手中握着发放青苗钱的权利,那么哪家发放,哪家不发,岂非都取决于我?每半年就需交还苗钱,再贷新款,时间实在太短。且如地方消极怠工,不愿将青苗钱发放出去又如何?是否要做出规定,每年必须达到一定数额?吾恐此举无助于民,反而使万民受累。”   “唔,记得以前老夫倒是听你说过,朝廷法度,越是简明,越易执行越好。”   “不错!”   嬴冲微微颔首:“无论是那清查田地隐户,还是摊丁入亩,又或者官绅一体纳粮,都是能一目了然之事。可似青苗法这种,实在过于复杂。而越是复杂的政令,越易给人徇私舞弊之机。”   “拗相公那里说不通?”   “既然都是拗了,又哪里能够轻易扳过来的?我与寇相跟他几次争辩,都没能将他说服。”   蒙进此时也看出了几分嬴冲的心思,不禁笑着道:“原来如此,不愿赞同青苗法,又担心否决之后,会使安石公威信受损,引发朝臣的反攻倒算么?你可真不容易。”   叶元朗也明悟过来,微摇了摇头:“本王可不觉得那九品官人法,有什么不好。虽说是弊端丛生,可遴选出的官员,大体还是称职。”   他知嬴冲,并不担心朝中的那些许逆流。即便青苗法被否了,可只需北方宗党与新党联手,无论什么样的风波,都可以镇压下去。这位之所以如此,其实是担心青苗法的否决,会影响到朝廷对乡评与察举制的改革。   “慢慢来吧——”   嬴冲神情倒是平静的很,那位王相虽说执拗,可只需令其认识到青苗法不足之处,那位自然能从善如流。   他打算先在咸阳附近划出几个地盘,让那位王相试行青苗法,成功以后再说其他。   唯独可虑的,是陛下那里,最近却似是有些急躁了。照他的想法,此时最好是稳上数载,再等几年,待得朝廷形势稍稍稳定再说其他。只是陛下他,最近却急不可耐的,对那九品官人法磨刀霍霍。   可如今,便是他的那些部从盟友,都对这次的改革,存有惶惧之心。   “对了,今日谈及调整地方文吏薪俸一事,老夫看你似是事先不知?”   叶元朗又问起了今日朝中最后发生的事情,目中闪动异泽:“这其实是好事,可冲儿你却好像不太情愿。”   这是最让他疑惑的。明明嬴冲这三年来都在韬光养晦,装疯卖傻。可今日却又偏在朝中众目睽睽之下,提出这等邀买人心之策。   ——此时在朝为官之人,大半皆为世族子弟。而那些经由太学与嵩阳书院入朝的寒门,亦大多都家底丰厚。因此对朝廷薪俸多寡,都不太敏感,并不靠这俸禄过活。   可那不入流的文吏,乃至衙役等等,确实是处在水深火热之中。   这次被嬴冲抢了这笼络底层士人的机会,必定令许多人心塞。   早在散朝之前,叶元朗已就望见几位皇子,看嬴冲的眼神不对。还有那几十位党附皇子之臣,眼珠子都有些发绿了。   嬴冲默然不答,今日他用的那枚玉圭,是上朝之前谢安塞到他手中的,所以并不知情。   明知在这时候提出增俸之事不妥,可能遭遇未来新君之忌。可当他看了圭板上的内容,想到此举于国有益。最终还是压不住大自在玄功的影响,出面直奏。   可谢安他,到底是什么用意?身为武安王府长史,不该为武安王府的长远之计着想么?   其实嬴冲心内,早已有了答案。   自己昔年,亲手缔造出了北方宗党这一怪物,借其之助纵横朝堂。可随着这个怪物渐渐茁壮成长,已经有了自己的意志需求之后,他会感觉越来越难以驾驭——   叶元朗还欲再问,蒙进却已看出嬴冲的心情不佳,便又笑着转开了话题:“闻说武安王殿下,近日在我凉州与贺州。大量收购荒地,数目已达三万顷,可是有什么用意?难道是打算将家业,搬到凉州不成?”   ——这自然是开玩笑,此次嬴冲收购的那些荒地,几乎都是荒郊僻野,无人问津的所在。而那一亩荒地的价格,都还不到三两纹银。   原本蒙进不在意,直到发现嬴冲收拢的土地,已达三万余顷,而且还在不停的增长,才使他感觉奇怪。   心想这些地能有什么用?即便开辟成旱田,亩产都不足一石。算上人力的成本,还得亏本。   “还能有什么用意?自然是为赚钱!”   嬴冲笑了起来,他其实早猜到蒙进,早晚会向他询问此事。   “我打算在那边种些棉花,再养点甜瓜出来。”   “甜瓜?”   蒙进眉头微蹙,眼神惑然。那棉花倒还是有些用处,近年有些人将棉花混杂在两层麻布间,用于保暖,甚至制作被褥。可这么做之后,既不舒适,效果也不是太好。所以哪怕是在北方,也很少有人这么做。   至于甜瓜,蒙进就搞不清楚了。甜瓜他也吃过,满可口的,比不得修仙之人培育的仙瓜灵果,可对于平民而言,却也算是美食。   可要把那些种植出来甜瓜运出来不易,凉州与贺州之人,也就是自己种给自己吃,从没有大规模的种植。   嬴冲并未直接回答,而是反问:“武德郡王,应该听说过我麾下,有一位名叫张衡的工曹参军?”   “张衡?”   蒙进目光凝然,这个‘张衡’之名,他算是如雷贯耳了。这位的名声,在大秦朝野可能籍籍无名,可此时大秦军中几位宿将,却已对其重视有加。   此人乃是冀州士族出身,门第不高,乡评之时只被定为五品。后为嬴冲赏识,被其招入幕府,先为将作参军,后又升为工部参军。   而使这位名达于陛前的,则是三个月前,张衡与武安王府工匠杨麟合作,制造的一尊墨甲‘雷火’。 第六七五章 墨甲雷火   蒙进犹记得三月前,在那咸阳宫南校场中,武安王府展示五星墨甲‘雷火’时的情形。   ‘雷火’的单体战力,并不强大。尤其在一对一的近战之时,连一百年前的过时墨甲都战不过。   可当一百尊‘雷火’集结,却凭着那雷火枪阵,就全灭了禁军最新式的五星墨甲皇卫。而自身的损伤,则仅仅只有四尊,都是损于对面弓弩打击之下。   那禁军一方的小天位统领,更是生生被那雷火枪轰岁。这位哪怕拼尽全力。也仍无法冲击到那枪阵的三十丈距离内。   此战的结果,震惊了当时有幸观战的一应武臣,也令众多墨坊坊主,变了颜色。   如非是那‘雷火’的价格,依然昂贵,是普通五星墨甲的七倍以上。尤其那雷火枪,成本居高不下。蒙进预计那位陛下,可能直接就会下旨量产。   可事后天圣帝也下达了禁口令,又从内库拨款一千二百万金,从武安王府手中,购置了全套的‘雷火’图纸。并且严令内工坊,在五年之内,将‘雷火’的价格,降低到六千两纹银左右。   可其实以蒙进估计,根本无需六千两。以雷火展现的能力,只需降到普通墨甲的三倍左右,就能有实用的价值。   而据他所知,当时包括他在内,在场的襄国公,武威郡王,天工坊坊主,神意坊坊主等等。凡是有些财力,都在私底下研究类似的墨甲。   没有‘雷火’的技术与图纸,几家都必须从头开始不可,可无论哪家都不愿落后。哪怕无法研制成功,也可积累些技术,以备日后‘雷火甲’公开时,能在那基础上稍作改良。   之后张衡之名,就已入大秦顶尖武臣之眼。这位不擅于手工,不能算是一位合格的墨家匠师,可却有诸多奇思妙想,令人拍案叫绝。   “张衡是北方人,日常见其仆佣,常为冬日天寒而苦。故而也曾用过棉花制衣,认为棉花可以用于保暖,也可如苎麻般编织成布。唯一的问题,就是那棉籽难去,很是麻烦。”   蒙进微微颔首,他听说过这些事。凉州苦寒,亦有人尝试将棉花编织成线,问题是棉籽不易剔除,费时费力,成本极高。   而大秦的世家高门,富商豪族,都多用丝滑鲜艳的锦缎,可比麻布要保暖得多,对那同样价格昂贵的棉布并无兴趣。   “就在三月之前,张衡制作了一款轧花机,能够很轻松的除去棉籽。便连纺纱机,与织布的器械,也一并设计妥当了。我曾见过,如能大规模生产,成本应该极低。每匹粗布,成本估计不会超出三两!如今唯一的问题是,我大秦之内的产棉实在太少,故而嬴冲不得不预做筹谋。”   蒙进蓦然停住了脚步,凝思了许久才渐渐回神。一匹布的价格才不足三两?这成本比之现今麻布的价格,都不贵多少。   一匹布是十丈,而每丈布可制一套成衣。换而言之,大秦百姓只需三百到四百文,就可买来一身棉衣。   诚然秦民都是男耕女织,自家编织麻布,几乎不用费钱。可在北方,一身棉布可比麻衣更保暖得多。   而据他所知,许多农人至冬日之时,都是每天躲在自家屋里,不愿出来。能够买得起草原皮裘的,是少而又少。每年冻死之人,亦不在少数。   真如嬴冲所言,这棉花的生意,还真是大有赚头。嬴冲买下来的荒地,固然产粮极低,可用于棉田,产量应该还是很不错的,不用怎么费心。   这么一想,蒙进就大为心动。毕竟大秦四王中,要论财力的话,就以蒙家最为穷苦,可能比那已迁至方州的卢氏还要差些。毕竟后者,还有这数千年的财富积累。   且嬴冲今日对他这般说,分明是有拉他入场之心。   这桩生意虽大,可哪怕只以安国嬴氏一家之力,也仍可玩得过来。定武蒙氏参与进去,助益有限,却能得大笔收获。   可如此一来,蒙嬴二家以此为纽带,势必将更为靠近。   “那甜瓜又是怎么回事?”   叶元朗一听到有钱赚,就早早把耳朵竖起了,此时更迫不及待的追问:“这东西只怕运不出来吧?运到雍秦的时候,只怕早就烂掉了。”   “甜瓜可以榨糖制酒,不过这只是顺带,其实赚不了多少钱——”   嬴冲摇着头:“我府中的农师研究了三年,说甜瓜棉花套种可以互补,其实换成花生大豆什么的也无不可,能拿来榨油。”   他之所以种甜瓜,只是北方四州糖源太少,易于被人封锁而已。还有酒,北方人喜欢喝酒,同样是为此窘困多年。   “原来如此!”叶元朗亦陷入深思,想着是否参与进去。   他知近几年嬴冲在伏牛山一代购了不少荒山,用来栽种紫橄榄树。结果这几年,橄榄油已在咸阳大肆流行,被城中的世族勋贵推崇,甚至影响到了赵魏等国。   这使得嬴冲的那座虎据堡,赚到盆满钵溢。而一旦那些新栽的橄榄树开始挂果,那么武安王府的收入,必定大幅增长。   这使咸阳各家大为眼红,也争相效仿。可除了虎踞堡周围那块地方,其余地带培植橄榄,都不太成功。   这棉花香瓜,会是下一个橄榄油?   真能赚钱的话,叶家肯定不会错过。可他怀疑现在的嬴冲,是否‘正常’?近年这位疯疯癫癫,很少看到他这孙女婿正经的时候。该不会是在忽悠自己?   蒙进亦是保持谨慎:“过几日有空,武安王可否携老夫,去看看详情。”   “可以,不过却需等我家夫人生产之后,其实买些荒地,也废不了什么钱的。初期无非是几百万两纹银,几尊人元甲的价格。”   正当嬴冲这句,彻底将蒙叶二位说动时,他却走神了,看向了御道一侧。   只见那边,刑部侍郎裴宽正与汝国公嬴仇万说着话,使后者眉头大皱。须臾之后,嬴仇万就大步往他这边走了过来。   而此时隔着百丈距离,谢安正在一处角落,目含深意的看着嬴冲背影,以及那位四皇子。   “你真要这么做?”   此时在谢安身侧,正是其父谢灵,可这位的面上,却饱含忧容:“增俸之策一出,殿下与诸位皇子,就更难有转圜余地。日后无论哪位皇子登基,都未必容得下我北方宗党。”   “自雍秦战后,我谢氏早已在殿下的船上站稳了,难以脱身。这船如若翻覆,谢氏亦将遭遇灭顶之灾。”   谢安说着这些使人心神悚然的话,眼中却无半点波澜起伏:“殿下他慧眼识人,幕府中如郭嘉刘基王猛李靖岳飞韩信任约翰等辈,都是当世之雄,或善谋算,或长于经营,或精通练兵之法,或军略盖世。你不知这短短三年内,我武安王府的实力,到底激增到何等程度。如此下去,即便没有今日一出,殿下他也不会为继任君王所容。既是迟早都要反,那就宜早不宜迟。武安王府既有夺取大秦山河的实力,何必隐于北方。”   谢灵听得心慌,尽管明知谢安手中,掌握有屏蔽语音神念的宝物在手。却依然有些不安的,往四面扫了扫。   半晌之后,才勉力平息下了心绪,皱眉询问:“可我观殿下这几年,似已没有了昔年锐气。且每每行事荒诞离奇,使人不解。”   这样的人,能领着北方宗党,攫取这咸阳皇位?能够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?   “韬光养晦,佯风诈冒而已。”   谢安知晓嬴冲,是因大自在功仍旧卡在十二重,这才如此。好在嬴冲的外丹早已突破,只需按部就班的修行,三年之内就可毫无障碍的跨过那最后的门槛。   不过这是武安王府的机密,只有最亲近之人才能知晓。   而今日错非是嬴冲修的大自在玄功,他也‘算计’不到那位武安王殿下。   “三年来,我武安王府实力与日俱增,总不会有假。父亲,而今我王府内外六十余万雄兵,北方各家亦元气渐复。再以殿下的军略,一旦起兵,秦境之内,谁堪为敌?”   这句道出,谢灵亦是白眉微扬,显出了几分意动。   ……   “唯一可虑的,就是那裴家,最近与二皇子嬴天佑,四皇子嬴仇万,靠得很近。”   万里外的冀州谢县,郭嘉依旧在与王猛说着话。   而王猛的眸中,也闪过了一丝不解。如今朝中,那保国公嬴天佑,汝国公嬴仇万,是对武安王殿下最为友善。   其他的皇子,除了嬴去病被嬴冲骂为‘早泄’之外,其余几位,哪怕是其弟永国公嬴无忌,亦是尽力对武安王府示好,绝不招惹。   可这嬴天佑,嬴仇万两位,却是几人中最‘真心实意’的。   仅仅片刻,王猛就已明白了过来,目中现出了凝冷之意:“这个裴矩,果然是个麻烦。那么谢安呢,他是怎么说的?身为王府长史,总不能毫无反应。”   “谢安啊!”郭嘉停住了马,似在回思着什么,神情似笑非笑:“师弟,记得以前,我曾从泰西人的口中,听说过一句话,道是屁股决定脑袋。感觉这一句言虽粗俗,却颇有哲理。” 第六七六章 两大道兵   “屁股决定脑袋?”   王猛想了想,而后失笑:“确有道理,可你还没说,谢安准备以何策应对?难道还要坐视不成?”   “就如师弟所言,那个家伙,并无一策应对。他似不介意殿下与几位皇子的关系,更坏一些。”   “嗯?他想做什么?”   王猛心神略凝,思念急转:“难道说,那位是有逼迫殿下谋反之意?”   “逼迫也算不上吧?只是那位,并未打算顺其自然而已。且极有分寸,料准殿下并不会因此怨责。”   郭嘉嘿了一声,目中蕴着几分佩服。他知谢安准备助武安王,在朝中力推增俸一事。此政利国利民,故而殿下哪怕明知其真实目的,也不会太过苛责。   只因那也正是殿下,想要做的。增俸之政势在必行,无论是为官为吏,只有用度宽裕了,才有可能守住本心。   正说话之时,郭嘉忽然驻足,看向了远方。前方两千丈外,就是谢城郡与谢城县的治所谢城。而就在他们正行走的大道一旁,有一兵营。   这正是天寒地冻之时,可旁边那兵营的校场内,却正是热火朝天。有近百尊墨甲,千余将士,正在那场地中演练阵型。   哪怕大雪纷飞,都打压不了这些将士的斗志。远远可见那边人影浑身热气蒸腾,且斗志昂扬。   “是王府第九镇的部属,演练的是雪战。”   王猛看了一眼,就收回了目光。他不但熟谙武安王府的政务,对于王府的军务,也是了如指掌。尽管并无权参与,可他因主掌着王府诸军的日常用度与后勤,故而对王府麾下诸部,都了如指掌。且他本身,也有极大的兴趣。   换在平时,他会有兴趣与人讨论一番雪战的要点。不过现在,他更想从郭嘉嘴里,知道更多朝中的事情。   “这些家伙,平时是没这么积极的,不过这次参军府有令,各镇前三的队伍,不但长官有望提升,队中士卒,也能每人得到三十两纹银,四颗养气丹的重赏。”   “原来如此!可观这第九镇,确实是不愧精锐之名。”   郭嘉却继续凝神观察,同时若有所思的问:“都已装备了新制的墨甲了么?看来战力也很是不俗。师弟,我久不在封地,不知王府各部,如今实力如何?较之这第九镇怎样?”   王猛雅不愿意,可想了想之后,还是如实答道:“岳飞韩信与任约翰三人,都是不世出之材。殿下眼光独到,以岳飞为首,任约翰为辅,韩信参谋,三人联手整治诸军。而今王府卫军三师六万四千人,各处庄园四万二千家将,战力都已可与禁军比较。那团练军六师十三万二千,亦是训练有素。说是团练,招集民壮成军,可有王府的补贴,其余一切用度,都与王府卫军相当。就只是朝廷的墨甲,都是些二手货,且非是新式墨甲,战力略差。不过我武安王府内,早有一万二千尊最新式的五星墨甲储备,随时可以为之更换装备。所以综合战力,不弱于卫军。”   ——武安王府储备的墨甲,自然不可能只有这些。三年前他们的历次缴获中,就有两万尊状态较好的墨甲,被保存了下来,并未被售出,随时随刻,都可装备二十万大军。   而他口中的这一万二千尊,都是打造期限在三年之内。最新款的制式墨甲。   “此外还有安国嬴氏一族的族军,大约是六万余,不归岳飞等人统辖,战力可能稍弱。各处庄园那边,虎踞堡除外的话,共有民壮二十万人,三年来都在农闲之时练习武艺,操演战阵,战力尚可,勉强能与府军相较。主要是驾驶墨甲的骑尉数量,没法与府军比较。王府虽以家将及诸地衙役的名义,供养了一万三千多位五阶武修,可数目仍是不足。殿下本身也不甚尽心,似颇有忌讳。”   说到此处时,王猛颇有些不满。其实以如今武安王府的财力,还可支撑更多。   王府卫军三师,大可超编到九万,这不算是违制,只是擦边球。再以王府在冀宛二州三十余万田地,供养个六万家丁,也在情理之中。   “忌讳是应该的,即便如今郡王殿下没做什么,也一样被人弹劾,说是武安王府整军备武,意图叵测。且此时太过心急,反而适得其反。殿下他,终究还是不甚情愿的。”   郭嘉说话时,面上也不禁显出了笑意。心想这就是整整五十万大军额。尽管战力有高有低,可在四王七公中,却必是独据鳌首。   哪怕是近些年来,各族都在挥霍积蓄,争相扩军。可强如双河叶氏,此时也最多能动用三十八万到四十五万军而已。   “那么府军了?”   冀宛二州,近二十三万人的府军将官,大多都是出自于武安王府门下。哪怕是朝廷这些年有意渗沙调换,也不能改此趋势。   尤其武阳附近的几个郡,都等如武安王府私军。   “府军也还好,可战力要与边军禁军比拟,还是强人所难。只能说那两位左右侯卫的大将军,还算尽心。未缺兵少粮,亦未松懈公务。”   王猛摇着头,而后心思微动:“倒是殿下创立的虎罴军与神罗骑,近日倒是陆续成军了。这次返回解县之后,你我可一起去看看究竟。”   虎罴军与神罗军,正是嬴冲创立的两支道军。   三年前平定冀州之战,武安王府饱受道军不足之苦。攻打固原卢氏的时候,险些在对方道军冲击之下,遭遇溃败。   之后武安王嬴冲痛定思痛,在这方面下了不少功夫。除了将原本的‘铁龙骑’,提升到了四千人,且强化装具之外,又新建了两大道兵。   其中虎罴军人数最多,达四千五百。是嬴冲以六百万金,自皇家购得一份‘山陵卫’,也就是‘神虎卫’的装具图纸与修行功决,再加以改良而成。   这些一种将道兵与墨甲结合的新式道军,本身道兵的等级,高达七星。据那位殿下说,虎罴军无论墨甲功决,都较山陵卫更为完善,单体战力能够胜出。可因本身的镇压法器,仍只是中位伪圣器的级别,实力较为铁龙骑还是略有不如。   这支道兵,以许褚为首。从武阳周围郡挑选家世可靠,并且有相应资质的兵员,定立死契之后,再辅以功法丹药,激活上古时遗下的混沌与白虎血脉。故而那四千五百人,都或是力大无穷,或是势狂如虎,战力彪悍。   之后的‘神罗骑’,则是与府中任约翰有关。其人在泰西家传的‘西风骑士团’,战力亦不在中原道兵之下。   嬴冲在此基础上,结合本土道兵功法的特征,另创的一门的道兵,名为神罗铁骑。 第六七七章 神罗铁骑   郭嘉曾见过最早的神罗骑士,的确很是不俗。   功法是嬴冲寻来的一门上古道兵法门‘天火兵伐决’,与西域骑士的修行之法结合,独创出‘神火罗天决’。   坐骑则是以一种较为少见的骑兽七阶鸾血麟,再结合五阶异禽‘灵火雀’为护驾。   顾名思义,所谓的鸾血麟,是一种兼具青鸾与麒麟血脉的马匹。在不惜马力的情形下,这些麟驹可以日行八百里——那是真正的奔驰一日,而非是短暂的达到一日八百里的速度。且短途冲刺之速,更为惊人,只需十五息就可跨越一百五十丈之遥。   也就是说,战场上的十里间距,只需一百五十个呼吸,就可跨越。   甚至还可驾驭风力,短途飞行,能够无障碍的越过清江与阳江,以及一些地形复杂的地域。   至于‘灵火雀’,则是太离血裔,与降服在嬴冲麾下太离之后独孤九妹有关。   近年来嬴冲陆陆续续收集来四十余太离之火,送给了独孤九妹麾下的太离族裔,不但使后者的实力激增,也使更多的太离之后前来投靠。而那‘灵火雀’,就是由这独孤九妹麾下的太离族裔提供。   ——在所有异禽中,灵火雀的实力,其实很是一般。可作为护驾而言,却也极为实用,可使御主掌握风火之力。其中风可加速,还能形成风障,屏蔽箭雨,火则增威,可以随意丢掷火焰,用于破阵杀敌,毁伤墨甲。灵火雀本身,也能飞空三千丈,每日能打出二十支火焰箭,射程十五里,杀伤力极为不俗。   除此之外,灵火雀身为凤凰血裔,还可使人小幅度增长寿元。如能将之养到七阶,御主甚至可以使用涅槃真火,迅速恢复自身伤势。   又因位阶较低之故,数量也大。不但是神罗骑这边的标配,铁龙骑那边也陆陆续续有人定下了本命灵契。   不过这对于骑士的要求极高,不但要驾驭坐骑,还需掌控护驾灵兽,很难,需得费不少心力。   神罗骑士因必须同时掌握这二者,所以是标配。可铁龙骑那边,却只有不到两千人,有这样的资质。   不过在郭嘉看来,神罗骑真正不凡之处,还是他们的修行功决及装具。不得不说,他那位主君在悟性上的天赋,可谓是得天独厚。   那神罗骑士,不但个体的实力强大,哪怕不依靠护驾骑兽之助,只以本身装具之力,也能以一人之力,挑战三具同阶墨甲。且协作后的实力,更为不俗。   里面最基础的六阶骑士,都能借助功法与装具之助,施展出简化后的‘域场’之能。相互加持之下,战力极为可怕。   只是神罗骑战力虽强,可因标准太高之故,成军艰难。直到半年前,也只有一千五百人,且嬴氏族中还未有人能出任神罗铁骑的统领。   可嬴冲在这支道兵上,用心最多。不但野心勃勃,要为之打造全新的圣器。安国嬴氏亦为此大开方便之门,这些年来接纳了不少前来投靠的嬴氏远亲,数量达一万七千之巨。基本都是家中有修行资质者,或是原本就武力不俗。   如此一来,族中也混入了不少别有用心之辈。嬴鼎天已不止一次的警告,道是族中形势堪忧。   ——这亦是无可奈何,以安国嬴氏原本不到五万人的数量,光是负担一支四千人的铁龙骑,就极其吃力了。   好在此时的武安王,在嬴氏族人中声望卓著。而武安王府,也日渐势大。族中人心安定,有志一同,些许心思叵测之辈,难以成事。   至于铁龙骑与神罗骑,如没有相应的圣器,装具与骑兽护驾,别人学了修行功法也是没用。   日后仔细甄别,不难肃清族中隐患。   “神罗骑也已成军了?这么快?”   郭嘉的眼中,显出了意外之色。他了解到的信息,还是源于半年之前。半年时间,神罗骑凑齐两千人不难。可问题那镇压圣器与统领。   “一个月前成军的。”   王猛的眼眸里面,显出了强烈的兴致:“总数是二千二百人,短时间内,是再没法增加了。可那圣器‘神火罗天幡’,只需再有三个月,就可炼成。耗费九千万金,历时二年,由白云观五位权天境玄修联手炼制,让人期待万分。至于神罗骑的统领,师兄可听说过秦琼此人?”   郭嘉眉头微挑,秦琼么?他自是知晓的。毕竟这位,在三年前的十宫大比中,表现极其出色。   且一年之前,也因此人之故,引发了一场风波。   这人以前,原是赵国一介庶民,因幼年之时就展露出不凡天赋,被唐国公李渊的一位幕臣所发掘。不但将其送入到鬼谷书院习武,更于李氏族军中,担任了旅帅一职。   然而两年半前,秦琼先是得罪了李氏族内的一位权臣,之后又被算计,因忠心护主,用一对双锏,砸死了马服郡王家的一位公子。事后不但一家老小,全数被捉拿下狱,本身亦是遭遇重刑,几乎垂死。   恰好当时嬴冲为开辟井陉口商路,前往井陉关与马家商量生意。听闻之后,便命郡主嬴月儿出手,将秦琼救下。   此举不但使马家震怒,那李氏也是大为恼火,纷纷遣使入秦叱问。而武安王府,也是被迫花了五百万金,才将此事平息下来。   “秦琼么?也就是说,这位已认祖归宗,被殿下纳入了安国嬴氏?”   ——这也是可以的,所谓的‘秦’氏,亦为嬴氏旁支。秦室历代以来,都有不少皇家子弟或因怀才不遇,或因避祸而出奔他国。   黑水嬴氏以其为耻,认为此等人,不配使用嬴姓。于是有他国的嬴姓皇族子弟,改用秦姓。(注:秦姓是秦灭后,嬴氏的王公贵族改为秦姓,这里稍加演义)   “据说他功体已废,担任统领,是否合适?”   在秦琼被救回秦境之时,本身武道就已全废。   “秦琼并非是认祖归宗,而是娶了嬴氏之女,算是外婿。不过他亦是嬴氏皇家后裔,伯益之后,血脉上并无问题。”   王猛解释着:“至于武道,那个马三宝,不是从海外送回来了两枚‘元机丹’?且正因之前的武道全废,才可转修殿下创立的‘神火罗天决’。因本身就有基础,进展极快。我之前离开解县时,那位就已恢复到小天位,甚至有更进一步,直抵中天位之势。殿下对其投入甚多,不惜灵药,预计最多再有三载时间,就可至大天位。”   郭嘉挑眉,随后神色就恢复了平静。一个大天位,虽说实力还是不足,可也勉强能统御神罗铁骑。秦琼此人,天赋异禀,据说亦觉醒了血鸟血脉,是与嬴冲许褚一类人物。哪怕只是大天位,也能有上柱国以上的战力。   只是三年时间而已,武安王府等得起。   忠诚方面,亦无需忧心。秦琼救主之后,已无愧于李氏的栽培,如今反倒是欠殿下良多。且其家人,如今都俱在武阳,更无背叛的可能。   “说到马三宝,南海那边的情形,究竟如何了?”   王猛目光闪动着:“我听说年底那家伙,又准备有大动作?”   幕府诸人中,王猛对那马三宝尤其在意。同为武安王府的钱袋,马三宝那厮却有后来居上之势。   这些年他在冀宛二地,助武安王整军备武,此时王府一年的收益,已是三年前的数倍。   其中田租收入上升到了一千二百万金,武安渠的通行费九百五十万金,解县与各处门面产业的租金六百万金,嬴氏的自身油盐生意与各项产业七百万金。   ——这部分,都是纳过税,能够放在台面上的收入与产业。可之后,还有一些灰色见不得光的部分。   其中七处私矿收入五百万,阳江靖河金二百五十万金,云中榷场四百万金,井陉口商道三百万金,与李氏的秘银走私三百万金,还有其他杂项近二百余万。   此时武安王府一年,总共收入可达五千四百万——   其中近七成,都与他王猛有直接间接联系,说是劳苦功高,决然不错。   可就在半年之前,那马三宝就已往嬴冲的王府内,送入总值近一亿二千万金的财富!   ——马三宝此人,乃是昔年王府内侍总管张承业的义子,三年前张承业死后,由武安王嬴冲极力造就,掌握圣器‘佛灵七星’,成为当世最年轻的伪开国之一。之后奉嬴冲之令,率众多强者南下出海。为避有心人的耳目视线,改名郑和。   第一年的时候,并无什么动静。只是收拢了二十艘远洋战船,编练了一群渔民。   可到第二年的年初,这位就在海上合纵连横,纠集了十数家大小海盗,肆掠南洋。不但大肆抢劫天庭旗下的商船与藩属,对于楚吴齐越诸国的船只,亦毫不留情。   天圣三十年的时候,各方势力终于不堪其扰,便由天庭出面主导,开始了围剿。   初期效果不彰,反而折损了不少战船。直到天庭那位南方大帝亲自出手,才扭转了局面。   可马三宝却并未死去,反而在一次战船损毁后,得以进入一处二劫前遗下的仙府。 第六七八章 海上霸主   马三宝的奇遇,王猛并不知详情。只知那位不但因此得了一门上古道统传承,修为实力更进一步,更与一头权天位的鲲鹏签订了灵契。   之后又有王府新晋谋士刘伯温为谋主,以剩余不到百艘的海船,与各家周旋。势力在围剿中不减反增,愈发的嚣横难制。   到天圣三十一年初的时候,马三宝麾下的三千料战船已达十艘以上,千料船则达三百艘。麾下精通海战的兵卒,据说达七万之巨,加上一些凑数的水手,一共编为三师之众。又收服南海豪雄汪直,陈祖义,李旦,林凤等为羽翼。称霸南洋,战无不胜,攻无不克,号为南海八盗之首。   最后甚至迫使三圣宗与诸国妥协,以每年向马三宝提供护船费为代价,以换取名下商船安然通过南海。也默认了马三宝对天庭的寻仇,为其提供天庭船舶的消息。   只这短短一年,那马刘二人,就使天庭的南海航线几乎断绝,每年损失五千万金以上。   而那一亿二千万金的财富,就是在南海局面初步稳定之后,通过巴南古道送至咸阳。   这使王猛颇觉挫败,他四年来辛辛苦苦的经营,也只为武安王府提供了每年四到五千万金左右的财富而已。可那马三宝,仅仅是一年间,就为王府送来了一亿二千万金。   尽管其中绝大部分,都是劫夺而来,还有部分,是来自于那座古代仙府。且多非金银,而是天材地宝一类的实物。可南海的潜力,却已由此可见一斑!   “那马三宝,师弟很在意么?”   郭嘉暗觉好笑,面上却不动声色:“前次仅只是特例而已,马三宝劫掠两年所获,自然非同小可。按他本人估测,日后南海每年最多只能为武安王府,提供三千万金左右。即便是追加投入,也很难突破。如北上东海,必定会使三圣宗与吴楚豪门群情愤慨。而若投资商船,则必遭天庭反击,此时已陷僵持之局。除非是能将天庭覆灭——”   王猛心内一阵发紧,每年三千万金么?这已很是了不得了,且是没本钱的买卖。   三年前武安王极力造就此人,引发王府内众人异议,可如今所有人都闭上了嘴,那位内侍总管的义子,仅仅只用了三载时间,就已为武安王府带来了等价的回报。   “这次确有大动作,不过却非是为钱财,而是马三宝在南洋寻得了一件至宝,可为圣器之坯。此物得手之后,那位就已遣人兼程送往咸阳王府。”   郭嘉似笑非笑的说着:“不过这几日,似已走漏了消息,不但天庭之人虎视眈眈,其余各家亦是为之意动。”   王猛的面皮又是微抽,一件圣器器坯,哪怕是只能制作下位级别的圣器,那也至少是二千万金了。   不过随即,他又觉不对,眼神微凝:“听你之意,似乎另有玄虚?”   郭嘉果然颔首,目里面显露异光:“那消息其实是马三宝故意走漏,我武安王府隐忍潜伏了三载,也是该展露些獠牙了——”   ……   就在一万三千里外,立于高峰之上马三宝下意识的摸了摸鼻梁,才强忍住了打喷嚏的冲动。   武修到了他这个地步,很少会有病症伤寒什么的,真如有一天生病了,那就是离死不远。   故而马三宝猜测此时,多半是有人念叨着自己,所以心潮感应。   不过他并无心究其来源,只是冷笑着望向眼前,那位身穿着金色帝王袍服,一身贵气逼人,半甲在身的刀者。   当今之世,北方以剑为尊,南方则多用刀。而在他眼前,正是当今之世,最顶尖的刀者!   “居然只来了阁下一位?”   马三宝同样身着半甲,眼含冷笑:“这次薛兄可真让本座失望!堂堂天庭,竟已沦落至此了么?”   那金袍刀者,却对马三宝的嘲讽淡然处之:“可朕如不令你失望,这次只怕是要铩羽而归。只怪郑兄引人入彀之意,实在太过明显,令人不在意都不成。朕其实倒想问郑兄一句,阁下放着老巢不管,真不要紧?”   “有刘兄在,那边自是固若金汤。即便真被毁掉了,一样无妨。我们这等人,四海为家,本就无有固定之所。”   马三宝毫不在意,反而是带着几分讥诮的询问:“你们天庭,该不会真对我那老巢出手了?”   问得此言,金袍刀者不禁眯起了眼,目光略含惊疑。随后他的视线,就看向了这山峰之下,那正于狭窄山道中搏杀的两方。   这位南海八盗之首‘金甲狂锤’郑和,昔年初至南海之时,身边就只有四头蓝龙与五位玄天境。   可在三年之后,这位不但结纳了汪直,陈祖义,李旦,林凤等权天大盗为羽翼,麾下也笼络了十数位权天级的强者。   此时那支往秦境之内运送珍宝的队伍中,就已现出了一位上镇国,五位伪镇国。   不过天庭这次,却也是有备而来,总体上已是占优势。郑和的部属,虽是据阵而守,可那阵盘已是渐渐残破。   也就在这刻,那云空之上蓦然有一股强横莫当的虹气,忽然冲涌而下。数息间狂风鼓荡,冰封百里。   见得此景,金袍刀者的双眸,顿时凝聚如针:“南海天鲲,昆不羁!”   鲲鹏一族喜寒,他们的地盘,一向都在北面北海附近。可却独有一位例外,反而喜在酷热的南海生活。这位也同样是整个南海范围内,最为棘手的一位妖帝。   只是那金袍刀者,虽是一字一顿,警惕防备着那位霸绝南海的存在。可他的面上,却反是显出了几分轻松之意。   水族之中如论遁速,必以鲲鹏为首,便是强如龙族,亦远远不及。   只一个眨眼之间,那道银白色的虹气,就已俯冲到了山峰之下。此刻不但周围山峰都被冰封,便连底下那些权天强者,亦是浑身被寒气覆盖。   浩瀚如雪崩山裂似的威压,更使那些修为较弱者动弹不能。   可就在那银白色虹气,即将开始杀戮之时,一道黑色人影同样突兀的显现,剑光纵横闪耀。竟已一己之力,强行遮蔽天空!把那垂落而下的雪寒气息,都全数隔断阻截。   须臾之后,更发出了一连串的铿锵声响,震荡群山,使那天日亦为之一暗。   只仅仅数息,那黑色人影的浑身上下,就已布满了雪霜,那关节处,更是结上了一层玄冰。   不过就在这二者激烈交锋之时,下方天庭的诸多强者,也在纷纷撤离。都是早有准备,只一道灵符,就可在须臾之间挪移虚空,扬长远去。 第六七九章 司天昭圣   见得部属中已有大半撤离,空中的金袍刀者亦心生退意。今日这一战,他既未有死战的打算,也不觉自己有多少胜算,故而在动手之前,就已做了好撤离的准备。   ——既然已在这边看到了那位南海天鲲,那么这一战,也就没有再继续的必要。   可就在他身影闪烁之前,那金甲狂锤郑和略含讥诮的语音,再次传入到了他的耳膜内。   “分兵二路,先试探本座与昆兄究竟在何处,另一处再全力下手,阁下是这般打算的吧?”   金袍刀者懒得答言,继续御刀而行,化为遁光往远处飞逝。那郑和所言,乃是浅而易见之事。   鲲鹏一族元气浩大,无穷无尽,又兼遁速快绝,更兼肉身强横,是最擅于群战的神兽之一。那位南海天鲲与他战,多半是平手了局,可哪怕再增两个他,结果亦不会有太大的不同。   也正是因南海天鲲不惧围攻之能,一年前他们的围剿,才会惨淡收场。   在此处继续恋战,无疑愚蠢。   “可阁下将本座当成了什么?想来就来,想走就走么?”   话音落刻,马三宝的身后就有一副巨大的图影展开。内有梼杌、穷奇、饕餮、混沌、九婴、祸斗、睚眦这七凶图影,中央却是一座佛陀坐镇。   ——这尊佛影,并未令这图出现任何的祥和之气。那怒目金刚状的形状,反而使那七凶之影,更显霸道,凶残!   下一刹那,金袍刀者的身后整片虚空,就开始了坍塌!后路被断,那刀者却并无丝毫慌色,似在意料之中,从容不破的回斩一刀,恰与一枚轰砸过来的紫金八棱锤激撞。   可甫一交锋,刀者的眼内就现出了几分惊色,知晓他是小视了这位金甲狂锤。   那沛然涌来的近二百万牛巨力,直接就使他手中的赤金大刀一阵哀鸣,身影也不由自主的抛飞而起。可更使他头疼的,还是那缠绕而上的惨绿毒火!   ——那是九婴之火,是世间最恶毒不过的火焰。也意味着这个郑和,已可动用那件‘佛灵七星’中的五星之力。   这件由秦武安王府打造的圣器,如今已名闻天下。以大金刚须弥护体舍利为根本,再融入原本的圣器‘七星’。   ——持有‘佛灵七星’之人,不但有着‘金刚不坏’之能,更可动用圣器内七头凶兽的部分气血与神通之力。其中每一头凶兽,都意味着二十万牛以上的力量,以及一种顶级的法术神通!   且因佛力和恶煞中和之后,那七星之威虽远不如前,却再无反噬之患。   不过此物亦有其限制,要动用完整的七凶,那么御者本身也需有一定的实力才可。   之前的马三宝,无疑是不合格的,也使世人慨叹这件圣器明珠暗投。   可今日的这位金甲狂锤,却给他截然不同于以往的印象。毫无疑问,在时隔半年之后,这郑和的修为又有了进益。   “嗡!”   一声颤鸣,紫金大刀在震颤中将那惨绿毒焰,全数绞碎。而后刀光挥斥,挥带起亿万辉光,遮蔽云空。   刹那间整片空寂都被紫金锤与紫金刀的光华笼罩,只时不时闪耀而起的一团团黑芒,才能令这片紫金色云天出现些许异色。   ——那往往都意味着一片空域在崩溃垮塌,‘罗睺戡乱决’的灭世之威,在这一战中尽展无疑。而他的对手,功体也是霸道之至。   可仅仅片刻,这片紫金光影,却已消散无踪。马三宝已经收住了手,面无表情的看向着眼前,那边有一点点血液在飘飞洒落,却又迅速凋亡衰败,化为泥尘。   而仅仅须臾之后,一位头戴银冠,身形等同十四岁少年般的身影,来到了他的身侧,同样是目含哂意。   “逃掉了?跑得倒还真快。这等人物,也亏他敢号称南方司天昭圣大帝——”   “他是忌惮昆兄。”   马三宝眼神晦涩,略有些懊恼:“方才他一意离去,不惜受伤。可即便如此,我也是拼尽全力,砸了他一锤。”   那少年闻言,不禁哑然失笑:“忌惮我么?或者是吧。可如只我老昆一人,他有何惧?如非是他断定了胜不过你我联手,又何需逃离?”   说到此处,昆不羁的眼中,也现出了凝重之意:“且这位,毕竟是天庭的五方帝王之一,帝王刀崇司天,哪怕是未入天庭之前,也是南方首屈一指的强者。能砸他这一锤之人,整个南海不超五位——”   马三宝亦是莞尔,随即他就收起了心情:“战果如何?那位西方大帝,伤势怎样?”   他一边说着,一边看着下方。只见自己麾下部属大半无损,只有小部分,有或轻或重的伤势。   那阵型的外围,倒是有着二十余具尸体,都是天庭所遗。不过因撤离及时之故,这些被留下的都是小鱼小虾,其实未有一个玄天境。   换而言之,他们这场大战的收获,堪称是微乎其微——   如非是老巢怒山岛那边还有布置,这次其实是亏了。队伍中那几位重伤的修者,都是他的得力臂助,这次可能需要数月时间,才能恢复如初。   “他们打定了主意要逃,我老昆也拦不住,只扯断了他一双臂膀。”   昆不羁一边说着,一边将手中一双残臂,丢向了马三宝。后者根本不愿接,身前虚空扭曲,直接就将这双臂膀,轰成了齑粉。   昆不羁亦未在意:“可叹,这西方大帝,好歹也是一位伪开国,大秦皇家嫡脉,却落到这般下场。”   “咎由自取,他怨不得人。”   马三宝毫无怜意,当初正因这西方大帝与昊天等人联手,才使他的义父张承业,不得不拼上性命。   不过这西方大帝遭遇重创,倒是个好消息。他那双臂膀,再生不易,天庭想要令其恢复全盛战力,必须得费时数月不可。   “可惜了!这次没见那南方宗门出手,不该啊?按说你那东西,应是能令他们心动才是。”   昆不羁仍旧在惋惜疑惑着,如今他们再往前面走,就是巴江赢氏的地盘。自三年前,两大嬴氏联手以五位伪开国,二十位权天战力强攻巴山,逼迫那位巴山妖帝,不得不让开了南方蜀道。之后的巴江赢氏,就常年有一位伪开国坐镇于此,以压制巴山群妖。   到了那里,那些心存觊觎者,就更没有得手的可能。巴江安国结盟之事,早已为天下所知。尽管当初很出人意料,可如今这两家,一在朝堂,一在地方,确是互补之局,相得益彰。且巴蜀与北方的交易额,每年都达三千万金,其中两家嬴氏之间的贸易,就占了近半。   一旦他们在这蜀道遇袭,巴江嬴氏之人,无论是出于盟友的义务,还是利益,都不可能坐视不理。 第六八零章 怒山之战   “应仍是昆兄威名所致!”   马三宝语气异常的诚恳,心想你昆不羁既在这里,那么他们来了又有什么用?   群攻合围,除非是真正有人在实力上,胜过这位南海天鲲,否则来再多的人,也是被这头鲲鹏耗死的结局。   岭南这些宗门,虽多为蛮族,可也不是没有脑筋的。   “是么?可我之前还蛮期待的。尤其是那位昊天上帝,很久之前,俺就想揍他一顿了。我昆家可是有好几位族人死在他手中,三宝你说他的伤势,到底好没好?”   “我亦不知,只是刘先生察觉近日天庭的形势,不太对劲,断定了那位伤势已复。刘先生的料事如神,近乎于谶语卜算。他的本事,昆兄不也亲眼见过?想必那昊天不在此处,就在怒山。”   ——按照刘基的说法,此时与其被动的等待天庭在暗中蓄力,倒不如主动设局,将那位诱出。   对于这位刘先生的韬略,马三宝也是一向信服。一年前南海大乱,别人都道是他金甲狂锤郑和的本事。可马三宝却知,其中一大半的功劳,都该归于刘基。   他自己最多在海战上有些造诣,可如非是刘基的运筹帷幄,又哪里可能百战百胜,在各方近千艘战舰的围剿中游刃有余?   “我不太喜欢他!总是神神叨叨的,喜欢算计别人。”   昆不羁一声轻哼,眼眸中闪过一丝忌惮,随后又摇着头:“那家伙,多半也是估计到了昊天,会选择出击怒山岛。三宝你不是一意想要寻昊天复仇?怎的这次,会同意到这里当鱼饵?”   “我想要复仇没错,可人也需感恩。你可知道当年殿下他为造就我,耗费了何等的代价?如我马三宝还因私怨而坏了王上大业,岂非也是忘恩负义?我是想那昊天死不错,可却未必就定要亲手取他性命不可——”   马三宝一边答话,一边眼望着南面,目中强抑着渴望。又想怒山岛那边的情形如何了?虽说有刘基总掌,月儿郡主及那位孔将军亲自坐镇,可正因如此,他才不太放心。他深知自家主上,对那位郡主是何等的爱重,一旦出了什么事情,他可没法向主上交代。   而此战他家殿下,虽是动员了麾下几乎所有的伪开国。可天庭借助封神榜积累的底蕴,仍看不到尽头。且那三圣宗,楚国三闾,吴越贵胄,无一不是狠他入骨。很难说今日,这几家不会插手——   战败是不可能的,可郡主她如被伤到了怎办?   也在这时,他又听昆不羁问道:“三宝,你的那位主君,究竟是何等样人?”   马三宝微觉意外,他还是头一次,听昆不羁问起武安王,不由好奇的反问:“为何忽然问起了王上?你以前不是不感兴趣么?”   “你马三宝既以他为主,那么这位也可算是我昆某的顶头上司。几日之后,就要与他见面,所以先问问他的性情,免得冲撞了。”   昆不羁说到此处,又‘嘿’的一哂:“能被你这般敬崇,想必不凡。这些年来,秦武安王的大名,也足可让人的耳里生茧了。之前隔着千山万水,自然是没兴趣。可如今即将见到真人,自然好奇。”   “原来如此!”   马三宝凝思了片刻,才慎然道:“殿下英明神武,宽厚仁德,世人莫及!三年前我坚信这世间如有人能一统七国的话,就必是我家殿下无疑。不过现在——”   说到此处,马三宝语声一顿,目显怪异之色。   ……   “父王他现在真是蠢透了!”   数千里外的怒山岛,嬴月儿正手叉着腰,气愤不已;“根本就没什么人来,却偏还要让我来跑一趟。”   这是一个狭小的山洞之后,周围有着数十面白色晶体,正显化着外面的情景。   可见一场大战,正在这怒山岛发生。那海岸附近元力澎拜不休,五行术法的光华,遮蔽云空。可在这岛内,大抵还是宁静的。可见岛内的防护法阵,确实强力。敌势虽强,却还不足以攻入此间。   “请郡主稍安勿躁!”   孔殇手按长刀,目光冰冷的,看着镜内的情景:“海岸之外动静有异,此战仍未到尘埃落定之时!”   “确实!昊天此人的性子很是古怪,早年刚得封神榜的时候,可谓是胆小如鼠。后来册封了五方大帝,又力挫蓬莱仙宗之后,性情就又渐渐嚣横,将天下英雄视为无物。不过三年前他受挫于殿下之后,似乎又恢复了几分鼠辈性情。”   洞中另有一位容颜清隽的年轻人,也应和着道:“此等畏首畏尾之辈,如不反复试探几番,哪里会轻易咬饵?”   嬴月儿‘哼’了一声,依然是双手环抱于胸前,怒瞪着那些晶镜。   刘基见状不由莞尔:“再者这次,让郡主你们过来的可是刘某,与王上他可没什么关系。”   ——尽管现在的那位武安王,的确是很‘蠢’就是了。   嬴月儿没说话,只一双拳头捏着,发出一阵阵的‘喀吧’声响,目里闪动着冷冽之色。   刘基却浑未在意:“郡王是担心王妃?若是如此大可不必。无论这次能否将之引出,刘某都有办法,让诸位在二三日之内,安然返回咸阳。”   “二三日?”   嬴月儿诧异的回望刘基,目含讶色。   她的确是担忧着叶凌雪,明明那玄光真人都有了判词,道是母亲生产之时,必有劫数,她那父亲却全不在意,将他们打发到此间。   如是真能逮住那昊天上帝也就罢了,可至今天庭除了有三位上镇国现身之外,其余伪开国以上,连个鬼影都没见。   还有这二三日返回咸阳是怎么回事?此处与咸阳远距两万里之遥,一位遁法不弱的上位伪开国全力奔驰,也就是五六日的时间,可却需冒着法力损耗,被人截杀的风险。即便成功抵达了,也将元气大损。所以这次他们南下,是花了十天左右。   且听这位说起来,似乎今次的设局,别有目的。本身也很是奇怪,只为那昊天上帝可能会出现的‘可能’,就让她远赴两万里外。   甚至不惜动用价值千万金的特殊法门,使孔殇与九月这两大英灵战将摆脱距离限制,来到南海。   这代价未免也太高了,如若最后谋算落空了怎么办?刚好又是在母亲大人,快要分娩之际——   嬴月儿正欲再询问详细,可随后她又心念微动,看向了晶境,口中一声呢喃:“居然还真的来了——”   就在这一刹那,忽有一道紫光忽然穿透了外围的重重符阵,直击这怒山岛的上方。   那里的四头蓝龙,正在云空盘旋飞舞,与岛外几位玄修斗法。此时都措手不及,其中一位,几乎被正面轰中,整个右臂都被炸到血肉模糊。   ——幸亏是这位收起了龙形,穿上了它那尊地元墨甲,才勉强抵御住这紫光轰击,未被那紫色光梭,轰断了身躯。   “宙光紫极神梭么?”   洞窟之内,刘基眯起了眼:“南海通天观,果然已与天庭合流了。”   ——通天观是南海大教,创立不到五百年,在南海就有了偌大的基业。宗门中已有玄天强者十余人,权天人物,亦有三位。   而其观主上官紫极,亦是南海一代赫赫有名的人物。除了掌握宗门世传的仙元墨甲之外,还另行炼制了一件至宝‘宙光紫极神梭’。   据说只差一线,此物就可列入到圣器之林。且以今日看来,此物之威,确已不逊于下位圣器。   此时岛外的形势,亦是危如累卵,随着那四头镇压法阵的蓝龙被打击。外围又有数位权天级的强者现身,以及一众天位,数目多达百人。术法真元狂轰滥炸,使得整个怒山岛的防护阵风雨飘摇。   可见得此景,孔殇与嬴月儿,却反倒没了出手之意,只是眼神冷冽的看着这一幕。   对手依然谨慎,此时贸然现身,只会将真正的大鱼惊走。他二人对刘基也极有新信心,怒山岛的这座防护大阵,是以那座二劫仙府为根基。   只一位伪开国,就想将这里攻破,谈何容易?   而刘基说话之时,也将一杆素白旗帜挥动,瞬使怒山岛内外雨露纷洒。可当那雨露落地,内外是截然迥异的两种情形。   岸上无数的草木滋长,岛内的诸多天位亦因此受益,莫不精神大振,一身真元气力,都得以迅速回复着。   而此时得益最大的,还是空中那头蓝龙。之前这位还是重伤的状态,可待其将周围的那些水露吸纳入体,那伤势与墨甲,竟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。萎靡之态尽去,又生龙活虎。   可在海面,那天庭的一方的强者,却在极力躲避着这些雨点。实在躲避不掉,也是尽力以随身的器物抵御。只是须臾,就有一阵阵使人毛骨悚然的‘嗤嗤’声响起,无数黑烟冒出。   凡是沾染到那雨点的器具,都被腐蚀出了一团团蜂窝似的孔洞,甚至一些小天位级的修士。不但墨甲当场损毁,整个人的气息,也在须臾间黯淡消弭。 第六八一章 联手轰杀   整个战场的形势,竟然在这瞬间逆转。岛外那诸多修士,便是强如镇国及上镇国,亦需分出极大的力量,才能在那狂乱雨点的轰击之下,安然无恙。而其余人等,形势则更为不堪。许多小天位,都已主动撤离,试图从这毒雨笼罩的范围内逃出。   而没有了这些强者的持续轰击,怒山岛的防护法阵,也得以迅速稳定。   嬴月儿不由斜目扫了刘基手中,那面银白色的旗帜一眼。   认得那正是三年前孔殇等人,追击天庭帝后的缴获之一——‘玄元水色旗’!   三年前昊天上帝与瑶池金母二人从东河败走时,遭遇孔殇九月及吴不悔这三大英灵袭杀。最终昊天以再次重伤为代价逃离,而瑶池金母则情形更为凄惨,损毁了一尊身外化身。而那面‘玄元水色旗’,就正在瑶池金母的化身之手。   这虽只是一件下位圣器,之前都无名于圣器榜中,可依然具有种种不可思议的神通威能。   可惜的是,嬴冲麾下依然无人能驾驭此器。唯一的一个吴不悔,也已有了潜力更大的‘云罗伞’,对这玄元水色旗就不感兴趣。   好在一年之后,刘基如约入秦,投效武安王府,这位也恰是精通水法,且造诣不凡。   嬴冲也是心宽之人,仅仅两个月后,就将这件价值至少五千万金的圣器赐于刘基。   而后者亦未负嬴冲所望,南下辅佐郑和,最终在南海为武安王府再开辟出了一片基业。   不过这件圣器落于刘基之手,也是恰得其主。不是随随便便一位中天位的阴阳师,就可压制那诸多天位,以及镇国一级的存在的。   在南洋之内,那马三宝与昆不羁二人固然是威名赫赫,可这位刘先生也同样是声震四方。无论是智谋,还是其阴阳术,都是令南海各方,极度忌惮头疼的存在。   而今日刘基施展的这门阴阳术,除了本身圣器之力与操云控雨之能外,只怕还包含了‘生’与‘死’之力。   ——明明只是年仅二十二而已,修为也才只中天位,居然就已堪破了生死的奥妙,真使人匪夷所思。   摇了摇头,嬴月儿又继续把注意力,转向了岛外。有了刘基的这手阴阳术,这边几已立于不败之地。就不知对面,该如何应对?   是就此退去?还是掀开底牌?   一个呼吸过去,天际间那道紫光再次袭来,依然是势如破竹般,穿透了重重禁法。   只是这次,那四头蓝龙却已有了防备。未等那‘宙光紫极神梭’袭至,就已各自神色凝重,同时打出了一团冰蓝色光华,漫步云空。   而‘宙光紫极神梭’所指之处,都瞬间结出一层寒冰小盾。那团紫光本是肉眼难见,却在空中一层层冰盾的阻截之下,渐渐显出了形影。是一只大约三个拳头大小的飞梭,两头呈尖锥状,本身是近乎透明的晶体,可当高速非行之时,却由内往外,喷薄出大量的紫色光华。   最后却是个头最大的一头蓝龙出手,一杆大锤斩下,将那‘宙光紫极神梭’生生砸入到了地层。   一击无功,‘宙光紫极神梭’就又穿出了土层,意欲回转。只是这刻,岛内之阵,又生出了一股无形之力,将这透明的飞梭,强行摄在原地,不能动弹。   “上官紫极,汝敢欺我怒山岛无人么?”   随着这笑声,一头巨大蓝龙显化出百丈形体,一只龙爪往‘宙光紫极神梭’强抓了过去。   “即便岛主与昆前辈不在,我怒山岛亦非汝等可欺。这枚宙光紫极神梭,今日之后,就归我了!”   当那龙爪凌至之时,顿时又是‘轰’的一身爆响。那‘宙光紫极神梭’,在顷刻间爆出无数的紫光,抗御着那蓝龙的抓摄。   此时洞窟内的孔殇嬴月儿,则是心神紧凝,目光锐利。知晓变局就在此刻,如对手连‘宙光紫极神梭’的归宿都不在乎,那么他们今日,就可洗洗睡觉了。   而仅仅下一刻,嬴月儿的眼中,就现出了几分笑意:“昊天老狗,他总算是露面了!”   语音落时,嬴月儿就一个闪烁,离开了这处洞窟。再出现时,就正在那头蓝龙身前。这刻恰有一道冰蓝光华,朝蓝龙轰击而至,却被嬴月儿的身躯阻挡。那玄鲸裂海神光,与嬴月儿浑身腾起的赤红光焰对冲,使周围水雾弥漫。   而此时嬴月儿的气息也已大变,目光冰冷而无情的,看向了远方海面。   大约二十里外,正有一架装饰华丽的辇车,在十八匹翼龙驹的拉拽下,飞驰而至。   可当见得嬴月儿现身之时,那辇车的主人,却似老鼠见到了猫。第一时间就从车中遁出,风驰电掣般的往南面逃离。   “这时候才想要逃?不嫌太晚了么?”   一连九道黑色的箭光,忽然从远处虚空闪耀而起,似流星赶月,直追那道金色遁光。   可随即又有三道五色光针,后发而先至,抢在那箭光凌至之前,就已追袭至那昊天上帝的身后。   仅仅一击,就将这位护在身后的灵盾轰出了巨大的孔洞,第二击则将昊天点往身后的惊澜指强行破去,随着那臂甲溃散,这位天庭大帝的手指连同手臂,亦都碎为齑粉!第三道五色光针,则是透穿了昊天的墨甲,随后在其胸腹之间,破出了一个巨大的血洞。   再紧随其后,则是九月的‘射日九击’,接二连三,一团团黑光炸散。将昊天上帝的墨甲血肉,都全数绞碎,灭为齑粉!直到这昊天的气息,彻底从这片虚空消弭!   此时‘嬴月儿’的注意力,早就从那昊天上帝的身上收回。当见孔殇的‘大五行元磁灭绝神针’,及九月的‘射日九击’轰出之时,她就已知那昊天,断无幸理!   这个世间,除了太学主与守正,夫差这寥寥几位之外,绝没有人能在这两位的极招绝学的合击之下逃得性命!   身影不断的飞驰闪烁,‘嬴月儿’来到了五十里之外的云空,随后剑光倒悬,直斩身后。   “天绝地灭剑之十六,一剑行空神鬼惧!”   到炽白的光影掠空而过,这一片数十里的海洋,都被这剑气切割,无数的浪荡,逆卷而起。   上官紫极的墨甲破碎,口出溢血。在最后一刻,终还是避开了这几乎取了他性命的剑光。   可上官紫极,还来不及侥幸,就有一对系于紫绫之上的黄铜色铃铛,从身后虚空飞凌而至!   那铃铛并未击向他的背后,而是在他后方十丈处交撞在一切,随后‘轰’的一声雷响,上官紫极只觉是耳膜撕裂,元神震荡。 第六八二章 不堪一击   “这是何苦来哉?”   刘基依然静立于原地,眼看着那数十里外上官紫极,仅仅数个回合后,就被‘嬴月儿’一剑斩断了头颅,不禁一声轻叹。   可能今日之前,谁都不会想到,堂堂的通天观之主,威震南海的中位伪开国,被无数部族敬崇的宗师,居然会死的如此窝囊。   摇了摇头,刘基又转而他顾,看向虚空另一处。那边数十里外还有一场大战,只见一红一碧两道光影,正在海面上不断的盘旋交错着。一方只欲全力逃离,一方则是紧追不舍。   而刘基仔细注目的同时,眸子里也现出了几分揣测之意。   “西昆仑,冰云仙子幽灵真么?”   ——昆仑山自二劫之前,就已是玄修青睐有加的修行之所。此地范围广大,南北数前里,并有东西昆仑之分。东昆仑大约千里方圆,是昆仑山较为精华的所在,已由大秦三大道宗之一的昆仑派占据;而西昆仑,则广达三千里方圆,无数散修盘踞其间,势力前牙交错。   而刘基眼前,那位御剑而行的碧色光华,正是一位来源于西昆仑,道号‘灵真’的修士。   此女玄天境的修为,持有圣器‘寒魄镜’,并一尊仙元神甲。三年前一入咸阳,就连续挫败了数位权天强者,引起了朝野轰动,被好事之人称为‘冰云仙子’。被大秦诸多权贵注目,极力招揽。   可最终这位,还是归入了武安王府麾下,使得那裴家王家与诸皇子势力,都惋惜不已。   按说此女进入武安王府的时间,还在他刘基之前,且在入府之前,‘玄雀’也必定详查过此女的来历,想必是没有问题的。   可刘基却能感觉得到,孔殇与嬴月儿这几位,对此女并不十分信任——这种感觉极其微妙,孔殇这几位也掩饰得极好,可却瞒不过他刘基。   两道虹光仅仅缠战了十数个呼吸,就已在海面之上,飞行了二十余里之遥。尤其是在昊天上帝被那孔殇九月联手轰杀,而上官紫极,亦被‘嬴月儿’斩灭之后。那红色光影的遁速,就越显疯狂。几乎都不理会那冰云仙子的追击,全力奔逃。   只是后者之能亦非同小可,一道道冰魄神光,在海面纵横交错,剑影飞扬,封锁十里云空。使得那红衣女修始终无法加速到极限,浑身上下,亦结出了一层薄薄的冰棱,更现出了数十道深浅不一的伤口。   而就在下一瞬,在武安王府中遁法无双的孔殇,就已出现在那红衣女修的前方。五色光刀飞斩,顷刻间就将那女修的头颅削飞而起。   不过这只是幻象,仅仅须臾,那女修就已出现在了百丈之外,面色煞白,一身气机,赫然已全数暗灭。   刘基仔细注目,才发现那女修的身上,已插着三枚银色飞刀,以及一支黑色的箭羽。位置皆在致命之处,也由此粉碎了那女修的元神。   认出此女正是天庭新近招募的一位伪开国,刘基不禁为其默哀。一名下位伪开国的追击,三名上位伪开国的围杀。此女逃生的可能,几等于无。一直挣扎到此时,实是难为她了。   随后又觉好笑,一年前他与马三宝,亦曾打算以武安王府的名号,招揽这位法号‘金霞元君’的女修。那时此女却不屑一顾,将武安王府使者直接丢出了洞府。   可这位最终投靠天庭之刻,只怕万不曾想到,仅仅两年不到,就会死于武安王府之手。   轻叹了一声,刘基就也一个闪身,来到那洞窟之外。此时那四头蓝龙,仍在与那‘宙光紫极神梭’较劲。   随着上官紫极身死,这件威能不俗的伪圣器,就有自毁爆裂之势。那四头蓝龙,只能不惜法力的在那透明飞梭之上,施加着一层层寒冰封印,可即便如此,也无法令此物安静下来。   不过仅数十个呼吸之后,孔殇的身影就已回入到了岛内,这位只随手一道五色光华刷下,就令那‘宙光紫极神梭’恢复了平静。   刘基一边感慨着这五色神光可真好用,一边目望向那大洋之上,昊天上帝陨落的所在。   “那位如何了?”   “确是本体不错,可未见封神榜。”   孔殇微一摇头,眼含惋惜:“此人定是留有后手,并没死透。”   刘基是早有预料了,并不觉意外:“理当如此!天庭的这对帝后,如是这么容易解决,那么早数十年前,他们就已被各大仙门剿灭。”   ——需知此世之中,窥视封神榜与打神鞭的,可不止是蓬莱仙宗一家。   嬴月儿与九月等人,也在数息之后,陆续回归。而那冰云仙子幽灵真,则是最后一位。   “抱歉,最后截击之时,小修已无法留手。她那口剑器被我寒魄镜冰封,需得以太玄真火熔炼冰层之后才可使用。”   “一件伪圣器而已,那剑要来也没甚用处!”   嬴月儿浑未在意,此时只微蹙着眉头:“不过话说回来,近日似这样的人物,越来越多了。”   她话中无头无尾,可在场诸人,都是明知其意。   这位说的,正是如‘金霞元君’那般的伪开国。自从咸阳变乱,东河战后。三年来这世间的伪开国数量,激增了十倍以上!不但是各大世家门阀,宗门教派极力造就,一些隐世不出的修士,也陆续涌现。   那位‘金霞元君’与他们当中的冰云仙子,就是其中之一。后者是依靠圣器之力,前者则是借助封神榜的‘封神’之能。   尽管都是依仗外物,可这两位本身的实力,也很不俗,都确实有着伪开国层次的根基。   “不止如此,如今的后起之秀,也委实可怖。”   九月想着此时王府内的秦琼,许褚,岳飞,以及新近入府的赵云,也不禁感慨。这四位的潜力,都毫不逊于她当年。其余高顺那几位,亦是极其不凡。   除此还有她眼前的刘基,以及北方的王猛,都是旷古难见的天才玄修。   按说这些人要成长到堪当大任时,必须得等待数十年时光不可。可她也曾听虞云仙言道,近日其修为,正在突飞猛进之中。不知这天地间,发生了何等变故,她的修行之速,已超越于平常时候数倍。   而如论资质与修行天赋,虞云仙虽也可算是上中层次,却拍马都难及刘基王猛。   想必再过几年时间,这片天地间,就必将英雄纵横,群星闪耀。   “这些话,可稍后再说!”   孔殇打断了二人议论,目中微显凝然之意:“我只奇怪,那静池剑斋为何毫无动静?” 第六八三章 地元髓矿   “原来如此,这次明是针对天庭,其实是欲诱静池剑斋出手么?”   大雪飘飞的冀州谢城,王猛在县衙门前下马,与郭嘉并肩走入了门内。   当初朝廷为嬴冲加封之时,很是古怪。虽是将谢县封给了武安王,可这里依然是谢城郡的郡治所在。   所以这里的郡衙,仍归朝廷所有。可县衙却划归给了武安王府。而此处,也是他北上巡视的临时居所。   “说到此事,我也一直奇怪。那静池剑斋,为何就一定要与我王府为敌不可?这些年虽没撕破面皮,可大大小小的冲突,已经有十余次了吧?为那头从静池逃脱的灵兽,不至于如此吧?那静池剑斋,似已确定了那位所谓的‘无面’,就在我们王府?”   “就料到师弟会这么问!”   郭嘉挑了挑眉,在大厅站定之后,就环视了四周一眼。见周围的侍女下人都散去之后,这才面色凝然的反问:“师弟在鬼谷的时候,可曾听说以人形道典?”   “人形道典?”   王猛回思了片刻,这才答道:“略有听闻,将前代的修士以书写武典的方式,将自己的武道意志,灵识道韵保存于内。后世之人,则挑选有相应资质活人作为载体,将道典刻印入内。效果就等如是前人复生,如那载体确实契合,则可达前人九成的战力。再如能召回真灵,甚至还可更进一步,真正再生于世。呜!我明白了,你是说他们要寻的那位无面,就是静池剑斋的‘人形道典’?”   “确切的说,也是主公的本命护驾嬴小小。”   到处这句,郭嘉就见王猛的眼中现出了疑惑之色,他毫不意外的笑了起来,随后就又继续解释:“嬴小小明面的身份,是一头幼年红龙。可既然她就是静池剑斋寻找的无面天君,就自然有着变化之能。此外月儿郡主,实力之所以上至伪开国,也是因与其合体之故。而三年之前,嬴月儿与主公在嵩山变乱中,都曾施展出天绝地灭二十三剑。这门剑术,虽为主公独创,却被昊天上帝认出,天绝地灭二十三剑的根基,乃是盘古剑神经。之后的情形,想必你也知道了?”   王猛了然,咸阳及东河战后,正是武安王府与静池剑斋冲突加剧的阶段,显然那时候,静池剑斋虽未必能确定嬴小小就是‘无面’,却已断定了‘无面’,已落入武安王府之手。   “无面?本体为神兽万象么?既然是人形道典,那么静池剑斋的目的,是为借嬴小小的万象之躯,使那位剑斋祖师得以复生?我听说静池剑斋那‘盘古剑神经’,其实是有两件吧?”   说到此处时,王猛目中满透精芒:“殿下他,这次是赚大了啊!皇天位级的‘人形道典’,无论如何,我王府都绝不能放弃!”   他还在鬼谷的时候,就听说四大圣宗,已经提前几十年为接下来的祖龙之争开始布局。必定秘密调教弟子,炼制更多的圣器与墨甲,更在极力准备着用于镇压宗门气运的手段。   ——那无一不是皇天位,甚至凌驾于其上的存在。在这场祖龙之争中,要对抗神器,就只有皇天位级的力量,才能办到。   而嬴小小,无疑就是其中之一。   那个小家伙,如真是‘盘古剑神经’的载体。那么无论是嬴小小,最终保持自身意念,将‘盘古剑神经’副本的一切炼化;还是被剑斋祖师的意志主导,成功复生,都将成一件强横无比的‘杀器’。   结局如前者的话,那自然不用说,嬴小小乃是嬴冲的本命护驾,正是最可靠的关系。可如剑斋祖师再生,那么他们武安王府,亦不愁驾驭之法,本命灵契是对方无论如何,都难以摆脱的。   哪怕是那剑斋祖师的真灵再生,结果也不会有什么不同——   据他所知,那位剑斋祖师在坐化之前,可是号称最接近于‘混元大罗金仙’,也就是‘帝天位’的存在。   可以想见,一旦这‘人形道典’完成,别说是大秦世传的始龙甲,便是那即将回归的太学主,亦非其敌,足可决定未来二十年形势走向。   且既然是本命护驾。那么他家殿下,也就没有与静池剑斋和解的可能了。除非是那静池剑斋,主动退让,只是这可能性几等于无。   郭嘉也微微颔首:“我也是这般想着,可如静池剑斋这祸患不解。那么未来殿下举兵之时,那必将是我王府最危险的大敌。四大圣宗的底蕴,你该比我更清楚。”   “底蕴?谁家的底蕴,能比得上他们?富可敌国,且三千年未经战乱。如非是七国仍有神元甲镇压,有最顶尖的圣器威慑,如今早就天地翻转。”   王猛先冷笑,随后就不以为然道:“所以你等,是借这次机会,诱使静池剑斋出手?月儿郡主,难得离开秦境。这对剑斋而言,确实是个好机会。联手天庭那几位,极有希望将月儿郡主拿下。可如我是那剑斋之主,定不会选择南海。那位天庭的昊天上帝,亦非可靠盟友。如今反倒是咸阳这边,有了破绽。”   “破绽?你是指殿下?”   “非也!既然殿下他三年前,就能亲手诛杀西方大帝。那么想必如今,殿下他的实力,亦是今非昔比了吧?说不定那权天榜的前三位,如今就有殿下的一席之地。那反是王府中最强的一点,除了太学主,夫差与那四大圣宗之主,我想不出这世间,还有谁能威胁到殿下。”   王猛目光阴冷,怒视郭嘉:“你该知我说的是谁。那位若出了事,你郭嘉万死难辞其咎!”   “不劳忧心!”   郭嘉淡然一笑:“那静池剑斋,在南海出手的可能,的确是小而又小。可这一局棋,仍未到终局之时。说来你可能不信,郭某自觉稳操胜算,且自始至终都没费什么脑筋。”   王猛闻言再次皱眉,狐疑万分的看了一眼郭嘉。随后他心绪却渐渐平静了下来,一拂大袖:“说吧,这次你来冀州,到底所为何事?没可能就只为过来查问封地究竟。哪有在这冰天雪地的时候,来问今年收成?”   “果然不愧是师弟!”   郭嘉一声轻赞,随后就正容问道:“师弟可知天髓云矿?”   “那是静池剑斋的根本,闻名久矣,却未能亲见。”   王猛神情平静,不解郭嘉问这个做什么?天髓云矿,位于静池不远的一座高峰之上。那其实是附近五千里方圆的灵脉汇聚节点,只因灵力太过浓厚之故,那里的云气中,都蕴含着极高灵力,名为‘天髓云’。而静池剑斋有一种极特殊的法门,将这些‘天髓云’,加工为灵石。   而随即王猛,就又眼神微动,心想莫非——   下一刻,他就听郭嘉悠然道:“三十天前,我王府的探矿之人,也在太行山内,发现了一处类似所在。不过却是位于地底火窟,内中不断有地心元髓涌出,数量极大。” 第六八四章 赵云岳瑶   咸阳宫前,当赵云与岳瑶二人终在那宫门处,望见嬴冲的身影时,也发现那四皇子汝国公嬴仇万。二人似在争执着什么,直到半刻之后,嬴仇万面上满含不悦的向嬴冲告辞离去。   嬴冲矗立原地,眼神无奈的看着嬴仇万的背影,良久之后,才走向了自家的车队。   “殿下!”   赵云有些担忧的看着嬴冲的脸,发现这位的神情很不好看,似是心情不佳。   “方才那是?”   他是初来秦境,并不认得那嬴仇万的形貌。只从其衣饰看来,当是一位近支皇室无疑,且受封了国公爵位。   如此一来,这位的身份呼之欲出,就不知是当朝哪位皇子?   “是四皇子嬴仇万!”   嬴冲大袖一挥,气哼哼的说着:“他脑袋里面全是木头疙瘩,懒得理他。”   刚才嬴仇万质问他为何要反对裴矩入政事堂,是否心存私意,以私怨而废公务?   然后又说那‘青苗法’,问他为何不肯支持?问他可知,如今的大好局面,可能就此败坏。然后无论赢冲怎么解释都没用,比那拗相公王安石都固执。   嬴冲却也是执拗的性子,换在以往还可能用更柔和的手段来化解。可如今却是忍不下,与嬴仇万争辩了小半天,结果谁都说服不了谁。   最后还是因嬴仇万有公务在身,不得不先行离去,才使二人的争执告一段落。   “是汝国公?”   赵云一阵愣神,随后就又若有所思道:“我听说汝国公在民间风评很好。”   他在入秦之前,曾仔细打听过这位‘主公’的为人。少年时胡作非为,恶行昭彰,欺男霸女,是出了名的恶霸纨绔。而成年之后,则是权倾朝野,被人呼为权奸。   这样的人物,赵云无论如何都不会入其幕府的。可先有恩师童渊力荐,后有好友的劝说,让他亲眼去看看,忽视掉那些人云亦云的假象,去触摸真实。   秦武安王嬴冲先平匈奴,使北地百姓免去兵灾;咸阳变乱时又临危受命,整肃朝堂,平定了雍秦叛军。这二件事,无不有功于国。   之后那位秦帝,也是在其鼎力支持下,才能在秦境之内,力推变法。   秦帝及其诸多亲近朝臣,在关东六国中风评不佳。说是大秦自天圣帝登基以来,礼乐崩坏,使秦民水深火热。   可当他走入到秦境之内时,却发现这关外之民,并不似别人所说的困苦。反而是安居乐业,气氛欣欣向荣。   尤其是北地,武阳郡附近的那一带,那里完全不像是才经历战乱的模样。新建的解县城繁华仿如都城,河道中无数的来往商船,而郊外则阡陌成群。看得出来,那里的民众生活很好,只是因缺少积累,故而不算富裕。   随后他又知道了,尽管嬴冲本人的名声不佳,被许多人诋毁。可他的诸多羽翼朋党,都是清廉有能的官员,无论在地方还是在朝中,都极具名望,少有贪赃枉法之事。   再进入朝中之后,他又得知这位武安王,与王安石,寇准,二皇子嬴天佑,四皇子嬴仇万等人为友。而这几位,都是众人公认的正人君子,深受百姓爱戴。   所以当听闻与嬴冲争吵的对象,正是那位铁面无私的皇子时,让他吓了一跳。   “他确是朝中难得君子,如今陛下膝前的几位,本王也就只看得上他了。”   可嬴冲随即就语气一转:“可有时候,不是心肠好,就能把所有事情都做好的。赵师弟以前难道没经历过么?一片好心,却反而坏了事?”   赵云听不太懂,不过却若有所思。以前他确实经历过类似的事情,那是家乡中,一位与他惺惺相惜的草莽豪杰。那人每每选那些风评恶劣的富人打劫。然后将劫来的钱财散于贫民。   而最终发生的一切,却令他的好友心灰意冷。家乡的穷苦之民,并未变得更富有,反而越发的困苦,甚至遭遇灭顶之灾。   而嬴冲此时也不乐谈嬴仇万,转而询问道:“不知赵师弟,可已想好了?到底是入我武安王府为供奉客卿,还是由我荐你入军中?其实以本王之见,赵师弟最好还是先从我的亲卫营旅帅做起。你的兵法很一般,在战场上会害死人的。童师伯他就是误人子弟,根本不会教人,一个好苗子就这么给毁了。不如在本王身边学个三五年,以后即便不能成一方名将,也至少能够独当一面。”   旁边的岳瑶闻言不由一乐,唇角刚往上挑,就又强行忍住,维持着漠无表情的模样。   赵云则面色微苦,他还是有些受不了,这位武安王的‘直言不讳’。不过比初见时好,那时嬴冲就指着他鼻子,说他就只有做打手的命。   且对方说的也不算错,到了武安王府之后,他才知自己确实是被师尊坑了,近日被武安王旗下的众将,打击到毫无信心。   此外他也已初步适应了嬴冲的风格,并不像当初那么难受,当下是深深一拜:“云愿从殿下之命!其实并无需旅帅,殿下不如先给云一个队正职,让云从头开始。”   嬴冲闻言,不禁微乐,心想这位倒还有自知之明,从队正开始,确实是最适合他不过了。这人的用兵天赋。其实真的不错,至少比秦琼与许褚二人强多了,可其兵法,却需从头开始不可。   不过他欣慰之余,却又冷笑着训斥:“队正?你是想要将童渊伯父引来,然后扒了本王的皮?”   ——这可是童渊最喜爱的一个徒弟,真要去当一个队正。那位伯父扒皮或者不会,却必定会跑到咸阳内,与他好好理论一番。   赵云闻言无奈,感觉此时自己说什么都不好,干脆默默无言,心想就随这位的意思好了,反正无论怎样都无所谓。只那兵法一道,自己确实要痛下苦功不可。   而这时嬴冲,又看岳瑶:“你这苦大仇深的模样,究竟要摆给谁看?魏无忌他又不在这里!”   那岳瑶淡淡扫了他一眼,随后就当是没听见,脸色冷漠如故。   三年前嵩山之战,她被这位武安王擒拿。之后这位不但为她疗治了伤势,更遣其臂膀孔殇,花了数月时间为她化解神禁,得以脱离信陵王魏无忌的控制。   这使她感激不已,自愿为武安王府效力,成为武安王妃的侍卫总管。   ——这一是为报恩,二则是对这位殿下心存期冀。日后能斩魏无忌者,必为秦武安王无疑。   哪怕几年来,这位殿下一直疯疯癫癫,她也甘愿忍受。是因从王妃处,知晓这位的功体有异,情形特殊。总而言之,不与他计较就对了。 第六八五章 兴兵伐楚?   嬴冲见岳瑶,根本就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,不由感觉无趣。不过有些意见,他还是要提的。   “你这次出来,根本就没打扮吧?别以为你脸长得好看,就可以不用管其他的。至少要梳下头发吧?这衣裳也得换换,之前不是给了你一套软甲么?你不喜欢穿裙,穿那套甲也可以。你看仙姨与幽仙子,她们也同样是修行之士,谁会像你这样?”   岳瑶依旧懒得搭理,双眼朝天:“岳瑶今日之所以随侍,是因王妃娘娘放心不下殿下。”   ——这倒不是叶凌雪,担心嬴冲会在外寻欢作乐。而是怕这位在与那几人聚会时大手大脚,随随便便就洒出几十万金。或者又在皇宫里,做出以漆涂墙这种事情出来。   “可是你这样很土,就好似村姑!”   嬴冲双手抱于胸前,神色很是认真:“去了以后,本王会被周衍薛平贵他们笑的!”   岳瑶依旧不答话,只右手按剑,一股阴冷的气息,在这车前弥漫:“他们敢笑出来试试?”   赵云在旁听着,不禁暗暗咋舌,脑门上悄无声息的就溢出了几点冷汗。嬴冲则是手托着下巴,若有所思。   心想也有道理,周衍与薛平贵两个,最是软蛋不过了,岳瑶要摆出这副架势,那两人可真未必敢笑话。   “也罢,随你吧——”   说完之后,嬴冲就再懒得理会此女,径自登上了马车。   可嬴冲离开之后,岳瑶却是一阵黯然,用手抚着脸蛋,愣愣的呢喃:“村姑么?”   她知那位武安王,最近虽是任性到了极点。可在绝大多数时候,都是语出至诚。   除非是那位,是打心底里想要撒谎——   旁边赵云倒是有几分善解人意,不禁失笑:“殿下之意,必定只是说岳总管的梳妆打扮,似如村姑那般粗俗。反正以赵某看来,这咸阳城中如论容貌,并没几位能及得上岳总管。”   嬴冲并不知自己的言语,令岳瑶很是伤心在意。他走入马车之后,就发现谢安早已在车上等着了。   嬴冲心里早有预料,却没掩饰住脸色,很不高兴的询问:“今天的事情,是怎么回事?”   谢安倒也坦然,微一拱手道:“是臣不对!临朝之时,才发现那裴矩,在裴宽与汝国公之后,还另有后手。故而临时以此策,塞那裴宽之口。说实话,谢安宁愿我武安王府,将那诸皇子全数得罪,也不愿使裴家再次进入政事堂内。臣恐满朝宰执,无一是他对手。”   嬴冲有些狐疑的看着谢安,却看不出什么所以然。他发现无论谢安也好,郭嘉也罢,都对裴矩忌惮之极。   一个如此虚弱的裴氏,何德何能,可令这二位重视到这地步。   不过诡异的是,便是他嬴冲,也同样感觉那裴矩,是个极其可怕之人。嬴仇万说的对,他的确是有私心了。可也不全然如此,他确实是担忧裴矩进入政事堂后,会引发朝局变化。   所以谢安的作为,基本还是合他心意的。   且今日的事情,他虽是不爽,不喜欢被人操纵的感觉,可那增俸好歹也是有益于国。   凝思了片刻,嬴冲还是决定放过,只稍作警告:“算了,今次孤就不与你计较。不过此事下不为例,只此一次。”   “臣定不敢再擅做主张!”   谢安宠辱不惊的一礼,随后又凝声道:“然则臣料那裴氏不会善罢甘休,今日之议,只能阻他二十余日。新年之后,朝中必定再起纷争。”   嬴冲眉头微蹙,他也料这增俸之事,朝廷多半议论不了多久。朝中无人会反对,顶多二十余日就会尘埃落定。他们也只能在加俸的比例与方式这些问题上,稍作拖延。   可他也料定,谢安既然主动提及此事,想必是已胸有成竹了。   “那么长史可有策应之?”   “确有一策。”   谢安笑了起来:“新年之后,请殿下上奏,建言伐楚!”   “伐楚?”   嬴冲不禁诧异:“陛下他不会同意吧?还有政事堂——”   语到一半,嬴冲就已领会于心。此时的大秦,即便要出兵也是先伐魏。可因昔日与魏无忌之约,秦军五年之内不得出函谷。   而若是伐楚,秦首先得面临楚武安王项燕调教了数十年的百余万精兵。此外大楚休养生息了数年之久,实力亦非同小可。   此外他们即便拿下了长江南岸的土地,也未必就能守得住,最多也只能控制襄阳附近千里方圆。   ——这是大秦数百来用兵大楚后,总结到的教训。用兵少了,会毫无所获。用兵多了,则得不偿失。   出兵楚国,不止是天圣帝会慎重考量。政事堂的几位,也不会同意的。   不过他们本就没有出兵楚境之意,此时提出伐楚,只是为胡搅蛮缠——   “所以在上奏之前,先得造势?需得在咸阳之内,鼓动出了气氛之后,本王才可顺理成章?”   见谢安笑而不言,嬴冲就已明白这位的心思了,当下便大袖一拂:“此事你可与鼎天商议,你有什么打算,让他去办就可。”   随后他却又不放心的交代了一句:“不准乱来。”   谢安苦笑,不过他知这位主君,如今正是‘心直口快’的时候,故而并不恼火,仍恭声答应了下来:“殿下放心,臣必不敢擅自做主!有玄雀相助,这次定能水到渠成。”   时隔三载,武安王府的‘玄雀’早已今非昔比。据谢安所知,嬴鼎天的麾下,光是天位就有十五人。更与暗城之主周衍合作,在咸阳城内外都洒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络。   以此人之能,要在咸阳城内造谣生非,可谓是轻而易举。且不会让任何人,察觉到由来。   “其实此事,还有一得,关于两年之后伐魏的主将之争——”   当谢安提起了此事,嬴冲就不禁眯起了眼。   如今大秦国力渐盛,两年后兵出函谷,攻伐魏国,已是势在必行。陛下登基治秦,早年在世阀挤压下,举步维艰。直到年近五十,才终于在朝堂中取得优势。之后一帆风顺,北击匈奴,东抗六国。   可在天圣二十三年,这位陛下却遭遇了他平生以来,最大的挫折。   收复洛州祖地,这多半是陛下他余生中,最后的愿望——   而对于这攻魏军主将,嬴冲亦是势在必得!   嬴冲不是不知,诸皇子都极力反对此事,甚至他父亲的故交,光武侯李亿先也是对这主将职虎视眈眈。期冀能以这战功,跨入到大秦王公之列。   可嬴冲却不愿让,无论如何,他都定要亲手斩那魏无忌的人头。杀父之仇,岂能假手于他人? 第六八六章 安敢无礼   “未雨绸缪么?”   嬴冲大约明白谢安的打算了,秦廷拒绝了他一次,那就很难再拒绝他第二次。可以增加数年后,他讨价还价的筹码。   这就与用兵一样的道理,一而再,再而衰,三则竭,竭而击之。北方宗党的要求,不容朝廷连续数次拒绝。   谢安却神情凝重道:“恕臣实言,以如今之朝局,王上想要主持伐魏之战,几无可能。而今无论是以王安石的新党,还是诸皇子的党羽,又或是裴家叶家王家等世族,都绝不会愿见殿下您成为大秦主帅。唯一的希望,就是陛下,如能在这两年之内,使陛下他感觉亏欠,又或使陛下以为,除了王上之外,其余人都不足以交托重任,那么王上或有九成希望。”   嬴冲听到一半,就不禁眉头大皱,他不喜欢这样的算计。可心里却又明白,谢安之言才是现实。正常的情形下,他无论如何,都没可能拿到征魏军主帅的位置。   正沉思筹谋之际,嬴冲就听飞车之外,传来一阵‘唏律律’的马嘶。而岳瑶的娇叱声,也同时响起。   “此为武安王府车驾,何人胆敢放肆?”   嬴冲微一愣神,才发现车外有两道异常强大的修士气机。只因刚才失神之故,完全不知这二位,究竟是何时到来的。   那两人并未有出手之意,只是以气势震慑,令所有拉车的翼龙驹都是无力起身,只能匍匐于地。而后一个清冽的语声,悠悠传至:“静池剑斋薛云凰,有请武安王殿下现身一见!老身有事,想要向殿下求解。”   嬴冲感觉这一幕,有些似曾相识。随后也没怎么犹豫,就信步走出了飞车。   立身于车辕之上,嬴冲往对面看了一眼,只见对面一位美貌的中年妇人,正是之前曾经见过一面的‘六翅禅刀’薛云凰。另一位白袍男子,却使他稍觉陌生,他想了半天,才与记忆中的一人对上了号——‘太阳刀’李光源,齐国人,也被誉为当世四大刀王之一,与大楚岭南一带的‘帝王刀’,并称于世。   这原本是一位上镇国级的强者,可既然帝王刀崇司天都能够投靠天庭,换取伪开国的实力。这位‘太阳刀’与财大气粗的静池剑斋走在一起,想必也已今非昔比了。   嬴冲心知这二位究是为何而来,故而此时,他全没好脸色:“阻塞御道,拦阻本王车驾车驾,可知何罪?一而再,再而三,是以为本王好欺么?”   最开始是素如雪,秦可人,随后又有袁白插手冀州纷争;三年前被这薛云凰拦于清江之上,而今日又再一次在御道中被其堵截。所以他说一而再,再而三——   可薛云凰却不在意,只是冷笑着道:“三年前,老身曾问殿下,那嬴月儿施展的剑诀,可是源自于盘古剑神经?又是否知晓本宗灵宠无面的下落,可殿下却顾左右而言他。今日老身再问一句,殿下——”   话音未落,她却见嬴冲的身影,赫然已至她的身前。   “那么当日本王也曾说过,莫要再做此等无礼之举,否则后果自负!事不过三,这个道理,薛长老难道不知?”   随着嬴冲狰狞暴虐的话音,一道银白色的枪影,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,轰至到薛云凰的身前。   后者第一时间就有反应,两道银白刀光,瞬时从水袖中穿飞而出,逆势席卷。   二者皆有称量对方深浅之意,此时都不避不让,毫无任何的花巧变化。随着刀枪碰撞,整片御道都在片片粉碎。武安王府的车队及众多随从亦被波及,全靠着岳瑶的镇压,才没出现伤亡残损。可那些飞车,却仍被巨大的风力掀飞而起,在岳瑶的护持下,落在了百丈开外。   嬴冲一枪之后,就知眼前乃是劲敌,不愧是维持了静池剑斋数十年名望的至强者。   原本的薛云凰,号为六翅蝉刀,而非‘禅’字。这是形容薛云凰的刀速,如六只蝉翼挥动般迅捷。   直到这位中年之后,远游身毒之后回归,刀法风格大变。久而久之,世上就只有了六翅禅刀,而再没有了蝉字。   禅者,基于静,在静中修行之意。佛门的解释,是虚灵宁静,把外缘(外在事物)都摒弃掉,不受其影响;把神收回来,使精神返观自身(非肉身),这即是“禅”。   薛云凰的刀决,正是以静制动之法,能够后发而先至,在别人‘动’时窥其破绽。   此外禅字亦通‘阐’,薛云凰的刀,亦在‘阐述’着她领悟到的天道至理,毫不吝于将其修行根基,展示于人前。所以每一刀,都能撼人心神,修为弱者,可能直接就会被冲动道基。   故而仅仅一击,嬴冲就感觉胸内气血一阵虚浮,极不好受。这一击,二人都未有任何留手之意,就等同于二人的道基对撼,而仅仅只玄天位修为的嬴冲,无疑是吃亏的一方。   可嬴冲却相信,对方只怕更不好受。神器‘邪樱’的革新之力,正是克制着那薛云凰的武道。   薛云凰的禅刀,是因坚信自己的道业根基,认为自己掌握的‘道’,没有弱点,绝无漏洞。   可薛云凰一直以来所坚信的,在邪樱枪的‘革新’面前,却是破绽百出。可以继续完善,强化,甚至需推到重来的地方,处处皆是。   而事实也是如此,逆向飞离中的薛云凰,面色已是转为青白色。   嬴冲却毫无饶人之意,继续如影随形的追击。   “敢问你们静池剑斋,究竟将本王,当成了何等样人?敢这般的放肆随意?”   那银白色邪樱,此时却似如一条雷蛇,再次穿击至薛云凰的眼前!   对方的刀速,确实快如蝉翼不错。可嬴冲的枪,在电光磁场的加持之下,此时却更在其上,更以彼之道还治其身,同样将自身的‘道业根基’,阐述于枪决之内。   而在第一枪被薛云凰格挡之后,嬴冲又是连续六击。未含杀意,却是酷烈如火,力量一枪重过一枪。而每一击之后,那枪速又会增长至数分。   这是两年前,他从‘夺命三连环’中领悟到的天道奥理,已可用于寻常的招法之内。配合龙凤二族掌握太虚时序的神通,可谓是霸道绝伦。哪怕薛云凰的刀速再快,也难避让。   仅仅第七击之后,薛云凰就再不敢与他的枪势正面碰撞。随着一道金色符箓在二人之间爆开,薛云凰的身影蓦然闪现到了百丈外,面色青白,口鼻溢血。   而此时嬴冲,更一声冷笑:“区区中位伪开国,此间哪里有你插手的余地?给我滚开!”   枪影挥出,直刺虚空,然后轰的一声震响。那太阳刀李光源竟倒飞而出,身影轰撞在百丈外的一处院墙之上。 第六八七章 权天前三?   逼退了薛云凰,又将那李光源击飞,嬴冲终于停住了手,再未追击。   眼看着前者那形容凄厉,狼狈不堪的模样,嬴冲这才舒心的笑了笑,将那邪樱枪收起,眸中亦怒意稍息。   “堂堂静池剑斋,四大圣宗之一,怎的就全不知礼数?以后要求见本王,记得先上拜帖,在本王门前恭候——”   听着这言语,薛云凰却并无气怒之意,眼神中毫无波澜的,注目着对面的年轻郡王。   如非她面色依旧苍白,口鼻耳目仍在溢血,就似乎之前所有一切,都未发生。   而嬴冲则语声微顿之后,同样以冷漠的目光,与薛云凰对视。   “你无非是想问本王,那无面何在,是否在本王府中?那么今日,本王就给你个答案。早在四年之前,无面就已是本王的本命灵宠,本王赐名嬴小小,可满意了?”   薛云凰面无表情,直到见嬴冲哂然的一拂袖,径自往那飞车行去,这才冷声询问:“殿下今日,大约是自觉羽翼已丰,不惧我静池剑斋了?”   嬴冲足步微顿,随后就摇着头:“薛长老你可以这么想!你们静池剑斋,如欲从本王手中强夺小小,那么本王奉陪便是。”   薛云凰的神色依然冷漠如故:“无面天君,乃我静池剑斋,耗费十数年时间,数千万金灵材,蕴养出的盘古剑神经副本。殿下而今仗势强夺,不觉心亏?”   “仗势强夺?”   嬴冲闻言挑眉,唇角再次嘲讽的勾起:“如若你们静池剑斋能够立誓,从此不逼迫小小,也不得干涉她与你们剑斋祖师的元神之争,那么本王将小小她还于你们剑斋,亦无不可!甚至本命灵契,亦可解除。”   见薛云凰终是哑然无言,嬴冲顿时哈哈大笑,一个闪身,就回到了车内。   “本王如今欲往梨园一行,尔等如还欲阻拦,那么今日便是生死之争!”   岳瑶对嬴冲之意了悟于心,当下亲至车辕之前执掌车驾,以真元灌注,强控着那几头翼龙驹站起,往那御道前方飞驰而去。   那薛云凰面色更冷,可在稍稍犹豫了须臾之后,还是轻声一叹,往旁让开。李光源已然执刀回归,可见薛云凰如此,也只能咬着牙关,强自忍耐。   而此时车内,谢安则目光幽深的,定目看着车外的二人。   “如此一来,我武安王府与这静池剑斋,算是彻底翻脸了。国内形势未靖,而今却又添强敌。只望这次布局,真能够得偿所愿。”   静池剑斋无疑财雄势大,即便如今的武安王府势力已然今非昔比,谢安也不认为自家,足堪为静池剑斋之敌。这不单是因实力上的差距,更因双方的处境。   作为四大圣宗之一,静池剑斋据有静池周围无数的药园灵地,又掌握着附近的天髓云矿,更有近其一宗三千年的积累,可谓是以立于不败之地!   而武安王府,不但需应付朝野之敌,本身封地那边,更是破绽处处。只需任意三五位伪开国联手,就能将北方形势,绞成一团乱麻。   可能倾覆不至于,可武安王府却必定要吃上许多苦头不可。且接下来的这几年,只怕都无力他顾。   所以他对这次的布局,极其在意。只有在初战之中,就奠定下足够的优势。   日后对静池剑斋无论是战是和,武安王府都能有足够的余裕。   嬴冲则嘿然冷哂,目中战意沛然:“她心中早已认定了无面就在本王之手,那么今日承认是否,并无区别。既然一定要战上一场,那就宜早不宜迟。”   谢安闻言,则是微微一笑,他也是这般想的。不过出发点却与嬴冲,稍有不同。   他的主君,是不想静池剑斋之事,影响到伐魏之战。可他与郭嘉,却是心忧未来武安王府起兵反秦之时,静池剑斋会成为他们的障碍。   这件事,确实是越早解决越好,拖延下去,只会生出更多变数。   ……   薛云凰看着嬴冲一行车驾扬长离去,消失在千丈之外的转角,那冰冷的面色才稍稍解冻。可随后周围本就一片狼藉的地面却再次遭殃,赫然一块块碎为齑粉!   方才她胸中郁怒一直忍而不发,直到这刻才全数宣泄出来。   反倒是李光源那边,已平抑住了心绪,一声轻叹:“真正是难以置信,此人的武力,竟已强横至此!我前些时日听稷下学宫传闻,这秦武安王嬴冲,很可能会在这次稷下新发布榜单中,进入权天前三之列。原本我以为荒谬,可如今看来,倒也不是没有道理。”   ——他李光源自问是实力不弱,如非是墨甲宝物不如人意,未必就不能登上伪开国的巅峰。   可今日与嬴冲战,却连对方的随手一枪,都觉难以应付,无比狼狈。   至于薛云凰,实力只在他之上,是一位仅逊于太学主与守正那一层次的人物。可这位‘六翅禅刀’,只与嬴冲战了八击,就已道基松动,七窍溢血。   稷下学宫有真仙与权天二榜,前者记录玄修与道武双修者,如今是以被封印入无尽虚空的太学主为尊。权天榜则是以武道为主,那盘踞榜首之人,正是夫差。   而在他看来,以嬴冲的实力,无疑已可在权天榜与真仙榜的前十中,都据有一席之地。   “权天榜前三?他还差得远。如今诸地大能都有出世之意,便是夫差亦再难独领风骚,又何况是他?”   薛云凰话说到一半,就觉自己的心绪不对,当下又深呼了口气:“不过那神器邪樱,的确是可怖,至少已被他修复至八成以上。半步神元的‘摘星’,亦是攻伐无双。此子本身——”   稍稍一顿,薛云凰还是决定公允的评论:“此子在玄天位中,可谓无敌。一双玄天境外丹,足可越阶而战。在同一境界,便是强如夫差也远远不及。日后只怕也只有项羽,冉闵这寥寥几人,可与其抗衡。如今又有邪樱摘星在手,可谓是如虎添翼,几乎已可与太学主夫差并肩。”   说到最后,薛云凰面上又显出了无奈之色。李光源说的不错,那个竖子,的确有进入权天榜前三的实力。除非是那些潜藏千载甚至数千载的老怪物真正出世,否则这世间,确实少有人能压制得住此子。   便是强如夫差,也未必就一定能胜——   “然而此人武力,还是有三成依靠那邪樱枪。”   说到此处,李光源不可思议的摇头:“老夫真不知那位秦皇,到底是如何想的。坐视邪樱这样的神器落于臣子之手,却完全不加猜忌,竟是心宽至此。” 第六八八章 势力膨胀   “我剑斋弟子曾查得嬴冲之母向葵儿,乃是天圣帝私生爱女。且那位秦皇对嬴冲的爱重,很可能在诸皇子之上。”   薛云凰语气幽然的说着话,也同时将那一对银刀收入袖内。   “此事早已被大秦宗室之人所知,只是未宣之于众。所有知情之人,都讳莫如深。”   李光源诧异无比,心想都有这么多人知晓了,为何还未传扬开来?   须臾之后才思量明白,一旦那嬴冲的出身被人得知,不但于事无补,反而会益增那位秦武安王之势。   站在那些大秦宗室,以及诸皇子的立场,此事非但宣扬不得,反而要极力遮掩压制才是。   便是静池剑斋,在知道这消息之后,不也一样是禁声不言么?   摇了摇头,李光源又问起了另一疑问:“嬴冲实力强横至此,恐非三五位上位伪开国能够拿下。天圣帝既对他如此爱重,也必定不会坐视不理。白云观主偏向武安王府,在秦境内据说也是众所周知,他要插手的话,可谓是名正言顺。且那‘金甲狂锤’郑和,‘南海天鲲’昆不羁,也即将赶至咸阳。”   薛云凰默默无言,知晓李光源说了这么多,其实就只为问她。这次他们静池剑斋,真有可能拿下秦武安王嬴冲?   那位武安王在台面上的实力,确实可怖。哪怕是将麾下如孔殇九月这些顶尖强者,都尽数调往南洋之后,也依然使人敬畏有加。   在咸阳城内,竟仍有虞云仙,岳瑶,以及昔日嬴神通的挚友李道信这三大伪开国。尽管这三人实力最高,也不过是伪开国的中位层次,可却都是精擅于斗战之法,且久经战事的强者。而除此之外,还有一位很可能也达至权天,实力不明的吴不悔。   甚至只嬴冲本身的战力,亦足可让人忌惮万分。今日一战,竟隐隐有了几年前夫差与太学主的气象。只以一人之力,便可威慑各方。   三年之前,大秦被太学主及魏无忌联手逼迫到狼狈不堪。可三年之后,仅武安王府一家之力,就可压制那两位的势力而绰绰有余。   可薛云凰却并不担心,如今的武安王府,固然强大,可也不是没有破绽可寻。   三年以来,那嬴冲出人意料的涉足南洋,又经营封地,修通武安渠,固然是实力大增,打破了许多智者以为武安王府势力已至瓶颈期的预测。可静池剑斋解除封山后爆发的力量,却亦非常人能够想象。   除此之外,剑斋所有在秦境之内的底层弟子,亦已全数撤离。留下来的,都是勇悍敢战的精英。再不似三年之前,投鼠忌器。   至于嬴冲,此人的战力固然使人棘手,可他们剑斋,也并非一定要与之力敌不可。   且武安王府如今的敌人,实是多不胜数——   只是李光源的下一句,却使薛云凰稍稍动容:“我看方才那嬴冲,似是有意激怒长老?此子只怕亦是信心十足。”   “激怒么?”   薛云凰的眼神里,多出了几分凝重:“你是想说,他如今亦有意与剑斋一决胜负?此事倒也不无可能,其实我那弟子秦可人,亦是如此猜测。说这位武安王可能是故意如此,将麾下众人,调往南海,欲引诱我静池剑斋与他一战。可无论怎样都好,这次我剑斋都不会畏惧。他如真有这样的打算,本宫会令他后悔的!”   说到此处,薛云凰又柳眉飞扬:“嬴冲之意,无非是欲在伐魏与夺嫡之争前,先将我静池剑斋解决。恰好本宫,亦不打算继续拖延。这次也是最好的机会,此子这般信心十足,设局相邀,本宫岂能不应?再反过来说,他这般举措,岂非也是一种自大?”   那竖子必有所恃,可他却不知自己面临的,究竟是何等样的敌人。这次有意出手的,可远远不是一个静池剑斋——   也在这时,一到光影忽然从远处天际飞来。竟似仿佛与阳光同步,快到使人肉眼无法辨识。直到临至薛云凰面前时,才逐渐降速,落在了她的肩上。   李光源注目看了薛云凰肩侧一眼,只见那赫然是一只仿佛三足金乌模样的灵禽。这使他眉头轻挑,容颜微动:“是南海那边,有结果了?”   “昊天所属,在一个时辰内全军覆没,无一活口!便是昊天本身,亦是本体损毁。虽未必就此陨落,可日后想要恢复如初,必又是数载时光。天庭之力,几年内都难在南海牵制郑和的玄雀盗。”   薛云凰潜神感应了片刻,就是一声冷笑:“九天玄女已然复生,并且炼成了傀儡之躯;疑似妇好英灵之身的九月,也已晋升权天,这就是嬴冲的底气。且怒山岛仙府另有海眼,可以从地下的虚空裂隙直通蜀中。换而言之,那郑和与昆不羁二人,其时可以在半日之内返回怒山,这位秦武安王,真是拿出好大的阵仗!”   李光源闻言不禁心神微寒,倒吸了一口寒气:“他竟处心积虑至此?”   这次剑斋若是贸然对怒山岛出手,多半将遭遇灭顶之灾。   七位伪开国,五位上镇国,加上那里的仙府大阵,完全就是一处死地。   哪怕静池剑斋的底蕴再怎么强大,在毫无防备的情形下攻打此处,亦必定死伤狼藉。   “他这是算计太多!换在平常时候,以武安王府如今的力量,我剑斋动手前必定会仔细三思。可如今,却平白给了我等机会。”   薛云凰长吸了一口气,随后目中精芒毕露:“他是因掌握那地下海眼,所以有恃无恐。可如这虚空裂隙,已被我剑斋掌握,那形势又将如何?”   ……   半刻之后,嬴冲的车驾就已来到了梨园街口。三年之前,他血洗咸阳之夜,也将这梨园烧了大半。   而天圣帝,虽未就此将齐王嬴控鹤打入乱党,可在事后也做了严厉的惩戒。收回两县封地是其一,其二则是这梨园的产业,被朝廷没收之后,重新发卖。   可似梨园这样的生意,嬴控鹤不做,也自有人会接手,甚至是虎视眈眈。在天圣三十年梨园被分成七块地发卖时,就有人喊出了一块地三千万金的高价。   然后不出一年,原本的梨园遗址,就已再现往日繁华,甚至更胜从前。   而这次嬴冲前往,就是应周衍之邀,准备去那梨园新开的风月阁,与好友周衍,庄季以及薛平贵三人聚会。   谢安乃正人君子,似这种场合,是万万不会参与的。故而在半路就已下了嬴冲的马车,告辞离去。   而嬴冲虽自问是久经欢场,可当他踏入这座风月阁时,却是感觉浑身的不自在。几年未至这样的场所,就感觉已没了以前的滋味,格格不入。   尤其当想到自家的娇妻有孕在身,且生产在即,嬴冲就更觉心愧。然后明悟于心,自己确实已变了,心境再非少年之时。   他有心就这么转身离去,可想想还是罢休。周衍的面子还是要顾的,那个家伙毕竟是在风月阁里入了股,今日请自己过去,是有借他之势镇场之意。   嬴冲脑子里想了片刻,大自在功就让他做出了选择。相较于眼前的不适,他看重信诺守约。只是以后,这种地方还是尽量不来为妙。   不过那风月阁的老鸨,却明显将他的到来视为大事。不但把楼内所有空闲人等,所有还未接客的姑娘,都集中在了大门口。更将几位红牌花魁全数唤了过来,陪在周衍的身后,迎候嬴冲的光临。   好在这些人似受过周衍的指点,说的话倒还算是讨喜,并未说什么欢场言语,或者直接就贴过来。只向嬴冲道预祝武安王府天赐石麟,德门生辉,祝叶凌雪母子平安,喜得麟儿等等。   嬴冲闻言失笑,心想叶凌雪可未必乐意接受这等人的祝福。这倒不是他轻贱这些人的身份,而是叶凌雪出身世家大阀,深受礼法影响。哪怕是她幼年时是在长生道生活,不似平常的世族女子那般呆板,可有些观念还是改不过来的。   且这样的事情传出去,也的确是有辱家声,会被人嘲笑。   不过嬴冲还是颇为欢喜的,当下就命随从发红包,上至老鸨花魁,下至龟公奴童,全都有份。   只是那老鸨脸上的笑容,却是有些古怪。有红包领自是让人欢喜,可这红包里的钱只有十两银票不说,且每个人都是一样,贵如花魁,贱如奴童,没有任何的区别。   可在这位武安王面前,她却是半点都不敢放肆。无论怎样,今日这位郡王的驾临,对于风月阁而言,确是莫大喜事。别说是红包十两,便是反向他们收钱,也是求之不得。   而今咸阳城内,即便是以几位皇子之尊,亦未必能及得上眼前这位尊贵。今日武安王能够驾临于此,实是蓬荜生辉。   嬴冲却浑然不觉,依然自我感觉良好。他以为那些红包里都是百两金票来着,见那些收下红包之人都笑得开心,便也很是高兴的在周衍的陪同下,往那三楼行去。   不过那楼梯才走到一半,嬴冲就望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,不由微微凝神。   “嬴去病?” 第六八九章 败犬之吠   “崇国公?”   周衍也是眉头大皱,根本就没想到这位三皇子,会在自家的风月阁内。   需知即便青楼皮肉生意,也是讲究阵营的。就如他与嬴冲二人,都绝不会出现在不远处,那与崇国公有着千丝万缕关联的千芳楼内。   更不可能在明知嬴冲与这位三皇子有着仇怨的情形下,还在今日这场合邀请对方前来。   想到嬴冲可能因此会生出什么误会,周衍不禁面色铁青,当即就是一声厉喝:“晚娘!”   那老鸨吓了一跳,周衍唤的正是她的名字。可此时她完全不知所以,只知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,且与楼上那位青袍公子有关。   嬴冲本人倒不怎么在意,只从对方的衣饰就可看出,对方多半是混进来的。此处风月阁新开不久,老鸨是从外地请来,暂时不认得人是情有可原。   他心情依然不错,当下笑呵呵的道:“难得见到三皇子!今日恰好本王高兴,喜钱人人有份。你们愣着做什么?还不红封敬上?”   他旁边一位年轻内侍有些迟疑,心想是皇子的话,这十两银钱只怕拿不出手。可临时更换的话,却又恐嬴冲起疑。当下还是恭恭敬敬,将一张十两银票的红包,送到了嬴去病的面前。   后者气结,都懒得去接,随手就将那红包拍开。那目光阴冷如刀,直直盯视着嬴冲:“确实是难得,如今别人想见你一面,可真是艰难。”   然后他又扫视了周围一眼:“此处不太方便,你我另寻地方谈吧?”   嬴冲已经猜到对方要与他说什么,却全无兴趣大手一挥:“不用,今日本王要为我家兄弟庆生,没空与你说话。有什么事,以后再说罢。”   嬴去病的面色,顿时转为青白,不过他对嬴冲现在的傲慢与不可理喻,也是早有准备了,依然冷笑如故:“在这里说,其实也是无妨。本公只想问一句,嬴放鹤那条老狗,你嬴冲到底还管不管?自己养得畜牲,就该系牢了才是,别到处咬人。”   嬴冲眯起了眼,心里已经有些烦了。不过当想到自己孩子就要降生,便又把戾气强压了下去。   与那薛云凰动手是不得已,必须示之以威,顺便有挑衅剑斋的目的。可眼前这位,真没必要。   当下嬴冲仍笑呵呵的回应:“嬴放鹤他是咬到你了?那我让他再多咬两口。三皇子在国丧期间出入青楼,又当众辱骂大臣,今日可是有许多人看见了。”   ——国丧是指那位林太后,年前终于死掉了。这位太后自从咸阳变乱之后,就没什么存在感。那时嬴冲担忧这位太后不知好歹,出面干政,于是顺便将临淮侯全家下狱,虽未血洗除族,可几个出色子弟,都全数斩首。   再当天圣帝回归之后,这临淮侯一家虽被放了出来,可却从此一蹶不振。而那林太后亦是气病交加,吐血数升。之后整整一年,这位都卧病在床,到天圣三十年春,这位终于撑不住,与世长辞。   这位太后虽是晚年凄凉,躲在宫中几乎被所有人忘却,可当其薨逝之后,民间却需得为其服丧,百日之内不得宴乐婚嫁。而皇帝与诸皇子这些直系亲属,则更需按规矩,为太后守孝二十七月。   所以如今嬴冲出入青楼无妨,可嬴去病身为皇子,却需背上国丧期间,出入青楼的罪名。   而嬴冲仍未有罢休之意:“再有嬴放鹤他可是朝廷重臣,三皇子当庭辱骂,唤为老狗?这是什么罪名来着?总之明天我就让嬴放鹤上个辞章。”   嬴去病的脸,已由之前的青色转为发绿。   国丧出入青楼什么的,他倒是不在意。无非是被罚俸,被人指责不守孝道。可他家不缺银钱,也对那皇位没了指望,也就不在乎。只是可能需到太庙罚跪这一条,让他感觉难受。   可因辱骂重臣,导致重臣辞官这一条,嬴去病却觉肩上的压力有些沉重。心中暗骂,他眼前这个竖子,哪怕是疯癫之后,也仍是这么难缠。   传说三年前这位被昊天重创元神,所以近年行事或桀逆放恣,或放浪无羁,或荒诞不经,到底是真是假?   “大秦律第四百二十九,宗室勋贵中有辱骂朝臣,不敬国体者,重则夺爵,轻则削封。”   上方处传来一声轻笑,引得嬴冲等人仰目上望,只见那薛平贵已经与庄季二人从包厢里走出来,正依在栅栏之旁,笑望楼下。   “左都御史放鹤公为人刚正不阿,雷厉风行。治宪台三载,就使咸阳士风大变,朝野清明,深得陛下爱重!三皇子此言,如让陛下知晓,只怕是要吃挂落。”   周衍也‘哗’的一声打开了折扇,掩着唇嘿嘿的笑:“放鹤公要辞官了么?那可真有好戏看了。”   如今北方宗党,最受世人崇敬的人物,既非是中极殿大学士,参知政事皇甫射,亦非是吏部天官杜北,而是左都御史嬴放鹤。   此人自被嬴冲提拔,接掌左都察院之后,将一身才华展示到淋漓尽致。公正无私,又通机变,之前薛平贵的赞誉,可半点都不夸张。   此时的朝堂,陛下他无论缺了谁都不会在乎,却独独对嬴放鹤礼遇非常,倚重有加。   这位如是辞官,陛下他定不会准的。   嬴去病一声轻哼,强压下心虚之感,依然眼神凶厉的目注嬴冲:“我那舅父,最多只能算是私德有亏。左都察院却紧抓不放,是什么道理?汝武安王府,是真要与我家不死不休?”   嬴冲却已完全失去了与这人说话的兴趣,仰首望天。还是周衍明白他心思,代为回答:“你那舅父可是与侄媳有染,这可不仅仅只是私德有亏吧?且如他真的是正大无私,清白无瑕,又何需崇国公至此为他求情?”   嬴去病口中的舅父,正是那位兵部左侍郎薛寿。近日这位正因家宅不宁,传出与侄媳有染而被左都察院弹劾纠察,引发了天圣帝的震怒。   可这仅仅只是嬴放鹤的借口而已,朝中有眼之人都能看明白。嬴放鹤是欲以私德不修,忤逆人伦为突破口,查薛寿的贪污不法事。   薛寿自吏部侍郎位迁任兵部后,数年潜心经营。原本已有机会外放州牧,近而窥伺政事堂宰执之位,这次却遭遇此等变故,对于薛贵妃家而言,无疑是一次难以承受的重击。也是今日,这场骚乱的缘由。   可当周衍此言道出,嬴去病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:“你是什么东西?被赶出家门的丧家之犬,臭水沟里的垃圾,也配与本公说话?” 第六九零章 关于早泄   “你是什么东西?被赶出家门的丧家之犬,臭水沟里的垃圾,也配与本公说话?”   闻得这句,周衍的脸色不禁也是微青。他被逐出天水周氏,虽是出于自愿,且如今看来,这选择无论是对他自己还是对周氏而言,都是上上之策,可终究是他心里的一个心结,不愿触碰。   至于‘臭水沟里的垃圾’一词,则是他现今的官职‘护渠中郎将’。这点周衍倒是不怎么在乎,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!这嬴去病就曾百般设法,为其妻弟谋求过南城的护渠中郎将之职。   周衍心中已恼恨万分,可眼前这位,终究是皇子之尊。只能一声轻哼,沉默不语。   而那嬴去病,依然是紧紧注目着嬴冲:“嬴冲你还未答我,究竟是否要与我家不死不休?”   嬴冲的眼神,也同样浮出了几分阴戾。他自己无妨,被嬴去病骂了也不会少块肉,却见不得自家好友被人羞辱。   且嬴去病的问题,不是显而易见?就是因双方已然不死不休了,赢放鹤才会对薛寿下手,极力要将对方打入万劫不复之境。   嬴去病已无意皇位,这三年来便为朝中各家势力代言,挑头与武安王府为敌,冲锋陷阵。   因其身份,武安王府暂时拿之无可奈何。可这位毕竟非是孤家寡人,他不能拿这嬴去病怎么样,可从薛氏那边下手,一样能予以回敬。   如今这位不好好反省,居然还敢上门质问,真是反了天了。   换成是一年前,他会毫不犹豫的一拳打过去,可现在么——   仔细想了想,嬴冲就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。当下便也侧过头,一副很是嫌弃的模样:“本王不愿与早泄之人说话!”   此言道出,周衍与薛平贵同在场众人,都是愕然无声。   而嬴去病亦是一阵懵懂,然后当反应过来之后,他一身血液,都全往脸上集中,头顶之上,更隐隐有热气蒸腾。双拳紧握,神情狰狞:“嬴冲,你胆敢再说一次?”   “本王不愿与早泄之人说话!”   嬴冲哼哼的笑,仍不去看嬴去病,语气轻蔑:“说了你待怎地?”   心想若这嬴去病如敢动手,那就最好不过。自己正可光明正大,将之揍一顿。这可不是自己不爱惜即将出世的宝宝,而是被形势所逼,实在没办法。   嬴去病气怒攻心,下意识的就把手臂抬起。可随即这位反应过来,看了看自家拳头,再望望嬴冲的手,最终还是明智的把手放了下来。正因双方武力差距太过悬殊,所以那太政殿前画壁涂鸦之事,他一直都没敢寻这位算账。   深吸了一口气,嬴去病尽力使自己保持着冷静:“你这是血口喷人,恶语中伤!无凭无据,凭什么来污蔑本公?”   嬴冲则一阵错愕:“污蔑么?可那是齐王殿下说的,还白纸黑字的留下凭证,说你嬴去病定是早泄无疑。要不三皇子你去京兆府告我?本王会拉齐王上堂作证的。”   听到此处,薛平贵就再忍不住,‘噗嗤’笑出了声。他知此事的缘由,三年前齐王嬴控鹤为了安然脱身,除了红线女暂时受制于嬴冲之外,还格外给了嬴冲二千万金的欠条。   只是待天圣帝回归之后,那位陛下却无情的将梨园收缴。于是嬴控鹤就打算赖账不还,不愿还钱了。这也是太政殿前照壁上,那‘嬴、控、鹤、你、欠、钱、不、还’的来由。   后来这位齐王被逼到没办法,又因梨园的生意他已没法做了,便卖了几个消息给嬴冲,冲抵欠金。   恰好那时候嬴去病正在朝中闹得欢畅,领袖群臣大力攻讦北方宗党。于是齐王就将嬴去病早泄之事卖给了嬴冲,以冲抵千万金。随后就有了嬴冲再次涂鸦,写下‘嬴、去、病、是、早、泄’几字。当时可谓震撼朝野,嬴去病的狼狈恨怒,他至今都记忆犹新。   不过当时,嬴冲可没说到齐王嬴控鹤这个‘证人’。一旦今日之事传开,那必将激起满城风波。   此时也不止薛平贵在笑,周衍掩在折扇后的嘴,也同样笑歪。只觉解气无比,心想真不愧是他们咸阳四恶之首,如今脑残了以后,还能这么犀利。   嬴去病则只觉眼前一黑,头脑昏沉,紧咬着牙关,才没使自己昏沉过去。   “嬴冲你这杂碎——”   短短六字,就好似从深渊地狱中吐出,满含阴戾。   可随后他就反应过来,不能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缠,否则只会越描越黑。当下一声轻哼,再次一个深呼吸:“你命嬴放鹤弹劾本公舅父,分明就是挟私报复!真当我薛家好欺不成?一旦舅父他有什么万一。本公哪怕拼着一死,也要与你玉石俱焚!”   嬴冲则是两眼看天,悠悠道:“玉石俱焚?好可怕,本王才不要与早泄的人玉石俱焚。”   这满楼之中,顿时又是一哄笑。此时便是那老鸨,看嬴去病的眼中,也含着几分探询与轻蔑,心想这位武安王殿下说的,难道是真的?   嬴去病则是胸中烦闷,口中腥甜,强忍着才没吐出血来。而事到此时,他反倒是放软了语气:“之前两年,是本公的错,如今本公认输,只求殿下能高抬贵手,放过舅父一马!如殿下能大人大量,本公必感恩戴德,从此再不敢与你武安王为敌。”   这些话,本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说,可此时他已顾不得。薛寿乃薛氏在朝堂的支柱,这位如倒下,那必是一场雪崩。他那七弟嬴无忌,也将彻底失去朝中奥援,在这争嫡的关键之时,无异是灭顶之灾。   嬴冲不答话,偷瞄了嬴去病一眼,就又再侧过头偷偷地笑:“早泄,嗤嗤嗤——”   嬴去病再无言语,怒目定定的看了嬴冲半晌,神色悲凉难堪,唇角更溢出了血痕。随后这位大叫了三声‘好’字,就大步走出了风月阁。   而当这位离去时,嬴冲则看着嬴去病的背影,陷入了深思。   周衍见状,便将所有无关之人赶走。而薛平贵也带着庄季,来到了嬴冲身侧。   “这位三皇子最后几句,颇有深意。”   说完之后,薛平贵才想自己与这位脑抽之人说这些干嘛?且这家伙,其实心里明白的很,那什么元神受创一说,他是再怎么都不肯信的。   这三年嬴冲虽是荒诞无稽,任性妄为,可所作所为,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真正的蠢货。他宁愿相信这位是在装疯卖傻,韬光养晦。   而以嬴冲之智,岂能看不出嬴去病的打算,名为求情,实则为博取同情,彰显这位武安王的霸道——   思绪未定,薛平贵就听嬴冲一声轻叹:“我其实蛮羡慕这家伙的!”   “羡慕?”   薛平贵不禁错愕:“羡慕?你羡慕他什么?”   那个家伙,今日之后,都快要没脸见人了,有什么好羡慕的?   “早泄啊!”   嬴冲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,手托着下巴:“要是本王能与他中和一下就好了!”   薛平贵哑然无语,与周衍庄季面面相觑了一番,这才有些神经质的‘呵呵’笑着:“我还真没听说过,有人会羡慕早泄的,你这又是何说法?”   此时此刻,他是真怀疑自己的好友,真的是脑子坏掉了。   “这个么——”   嬴冲不答反问:“周衍你床事一次需得多久?”   周衍剑眉微挑,不过他在此事上,却极其自信,慨然答道:“六刻钟吧?”   ——其实是半个时辰,多出的两刻时间是在故意夸耀,不过如借助秘药,那么六刻钟还是能达到的,甚至一个时辰都不是不可。   “那么庄季呢?”   庄季歪头想了想,随后憨笑:“没算过,不过有次从二更锣响做到三更。”   “那就是一个时辰了。”   嬴冲微微颔首,又问薛平贵:“平贵你呢?”   “两刻钟时间!”   薛平贵说的是实话,随后他就见嬴冲又向他投来艳羡的眼神,不禁满头的黑线:“你问这些做什么?要炫耀时间更久啊?”   “是羡慕才对!我如今每次,至少得一个多时辰。”   嬴冲以手击拳,满脸的无奈之色:“可本王琢磨啊,男人做这种事情,一是为寻欢作乐,二是为传宗接代,这不是越快越好么?虽说摩擦也有快感,可久了之后也没滋味了啊。一个多时辰一次,只为那短暂的愉悦,不觉得很不划算?”   薛平贵瞠目结舌,首先感觉嬴冲的脑袋,估计真是坏掉了,可随后又不得不承认,这位的话,竟颇有几分道理。   “这么说来也对!”   庄季也是一本正经的抱拳于胸,凝神计算着:“这么算的话,我们做完一次,他就可以高潮十次了,岂不比我们强多了?”   便连周衍,也是若有所思:“确实,每做一次都要一个时辰,确实很累的,女人也受不了。所以欢喜和合之法,才会在修士中大行其道。不过我听说早泄之人,快感不强。”   薛平贵的脸色,已经转为铁青:“嬴冲他犯傻,你们难道也要跟着?”   可迎接他的,却是嬴冲周衍的艳羡眼神。随后三人,都是齐齐摇头轻叹。似在说我等的痛苦,你薛平贵根本无法领会。 第六九一章 强敌云聚   风月阁是青楼妓馆,且无疑是咸阳城内最大的几家青楼之一。可周衍今日把嬴冲请到这里,却只是为吃饭喝酒而已。有岳瑶在盯着,周衍是半点都不敢放肆。且他能将嬴冲请出来,也是在叶凌雪那里保证过的。   毕竟他这次的目的,是借武安王这尊大神的名号来镇场,可不是真让嬴冲来寻欢作乐的。   ——为了这一时的痛快而得罪了武安王妃,岂非是得不偿失?   好在嬴冲亦未在意,他本来也瞧不上这些庸脂俗粉,更觉别扭。自林依语之后,他对青楼女子就已没了兴趣。此时没有女人在场,就只四兄弟喝酒吃肉,倒也正合他意。   经历了之前的风波,四人多少都有些扫兴。可待得酒过三巡,气氛还是热烈了起来。   不过此时周衍却又面色凝重的,与嬴冲说起了一个消息:“半日之前,咸阳城北的地下河道有些异常。那边似有玄修在窥伺探查,位置正在武安王府的下方。只是待我接到消息后遣人赶去之时,那些人已不见了踪影。”   他是北护渠中郎将,武安王府下面的‘暗城’,正在他的管辖之内。而这个时候敢窥伺武安王府地下结构的,也就只有嬴冲的敌人。   “还有前些时日,也有些不对劲,地下有三次轻微震荡。当时我未放在心上,可如今想来却有些诡异。不知是何人的手笔?对了,如今进入咸阳的修士数量,也有些异常。”   嬴冲不由眯起了眼,后一件事他倒是知晓,玄雀很早就已注意到了;至于前者,嬴鼎天却未禀知过他。   可既然是半日之前才发生的事情,那也就难怪。   此时薛平贵,又问起了另一件事:“我听说你来风月阁之时,与静池剑斋的六翅禅刀薛云凰发生了冲突,仅仅八枪,就将之击退?”   嬴冲闻言则毫不意外,他与薛云凰冲突才时隔不到两刻时间,按说是不该传播得这么快的。可薛平贵的身份不同,这位大约是除王承恩之外,咸阳城内消息最灵通之人。   时隔三载,当年的咸阳四恶已经各有成就,嬴冲已是当朝武安郡王,神策上将,北方宗党之首。而其余三人,亦成就不俗,周衍除了身任北护渠中郎将之外,更取得了皇商资格,自创‘衍天商号’,行商南北,已经有了近两千万金的资产。而庄季如今,已是四品副镇守使之职,他是嬴冲的刎颈之交,又得庄氏的支持提携,入军虽只三载,官途却是一帆风顺。如非嬴冲担忧拔苗助长,且庄季也确实只能担当冲锋陷阵之将,此时早就是一师镇守使了。   不过除了嬴冲之外,三人中成就最高的还是薛平贵。这位并未从嬴冲这里借力多少,却已是绣衣卫中的绣衣直御史了。这是绣衣卫中,仅次于绣衣大使与三位绣衣副使的职位。除此之外,本身也不知从何处寻来的丹药,如今也赫然踏入天位之林。   “是有此事!不过说八枪击退太夸张了,她只是不敢战下去而已,邪樱枪正克制她的禅刀,要拿下此獠,至少得百招开外吧?”   薛平贵不禁苦笑,百招开外么?那薛云凰可是仅逊于太学主及夫差一个层次的强者,如今在权天榜中排位第十七,这样的人物,却只能与嬴冲战上百余个回合?哪怕是那位的禅刀被神器邪樱克制,也让人匪夷所思。   难道真如外人传言,嬴冲的武道已有可能,进入权天榜的前三?   摇了摇头,薛平贵收起了杂念:“如此说来,嬴冲你这次,是彻底与静池剑斋翻脸了?”   “就是故意翻脸的。”   嬴冲一边说着,一边撕下了一个鸡腿,开始胡吃海喝:“我家几位谋士都说,迟早一战,那就宜早不宜迟。其实本王之前,还想先下手为强来着,可郭嘉说他们静池剑斋的人都躲得不见踪影,各处只有小猫二三只,即便全杀了,对她们也不痛不痒。只有将她们引出来,才好动手。且夺人灵兽,武安王道义上确实占不住脚,再要在夺兽之后再下手杀人的话,只恐修界哗然什么的——”   其实今日,他就想直接翻底牌,宰了那薛云凰的,管他什么道义不道义。可当时察觉到那女人,乃是有备而来,且周围另还有两位不弱于太阳刀李光源的气机,就暂时打消了念头。   毕竟一旦战起,他自己倒是无妨,可周围众多的侍卫随从,甚至御道旁的几十户人家,却都要被连累遭殃。   偏偏那位薛长老时间卡的极准,恰逢皇宫内的‘九脉龙魂阵’换班,那位黑龙道人需得至少一刻多时间,才能赶来援救。   “看来你倒是信心十足!”   薛平贵摇头失笑,可眼眸里的神色依然凝重。   “那静池剑斋,不好对付!”   他是绣衣直御史,知晓今日的武安王府已今非昔比。府中的伪开国没有十位也有八位,且那三大道兵‘铁龙骑’,‘虎罴军’,‘神罗骑’也都是伪开国级的存在。   可即便如此,他也依然认为一旦战起,武安王府必败无疑。   静池剑斋的根本据点‘静池’,几无破绽可寻,而其余分院下院之类,都是主干伸出去的枝节,并不重要。可嬴冲的武安王府,却处处都需防范,处处都无法舍弃。   长久下去,静池剑斋将是越战越强,而武安王府则会越来越虚弱。   “如今除了今日那以薛云凰为首四位,我绣衣卫另还掌握了三位伪开国的行踪。除了太阳刀李光源,六翅禅刀之外,还有蓬莱枪王凌裂海,无生剑玄蝉,塔尊庄寒天,百目弓神百里藏锋,灭道仙子神微澜。这几位,或是静池剑斋的弟子,或是与静池剑斋有涉。且如今排名,都在权天榜与真仙榜的前三十之内,此时秦境中,武王府又是举目皆敌,秦可人长袖善舞,善于交际联络,合纵连横之下,聚集十五位伪开国都不夸张。”   闻得此言,便是性情最迟纯的庄季,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寒气。十五位伪开国是什么概念?放在十几年前,这力量都足可灭国了。   也只有最近,伪开国接连不断的涌现,威慑力才稍稍下降。   “有这么多?是有些麻烦!”   嬴冲手托着下巴,眼神微凝道:“蓬莱枪王凌裂海,灭道仙子神微澜么?”   这诸多伪开国中,能够使嬴冲在意的,也就是这两位了。前者是能在枪法上,与童渊抗衡的顶级强者。   至于那灭道仙子神微澜,则是静池剑斋开山之后才现世的弟子。此女第一战的对手,就是如今已持有圣器‘君子剑’的方孝孺。结果后者惨败,堂堂上位伪开国,却撑不到半日。   而据说这神微澜,在静池剑斋‘四神女’中,只是排行第三。   至于其余人等,修为根基倒也很不俗,可限于墨甲与灵器之故,实力有限。   “说实话,如今你的武安王府,倒也不是没办法应付,可你封地那边,他们总能寻到下手的地方。又恰恰是王妃生产之时,需得兼顾数头。”   薛平贵说到此处,又一声叹息:“偏偏这个时候,你还将孔殇等人遣往南海,嬴冲你到底是怎么想的?”   嬴冲微微诧异,孔殇他们去南海,在王府之内可是机密,绣衣卫居然也知道了?   不过当想及三年之前,随那位新任王府内侍总管蔡伦一起进入武安府的诸多太监,嬴冲便也就释然了。   那是天圣帝御赐的内侍,本是出于一片好心。可就因此故,有一段时间里武安王府内四面漏风,像筛子一般。叶凌雪费了好大的力气,才将那些钉子眼线,都清理出去。可唯独绣衣卫的人手,因一直都未对王府有不利之举,仍旧难以查辨。   “是故意如此,想要算计静池剑斋,可惜事与愿违。不过无妨——”   嬴冲不但脸上的神色满不在乎,语气仍也自信满满:“有我家女儿在,害怕忌惮的应该是他们,而非是我家。”   “女儿?是指那嬴月儿?”   薛平贵却只当嬴冲是开玩笑,皱起了眉头:“她现在,似在怒山岛?”   且那嬴月儿,如今虽也是上位伪开国,可实力比之米朝天,还要逊色些许。   这位怎有能力,使静池剑斋害怕忌惮?   周衍则欲言又止,他一直搞不懂,那嬴月儿分明就只是一具机关人傀。为何嬴冲对她会爱重至此?且那叶凌雪也是一般,将之视为亲女。甚至不久之前,夫妇二人还上表为嬴月儿请封,使得朝野哗然。   幸亏天圣帝明智,下旨叱责了嬴冲,并将奏表驳回,才没闹出笑话出来。可至此之后,所有人都知嬴月儿在武安王府的地位。哪怕谢安郭嘉这些王府重臣,见面之后都只呼郡主而不名。   周衍他原本是想问个究竟,再稍作劝说,可想想还是罢休,担忧嬴冲翻脸。   “要回来还不容易?”   因酒意之故,嬴冲的面上,染上了一层晕红,眼里则奕奕有神:“都说过了,有我女儿在,该担心的是他们。什么太上三奇,静池四神女,都不值一提,你们不信拉倒!”   薛平贵闻言,不由再与周衍对视了一眼,而后各自摇头,结果他二人还是感觉荒唐。 第六九二章 踏为平地   夜色将至,嬴冲才酒足饭饱的返回武安王府。   而当他踏入内院之时,正好遇见白云观的灵瑛,在为他的妻子叶凌雪诊脉,灵瑛仙君乃是白云观的女修,亦是白云九真之一,白云观观主的师妹。不但精通玄法,在医道上也有不凡造诣。   这次叶凌雪从确认有孕到如今,正是由吴不悔与灵瑛仙君二人照料。   嬴冲担忧自己身上的酒气会影响到妻子,先漱口净身之后,才走入房内。此时叶凌雪还在昏睡,他便转头问旁边的女冠:“仙君,凌雪她如何了?”   对于这位灵瑛仙君,他是颇为敬重。叶凌雪能够一直母子平安,这位可谓是居功至伟。   需知修士生子与普通人不同,后者只需有一妇科大夫,循平常医理诊治照看就可。可修行者的生命本质,与常人已大不相同,所以生儿育女时,也有着常人不曾有的麻烦。   尤其嬴冲,一身同具龙凤之血,体内血脉仍未稳固,子嗣后裔很可能会受到影响,导致血脉变异。如是往好的方向发展还好,可如是有什么万一,那多半会是畸形儿,甚至直接流产。   传闻商周交替之时,有一位号称‘托塔天王’,同样名唤李靖的将领,就曾产下一个仿佛肉团般的灵胎。而类似的例子,神州之内可谓是比比皆是。   而叶凌雪那边,情形也同样不乐观。正因嬴冲的血脉修为尽皆不俗,孕育的胎儿也将吸收母体更多的血气精元,甚至有胎儿异变失控之险。一不小心,就可能损伤叶凌雪的本源,重则修为全废,轻则元气大损,损伤根性天资,日后再难在修行上有所成就。   其实从两个月前,叶凌雪就已是撑不住了。多亏了吴不悔与灵瑛二人给她调制药膳,又轮流以真元为凌雪梳理气脉。   可前者更擅于疗治内外伤,在妇科与生产方面虽也精通,却远不如灵瑛,精修此道。   “母子俱都平安。”   那灵瑛仙君微微颔首:“不过最多九日,就是王妃产期,这段时间,殿下需得万分小心。”   ——这与府外之人所知不同,在许多人看来,除非是早产,否则叶凌雪最早也得待明年一月之后才会进入产期。   可嬴冲听闻之后,却是毫无异色,只眉头微皱:“一定非得在外面不可?我有一空间异宝,可以容纳生人。”   灵瑛仙君目里闪过了一丝异色,可随即就一摇头:“使不得!如此一来,殿下的这位长子,就是无根之人,不接地气,也将失去殿下王气庇佑。王妃她未必就能平安生产——”   “不接地气?”   嬴冲剑眉微扬,对灵瑛之语半信半疑。   他虽有十足把握,护得叶凌雪母子平安。也仍不愿妻子冒险,使那万一之事发生。而如论安全,他的炼神壶,无疑是这世间最安全的所在。   ——除非是他嬴冲死去,否则外人难伤此壶分毫。   可灵瑛仙君之语,却使他不得不打消这念头。   “殿下其实大可放心!”   见嬴冲神情纠结,灵瑛不禁失笑:“殿下承接大秦王气,被此方天地庇佑。您之长子,亦将是有大气运在身之人。这一次即便有些凶险,却必定难伤及王妃与小殿下分毫。玄光师兄的批语,定不会有错。”   嬴冲哑然无语,他对玄光道人的术算之能,自然是信得过的。   可却更知未来并非是一成不变,哪怕强如守正,亦不可能窥照到日后所有一切。   一旦有个万一,自己岂非要后悔终生?   好在只需九日,凌雪就可产子,此事当是大大出乎对方意料之外。那静池剑斋想要在秦境之内动手,怎么也得十几日时光。   此外他另还有些准备,故而嬴冲,倒也不是太担忧此事。   送走了灵瑛之后,嬴冲又再次回归内室,看着叶凌雪凸起的肚腹,面色复杂。   他有些后悔了,心想早知如此麻烦,应该再推迟几年才是。也都怪自己的大自在玄功,在合修之刻一时贪欢。   叶凌雪似是心有感应,睫毛微动后睁开了眼。先是有些迷糊的看了看嬴冲,随后就是笑靥如花:“夫君你回来了?怎么会这么早?”   “本来还想呆一阵的,是薛平贵他们,硬要把本王赶回来。真是混账——”   嬴冲本是脸色冷峻,似乎对那三人很是不满。可当他望见叶凌雪想要起身,却又急步走到了床边,小心的将妻子扶起。叶凌雪见状不禁莞尔,她也是修行之士,哪有这么虚弱?   不过随即她就神情微肃:“夫君你今日,是与那静池剑斋之人动手了吧?”   “六翅禅刀薛云凰,太阳刀李光源。本王想既然拖不下去,那就无需再拖了,今日无论本王怎么说,那位都不会更改心意。”   嬴冲说完又问:“夫人是从何处得知的?”   他有些恼火,之前吩咐过岳瑶与嬴鼎天,不得将此事传于叶凌雪知晓的,以免影响妻子的心境。   “不是他们,是今日我长生道的一位师妹上门拜访,谈及此事。”   叶凌雪摇了摇头,随后就又失声笑着:“选在凌雪的产期逼问夫君,这静池剑斋,可真会挑时候。这个新年,看来也是没法过了。”   嬴冲无言,只双拳紧握了握,目里的杀意,更显凌厉。静池剑斋此举,确是将凌雪生产时对武安王府的影响,也算入其中,也怪不得妻子,会如此恼恨。   “有本命灵契在,她们无论是杀了夫君,还是将小小她夺走,其实都无多少用处。唯一的办法,就是逼迫夫君,主动解除与小小的本命灵契。”   说到此处,叶凌雪又有些愧疚:“如今凌雪,倒成了夫君的拖累。”   “怎会?真要说这个的话,祸根其实是为夫,连累你了。”   嬴冲一边说着,一边用手轻抚上了叶凌雪的肚腹,感受着那腹内的胎动。心中陡然生出了一股奇妙的感觉,这就是他嬴冲的血脉,自己在这世上的延续。   自天圣帝凌雪与月儿之后,自己在这世间,似又多了一个羁绊——   想及那碎裂石碑之上的字迹,安王留下的言语,还有化为傀儡之身的月儿,嬴冲的目光,渐渐凝然。   这次无论如何,自己都不会让凌雪母子有恙,也绝不能使前世的悲剧,再次发生。   “那静池剑斋如真有此等妄念,那么本王也终有一日,要将那静池踏为平地!”   语至一半,嬴冲才发现叶凌雪又昏睡了过去。当下他也只能无奈的收住这豪言壮语,重新为妻子盖上了被褥。   随后嬴冲,却依然是立在床边,神情怔怔的看着妻子苍白的睡颜,久久都无声息。 第六九三章 机关造物   次日清晨,嬴冲依然在忙碌中。他手中正拿着小小的刻刀,在一块拳头大小,内部镂空,颜色银白的圆形宝珠上,雕琢着一条条奇异的线条。   此处正是炼神壶内,而此时在他的周围,布满了各种样的机关零件。   三年之后,这炼神壶内的空间也同样大变。得益于他源源不断寻来的‘太虚神石’,这片虚空已经扩展到了直径近百丈的程度。且四面的虚空封禁,越发的坚固。无论嬴冲在壶内怎么练习枪术都没问题,只要不是刻意动用太虚时序之力,都不愁将封禁打破。   不过嬴冲如今,已经很少在这壶内练枪,甚至连平时的入定修行,也不会选在这壶内,而是另择灵地。   到了玄天位,甚至大天位之后,修行的主要目的,就是上参天道,领悟玄理。   这在炼神壶内,无疑是办不到的。所以嬴冲每六天,都会前往城外终南山一行。两年多前,武安王府在那里买下一处灵地,建了一座道观。一可用于供养家中的几位玄修供奉,虞云仙还有他的伯父李道信,就正在这观中修行;二则是有益于自身,那里的环境,正适合他悟道参玄。嬴冲甚至还在那处,花费重金建立了一座观星台,可以观照周天星象。   在平常的时候,嬴冲也在谨身堂修行。每天炼神壶内这多出的十二个时辰,都被他用来练习机关锻造,今日也是如此。   随着时间的推移,嬴冲在那银白色的宝珠上雕刻的线条,渐渐布满在了宝珠内外。而当这些线交错纵横,又形成了一个个奇异而简洁的花纹。   ——可那就仿佛是小儿的涂鸦一般,毫无规律,看起来也只略具美感,稍显古朴,似没有任何的异常之处。   可如有天位以上修行之士在此,却可发现这些雕文,无不都是道韵盎然,吸引周围无数元灵吸附于其上。又仿佛是天然生成一般,没有任何的斧凿之感。   嬴冲的眼眸,亦是清明有神,精神气质都与昨日朝会之时截然不同。动作则炉火纯青,无比娴熟,似经历过千锤百炼。   再当嬴冲最后一刀收尾,这宝珠顿时一阵灵光耀目,足足十个呼吸,才逐渐消退。   可此时这宝珠的模样已然大变,不但外壳变成了接近透明的玉白色。在其核心部分,也多出了一团暗红色光影,就仿佛是有火焰在燃烧。   嬴冲眼眸微亮,现出了几分笑容。他手中这东西,乃是一枚半步神元级的精神中枢。他为此耗时三个月,总共用了五份材料,其中两份失败,三份成功。可前两枚精神核心,总有各种各样的瑕疵,今日这枚才算是真正的完美无瑕。也意味着他现在,已经彻底掌握住了仙元阶的傀儡炼造。   机关傀儡的关键,一为全身灵脉,二为动力中枢,三为精神核心。而后者的难点,远在前两项之上。   这也是公输般一脉独有的法门,其余上古传下的机关傀儡,只有普通的控制中枢而已,唯有公输般在此基础上推陈出新,加以强化,不但能使机傀的灵智,最高比拟十四五岁的少年,更可将玄修道韵,武修意势,融入其内,使机关傀儡的战力大增,也再不复上古之时那些机傀的呆板。   哪怕是在仙元阶之后,这些机傀也仍能拥有足够的实力,抗衡那些能够‘上参天道’的玄天强者。   而他此时制作的这枚精神核心,就是以霸王枪内的战魂‘甘宁’为蓝本。   其本身实力,就是一位无双战将,在霸王枪中可排入前十二人之内。而在大湖大河之中,这位的战力又可激增三成!可与项羽吕布这等人抗衡。   此人如今正在清江之上当着水贼,麾下锦帆贼,纵横清江,为祸五湖,已经有了些声势。   嬴冲自霸王枪内,知晓此人之后,就有意招揽。毕竟自家在南海的实力,仍显薄弱。而精通水战之将,只需稍加适应,就也能在海中纵横。可惜的是那甘宁心高气傲,并未有回应。   嬴冲颇觉遗憾,然后就毫不犹豫将在霸王枪中交手时,领悟到的灵河枪意,用于机关人偶的制作。   不过这枚精神核心练成之后,嬴冲却并未滴入鲜血,而是将身前的零件,一块块的开始组装。   只须臾之后,就有一尊与嬴冲等身大小的机傀,出现在他眼前。不过这次却非是少女的模样,而是青壮男子的形状,五官清隽。   完成之后,嬴冲又上下看了眼,脸上才显出了满意的笑容。耗时三月,总算是未负所托。   这尊半步神元阶的机傀,实力尽管不如甘宁本人,可在同阶的玄天境强者中,却也可算是上等。而在河湖之中,战力又能更增数成,经过沈万三的渠道,至少可卖出四千五百万金的高价。   事实是这本就是别人定制的机傀,对方要求的就是精通水战,且已预付了两千万的定金。   而这种定制代工的生意,已经是他做的第七桩了。只是这次的机傀,对方要求最高,价格也最是丰裕。   身为堂堂郡王,却在做着这种生意,未免有些掉价,可嬴冲此举,却是无可奈何。   练习机关术的损耗实在太多,每一个阶段的机关术,每一种创意,都会废弃掉海量的材料。尤其是在进入仙元阶段之后,嬴冲几乎每个月,都要花费掉五百万金。   可这样的挥霍,即便是如今年入八千万金的武安王府,也承担不起。   于是从两年半前开始,嬴冲就不得不将自己的作品,交由沈万三代售。幸在他制造出来的东西,都极有特色。无论是幽灵无影箭,暴雨梨花针之类的机关杀器,还是今日制作的这种机傀,都大受欢迎。   尤其后者,嬴冲不但能使仙元阶的机关傀儡,具有先天武者才有的武道意势,更可绕开血脉的限制,驾驭墨甲。当时甫一推出,就遭遇了疯抢,价格节节攀升。   ——毕竟似这等能保证绝对忠心,又能代替主人,驾驭族内传承墨甲的机关傀儡,无论谁人都会喜欢的。尤其是在这乱世将临之际,许多世家都有着需求。   于是一尊成本才不到千万金的仙元阶机傀,往往能经沈万三之手。卖到两到三倍的价格。   如非是每尊机傀的耗时较长,这几乎比他炼化墨甲的生意还赚。   不过嬴冲更看重的,却是自身在机关术上的进展。审视了一番自己新造之物,他的目光,就又扫向了旁边角落里的那具纹饰精美的箱盒。这刻嬴冲的眸内,闪现着强烈的期待之意。   仙元阶的机关傀儡,他已完全掌握;再下一步,就是冲刺神元阶位。如果过程顺畅,那么最多一年之后,他就能使月儿,拥有更强力的身体,甚至掌握法域之能——   那也将是他嬴冲,踏足权天境的契机所在。   ……完成了这尊机傀炼制之后,嬴冲却并未从这炼神壶内离开。他随后又将一枚墨甲灵戒摄起,置于那两仪七妙真火之上烧灼。以意念操控着银白火焰,洗练着甲内的源血印记。   这是一尊由沈万三为他收购的乾元阶无主墨甲,只需用三五日时间将之炼化,转手就是八九十万金的收益。   每年嬴冲都能依靠这门生意,赚取七到八千万金,几乎相当于王府在封地与南海收获的总和。   别人都只道武安王府这几年,在南海与冀宛二州,赚到盆满钵溢。却不知他另有收益,这无主墨甲的炼化销售,才是王府财源的大头。   只今年稍显狼狈,一方面是叶凌雪怀孕,自八月之后就体力不支,再没法帮他炼化墨甲;一方面则是因冲击机关术,嬴冲不得不将大量的时间,用于各种机关器具的炼造。   幸在嬴冲的玄法修为,已在半年前进入到了玄天境,两仪七妙真火也已恢复至全盛时的九成,使他效率大增,加上近几年墨甲的价格大增,故而影响不大。今年的收获,依旧保持在七千万金左右。   一直到四个时辰之后,这炼神壶内十二时辰的时间完全用尽,嬴冲这才停下,离开了炼神壶。   按说是墨甲炼化,不能半道而止的。可叶凌雪早在一年前,就在这壶内布置了一座永久性的法阵,不但可大大增加炼化墨甲的速度,还可自主操控部分两仪七妙真火,压制甲内源血印的恢复。且不似三年前那般,必须损耗大量的灵石不可,此阵更多的是调用炼神壶与两仪七妙真火的力量,故而损耗极小。   这使嬴冲大为轻松,不用在炼化源血印时,时时刻刻都呆在这壶内虚空。   以意念感应着自身,嬴冲眉头微蹙。随后他又无奈的摇了摇头,意识回到了炼神壶外的身体。   三年内他一直在解析着自己,在炼神壶内的这具化身。也几可确证,这是那‘安王嬴冲’为自己留下的礼物之一,可惜他现在,仍无法洞悉其奥妙,无法令这具身体,离开到炼神壶外。 第六九四章 神甲赤魔   一尊完美无瑕,与自身元神几乎完全契合的分身道体,却只能放在炼神壶内无法动用,这令嬴冲颇觉遗憾。   不过近年他已有猜测,这应当也是与时序逆流有关。相较于嬴月儿,他自己这尊躯体,明显受限更多。   尤其是当他的‘意神决’不断提升,元神日渐壮大之后,嬴冲总感觉自己的神念与这具分身,仍有着一层无形的隔膜。   只有将之彻底粉碎之后,真正做到灵肉一体,这尊身躯的奥妙,才会向他敞开,也能真正为他所用。   此外嬴冲也依稀感应,那‘安王嬴冲’,似还另留了什么东西在这具躯体内。只因时序逆流的阻隔,且时机未至,他仍无法触摸。   当意识回归壶外,嬴冲再睁眼时,发现叶凌雪也还在昏睡之中,而外面则仍是清晨时分。   嬴冲默默看了妻子片刻,这才离开了自己居室,直往王府的后院方向行去。   才刚走近,嬴冲就能感应到此间密布的禁法。   这里是如今整个武安王府,最紧要的一处所在。防护之严密,甚至还超越了他与叶凌雪的居所。   而待得嬴冲穿过那高耸的院墙,进入到一处密闭的殿堂内时。就只见这略显偏狭的空间内,赫然云聚着他麾下一众匠师。   那杨麟张衡都在此间,此外还有二十余人,莫不都是他近年招揽到的人才。其中有墨家弟子,也有野生的工匠。或擅于计算,或精于手工,或精通墨甲炼制,或工于器具。   而此时这二十余人,都正围绕着那中央处,一尊赤红色的墨甲忙碌着。在谢清泉的指挥之下,为这尊墨甲装配着零件。   谢清泉神情专注,直到嬴冲来到近前,才察觉到后者的到来,当下笑问:“怎么?是放心不下为叔?”   嬴冲仔细看了那赤红墨甲一眼,又见谢清泉的眉眼间微现喜色,就知这尊甲的制造,必定是进展顺畅。   “怎会?有泉叔出手,小侄哪里还有什么不放心的?看泉叔这般神色,莫非此甲是已快完成?”   “不错!所有零件都已完成,最多就只一两日而已,事后的调制,估计是半月左右,总算是未负你所托!”   说完之后,谢清泉的眸中,也是精芒闪现:“你来的正好,我刚想试试这尊墨甲的力量如何。看看公输般留下的那些技术,能将这尊神甲,推升到何等境地。”   嬴冲眉头一挑,也是颇为好奇,定目再往那赤红墨甲望着。   此时这甲虽无驾驭之人,可通过一些特殊的手段,仍能测试此甲的极限之力。   不过那边仍在准备中,看来还需一段时间。   而此时谢清泉则笑问:“今日看来,你神智倒还算清醒。不似前几日,那二愣子的模样,真让人头疼。在为叔面前,难道也要装疯卖傻不成?”   嬴冲神情尴尬,只能‘呵呵’的笑,他这可不是装疯卖傻,而是不得不如此。   大自在玄功堵不如疏,故而在平常的时候,他都不会刻意去控制。只有在平日修炼与练习机关术的时候,会极力保持理智。   至于今日,则是情形特殊。   谢清泉并未有深究之意,随后又问:“这‘赤魔甲’已将炼成,你那御主人选,难道还要藏着掖着?没有御主的配合,只恐不利于之后的调制。为叔也好奇,到底是何等样的人物,能让你甘愿花费一亿两千万金,来打造这尊半步神元阶的墨甲。”   谢清泉其实更想问的是,赢冲的财力来源。一亿两千万金,这几年武安王府的总收入,也不过如此吧?而据他所知,这武安王府内,至少供养着十位以上的伪开国,以及至少二十人左右的权天级战力,三支伪开国级的道兵,以及数十万的精锐大军,每年开销可谓庞大。   其实他也隐隐有所推测,武安王府每年都会将许多残损的无主墨甲送至天工坊,委托修复。连续三年,且每年的乾元甲数量都达三十尊以上,还有两到三尊的仙元甲。再如加上武安王府自家工坊的能力,这数量只怕还要倍增。再加上近年市面上,二手墨甲数量大增的情形,其实不难推理出结果。   谢清泉猜他这位侄儿,必定是在做着二手墨甲的生意。可武安王府的玄天境以上玄修数量不多,只有七八人而已。由此可以想见,嬴冲手中必是有着什么宝物或者秘法,可以大规模的洗练源血印。   只是这毕竟是犯忌之事,哪怕关系再亲密也不能触碰。故而谢清泉虽是好奇,却一直都未开口询问。能够被嬴冲请来主持这尊半步神元甲的炼制,他已觉满足了。   需知哪怕是这大争之世,亲自参与锻造半步神元甲的机会,也是不多。而对于他这样的顶级‘天工’而言,也只有这种等级的神甲,才能使他的技艺得以提升。   尤其这次,运用了公输般在动力技术上的一些改良,让他期冀不已。   “最多三日,泉叔便可知晓了,其实是泉叔的熟人——”   嬴冲也同样期待万分,不过他话才说到一半,就有些愕然的往后方回望。只见那封闭的殿门再次敞开,而后嬴鼎天神色匆匆,从殿外大步行至。   嬴冲不禁眉头微皱,眼神凝然。嬴鼎天虽也有进入这后院之权,可平时非紧要之事,绝不会在他练习机关术的时候打扰。   后者走近之后,先是扫了在场诸人一眼,之后却无言语,只将一枚信符,送至到嬴冲手中。   而仅仅片刻,嬴冲就身躯微颤。   这符中仅只寥寥数十字——九大寇之首赵宣觉于凌晨子时袭武安渠,斩开河道,损毁千料商船二十余艘。   幸亏许褚率领的虎罴军及时赶至,联手独孤九妹,将赵宣觉逐退,损失不大。   被斩开的沟渠,只需两日就可修复,死伤的人数,也仅只三百。   可嬴冲的面色,却一阵青白,他知道这仅仅只是开始。   那静池剑斋的报复,这就来了么?且不惜与九大寇这等恶贯满盈之人联手——   也同时明悟于心,只怕叶凌雪身边之人,已不可靠。九日产期之事,多半已被对方得知。   可那泄露之人,究竟是谁?   茫然了片刻,嬴冲才渐渐收住了心神,然后双拳紧握:“泉叔,这赤魔甲能否再提前几日?”   “提前?”   谢泉早就察觉嬴冲的情形有异,此时闻言,更不禁眉头大皱:“出了何事?”   话音方落,远处却传来一阵‘轰’的震响。却是那赤魔神甲挥拳,砸于一面二十尺厚的金属板上,随后张衡的惊喜呼声,也遥遥传来:“此甲极限,居然有四百五十万牛!”   嬴冲闻言,则不禁眉梢微扬。之前因噩耗而跌落的心绪,又略略恢复了几分。 第六九五章 烽火连绵   就果如赢冲的预料,接下来的半日,封地那边连续有噩耗传来。武安渠遇袭,确实只是开始,仅仅半个时辰之后,解县七处存放豆油的库房被人纵火。而后大火又蔓延周边,烧毁十四座粮仓。王府治栗校尉用时半日,才将那大火扑灭。事后统计,一共损失大豆油四十三万石,各类粮食三百二十四万石,损失高达一百五十万金。   之后又有武阳郡防御使李纲,在驿馆遭遇袭杀,当场身亡。其部属秦军二百二十三人,也随之罹难。   这一消息,令嬴冲几近暴怒。这是他这些年来,手下折损的第一位大将,却非是死于战场上,而是亡于暗袭。也意味着对方,并不惮于向大秦经制之官下手,且毫不惧气运反噬。   李纲此人,是他颇看好的一位大将,能文能武,虽无统辖全局之力,却可为方面之材。今日却为宵小之辈取去性命,一身大才不得舒展,使嬴冲郁怒之至。   这并未结束,在清晨时分,嬴冲就已传信终南山‘赤云观’,请虞云仙与李道信几人返回咸阳,可这几位前脚刚走,就有人杀入观内。将这座武安王府花费二百余万重金建成的道观夷为平地,并诛杀观内道人合计七十五口。   随即又半日之后,云中郡方向再遭袭击,李靖几乎身死于此。幸在云中郡的城防法阵在这三年来历经强化,白云观驻城真人华善仙君极力救援,又有铁龙骑提前坐镇于此,才未使人得逞。   若说之前李纲之死,使嬴冲怒火升腾,那么李靖遇袭这个消息,则使他心惊胆战。   对方既然能向身为世袭列侯,当朝破虏军节度使的李靖出手,那么嬴完我,嬴宣娘,嬴双城,嬴飞鸿这些嬴氏的扛鼎人物,只怕亦在对方的目标之内。   前三人嬴冲倒不怎么担忧,三年中嬴完我已至玄天后期,嬴宣娘则初步在玄天境中期站稳,而嬴双城四年之前,就已玄天圆满,近年更在宗族源源不断的灵药供养之下,踏入到了权天境。   ——这三位配合各自量身打造的仙元墨甲,实力都已至镇国,甚至上镇国。加上嬴冲安排的护卫,驻城真人,以及各自军中的权天供奉,只需这些时日老老实实呆在城内,就不惧被对手袭杀。   唯独井陉关虎卫军节度使嬴飞鸿实力最弱,本身修为仍只是玄天初期,墨甲也是乾元层次,非是伪开国的一合之敌。   “如此下去,只恐不出十日,我武安王府就有崩盘溃散之忧。”   噩耗接连,似谢安魏征这些心腹谋士,谢灵皇甫射杜北一众宗党,都不能心安,纷纷汇聚于武安王府新建不久的正厅‘武安殿’内。   而在场除了谢安知嬴冲布置,依然能镇静如常之外,其余人等,皆是面显忧容,其中尤以王府户曹参军李鸿章为最。   “我王府除遣强者北上救援之外,似再别无选择。可若人少力弱,反易为敌所袭。如今——”   语音微顿,李鸿章斜目看向上首的嬴冲。   似虞云仙李道信,都只是伪开国的下位中位。此等实力,如今哪怕放诸于整个秦境,也依然排入前四十人之列。   可当对手换成是静池剑斋,却未必就能有中流砥柱之能。   在咸阳城内,这二人有护府大阵加持,可不惧上位伪开国的攻杀。可一旦出了咸阳,实力就将大幅削减。   在前往冀宛二州时,反易成为对手伏击袭杀的目标。   此时武安王府内,唯一可以用于机动的战力,就只有嬴冲一人——   “不可!”   魏征却极力反对,神情阴冷的注目李鸿章:“他们这是极力逼殿下北上冀宛,殿下定不可上当!”   而此时皇甫射亦起身道:“殿下!日前左都察院有十数人上折,参咸阳城中各家勋贵无旨离京,私归封地等不法事,并请朝廷遣员彻查。”   嬴放鹤闻得此言,不禁眉头微皱,面现冷色。左都察院由他执掌,可此事他却全无所知,显然是左都察院的内部出了问题。   左右都察院的御史各自独立,嬴控鹤身为左都御史,只负责管理左都察院内部事务,御史风纪,人力调配,以及政绩评价等等。   可左都察院的内部,有十余人串联上折,他却连一点风声都不知道,还是极其少见的。   嬴冲闻言,则是冷笑。知晓这是在给他挖坑,一旦自己忍耐不住,不得不北上救援。那么一个私归封地,意图不轨的罪名,就将扣在武安王府的头上。真可谓是巧计连环,步步紧逼——   不过他对此却不怎么在意,十日之前,他就已从陛下那里,取得回归封地巡视的密旨,并不惧都察院的弹劾。   “可也不能坐视。”   嬴长安惑然的看了嬴冲一眼,他不信嬴冲对静池剑池的翻脸攻袭,全无所知。可为何偏在这时候,将孔殇九月等一众伪开国,遣往南海。   “不知那郑和与昆不羁,如今何在?”   如今武安王府除嬴冲之外,唯一能指望的,就是这二人。只需这两位能在两三日内回归咸阳,那么武安王府面临的危局,或可稍稍缓解。   嬴冲却面无表情,眼神更显阴翳。而嬴鼎天则将一枚信符挥出,送至到嬴长安的面前。   “两刻时间之前,南海诸人出剑门关后三百里时,遭遇六位伪开国联手狙杀。其中有蓬莱枪王凌裂海,百目弓神百里藏锋,帝王刀崇司天,西方大帝嬴天命俱为上位伪开国。如今战况依然胶着,胜负仍未可知。不过——”   “剑门关后?”   嬴长安的面色再变,心想这个位置可真尴尬。那正是巴江嬴氏,力不能及之处。   哪怕郑和昆不羁与这几人大战之所是岭南之地,武安王府都可随时请求巴江嬴氏援手。可偏偏是在这剑门关后——   三千年前,初代嬴清曾对秦始帝有过誓言,为秦永镇巴蜀,权天之上无诏不出剑门。   而哪怕时隔三千年的现在,巴江嬴氏依然将当初初代‘嬴清’的誓言,奉为家规铁律。   记得数日之前,那帝王刀崇司天还曾在巴蜀古道之南,对郑和等人出过手,却只浅尝辄止。原来真正的下手地,是在此处么?这还真是处心积虑。   魏征此时,却又疑惑的看了谢安与嬴冲一眼,让他奇怪的是,为何以这二人之智,此刻却不提北境,如今真正最紧要之事。   “殿下!不知王家宰如今何在?”   当他提起家宰之名,殿内诸人才猛然醒悟。能使武安王府每年增长千万金岁入的家宰王猛,无疑将是静池剑斋首要下手的目标。   可嬴冲却神色平静:“王家宰无需忧心,孤自有安排。”   说到此处,他忽然心中微动。凝冷的脸上,竟现出了几分笑意。 第六九六章 龙运勃发   冀州谢城边境,王猛与郭嘉二人,正带着一众从人,联袂骑行于官道之上。   地心元髓的消息,使王猛大为心动,加上大雪封冻,终还是提早结束了视察,准备回归解县,尽快着手此事。   地心元髓是与那天髓云一般,可以直接提炼为灵石灵玉,或者转化为墨石的存在。   再以如今灵石灵玉飙涨的市价,武安王府寻到的地心元髓,只需有静池剑斋那座天髓云矿三分之一的规模,都意味着每年至少两千万金的岁入。   此外这座矿藏对北方而言,更意义重大。北方四州缺少墨石出产,武安王府名下的几座小型私矿不成气候。   一旦武安王府起兵,战事却遭遇僵局。那么对方只需封锁墨石供应,就可将武安王府逼入绝境。   且这位置也恰好是在太行山,那里严格来说,是位于赵秦边境间的妖族领土,并非秦境。故而哪怕武安王府开采此矿,亦不违国法。   唯一需要担忧的,就是太行山对面的上党马氏,可能会发力争夺。可那处所在,偏向于秦境一侧。武安王府有着地主优势,整体的实力,亦凌驾于马氏之上。   ——这得归功于三年前那场变乱,嬴冲在雍秦之地的掠夺。明里暗里搜刮的银钱,高达四万万金,这也是武安王府势力膨胀的根本。   这数载时间内,光是仙元阶的墨甲,武安王府就打造了足足九尊。其余乾元甲及伪圣器与法宝,数目更达六十有余,使武安王府在短短三年内招揽了十数位权天级,多为镇国,或伪镇国层次。而在其之下的天位强者,则已达四百之数。   尽管王府的主力,还是孔殇,九月,虞云仙这些老人,可王府的根基血肉,却也在短短时间内迅速得以充实。底蕴根基,已凌驾于许多大世家之上。   一旦两家开战,王猛有十足的信心,可以击溃那位赵马服郡王。   “总觉得难以置信。”   王猛摇头感慨,眼神不可思议:“怎么会这么巧?又是地心元髓,又刚好是在这个位置?”   ——这就好似天佑一般,近乎于心想事成。如今阖府上下,都在为这墨石心忧,正准备尽力囤积的时候,那太行山就传出了‘地心元髓矿’的消息。   “我初时听闻,亦不敢置信,所以半月之前动身北上,亲自前往确认过了。”   郭嘉毫不意外的轻笑着:“其实如放眼天下,这也不是什么太稀奇的事情。最近也不知是否因祖龙之争开局之故,各地矿藏激增。便是静池剑斋的那座天髓云矿,产量据说亦是激增三成。而且——”   语声微顿,郭嘉的目光里闪过了几分深意:“殿下毕竟与旁人不同,龙气加持之下,自然气运深厚。”   “气运么?倒也能说得通。”   王猛若有所悟,他早就猜测嬴冲,已得大秦龙脉认可。   他也研究过一段时间的阴阳术,知道一位真正王者运起之时,将是何等的顺遂。说是时来天地皆同力,绝不夸张——   “本就是如此!不出意料的话,最近两年必定还有惊喜之事发生。”   可具体是什么样喜事,郭嘉却并未明言。   其实有些事,他并未告知王猛。   三年前武安王殿下得‘赤霄剑心’,又被始龙甲认可,已是由蛟化龙之局。这龙运勃发,其实已是有些晚了。   这应当是与守正有关,嬴冲乃妖龙命格,与那些气运深厚的命世真龙,完全无法比较。得‘赤霄剑心’后沉淀三载,正可补根基不足之患。   “真要是龙运勃发的话,要么是还有矿藏现世,要么是嬴氏族中,会有英才涌现。再或是这北方之地,连年风调雨顺——”   王猛话音未尽,却见旁边的郭嘉,忽然面色大变,一只手伸抓过来。   随后就在二人接触的刹那,周围虚空跃动,王猛只觉眼前一晃,他与郭嘉两人,就已到了一处陌生所在。几乎立时就知,这必是郭嘉动用了龙脉之术,借助地脉之力挪移太虚。距离他们原本行走的那条大道,至少已有十里之遥。   “这是为何?”   王猛先是一阵错愕,可随即就平静了下来。对于这屡次坑了自己的师兄,他虽是积怨已久,可大体还是信任的。   “有人盯上你了,且必是一位伪开国。一日之前,武安王殿下已与六翅禅刀薛云凰动过手了。”   郭嘉并未停止,又带着王猛,再次闪动到了十里之外。面色则一片清冷,目如幽火:“原本还以为,他们再等个十几日的。”   王猛愕然,他此时亦感应到远处,那道正急速追来的凶横气机。   “刚才你不是说殿下,如今正值龙运勃发之时?”   “可显而易见,静池剑斋定不知此事。”   郭嘉闻言,却居然还笑得出来:“这不正好么?正是这龙运奋起之时,才好与她们一分胜负。”   他敢打赌,无论是嬴高,还是天庭那对帝后,都未曾将‘始龙甲’已奉嬴冲为御主的消息,告知于静池剑斋。   否则这静池剑斋必定会更慎而又慎,在动手前必定会考虑再三的,绝不会选在此时。   这其实也在意料之中,不如此,那嬴高与昊天上帝又如何能拖静池剑斋入局?   偏偏武安王殿下依然心存幻想,也不愿‘始龙甲’择主之事扩散。   “你说的倒是轻松!”   王猛一声轻哼,随手用了一个术法施展,再以灵目观照虚空。随后就只见十数里之外,一个头大如斗,身躯却如四岁孩儿的火色身影,正往这边狂扑而至。   这令王猛面色再变:“是九大寇之二,火婴安赤首!”   此时更使王猛惊怒的,却是二十里外,他们那些随行侍从,此时已在赤红烈火烧灼下死伤近半。   其中还有数位,乃是他用惯了的部属。   可王猛此时却只能咬着牙,尽力调用体内道元配合郭嘉,使自身不成为郭嘉的负担。   这个时候,他如还继续停留在此,只会断绝他们的生机。只有将那安赤首引开,自己那些随侍,才有活命的可能。   “果然是这位!”   郭嘉面色已恢复平静,一副意料之中的神色,带着王猛继续挪移虚空。   只是那火婴安赤首的遁法,亦是高明之至,双方的距离,并未被甩开多少,依然保持着十五里的距离。   更有一只只仿佛‘三足金乌’般的火鸟,陆续腾空而起,往这边追袭而至。都身影化光,追袭之速,甚至还超越于郭嘉之上。   “有办法逃么?谢城郡那边,好似有人堵截?”   王猛也深深一个呼吸,强压住了惶然心绪:“师兄你这几日陪着我,目的其实是为防静池剑斋对我下手吧?别告诉我你无应对逃生之策?” 第六九七章 孔雀翎现   “还是有办法的!”   郭嘉的语气,依然镇定:“谢城是回不去了,可还有雪峰山。又或祁连山火霞洞也可——”   王猛却觉一阵荒唐,心想雪峰山与祁连山火霞洞么?前者不但是玄鸟沉眠之地,更有皇家的供奉真人驻守,倒是一处安全所在。可那里距此足有一千二百里之遥。而以安赤首的追袭之势,他们最多逃出五十里就会被追上。   郭嘉这是哪来的自信,认为他二人,可以安然抵达雪峰山?   至于祁连山火霞洞,那是独孤九妹及其麾下太离一族聚居之所。   ——那位太离妖王因嬴冲提供的太离真火,前不久才涅槃过一次,实力大进。加上嬴冲为其提供的乾元甲,战力已至伪开国下位。而其麾下,另还有两位权天级的凤凰血裔。   此处倒也是一处安全所在,可问题是同样距离遥远。达六百里之距。又地形复杂,不利于虚空挪移。   且以他这师兄的修为与身体,只怕也撑不住吧?结果还是要死在这里么?自己一个不够,还要搭上郭师兄。   这必定是鬼谷真传的诅咒,二人不可同事一主——   可随即王猛就又注意到,郭嘉并未直线往雪峰山方向逃离,而是有意无意的,将那安赤首引向那荒野无人之地。   这使他又精神一振,再次见到了希望。   “在前面埋伏的,是孔殇还是九月?”   “让你失望了,这二位与月儿郡主,都俱在南海。”   见王猛面色煞白,郭嘉便又不怀好意的追加了一句:“顺便再说一句,郑和昆不羁,此时仍在巴蜀一带。所以前面,也没什么埋伏。”   恰在此刻,一团火光在二人身侧爆开。正是一只三足金乌追至,瞬时掀起了滔天烈火,将二人身影完全覆盖。   幸在郭嘉提前一刻发动,使二人及时离开了原地。可因蓄力不足,这次却只能挪移八里。   而远处安赤首,则是身后一双火翼展开,同时冷笑声遥遥传至。   “再逃?老夫倒是要看尔等,能逃到何时——”   郭嘉摇了摇头,将手中一张符箓撕开,顿有一团金光裹挟住二人身影,继续往前遁行。使双方的距离,再次拉远到二十里。然后他又好奇的问着:“闻说火婴安赤首,素来都只在贺方二州逍遥。为何这次却肯为静池剑斋卖命,与我武安王府为敌?就不惧我家殿下事后报复?”   “嘎嘎!”   那安赤首却一阵大笑,在他听来,这郭嘉之语,就似土狗临死时,对猛兽的犬吠。   “武安王府如今既惹上了静池剑斋,这次即便不被夷灭,也要元气大损,哪里还有能力报复老夫?你也料错了,静池剑斋堂堂正道圣宗,岂会与我等这些寇匪邪魔有涉。这次出面开价的是天庭,他们拿出的价码,也恰好能让老夫与赵老大心动。硬要说双方有什么联系,那就是动手的时日,不约而同。”   “原来如此!”   郭嘉一声叹息,目中微含怜悯:“只希望你等莫要后悔今日——”   “后悔?有何好后悔的?倒是道友,你这究竟是欲逃往何处?既非雪峰山,又非火霞洞。”   “郭某如此,自然是有缘故。武安王早有布置,可取安兄性命,就不知你敢不敢跟来。”   “安某岂有不奉陪之理?”   安赤首嘿然一哂,毫无畏念。他们武安王府一众强者,或在南海或在巴蜀。一时半刻,难以回归。   此等故弄玄虚之言,又如何能吓得倒他?   此时双方之距。再次拉近到了十五里,而他的眸内,已是杀机显现。   可下一刻,安赤首却微一愣神。只见十数里之外,那郭嘉忽然顿住了身影,似在准备什么术法,可却并非虚空挪移。同时这位,又将右臂高抬,遥遥指向了自己。   随即一股无比惊悸之感,自他胸内升腾而起。而那心脏,更是近乎于麻痹。   而十里之外,郭嘉则是露齿一笑。然而那袖中忽然一团灿烂的五色光翎爆出,向此方虚空急袭而至。   安赤首神念竟被那五色之光慑夺,在原地愣神了片刻,才蓦然惊醒过来。却只见那些五色光翎,距离自己已不到百尺之遥。他不禁惊惧之至的一声炸吼,就欲身躯散化,以火遁之法掩护元神。   只是这术法发动之刻,他就发现自身,已被一股异力束缚定锁。一时之间,竟然难以动弹。   “龙脉术——”   安赤首的脑海内,才闪过这念头,那五色光翎就已穿击而至。而后虚空之中,顿时一团火焰爆涌。   安赤首奋起所有力量将那术法挣脱,随后又将自身血肉爆开,化为火云,同时御使着数十枚火珠,与那些五色光翎碰撞轰击。   可这完全于事无补,那光翎至处,所有一切玄法之力尽皆散化。不但赤焰消弭,火珠黯淡,更紧锁着他的元神不放,不死不休。   片刻之后,当虚空中最后一片火焰消失,这火婴安赤首的所有气机,也彻底消失于这片虚空。   王猛愣愣的看着眼前一幕,半晌之后,才反应了过来:“可是孔雀翎?”   “不错!”   郭嘉掀开大袖,看着那环套在他手臂上的五色臂甲,而后一声赞叹:“这东西,可真好用。”   ——看得出来,这次哪怕没有他的术法配合,那安赤首也必是重伤之局。   一件器物,却可一击将安赤首这等上位伪开国重伤,这威能真使人匪夷所思。   “此物我在鬼谷,看到过记载。可似乎此物之能,与书中记叙不太一样,威力似乎大了不少?”   王猛眼神艳羡有加,心痒难搔。想到以后有机会,定要从主上那里把此物借来耍耍。   “尽信书不如无书。”   郭嘉一声失笑:“此物在公输般晚年又经历改良,且那位匠师之祖,穷其一生,也未见过权天级神禽孔雀。”   王猛恍悟,想到孔殇,那虽非是真正的孔雀,可其一身功体,亦可作为参考。   “废话少说,你我该收拾残局,毁尸灭迹了。”   郭嘉望向那火婴安赤首陨灭之地,眼神复杂:“我跟他说过了,再追过来,必死无疑。”   王猛闻言‘嘿’的一哂,以示不屑。可却无怨无悔的,随着郭嘉往前方飞去。   ——似‘孔雀翎’这种神物,出其不意才是效果最大的,越晚暴露,则战绩越佳。   除此之外,将此处清理之后,更可借‘安赤首’之亡,故布疑阵,使对手生出忌惮之意。   不过在‘办事’之前,王猛却又探手一招,将地面坠落的二十四枚火珠,招在了手内,随后语声复杂的说着:“赤火天珠,此物倒还不错。闻说月儿郡主,也精通火法,必定会喜爱此物。不过,最近这圣器的数量,是越来越多了——”   闻得此言,郭嘉不禁大有同感:“确实极多,或是由世家与宗派自家打造,或是出自于古仙府,三年来如雨后春笋。闻说稷下学宫这期的圣器榜,足有七十二件,全为中上位圣器。可剩下还有百六十余件,未能登上榜单。吾只恐十载之后,我等手中没有伪神器,就不敢出来见人。”   ……   “这个天下,怎么会突然就出现这么多的圣器?”   无独有偶,同时发出类似言辞的,还有正在剑门关前数百里处与敌鏖战的南海天鲲鲲不羁。   只是与郭嘉略带调侃与抱怨的语气不同,昆不羁这边完全就是在咒骂。而此时它正化为巨大的鲸鲲,游荡在一万丈高空之上。   鲲鹏有二种形态,其一为鲲,其二为鹏。前者体型庞大,可吞吐巨量元气,力大无穷,皮坚肉厚,只速度稍慢。后者则可身疾如电,可在瞬息间直穿九重云霄,身形敏捷,爪牙似钢,另有驾驭虚空云气之能。   这刻的昆不羁,就正利用他的鲸鲲之体,抵御四方的枪刺剑击。   蓬莱枪王凌裂海,百目弓神百里藏锋,帝王刀崇司天,西方大帝嬴天命,不死神魔怒西山,幻妖皇甫信。   这六大伪开国强者,无一不是横行一方的强者,可此时却也拿他的妖身无可奈何。除了皮坚肉厚,他这鲸鲲之体外,还有一层厚实无比的罡气笼罩,以及有那一面面不断破碎,又不断生成的庞大冰盾。   昆不羁甚至还有余力反击,每隔数息,就有数十道玄鲸裂海神光,向四面八方轰击而去。   而他的妖力,则似无穷无尽。口鼻中每一次‘吞吐’,都有磅礴的灵元,填入到他的躯体之中,使那些冰盾不断的恢复,‘玄鲸裂海神光’依旧密集如雨,几乎覆盖着每一寸虚空。   而但凡对手有靠近之意,昆不羁只需一个甩尾,就可将对手轰飞而去,此躯七百万牛力量,世间能企及者少而又少。   可即便身具如此强悍的天赋神通,昆不羁也不是全无弱点。   对面那幻妖皇甫信,精通幻法,手持圣器,可惑他心神。又有一赤红飞锥,每次发来之时,有如炮轰,势可洞穿天地。便是他的层层冰盾,浑身罡煞,亦难抵御。 第六九八章 剑门之战   “对手是静池剑斋,底蕴自然非同小可。”   当马三宝话音落时,远处正有一道赤红色飞锥穿袭而来。昆不羁怒瞪了一眼云层中的那人,就并未理会。   这东西确实能够洞穿入他的体内,足以致命不错,可他却更相信自己的伙伴。   反倒是那幻法,最使他忌惮。那皇甫信的法术,使他总以为身边的马三宝,是袭近到自己身前的大敌。   幸在还有二人的本命灵契,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。不过对方见此法效果不障之后,就又换了一个方法。只见四面八方都是那枚‘破神锥’的身影,那蓬莱枪王凌裂海,帝王刀崇司天等人,亦是分化成了五六位,从左右前后的天际间不断杀至。感应真实无比,让人难辨虚实。   昆不羁需要全神贯注,才能勉强分辨。可即便如此,还有大量的‘玄鲸裂海神光’受那幻法的影响,打在了空处。   在这个时候,他已无瑕顾忌其他,光是应对这幻术,不使自身的神智失控,就已消耗了极大的力气。自身的防御,就只能交给马三宝负责。而这半日以来,后者亦未使他失望。   果然就在那赤红飞锥临身之前,马三宝已提前一步闪身而至,阻拦住了那飞锥去路。这位身后佛影显化的同时,也有一面金色的巨盾在他身前竖起。   下一瞬,一股巨大的冲击波,横扫云空。便是周围那些玄冰巨盾,也足足粉碎了二十余面。   可马三宝却依旧是矗立原地,毫发无损,甚至那金色巨盾上也无半点凹痕。   圣器‘七星’同样可以做剑盾二种形态变化,不过三年前嬴冲请人将此器重炼之后,就已改为锤盾二种形态。   而本来的攻防均衡,也改为防御为主。调动五星之力,再有大金刚须弥护体罡力加持,哪怕强如上位伪开国,亦难将这‘佛灵七星’撼动。   当那赤红的‘灭神锥’被飞弹而回,虚空中却有几支箭影,陆续穿飞而至。   郑和一声轻哼,毫无惧意。手中紫金八棱锤接连轰砸而出,精准之至,又恰到好处的将那些箭只,全都砸成了粉碎。   ‘佛灵七星’可以加持七种凶兽的神通异力,而此时的他身具‘睚眦之眼’,‘穷奇之血’。前者能使他远观周围数十里方圆,洞穿一应幻术,一切术法,并以其人之道反制其身;而后者则可使他身躯力大无穷,且无比的敏捷。   不过就在这刻,他后方的昆不羁,却发出了一声怒吼。郑和侧目望去,正可见那蓬莱枪王凌裂海的身影,正在远方虚空中不断的闪断退却。而昆不羁的腰腹,则裂开了一个巨大的血口。   这令昆不羁恼恨之极,可他对那伤,却全不在意。   “区区恶毒,能奈我何?”   这三千丈长的巨鲲之体,仅仅一个呼吸,就使那伤口恢复如初,毒素也全被排除。更有整整三十道‘玄鲸裂海神光’,往那凌裂海的身影轰击而去。   可也不知昆不羁,又是否受到了幻术的影响,其中大半,都轰击在空处,只有区区五束‘玄鲸裂海神光’,正中凌裂海的身躯。   而此时郑和,更将一枚小小的金锤抛出,神通‘混沌之手’,使这金锤方一抛出,就已至那凌裂海的后心处。   瞬时又是‘轰’的一声炸响,那蓬莱枪王凌裂海到底还是无法在二人联手下全身而退,一声轻哼之后,那肩侧血液飞洒,可仍身影飞逝,退回到了二十里外。   郑和不敢追击,也同样撤至到了昆不羁的身旁。目光游视四周,眸现冷意。   “昆兄,你现在情形如何?”   方才昆不羁的反应看似霸气,郑和却知这位,绝不可能一点不受影响。此战对手分明是处心积虑,所用的剧毒,必定是有所针对。即便以鲲鹏的体质,也未必就能抵御。   “只是小伤而已,毒素不多,我无碍的!”   昆不羁亦以神念回应着,不过随即他又语声微顿:“不过此毒并不针对肉身,却能使我精神衰弱。再继续僵持下去,昆某只怕撑不过两日。可恶——”   ——这区区几位伪开国,换在平常的时候,它根本就不会在乎。可就因那幻法,感觉处处受制,一身神力神通,都难以施展。   郑和闻言则默然,他知幻术一道,正是鲲鹏一族的克星。此族肉身可谓强悍无比,可偏偏对精神一类法门,几无抵御之力。   也幸在刚才那伤口,看似‘巨大’,对于昆不羁三千丈长的身躯而言,确实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伤,毒素侵入不深。   可如这种情形继续下去,逐渐积累,后果必定不堪设想。   此时昆不羁已在那‘幻妖’皇甫信的干扰牵制之下,撑得极其辛苦,再若精神衰减,那今次必是不败而败。   眉头大皱,郑和正苦思着破局之法。可随即他的‘睚眦之眼’,就已望见二十里外的云层之中,一位窈窕多姿,仪态万方的少女,正手持着红伞,浮空悬立,巧笑嫣然。   “不悔仙子?”   郑和大喜过望,眉梢间顿显喜色:“昆兄勿忧,你我转机已至!”   昆不羁此时亦是一声轻咦,发现眼前的幻觉,赫然已消失大半。再注目望时,却只见那幻妖皇甫信的脸色,这刻竟苍白异常。   昆不羁先是吃惊,可随后其胸中新仇旧恨一并涌上。毫不犹豫就再一个呼吸,总数近百束的‘玄鲸裂海神光’,铺天盖地般轰击而去!   ……   同一时间,南海怒山岛,一座规模宏大的地下仙府内。‘嬴月儿’眼含审视的,看着下方一处‘海眼’。只见巨大的漩涡搅动,吸引周围无数的海水,灌入其内。   “你说的海底通道,就是此处么?可以从这里,直接回到咸阳?”   “说直接回到咸阳是太夸张了,这通道的出口,是在巴蜀之西,接近青藏一带。不过到了那里之后,不惜元力的话,最多二三日之内,就可返回咸阳,必定可大出静池剑斋的意料。”   刘基笑了笑,详细为周围数人解释着:“一年多前郑和负伤逃窜,正是因被卷入这海眼漩涡,才寻到了这座仙府,又解救被困于府中的昆不羁,后来探明此处,可以直通巴蜀之后,便欲利用此间虚空裂隙,建立稳固的传送阵。可惜成本过于高昂,且出口亦非殿下辖地,只能放弃。说来你们可能不信,这里其实是巴蜀叶河的源头之一!”   “这些废话少说!”   孔殇打断了刘基的絮叨,直接询问道:“进入这里之后,就可直至巴蜀么?” 第六九九章 水云之间   “这些废话少说!”   孔殇打断了刘基的絮叨,直接询问道:“进入这里之后,就可直至巴蜀么?”   “你们需在海眼之内,寻到那里的虚空之痕才可。再为防万一——”   刘基微一抬手,将数枚晶石弹入到在场几人之手。   “这里面是出口处的虚空道标,各位以神念感应即可。如此一来,哪怕是在那虚空之痕中出了什么意外,也不难寻到出口。”   孔殇接过之后,又细心听刘基解释了一番。直到后者又开始了唠叨,才又微一摇头,首先动身,走入到那海眼之内。随后则是九月与九天玄女,二人的动作,亦干脆利落。   ‘嬴月儿’却深深注视了这海眼一眼,目光复杂,可随后其目中,就已闪过了坚定色泽,紧随在九天玄女之后,走入了进去。   最后一位则是‘冰云仙子’幽灵真,这位却也是神色古怪的注目一眼‘嬴月儿’的背影。   也不知是否错觉,她总觉今日这位,有些不对。似乎太文静了些,不似平常月儿郡主的活泼。只是此时她亦未多想,这两日武安王府与静池剑斋的大战开张,甫一开局,就遭遇重挫。这位心忧武安王府安危,亦是在所难免。   且她的‘灵目’观照,亦未察觉到任何异常之处。   而就在这五人,都陆续进入到那海眼之后。刘基的脸上,却显出了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。手中旗幡挥展,驾驭那仙府大阵,开始在那‘海眼’之上,施加着层层封印。   海眼之内,孔殇对身后情形亦有察觉,却并不在意。这里的通道,可使南海之人直接抵达巴蜀,可相应的,对面巴蜀的来人,亦可通过此处虚空之痕,直接进入这仙府之内。   而地下的这座古代仙府,正是怒山岛的根基,不容有失。   这下方水压强大,更有漩涡带起的离心力,使人立足不稳。哪怕是中天位境,在此也只能撑过十个呼吸。可此地五人,皆为伪开国,对此皆不在意。   而眼前一目望去,可见这里的虚空裂隙,总计有数十之巨,可绝大多数都只是针眼大小,哪怕修士亦难通行。只有一两处,可以供人出入。   众人只用了片刻时间,就已寻到了刘基所言的那处‘虚空之痕’。   孔殇先是扫视了周围四人一眼,颔首示意之后,就当先步入其内。这次九月却停了一停,目视幽灵真。   这位冰云仙子亦心知自己,仍未能得这几位信任,亦未介意,随后也踏入到虚空之痕。   之后却是‘嬴月儿’压阵,最后一位行入其中。   按照刘基的说法,只需踏入这虚空之痕,然后顺势前行,就可抵达巴蜀那边的出口。   可当嬴月儿进入其内之时,却发现眼前,赫然换成一片满布氤氲水光的奇异虚空。而在她眼前大约三百丈处,那‘冰云仙子’幽灵真,竟赫然立在她的眼前。   “静池剑斋戚弱水,见过月儿郡主!”   那‘幽灵真’远远朝嬴月儿一礼,仪态优雅万分,而待其抬起螓首的时候,就已恢复了戚弱水的本来面目:“正如郡主所见,此处乃我剑斋之宝‘水云间’。接下来数日,还请郡主屈尊,在此做客数日。”   ‘嬴月儿’不答言,只眉头微蹙,扫望了周围一眼。而戚弱水见状,则微微一笑:“郡主是在寻孔殇先生么?那位就在不远,我剑斋另有人招待。上古军神孔宣妇好之能,却非我戚弱水可以应付。”   嬴月儿却摇了摇头,又把那略显怪异的目光,投向了戚弱水:“竟然能瞒过主上与嬴鼎天,你是怎么办到的?”   戚弱水听到主上一词,就微觉古怪。不过她也未怎么在意,今日这里的布局,只是为拦截孔殇一行四位伪开国。不管眼前这位的身份虚实真假,她们的目的都已达成。且如是她猜测中的那种情形,就更好不过。   当下戚弱水,也是淡然答着:“是外丹,‘冰云仙子’幽灵真确有其人,不过在三年前,她已在西昆仑寂灭。而本门恰有一枚外丹,能拟化幽灵真的法力性质。”   随后又反问:“你称嬴冲为主上,想必非是嬴月儿本人,究竟是谁?”   ‘嬴月儿’默然不答,只将一点银白火焰显化于外。   而戚弱水微微讶然之后,就莞尔道:“万象之火,果然!所谓的月儿郡主,就是你无面天君!”   这嬴月儿的身份,她其实至今都未弄明白。只知有嬴月儿的场合,通常都不见嬴小小;而有嬴小小的地方,虽也偶尔能见到嬴月儿,可其一身实力,却会大幅削弱。   只能判断这二者之间,必定有着什么联系。此外屡次施展盘古剑神经挫敌人的,正是嬴月儿。   如今想来,只怕无论月儿也好,小小也罢,都只是这位无面天君。之前她就感觉奇怪,区区一个人偶,怎会有那般丰富的情感?   “不是的——”   嬴小小摇了摇头。却并无继续解释之意。她已将那‘源古’甲覆盖全身,左手暗灭,右手离别,随后好奇的问戚弱水:“你不动手抓我?”   “抓你?有何用处?解不了本命灵契,祖师就仍为嬴冲所制。”   戚弱水一声失笑:“我与师姐二人在此,就只为阻你等救援咸阳而已。至于你无面,稍后数日,那嬴冲自然要将你双手奉上。”   闻得这句,嬴小小的目中顿显阴翳。她有些恼火了,虽说至今以来,她嬴小小历事不多,可以她的灵慧,却已大约猜知到了静池剑斋的打算。   想及一直待她如女的叶凌雪,嬴小小的心内,头一次生出了暴怒的心绪。   “你们迟早有一日,会后悔的!”   “或者会吧?”   戚弱水微微一叹,目光复杂,其实就她而言,雅不愿与那位龙气沛然的武安王为敌。可静池剑斋,并非是她能做主。尤其是如今,斋主在静池已被那六翅禅刀一脉激进势力压制之时。   可随即她就将这些杂念,全数镇压:“只是我戚弱水,也是别无选择——”   语声未落,戚弱水就见一道凄厉的剑光,闪烁而至。那正是离别钩,可以离别一切!   也在这刻,距离二人所在仅一层虚空胎膜之隔。孔殇的身影幻化,同时五色光刀挥斩,将一女子的头颅,强行削段!   可这场战局,并未就此告一段落。孔殇反而是警惕的眯着眼,看向了对面。   “一体三化?不意万载之后,居然还有人能修成这门神通,真有意思——”   就在他注目之地,一位身着青纱,手提双剑的美貌女子,正缓缓行来。而在他身前,那被孔殇斩去头颅的女尸,却正化为青烟,渐渐消散。 第七零零章 月儿出世   武安王府,嬴冲匆匆结束了与群臣议论,随后就直奔王府内院的谨身堂。因王府面积扩张了近两倍之故,这座被他专用习武修行的谨身堂,也经历过一次扩建,达到三百丈方圆。   而当嬴冲匆匆踏入堂内之时,就只见这里预布的法阵中央,赫然有一枚赤红色,整体美轮美奂的镂空宝珠悬浮其上。与之前他为那尊半步神元阶机傀炼制的精神核心有些相似,可却更漂亮的多。不但那些符文,更显精美玄奇,更有着后者不曾有的神魄灵光。   “果然——”   之前不久,在那‘武安殿’中,嬴冲就已感应到这边有虚空异动,此时到来,果见此珠已然返回此间。   毫不犹豫,嬴冲探手一招,将之摄在手中。随后又一个动念,意识就已归于炼神壶内。   甫一入内,他手中的宝珠就已发出轻颤,随后化为一道灵光,扑向了角落中那仿佛棺材似的箱盒。   只须臾之后,嬴冲就见一个与叶凌雪相似到了极点的少女,从那箱内浮空而起。   这位先是眼神茫然的扫视了周围一眼,直到望见嬴冲之后,才稍稍定神。随后就又急急问道:“母妃大人呢?她现在可好?”   “跟你前几日离开时一样,时常昏睡不醒。”   嬴冲打量审视了嬴月儿一眼,而后有些担心地问道:“感觉怎样?可还有被排斥的感觉?”   原本按照嬴月儿的预计,她的本体需要十年之后,才能从这炼神壶内走出。   不过‘时序逆流’以及‘天道排斥’这类现象,都是接触的越多,就越能适应。   就好似早泄之人,经历的次数多了,也会慢慢的改善。嬴月儿以自身的‘精神核心’借助假身在外行走四年,不但已逐渐适应了‘时序逆流’,更在此方时空,留下了属于她的‘痕迹’,从而使那天道排斥逐渐削弱。   此时唯一需顾忌的,就是那十二位道祖的干涉,甚至直接出手‘抹杀’。   不过嬴月儿能回到此世,必定是那‘安王嬴冲’与那十二位道祖达成了妥协的结果。   而最关键的是,这位并非是真正皇天。   ——嬴月儿有着皇元阶的精神核心,皇元阶的动力元核,以及皇元阶的身体,却独缺法域,距离真正的皇天境只一步之隔,却远似天涯。   可正是这一步的差距,嬴月儿的现世,才不会影响祖龙之争的规则。   故而近日嬴冲已在怀疑那位‘安王’,并非是没有令嬴月儿掌握法域的技术,而是故意如此。   “没什么感觉了。”   嬴月儿微一摇头,随后又追问道:“母妃她是不是要生了?”   嬴冲见她句句不离叶凌雪,不禁微一摇头,心中略略有些吃味。心想别人家的女儿,都与父亲更亲近,偏偏这月儿,更在乎她母亲。   而随后他又心中一动:“月儿既如此关心,那就亲自去看看好了。”   携着嬴月儿的手,嬴冲再一动念,就已来到了炼神壶外。嬴月儿的身躯,亦在壶外。她先是吓了一跳,可随即就又惊喜道:“真没事了耶!”   先是伸了伸手脚,嬴月儿又原地蹦了蹦,发现都无异样。再全力一拳打出,使这整个谨身堂内,都发出了轰鸣之声,可即便如此,也没引发天地排斥。   嬴月儿兴奋莫名,有种想要狠狠发泄的冲动,之前四年,她都呆在那些代体之内,尽管也能自由活动,可那孱弱身躯,却只能让她感觉束缚无趣。就好似一颗雄狮之心,被困在小猫的体内。直到此时,才感觉到真正的‘自由’。   可随后嬴月儿就又压抑住了这念头,直往那内院方向狂奔而去。   嬴冲看着那风风火火的身影,不禁失笑摇头,也身影闪烁,追着嬴月儿的身影而去。   只是嬴月儿那皇元阶的遁速,实是非同小可。即便嬴冲握有神器邪樱,亦被甩开了些许距离。   好在内院离此不远,嬴冲没怎么丢人。二人一前一后,几乎同时抵达。   嬴月儿站在门前望了一眼,神情才轻松了几分,而随后她的视线,就看向了叶凌雪那高耸的肚腹。   “最多七日之后,你弟弟就可出世了。”   嬴冲说话之时,却发觉嬴月儿的神情有异。那眼神中除了期冀,欢喜与担忧之外,还夹杂着些许艳羡。   这使嬴冲微一愣神,随后就又神情默默,用手抚上了月儿的头。可却欲言又止,此时此刻他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才好。   一刻之后,当谢安在王府总管嬴福的引领之下,来到内院时。发现这对父女,仍是静静立在门外,往室内看着。   此时他只一眼,就已发现那嬴月儿的异常。这使他眉心隐跳,目中一抹惊色闪过。   身为朝中少有的几十位,能将‘浩然正气’修至中天位的存在,自是能感应到,此时这位‘月儿’郡主,那强大到不可思议的磅礴元力。仅仅只站在那里,就能令周围的虚空,扭曲坍塌。   这就是月儿郡主的正体?   谢安强抑着胸中惊意,尽管事前这位武安王再三保证,嬴月儿的本体实力,绝不会弱于昔日的太学主。可此时亲眼见后,也依然令他震惊莫名。   这已不止是‘不弱于昔日太学主’的程度了吧?谢安不敢想象,这世间还有谁的元力强度与元力量,能与这位月儿郡主比肩。哪怕是那位‘南海天鲲’的鲸鲲之体,如是关于那位的传言属实的话,只怕亦要逊色半筹。   而震惊之后,谢安的心绪,就已大定。说实话之前他也不是没有一点担忧的,毕竟最近这位武安郡王的脑袋,略有些不正常。   尽管当时嬴冲对他与郭嘉二人保证之时,看似是神情清醒,思绪清明,可谁知这位是否装出来的?又是否有吹嘘的成份?   可今日亲眼见了这位月儿郡主的正体,他才知这位武安王的言语,真没有半点虚假,反而是稍显谦虚。只奇怪他家殿下,到底是何出寻来的这尊‘机傀’,不但灵智与真人无异,且实力也强大的过份。   至于本该在南海的这位,为何能出现在此,谢安却反倒是不放在心上。   要以太虚挪移之法,将一位完整的伪开国强者,传送到两万里距离之外,确实是近乎天方夜谭,绝无可能。可如只是一枚小小精神核心,却不是不能办到。   ——毕竟谨身堂的那座阵法,可是花了武安王府,近两千万金的银钱。   “殿下!”   谢安俯身一礼,使嬴冲父女都逐渐回神:“方才不悔仙子回信,她已安全赶至剑门关前,与郑和昆不羁二人汇合。不过对手实力之强,亦超出意料,短时间内没可能分出胜负。此外北方也传来消息,郭嘉已诛火婴安赤首,如今正与二人兼程疾赶,前往雪峰山。”   “火婴安赤首已陨落了么?”   嬴冲眉头微挑,而后就满意的微一颔首:“不愧是郭卿,确不负孤之所望。不悔郑和那里无需忧心,以昆不羁之强,只需弥其幻法之缺,那么这位即便不能胜,也不会轻易落败。鲲鹏之体,便是孤如今,也奈何他不得。倒是北面,孤料郭嘉不会安份呆于雪峰山内,必定会出外游击。你可转告他,务必要小心行事,孔雀翎并非万能。”   那‘孔雀翎’应是这世间最绝顶的机关杀器,不过此物也并非没有弱点。   此物距离越近,幻术的效果也就越强,且迅捷如雷。在十里距离内,哪怕是太学主夫差,都没可能避开。可相应的,在十里之内。孔雀翎的杀伤力不是太强,难以一击致命。   而在十里到三十里这个距离,孔雀翎的威力则逐渐攀升。尤其二十五里这个距离,哪怕是强如夫差嬴月儿,在被正面轰中之后,亦将被一击而灭。   “郭兄素来狡猾,智计百出,且自言惧死,殿下其实无需担忧的。”   谢安摇着头,随后又问:“殿下准备何时北上?”   ——既然这位月儿郡主已经回归,那么嬴冲的北上,就已成定局。王府之内,有了郡主坐镇,那么嬴冲就可从咸阳解脱。   按说这位殿下身为一府之主,是不该亲自冲锋陷阵的。可这次他们别有目的,并不打算使这位郡主,亲自现于人前。   “再等等吧!”   嬴冲冷哂,目含不屑:“火婴安赤首既已身死于郭嘉之手,北面之局必定大变。孤如今,倒是无需急于出战。静池剑斋,要引本王离开咸阳。这点筹码,可远远不够——”   此外也是因那‘赤魔’神甲,仍需几日调试。只有当嬴月儿能完全驾驭这具,为她量身打造的半步神元甲之后,他才能真正放心离开。   思及至此,嬴冲又拍了拍嬴月儿的头,笑着道:“去后院吧,泉叔已在那等你多时。这几日,要辛苦月儿了。”   嬴月儿轻轻‘嗯’了一声,却并未立时离去。良久之后,才抬起头,笑意盈盈的目视嬴冲:“父王,我能把那些杂碎,全都杀光吧?偏偏选在母亲这时候,很可恶的——”   嬴冲谢安,都微微一怔,随后便只觉一股凉意弥漫全身。 第七零一章 残酷绞杀   火婴安赤首死去之后不到半日时间,赵宣觉就已踏足到了那片使他义弟陨落的土地。   可惜这里已看不出什么,所有的痕迹都已被人为的抹除。   赵宣觉看得出来,清理此间现场的,确为此道高手,哪怕是有精通时序,或者卜算之术的修士回溯过去,也难有收获。   不过他这次虽未能如愿得窥安赤首身亡的线索,却也不是全无所获。在此间他遇到了二人,一为天庭瑶池金母,一为灭道仙子神微澜。   前一位是他的熟人,而另一位他虽未见过面,却是心仪已久的人物。   “有意思,今日正邪两道汇聚一堂——”   赵宣觉定定入神,目含深意的看着那位一身素白的少女身影:“灭道仙子,不准备出手除魔么?”   神微澜却毫无反应,目光悠然的定定注视着东面。随后其身影就化为一团青烟,在此处消散无踪。   赵宣觉见状,不由眯起了眼,眸中依然含笑,却带了几分扭曲的意味。   “圣宗弟子,素来都自命清高。哪怕是要用到我等,也绝不可能折节,与你我这样的邪魔为伍。”   瑶池金母倒是神色平淡,对神微澜的离去并不以为意,反而劝道:“宣觉兄,不该早有所料?”   “稍微有些不爽,如非是拿了你们天庭的东西,赵某说不定明日就转投武安王府了。”   赵宣觉冷冷一笑,让他最难受的,其实是那神微澜的无视。可随后他就恢复了心绪,直接问到:“你二人早于赵某来此,可有什么发现?”   “并无!”   瑶池金母摇着头,目中略含疑惑:“不过接下来,你我却需万分小心不可。安赤首是被一击而亡,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。”   “一击而亡?”   赵宣觉微微吃惊,又仔细注目四周,只是片刻,他就已知瑶池金母所言半点不假。他那位义弟,确实是没撑过对手一击,否则这片山林,不会保存的这么完整。   可赵宣觉却未有半点伤心难过之意:“这就有意思了!换而言之,你我这些人一不小心,也多半要身死于这神秘人之手?对了,金母你的身外化身,应该还没恢复吧?”   瑶池金母不答话,面色却显凝重之至。   那火婴安赤首,乃是货真价实的顶级权天。只以一件下位圣器,就已达至上位伪开国——尽管那位只是上中层次,实力较之她与赵宣觉仍有不如,可毫无疑问,能够诛灭安赤首之人,也定可将他与赵宣觉置于死地!   谁能想到,那位武安王身处此等境地,居然仍有反噬之能——   而此时赵宣觉,则幸灾乐祸的笑着:“如此一来,你们想要那位出咸阳北上,可不太容易!你们两家,得加码呢——”   ……   十二月二十七日,覆盖整个秦境的大雪,终于收止。这日自清晨开始,就已是万里无云,阳光普照。   可武安王府内的气氛,却依然是沉闷压抑,仿佛天空仍阴云满布。以王府长史谢安为首的几位谋士,则因连日的忙碌之故,面色都疲惫无比,苍白之至。   便是一向都示人以冷峻坚毅形象的嬴鼎天,也是现出了几分疲态。   “赵申还未到临山镇么?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故?”   “还在确证!这附近应当没有强力天位才是。”   “阳江兰陵河段,又有商船遇袭,损毁千料船四条,有四位九阶武修战死。”   “还有泊溪庄,十四间油坊损毁,死伤共四十七人,小天位境供奉朱桐战亡。”   魏征眉头大皱,用手揉着眉心。兰陵郡的阳江河段,他之前就已特别安排过了,可这次还是出了问题;而泊溪庄则是武安王府的油坊重地,沿河有近三百座榨油坊,那亦是武安王府防范的重中之重,却仍是遭遇了对手的重击。   而这追根究底,仍是人手不足。   武安王府历经三年沉淀,势力日渐增长。门下直属的天位,就已膨胀到了四百人,加上北方宗党的附庸,则已超越千人。就更不用说,那些天位以下,七阶到九阶的高阶武修。   可这实力,看似是财雄势大,可当面临‘静池剑斋’这样的对手时,却渐渐显出力不从心。   ——自从二十二日之后,武安王府与静池剑斋的大战,就已进入到了白热化。   而短短五日之内,双方近两千天位,数十位权天级数的强者。围绕着武安王府在北方四州的田庄,运河,以及商道开始了残酷的绞杀战。   而此间以谢安与他为首的诸人,就是调度整个武安王府以及北方宗党,近一千一百名天位,数千武修,几十万大军的中枢。谢安等辈皆智计超绝,可因武安王府距离北地数千里,反应不易,不过幸在北地还有一位郭嘉,一个王猛,能够代嬴冲发号施令,拾遗补缺。可他们的对手,亦非弱者。静池剑斋的底蕴,显露无遗,哪怕是在秦境,亦能轻而易举,调动数百天位。且指挥之人,亦不乏智慧。   且严格来说,这次武安王的对手,并不只是静池剑斋。还有一个天庭,一个九大寇,一个大宗正嬴高,以及无数不知来历,试图浑水摸鱼之人。   武安王府的敌人,似在一夜之间冒出无数。   双方的争斗交手,则有胜有负。大体还是武安王府胜的居多,可却只占七成。几乎每日,都有数百人死伤。甚至权天层次的强者,亦陆续战死了四位。   ——这都是因武安王府处境较为被动,只能防御之故。  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,武安王府根基不稳的隐患,再次显现。   那些权天供奉,已有人对武安王府的命令阳奉阴违,下面的天位武者,也偶尔顿步不前。   魏征倒也能理解,这些权天供奉与天位投靠武安王府,无非是树大好乘凉,想要换得王府的银钱支持与更好的修行环境。   可仅仅才两三年,这些人好处没享受到,反倒是搭上了自身的性命。换成是他魏征,也同样不愿。   ——此时别说是他们家这些供奉,便是与武安王府已有数年的盟友之谊的秦山剑派,也一样有许多人在畏首畏尾。   其宗门之内,已出现不少异声。认为不该为武安王府火中取栗,与静池剑斋这样的圣宗为敌。只因其宗主叶秋的强行压制,才能稳住立场不动。   可如这情形继续下去,情形只怕不太乐观。哪怕叶秋在三年积累后,修为已入权天,实力则踏入伪开国,在秦山剑派内声望崇高,亦未必能压得住门内的反弹。   可能再积累个数载,情形就可能大不一样。可在如今这场互相消耗的血战中,他们武安王府,确已显出后力不继之兆。 第七零二章 后力不继?   此时魏征最庆幸的是,自郭嘉诛杀火婴安赤首之后,静池剑斋一方的伪开国就心有忌惮,再未轻易出手。   可以魏征的预测,哪怕这几位伪开国不出面。他们武安王府也只需再有两日,就将迎来崩盘之局。   ——不过,他旁边的王府长史谢安,倒是一直很轻松的神色。他们家殿下,这几日来亦是镇定异常。甚至偶尔以符箓之法接触的郭嘉,亦无半点的悲观之意。   这让魏征深深怀疑,是自己的智谋不如这几位,见不到那伤亡惨重,危如累卵后的真实?还是这三人,是在故作镇静,以稳定人心?   不得不说,正因谢安的处之泰然,殿下的高枕无忧,才使这武安王府内外的人心,并未失控。   摇了摇头,魏征下意识的向谢安扫了过去,只见后者虽是疲惫,可此时其眼眸内,却泛起了一丝笑意。魏征不禁好奇:“长史大人如此欣喜,可是有什么喜事发生?”   “今日晨间虎卫军节度使嬴飞鸿遇袭,情势危如累卵。不过关键时有义士出手相助,得以逢凶化吉,全身而退。”   谢安笑了笑:“只这一战,能拿下对方一位上镇国,两位伪镇国,只有无生剑玄蝉,百魔老祖厉血二人孤身逃离,这岂非喜事?”   魏征眉头一挑,心想这还真是这几日来,难得的好消息了。且他们近日以来,最担心的就是嬴飞鸿的安危。   “义士,是哪位义士助我武安王府?能挫败玄蝉厉血之人,只怕也非凡俗之辈?”   “是大赵枪皇童渊,剑绝王越,二人联袂游历至此——”   魏征顿时心领神会,想到这是什么游历?分明是殿下的拜托。不过这二位,最多也就只能照顾到位于赵秦边境的井陉关了。   可其他地方怎办?武安王府诸将与北方一众宗党,依然是在敌方诸多伪开国威胁之下,随时随刻都有性命之险。   所以今日井陉关之胜,并无碍大局。   而仅几个呼吸之后,当谢安拿起另一份情报时,他的面色又转为铁青。随后这位,就将手中的文书递至到魏征面前。   “这件事,可否劳烦魏兄处置?”   魏征肃然细观,片刻之后就倒吸了一口寒气:“这还真是个麻烦。”   那文书是来自通政司,有人将二十几份即将上陈给政事堂与司礼监的奏折,抄录于其上。   都是出自右都察院御史的手笔,内容则无一例外,是弹劾北方各州郡文武官员治理不利,以至于冀宛二州贼乱四起。   这对武安王府而言,确可谓致命。需知三年之前,那位曾经的右金吾卫大将军,就是因这罪名被弹劾,最终丢官弃职。   魏征几乎能猜想到,接下来武安王府将面临的局面。自三年前雍秦变乱之后,武安王府在朝中就已是举目皆敌。而北方宗党之所以能在这几年中,在朝野屹立不倒,势力不但未缩减,反而得以壮大。就是因他们自始至终,都没显露出破绽。   可这一次,待这些奏折上至到政事堂,甚至进入大小朝会的议题时,那必将是群起而攻之的局面。武安王府门下数百位官员,都将牵涉此案。   此时咸阳内外,谁都知那北方四州乱起,是因武安王府与静池剑斋冲突的缘故。   可问题是,这些事没法作为台面上的理由,也不会被朝臣认可。而北方乱象频生,却是事实。   “这些奏章,不能压下么?”   “对方处心积虑至此,又岂会给我等压制的机会?通政使肯提前透漏消息,可见那位裴大纳言,还是很讲情面的。”   谢安笑着问:“这件事,魏兄当能处置?”   “真可谓内外交迫,不过暂可无妨。”   魏征自信从容的说着:“安赤首身死,可其随身器物还在吧?我需要一两件作为证物。此外还有对面那些战死的天位尸身,以出身贺方雍秦等州为宜,且数量越多越好,要尽快运抵咸阳!”   “尸身证物?”   谢安略一转念,就已明白了过来。这位是打算倒打一耙,弹劾南方诸州治贼不利,致使流寇流窜北方作案么?且这样的人物,还真有不少。毕竟这次静池剑斋动用的天位,大多都是自秦境雇佣得来。而其中许多,都被大秦官方通缉,又或是留有各种样的案底。尤其安赤首,那是九大寇之二,为祸西南边境数十载,手中有数万人命,被朝廷悬赏千万金,可此时却殒命于北地。   所以北方四州的官员不但无罪,反而是诛贼有功——   有功与否且不论,可至少能把这水给搅浑了。自己所托,果然得人。   “妙哉!这件事,你自己吩咐人去办便是。至于安赤首的遗物,有一部分在雪峰山。”   “此策只能暂缓一时!如不能在月内平息北境骚乱,终究还是要被人穷追猛打。”   魏征的脸上,并无半点得色,反而忧心忡忡:“你我该庆幸,而今正是新年休沐之时。”   说到‘休沐’二字,魏征却又神情微动,眼神猜疑的看向了谢安,心想这是否太巧合?恰好是这时候,十二月二十到元宵,朝野休沐,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,都无真正意义的大朝会。   谢安则是再次暗赞,心知魏征多半已猜到了几分真相。这位在政争韬略上的天赋,的确是不在他与郭嘉之下。   心念微动,谢安就已振衣而起:“魏兄可是在好奇本官,直至此时都能安坐无忧,将北方危局视如不见?”   之后他也不等魏征的答案,就径自向这殿堂后方的出口行去:“恰好殿下有事相召,魏兄不妨随本官入内院一行。”   内院?   魏征神情一怔,他知那内院乃武安王府的禁地。自今年二月开始,此处聚集着王府最出色的工匠,且严禁出入,不知在捣鼓着什么。   便是他魏征,也未有资格入内。不过这倒非是武安王,对他并不信任。而是因他魏征修为太低,浩然正气刚刚进入小天位,根基不稳,易被有心人摄取神念。   莫非这王府内院,还隐藏着能使他们反败为胜的关键。   未加迟疑,魏征就果断的跟随在了谢安身后。知晓这位既出此言,那么想必那内院的秘密,已再无需对他隐瞒。   ……   “轰!”   王府内院,随着一尊赤红色的墨甲,将拳头轰击于一块巨大的金属板上,顿时一声巨大的轰鸣声震彻此间。当那毁灭性的音纹散开后,更是摧毁一切,便连此间周密且强达郡城级的法阵,也无法将之阻拦。一层层符禁自虚空显现,随后又纷纷粉碎。   而位于一层厚实院墙之外等候的诸多匠师,更是脸现痛苦之色。   可在院墙之外的谢清泉与杨麟等人,却都是眼神惊喜万分。   “五百二十万牛么!”   “好强!比之前的极限测试,还要多出七十万牛力!”   “确是强的一塌糊涂,不过这世间,估计也只有郡主大人,才能完全发挥此甲威能了吧?”   “检查过了,墨甲状态良好!右臂胸腹,还有各处都无暗伤——”   “还有这火焰,温度已接近太阳真火了,简直就是完美!”   “这甲总算是成了!”   “这还不算是完成吧?只能说是初步可以使用,赤魔甲本身的力量是七十万牛,可而今增幅才不到八倍。这可是半步神元甲!正常的情形,至少需达到九到十倍才算合理。”   “威力倒还算不错,可还有继续调制强化的余地。有些地方,仍不妥当。”   魏征却怔怔的立在那面水晶幕墙之前,看着里面那尊赤红墨甲。他如今好歹也是一位小天位,知晓武修墨甲的一些概念。   五百二十万牛?这是疯了吧?自己一定是出现幻觉了。   尽管谢清泉与杨麟二人,还是一副不太满足的样子。可魏征却知,如今整个天下,便是权天榜前十的那几位,只怕也未必就能接下这高达五百二十万牛的巨力。   甚至可以说,这个世间,除了那七尊神元甲的御主之外,已无人能在力量上,与这位月儿郡主抗衡。而即便是前者,那也需看它们的御主,能为怎样。可以如今七国皇室的暗弱,出现合格御主的概率,小而又小。   而五百二十万牛是怎么样的概念?可使大地陆沉!可令山河断绝!   需知一位上镇国,也不过就是五六十万牛左右的力量而已。一般都是通过武修意势,自身道业与天地元力的加持,才能勉强抗衡一百三四十万牛的气力。   换而言之,这位月儿郡主,此时只以本身纯粹的力量,就可将一位上镇国,生生的轰杀!   且不单单只是力量而已,之前的速度与反应能力测试,亦令魏征瞠目结舌。   可听周围几位甲师说起,这还仅只是初步调制成功。这尊半步神元甲,仍有大幅改善强化的余地。   这使魏征,突然就轻松了下来。他已明白了嬴冲与谢安这几位的打算,也觉眼前的这场危局,在这位暴力到无以复加的月儿郡主面前,根本就不算是个事情。 第七零三章 单枪匹马   当幕墙内的嬴月儿,开始卸装墨甲。嬴冲便朝着身边的谢清泉,深深一礼:“侄儿多谢泉叔!”   “你我之间,何需如此?”   谢清泉神色也略显疲惫,可此刻却是兴奋喜悦居多,眸中精芒四溢的挥着手:“说了能主持此甲炼造,也是老夫的幸事机缘。”   嬴冲闻言,却是笑而不语。谢清泉说的或有道理,无论是独此主持半步神元甲的炼制,还是公输般留下来的那些技术,都对其意义重大,可他却更知这位泉叔为了尽快完成‘赤魔’,已经三十多个日夜未眠,持续不断的赶工。   “倒是殿下你,看你的这番打扮,是准备离开咸阳?”   谢清泉回过了身,有些忧心得打量着一身戎装,杀意暗藏的嬴冲:“你没事吧?”   这些日子,他虽都呆在武安王府的后院,可对于外界之事,却也不是完全不知情。   现在的武安王府,正是四面楚歌,风雨飘摇。   “北面有些鼠辈为祸,需得孤去料理一番。”   嬴冲说的轻描淡写,随后又笑指了指身侧的水晶幕墙:“且这赤魔甲既已完成了,那么泉叔该担心的,应当是他们才对。”   谢清泉愣了愣神,随即哑然失笑。心想也对,这赤魔甲既已完成了初步调制,那么此时秦境之内,还有谁能撼动得了这小子的武安王府?   双方的力量天平,从这刻起就已完全逆转。   思绪微定,谢清泉就又大袖一拂:“你自去无妨,眼下还有些时间,我会尽力将这尊赤魔,调制到六百万牛。”   嬴冲不再说谢,只继续一个大礼,才又大步的走出了内院。此时他已决意北上。不过有些事仍需安排妥当。   还有剑门关之战,孔殇等人的行踪下落,嬴冲也不是太放心。   十二月二十一至二十七日,剑门关前,昆不羁三人与那蓬莱枪王凌裂海为首的众多伪开国,已经缠战六日。   可时间拖得越久,越难使人安心。那吴不悔的幻术,昆不羁的鲸鲲之体,马三宝的佛灵七星,这三人确实是绝佳组合。没有三五倍于其的实力,很难将之击败。   可问题是以静池剑斋的底蕴,难道就想不出破解之策?   所以他这边,也需准备后手,才能在变局来临之时,兵来将挡水来土掩。   再就是失踪不见的孔殇等人,近日已有了消息。怒山岛那边已确证了静池剑斋,是在那处太虚之痕内,动用了太虚至宝‘水云间’。   这使人匪夷所思,需知那处海眼通道,极其隐秘,无人能知。而‘水云间’虽也是世间少见的圣器级虚空法宝。可毕竟非是山河社稷图。如非是太虚之痕那样的环境,又有人暗中接应,否则绝无可能,将孔殇九月与九天玄女这三大上位伪开国,都困于其内。   如此一来,那‘冰云仙子’幽灵真的内鬼身份,已可确证无疑。   嬴冲心想果然,这伪开国实力的强者,只有自己培养出来的才能放心,其余都不能信任。   幸在嬴小小是他的本命灵宠,孔殇与九月是他召唤的英灵,生灭皆有感应。至于九天玄女,是生是死,他就不怎么介意了。   且既然静池剑斋动用的是‘水云间’,就说明其意图,是以困缚拖延为主,而非是与九月孔殇这两位强绝当代的英灵战将,一分生死。   不过为防万一,嬴冲也需事先做些安排。且那边越早使九月孔殇几人脱困,越有益于局势的改善。   ——需知那小小的‘水云间’,可是困住了他三名上位伪开国,还有一个嬴小小!   而在离开武安王府之前,嬴冲又去看了他的妻子一眼。六天以来,叶凌雪苏醒的时间不多,且日渐消瘦。全靠着各种样的灵药蕴养,才未伤及本源。   而此时凌雪依然处于昏睡的状态,嬴冲却并未有将妻子唤醒之意。只是定定注目了许久之后,才又拍了拍旁边月儿的头。   “月儿你记好了,无论他们什么样的算计,都不用管,任之由之就可。可真有人敢动你娘亲与你弟弟的话,那么不管是谁,都给你父王杀光了,不得走漏一人——”   嬴月儿的眼眸大亮,然后一双小手紧紧一握,重重的‘哼’一声:“啰嗦!他们逃不掉的。”   她又岂会让那些人,活着从她的枪下离开?   嬴冲见状莞尔,随后就大笑着离去。   而这次出府,他也未带其他人,只是单枪匹马。这是属于强者的自信,哪怕以此一人一枪独战天下强者,亦可无惧!   不过在出咸阳城门之前,嬴冲却遇到了米朝天。   这位独自负手立于北门之外,直到听见嬴冲的马蹄声,这才转过了身,只见嬴冲一身黑甲,外罩明黄羽织,头戴九梁悬珠冠,腰挂‘飞鸿’宝剑,胯下则是八骏之一的‘翻羽龙驹’,显得英气勃勃。   可米朝天却蹙起了眉头,眼神晦涩:“殿下当知,静池剑斋与天庭,是将你引离咸阳。”   “此事孤亦知!却有何惧?”   嬴冲浑不在意,在米朝天的身前暂时停下了马步:“北方势如累卵,孤已不得不救!他们既有此念,那么孤奉陪便是。”   米朝天吃惊的看了嬴冲一眼,这一刻他却第一次真正认识到。眼前这位,已然是当世最顶尖的人物之一,是实力直追夫差的绝顶伪开国。   静池剑斋的那些人手,岂能令其畏念。   可米朝天依旧打算劝诫:“可殿下就不担忧,醉翁之意不在酒么?圣上之前有旨,道是殿下如觉难以支持,可向他求助。”   “怎么就没求助了?绣衣卫与大内御卫一直都在全力搜捕祸乱北方,刺杀我大秦将官的凶犯,对孤已助益良多。如非陛下与王大使鼎力支持,如今北方形势,只会更为不堪。”   嬴冲说到此处,又是一笑:“此非国事,我自己惹的祸,自己解决。孤如事事都仰仗陛下,必使闲人聒噪。且今次的事,也伤不到我武安王府的根本。”   嬴冲言辞隐晦,可米朝天却从中听出了几分真意。   这位之所以不愿向天圣帝求助,是因其已不打算再借助皇室之力,以免欠下更多的情分。   至于所谓的‘闲人’,则多半是指当朝诸皇子与宗室贵戚。   ——这三年来因武安王府的崛起,在北方显出只手遮天之势,黑水嬴氏之内有不少置疑之声,几位宗族宿老,更怨声载道,使陛下不堪其扰。   而这次严格说来,也确实是武安王府自家惹出的祸端。陛下如欲插手,必定要承受不小压力。 第七零四章 恣意放纵   可在想明白之后,米朝天却心绪微微一沉。   他知这位武安王殿下多半心意已定,一旦陛下驾崩后有什么不测,必定会在北方掀起叛旗。所以从此时开始,就有意识的将皇室与安国嬴氏分割,以免日后被人诟病。   之前武安王府的崛起,确实仰赖陛下的鼎力支持,可其实严格说来,这位武安王其实并不欠皇室什么。   其父嬴神通为大秦战死杀场,而这位武安王在承爵之后,在北方以数万部曲连破贼寇,又平定匈奴;之后咸阳之乱,武安王则是以与大秦世阀完全翻脸的态势,血洗雍秦。最终不但使陛下安然脱身,更在事后毫无留恋的,将一应权柄奉上。   如今武安王府被世家排斥,得益的却是朝廷与宗室。三年来朝中财力增长一倍有余,兵强马壮,而诸皇子与一些宗室子弟,亦是在‘变法’中攫取巨量资财。   如这位殿下最终被逼反,那么大秦上下就只能揪着‘君臣之道’指责。皇家在道义上,不会有多少优势。   日后武安王继得大位,只怕难有人说这位忘恩负义——   此时就已在未雨绸缪么?   轻声一叹,米朝天收起了杂念:“殿下既是决意已定,那么咱家也不再多嘴。只请殿下放心,只需王妃还在咸阳城内,那么咱家与越统领,必定能保住王妃与世子安然无恙!”   “如此多谢米公公!”   嬴冲在马上深深一揖,表示谢意。叶凌雪的安危,其实并无需他人操心,可米朝天这份心意,他还是很承情的。   之后他却未再有继续闲谈之意,告辞之后,继续策马奔行。不过就在他驰至咸阳城北二十里距离,却又心生感应,察觉到有两道若有如无的意念,正往他这边观照过来。   嬴冲目光微凝,随后就一声冷哂,毫未在意。胸中反而有着些许期待,战意升腾。   ——此时的静池剑斋,无非是两个选择。一是全力截杀,动用所有的力量,将他诛灭于前往北地的途中;二则是待他北上之后,以部分力量狙击,使他无法及时南归,救援咸阳。   可无论是哪一种,都意味着静池剑斋,必须拿出一套华丽之至的阵容,与他嬴冲一战!   心意至此,嬴冲蓦然将那星焰枪化于手中轻轻抚摸。   十年磨一剑,霜刃未曾试。自从他的摘星甲,进阶为半步神元,这连续数载时间,他都再未有机会与人厮杀过。   而自数月前他知晓了静池剑斋的打算,他就觉有一股难以化散的戾意,满积于他的胸腔。脑海之内,时时都有暴虐的念头。   大自在玄功堵不如疏,如今只有一场杀戮,才能将这情绪宣泄,使自身心念畅达。   ……   咸阳的北城之外,六翅禅刀薛云凰旁若无人的立在一处山坡之上,眼中略含轻蔑的看这嬴冲消失的方向。   “这只老鼠,总算是肯从地窖里出来了。”   秦可人则神情复杂,知晓当嬴冲出城之刻,就是一切开始之时。   可事到此刻,她反而是有了些犹豫:“师尊,难道就真要如此么?对人妻女下手,毕竟有违道义。”   “难道你还能有其他方法,可让他主动解除本命灵契?”   薛云凰皱了皱眉,冷目扫视了自己弟子一眼:“使祖师复生,乃是如今我静池剑斋头等大事。怎可在这个时候,畏葸不前?”   “弟子这不是畏葸。”   秦可人一声苦笑:“只是感觉古怪,我剑斋制此人形道典,使祖师再生此世,是为防未来的灾劫。可今日却因此故,又将嬴冲这大敌狠狠得罪,只恐未来祸患不小。”   “所以今次事了之后,要尽量斩草除根。既已有了因果,那就尽早了结为佳。”   薛云凰神情冷漠,眸色如冰:“也只有这个时候最合适了,你师妹戚弱水,说嬴冲已养气成龙,手掌神器,已成当世最有希望胜出的潜龙之一。此时已是我等,唯一的机会。再待得数年之后,让他得了大秦龙脉护持,本身又羽翼丰满,根基稳固,我剑斋就再不好下手了。”   秦可人哑然无言,她不反对斩草除根之事。有嬴冲这样的大敌在,无论是静池剑斋还是她,都必将日夜难眠。   既然双方已无转圜的余地,不能不战。那么最好是这一次,能够将那武安王府的祸患,彻底解决。   仅仅四年时间,此人就已将一个二等末流的世家,经营到今日的田地。年入八千万金,麾下伪开国近十位,仙元甲十到十二尊,直属的天位强者四百余人。   ——再如给那位秦武安王更多的时间,只怕比这更多十倍的势力,也能经营出来。   “且只需祖师她能成功复生,那么此番无论天下形势如何变幻,我静池剑斋都可立于不败之地!那个时节,即便是日后使此子成了气候,又能如何?可能奈何得我静池剑斋?其实这次,我等该感谢那位秦武安王。那人形道典迟迟不得进展,可在入秦之后,祖师意志回归却陡然加速。如无意外,这必是与那嬴冲有关——”   薛云凰以手按刀,这刻是自信非常,可这时她却见另一旁的李光源欲言又止,不禁柳眉微扬。   “李兄似有不同见解!”   “只是感觉薛道友,是否太想当然了?”   李光源稍作迟疑,还是决定实言问道:“似嬴冲这等枭雄之辈,真会以其妻子儿女为念?且我等此举,也恐将激怒双河叶氏。”   “弱水说嬴冲此人情深意重,虽手腕不凡,却更类英雄。她已潜伏武安王府数载,想必不会看错。”   薛云凰哑然失笑,不以为意:“即便他是装出来的,也是无妨。一个还派不上多少用处的本命护驾,与出身双河叶氏的妻子及未来的武安王世子,二者间孰轻孰重,他自然能够分清。至于那叶氏,就更无须忧心。”   李光源却仍存疑惑,心想那嬴冲若真对自家妻儿的生死不管不顾,难道静池剑斋还真要撕票不成?   可随即他就见这山坡之下,另有一个身影显现。李光源不由微一凝眉,随后就将所有的念头,全数平复。   心想果然,以静池剑斋的圣宗之名,怎会沾手这种被人诟病之事?劫人妻女这样的脏活与恶名,自有他人来承担。   ……   嬴冲并不知发生在自己身后的那场关于自己的议论,可他对于静池剑斋的心态打算,可谓是洞如观火。   故而这一路北行,都是放肆的奔驰。只用了两个时辰的时间,就已抵达秦州庆阳郡。而这里距离咸阳城,已达二千六百里路。而再前方,就是秦州与元州的交界池春郡。   这是多亏了他的坐骑‘翻羽龙驹’之功,昔日周穆王好良马,驭八龙之骏,号为周王八骏:一名绝地,足不践土;二名翻羽,行越飞禽;三名奔宵,夜行万里;四名超影,逐日而行;五名逾辉,毛色炳耀;六名超光,一形十形;七名腾雾,乘云而奔;八名扶翼,身有肉翅。   而此时他坐下的这匹马,却就是八龙驹之二——‘翻羽龙驹’!乃是一年前小月国为与大秦保持和睦而敬献的天马,又被天圣帝转手赐于武安王府。   就如史书中对翻羽龙驹的描述,此马的奔驰之速,甚至可以超越那些高阶飞禽。且耐力持久,能奔驰一日一夜而不知疲累。一整天下来,可以奔驰一万四千里之遥。   驾驭此驹,他只需用不到半日的时间,就可以抵达武阳。   可到得这里,嬴冲就眯起了眼,他已感到了几股强横的气机,环绕于左右四方。   嬴冲先有些讶然,随后失笑。知晓这是对手,在以这种方式向他施加压力。   ——六位伪开国,静池剑斋为他准备的这个阵容,果然未使人失望。   就不知如今咸阳那边的情形,究竟如何了?那些人该如何绕开咸阳的城防大阵与黑龙道人,对武安王府下手?   嬴冲对此点亦有疑问,无论怎么看,此时他那座府邸,都无任何的破绽。   虞云仙与李道信,岳瑶这三人,足可镇压王府有余。无论怎样,都能撑到宫中遣人救援。   不过这都暂与他无关,那是他女儿嬴月儿去处理的事情。   而此时嬴冲,却已再未有前行之意,只是眼神奇怪的看着某个方位。   静池剑斋的谋略,倒是很不错。这示之以威,不但可使他压力倍增,更能在咸阳生变之后,乱他心境。可问题是,有人靠得实在太近了,仅仅只七十里而已,让他实在忍耐不住。   记得此人,应是韩国的顶尖武修——无生剑玄蝉。可这位当他嬴冲,是死的么?   纠结了片刻,嬴冲就嘿然一笑,选择了放纵,顺从自己的心意。以意念将那人气机牢牢锁住,随后他便蓦然策马加速,直往那无生剑玄蝉的方向疾奔而去。   以翻羽龙驹之速,七十里距离须臾可至。而待得嬴冲一人一马,在几十个呼吸时间狂奔三十里距离之后,那无生剑玄蝉才蓦然惊觉。 第七零五章 野战无敌   咸阳宫正元殿内,当天圣帝苏醒的时候,发现身下的寝衣,都被汗水浸透。他却未在意,再观殿外,只见那天空已然昏暗无光。   这使天圣帝眼神微凝:“现在可是已至申时?”   “陛下,而今已至申时四刻(下午四点)。”   侍候在旁的米朝天,闻言恭谨的一俯身,同时也掩饰住了他眼里的犹意。   发现这一年以来,这位圣上的精力是越来越不济了。一个午睡而已,居然就沉湎了两个时辰,且身体的亏虚,也是越来越严重。盗汗到这般境地,在天位境强者中,简直是不可想象,也让人联想到天人五衰。   天圣帝闻言则眉头微蹙,随后又继续追问:“看你的神色,可是无果而归?冲儿他依旧执意出城?不打算借朕之力?”   “正是!”   米朝天微微一叹,略含歉意道:“是奴婢语拙,不能说服武安王殿下。”   “与你有什么关联?”   天圣帝失笑,随后淡然一拂袖:“那么如今冲儿,已到了哪里?还有北方形势,如今怎样了?”   “殿下有神驹翻羽,此时多半已至庆阳地段。北方则仍在乱战,武安王府已有不支之兆。”   说到此处,米朝天语气略窒:“如今静池剑斋与天庭召集的伪开国,仅是绣衣卫已知的,就已达十八人。估计最终的数目,在十八到二十人之间。此外镇国层次,亦达四十之巨。”   “十八位伪开国么?为我家冲儿,他们倒真是好大的阵仗。”   天圣帝停住穿衣的动作,愣了愣神,才又恢复如故:“去让人准备始龙甲,并令越倾云率黑龙卫北上待命。”   “陛下?”   米朝天吃了一惊,高声询问。黑龙卫并非道兵,而是三年来天圣帝借助朝廷激增后的财力,精心组建起来的一支御卫。总数只有二十,其中六位伪开国,十四位上镇国。   只有实力达到上镇国层次,才能有进入的资格。   “武安王殿下,他之前已婉拒了奴婢——”   “他婉拒是他的事情,可是否插手此事,则在于朕。”   天圣帝已将一身黄袍穿戴妥当,随后大步往殿外行去:“朕护不住芳菲,也护不住葵儿。难道连自家的外孙,也保不下么?那么朕这个皇帝,未免太可悲。告诉越倾云,无论如何,都需保证冲儿他安然归来。”   ——那静池剑斋如真有妄念,那么他嬴霸先不惜将数年心血都付诸一炬,也不容其得逞。   米朝天眼神复杂,再当他听到天圣帝最后一句,则是心中微动,已知今日天圣帝如此浮躁的缘由,当下笑着一礼:“圣上此言,可就太小瞧了武安王殿下。”   这句顿使天圣帝顿住了足部,愕然不解的回望。   “不单是圣上小视了他,那静池剑斋,只怕也是一样。”   米朝天抬起了头,面上含笑:“记得半年前奴婢就有禀告过,六月初的时候,奴婢与武安王殿下有过小小切磋?当时奴婢曾说,武安王殿下他已野战无敌,如无拖累,一骑可以当千。在原野之中,便是强如夫差,亦奈何不得武安王殿下。”   天圣帝不由蹙眉,他是记得米朝天,曾对他说过这么一句,可却只当是米朝天的恭维之言。   而此时米朝天的目中,更现出了几分嘲意:“那剑斋天庭,如以为三五位伪开国,就能阻住殿下,或者有围杀殿下之念,那么这一战的开局,他们必要吃上大亏不可。需知如今,除非是太学主回归,四大圣宗之主与那些传闻中的人物出世,否则圣上您,真无需为殿下他心忧。”   他言下之意,是即便夫差出手,亦难阻嬴冲。   天圣帝先是惊疑,可随后释然。他知这位大伴的性情,在这个时候,定不会对他说慌。   此时他只好奇,冲儿他如今,真的是已野战无敌了?又到底是怎样的无敌?   ……   无独有偶,此时武安王府的某处阁楼楼顶,本是负手目望北面的嬴月儿,也正面色奇异的看向了嬴鼎天。   “你是说,他们只在庆阳,动用了六位伪开国?”   嬴鼎天疑惑的回望嬴月儿,不过还是开始了复述:“确实是只有六人,计有塔尊庄寒天,无生剑玄蝉,百魔老祖厉血,魔灵赵宣觉,灭道仙子神微澜,赤玄雷仙常贞——”   嬴月儿仔细倾听,等到嬴鼎天道完之后,就微一摇头,面色依旧古怪如故。   这六人除了赵宣觉与神微澜两位之外,其余都不过是中位伪开国。   前者曾令虞师伯祖遭遇奇耻大辱,最终身寂道消,后者则亦在三十年龙争中璀璨一时,声威赫赫。   旁边的虞云仙则轻笑出声:“这未免也太小瞧我家师侄了吧?莫非是要全军覆没于师侄之手么?”   ——她自认是世外人,故而并不将世俗的权势放在眼中,一直以来都只将嬴冲称为师侄。   而旁边的李道信,则是捏着胡须,“有赵宣觉与那灭道仙子在,全军覆灭倒不至于。可如是他们阻不住殿下发箭,只恐会死伤惨重。”   “是指奔雷逐日那一式么?”   虞云仙神色复杂:“将龙凤二族的血脉神通与射日决混为一炉,独创而成的箭术,能使九月亦为之叹服。冲儿以前的根骨天资,最多只能算是三品中下。可其悟性,确是冠绝天下。”   “记得半年之前,米朝天曾奉承殿下为野战无敌。此句贫道虽有异议,可其实也不差多少了。此番那剑斋天庭,真是小视了殿下——”   就在李道信感慨的时候,赢月儿却将眉心皱成了‘川’字,定定看着阁楼对面的那家酒楼,神情不悦,杀意森然。   赢鼎天则是面色淡淡,完全无视。   他们四人之所以汇聚在此,正是被那边的异况惊扰所致。而在来到这里之前,赢鼎天手下的‘玄雀’,就已查明了那边的详细。   今日是崇国公嬴去病收纳侧室,包下了位于武安王府北面的一品楼,大宴宾朋。然后从申时开始,那边就一阵吹吹打打,焰火爆竹接连不绝。   虽说武安王府内的法阵,有着极好的隔音之能,可府内的诸人,仍是被其惊动,且都为此义愤填膺。   对面那位三皇子,如真是为收纳侧室而庆祝,武安王府这边,自然是不会有什么不满。   可首先这是时间地点都不对,这恰是武安王府遭遇大难之刻,而崇国公府距离此间亦远达二十余里。此外那酒楼之外,还挂着几条悬幅,其中之一就是‘始作俑者,其无后乎’。   这条蕴意可谓恶毒,可之后的过分处,也毫不逊色。如‘乾坤浩大,日月照鉴分明;宇宙宽洪,天地不容奸党’,又如‘欲知前世因,今生受者是,欲知后世果,今生作者是’,使人触目惊心。 第七零六章 奔雷逐日!   “渣滓而已,无需理会!”   嬴月儿又看了片刻,就不屑的一声轻哼,随后就面无表情的,往那楼下行去。   这使嬴鼎天微觉意外,他还以为这位郡主的反应会很激烈。毕竟那三皇子除了奚落讥嘲武安王府行事酷烈,如今遭了报应之外,还有诅咒武安王府无后之意。   再有一品楼内的那些人喧哗鼎沸,鼓乐齐鸣,哪里是在为三皇子的侧室庆祝?那分明是在为他们武安王府,在唱着丧歌。   可随即他就又听嬴月儿说道:“庆州那边如有战报,可尽早传至咸阳。”   当道出此言时,嬴月儿却是满目的遗憾。十五年后,项羽诛夫差,成为天下第一人,可如冉闵,吕布,李存孝等辈,都各领风骚,并不逊色于项羽。而她父王亦在其列,有‘枪绝箭邪’与‘邪皇’之称。后者是认可父王他,乃当代邪皇;前者则是在称赞嬴冲的枪,绝于天下,而他的箭,则近于邪道!   而如今她的父王,虽是走上了另一条路,却也同样是枪箭双绝,已有了那位‘邪皇’的三分风采。   今日此战,父王他的箭术,必可震动天下,惊绝世人。可惜她却不能一瞩父王他所向无敌的英姿。岂非遗憾?   ……   当发觉嬴冲急速接近之后,无生剑玄蝉初时并不在意。在此时爆发大战,并非静池剑斋所愿,可既然这位殿下执意在此一战,那么他们也没有退却的理由。   此间六位伪开国联手,无论如何都不会输给这位秦武安王。且他也自有在嬴冲面前脱身离去之法,并不担心。   而附近赤玄雷仙常贞,与魔灵赵宣觉,也似与他心有灵犀,不约而同的往这边靠近着,意图在真正大战来临之前,挫一挫这位武安王的气势。   直到嬴冲接近到三十里时,手中的星焰枪,变化为一张大弓。随后那邪樱枪,亦化为一团银白水液覆盖于其上。   那霸道酷烈的杀意,似如针一般的刺向了他的元神,使二人间的气机牢牢锁定。   玄蝉略有些吃力的抵御着这元神的冲击,可此时他的心脏,却有些许麻痹之感,浑身的血液,则异常的贲张。   然后还未等他反应过来,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时候,嬴冲就已张弓搭箭,而后‘嗡’的一声,果断放开了弓弦。霎时间一道黑白光影穿飞而出,那极致之速,似将光也甩落之后。   而直到此刻,玄蝉才终于确定。自己体内出现的异状,正是感觉到了极致的危险来临,所以生变示警。   毫无犹豫,玄蝉就已放弃了正面迎击之意。脚下长靴灵纹一闪,就使他穿越太虚,将身处之地,与二十里之外的某处所在,强行‘折叠’在了一处。   可诡异的是,那由无数黑白灵光缠绕的箭影,居然也随之生变,以比他更快十倍之速,穿越了那时序之障,继续尾追而至。   而接下来无论他怎么挪移闪避,施展何等样的遁法功决,都完全无用,亦无法干扰黑白之箭分毫,那箭就好似有着自己的生命,如一条毒蛇般不依不饶的向他噬咬过来。   不到一个呼吸,玄蝉的面色就已发白,眼现绝望之意。最终猛一咬牙,蓦然一剑挥出,迎击那箭影锋刃。   而数十里外,那赵宣觉与常贞二人,则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。前者的面色,阴沉无比,而赤玄雷仙常贞的眼中,则满含着惊意与忌惮。   ——就在那边交锋即将发生的刹那,玄蝉身前的黑白之箭骤然一分为二,带起了两道玄异无比的轨迹,撞破了玄蝉的护体罡气,随后又毫无悬念的轰入其墨甲之内。   仅仅须臾,这玄蝉就连人带甲,在半空中轰然炸裂。无数的血肉与钢铁碎片,向四面纷纷洒落。   见得此景,赵宣觉的眼神益发阴沉。而赤玄雷仙常贞,则是身化雷光,掉头就走。   赵宣觉可能不惧秦武安王的那一箭,可他常贞却办不到,如论修为,赤玄雷仙还在无生剑之下,身具的圣器,也不是擅于防御的类型。   ——故而在玄蝉身死之刻,常贞就心有明悟,他这一生最危险的时刻,已经到来!   此时他只万分后悔,为何方才要靠拢过来?也在惊奇,那到底是什么样的箭术,如此的霸道邪异?为何以前,自己从未听说过?   一箭将玄蝉诛灭,嬴冲就忍不住裂开了唇,笑的惬意无比,又畅快之极。不过他的眼,也燃上了一层鲜红,杀意不减反增,更为炽烈。使得他的笑容,显得狰狞而又狂放。   赢月儿曾说他的‘大自在玄功’,虽也是玄门正法,可修行的过程,却略显偏激。与邪魔功体,其实仅仅只有一线之隔。   修行这功体,是需堵不如疏,要放纵自己的心绪不错。可稍一过分,控制不住,就可能堕入魔类。   也是为何,历代邪樱枪之主,会被人认为是‘邪道’之因。   嬴冲亦深知过于放纵情绪的害处,可在此时,他却没有半点稍作收敛的念头。   只有今日,他决定彻底的放纵自己,将这杀意宣泄,将这戾气舒展。此时根本没必要遵循那静池剑斋之意!在这里决一死战,也很不错。   “轰哒,轰哒,轰哒——”   翻羽龙马的马蹄踏于虚空,发出一阵阵急骤而有序的轰鸣。几乎是毫无停滞,就转而奔向那‘赤玄雷仙’常贞逃遁的方向。   不同于玄蝉,后者乃是玄修,以身化雷,遁法超绝。十个呼吸时间,就已往北面飞驰四十里。   然而嬴冲坐下翻羽龙马的神速,亦在这刻完全展露。一人一马,身影似风驰电掣,同样是在十个呼吸中,踏过了五十里山河。二人间的距离,非但未被甩开,反而在拉近。   那赵宣觉的身影,已被二人甩开。不过在前方,却现出了灭道仙子神微澜的身影。   眼见身前那素白色墨甲,距离已近在咫尺,常贞的眼中,不禁现出了几许逃脱大难后的轻松与喜意。   他一开始就知道,自己是决然跑不过那位秦武安王的。翻羽龙驹在天下良驹中排位第二,可以日行一万四千里而不知疲惫。   而似他们这样的权天修士,虽亦可在某些时候,爆发出更胜于翻羽的速度。可却无法持久,受天地之限,无论武修还是玄修,都是速度越快,自身损耗的元力也就越多。   二人追逐,他常贞迟早要被追上斩杀。所以他第一时间,就将自身求存的希望,完全寄托于灭道仙子与赵宣觉二人。只有这二位,阻住了嬴冲,他常贞才可转危为安。   可在这刻,他却听那神微澜的厉喝声,骤然在耳旁响起。   “小心!”   二十里外,嬴冲再次放开了弓弦。整张星焰弓,顿时再次‘嗡’的一声剧烈震颤。那黑白之箭,顿时似如流星般飞射而出,同样是在不到百分之一的弹指间,穿越二十余里。   那常贞的眼中,顿时再次现出了惊恐之意。瞬时再身化雷光,拼了命想要规避闪开。   旁边的神微澜,则是一双观瞄镜中微光闪烁,手中灭道之剑,横斩而出。   她竟将这身前的虚空,一片片的排除削切,只剩下了极致狭窄的一点。供那黑白箭影通行。   ——而在那箭锋之前,就只有她的灭道之剑!   “篷!”   预想中的轰鸣声并未响起,只有剑光剑气斩于空处而掀起的气浪。那黑白箭光,赫然在接触之前,毫无预兆的闪化,随后又完全违背了天道法则,直接出现在了那道紫色电光后方。   瞬息间那紫电与箭影就是数个闪烁,然后不到六十分之一个呼吸,后者就已粉碎了‘赤玄雷仙’逃生的努力。又是一片血雨,洒落一百丈方圆。   而那灭道仙子神微澜的一人一甲,则是定定的立于原地,久久未有半点声息。   赢冲却毫无理会之意,直接调转过了马头,那阴冷残酷,却又满蕴舒心笑意的视线,直往九十里外方向望去。在那处所在,塔尊庄寒天正发了疯似的往南面疾驰,还不时配合虚空挪移之法,以避开嬴冲的神意锁定。   赢冲见状,唇角不禁嘲讽的一挑。随后就又策着马匹,不疾不徐的追在那塔尊庄寒天的身后。   翻羽神驹十个呼吸五十里,是急速冲刺之后的结果,对马力伤害极大。   而他眼前这位的遁法,乃是这六大伪开国中,遁法最弱的一位。所以嬴冲不急不躁,是情知这位‘塔尊’,必定逃不过他的魔掌。   此外在二人之间,还有一个魔灵赵宣觉。这位似已料定了他的打算,此时那一人一甲,正挡在翻羽的路途之前。凶横绝厉的气机,对撞而来。   嬴冲却似将之完全无视,直到双方靠近之时,才操控着‘翻羽’往旁稍稍侧移,准备与之错身而过。   只是下一刻,那赵宣觉却似捕食中的猎豹,气息凶悍狂猛的将一对大戟舒展,直线迎击而来。而一双大戟所指,正是嬴冲胯下的‘翻羽龙驹’。 第七零七章 咸阳密谋   当那致命戟光扫来,翻羽龙驹顿时一声恐惧的嘶鸣,可随即就被嬴冲的意念,安抚了下来。   随后下一刻,一道似能将天地一分为二般的剑气闪耀虚空。   “安敢放肆?”   天绝地灭剑之十三——怒挥霜剑十洲寒!   邪樱加持,使那剑器‘飞鸿’瞬间跨越过圣器的等级,而天绝地灭剑的霸道剑力,更将前方所有对翻羽龙驹的威胁,挥荡一空。余势更往前横扫,使那赵宣觉,亦不愿正撄锋芒,身影上翻,以避剑芒。   而此时嬴冲,又是一声炸喝:“给我滚!”   炽烈的雷光瞬息生成,瞬息间就已凝聚出一杆紫色雷矛,往赵宣觉胸腹穿刺。   瞬时一声轰鸣,使那赵宣觉避无可避,只能强行抵挡。可他虽以手中双戟,将那雷光劈散了大半,可仍有部分轰在了他的胸甲前。巨大的冲击力,令他的身躯,直接抛飞百丈。   此刻那灭道仙子神微澜,亦驾驭着墨甲,人似发狂般的追击至嬴冲身后。灭道之剑,也同样直指那翻羽神驹。   嬴冲却似身后长了眼睛,同样一剑劈斩身后。二者的剑术,本就是同出一源,彼此间可谓是最了解不过。   可在这刻,那神微澜斩出的剑光,却是首先溃散,寸寸崩灭。   而下一须臾,嬴冲又蓦然回身,星焰弓连续三弹,三道箭矢如石火电光,穿飞而来。   神微澜一声不甘的怒哼,终究不敢将这出自射日决的落星三叠箭完全无视。念动间剑气纵横,遮盖眼前百丈虚空,只顷刻间,便将那三枚箭矢一一粉碎。   只是如此一来,那嬴冲一人一骑,赫然已远至三百丈外。奔行之速,半点都未被迟滞,依然是不疾不徐的向那塔尊的方向,追击而去。   此时以灭道仙子神微澜的出尘与沉稳,神念亦不由出现些许失控。全力追袭那前方嬴冲身影之时,却浑身剑气散溢,在那地面割出了无数的裂痕。   而墨甲之内的少女,则如从仙境谪入到凡间,神情震惊而又无奈,郁怒交加。甚至其唇角旁,更溢出了一线血痕。   她自拜入静池剑斋之后,无论是在门中修行,还是化名游历,都从未遭遇过似今日这般的挫折——   赵宣觉神识敏锐,几乎是第一时刻,就察觉到了神微澜的异样。可他此时却没半点幸灾乐祸之意,亦无丝毫的调戏之心。   他也正驾驭墨甲,似如脱缰野马般往嬴冲方向急追而去。脑海之内,只有一个念头——自己无论如何,都要阻住那位秦武安王。   原本的示威震慑,却演变成了对方单方面的‘猎杀’,这岂非是笑话?   ……   当无生剑玄蝉,赤玄雷仙常贞二人陆续身殒之时,在咸阳城内,六翅禅刀薛云凰正与人谈着巴蜀那条才新开辟不久的蜀道。   “兴平郡王,竟也对那古蜀道感兴趣?”   此时在薛云凰的对面,却是一个容貌英俊,似玉树临风般的少年。二十岁的年纪,一身紫金王袍。   而朝中以‘兴平’二字为封号的,就只有当朝五皇子嬴瑾瑜一人。   “秦境之内,谁不对那里垂涎三尺?仅仅才开辟不到一载多的时间,南北两家嬴氏就已经瓜分千万金的岁入。这条古道的价值,估计仅在西域商道之下。三五年之后,收入亿万金都非难事。且能沟通南海,涉足海贸,好处可谓无穷。不瞒薛长老,小王手中金银窘迫,故对此势在必得。”   薛云凰哑然失笑:“郡王想要插足这古蜀道,似乎不该来寻静池剑斋?那里如今可是在巴江嬴氏手中,郡王你该寻嬴清才是?”   “嬴清么?按常理小王是该寻巴江嬴氏不错,可小王更知,静池剑斋在岭南盟友众多。”   嬴瑾瑜神情苦涩:“小王自问在朝中有些势力,可要想使那嬴清放弃独吞这条南蜀道的念头,还是力有不逮。如今也只有求助于贵宗,为我家稍添几分筹码。”   “原来如此。”   薛云凰却不置可否,目光悠然的看着窗外。此处是一处民居,通过这里,可以清晰望见数里之外的武安王府。   对嬴瑾瑜之言,她兴趣缺缺,静池剑斋没必要为这位大秦皇子火中取栗,更不会在与武安王府一场大战之后,又去得罪那大秦另一家顶尖豪门。   ——那巴江嬴氏虽无人出仕于秦廷,可如论底蕴,这家却还在武安王府之上。   而嬴瑾瑜则是早有预料,他也在临来之前,就准备好了说辞:“薛长老如能助小王一臂之力,那么小王亦将投桃报李。可担保事后父皇雷霆震怒时,阻其向贵宗报复。也可保证秦境之内,所有静池剑斋弟子,安然无恙。”   薛云凰听到此处,果然是微微动容,眼眸中透出鹰般的光泽,注目嬴瑾瑜:“有意思!这番话是你自己说的,还是秦大宗正?”   她知这位兴平郡王如今在朝中最大的依靠,正是秦大宗正嬴高。   后者在秦宗室内声望崇高,许多宗室贵戚,都愿听其号令。   “是本王还是大宗正,很重要么?”   嬴瑾瑜轻声笑了起来:“不过大宗正倒是有一语转告于薛长老,武安王殿下聪慧绝伦,精通兵法,不但敛财之能世间少见,更深得部属爱戴,日后可谓前程无量。前有嬴去病与裴宏志二人,静池剑斋可以为鉴——”   薛云凰面色凝然,而后也同样发出了浅笑:“多谢郡王了!大宗正的忠告,本宫也心领了。”   她明白嬴高之意,这是委婉的劝说,让她们将这未来祸患,剪灭于萌芽未发之时。   她其实也正有此意,心知即便这次能将无面天君取回,可如不能将嬴冲诛灭,日后还是有无数的麻烦。   薛云凰也不得不承认,那位武安王确有着撼动静池剑斋的潜力。甚至哪怕未来祖师成功复生,嬴冲此子也仍有资格,成为剑斋的大敌。毕竟祖师之剑虽无敌于此世,可亦有照拂不到的地方。   这次如能够将那位一次解决,那是再好不过。   只是这些筹码,足够静池剑斋出手么?   “除此之外,今次贵宗在咸阳的行事,本王亦可提供方便。”   嬴瑾瑜此时,又继续增添着筹码,眼含炽热:“始龙甲本王是管不到,可父皇新建的黑龙卫,本王却可令他们晚上两刻时间入场。长老大约不知,父皇他心意已决,必欲插足此战。”   “黑龙卫么?”   薛云凰若有所思,随后就爽朗的一笑:“如郡王真能办到的话,那么此事本宫可代剑斋应下。”   虽说剑斋对那黑龙卫亦早有防范,可今次之事不容有失,她不吝为自家增添更多筹码。   而也在此时,薛云凰感应到秦可人匆匆行入房内,且气息略显异样。她愕然回头,随后就见自家弟子的脸,竟是略显苍白。 第七零八章 图已渐穷   “你说无生剑玄蝉与赤玄雷仙常贞已经战死?”   薛云凰万分错愕的,看着秦可人。她初时以为自己弟子说错了,也感觉此言,近于天方夜谭。多达六位伪开国联手,其中还有神微澜与赵宣觉这二大伪开国中接近巅峰的存在,怎可能会有意外。   可仅仅须臾之后,薛云凰就不这么想了。只因那北面方向,已有两波隐隐约约的元力波潮,从咸阳城的上空中扫过。   这顿使薛云凰的神色,难看无比。旁边的嬴瑾瑜,则更面如土色。   都知这是顶尖权天修者意外身亡之后,内天地与外界虚空碰撞之后,所引发的异像。   许久之后,薛云凰才稍稍凝神:“究竟发生了何事?那秦武安王难不成已晋皇天之境,踏足开国层次?”   ——这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,可无生剑玄蝉与赤玄雷仙常贞等人皆非弱者,也都各自有保命之法。   六人不求伤敌,只求将那武安王殿下阻拦在池春之北,怎可能就这么死在嬴冲那竖子之手?   何况此时,嬴冲应该还未至冀宛二州才是。   “那位箭术无双,二十里外只一箭即将无生剑玄蝉诛灭。又兼其胯下翻羽龙马神骏,可日行一万四千里。如今不但玄蝉常贞二人身亡,便是塔尊庄寒天,情势亦危如累卵。赵宣觉与神师姐全力阻拦,亦无济于事。”   秦可人魂不守舍,只是本能的答着:“庆阳那边的人说,这次是他们靠的太近。”   薛云凰一声轻哼,这次在庆阳威慑嬴冲,正是出自她的授意。   此时薛云凰也能想象到那边的情形,嬴冲有一箭必杀之能,更兼骏马神速。   那边的几人,战则必死无疑,逃则无济于事,庆阳又是一马平川之所,并无地势可以利用。   居然还是错估了那位秦武安王的实力,原本是为施加压力,却反而使玄蝉等人,成了那位的猎物么?   ——丢人倒在其次,可这次的损失,却真叫人痛彻肺腑。   需知哪怕是身为圣宗的静池剑斋,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调集二三十位伪开国的。   此番为那无面天君,她们付出的代价之大,几可相当于剑斋平常时候三十年的用度。   心中郁结,薛云凰随即就又深吸了口气:“传信于你烟师姐,让她即刻北上。尽力赶在三个时辰内,赶至庆阳。再命袁白,让他无论如何,都要救下庄寒天的性命,一定不能让庄道友身亡在嬴冲箭下。”   “烟师姐?师尊这是要放弃围杀昆不羁么?”   秦可人知晓薛云凰说的,乃是静池四神女之二‘神火仙子’烟云霞。心想此刻她那烟师姐如得知此信,必定会极其不爽。   为杀昆不羁,烟云霞已在剑门关附近潜伏准备了六日之久,眼看就快要到建功之时。可却又不得不放弃,以烟师姐的脾气,必定要大发雷霆不可。   而之后的‘无论如何’四字,则更使秦可人触目心惊。那也就是不顾任何代价,不惜人命之意。   不过她却未有丝毫异议,底层的那些天位死伤的再多,也比不得一个塔尊庄寒天。放弃诛杀那南海天鲲虽是可惜,可总比那庆阳郡,完全沦为嬴冲的猎杀场要好些。   秦可人担忧的是,那位武安王会在斩灭塔尊之后,继续朝她的师姐神微澜下手。   ——堂堂六大伪开国,却被嬴冲以一己之力强行杀散。秦可人完全可以想象得到,那将在这秦境之内,掀起怎样的波澜。   静池剑斋权威大损,那武安王则将踏着玄蝉几人的尸骨登顶,成为声望可与夫差抗衡的绝世强者,由此使北地那遥遥欲坠的人心,再次恢复稳定。   甚至今次,薛云凰苦心数载的谋划,直接就可结束了。   未有半分迟疑,秦可人直接领命:“弟子这就去——”   话音未落,她就又临时止住,游目往窗外看去,只见此时正有一位素白衣袍,身姿聘婷的女冠,领着身后一群女子,行入到了下方院中。   秦可人顿时瞳孔一缩,随后便默默无言。薛云凰的脸上,则透出了些许喜意,心想这位终究是未有爽约之意,总算是到了。   嬴瑾瑜同样压下了方才他胸内腾起的惊惶之念,定定看那几位女修中,那个面白如纸,神色凄惶的身影。   须臾之后,他不禁心中暗叹,想道既有此女在,也活该那嬴冲会输在剑斋的手中。   又暗暗冷哂,所谓的当世圣宗,也不过是如此德性。劫人妻女,这种许多江湖人物都不屑为之的事情,却被剑斋视为平常。   不过此时,他更多的却是幸灾乐祸。心想今日事后,无论剑斋能否成功得手,都必能一挫那武安王府的气焰。   嬴冲如能就此死去,那自是最好不过,是大秦社稷之福。即便那位侥幸生还,亦将结下静池剑斋这一生死大敌,日后十载之内,估计都无力转顾其他。   ……   嬴月儿得到嬴冲在庆阳连斩二大伪开国的消息时,比之那静池剑斋,还要更早半刻时间。   三年来‘玄雀’的财力充裕,在大秦十三州持续深耕,与雍秦之战时已不可同日而语。尤其是在北方一带,因各地宗党的配合,玄雀耳目之敏锐,甚至还要更胜过绣衣卫数筹。北方四州各处一草一动,玄雀都能准确查知,并且在一到两日之内,将其中一些较为重要的消息报往咸阳武安王府。   而仅仅又一刻时间之后,那本是在吹吹打打,喧闹声不绝的一品阁,忽然间就没了声息。   还要更大宴宾朋,可真正有胆去赴这场宴会的,并没多少。然后当庆阳那边的消息传开,那楼中的客人更是稀稀落落,少的可怜。   嬴月儿毫不觉意外,听闻之后只嘲讽的笑了笑,就不去在意。   还要更在一品楼的宴会,既非是为他新纳的侧室,也非单纯只为讽刺奚落。   那其实是竖旗,竖起针对武安王府的‘反旗’。以这场别开生面的大宴,来招聚志同道合之辈。   可在她嬴月儿眼中,那就是一群无胆鼠辈,墙头草而已,所以她从始至终都没将这些人放在心上。   三年来武安王府权倾朝野,北方宗党之势,令所有人噤若寒蝉。   直到他们在北方显出了崩盘之兆,这些人才有胆量站出来。可当庆阳的消息传回之后,这些鼠辈缩回去,亦是理所当然。   ——至少现在看来,静池剑斋亦未必就能奈何得了她的父王。而一旦武安王府缓过气来,那么今日出现在那一品楼中的一切人等,都可能成为武安王府打击报复,秋后算账的对象。   需知父王的恶名,至今都仍可在雍秦二地止小儿之夜啼。在雍州与东河郡斩下的十数万人头,许多人都仍历历在目。   “那裴家居然没有遣人去恭贺?”   魏征倒是微觉意外,他以为那裴家之人,这次即便不站出来,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参与才是。   可之前咸阳城内不少世家,都有遣旁支子弟前往赴会。却只唯独这裴家不见任何的动静。   嬴月儿则是默然无言,想着裴矩这个人物,眸里现出几分莫测之色。   而仅仅须臾之后,嬴月儿就没心思去想此事。武安王府门外,有人送入了一封信笺。不但指明了是给王妃叶凌雪,且那送信之人,也是长生道弟子。   换在往常的时候,这信笺会由府内玄修仔细检查一番。确认没有危险之后,再送至叶凌雪的面前。   可这次因叶凌雪仍在晕迷,嬴月儿却将之强行截下。而当她拆开看后,先是面色错愕,随即怒意勃发,身周的一应家具碎为粉尘,脚下的地砖,亦寸寸粉碎!   足足半刻之后,嬴月儿才勉强压住了心绪,却依旧目透怒火,杀机难抑。   她有心将这信毁去,却又知此举并无多少用处,长生道的传信之法,可不止这信笺一途。   再当想及嬴冲离开之前的言语,嬴月儿只略略凝思,便默然行至那内院,在叶凌雪的居室内等候。   这一等就是足足一个时辰,直到天近子时,叶凌雪才悠悠醒转。   当望见床边不远的嬴月儿,叶凌顿时眼现喜色:“月儿?你回来了?”   她下意识的,就抓向了嬴月儿的手腕。嬴月儿却吓了一跳,忙退后数步。   这并非是排斥不愿,而是因自身的缘故。她如今虽是已适应了这个时代,能够以真身现于此世。可毕竟还未能完全融入,此身周围的时序虚空之力,仍有微小的异常。   所以当初才刚从炼神壶内出来的时候,她甚至都不敢入门,生恐会影响到叶凌雪。   而以叶凌雪的道法修为,也随即就发现了嬴月儿周围的异常,可她却更是惊喜:“是月儿你的真身,从壶内出来了?好漂亮——”   其实之前嬴月儿的身体,她也在壶内见过。尽管那具身体的精致,远胜过之前月儿使用的那些代体。可没有嬴月儿的精神核心,那不过是一件死物。   而在此刻,嬴月儿给她的感觉,却是惊艳。 第七零九章 追亡逐北   被叶凌雪看着,嬴月儿不禁面颊微红,可她随即就想到这不是羞涩的时候。急忙将那信笺取出,以法力托举至叶凌雪的身前。   叶凌雪却仍仔细上下打量着嬴月儿,心想那位‘安王’嬴冲,在月儿身上用的心思,可真不一般。那明显已是超越了精雕细琢的范畴,而是倾入了所有感情而成的极致之作,只求完美无瑕。   夫君他的猜测,果然不假——   随后她才将那信笺拿在手中翻看,封口处的红蜡已被破坏,这信明显有人先翻看过了。可叶凌雪并没在意,继续浏览。瞬即之后,她的面色就转为煞白。   叶凌雪倒并未怎么惊慌,读完信笺之后,就只是看着那窗外,默然无语。   过了许久,她才又问道:“玄雀可查到我师尊,她怎样了?”   “时间只隔两个时辰,嬴鼎天还未能查知究竟。”   嬴月儿摇了摇头:“不过母亲您那师尊大约是无事吧?嬴鼎天只查到灵素真人在一个月前,莫名其妙就犯了长生道门规,随后被罚在静魔窟之内坐关。”   ——叶凌雪的师尊,按说她该唤师祖的,可嬴月儿并不打算这么叫唤。   “被罚坐关么?”   叶凌雪愣了愣神,而后又嘲讽的一笑。   长生道并不打算处置灵素师尊,让她着实舒了一口气,可师门对她叶凌雪的无情,却又让她无比心寒。   叶凌雪她不知长生道,是因何缘故出卖自己,静池剑斋到底付出什么样的代价,使长生道的一些人选择与武安王府为敌,可叶凌雪却知,这些师门长辈是错了,且是大错特错。她们实是太小瞧了自己的夫君——   无论那些人,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谋划,从月儿的‘本体’出现在这个世界开始,就已成了笑话。   此时自己,该说什么才好?   她的夫君与郭嘉谢安,是以‘月儿’为核心布下此局,准备将明里暗里的敌人,都一并引出,从而重创对手。可却又意外的,将一些不该蹚入这浑水的人物,也引入了进来,深陷泥潭之内。   “你父亲他如今何在?可是已北上了?临走之前,他可有什么交代?”   说到此处,叶凌雪不禁有些埋怨。她知道嬴冲,迟早有一日会被逼北上征战的。   可那个家伙,难道就不知把她叫醒来说说话?   “父王在午时之前离开的咸阳,不久前他还在庆阳连斩无生剑玄蝉与赤玄雷仙常贞二人,杀得其他人狼狈逃窜呢!米公公说父王他枪箭双绝,剑术玄法亦是超等之列,如无拖累,必可野战无敌。那什么灭道仙子,还有赵宣觉,联手使尽浑身解数都奈何不得父王。根本就勿需母妃您为他忧心——”   嬴月儿说到此处话音微顿,想了想之后,才小声答着:“父王离去之前道是无论剑斋使出什么样的手段,都无需理会。只交代月儿,此战无论谁人,杀无赦!”   “是么?”   叶凌雪毫不觉意外,也明白嬴冲的这‘杀无赦’三字,是包括了那些长生道弟子在内。   她又不自禁的轻抚上了自己的肚腹,心想自己这孩儿降生之日,终究还是难免血腥。而且她的敌人,可能还有她曾经的那些师兄妹——   长声一叹,叶凌雪就已有了决断,神情漠然道:“那就回信给他们,就说明日午时,我叶凌雪准时赴约。”   三年之前,她从未想到过自己,会有与长生道的同门为敌之日,心内也绝不愿见到这局面。   可是事已至此,她已别无选择。师门的所作所为,不单是她的夫君知晓后难以谅解,也实是触到了她叶凌雪的逆鳞!   而嬴月儿闻言之后,顿时就欢喜的扬起了眉梢。她之前就担心叶凌雪会不忍,不愿对师门之人下手,这刻却终是放下了心,对叶凌雪愈发崇拜。心想真不愧是母亲大人,是能让父王他痴情思念了三十年的奇女子。   不过随即嬴月儿就望见叶凌雪正神色寥落,痴痴的看着那窗外。她又不禁为母妃心疼,只道叶凌雪还是为长生道之事伤心?   “母亲大人如是为难,月儿可以手下留情的。父王他说的话,也不是一定要办到不可。”   “无需如此的,月儿你误会了。”   叶凌雪哑然失笑,心想武安王府如今的局面,可真不能有一丁点的宽宏忍让。   自己又岂能让夫君的那些敌人,有半点的侥幸之念?   背叛了自己的师门,难道还能比自己的夫君,比她的孩子,比月儿她还重要?   “我只是在想,这次恰好有月儿你在。否则我叶凌雪真不知该如何选择,到底是自己的母亲重要些,还是需更在意夫君与你弟弟一点?总觉是两难——”   也幸亏有月儿,有夫君预做的安排,她无需去做那等痛苦万分的选择。   嬴月儿则是释然,她凝神想了片刻,依然想不到什么劝慰的话,许久之后,才憋出了一句:“这次月儿必令外祖母平安归来!有月儿在,他们伤不到外祖母的。”   话音落时,赢月儿才发现叶凌雪又昏睡了过去,她不禁有些恼火的盯了叶凌雪的肚腹一眼,心想这个小家伙,居然让娘亲她这么辛苦,实在可恼。等到弟弟出世之后,自己定要狠狠欺负他几次不可。   ……距离咸阳四千里外,嬴冲与神微澜赵宣觉等人的激战,却仍在继续。   随着几人一追一逃,只短短一刻时间,很快就已出了庆阳郡的范围。   塔尊庄寒天不敢往强者云集的雍秦之地方向逃遁,一则是有薛云凰的严令,不能在这个时候,将嬴冲引回咸阳;二则是形势所迫,即便不算那咸阳城内的始龙甲与黑龙道人,那边却还有着越倾云的‘黑龙卫’与白云观——那都是足以令静池剑斋功败垂成的势力。   而那位秦皇与白云观观主玄光道人的态度,都无不倾向于武安郡王,援手被刺袭的武安郡王,亦是名正言顺。   所以那咸阳城,非但不能救他性命,反而是一处死地。   庄寒天此时就只能往东面逃遁,只需到达魏秦边境,或能为自己求得一线生机。   可似他们这样的玄修,只需修为还未到内天地真正开辟完成之时,法力就仍有着极限。庄寒天在短短一个半时辰之内,疾奔二千五百里,却依旧没能将后方的翻羽龙驹甩开,身影也依然在嬴冲的神念锁定范围之内,二者相距不足五十里。   此时反倒是他一身法力,近乎于干涸,此时只能靠着丹药之力强行支撑——   此时更觉不妙的,却是墨灵赵宣觉与灭道仙子神微澜。随着时间的推移,二者都开始察觉到嬴冲的险恶用心。   庄寒天的元力近乎干涸,可他们二者为迟滞嬴冲,亦在这短短一个半时辰内,亦是跨越了千五百里距离,又数十次对嬴冲出手。   此时的情形,也不比庄寒天好上多少——   赵宣觉隐有明悟,猜知这位秦武安王,只怕并非是无力将那庄寒天诛杀,而是故意如此,要引他们二人随之疾奔,损耗法力。甚至这位,可能还故意隐藏了部分实力,使他们大意轻心,欲罢不能。   这次的‘追袭’,明是庄寒天,可其真正的目的,却是他与神微澜二人!   可当猜透了嬴冲的打算之后,赵宣觉却并没什么恼意,反而感觉佩服。   心想这位秦武安王,真不愧是当世兵法大家,将用兵之法,引入厮杀搏战中,实是让人佩服的五体投地。   “神小妞,我说你那师姐神火仙子,还要多久才到?这样下去,可不太妙?”   神微澜身居墨甲之内,微微蹙眉,有心不答。可随即就想及此时局面,只能与这邪魔同心合力,便语气冰冷冷答着:“师姐掌有伪圣器灵火天舟,最多半个时辰就可赶至!”   “半个时辰?”   赵宣觉只觉牙酸,心想半个时辰之后,那庄寒天的尸骨只怕早就已寒透。他赵宣觉的一身真元,如今已只剩三成,只怕也前景不妙。   不过他随即就见那嬴冲前方的一座小山丘上,赫然出现了五尊墨甲,十余位玄修。   墨甲都是半步仙元级别,内中的武修,气机也很是不弱。而那十余位玄修,则是结成了一座法阵,亦显出不俗威势。   赵宣觉看出那五人,都是镇国层次的武修,其中最核心的一位,更是上镇国层次。而那十余修士,最低的也是小天位。   ——这实力也很是不俗,可见那静池剑斋为救援庄寒天,确实是花了些心思的。   需知这三年来因天下格局大变,镇国与上镇国级的人物,已经越来越少。那些有着足够资质,却因墨甲法器的限制,只能屈居镇国层次的人物,几乎都被各家收罗武装。   这使得伪镇国到上镇国这一层级,几乎出现了断层。只有那些本身就有着上好墨甲与传承之人,以及那些独立于各势力之外的散修,实力依然保持在这个层级。   静池剑斋能将这些人聚拢过来,就只为阻截嬴冲,分明已是不惜代价。   只是赵宣觉的眼中,却透出了几分忧意。他在想这些人,能否成功将嬴冲截下? 第七一零章 再斩寒天   庄寒天全力奔驰之余,亦在回望身后,他知自己的性命生死,就取决于此刻。   只见那嬴冲的一人一马,只须臾间就已至那山丘之前。随后无数的木藤,从地面拔地而出,朝着那翻羽神驹的方向缠绕而来。   只转瞬之间,这方虚空就被无数参天巨木与树藤遮蔽。   嬴冲微眯着眼,望着眼前这一幕,面色始终淡然,似完全不将这杀机暗伏的巨木丛林放在心上。   而下一刹那,他的整个人,连同胯下的翻羽神驹,就似身化火焰,且有无数的赤红焰光升腾而起。所有的藤木,沾之即焚,触之即灭,更四下蔓延,席卷四方。   “不灭炎身!”   赵宣觉心中,已感觉不妙。不灭炎身本身乃道门玄修数万年来观炎火之奥,开发的最顶尖玄术。本身虽只是五阶,却潜力无穷。   而此时当嬴冲结合自身的凤凰血脉,及那邪樱枪的强化,赫然将这门术法的威能,推升到了最顶阶仙术的境地!   且不止那神甲‘摘星’,随之炎化,便是嬴冲麾下的坐骑翻羽,也同样转化为不灭炎身。   可见那位秦武安王在炎火之道上的道业与造诣,分明已到了一个常人难及的巅峰极致!   而据他所知,之前这位从未施展过这门法术。   平心而论,那十余玄修结阵施展的‘壁垒森严’,确实是很不错的顶尖仙术。换成他赵宣觉,早就被困入其中。   可这武安王的‘不灭炎身’,却是以火克木。且强到犯规!   果然当那烈焰过去,一切草木树藤,都焚烧殆尽。然后那神驹翻羽,就这么踏着一条火路,驰向那山丘之顶。   而此时迎击他的,则是五尊半步仙元甲(前文有误)。而甲内五人的浑身,此时竟仿佛融为一体。一身气息,也在疯狂暴增。   “嗯?是静池剑斋的通念决?”   嬴冲注目看了眼,目中微现惊叹之意:“舍身碎玉么!”   可下一刹那,当翻羽神驹的马蹄之下,万千道电光四下散逸,整片虚空也在这刻骤然冻结。   然后当须臾之后,这片时空恢复正常时,那五尊半步仙元甲,赫然都碎为齑粉!其中更有部分,被那滔天的火焰与紫电,彻底融灭!   那座法阵,亦已粉碎!内中十三位玄修,无一例外,都身化烈焰。哀嚎之声,响彻云空。   赵宣觉不由心中发紧,眼前之景,竟令他生出了丝丝恐惧之感。   他认出嬴冲的这一枪,正是惊雷枪中的绝式‘雷池瞬空’!   三年来随着嬴冲身为神器邪樱之主的消息传遍天下,许多人都在翻寻着古代经典,研究邪樱及邪皇传承的特征。而那些古代道书中,就只有惊雷枪的记载。   然而这一招绝式‘雷池瞬空’,却已完全超越了上古经典的记载!   是否青出于蓝赵宣觉不知,却知此式定已翻陈出新!似已升华,将‘惊雷枪’这门神阶下位的武学,拔升到了中位层次。   心念微动,赵宣觉蓦然停下了遁法,冷目看着远处,那嬴冲与庄寒天的身影。   旁边的神微澜见状,不禁柳眉微蹙,厉声质问:“为何不追?”   “追能有用?”   赵宣觉不禁暗暗冷哂,此女之前将他完全无视,可现在算什么?求人都用这等姿态,真不愧是圣宗仙子。   “庄寒天必死无疑,我赵宣觉需得先顾自身!”   神微澜气恨莫名,却也隐有感知,那嬴冲之意,只怕确非庄寒天,而是有意借这追袭,引诱他们损耗法力真元。   此时却使她陷入两难之中,继续追的话,可能被嬴冲各个击破。可如不追,却既违了薛云凰的令谕,也有违道义。   塔尊本为东海散仙,隐居东海三仙岛逍遥快活。此番静池剑斋是动用人情,将庄寒天请至此间。可如她们就这么坐视这位,死于嬴冲的枪下,别人会怎么看他们静池剑斋?   可仅仅须臾之后,神微澜就知自己,再无需为难。当二人都陆续停下追击,嬴冲在三十里外,再次开弓。   一道黑白箭影穿行虚空,先是将那庄寒天祭出的一尊七层玉塔穿透,随后洞穿这塔尊庄寒天的眉心。   这使在场二人心内,都同时生出了一股寒意,然后就眼见着那嬴冲策马而回。那如雷似火般的神念,这次锁定的,正是灭道仙子神微澜!   赵宣觉的神情,却无半点的轻松,反而难看无比。   心想这位,莫非是料定了自己,会坐视旁观,乘机飘然远去么?此时他的意念之内,确实是有这个念头。   他二人合力,原本就未必能胜得过嬴冲,此时一身法力,损耗七成之后,就只怕更非其敌。联手后未必就能撑到那‘神火仙子’烟云霞的到来。   “三千年前的古时战将,都以骑战之法横行天下,与玄修抗衡。可至墨甲大兴之后,骑马战法便已淘汰。殿下却能借这神驹翻羽,玩出新的花样,真令人佩服。”   赵宣觉哈哈大笑,神情狂放:“可武安王殿下却这般小视我魔灵赵宣觉,未免欺人太甚!”   声落之刻,赵宣觉身影就已悬空而起,驾驭一双大戟,带着无穷无尽般的黑色电光,冲临至嬴冲身前。凄厉的戟光,似乎要将天地劈分为二。   此情此景,不禁使灭道仙子神微澜动容。感觉此人虽为邪魔之流,可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。   嬴冲却淡然冷漠如故,再次拔出了剑器飞鸿,一剑斩出,剑光却显金黄颜色,隐隐有龙纹盘旋其上。   ——这只是嬴冲的‘龙视术’见得之景,在旁人眼中,却只觉是这片山河虚空,似都与嬴冲这一剑融在一起,天地皆与之同力!   天绝地灭剑之十四,排空驭气奔如电!   剑气轰斩,赵宣觉身影直接被轰飞三百余丈,一双大戟,也隐现裂痕。   嬴冲的飞鸿剑,却更是承受不住这巨力冲撞。虽有邪樱枪的强化加持,可却仍片片粉碎,溅射四方。   嬴冲浑不在意,随手将那剑柄丢弃,而这一路奔驰,竟都自始至终,都未正视那赵宣觉一眼。他的目光,就只有那灭道仙子神微澜。   对面的那口灭道之剑,亦随在赵宣觉之后飞斩而至。嬴冲的脸上,却现出了残酷森冷的笑意。手中那银白色的长枪,直接正面迎击!   可此时他施展的,却非是邪皇武学,而是安国赢氏一族镇族秘武‘盘龙大枪’。   这一刻,整片大地的地气,都被这一枪牵动,就仿佛是有一条真的蟠龙,旋绕于大枪之上。   然后‘当’的一声巨响,嬴冲脚下的整片地面都开始坍塌。 第七一一章 北方鏖战   当周围三百丈地面全数塌陷之际,灭道仙子神微澜则是浑身冰寒惊悸。   嬴冲的枪势,不可谓不霸道,力量也不可谓不强大。这位本身虽只玄天修为,可在借助‘摘星’这件半步神元甲以及神器‘邪樱’的情形下,打出的枪力,竟也高达三百五十万牛!   且相较于气力,更使人心惊忌惮的,还是嬴冲包含在无尽地气之内,那奇异古怪,却又堂堂正正的真元性质。乾、坤、震、巽、坎、离、艮、兑,先后天八卦的八种性质俱全,将变化多端与堂皇大气完美的结合一体,又经邪樱枪的‘革新’演变。使得嬴冲的枪力,完全超出了正常人能够想象的范畴。   枪剑交触,神微澜一连承受了六波变化,到最后两拨乾坤之变时,终究是再抵御不住,被那狂猛巨力轰入到了身躯内。   可神微澜却并未如赵宣觉一般,被这力量轰飞出去,身躯依旧停留于原地,却觉胸腹震荡,五脏六腑几乎寸寸粉碎。   这嬴冲的枪力,近于完美的冲贯入她的躯体内,没有半点溢散于外,且完全不给她借力化力的余地。这分明意味着,嬴冲对自身力量的掌控,已完全超越了入微层次,达至化境!   猛地一口鲜血吐出,神微澜就又奋起了全身余力,挥剑再斩!   ——她那师姐‘神火仙子’烟云霞即将赶至,自己无论如何,都需在这嬴冲枪前,支撑半个时辰!   而对面的嬴冲,亦连续十二枪刺出,每一枪都凝聚浩瀚的土元之力,枪力也都在三百万牛以上!漫天的枪影,几乎将神微澜的那尊素白色墨甲,完全淹没。   而仅仅第十枪时,神微澜就意识到自己再支撑半个时辰的念头,颇为可笑。   双方的武道修为只相差仿佛,可真元的量与质,却应是她神微澜略胜一筹的。然则对手的神器邪樱,与半步神元阶的摘星甲,却完全可以弥补其差距,甚至更凌驾于她神微澜之上。   此外这位秦武安王,对于‘盘古剑神经’这本剑道经典的虚实优劣,简直就是了如指掌。剑道方面的造诣,强到匪夷所思,甚至还凌驾于其枪术之上。   ——只这一点,就使她的战力,直接被打落三个小品级,在这嬴冲面前,竟还不如一个中位伪开国。   而战至此时,她真元亏虚的恶果已经显现,为避免真元大量损耗,提前进入到油尽灯枯的境地,她一身许多极招都不敢动用。使得她的境地,每况愈下。   反倒是对手,一身同具三丹十脉,修为虽只玄天境,可真元法力之绵长,却还要胜于绝大多数的权天强者,此时虽每一枪都全力以赴,却不见任何勉强,整个人就仿佛是看不见的深渊,有无穷无尽的气力隐蕴在内。   好在当嬴冲第十二枪刺出时,赵宣觉的身影再次赶至,此时这位的瞳孔面容,已是近乎于扭曲,狰狞无比。   “有意思,真有意思!原来我魔灵赵宣觉,都不值得嬴冲你瞧上一眼,这岂非有趣?”   ——相较于之前与神微澜的那次接触,眼前这武安王的‘无视’,却更使他恼火!   嬴冲那完全不将他放在眼中,从未正目以视的姿态,使他暴怒难抑,杀意无尽。   可当他那双大戟斩至之时,嬴冲却依然是漫不经心一般,从虚空戒内再次取出一口伪圣器级的剑器,而后从容自若的一剑挥斩!   金芒浩荡,龙影咆哮。结果与之前未有任何偏差,赵宣觉的身影,依然是远抛三百丈外,身形难以自控。   而下一刻,神微澜的身影,则再次被银白枪影席卷淹没。   一百三十里外,身居九大寇第三位的百魔老祖厉血,则是面色发白的看着眼前这一幕。明知那神微澜已将陷入绝境,他却没半点加入战局之意。   之前的无生剑玄蝉,塔尊庄寒天与赤玄雷仙常贞三人,已足可为鉴。没有能抵御那黑白之箭的力量,场中没有能牵制嬴冲发箭的实力,那就最好还是不要贸然卷入进入。   否则就只是多送一条人命而已,完全于事无补——   厉血此时只觉茫然,原本只是一次不痛不痒的威慑而已,包括神微澜赵宣觉与死去的三人在内,只怕都没放在心上。可这情势,怎就到了这地步?   一开始就连折两大伪开国,而此时神微澜与赵宣觉,亦在嬴冲枪前处境险恶!厉血甚至感觉,如后者再不能知机而退,只怕亦将陷身于此。   厉血已隐隐感觉后悔,自己为何非要趟这趟浑水不可?天庭拿出的报酬,固然诱人,可却远不及自身的性命重要。   ——他眼前的这位秦武安王,实力已完全超出了外界之人的猜测,分明已是可与三年前的夫差及太学主比肩的强者!一人之力,就可镇压一方,凌驾于普通上位伪开国之上!   这次静池剑斋,如能成功将这嬴冲除去也就罢了,可如不能,他们这些人,谁能承受得了这位秦武安王的疯狂报复?   再若这位手持神器邪樱,踏入权天境时,又将是何等恐怖?   如说厉血只是后悔,位于战场中央的神微澜,却只觉绝望。她已判断自己,哪怕不惜真元,极招尽出,亦最多只需三四十个回合,就会死于嬴冲之手!   不过也就在这刻,后方传出了一声轻笑:“神师妹你如今,可真是狼狈!”   这略带着几分调侃味道的笑声,听在神微澜的耳中,却似如天籁。随音而至的,则是几十上百道的火焰长枪,连绵不绝,似如火雨般朝嬴冲坠下。   可仅仅片刻,那笑声就又戛然而止。   嬴冲的身影,赫然再次炎化,那些坠落下来的‘焰枪’,非但不能阻住嬴冲,反而益增气势。长枪之上,亦生出了无穷无尽的烈焰。   神微澜淬不及防,手中之剑竟被嬴冲的枪势强行荡开,而后洞穿了肩甲。   幸在当嬴冲致命的一枪穿刺而至时,烟云霞的身影就已赶至,双剑在瞬息之内与邪樱碰撞交斩近十次,才在赵宣觉赶至之时,暂时将嬴冲迫退。   不过此刻,那烟云霞娇俏的面孔,却显青白之色。之前她一未曾想到,自己的师妹等人,会败到如此惨境。不但庄寒天最终保不住性命,便是神微澜本身,亦是势如累卵。如非是自己接到神微澜求援之后,不惜代价动用了一枚价值四百五十万金的仙符,挪移千里之地,此时她的这位师妹,就已死于嬴冲枪下;二则惊异于嬴冲的战力之强,以及对火元之力的掌控。 第七一二章 开天之斧   此时也不止是那烟云霞的脸色难看,远处赵宣觉的眼神,也同样是晦涩不定。   他原以为待这位‘神火仙子’赶至之后,今日这场战局会有改观。可眼前的情形,却与他的期冀相反。   嬴冲在火元之法上的造诣,再次超出了他的预期。方才以不灭火身吸收烟云霞的火系术法之力,展现的正是其包容。   说明烟云霞那三昧真火的性质变化,并未能超脱出嬴冲的火元之道以外。   ——这自然不可能是嬴冲的根基道业,真就已凌驾于烟云霞之上了。这位武安王能够做到地步,当是于他的玄鸟血脉有关。   可无论是哪种情形,都意味着烟云霞的实力,也同样将在这嬴冲面前再消减二成!   而一位中位伪开国,于此战何补?堂堂四神女之二的‘神火仙子’,就只有这点程度?   三昧真火被嬴冲的不灭火身压制,那源自于盘古剑神经的剑决,亦被嬴冲洞悉了根本,这个女人,究竟有什么用?静池剑斋遣人援手,难道就没考虑过这烟云霞,会被人克制?   三人心思各异之际,嬴冲却并无半点的迟疑犹豫。意念自始至终,都将神微澜紧锁。剑气勃发,果断利落的将赵宣觉击退,随后又完全将烟云霞的三昧真火无视,只随手几枪,将烟云霞砸到力不能支,而后那致命的枪势,就已再次凌至神微澜的身前。   短短仅不到一个呼吸,就使这位灭道仙子的周身,多添十数伤口。   眼见这败北之局,已难逆转,烟云霞的眼眸之内,已现出了丝丝血意。袖中忽有一枚血红色的晶石抛出,腾空至她的头顶三尺之处悬浮。这使她的一身焰力,蓦然激增三成!那挥展而出的三昧真火,终于脱出了嬴冲的操控束缚,与对面的不灭之炎激撞冲突。   可即便如此,也未能使嬴冲的攻势缓解。那一道道银白枪影,渐使神微澜的一身上下千疮百孔,那仙元墨甲也近乎残破。   只是就在烟云霞,以为自己这师妹,已必死无疑之刻。却见嬴冲的枪影忽然止住,翻羽神驹在这片狭窄虚空中蓦然一个转折,随后剑光挥斩,将一枚穿梭而来的长箭碎为齑粉。   而此时嬴冲的唇角,竟赫然溢出了一丝血痕。   烟云霞神情微楞,这才注意到距离战场之外二十里,赫然有两道强横气机靠近此地。   她注目远望,却只见那是两个同样驾驭良驹,身穿华贵皮草,戴着貂皮帽的男子。   其中一位俊美绝伦,面含莫测笑意;而另一位发箭男子则是三旬年纪,皮肤泛黄,容貌虽是普通,那目光却凌厉如鹰,让人一眼难忘。   “异族人?你等是何来历?”   嬴冲眉头微蹙,也往那边方向看了过去,目中杀机满蕴。如非是那黄面男子出箭插手,他此时就已将神微澜当场诛灭!   那人承受着嬴冲的杀意冲击,却是神色平静,毫无异色的抚胸一礼:“成吉思汗麾下万骑长哲别,见过武安王殿下!”   嬴冲微微蹙眉,随后又把目光,转向了另一少年。感觉这位的气息,比之这哲别更危险。   而那少年,也是一笑:“成吉思汗之子孛儿只斤·拖雷,奉父汗之命,向武安王殿下问好。”   嬴冲神情平静,定定的注目着这二人。脑海之内,不禁回思起了当日安王的言语。   ——虽雄踞西秦,却已是孤家寡人,孑然一身;虽所向无敌,却觉生不如死,痛楚不堪。又有异域外族为祸,国力衰微,大军转战十年,左支右绌,使你疲惫不堪。麾下忠臣名将,皆因汝斗志消沉之故,陆续凋零。   随后又有月儿言道日后蒙古人崛起,几乎统一了北方草原。那草原天骄成吉思汗,终将成为他最棘手的大敌。   而蒙人语中的‘成吉思’,是“大海”的意思,亦有‘天赐’之意。而‘成吉思汗’,则是指拥有海洋一般广大领土的大汗,也是天赐于蒙古人的‘王中之王’。   换而言之,这位他未来的对手,已经统一了那片高原,成为蒙古诸部的主人了么?居然会这么快——   那位大汗必是一位神器之主,却已远远走在其余神器主人的前面。   还有这孛儿只斤·拖雷,年纪才不过比他稍大一点,就也是上位伪开国了。嬴冲甚至能感应到此人,那隐隐约约的神器气息,而他手中的邪樱枪,亦在微微发热。就只不知这位手中,究竟握有哪一件神器?   至于另一个哲别,也是直追九月的神射。   这蒙古人的实力,竟是强至如斯——   “原来是拖雷殿下!”   嬴冲的心绪,已平静了下来,一身剑意枪势,却更显凌厉霸道,将那远处的二人,亦遮蔽其中。   “你们草原人的问好,就是这般?成吉思汗,是要与本王为敌么?”   拖雷并不答言,却笑着看向了神火仙子烟云霞。后者稍作权衡,就微微冷笑:“今日只需拖雷王子,能助本宗拦住此獠。那么成吉思汗之请,奴家可代我剑斋答应。只是静池剑斋能力有限,每年供应汝等六百尊赵式墨甲,就已是极限!”   “六百?”   拖雷唇角微抽,似有不满,可随即就一声朗笑:“也罢!今日就助你等一臂之力无妨!”   声音落时,拖雷的身影,就已如山岳般拔起。身周四方,都传出了一阵阵的气爆声响。而其手中更现出了一口血斧,轰砸而至。斧刃之前,赫然现出地水火风之力,似在开辟世界,亦仿佛在分割天地。   嬴冲眉心隐跳,毫不犹豫的就同样一枪穿击虚空,并未等拖雷身影凌至,就又是一枪刺出,直击三百丈虚空之外。   随后那枪斧交击所在,都赫然一片湮灭之景。所有一切事物,都彻底的从这片世界消失。   ——那不是粉碎,也不是被二人的力量,排出了这方虚空之外,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消失,被二人的力量抹去!   一击将拖雷击退之后,嬴冲就又左支右挡,将趁势扑来的赵宣觉与神火仙子烟云霞二人迫退。   而他的目光,自始至终都在注目着拖雷手中的血斧。   “这是,开天斧——”   也就是传说中,那盘古开天辟地时使用的神斧。确切的说,是其中的一部分。   如那上古的神话属实,那么这神斧,必定是神器无疑,且是世间所有神器中,最强的一件。可昔年盘古开天辟地之后陨落,那盘古斧就一分为三,下场比之赤宵剑还要凄惨。   而拖雷手中的这件,分明就是取盘古斧的一截斧刃炼造而成的法器,自有半步神器的阶位。 第七一三章 风云渐变   “开天斧?”   拖雷奇怪的歪了歪头,而后笑着道:“我不知这斧头以前是什么名字,可自从到我手中后,它就叫长生了。”   嬴冲眼中却现出了厌恶之意,看出这开天斧分明是经历过血祭一类的法门,使之威能大增,近于神器,可却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性命鲜血。   传闻中,这位拖雷王子在草原上烧杀掳掠杀戮无算,手染数十万突厥人的鲜血,与他嬴冲昔日在匈奴境内的凶名相当。   可赢冲却自觉无法与其为伍,他嬴冲还做不出只为成就一件器物,就将人血祭之事。昔日那位传说中曾开天辟地的英雄如得知此事,真不知会如何恼怒——   倒是他的邪樱枪,仍在震颤不已。这非是神器相遇后的共鸣,而只是‘闻’到了妖邪血气的兴奋!   可既然是这开天斧,那么今日这一战,就有得纠缠。   目光从这在场五人的身上扫过,嬴冲的目光,就又重新落在了那灭道仙子神微澜的身上。   此女伤势惨重,近乎于垂死。而此时这位虽是服用了疗伤丹药,可他的大自在功真元性质与不灭之真炎,已是这世间最难驱逐,最难扑灭的力量之一。   当世之中,哪怕已身登皇天位的太学主,在承受这样的伤势之后,亦难镇压抚平,又何况这位实力还逊色他一筹的灭道仙子?   烟云霞眼见嬴冲眼中杀机沛然,便知其意,仍是欲选最弱者下手。她心中微惊,立时厉喝出声:“师妹还不快走?”   神微澜微微愣神,昏沉的意念思索了片刻,才骤然惊醒了过来。知晓此时的她,非但不能成为助力,反而是在场四人的累赘。   而此时哪怕这里,已汇聚了四名上位伪开国,也未必就能保得住她神微澜的性命。   这些意念闪过,神微澜就毫不犹豫,立时纵身而起,身影往南面方向疾奔飞逝。   眼见着这位身影逃离,嬴冲亦未有动作,只目光里显出了几分遗憾。他也希望神微澜能留下来,必定有机可乘,可惜自己的对手,亦非蠢货——   可就在神微澜的身影奔至百里之外,几乎消失在几人视野中的时候,那赵宣觉却忽然一声朗笑:“抱歉,赵某另有要事,就先告辞失陪了!”   当这人离开,烟云霞那娇俏的脸,顿时苍白无比,神情则近乎扭曲。   “赵宣觉,你如真敢肆意妄为!我静池剑斋,必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!”   可那赵宣觉似如未闻,身影似如一只展翼翱翔的大鹏鸟,往远处疾速滑翔而去。   见得此景,烟云霞杀机毕露,那哲别与拖雷二人则是面面相觑,亦现出古怪之色。   嬴冲亦隐隐猜到了几分,只从‘安王’嬴冲那一世,虞云仙的经历就可知,这位九大寇之首,是何当样的人物。今日之事,还真是峰回路转,一波三折。   可他却毫无同情之意,反而唇角微挑,目视那烟云霞:“这就有意思了,你不去救你师妹?赵宣觉曾玷污少女无数,此去必定是对你那师妹生出叵测之意。”   只是他这句,却只遭来了烟云霞的怒目瞪视:“武安王似在幸灾乐祸?”   “难道不能?尔等圣宗既选择了与邪魔为伍,便该想到会有遭遇此辈反噬之日。”   嬴冲一声笑,满含嘲意:“你们二位,是还欲插手?自问能挡得住本王的邪樱?”   哲别面色微变,眼眸之内闪过了一丝犹疑;而那拖雷,则是默默无语,自问只凭在场三人之力,未必就能拦得住嬴冲。   “那么如加上本座呢?”   一道洪朗高亢之声悠然传至,几个呼吸之后,一位身穿黑色帝袍的身影,就来到了几人的眼前。   当听得这人的声音,烟云霞顿时神情一松,心想这位,总算是赶到了。   嬴冲亦是心绪微动,他不用眼看,只听声音就知来者何人。正是数年之前,他曾经接触过一次的巴颜山之主,清江水族之尊黑水龙帝。   这使他错愕惊奇不已,又觉感慨。   不止是蒙古人而已,静池剑斋居然连这位也请来了此间,那秦可人合纵连横的本事,当真不俗。   这一次被静池剑斋召集来的伪开国,只怕不下于二十五位。就不知这最后的数目,会不会突破三十?   ——哪怕是在伪开国数量激增的现在,这也是一个不得了的数字。等于这世间至少六分之一的绝顶强者,已准备好与武安王府为敌。   圣宗的影响力,真使人瞠目结舌!   “看来武安王殿下,真该反省了。”   拖雷不由再次笑出了声:“我闻中原人有言,得道者多助,失道者寡助。还有那句话怎么说着,是倒行逆施!如非是殿下你倒行逆施,何至于落到这被群起而攻之的境地?”   嬴冲却一言不发,全不以为然。心想今次之事,可与得道不得道没什么关系。且何谓得道?四字可以概括,无非是‘上下同欲’,身为主君,与大多数人的利益观点相同而已。   而此时天下,占据这‘多数’的,都是世家大阀,豪门贵胄。   也在这刻,嬴冲再次心念微动,感应到了一道他久候多时的意念。他的心腹谋士郭嘉已至,就在七十里外。   这使嬴冲唇角微挑,此时他虽不知那位天庭的瑶池金母,究竟在何处。可今日这一战,却是有些意思了。   有了郭嘉手中的‘孔雀翎’,他真无惧世间任何的伪开国——除非是太学主从域外降临。   ……   大秦南方,位于巴蜀之西的某处,却有一场伪开国间的大战正在落幕。   原本这里的几座大山,因激斗的余力冲击而全数坍塌。只有原本山谷内一道金色身影据立之地,周围依然空旷。   云空中遨游的两头黑龙,十数蛟蟒,都是怒恨交加,又含不甘的看着地面那尊充满着异域风格的墨甲。   可最终这二头黑龙,还是在各自一声咆哮之后,往西北面远游而去。   而仅仅须臾之后,九月的人影,就从这下方的一个窟洞中踏出。这位先是看了那远处的黑龙一眼,随后才向身边的金色墨甲道谢。   “多谢了!这次亏得是有你在——”   “任某奉命行事而已。”   当那金色墨甲,化成无数零件收缩,内中显出的正是任约翰,这位却在看那地窟内:“里面没事吧?”   “你如再来晚半刻,就得给我们收尸了。”   孔殇紧随在九月之后,从那窟内踏出。随后也目望云空,那两条黑龙逃遁的方向。   ——破解水云间内那女人的一气化三清并不费力,真正的危险,来自于他们从‘水云间’脱身之后。   这二头黑龙不但借助水脉之力,封锁了那处虚空之痕。更欲将他们几人,也如太学主那般,封印到无尽虚空。 第七一四章 联手屠龙   “是巴颜山的敖九游与敖青海?”   孔殇第一眼,就认出了那两头黑龙的身份与来历。   他被嬴冲召唤至此世,已有近四载时光。对这一时代的强者,已由最初时的全然不知,到了如指掌的地步。   这敖九游敖青海二人,正是巴颜山黑龙一族中,新近崛起的后起之秀,是最有希望在未来继承黑水龙帝衣钵者。   不过这二位虽也都已有了接近中位伪开国的实力,却仍不能独当一面,被那位黑水龙帝保护的极好。   这次之所以会出现在此间,大约也是那位妖帝,认为并无危险之故。   ——可惜那黑水龙帝再怎么小心,今日还是出了偏差。这二龙虽是及时退走,却仍被任约翰斩了数剑,身上血痕累累。   这使孔殇暗暗惊赞,这位泰西人的实力确实不俗。自从两年前这位恢复修为,又将‘回天法’修至第三重之后,实力就是突飞猛进。之前据君上说是已晋为中位伪开国,可此时看来,这位只怕是已接近上位了。   不过相较于武力,君上更看重的却是其兵法。这次遣出此人,也是出于无奈。   “这黑龙一脉的遁速倒还不错,这二条长虫也算灵醒。可惜了——”   孔殇颇为遗憾,但凡这二人稍稍慢些,他就有把握,将这二人击杀。   可他话音未落,就听任约翰笑道:“可以追得到的!”   下一瞬,就有一股奇异的域场,在任约翰身周扩散开来。   孔殇神情微动,感应到这域场,竟一直蔓延到了数十里外。   “这——莫非就是所谓的域场之力?”   他还是第一次体会到,这种来自泰西的力量。据说这西域所谓的‘域场’,其实就是简化的法域,孔殇感觉此言,估计就是真相。此时的他,只觉是身轻如燕,有了种身躯似欲腾空而起的错觉。   听说任约翰的麾下之军,能在一日之内,步行千里,那么换成自己了?   孔殇不由眯起了眼,有些跃跃欲试。只需这域场,能提升自己五成的遁速,那么他就有把握,在五百里内,将那两条长虫截杀。   恰好此时,九天玄女与嬴小小也陆续从那窟内行出,前者的手里,还提着那所谓冰云仙子幽灵真,也就是戚弱水。   这就是他们四人,在那窟内所有的战绩了。静池四神女最首位的‘太虚仙子’,精通一体三化之术,在那虚空至宝‘水云间’内以一人之力,狙击她与孔殇等三位上位伪开国。将战局拖延了半日之后,又能全身而退,驾驭圣器‘水云间’逃走,不能不使人佩服。   再如非是九天玄女这具身躯的强度极高,打出的音震之力更胜先前,超出了对手的意料,他们也未必就能够擒拿下这戚弱水。   可九月此时,却看都未看那戚弱水一眼,只蹙眉问道:“这个时候,不是该先北上咸阳?”   “北上?”   孔殇的神色,略有些怪异的看了看天色:“我怕太早北上,反而坏事。”   他们几人北上咸阳,势必要逼迫静池剑斋‘分兵’不可。可如此一来,岂非是反而助对方,逃脱几条大鱼?   以月儿郡主之能,无论对手来多少,都是能将之一口吞下的。也就是多来多得,少来少得,直接影响到最终的收获。   此时令静池剑斋从咸阳抽调人手,最终还是帮了对手。   九月则无奈的微一摇头:“总需把样子做出来,再说前面还有被拦住的郑和与昆不羁,一日之内,你我几人,其实到不了咸阳。”   如他们此时。还是一副不紧不慢,毫不担忧的模样,那就太假了。这也是他们几人如今,最纠结之事。   郭嘉谢安引君入瓮的谋略再好,也总有疏漏之时。而这次归根结底,是静池剑斋对武安王府的实力估计不足,或者说是对那‘太虚仙子’的能力太过自信,让他们连‘放水’都做不到。   “话虽如此,可有这样的机会在眼前,终究还是不能放过——”   音落之时,孔殇的身影就已拔空而起,往那两头黑龙方向,疾追而去。   任约翰见状一笑,同样随之踏入到那夜空之内。他的遁速竟也快极,一身金甲似如流星,紧紧追在了孔殇的背后,而那域场之力,则始终将二人身影笼罩。   临走之前,他却又语声悠然道:“我倒是觉得,其实此事,根本无需心忧。即便我等举止有异,那静池剑斋也绝不会放弃。我听闻过那位六翅禅刀的为人,虽是谨慎小心,可却也极度自负。”   九月闻言,不禁挑眉,随后笑了起来。确实,静池剑斋为今次之战,布局准备已达三年,又在开战之后,付出了这般代价。此时此刻,她哪里有放弃的可能。   那薛云凰如得知他们行止之后,会作何抉择?必是继续增添筹码,以求万无一失。   最后看了北面一眼,九月眼中却再无丝毫犹豫,同样御空而起,同样紧随于二人身后。   而此时近百里外,那敖九游与敖青海,亦察觉到后方异样。回头注目,二人都是意外愣神之余,又觉好笑。   需知黑龙一脉遁法,在天下诸多神兽族类中,虽非是最强者,可也不算弱。此处又是水脉纵横之地,他们黑龙一族在此,恰可如鱼得水。这几人居然还欲追击,岂非是笑话?   只是仅十个呼吸之后,二人就不再这么想,且都变了颜色,神情略显惊惶。发现仅这短短时间,双方的距离,就已拉近了足足千丈。   敖九游首先毫不犹豫,将周围的十几条蛟龙抛下,猛然扎入地底,钻入那地下水脉中,以水遁之法往上游疾逝。而敖青海,则亦紧随其后。   可此举却并未能将那孔殇几人甩下,双方一追一逃。只大约一个时辰,就已各自疾掠一千五百里,逐渐进入到了西面青海境内。   也正当二条黑龙惊悸难安之际,孔殇蓦然将那‘太上五神幡’挥卷,立时有两道大五行元磁灭绝光针飞射而出。打入到那地底之内,仅仅须臾,就又是‘轰’的一声炸响。   敖九游的胸腹,赫然被一针洞穿,无数的龙血在这那地下河中翻滚扩散。而敖青海,则情势略好几分,可其右爪却是整个断裂。   更使二人骇然欲绝的是,还有几道箭影,在那些五色光针之后飞凌而至。随着河道之中水浪滔天,火焰漫卷,赫然仅仅只第三箭,就已将敖九游的头颅射穿,将那巨大的龙头,死死钉在了石壁之上。   见得此景,敖青海的眸中,顿时满含绝望。 第七一五章 决战到来   与九月汉尼拔二人想象的不同,咸阳城内的六翅禅刀薛云凰,几乎就有了放弃这次杀局的念头。   自开战之后,武安王府处境艰难,可他们静池剑斋这边,情形却也没好到哪去。从一开始,他们就面临着种种不顺。   首先是武安王府在北地实力之雄厚,超出他们的预计至少三成。不但九大寇之二火婴安赤首身陨,这数日以来折损的天位,更达一百七十余人。而天位以下高阶武修,更达六百之数。这些战死者,光是事后的抚恤,就要花上一大笔的银钱。   然后是对武安王本人的失算,剑斋一方连折三大伪开国,不得不放弃围杀昆不羁与狂甲金锤郑和的打算,将神火仙子烟云霞及黑水龙帝,请往北面救援。又不惜代价,引那两位蒙古人入局,才稳住了局面。   可接着又是戚弱水被擒,黑水龙帝的两位臂膀,在蜀地之西与青海交界处被诛灭。这令黑水龙帝心神大乱,被嬴冲趁机一枪洞穿肩胛,遭遇重创。使得北方那四大上位伪开国的联手之局,亦显岌岌可危。   除此之外,还有一个很可能落入赵宣觉之手的灭道仙子神微澜。   这种种噩耗,都使薛云凰感觉焦头烂额。而据她所知,此时剑斋之内,那斋主一脉原本被压制下去的异声也开始抬头——为了一个无面天君,是否值得?   《盘古剑神经》的副本,固然是能镇压剑斋气运的绝佳选择。可除此之外,也不是没有他路可走。   此时便连薛云凰也在怀疑,自己的坚持,到底是对是错?   “师尊,这里面一定有问题!”   秦可人自从知晓孔殇几人脱困之后,并未前往救援咸阳,而是千里追杀,将敖九游与敖青海诛灭,她就感觉阵阵心头肉跳:“那武安王府,必有所依恃!弟子斗胆,请师尊推迟与叶凌雪见面之期!”   ——她这几年来,已深知那位武安王的行事风格,此时只感觉到一张巨大的罗网,正在成形。   “推迟?再推迟下去,就只怕是彻底功败垂成。黑水龙帝被嬴冲重伤,此时还能阻拦嬴冲多久?那孔宣妇好五大伪开国,则随时都能援救咸阳。”   出言之人,正是初入咸阳不久的另一位剑斋长老上官青,此时这位正微摇着头,神色不以为然:“我静池剑斋损失如此之重,一是因对手的实力超出预期,二则是那武安王府重外而轻内。那武安王何敢如此?一则咸阳非其根本之地,一则大秦京畿重地,守备森严。又有天圣帝与白云观,就近照拂,所以有恃无恐。”   秦可人闻言,却毫不顾身份差距,厉声质问:“那么孔殇等人的行止何解?别说那几位,到如今都不知武安王妃即将出城赴约之事?”   此言使上官青气息一窒,细细思量,那位武安王妃倒也不像是会将赴约之事,瞒着自家臣下的蠢妇。反而是冰雪聪明,被其祖父认为是若为男子,则可成一国宰执的巾帼女杰。   可她依然不在意,即便嬴冲有所依恃又如何?静池剑斋之力,足可将武安王府的所有一切,都尽数碾碎!   “他们即便兼程疾赶,只怕也到不了咸阳——”   太阳刀李光源道出这句时,就又觉不妥。真要是不惜代价的话,那五人还是有办法回来的。随后他就又转了语气:“可也有可能,是这几位故意如此,使我等自乱阵脚,又或是欲攻敌之必救了?”   听到最后一句,薛云凰就心中一动,问道:“如今那孔宣等人何在?”   这句问出之后,却是足足过了半刻,才有人回复:“青海内有散修见得孔宣几人,正大张旗鼓,遁往巴颜山方向。”   在场几人闻言,顿时面面相觑,而薛云凰则眼神阴沉,此时那巴颜山,就只一位妖后坐镇而已。   那虽也是一位上位伪开国,可却是三品‘上下’,是上位伪开国中的最弱一等。   巴颜山乃是黑龙一脉经营数千年的老巢,别人想要攻破,至少需数倍于其的力量。   可问题是这五人中,还有一个真身为孔宣的上古英灵战将。五色神光无物不刷,可破尽天下禁法。   这与静池剑斋没什么关系,可一旦黑水龙帝得知,那位哪还有心思与嬴冲继续鏖战?   一旦那嬴冲返回——   一声轻哼,薛云凰散乱的目光,又渐渐凝聚:“通知各方,一切依计行事!”   秦可人面色大变,急急开口:“师尊,使不得——”   “给我闭嘴!”   薛云凰心意已决,当即就大袖一拂,强行令秦可人闭口,随后目光灼然道:“此战我剑斋布局三载,又联络各方之力,难道还会输给一个区区第十世家?”   秦可人还欲劝阻,却觉一身真元受制,再说不出一句话。   太阳刀李光源见得此景,则不禁一声叹息。其实他也觉眼前情势,有了些怪异的苗头,可他却也看出薛云凰,此时已是骑虎难下之局。   ——嬴冲的回归,意味着静池剑斋这三年的布置,都将付诸流水,薛云凰岂能接受?   花费这么大的代价,却最终一事无成,这位又该如何向宗门与盟友交代?一百七十余名天位与玄蝉,庄寒天等人就这么枉死么?旁人又会如何看待静池剑斋?   如今的形势,是哪怕明知眼前是毒果,薛云凰也必须将之吞下不可!   又何况,这位其实还握有着至少九成的胜算!甚至还有着那位,武安王定然想不到的筹码。   李光源的目光左移,看向了角落里的另一侧,那三位灰袍男子,眼眸里闪现出匪夷所思之色。   他没想到这个世间,居然还隐藏这样的存在,这样的势力。这个天下,果然是藏龙卧虎——   ……   “邪灭轩?”   第二日的巳时二刻(早九点半),叶凌雪在针灸的刺激之下,准时苏醒了过来。然后就在她草草梳妆,登上了前往咸阳城外的马车之时,又从嬴月儿的口里,得知了又一件关于对手的消息,且与她师门长生道,关系颇深。   “楚穆王的近卫之后?可他们与我武安王府何干?”   “昔日公输般携带邪樱枪,遁入秦国。楚穆王深恨之,于是令麾下十四名武力强横的近卫脱离楚廷,追杀公输般,追回邪樱。可最终这十四人功败垂成,因未完成王命,而无颜回归楚廷,于是在外创立了邪灭轩。立誓不追回邪樱枪,誓不罢休。”   嬴月儿就坐在叶凌雪身侧,眼神复杂的看着窗外:“而如今那邪樱枪,就在我父王之手。” 第七一六章 多来多得   “可这也说不通,难道就只为一个几千年前的誓言?”   叶凌雪的眼神不解:“这邪灭轩的背后,到底是何人?”   她知道任何势力,都无法完全摆脱世俗。无论吃喝拉撒,都需金钱供养。而一位权天境级别的强者,则需求更多。   “是楚国皇室!因墨甲大兴之故,从两千九百年前开始,邪灭轩就开始接受楚国皇室的部分银钱供养。不过绝大部分,还是他们自筹。”   嬴月儿解释道:“除此之外,就是‘寄生’了。他们会让自家的优秀子弟,潜入到其他大宗派中,受其供养。这些人往往在身份上没有任何问题,且都是习武修玄的天才,平时也不会为邪灭轩办事,只有在一些关键的时候,才会听其号令。而长生道,就是他们用于寄生的宗门之一。”   叶凌雪微一愣神,她总算明白了长生道,为何会倒向静池剑斋,将她这个弟子弃而不顾了。   作为大秦三大玄门之一,长生道实力或者远不如剑斋,可也至少有其二分之一的规模,怎会无缘无故,就做出这种事情出来?   向她这个昔日的真传弟子下手,既有碍于长生道的名望,也会激起天圣帝的警惕厌弃之心,对于长生道而言,根本就无半点好处。唯一受益的,就只是静池剑斋。   随后她又觉苦涩,能够使长生道做出这样的决断,能够将她的师尊囚禁,邪灭轩在长生道中人的身份,只怕不低。甚至可能就是如今,那位已垂垂老矣的长生道主。   不过除此之外,叶凌雪仍有疑惑:“可这却更说不通!邪灭轩的根源是楚穆王近卫,又受楚国皇室供养,那么想必这些人,也需听楚室号令,他们在这个时候与武安王府为敌,有何好处?”   可嬴月儿闻言后,却也是眼现茫然之色。那邪灭轩为何会在这个时候,与静池剑斋联手,她也不太清楚。只因如今的一切,都与‘安王’那个时候,截然不同。   只因这邪灭轩,从未与‘安王嬴冲’正面敌对过,反倒是在阻止项氏篡夺大楚时,耗尽了力量。   且一直到她父王背秦自立,并且吞灭三国,占据了中原半壁江山之后,长生道都未曾有过什么异动。十数年中都孤立于巴蜀,还有一些零星的杰出弟子受叶凌雪的影响,效力于父王军中。   ——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,她也是两眼茫然。再如非是嬴鼎天查探出了一些蛛丝马迹,她也不知这策动长生道与剑斋联手的,会是邪灭轩。   可这其中到底是有着什么样的缘由,嬴月儿就不太清楚了。   “是仍未查知?”   叶凌雪却并未有深究之意。知晓此时即便查清楚邪灭轩的目的何在,其实也无济于事。自己只需知晓,这邪灭轩对武安王府动手了,是他们的敌人就已足够。   “这邪灭轩想必实力不弱?这方势力入局,投入想必非同小可,月儿你如今,可还有胜算?”   嬴月儿当即就又摇头,将所有思绪杂念全数抛开,语含傲意:“没用的!管他们来多少,结果都是一样,送死而已。”   ——这非是自负,也没半点小视对手的意思,而是她对自己‘父王’,对那位霸王的武道,满怀信心,哪怕此身只掌握那位全盛时的三成枪意,也足可碾压此世。   甚至她手里如有一件像样一点的中位圣器,那么便是夫差,她亦可与之一较高下!   这次武安王的对手,多出一个长生道,一个邪灭轩,固然是令人意外。可也无非就是多用点时间,多费些手脚而已。   她会用手中魔焰枪,将他们一一砸碎!   叶凌雪哑然失笑,随后又复沉沉睡去。有月儿在身边,她此时也没什么好担忧的。无非就是将自身当成一个诱饵,尽力引更多的人入局。也只将这所有一切,都当成了一场闹剧。   ……   此时在咸阳城头,却正有一群人在看着城门之下,那正迤逦行出门洞的车队。而其中为首之人,却是两位身着华贵袍服的青年。   “居然还真跑出来了!”   嬴去病看着中央那辆飞车上的‘金冠玄鸟’徽章,目现幸灾乐祸之色:“都说这位武安王妃是个冰雪聪明的人儿,临机决断不逊于男子,可此时看来也不过如此。”   “事涉其母,当局则乱。”   嬴瑾瑜则是轻声一叹,面色复杂:“只是这一去,难免要落入静池剑斋下怀。”   “我如今倒是好奇,那位武安王殿下,是否真舍得为自己的妻儿,解除本命灵契?”   嬴去病微挑着眉毛,眼中倍怀期冀:“一直听说这位,外似冷酷,其实是重情重义之人,然则解除本命灵契的代价,却也非同小可。”   ——那可不仅仅是失去一具,未来可比肩皇天位的杀器而已。嬴冲的元神,也将遭遇重创。   此时正值其往武道巅峰冲击之时,这次解除灵契,就可令其修为数年之内,再难有寸进,且实力大损。   此外各家准备的后续手段,可不仅仅只是如此而已。逼迫这位解除灵契,这才只是开始。   ——都是有志一同,这次即便不能将那位武安王殿下打入万劫不复之境,也要将那日渐势大的北方宗党,彻底拆散。   嬴瑾瑜则是微微摇头:“我看这武安王府亦有准备,剑斋那边未必就能如愿。”   “方才就感觉到了,五弟一直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语气?”   嬴去病一声冷笑:“这时候还要做着表面功法不成?你做的那些事情,难道那位武安王会不知?”   “兄长之言,恕小弟我听不懂。”   嬴瑾瑜面不改色,依旧是淡淡笑着。他这次到这里,是观望风景来的,可没打算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出来。   或者那位武安王,真对他的所作所为心中有数,可只要不被抓住实质性的证据就好。   武安王府的敌人实在太多,哪怕嬴冲真要秋后算账,也不会先寻不显山不露水的他。   且这位三皇子的弟弟,不也一样在他家的国公府内装老实?   何况今日他也不算说错,此时叶凌雪的身边,依旧还有着岳瑶、虞云仙、李道信,九观这四大伪开国,外则有白云观及天圣帝为依靠,静池剑斋能否如愿将叶凌雪拿下,还要看她们,能够拿出什么样的实力出来。   也在这时,二人只听城内方向,赫然传来了一阵‘轰’的一声震鸣。他们先是讶然回望,随后就面面相觑了一眼。   “是黑龙卫!看这模样,多半是被人拦住了——”   话音微顿,嬴去病目光森冷的望向自己五弟。他怀疑这股阻拦黑龙卫的势力,与这位兴平郡王有涉。   嬴瑾瑜却浑不在意其目光,只心想黑龙卫这边虽有大宗正出手阻拦。可除此之外,还有始龙甲与白云观,就不知静池剑斋,会拿出什么样的手段来拒止? 第七一七章 开国林立   长生道那封信信笺的约见之地,是城外七十里处,一座名为‘兰若’的废弃寺庙。   可武安王府一行人才走了不到五十里路光景,嬴鼎天就又让人送来了一个噩耗。   “玄光真人与归云子,太玄三位,被人联手阻于城西?”   嬴月儿看了身侧,仍在沉睡的叶凌雪一眼。想了想之后,感觉还是没有将母妃唤醒的必要。   这点早在意料之中了,静池剑斋如拿不出拦截白云观的手段。又岂有资格对武安王府动手?   她现在只好奇,这出手狙击,能够有资格与玄光真人放对者,到底是哪一位?   “究竟是何人出手,探得详情了么?”   那位玄雀卫却摇着头:“其中三人身份未知,只有其袖角处有血色樱纹。至于另一位,乃是长生道祭酒天河元君。”   “天河元君?”   嬴月儿不禁微微失神,在她的父王一统半壁山河之时。这个‘天河元君’,已经成为长生道的新任道主。且在父王出兵灭楚之时,鼎力相助过。   她仍不解在这个时代,为何一切都与她那父王所经历之事迥异?   “原来是天河师叔?居然是她——”   嬴月儿讶然回望,却见叶凌雪已再次苏醒了过来。这位却是神色复杂:“天河师叔是我长生道百载以来,最出色的玄法天才,也是本宗上下都期冀备至的下任掌教。”   只是瞬即之后,叶凌雪就又收束住了心绪。天河元君的真实身份与所作所为,虽是使她伤感意外,可这时候想这些并无意义。   “看来这邪灭轩之人,是颇为小心。既然接下了为剑斋阻拦白云观玄光等人的重任,那么此番兰若寺之战,他们不会直接参与。嗯,那兰若寺快到了吧?”   说这句话时,叶凌雪的眼眸内,又透出了几分期冀之色。她想知道,这次为了她叶凌雪。静池剑斋会拿出什么样的阵容出来。   而嬴月儿也是唇角挑起,一双拳头紧紧的握着。她已从窗外看到了兰若寺的屋顶,此外神念之内,也感应到了那寺内十数位伪开国的气机。   只因这些强者的聚集,甚至引发了天地元力的失衡,无数的天地元灵,正往这方寺庙内汹涌而至。   可这并未使嬴月儿生出半点恐惧之心,反而愈发的兴奋起来,战意昂扬。   不过随即嬴月儿就神情微动,眸中现出了几分意外之色。而仅仅须臾之后,就有一个身姿窈窕,又浑身血痕累累的人影飞空而至,拦在这辆飞车的前方。   嬴月儿不用去看,就知是御前侍卫总管越倾云。只是让她吃惊的是,这位居然能够突破阻拦,出现在此间。   “王妃娘娘!”   越倾云直接在车前半跪了下来:“陛下诏令,命你速速回城!”   叶凌雪微微蹙眉,而后不答反问:“越总管可否告知本宫,到底是谁人阻截了黑龙卫?”   越倾云却避而不答:“临行之前,陛下有言托下官转告王妃。所谓出嫁从夫!汝怀中乃武安王殿下子嗣,请王妃务必三思而后行!”   叶凌雪失笑,并未继续深究。在咸阳城内外,大秦所有武者玄修的战力,都可提升至少二成。常理而言,哪怕静池剑斋全力以赴,也无法阻拦黑龙卫来援。   能够阻拦他们的,就只有黑龙卫本身。而众所周知,黑龙卫内的成员,多是来源于黑水嬴氏及其亲眷——   对于嬴氏皇族的明目张胆,叶凌雪暗觉心惊。此外天圣帝的‘关切’,却让她有些不舒服。   不过也不奇怪,在那位陛下眼中,她的娘亲李珂,自然是比不得自己怀里嬴冲的子嗣。   “正因出嫁从夫,所以本宫才必须赴约不可。”   叶凌雪笑着道:“这次前去兰若寺,正是本宫夫君授意。而今虽有陛下令旨,可这私家之事,却请恕臣妇不敢遵从。”   越倾云以手按剑,本是心意已定,如叶凌雪拒绝。那么她哪怕是强迫,也要令叶凌雪无法赴会不可。   只是当她听得叶凌雪这几句之后,却不禁微一愣神,好半天才反应过来:“下官不知是真是假,王妃该如何证明?”   叶凌雪不禁头疼,心想这件事,她又该如何让这越倾云相信?不过随即她就微摇头,懒得再解释:“本宫还不屑于出言诓骗,可如越总管不信,那么也不妨出手便是。”   闻得此言,越倾云不禁眉头微蹙,看向那车辕处,正以一丝若有若无的枪意锁住自己的岳瑶。   知晓自己如还拦住道路,这位武安王府的侍卫副总管,必定会对自己出手。   除此之外,周围那虞云仙,李道信,九观等人的目光,也纷纷投望过来。   越倾云稍作权衡,终是选择了退让:“那么请容倾云随行!”   她领受有米朝天密令,如若叶凌雪执意不肯,而黑龙卫又无力护住这王妃母子,那就不妨在关键之时,取去叶凌雪的性命。   无论如何,都不能使武安王妃落入静池剑斋之手,使大秦的武安王受敌挟制!   王妃香消玉殒,折损了武安王殿下的子嗣,这固然可惜。可这整个大秦三千世家,未必就寻不得一位更合武安王的王妃。   叶凌雪并未立时应承,只端坐于车内,透过那重重幕帘,定定看着窗外的越倾云。须臾之后,她才又微一摇头:“越总管既有此意,那么本宫也无拒绝之理。”   ——她不是猜不到越倾云的心思,也看透了那位米公公的打算,可却无所谓。且如此身真落到那静池剑斋手中,那倒还真不如死在越倾云手上的好。   可她更相信自己的夫君与月儿,此次兰若寺之行,定然万无一失!   ……   越倾云加入之后,王府的车队又继续前行,可当接近到兰若寺十里距离后,车队中绝大多数侍卫都调转了马头,往咸阳城的方向返回,也将叶凌雪的仪仗全数带走。只留下两辆无人驾驭的飞车,供虞云仙几人乘坐。   越倾云对此并未在意,前面那兰若寺内,只她感应到的权天巅峰就有七位。这些武安王府的侍从即便跟去了,也是送死而已,起不到任何用处。   此时她只是眯着眼,想叶凌雪之言,到底是真是假?如是真的,又是何缘故?难道那武安王殿下,就真的不惧他的妻儿被人挟持?又或者是这位,真就有恃无恐?   随后她就又注意到,最后方的那辆车内。除了九观与李道信二人之外,居然还另有一人。   ——那如是一位权天境,倒还不会令她在意。可偏偏此人的修为,仅只是区区大天位而已。   就在她杂念纷呈之际,三辆飞车都已行至到那兰若寺之外。刚好是午时四刻,日当正午。   那本就破烂的大门,直接被岳瑶枪势震为齑粉,然后三辆飞车皆如怒龙之势奔驰入内,直至那大殿之前。   当飞车停住时,叶凌雪也心神微凝,再次看向了帘幕之外。其实也看不到什么,只能感应到几道异常强横的气息,立在那破败佛殿前的台阶上。   倒是另一辆车上的越倾云,握剑的手不由再次一紧。凌厉的目光,往台阶之上的人影,一一扫荡过去。   六翅禅刀薛云凰,针后上官青,四神女最末位的灵云仙子灵紫英,太阳刀李光源,九指神夺王烈,银马金剑司马眉,长生道的未元真人,出身魏国怒刀须九问,还有二位身罩面纱,身份未明者——   仅仅只这现身出来的几位,就使人触目惊心,这些人出身各异,且分属各国,却无一例外都是权天境,也都是近日踏入伪开国层次的绝顶强者。   这使越倾云心中微沉,忖道眼前这阵容,哪怕黑龙卫正面遭遇,也同样会全数饮恨。   而再之后,她才看向几人的中央,那位被叶凌雪送往长生道出家,却又被后者出卖,名为李珂的坎坷女子。   那六翅禅刀薛云凰目光,则自始至终,都在看着中央处,那由四头翼龙驹拉拽的飞车。上有龙凤雕文,正是大秦郡王家才能有的规制。   只是她却未能确定车内之人,是否真为武安王妃。倒是这辆马车,被她认了出来,原身正是天庭帝后花费亿万金打造的御辇。   有这车在,哪怕三五位伪开国全力轰击,亦至少需半刻时间,才能将之轰破。   薛云凰却不在意,五位伪开国不行,那就十位好了,何需在意?不过有这车在,她却无法辨别这车内的气机。   “不知车中,可是武安王妃?”   “正是本宫!”   叶凌雪淡淡的回着:“就如未元真人之约,本宫准时前来。那么现在,真人可否将本宫母亲还回了?”   薛云凰闻言,就不禁一笑。尽管只是听到了声音,她却已可确证这车内,定为武安王府叶凌雪无疑了。   “本人薛云凰,忝为静池剑斋太上长老,王妃面前有礼了!”   她却并未任何行礼之意,只淡淡道:“王妃不如束手就擒,我与未元真人,都无意伤害王妃。” 第七一八章 横扫一切!   叶凌雪在车中端坐如故,语气也未有任何起伏波动的复述:“如未元真人之约,本宫准时前来。如今真人可否将本宫母亲还回了?长生道当世大宗,何时不顾信誉至此?”   那未元真人闻言,却半阖着眼,神情未有任何变化,只当是不曾听见叶凌雪的言语。   薛云凰微微摇头,也同样置之不理,径自把目光扫向了台阶之下,那虞云仙与李道信几人。   “所谓刀剑无眼,一旦动手,很多事情都再难顾及。王妃即便不为你这些部属着想,也该想想你肚子里的孩儿。”   叶凌雪不禁哂笑,心想这就是圣宗,这就是长生道——   她却也无怨愤之意,只神情疲累的一声叹息。   而旁边的嬴月儿,则悠然冷笑:“母妃又何需与他们废话?时间不早了,这便开始吧?早点结束,母妃也好早些回去休息。”   她说的虽是征询之言,可语气却是不容置疑。   而当这句言语道出,那台阶之上的众人,都是显出错愕之色。   秦可人更是心中微沉,这样的言语,可不像是落入陷阱之人,能说得出来的。   果然,那位武安王,分明就是早有预谋——   下一刹那,那虞云仙,九观,李道信三人又各自大袖翻飞,各有四面旗帜翻飞而起。   这使薛云凰等人微微一惊,还以为这三人,要施展什么惊天手段。而正当他们或心生警惕,或欲直接出手阻拦时,却见那四面八方,已汇聚起了一层玄异灵光,将这方三里虚空都笼罩在内。   ——那并非是什么攻敌的手段,而是以五行元灵生成力障,封锁了这三里虚空内外。   “都天镇元阵旗?”   薛云凰的眼中,亦现出了疑惑之色。这真的就只是封锁三里虚空内外而已,其他的用处,一样都没有。明明郡城一级的阵旗,却被人改造到完全无害。对他们这些人,半点压制的效果都没有。   这使薛云凰,亦有些惊疑不定,也觉好奇:“王妃这又是意欲何为?”   “自然是为了防某些人逃跑,所以提前设个兽笼而已。不如此,又如何能将你等全数诛于此间?”   当这句道出时,嬴月儿的半只脚,也踏出了那飞车的幕帘之外。那绝凌于世的枪意,瞬时席卷了这整座兰若寺。   薛云凰瞳孔骤缩,当见到那飞辇车帘处,那墨甲半足之时,她就感觉这墨甲主人的强大!那是碾压性的霸道,使在场诸人中强如她薛云凰,也觉自己在对手面前宛如文弱孩童!   下一刻还未待薛云凰几人开始反应,就有旋风乍起,一道赤红的身影,突兀至极的来到了那未元真人的身前。   那潮鸣电掣般的气势,使得周围几人,本能的往后飞退。而后那火红的枪影,竟然仅仅一枪,就将那未元真人的身躯洞穿!   未元的杏眼圆睁,全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,这尊赤红色墨甲。似无论如何都想不到,双方甫一接战,自己就落到这样的田地。   “敢令母妃烦心,那么本郡主,就送你去下地狱!”   声音落时,就又是‘轰’的一声闷响,那未元真人的周身,立时赤焰燃烧。只瞬息之间,就将这未元真人的身躯,燃成了灰烬。   而后嬴月儿,又大枪怒砸,与那太阳刀李光源的刀锋相撞。高达六百二十万牛的巨力,瞬使后者双刀粉碎,墨甲崩离。整个人亦被轰飞而出。   可嬴月儿的枪势,却依然霸道至极。后方怒刀须九问与九指神夺王烈二人接力,竟也被这一枪横扫,狼狈飞退。   见得此景,在场所有人,无不都哑然失色。嬴月儿那如红云般的枪势,又迅如雷电,疾袭向旁边急欲往李珂抓去的灵云仙子灵紫及六翅禅刀薛云凰。   那凌迫而至的枪意,使二人都勃然变色。   “——这样的枪,怎会?”   那枪势快极,快到了几乎无法躲避!二人倾尽了一切气力,在最后时候将兵刃阻于身前。   而后那枪尖只是轻轻的敲击,二人的身影就似被一枚攻城锤轰中,整个人无法自控的飞撞在了后墙之上,掀起了漫天烟尘。   薛云凰目眦欲裂,心中则已惊骇欲绝。她接下来的这一枪,仅仅纯粹的力量,就高达五百万牛以上!对方的道业根基,分明也在她之上!   可这仅仅是对手应付完强敌之后,随意的刺击而已!方才那对太阳刀李光源的一击,则达六百万牛以上。再如加上天地元力,武道意势的加持,这个数字,可能会上逼千万牛力大关——   而就在这霸道到超出常规的力量之外,此女还有同阶修者,完全无法企及的迅捷与神速。   ——这就是那位武安王妃,有恃无恐的依仗?   可这怎么可能?这到底是哪里冒出的绝世强者?真就是武安王府的那位郡主嬴月儿?可那不是一尊傀儡么?她甚至还有段时间以为,那就是无面天君的仿冒之身。   也就在她眼眸之内,首次闪现过惊惶色泽时,嬴月儿已经带着李珂的身影,回到了那辇车门外。   之后她首先做的,却是确认李珂的身份,直到确证这是她外祖母无疑,又开始检查李珂周身,是否别有禁法。   她的母妃生产在即,此时虚弱无比,嬴月儿不想有半点的意外发生。   再须臾之后,嬴月儿才放下了心。也不知是这静池剑斋与长生道之人太过自信,还是碍着名门正派的颜面,两家并未在李珂身上,遗下任何的手段。   可随后她的眼中,就又透出了几分恼怒杀意。   救回了外祖母,这次来兰若寺的目的,算是达成了一半——可这并不能使她有半点的喜悦。   幕帘之内,叶凌雪也在担心着李珂的状况,急急问道:“月儿,你外祖母可曾有恙?”   “无事!就只是有些伤神而已,需得尽快找灵瑛仙君,或者不悔仙子给外祖母她看看。”   赢月儿微摇了摇头,她先是给李珂服用了一颗养神丹药,然后小心翼翼的,将仍处于怔忡状态的李珂,送入车内。   可其实她这外祖母,岂止是受惊亏损这么简单?外祖母一生坎坷,在叶府备受折磨,心神状况本就不佳、好不容易在长生道寻到了一个安生地,却又被长生道擒拿,作为要挟女儿女婿的筹码。这等样的经历,哪怕是换成寻常女子,此时也不好受,更何况本就心神亏损严重的李珂?   怒意填膺,嬴月儿蓦然又再腾空而起,至三丈空中悬立,长枪‘魔焰’直指前方,语气则满含着轻蔑与不屑:“一群渣滓!奉父王之命,今日此间所有人等,杀无赦!” 第七一九章 银马金剑   “一群渣滓!奉父王之命,今日此间所有人等,杀无赦!”   嬴月儿的言辞,就仿佛是将此处所有人,都视为垃圾废物,必死无疑。可在其长枪所指之处,薛云凰等人却只觉惊悸莫名,连一星半点的驳斥之意都没有。   眼前的这位月儿郡主,展现的不止是霸道与强势,更有着所向无敌的气概!   ——始龙甲是依仗半法域而无敌于天下,夫差则是依仗吴人自身打造的半神器干将莫邪,使天下间的所有器物,都莫当其锋。   而这嬴月儿,却是另一种的无敌,超出极限的力量,搭配上那丧心病狂的速度。让人避无可避,正撄其锋则必死无疑。   越倾云亦是错愕万分的,看着上空中那月儿的背影。先前那近乎于疯狂的一幕,则反反复复的在她记忆中闪动。   好半晌之后,越倾云才回过了几分神智,随后就问旁边的虞云仙。   “这是什么甲,甲内之人是谁?”   其实后面一个问题,她已有答案,只是还想从虞云仙口里确认。   “那是赤魔甲,嬴冲那厮废时二年,花费了万万金打造。至于甲内那位,自是嬴冲的宝贝郡主,我名义上的徒孙。”   虞云仙对越倾云有些防备,只因这位距离她实在太近,如说此间谁最有可能将都天镇元大阵破去。那就必是越倾云无疑。   这个可能性极小,可虞云仙却不能不防,不过她回答越倾云问题的时候,倒也算诚恳:“说来惭愧,我身为她的师伯祖,如今却也非是她的一合之敌。”   “也就是说,静池剑斋一开始就料敌有误么?”   越倾云的眼神茫然:“今日这一切,都是殿下的陷阱?武安王妃,其实是诱饵么?”   虞云仙闻言,则不禁摇头:“只是不得已而已,越总管你想多了,武安王殿下的性情,越总管难道不知?”   嬴冲那厮倒是确有用嬴月儿,算计一把静池剑斋之意,可要说这位有用妻儿引诱对手,却是绝无可能。   可那郭嘉谢安再怎么精明,也不会想到叶凌雪的师门会生变故,不但使叶凌雪的产期泄露,也令其岳母李珂落入敌手。   今日武安王妃出现在此,是不得不然。好在最后的结果。并无什么不同。   越倾云也觉自己的猜测,过于阴暗,也确与嬴冲的为人性情不符,可随后她又问:“这位月儿郡主,不是一具机关人偶?”   “是如此不错。”   虞云仙神情复杂,心想那也算不得是人偶了。日常相处,她也渐渐将嬴月儿,当成自家的真正徒孙来看待。   话说回来,自己如今连一尊机关人偶都战不过,还真够羞耻的。   还有这一次的兰若寺之行,未免也太简单了,就只需驾驭这四面阵旗,然后眼看着就好。   虽说这很轻松不错,却总感觉有些对不住嬴冲的二百五十万金薪俸——   也在这时,空中狂风乍起,再次吸引了虞云仙的视线。当她注目过去,只见嬴月儿已离开了原处,身似赤红雷电,疾逝向百丈之外!   此时这大殿附近,又有五道身影现出形迹,或是直接以真面貌示人,或是蒙着面纱,可也无一例外,都俱是伪开国级。   可即便如此,也没令嬴月儿有半点畏惧。   仅仅须臾,就又是轰的一声雷鸣,那怒刀须九问整个人连同墨甲,赫然都被击沉入地底,深陷二十丈地坑之内!那口九环大刀已全数破碎,墨甲则寸寸崩裂!此时正有丝丝鲜血,从甲内溢出,而须九问的生机,则已黯淡消绝。   此景顿时刺痛了在场所有人的神经,亦感觉到那令人窒息般的压力,嗅到了死亡的气味,正在这兰若寺里蔓延。   怒刀须九问亦是中位伪开国,战力虽不如太阳刀李光源,可在魏国亦有赫赫威名,有着刀王之称。   可这样的人物,却也无法抵挡这赤色墨甲的一击!   下一刻,嬴月儿的目光,就又再扫向了银马金剑司马眉。众人毫不意外,心知这位必是准备挑选在场的最弱者下手,一一将他们剪除。   而在那须九问之后,就是这司马眉。此人昔日为威王部属,之后又跟随西方大帝,效力于天庭。在两年前得西方大帝库藏的一尊仙元神甲,又于不久之后,踏入权天境界,使其一身战力,凌驾于怒刀须九问之上,可谓是前程无量。   仅仅只不到三十分之一弹指,嬴月儿的身影就再一个闪动,赤红的枪势,直指那司马眉的眉心。使这位银马金剑,身躯微颤,气势凝滞。   薛云凰面色铁青,随后毫不犹豫的以双刀,直斩嬴月儿的身后。她号为六翅禅刀,就因刀速超群拔萃之故。可此时刀光斩出,却竟是慢了一拍,看似无论如何,都追不及嬴月儿的背影。   可薛云凰更知,此时无论如何都必须保住司马眉不可。   ——兰若寺内外封锁,嬴月儿的枪势力量皆霸绝人寰。他们只有从此刻起,寸步不让的与其争斗,协力一同,今日才有可能从此间安然脱身。   猛一咬牙,薛云凰口中溢血,面上亦青筋暴起,然后整个人的速度,顿时加快了近倍。   而此时在场诸人,都不用薛云凰吩咐,都各自爆发了全力,或正面阻拦,或侧面牵制,只欲阻住嬴月儿的身影。   嬴月儿的赤红长枪,在不到十分之一个呼吸内,连破李光源与九指神夺王烈二人,又将上官青打出的诸多金针,完全视如无物!   可就在最后,嬴月儿的‘魔焰枪’被一面黑色的巨盾拦截。那是一个身罩面纱,浑身黑衣,身躯异常魁梧,高达三丈的人影。   然后在的枪盾交击的刹那,此人的一身黑衣与斗篷,都尽数破碎,露出里面纯黑色的墨甲。   而这位虽是在狼狈后撤,足步不稳的连退二十余丈,可到底还是将嬴月儿的这一枪阻拦了下来。   嬴月儿见状却毫无异色,只双眼微凝,透出几分怪异的色泽,似在赞叹,又似在嘲讽。   “我认得你,光明教的神护天王李多洛!这可真有趣——”   ——堂堂的圣宗静池剑斋,自然不可能与光明神教这样的邪教有涉,那又是像冰云仙子幽灵真那样的卧底么?   六翅禅刀薛云凰面色阴沉,却无半点后悔之意,反而感觉庆幸。今日幸亏是未曾大意,将李多洛召来此间,否则今日,真不堪设想。   可待下一刹那,薛云凰却又瞳孔骤缩,只见五十丈外,那躲在李多洛后方的银马金剑骤然金剑挥斩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一剑洞穿了神护天王李多洛的身躯。随后又干脆利落,将李多洛的整个人连同墨甲,劈为三段! 第七二零章 都是垃圾   薛云凰先是两眼茫然,随后又不敢置信,旁边的灵云仙子灵紫英,则已目眦欲裂,厉喝出声:“畜牲!”   如非是有着嬴月儿在前阻拦,她几乎就已挥剑向那司马眉斩杀过去。   司马眉却听如未闻,在嬴月儿的掩护之下,身影后撤,继续又退离百丈。直至与虞云仙及岳瑶等人,形成掎角之势,这才止住。   薛云凰的意念昏沉,强咬着牙才使心神保持清明,同样是双眸喷火,定定的看着那银马金剑司马眉:“为何?”   ——她现在,就只想要一个答案。   “薛长老很是惊奇?”   司马眉毫无愧色,回之以冷笑:“其实本公子也想问,这是为何?为何尔等就定以为本公子在被嬴天命出卖过之后,还会为天庭效力?会将武安王府视为仇敌?”   薛云凰张了张唇,想说这岂非理所当然?可随后却哑然无声。   这位银马金剑曾被嬴天命出卖,这件事她全然不知。她只知此人,乃昔年大秦威王旧部,只因欠了天庭一个人情,又因西方大帝嬴天命乃威王唯一血脉,才效力于其麾下。   可如若这位,对嬴天命再无半点主从情分——   “三年之前,嬴天命为从嵩阳逃走,亲手将司马眉推到孔将军的刀前,为他换得了一线生机。只因嬴天命已死,所以再无人知晓此事。司马眉他如今,已不欠那位威王,也不欠天庭。”   此时嬴月儿的长枪,又指向九指神夺王烈:“难道就只许你们安插内应,算计我武安王府,就不准我家稍作回应?”   此时她枪势指处,那九指神夺王烈已是冷汗涔涔,这个时候,可没有第二位神护天王李多洛,来为他挡枪。   而司马眉则又提醒道:“郡主小心,她们还请来了玄圣北辰。”   “玄圣北辰?是曾经号称天下第一散修的那位?”   嬴月儿倒也听说过这人的名字,却毫未放在心上。三十年后,玄圣北辰早已身化泥尘,而天下第一散修的名号,也早已换了另一人持有。   所以此人如今,虽还是天下第一散修,嬴月儿却只说是‘曾经’。   心想此人再强,难道还能强得过夫差?且这位如真有能耐与她抗衡,为何至今都未现身?   司马眉却眉头微蹙:“此人不在此间,却有降神加持之法,能隔空使一人战力大增——”   他话音还未落,嬴月儿就已感应到了身后,那另一位黑衣人渐显异常的气机。   嬴月儿却仍是不曾在意,一声冷笑后,又身影如电,疾刺至九指神夺王烈的眼前。   枪影未至,那黑衣人就有一术法完成,瞬时无数星力锁链从四面,往那赤红墨甲方向‘照射’过去。   然则这被薛云凰等人寄以厚望,认为哪怕是一头鲲鹏,也要被其束缚锁链,却是作用寥寥。   嬴月儿浑身上下的火焰,都在这刻转为纯黑,所有的星力锁链,都是触之即燃,而后轰的一声,将那王烈的胸甲与咽喉,都碎为齑粉!   “这是什么东西?”   薛云凰吃惊不已,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这种以枪意,将自身火元与煞力强行结合在一起的手段,可谓尽显兵家‘一气破万法’的神威。   可这却绝不该出现在这嬴月儿的身上!此女既不该有这样的传承,也不该凝聚出这样的威煞。   ——那得是亲手杀戮至少百万人,又或者寻到一处天生煞眼,才能凝练出来的兵家煞力!   “此为撼世神炎!”   嬴月儿眼中现出骄傲之色,这是独属于她嬴月儿的手段。功法根基虽是出于那位霸王,可她的父王又别出枢机,在兵家‘一气破万法’的基础上另生变化。   她如今身体内每一块零件,每一根骨骼,都是以‘罗睺戡乱决’功体为样本打造,再将虞云仙生前寻得的火属性煞力‘先天元火真煞’融入其中。   故而她自从‘出生’那一天开始,就不惧二阶以下的仙法。再如施展那位霸王的秘法,凝聚出‘撼世神炎’,那么便是五阶的仙法,也可强行破去。   这就等如是将如今天下,绝大部分的权天境玄修,都踩在了脚下。   只有太学主与守正道人等寥寥数位可以施展六阶仙法的存在,才有压制这‘撼世神炎’的可能。   可惜的是她父王直至粉碎虚空,逆流时空之刻,都未能完全参透‘罗睺戡乱决’的奥妙,否则便是皇天级的六阶仙法又如何?那李元霸,又何足惧哉?   而此时嬴月儿的枪,又指向了另一黑衣人,眼中饱含哂意,杀机森冷:“我认出你了,崇国公府内供奉月寒枪陶神丘——”   那陶神丘吃了一惊,也不辩解,身影疾速的后退,然而赢月儿那已转化为纯黑色的墨甲‘赤魔’,却也是如影随形的追袭而至。   施展开‘撼世神炎’之后,她的身速,似又比之前快了一成。黑色电光在诸多全力阻截中,或是闪烁挪移,或是以枪势碾压,使得这一方虚空无数火花溅射,无数的气劲散溢,摧残大地,令地面坍塌,将这个兰若寺夷为平地。   远处的越倾云,不禁目光微凝,以手按剑,就欲加入进去。她眼前这战局,已陷入僵滞,可那静池剑斋一方,却是拼尽了全力,才能牵制住这位月儿郡主。   此时只需一点点的力量加入,就可使形势大变。   只是她才刚有动作,就听虞云仙悠然道:“越总管是要出手么?可这一战除非她支持不住,你我还是做壁上观的为好。”   “这又是为何?”   越倾云神情错愕,回望虞云仙:“速战速决。不更好么?”   “话是如此不错,可那小丫头也特意求过我,说是这一战我等最好莫要插手,她要借这些人舒展筋骨。”   说这句话时,虞云仙的眼中,却又现出疑惑之色。她如今玄法修为日渐高深,故而已看出了嬴月儿身上的一些古怪之处。   原本这小丫头的周身,满布着太虚之力,时间裂隙,又似被这片天地隐隐排斥。   可随着这一战,连续数位伪开国死于其手,这种情形却在改善。嬴月儿周身给人的异常感,却是越来越小。   虞云仙心想这该不会是一种夺人气运的法门?   如只单纯的将月儿看成一件器物,那么这件杀器,说不定是神器一类的级别,不被天地所容也是再正常不过。   而上古之时,也的确是有炼器师发明夺人气运之法,用以削弱器物遭遇的天嫉。甚至以身祭剑的,就如那干将莫邪。   不过无论是哪种情形,其实都无所谓。今日她们不出手,任由嬴月儿杀戮就对了。   而且——   虞云仙目光上挑,看向了虚空中某个方位。   “那边还有个棘手人物,稍后可能需要越总管帮忙。说实话,这座都天镇元大阵与其说是困住里面人的兽笼,倒不如说是专为防范那位——”   越倾云顺着虞云仙的视线看了过去,却一无所得,不过她知银马金剑司马眉,既然在薛云凰的手底下潜伏了一些时日,自然也能掌握到一些绣衣卫不知道的情报。   当下也就定下了心神,继续观战。而很快越倾云就发觉,这场战局确实无需她去插手。   就在持续四个呼吸的追袭之后,嬴月儿似终于不耐,一身气息蓦然再次飙涨。那霸绝人间的枪意赫然充塞此界,遮天蔽日,徜徉恣肆。   “你们很烦!霸王枪,焚山煮海,给我滚开!”   当那枪影乱点,黑色烈焰席卷四方,在场几位道业根基较弱的伪开国,都被纷纷震散。   在嬴月儿气势勃发之时,此间诸人就有防备,也都是毫无保留,以极招应极招。   可在交锋之后,首当其冲的人,却似被摧枯拉朽般的被轰垮撞飞。而更后方的数人,则是倾尽全力,才抵住了嬴月儿的枪势轰击。   而待得那战场中央处,几乎被横扫一空,嬴月儿手中的大枪‘魔焰’,就又如毒蛇般的穿行,将那月寒枪陶神丘藏在墨甲中的头颅,如西瓜一般的捣碎!   见得此景,包括虞云仙在内,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寒气。薛云凰的眼中,首次现出了绝望之色。   心想这就是对方,全力爆发后的神威?竟然强到了这地步——   明明此女的道业根基,比之全盛时的太学主与守正,还要稍稍差些。可她却感觉这位,比之那两位绝世人物,还要更棘手!   绝世的力量,最顶尖的遁速,仅逊于太学主的道业根基,神阶上位的枪诀,这四者结合,令这嬴月儿成为一个几乎无解的存在。   交手以来的这短暂瞬间,他们这些同为伪开国的人物,要么是跟不上嬴月儿的速度,要么是跟上了,却被嬴月儿那不讲道理的力量碾压。好不容易将之牵制,对方却仅仅只一个极招,就将这合围之势破解。   这让薛云凰两眼茫然,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,难道就要这么眼看着此女,将他们一一诛绝?   而此时的嬴月儿则悬浮在三丈空中,手中长枪魔焰再次将所有人笼罩于枪势之下:“本郡主说过了,你们这些人,都是垃圾!” 第七二一章 万劫不复   咸阳之西,距离那兰若寺大约二十里处,玄光道人负手而立。在他的身后,归云子与太玄二人,都是同样的神情淡然,从容自若。   反倒是玄光,神色有些感慨:“我没想到,长生道会入此局。邪灭轩我也隐约有所听闻,却万万未想到,堂堂的长生道祭酒,下任掌教,会是邪灭轩的首领人物。”   “你没想到的,还有许多。”   天河元君的面貌大约三旬年纪,五官俊丽,虽是穿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青布道袍,却仍显仪态雍容,卓尔不群。   随后这位,却又有些疑惑的看玄光:“不动手么?我知你玄光,已有了昔年守正八成的道行。”   这位如全力出手,她最多有自信阻拦两刻时间。可出人意料,此人就只是领着两个师兄弟立在这里,似对那武安王妃的生死毫不以为意。   玄光则笑:“为何元君会以为,贫道就定需出手不可?”   天河元君目中闪过了一丝冷意,感觉此人之言,别有意味,竟让她的心绪,略略生出了几分不安。   “据我所知,昔年守正道人为栽培这位武安王,牺牲甚多?”   ——就比如那逆北斗大阵,直到此时外人都仍不清楚,那位武安王到底从中得到了什么。   下了这样的重注之后,白云观会将此子放弃么?   玄关失笑,然后答非所问的说着:“其实今日之战,以我白云观之力,预先调集八到十位伪开国都不成问题。可最终站在这里的,就只有贫道与两位师弟。”   然后玄光反问:“那么元君以为,这是为何?”   天河元君蹙眉,心道对啊,这是为何?今日之前,她与薛云凰二人,也一直奇怪于白云观的反应。几日前她们对这家如临大敌,可最终许多手段都没用上。   白云观这次调集的力量,远远低于预期。   原本她们猜测这位白云观主,是顾忌观中的反对之声,又有轻敌之意所致。可今日听来,却并非如此。还是这位,在虚张声势?   “是武安王殿下拜托的。”   玄光不待天河元君答话,就主动说出了答案:“殿下对我言道,白云观人手动用太多的话,那么可能会将他的猎物惊走。”   天河元君蹙了蹙眉,感觉玄光之言,简直荒谬绝伦。可不知为何,她胸中心绪却渐渐浮躁。最后将拂尘一甩,一声冷哼:“故作玄虚!”   “是否是故弄玄虚,稍后就知道了。其实武安王殿下他到底有何打算,贫道也不知。”   玄光摇着头,随后又饶有兴致的问:“邪灭轩为何会突然与静池剑斋联手?别告诉贫道,邪灭轩真是为了三千年前,你们前辈的那句誓言?”   天河元君微微摇头,懒得答言。不过下一刻,她心内却突又生出警兆,蓦然回望兰若寺的方向。   先是恰好望见那座突兀间遮蔽兰若寺附近数里的都天镇元大阵,还有元力屏障中,那尊正一枪将未元真人刺穿的赤红墨甲。   再之后二人就眼看着那赤甲枪势纵横,横扫一切,将霸凌天下的枪意,冲溢出那元力屏障之外。   “这是?”   对面玄光亦发出了一声惊咦,随后就转为赞叹:“原来武安王殿下他府中,竟然还有这种级数的强者?甲是半步神元,里面的人——”   天河元君的脸色,顿时煞白一片,神色怔忡。玄光的话音未尽,可她却能补上后续。   里面的人,除了没有半法域之外,一切都是皇天级数!那遁速快到丧心病狂,可更恐怖的,还是那赤甲的一身巨力——   “至少六百万牛。”   玄光唏嘘着判断,神情匪夷所思:“原来如此!殿下是欲在这一战中,就将静池剑斋打到万劫不复之境,却殃及了无数池鱼。”   随后这位就又笑问:“我不知邪灭轩为何要在此时跳出来,可却知祭酒你说服长生道主,定是以蜀南古道为筹码。可如今,祭酒打算如何向长生道的诸位长老交代?又该如何平息武安王殿下与圣上的怒火?”   天河元君只觉神识一阵恍惚,明知玄光之言,是为乱她心境。可神念之内,却依旧是心潮起伏,似狂涛骇浪,难以自抑。   随后天河就感应玄光的气机有异,顿时心道不妙,毫不犹豫的抽身后退,踏虚而行。   可仍无法避过,那蓦然从虚空中伸展而来的擎天大手,将她身影强行定锁虚空。再紧随其后,则是玄光道人轰击而至的四十九道赤红雷电。   ……   同样是正午时分,武安王府的门前已被近百辆马车塞满。可此时在王府门前当值的下人,却都是神情疑惑。   眼前之景,看似是门庭如市,热闹非凡。可在往年,这武安王府门前的马车,可都足足有四百以上,可以从此处门前一直排到正街的另一头。   只因除夕将至,武安王更有新年后返回封地的惯例。所以许多朝官都会选在除夕之前,来此拜谒与恭贺新年。   可此时武安王府的门前,就只有北方宗党的一些核心人物前来而已。   在王府大堂‘武安殿’内,谢安倒是处之泰然。因王府的主人北上之故,此时只能由他出面接待客人。   ——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客人,都是武安王府的部属。这些人来此,只是因收到了风声,所以心绪不安,上府来打听城外详情,就近等待消息而已。   谢安并无责怪之意,换成他自己,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,也一样会心生焦虑。   且能在这个时候,仍不顾各方视线直接登门的,正是武安王府中不可动摇的死党。   也正因胸有成竹之故,当谢灵等所有人,都在为武安王妃贸然出城而焦躁不安,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的时候,他与魏征却是好整以暇的,在为武安王府拟定着新年礼单,与此间的气氛格格不入。   可当参知政事皇甫射来到府上,却是直趋堂中,直接寻到了他:“王妃她究竟是怎么想的?居然在这个时候,独身出武安王府?你身为王府长史,难道就不知劝谏?”   谢安神情无奈,这句话他已回答过数次了,可皇甫射身份不同,他还得解释一次:“此为殿下之意,谢安亦无可奈何。”   真要解释起来,麻烦异常,且此地人多口杂,所以谢安干脆就这么应付。反正不久之后,所有人都能知道结果。   “殿下之意?”   皇甫射吃了一惊,而后目光半信半疑的在魏征与谢安二人身上扫荡,他怀疑是有人假传王命,故意将王妃送入到险地中。   “那么殿下可说了是为何?” 第七二二章 嬴高之恨   谢安闻言笑而不答:“事已至此,相爷即便知道了缘由又能怎样?除了静候结果之外,你我还能有别的选择?还请相公稍安勿躁,您得相信殿下才是。这数年来,武安王府可从来没有输的时候。”   皇甫射白眉微皱,他感觉谢安似隐藏着什么,却更知此时自己哪怕逼问,这位也不会多吐露半句。   这位王府长史的难缠,他在几年前就已领教到了。   一声轻哼,皇甫射径自走到一旁的桌案之后坐下,依旧怒目瞪视谢安,似欲将对方撕碎。   哪怕这次的事情,是由武安王殿下一手主谋。可皇甫射依然认为,谢安这个长史依旧有着责任。   然而皇甫射虽暂时偃旗息鼓,可下面却还有些人,依旧心忧不已。   “难道就没法与静池剑斋谈和?总觉得为一灵宠,与剑斋这样的圣宗争斗,很是不智。难道就没有不伤元神的解除灵契之法?”   闻得此言,皇甫射就首先不悦,往那说话之人怒瞪过去:“说得是什么蠢话?静池剑斋要战,我们奉陪便是,难道还能让殿下,给她们低头?”   谢安倒未生气,耐心解释着:“更安全的解除灵契之法,也不是没有,可哪怕最安全的法门,也会使殿下的修为停滞数年。且这次的事情,并不止是静池剑斋索要无面天君那么简单。我北方宗党压制朝臣已久,就如火山中积蓄满了岩浆却不得爆发。如今有静池剑斋这个事端,各方自然是趁机汹涌而出。静池剑斋为压制我武安王府,三年来合纵连横。可到了现在,他们自己都已无法驾驭。”   位于右侧第五席的方珏若有所思:“也就是说,哪怕静池剑斋退出,他们也一样会向武安王府发难?”   “正是如此!”谢安轻笑,言含哂意:“数日以来,静池剑斋在北方动员千余天位,可真正从属剑斋的,只怕还不到三百。那么其余九百余人,又是来自何方?”   方珏寻思片刻,随后就又问道:“长史性情一向稳重,此番能同意王妃出城,想必是有着一定胜算,不知能有几成?”   谢安心想这位,可真不愧是大理寺卿,确是敏锐之极。   眼见周围诸人视线都在向他望来,谢安想了想之后,还是决定给在场几人吃个定心丸,语气决然道:“必是万无一失!”   “万无一失,怎么个万无一失法?”   嬴长安继续追问:“难道长史这个时候,还要隐瞒?”   可当他这句问出,谢安就神情微动。而在场所有人,也是讶然无比的陆续看向了城北。   那是几波接连而至的元力潮汐,陆续从数十里外荡漾而来。只因这元力潮过于浩大磅礴,又叠加在了一处的缘故,便是在场几十位几乎修为全无的,竟亦有察觉。   谢安剑眉微扬,就知是那兰若寺之战,多半已分出了胜负。   ——这陨落的数位权天境,如是虞云仙等人,那么武安王府必已全军覆没。可如换成是剑斋一方的权天人物,那么这场屠戮这才刚刚开始。   而只须臾之后,就有玄雀前来禀告:“兰若寺中王妃娘娘仍安然无恙,郡主殿下已连诛九指神夺王烈,长生道未元真人,魏国怒刀须九问,神护天王李多洛,月寒枪陶神丘等五人——”   此言道出,顿时满堂寂静,随后所有人,皆喜形于颜色,又诧异莫名。   “神护天王李多洛陨落了?”   皇甫射吃惊不已,心想这可是一位昔年与越倾城比肩的强者,也是这些年来光明圣教的扛鼎人物——   至于其余人等,那未元真人陶神丘等辈之名,亦无不都是如雷贯耳。这都是那位月儿郡主,一人所诛?   ……   当那元力潮汐覆盖到整个咸阳城之时,在大宗正府中,嬴高却是面色阴沉铁青,难看无比。   寻常的天位修士,只能从这元力波潮中,感应到是有高阶天位殒灭。可他却能更进一步,辨识那气机特征,知晓到底是何人战亡。   九指神夺王烈,长生道未元真人,魏国怒刀须九问,神护天王李多洛,月寒枪陶神秋——   这一个个人名,都使人闻之惊心。   “嬴月儿么?没想到他府中,居然还藏着如此杀器。怪不得这位武安王,会对一尊傀儡如此的爱重。”   “这是我的疏失,事前就未能查得蛛丝马迹。”   “这如何能怪到二弟头上,那武安王府被他的王妃与谋士经营得如铁桶一般,滴水不漏。便是绣衣卫,也未能得知其日常机要,又何况我们手中的这点人力?且这次,那位分明是早有蓄谋。”   说完这些,嬴高却是长声一叹:“只是这一次,看来还是要拜托二弟出手。”   “我出手无妨,只是——”   在嬴高之后,却是另一位与嬴高相貌,几乎一模一样的断臂男子:“你令黑龙卫拖延二刻,本就是犯忌之事,事后必定会引陛下猜疑彻查。如今又直接卷入其中,只怕?”   “我何尝不知后果?可已顾不得这许多,我只知此时如见死不救,那么三年之后,秦境之内就再无人能抑那位武安王的锋芒。故而今日,你我无论如何,都不能令静池剑斋全军覆没于兰若寺。”   嬴高摇着头,这个时候他又眉眼微动,神色更为冷凝。那是另一位权天巅峰陨亡,而产生的异兆。   “这是?九相宗的大方道人么?”   后方的另一位嬴高微叹,随后再未迟疑,周身瞬间覆盖上了红白墨甲,随后身影迅速穿飞而出。身如疾电,奔向了北城。   他只希望现在赶去,还能来得及!希望六翅禅刀薛云凰等人,还未被那嬴月儿斩尽杀绝!   嬴高则依然神色青冷,目送着那另一位‘嬴高’的身影远去。随即他却又怒恨之至,猛然一拳砸在了身旁的梁柱之上。巨大的力量,顿使这座殿堂生出了无数裂痕,泥沙俱下,隐有崩塌之势。   今日之事,使他愈发感觉那位武安王殿下的聪慧睿智。三年间潜藏不发,装疯卖傻,三年之后却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引蛇出洞,就使堂堂圣宗之一的静池剑斋折戟沉沙!也令各方积累起来的力量,面临全军覆没之局。   这使得三年来他所有的努力,都变得毫无意义。而北方宗党,在被各方针对的境况下,非但未被打垮。反而其实力,再次得以增强。   嬴高不解,为何天圣帝在这皇嗣一事上,偏就如此固执?说什么不愿夺人子嗣?可难道那位,一定要等到由安国嬴氏入主咸阳,彻底取代黑水嬴氏才肯甘休?就看不清楚他膝下诸子,无一位是武安王对手么? 第七二三章 太子叔衡   兰若寺都天镇元大阵之内,嬴月儿一枪捣碎了大方道人的头颅,却并未有任何血光溅出。蜂拥的黑焰,只须臾间就将此人的身躯,全数燃为灰烬。   随后她的枪势,也终于指向了针后上官青!   此时诸人中,以太阳刀李光源的实力最弱。可这位的遁速,却是唯一能勉强与她比肩者。   嬴月儿料到自己要诛杀此人,需得废不少时间气力不可。此时便干脆先放过了此人,将目标换成了遁法逊她数筹的上官青。   当赤魔甲再次疾驰,就好似黑色的电光闪烁,后方处更带起了万千星光。   ——这些星光,其实是加诸于嬴月儿身上的星力锁链,来源于那位由‘玄圣北辰’降神附体的那位玄修。在这短短时间内,这位已是连续打出了七道‘周天星锁’。叠加在了嬴月儿的周身,也多多少少起到了作用,与嬴月儿周身的‘撼世神炎’,已形成了抗衡之势。   可这并未能救下上官青的性命,魔焰枪所指之处,前方那千万针潮,瞬时一片披靡,溃不成军。随后嬴月儿,就这么强顶着数位伪开国的攻伐牵制,将那针后上官青的头颅,碎为粉尘!   薛云凰见得此景,眼眸中顿时闪现出痛苦之色。   ——这是静池剑斋一千年来,首次有太上长老死于外敌之手!   之前死去的伪开国中,除了神护天王李多洛是宗门布置已久的棋子之外,其余之人或为外援,或为盟友,都不能使她动容。   可针后上官青之死,却真是令薛云凰难以接受。   只是此时在她眼中,那一身黑焰席卷,气势膨胀汹涌的嬴月儿,就好似是从地狱中爬出的魔头,带给人无尽的绝望。   “你这人很烦耶!”   嬴月儿并未在意薛云凰那愤恨绝望的目光,此时她转过身,神情不满地看着那由玄圣北辰附身的黑衣玄修。   “真以为你藏在别处,我就杀不得你?”   那些星力锁链虽是奈何不得她,可当叠加到现下这个程度之后,却已开始影响到了她的速度,已经到了不能置之不理的程度。   可那黑衣玄修仍未言语,径自在准备第八道‘周天星锁’,嬴月儿不禁一声冷哼,身影幻化飘逝,又一次带起了无数的残影与星光。这些图像滞留于人的目中,看似美奂美轮,却含蕴着无穷的杀机。   也依然是那么霸道简单,嬴月儿所过之处,一路的所有阻障,要么是轻松避开,要么是被直接轰飞。   只仅仅一个刹那,嬴月儿就已飞至到黑衣玄修的眼前。一枪甩出,砸破了那一重重的防护禁法,轰在了这玄修的脸颊上。可这一枪下去,竟未将这人的头颅轰碎,只是将这人扫飞百丈,狠狠砸落到了地面,引发烟尘飞扬,地坑塌陷。   ‘嘿’的一声,嬴月儿又径自踏空追觅而去。而待她再次来到那黑衣人近前之时,只见这位一身黑袍早已破碎。里面却是一尊毫无生命气息的女性尸躯,双眼无神,面色苍白。之前虽被嬴月儿一枪轰中面颊,可此时那里除了一个浅印之外,就再无其他明显的伤处。   嬴月儿对这一幕却是早有所料,眼中现出厌恶之色。   “我就知是灵尸之法!”   ——别的倒是没什么,只是感觉会脏了她的魔焰枪。   然后当嬴月儿长枪再出时,那枪尖之上,却赫然生出了奇异的紫电。之前那女尸一直都是呆板漠然的神色,可当见得这紫电之时,却是身躯震颤。拼了命的往后飞撤着。   可嬴月儿的枪势,却更快一筹。   “这是五雷正法!别以为只有你一家,才通玄术!”   随着轰的一声炸鸣,那女尸的腰部被魔焰枪轰中,然后整个身躯都被一分两段,体内无数的黑色血点,向四面八方炸散开来,也使得周围以太阳刀李光源,灵云仙子灵紫英为首的几人,都不得不纷纷散开,以躲避这些飞射而来的煞尸毒液。   随后众人耳中,也似听见从那远处虚空,传来的隐隐哀嚎。   薛云凰看着这一幕,却只觉是无奈。如若连玄圣北辰,都奈何不得这位,那么他们这些人,就真的是再无法可想。只有在这嬴月儿的枪前,一一受死!   目光赤红一片,薛云凰不断念动着平心静气的心决,以压制自身的情绪。可即便如此,那沮丧,恼恨与悔意等种种心绪,仍旧不断的在她意念之内滋生。   最后看了嬴月儿的身影一眼,薛云凰就转过了身,直往那叶凌雪乘坐的那辆飞车直扑而去。   此时既已无压制嬴月儿的可能,那么飞车之内的叶凌雪及李珂,就是他们唯一的生机!   也就在这一刹那,那飞车的周围,就有九道身影显现,同样势如狂虎,往那车身处狂扑而去。   ——这都是薛云凰调集过来,埋伏于此的镇国与上镇国强者。无力参与兰若寺内的这场大战,只能选择继续潜伏。   而此时这几位唯一的目的,就是为薛云凰,牵制住越倾云等人,制造机会。   嬴月儿此时亦有所觉,回头看了一眼,目现犹豫之色。   此时那车队周围,虽有六位伪开国拱卫。可虞云仙九观这三位要主持都天镇元大阵,其实余力不多,只有防身之能。真正能全力出手的,就只有岳瑶,司马眉及越倾云三人而已。   要应付一个六翅禅刀,加上八九位权天强者,似乎也没什么问题,可难免会有意外发生——   赢月儿正这般想着,就听最后那辆车上,传来了一声轻笑:“这次一直都没能帮上忙,这些人就交给孤如何?”   话音未落,那车身之内就传出了‘嗡’的一声鸣响,音纹震荡。使得那飞扑而至的九位权天境,都同时发出了一声闷哼,浑身气元崩散,都无一例外,当场坠落在地。   六翅禅刀薛云凰亦受影响,正气机大滞之时,身前那岳瑶的长枪蓦然疾刺而来。这使她心神大骇,刀光连斩,与岳瑶枪势硬拼了十数记,激起无数的火花溅射,罡风激荡。   而薛云凰以上位伪开国之尊,此时竟反而是在岳瑶枪前处于下风,身影在这顷刻间飞退二十余丈。   这狼狈之姿,也使越倾云大为心动。有心拔剑,立时取了这六翅禅刀的性命,可随即她就望见,那赤魔甲的观瞄孔往他投望过来。越倾云三思之后,还是打消了这念头。   看来这位郡主,对薛云凰势在必得,并不欲假手于他人。   而薛云凰立定之后,则是眼神错愕的望向那音纹的来处,目中满含艰涩之意:“伏羲琴之主,卫太子姬叔衡?” 第七二四章 殇琴仙君   那飞车的纱帘后,却并未有答话之声。只有阵阵琴音传出。似金戈铁马,高亢激昂,一声紧迫过一声。使得车队周围,那数位权天强者,都神色痛苦莫名。其中一位忍受不住,蓦然一声爆吼,浑身气元暴涨,转而向那琴音的源处狂扑而去。   可就在此人强顶着琴音震荡,冲至那飞车前时。却有一位面容俊俏清秀似如女子,气质阴柔冷峻的青年显现在车外,仅信手一挥,就使那人连同墨甲,碎成了四十余片,且切口光滑之至!   而待见得此人,薛云凰就已确证那车内,正是卫太子姬叔衡无疑。   神器伏羲琴并未有召唤英灵战将之能,可本身却有‘器灵’跟随。名为‘殇琴仙君’。   ——传闻是虞舜帝之臣,上古贤人‘夔’死后所化之灵,附于伏羲琴之中已有三万载。受圣人之命,护持神器之主。   据古代相关典籍记载,这器灵本身就是皇天位。可因如今‘伏羲琴’本身还未恢复全盛,此时仍只是权天圆满,也是如今世间,实力最强横的十几位伪开国之一!   薛云凰口中不禁一丝鲜血溢出,眼神满含怒恨的,看向那最后一辆飞车。眸光仿如刀剑,似欲劈入幕帘之内,那个将他们最后希望粉碎的男子:“我静池剑斋与武安王府的恩怨,与你们卫国何干?卫太子今日插手此战,是欲与我静池剑斋为敌?”   “咚!”   当最后一声音符响起,那八大权天境,竟都从墨甲缝隙中喷出了血雾,纷纷栽落倒地。虽都仍有声息,却皆无力再起。   而此时那车前的幕帘也翻卷而起,露出里面一位白衣青年。那相貌并不算是太出众,只是五官端正而已,气质却雍容优雅,清新俊逸。   不过可能是因方才以琴音伤人之故,这位的脸上并无血色,气息也显虚弱。   “薛长老言重了!我卫国与武安王府结盟的条件之一,就是共同应对静池剑斋。而今我国满目皆敌,也只有秦武安王,可为盟友。即便是静池剑斋,近年来对大齐高氏的支持,不也是不遗余力?”   说到此处,姬叔衡的脸上,又浮起了无奈的笑意:“今日之战,仅武安王府一家,就可应付有余,然而那位殿下的谋士却可谓谨慎,一定要让孤跟随过来,以策万全。这也可算是我姬叔衡的投名状,不得不然——”   薛云凰的瞳孔收缩,胸膛里的寒意更深。心想这位卫太子,到底是何时来到的秦境?又是什么时候,与武安王府结盟?   那位秦武安王,竟然算计至此?   换而言之,今次之战,对手其实从一开始,就立于不败之地!   薛云凰只觉胸中一股股悔意,一股股痛恨,正如万千虫豸一般在啃食着自己的心脏。   随后她又勉力提起了精神,再次问道:“卫太子与武安王结盟,当是为应对来年齐魏鲁韩联盟伐卫之战?可如今日卫太子能够助我剑斋一臂之力,那么本宫可代剑斋保证,三月内为卫国退两国之兵!”   “这条件倒是颇让人心动,只是——”   姬叔衡微一摇头,再次拨动了琴弦:“长老这句话说得太晚了,试问这武安王府如无钳制我姬叔衡的手段,又岂能放心孤跟随武安王妃的车驾?”   随着这‘咚’的一声琴音再次传开。数百丈外那些伪开国,也都在这音纹震荡下,纷纷气机凝滞。随后又是‘轰’的一声爆响,嬴月儿的身侧处。那女性尸躯终于彻底炸散开来,爆出了一团覆盖十丈方圆的黑色血雾。   薛云凰的嘴里不禁一阵阵发苦,玄圣北辰驾驭的灵尸被毁,也意味着他们最后一点脱身的希望,彻底暗灭。   而此刻嬴月儿的元神意念,也终于将那太阳刀李光源遥锁!   战场四百丈外,素如雪只觉惊悸莫名。此战她与秦可人都无插手之力,只能奉薛云凰之命躲在此间,以免牵累他人。   可当见得那黑焰缠绕的身影,距离李光源越来越近,她终是无法坐视。正因心绪彻底陷入了绝望,素如雪也不再以自己的生死为念。   可在下一瞬,她却听秦可人,发出了惊喜的呼声:“是斋主!”   素如雪愕然回望,只见那天际间忽然一道冷光闪现,而似如流星般轰砸而下,坠落在这都天镇元大阵的上空。   巨大的冲击力,使得这一方虚空剧烈震荡,无数烟尘掀起。远远看着,就好似一朵蘑菇云团。   那虞云仙、九观与李道信三人,都是神情微变,面上首次显出了凝重吃力之色。而上方的元力屏障,也在剧烈扭曲,被一道青蓝剑光,连破三层!   “真是师尊?”   素如雪简直不敢置信,那平时淡漠的美目中,闪现出复杂而又激烈的情绪。   薛云凰同样讶然,而后却是苦笑。此时她胸中的愧疚,更大于欣喜与期冀。   半年之前,斋主极力反对与武安王府贸然开战,认为时机已过,武安王府羽翼已丰,不宜正面为敌。不能为无面天君,使剑斋陷入到前景不明,且必定伤亡惨重的远征中。   那时却正是她与上官青几位联手抗命,几乎在宗门之内,架空了这位斋主。   可时至此刻,却正证明了斋主的英明。只是如今,大错已铸,还来得及么?   嬴月儿亦是同样抬头上望,与上方那位拥有极致的美貌,气质飘逸出尘,仿佛不食人间烟火般的女子对视着。   可仅仅须臾之后,嬴月儿就又冷漠的收回了视线。恰好那卫太子的琴声,再次响起。这使太阳刀李光源的身影,在半空中微微一窒。   而嬴月儿则毫不留情,全力一枪将李光源的身躯墨甲捣碎,随后黑炎漫卷,彻底燃灭了此人所有生机。   “你想救他们?”   似在询问上空的那位剑斋斋主,又似在自言自语。嬴月儿枪意冲腾,仿佛一头魔龙般直击云霄,毫不相让的与那凌空落下的剑意冲撞,使二者间的虚空扭曲撕裂。   “可你救不下来!”   声落之刻,三十丈外又一黑衣人,被嬴月儿的魔焰枪捣穿了胸甲!黑色‘撼世神炎’狂涌而入,使得甲内之人发出一阵阵哭泣哀嚎,使人毛骨悚然。   “——这些人都是垃圾,撑不了多久的,不如你让他们站住不动,至少本郡主会给他们一个痛快!”   那墨甲之内的火焰,竟然足足燃烧了三十个呼吸时间。哪怕嬴月儿已离之远去,也仍未休止。一阵阵的痛呼嘶吼,随着那黑色魔焰不断的喷涌而出,直至此人的一身气机,彻底消逝。 第七二五章 收些利息   越倾云有些诧异的看着嬴月儿,发现自这位剑斋之主到来。嬴月儿的战意精神,就又格外的亢奋。让她感觉心惊,发现这尊凌驾世间几乎所有权天境之上的‘机关人偶’,手段竟也能如此的凶残。   不过她也没心思说什么,径自拔空而起,凌厉的剑意,亦直指那剑斋之主。此时她也知武安王府,到底是在防备着哪一位。也知现在,正到了她用力之刻!   那都天镇元大阵,对于薛云凰等人而言是‘兽笼’,可她却能出入自如。顷刻间就已出了那元力屏障之外,可就在这刻,越倾云突然神情微动,看向了一旁。   只见一尊红白色相间的墨甲,忽然从那漫天烟尘之内飞撞而来。遁速快极,只是须臾,就已到了她身前。   越倾云瞳孔收缩,随后毫不犹豫就将剑光转折,似一朵白云散开,泼洒身侧十丈虚空。   再当她的剑,与那红白墨甲的兵刃接触时,墨甲中的越倾云,顿时就变了颜色。   “嬴高!”   这红白墨甲施展的,正是大秦皇家秘武,哪怕在皇族之内也只有寥寥数人修成的‘周天归元气’!   且纵观大秦,亦只有大宗正嬴高才将这门功决,修到了十四重以上!   那丈六长刀激撞入越倾云的剑影之内,气势彪悍绝伦。仅仅三刀,就已破开了重重剑网,冲击到了越倾云的身前二丈。   越倾云的瞳孔微凝,随后也抛开了所有的杂念,气机牵转,悍然反击。掀起剑光如潮,直击那红白墨甲的左侧!   ——此人的墨甲看似是完好,双臂都能运用自如。可就只这交手的瞬间,越倾云就已注意到了此人左臂的异常,较为虚弱。尽管对方极力掩饰,可仍无法完全弥补因左臂缺失而造成的破绽。   且三年之前,越倾云也听说有一与嬴高相似之人,参与围杀武安郡王。却在那一战,被武安王斩去一臂。而以武安王的真元性质,除非是有人能将这位的元神彻底诛灭,否则似这样的断臂之伤,绝无恢复的可能。   而就在越倾云与疑似嬴高之人开始了激战之际,都天镇元大阵之内的那场杀戮,也仍在继续。   “知道本郡主,之前为何会独独留着她们几人不杀?”   嬴月儿依旧自言自语般的说着话,那娇俏的脸上,也同时显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。   哪怕是隔着一层墨甲,旁人也能感觉到她的舒心惬意与满足。   可这刻她的身影,已是到了那灵云仙子灵紫英的身侧。枪卷如龙,以整体千万牛的巨力,势如破竹的轰开了那一重重的剑幕,随后‘嗡’的一声刺耳轰鸣,嬴月儿的枪,洞穿了灵紫英的胸甲,然后那黑色魔焰,亦狂涌入内。   “那是因为,只有在你洛神衣的眼前杀了她们,才最使本郡主开心快意——”   可惜在那撼世神炎的烧灼下,这素白墨甲中,却并未传出灵紫英的哀嚎之声。   此女的心性似是坚韧之极,哪怕明知必死,哪怕元神被那黑色魔火灼烤,也依旧强忍着,不发出半点异声。   “嘁!”   嬴月儿微觉不爽,可到底还是将那黑色火焰的强度,骤然增大了数倍,给了这灵紫英一个痛快,并未继续折磨。   她虽不会对此女手下留情,可对灵紫英的意志,却颇为佩服,这位比之前那位伪开国,强得太多。   而那位剑斋之主,虽仍是一言不发,可其眉心处,却显现出了红痕。剑力激荡之下,那元力障又再破二层,此时仅仅就只剩下两层壁障,在抗击着这位的剑势冲击。   嬴月儿却依然从容自若,而这个时候,她已开始追击薛云凰。后者一边疾退,一边以刀光封锁身前,那就好似一片片正在激震中的蝉翼,快到超出了人视觉极限。   可二人同为上位伪开国,嬴月儿的枪,却似儿戏一般,把那看似密不透风的重重刀影砸碎轰破。   “你再努力也没用,这个世上,终究还是有你洛神衣办不到的事情。再说你救下她有什么用?这次的罪魁祸首,就是这个什么六翅禅刀?不自量力——”   而后嬴月儿的枪刃,直接就将薛云凰的双足削下,随后又干脆利落的将这女人的双臂斩断,将之彻底削成了人棍。   随后嬴月儿就这么踩在了薛云凰的头顶上,黑色魔火涌动,灼烤着薛云凰的身躯元神。   这次她却再无留情之念,使得后者发出阵阵哀嚎鬼泣之声。   嬴月儿则再次仰头上望,目光阴冷。   “可看到了?这就是敢算计我母妃的下场!父王他说迟早有一日,会将你们静池剑斋踏平!他说话素来是一言九鼎说到做到,本郡主今日就先代父王收些利息。”   三十丈外,虞云仙看着这一幕,不禁生出了毛骨悚然之感。感觉她这个徒孙,仿佛与那位剑斋之主,有着深仇大恨似的。   真不知这丫头,到底与那位斋主有着什么样的过节。竟然要在这位斋主的眼前,一一将其弟子门人诛杀折磨!对于剑斋而言,这无疑是奇耻大辱。   虞云仙有心出言训斥一番,让嬴月儿莫要太过分,可又觉自己身份颇为不便。   而后她又望向了身后的飞车,却发觉叶凌雪与李珂,赫然都已是昏睡的状态。   虞云仙不禁微微摇头,心想这丫头,多半是察觉叶凌雪已经沉睡,才敢如此恶形恶状。平常在叶凌雪的面前,这小丫头就好似个木头娃娃,不知有多乖巧。   而此时最后一辆飞车上,卫太子姬叔衡也停下了琴音:“孤力已穷,就只能到这地步,郡主对不住了。”   嬴月儿回头看了姬叔衡一眼,随后不屑的一声轻哼:“本来也不用你帮忙!”   ——以琴音牵制伪开国层次的人物,这的确极耗力气。哪怕是借助神器伏羲琴之力,也不轻松。   可要说姬叔衡这一下就已力穷,那是断然不可能的,这无非是推托之辞,表示不愿再出手之意。   可其实嬴月儿已对这卫太子刮目相看,此人不惜助她连杀薛云凰与灵紫英二人,狠狠得罪静池剑斋,看来也不是个孬种。此时收手,其实是对薛云凰的惨况不忍居多。   可嬴月儿却无半点适可而止的念头,一想到这六翅禅刀,在另一世时的所作所为,还有今次趁她母亲生产时动手,又以外祖母李珂为人质的阴狠,她心内就怒恨难止。   蓦然一枪掷出,直击七百丈外,将远处另一位躲在角落里的黑衣人,生生轰杀!   随后嬴月儿都懒得理会这人的真实身份,目光又直直的向秦可人与素如雪二人看了过去。 第七二六章 大战终局   与之前诛杀六翅禅刀薛云凰时的狠辣不同,这次嬴月儿的眸中,却微显犹豫之色。   须臾之后,嬴月儿还是决定将这二人放过。她是恩怨分明之人,之前的上官青与薛云凰,是实在恨急,这才痛下杀手。   可对于这两位,她却没什么怨气。   相反在安王那一世,这二人也曾有一段时间,为大秦效力。且静池剑斋俘虏无面天君之后,也是这二人,陪伴无面度过最后的一年岁月。她们是剑斋中少有的几位,对无面态度温和之人,使嬴月儿颇为领情。   且即便放过这二人又如何,她们对武安王府已毫无威胁。   四个呼吸之后,那层元力屏障终于轰然破碎。那位剑斋之主的剑,也在此刻沉坠而下,而剑锋所指,正是踩在薛云凰头顶的嬴月儿。   嬴月儿亦早有准备,长枪‘魔焰’早已被她召回在手,此时掀卷枪势如潮,遮蔽十丈虚空世界。   她这里是蓄势等候已久,以逸待劳,那剑斋之主,却是在斩破都天镇元大阵之后奋起余力。可二者交锋,却是如天雷勾地火般的气势,霸道无敌的枪影,凌冽绝伦剑势,在十丈方圆内激撞交锋,任何一点泄露出来的气机,都似能湮灭世界。   那秦可人与素如雪二人,之前能在十余伪开国的混战中存身。可此时却都是口鼻溢血,身躯被生生掀飞退至数百丈外。   而另一方的武安王府车队,虞云仙及九观李道信三人,亦是立时阵旗变化。操纵都天镇元阵,生出了一层层的元力屏障,护住了三辆飞车。   可即便如此,三人的眼中,亦是满含凝重之意。尤其虞云仙,感觉眼前这一幕,已是与三年前的嵩山,太学主及守正二人大战时的水准相当。   烟尘弥漫,气浪轰鸣,那纵横交错的剑光枪影,在这片大地之上,斩出一条条深达百丈的沟壑。而那无处宣泄的狂猛罡力,更使这片方圆三里的大地逐渐沉陷。   整整七十五个呼吸之后,这场势均力敌的交锋才终告休止。那剑斋之主洛神衣终究还是未能取得胜势,身影飞退数百丈,在秦可人与素如雪二人的身前虚空悬立。而此时这位,不但唇角溢血,肩侧处又现出一线血痕。   在她的对面,嬴月儿的‘赤魔’甲,亦颇显狼狈,胸甲附近,赫然也有数道创口。可她终究是定立在了原地,半步不移。   而此时的嬴月儿,更是神色傲然的与对面的洛神衣对视。枪意翻卷如龙,毫不相让。气势则张扬跋扈,似目空一切。   “本郡主就说过了,你救不了她们!”   声落之刻,嬴月儿就是一脚踩下,将早就没有了声息的薛云凰头颅,生生踏碎!   ……   “这就结束了?”   七十里外,嬴去病有些愣怔的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,目光茫然怔忡。   其实自那位剑斋斋主到来之后,他就已看不到什么。那片地域烟尘弥漫,十数里方圆虚空都被那几位伪开国的力量扭曲。   可那权天修士陨亡后的元力波潮,嬴去病却能感应得到。整整有十三波,也就是十三位伪开国,殒灭于那都天镇元阵内——   除了银马金剑司马眉与玄圣北辰之外,今日参与此战的十三名当世最绝顶的强者,都在那兰若寺内,被嬴月儿如杀鸡屠狗般的宰杀。且屠戮的速度是越来越快,元力潮起的频率,一波快过一波。   而其中也包括他花费了大量金钱,才引入府中的月寒枪陶神丘。   直到方才双方争斗告一段落之后,嬴去病才得以窥见那战场中的情形。却只见那座兰若寺所在的方位,只余一个巨大的陷坑,深不知多少丈。嬴月儿与那位剑斋之主,则分立这陷坑的两端。双方剑意枪势依然充塞四野,气焰熏天。彼此争斗冲突着,互不相让,似将咸阳城外的这一片虚空,分割成了两半。   ——看似此战仍方兴未艾,才刚刚开始,可嬴去病却知已至结束之时。   城内的始龙甲已摆脱了障碍,即将出城,剑斋之主已不能不退。这位可不惧嬴月儿,不在乎那伏羲琴,却不能不对始龙甲的半法域忌惮有加。   也意味着这场使大秦乃至天下诸多势力瞩目的兰若寺之战,即将以十三位伪开国的陨落,静池剑斋一方的全军覆灭为了局,彻底落幕!   也预示着沉寂三年的武安王府,又一次成功斩开了他们脚下的枷锁。在接下来的数年中,可以放开手脚,并且踩着薛云凰等人的尸体,使天下瞩目。   “你以为你还能置身于事外?”   嬴去病逐渐回过神,随后一声冷笑,目光扫望向旁边,那正往城梯方向行去的嬴瑾瑜。   “难道五弟,还真以为我们那位外甥,会将你放过?”   “至少第一个倒下的,不会是本王。”   嬴瑾瑜的脚步,毫未有停留之意:“且三哥之言,本王也听不太懂。本王素来待武安王亲如手足,怎有放过不放过一说?”   嬴去病闻言,则嘲讽地一哂:“我们那外甥可不是蠢人,你做这表面功夫有用?我倒是觉得,你如一直与那嬴高搅合在一起,那个家伙必定不会放过你这兴平郡王。”   “或许吧?”   嬴瑾瑜一声轻叹,然后若有所思的回望嬴去病:“三哥可是畏惧了?其实大可不必。在父皇山陵崩之前,嬴冲不会对你我兄弟出手。三哥大可不必急于拉人下水——”   “哈哈!”   嬴去病闻言却长声大笑,意态狂放:“我怕什么?实在不行,本公便去寻大宗正嬴高联名上折,奏请陛下将武安王收为皇嗣,继承大宝!日后那家伙登极,总不可能将我嬴去病给宰了?”   嬴瑾瑜的瞳孔收缩,然后面色平静:“兄长你随意即可。”   而后他再未迟疑,直接走下了城墙。   也在这刻,城西方位的天河元君也带着一身伤势飘飞而起,遁入空中。她先是深深看了那兰若寺方位一眼,又俯身看向下方,那正裹挟无数剑气雷光追击而至的玄光真人。   之后仅仅须臾,天河元君的身影,就化散为点点灵光,融入到了万丈高空的云气中。人影气机,都在这刻消失的无影无踪。   玄光真人一击落空,微微蹙眉。随后将一身剑气雷电尽数散去,叹息不已。   可惜的是,他与天河元君之战,并没有‘都天镇元大镇’这样的兽笼。要在这四野空旷之地,诛杀一位实力仅逊他一线的伪开国,实为不易。   武安王府的这个敌人,也就只能由武安王自己去解决了。   好在这一战,武安王府剪除的伪开国数量,就超过二十。已经有了大把的余裕,去剪除长生道—— 第七二七章 你们快逃   当咸阳兰若寺之战迎来终结之刻,远在五千五百里外,接近太行山秦魏边境的一处丘原中,嬴冲身胯翻羽神驹,身披半甲,左手是神器邪樱与星焰枪的合体,右手持着一口全新的伪圣器级剑器,脸上则笑靥如花的看着眼前以黑水龙帝为首的几人。   几人鏖战一夜,仍未分胜负。嬴冲固然是毫发无伤,一身真元法力在丹阵供应下源源不绝,远不到枯竭之时。可他的对手,也同样状况大致完好。   黑水龙帝是实力更胜出昆不羁一线的妖族帝君,有着身化黑水的神通,无论旁人怎么轰击,怎么斩杀,都很难在其身上留下致命创伤,难缠程度全不在元力无穷无尽的南海天鲲之下。   而拖雷的长生斧,更有着不逊于邪樱枪的神威。   故而这场持续一日一夜的大战,还是黑水龙帝一方占据着上风。只是这位,亦拿嬴冲无可奈何。   云龙隐与涅槃真火,不灭炎身——这些神通玄术,无不都是最顶级的保命之法。   故而几人哪怕全力以赴,也难将嬴冲逼至绝境。而只需稍有怠懈,这位武安王就可恢复过来,一切如初。   可战至此刻,黑水龙帝他们虽无致命伤势,亦元力充足,却都各自冷汗涔涔。   此时的四人,已不在想该如何阻拦嬴冲南下咸阳,而是在筹谋该如何从这位武安王面前全身而退。   神火仙子烟云霞,是最早得到咸阳那边消息的,尽管她一直强压着情绪,不显露出异色。可当其出剑之时,却仍暴露了出些许端倪。   ——此时的她,也确该心忧。   他们四人是依靠配合无间的联手,才能勉强压制嬴冲,可当这联手之局破去,又会是怎样的情形?   他们中除黑水龙帝之外,其余任意一位,都不是这位武安王的对手,只怕难免各个击破之局。   而这位座下的翻羽神驹,则依然保存积蓄着足够的马力,可以自在从容的追击,将他们一一诛灭!   又因功法克制之故,她烟云霞是四人中最弱的一人,也是最易被嬴冲猎杀的一位。   黑水龙帝得知兰若寺情形不妙,静池剑斋落入武安王府陷阱的消息,是在烟云霞之后。   从半刻之前,这位的神色就现出了异常,似欲离去,又有迟疑。   他实力不弱嬴冲,自信能从此间从容遁走,可问题是他走后,这里的三位盟友,能否活命?无论怎么看,今日他们四人,都有一两位死在这里。   接下来是拖雷与哲别,蒙古人的势力都在草原,在秦境之内人手几乎等于空白。   可二人只从黑水龙帝与烟云霞的异常,就知情形不妙。出手时也都有了保留,开始筹谋后路。   嬴冲也不愿拖下去,此时他归心似箭,只想着早日回归咸阳,回到即将生产的叶凌雪身边,要看自己的长子出世。   于是此刻他也放软了身架,与之前的冷酷郡王判如两人。不但笑容和善无比,语气也苦口婆心的劝诱着:“还要再战下去?已经没必要了吧?兰若寺那边的消息,别说你们不知道?”   “再拖延下去能有什么用?最多再有一天,等到我那女儿北上,你们一个都跑不掉。”   “拖雷兄,你如今也算是仁至义尽了。这时候离开,静池剑斋也说不得你什么了吧?”   “烟仙子,如今可是最后的机会了。最早离开的人,还是能占些便宜的。”   可此时无论他怎么说,四人都不敢轻动,都是面色僵硬,听着嬴冲自说自话。虽都心念动摇,都不敢贸然行事。   嬴冲无奈,只能专攻那黑水龙帝。   “巴颜山那边没给龙帝消息?那位龙后倒是贤惠的很,是生恐乱了龙帝心念吧?”   “两个时辰前,本王麾下孔殇回报,他们几人已打破了二重山水宫,此时距离巴颜山龙殿,就只有一座先天奇阵而已。以本王估算,最多一日,他们就可攻入至龙殿。”   ——其实孔殇他们是在那座先天奇阵前受挫了,可嬴冲却绝不提此事。   “龙帝如此自负,是以为我武安王府人手不足,区区几位伪开国,攻不下巴颜山。可龙帝也莫要忘了,如今形势,已另当别论!”   闻得此言,黑水龙帝面色再变。想到此时形势,确实是要另当别论了。这个世上,鲜有雪中送炭之人,却多有锦上添花者。   可如今武安王府已在兰若寺,令静池剑斋全军覆没。此战必定会震惊青海,难免有别有用心,觊觎巴颜山龙殿者蠢蠢欲动。   可这对于他们黑龙一脉,则无疑是落井下石!   见那黑水龙帝已渐生离意,烟云霞不禁神色铁青。她早就知这位武安王殿下言辞犀利,今日算是领教了。这张嘴皮子,的确是能说会道。   可此时的她,却也无可奈何。   此时他们四人已处于不得不退走的劣势,再难同心合力。便是她烟云霞,也不是不想退,而是不敢。他们四人中只需任意一人首先离开,此间都是崩溃之局。   也就在这刻,拖雷忽然催动墨甲,身化血光,往远处疾飞而去。哲别亦紧随其后,途中连发三箭,试图遮蔽住嬴冲的追击路线。   烟云霞不禁眼现愕然之色,她没想到首先逃走的,竟是拖雷哲别,而非黑水龙帝。   可随即她就已回神,毫不犹豫的飞身撤离,身化火光,拼尽了一切气力飞遁,只求远离此间。   至于黑水龙帝,虽是慢了她一拍。可在这清江支流的岸旁,遁走之速,还超越于烟云霞之上!   赢冲见状,却显露出一出怪异的笑意。似讽刺,似快意,又似在叹息。   “大难临头各自飞啊——”   也在这一霎那,二十里之外忽然传出‘嗡’的响声,数十道五色光华穿飞而出,直指首先逃离的拖雷。   嬴冲亦张弓搭箭,又是一箭‘奔雷逐日’轰出。   那拖雷先是下意识的往那五色光华来处望去,随后整个元神都为之蒙昧。   直至那些美轮美奂的五色翎箭飞至到不足三里之距,这位才猛然惊醒。他不由骇然色变,眼现不解与绝望之意。随后一声怒吼,以手中长生斧挥斩。以浩然伟力遮蔽虚空,连续粉碎挥灭了近八成的五色翎箭。   可当嬴冲的那只箭,穿过了哲别的拦截,后发先至,来到了拖雷身前之时。这位蒙古王子,却再无力抵御,被那箭影洞入到身躯之内!接着又是残余的十二枚五色翎箭,随后跟进,将拖雷的墨甲,打出了无数的血洞。   又仅半个呼吸,那拖雷的身躯连带其墨甲,就整个炸裂开来,血肉纷洒。 第七二八章 事后斩获   大约半刻之后,嬴冲手持着那开天斧细细打量着,而此时邪樱所化的银液,正覆盖其上,不断吸收着里面的血元之力。   嬴冲心想此物全盛时,说不定还真有着‘开天辟地’之能。他感觉到此物,与此方天地的虚空法则,五行元灵,有着莫大的联系。   手握此斧,嬴冲就只觉自己,好似将世界都握在了手中。   这可非是错觉,而是他确实感觉到了自身,掌握触摸到了破解这方天地奥秘的钥匙。如能持之参悟,必定可使他短时间内道行大涨,修为激增。   ——而这仅仅只是真正盘古斧的三块碎片之一,如若这件传说中最古老的神器是完整状态,不知又是何等样的气象?   这东西落在那拖雷的手中,简直就是明珠暗投。那血祭之法,看似是将这开天斧的威力强化了,任意一位权天境持有此物,都能斩出五百万牛以上的斧力。而换成嬴月儿与昆不羁这样的巅峰权天,则轻轻松松可达六百万,配合自身墨甲,则更为霸道。   可其实这是削弱了这开天斧割裂虚空,镇压地水火风之能,威力反而是下降了。   此物放在九月或者许褚这些天赋异禀者的手中,才能真正展其神威。必可使二人战力倍增,使前者成为能抗衡夫差的存在,令后者直达伪开国的巅峰。   甚至还可尝试催发出‘半法域’,这毕竟是神器残片打造修复而成,与夫差及四位圣宗宗主手里的‘伪神器’,可非是同一意义。   需知神器最重要的能力之一,就在于法域!使御主拥有抗衡皇天境之能。   不过这法域之力,只有真正完整的神器,才能将之激发。而如今哪怕是他的邪樱枪,也只修复到八成多一点,距离激发法域,仍有一段遥远的距离。   倒是这开天斧,更有希望——   郭嘉此时亦来到了嬴冲的身侧,眼看着那神火仙子烟云霞逃遁的方位,一声轻叹道:“真可惜!”   原本在诛杀拖雷之后,他们有很大可能,将那烟云霞也一并诛杀的。   只可惜嬴冲在使用‘奔雷逐日’的时候,也使自身露出了破绽。被那哲别一箭,击中了翻羽神驹的马肩。   尽管他这主君,很快就转化了不灭炎身。可翻羽神驹,还是受了不轻不重的伤势,马力大减,使得哲别与那神火仙子烟云霞,都成功从嬴冲手中逃离。   这也与他郭嘉有关,之前那位一直不见踪影瑶池金母终于现身,与折返回来的黑水龙帝联手威逼,几乎将他郭嘉置于必死的境地。   此举成功掩护了那二人,让嬴冲心有顾忌,无法追击。   “没什么可惜不可惜的。”   嬴冲却摇着头,目中略含喜意:“能够杀了这拖雷,就已经是赚了。”   此时他的邪樱枪的任务面板中,正有一行字。特殊奖励十八,除魔卫道,净化神器盘古斧残片,修复神器邪樱,功莫大焉。奖励权天位英灵战将一人(可拆散),‘妖元灵露’二万五千滴——   这两大奖励,无不都使人惊喜莫名。前者自不用说,无论是直接召唤英灵,还是用于强化孔殇九月,都是很不错的选择。可以使他麾下,实力更增,能够以更从容的姿态,应付接下来的战事。   至于后者,亦是如今嬴冲最渴求的东西。   以前他只愁手中的‘妖元灵露’用不掉,可自从他麾下的几位亲信之人,陆续将回天法修到最后一层,这‘妖元灵露’就已是供不应求。   也就是两年半前开辟南方蜀道之战,嬴冲在巴山狠狠斩杀了几位权天妖王,得到了一些‘妖元灵露’,可却仍有巨大缺口。   尤其是今年年初的时候,嬴冲甚至动了心思,想要带人前往青藏一带,猎杀妖修。只是此举,很可能会引发青藏数位妖帝的反弹,让他心有顾忌,终究还是未能成行。   此时邪樱抢奖励的二万五千滴‘妖元灵露’,简直就是雪中送炭,可以大幅缓解他的窘迫处境。   总而言之,这次的收获,可以使他麾下武安王府的力量,再提升一个台阶。仅仅只开天斧本身,就能造就一位最顶尖的伪开国。   相较而言,那哲别与烟云霞二人的性命,又算得了什么?   刚才他如放弃拖雷,转而对这两位出手,的确是能将哲别与烟云霞都诛杀于此。可这二人加起来的收益,都不如拖雷的一根手指头。   除此之外,那特殊奖励十八的后面,还有几门神通玄术的加持,可嬴冲却已看不上了。   他身有十脉,可恒定十门道法。可在三年之后,嬴冲一身恒定之术,已是最优的选择,再无需更替。   然后就是一次器物的‘革新’机会,限定在中位圣器之下;还有一次功法的‘革新’,同样有着品级神阶中位以下的限制。   这也都是他能用得上的,此次奖励之丰厚,简直是超乎想象。   不过相较于开天斧内积蓄的血元,这倒也不出奇,那几乎就相当于四十位权天境的气血元力了。   如是去诛戮妖修,他需至少斩杀二十余头最顶尖的权天妖王,才能有同等的收获。   不过除了这些收获之外,还有一件事,让他颇为头疼,甚至是心烦意乱。   嬴冲剑眉微微蹙起,抬起头仰望那远方虚空。   “殿下是担忧太学主?”   郭嘉也同样随着嬴冲视线看了过去,眸中亦微显异色。   ——就在方才,他也清晰感应,那太学主的虚空封印,已经被大幅削弱,距离这方世界的距离,是越来越近了。   不过郭嘉的脸上,却半点忧意都没有,反而嘲讽的笑着:“这几位道祖,可真是越来越过份了。似他们这样,已可算是违规了吧?皇天位提前解锁,这天下必定大乱不可。”   嬴冲亦不知该说什么才好,他借助嬴月儿的出世,引诱静池剑斋决战,就是为了破局,斩开前面的枷锁。   可如今武安王府的困局仍未解除,却反而导致了更进一步的危机。嬴冲感觉缠绕在自己身上的绳子,非但未有丝毫松懈,反而是越来越紧了。   不过要说违规的话,其实他这里也算。毕竟他女儿‘嬴月儿’,原本是不该出现在这个世上的。   嬴冲猜那‘安王’嬴冲持六大神器粉碎世界,逆转时空之刻,必定是与十二位道祖达成过协定。可原本按月儿的说法,她的本体至少需十年左右,才能适应这一时代。可如今仅仅只过了四年,月儿就已走出了炼神壶。   而以如今局面,月儿的战力,确可谓是犯规,已经打破了各家间的平衡。 第七二九章 踏平长生   摇了摇头,嬴冲压下了心中的杂念:“先生预计那位,还有多久回归?”   他知像郭嘉这样的龙脉士,在这方面的感应尤其灵敏。   郭嘉则是稍稍迟疑之后,这才道:“还有一年多,十六个月左右。不过难说这时间,会否再次提前。”   “十六个月么?”   嬴冲一声呢喃,随后就又一声叹息:“勉强也够用了。”   ——他不知这十六个月中,自己能否寻得抗衡太学主之法。不过这段时间,已足可够他制服静池剑斋与长生道,斩除掉腹心之祸。   实在没办法的话,那就只能自己穿上始龙甲,手掌神器邪樱与太学主抗衡。   随着叶凌雪的生产,月儿本体的出世,嬴冲感觉自己身边的羁绊越来越多。   始龙甲乃是黑水嬴氏所有之物,他除非到万不得已,绝不会去触碰。可没道理在武安王府危急之时,他依然要死守着规矩不可。他总不可能坐视自己的妻子儿女与门人部属,被太学主屠戮。   “对了,长生道那边的变故,确实是天河元君在指使?”   问出此句时,嬴冲不仅眯起了眼,目现冷冽光泽。因这一日以来,他都在与神火仙子等人激战之故,所以对咸阳那边的情形,只知大概,并不知详情。   “此事不假,玄雀查知这位与邪灭轩有关。”   郭嘉早知嬴冲会有此问,此时也神情凝重,将近日嬴鼎天查得之事,都详细与嬴冲叙说了一番。   “据说这位之所以能说动长生道的诸位长老,还是因那蜀南商道。长生道内,很有几位人物,对那商道眼热,对我武安王府很是不满。大约是马三宝这两年从南海送来的财货,让他们很是不满。又以为我武安王府与静池剑斋贸然开战,是必败无疑。”   嬴冲的面色铁青,心想这算什么?之前巴江嬴氏与他合谋开辟岭南商道的时候,也曾打算将长生道拉入进来,且比例也是平分,可那时却被后者以长生道与巴山妖族有着互不侵犯协议而拒绝。   可其实嬴冲知那所谓的‘协议’,乃子虚乌有。这只是长生道讨价还价的手段,且其内部之人,也不看好这条通往岭南的古蜀道的收益而已。   可如今见巴山妖族退让,马三宝又在南海打开了局面,形势一片大好后,又眼热了么?   还有那邪灭轩,这家乃楚国皇室豢养的鹰犬,此时这家不忧三闾执掌朝纲,不担心项氏军力渐升,反而来插手大秦朝局,与他嬴冲为敌,这又是什么道理?   难道就真只为那邪樱枪?   “我看他们,是安逸日子过得太久了!”   一声轻哼,嬴冲眸中现着怒火凶光。   这次来自长生道的背后一刀,虽未真正将武安王府伤到,却尤其让他恼火。   主因固然是那天河真人,可如非是长生道上下动了不该有的妄念,那么哪怕那天河身为祭酒,下任道主之尊,也没可能这般肆意妄为。   且这次居然是在他妻子生产之时,以他的岳母为质,居然是绝情绝义至此——   “此事确实出人意料,可在太学主回归前暴露出来,也算是好事。”   郭嘉也微微蹙眉,不过长生道的事情,其实极易解决。故而他并未将此放在心上,转而问道:“殿下这是欲直接返回咸阳么?”   “正是!”   嬴冲眉眼微扬,眼透期待之色:“王妃她生产在即,还有那位卫太子,也需本王亲自出面应付不可。”   他一想及叶凌雪,就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去,还有那姬叔衡,三月之前那位就欲与武安王府定下盟约,却一直被他推拒,可如今是不能再拖了。   齐魏鲁韩联军伐卫,嬴冲因秦军五年不出关之约,在这方面其实帮不上多少忙。可他麾下的诸多伪开国,上镇国,却足可威胁韩魏两国。使那位信陵王难以投入全力。甚至还可说动朝廷遣使,为卫国斡旋。   可具体要怎么样做,还是得他回咸阳之后,仔细去与姬叔衡谈。   嬴冲感觉此事颇为棘手,如那四国只是为卫国的国土生民,他自有办法破解。可此战那四国的真正目的,却很可能是为姬叔衡手里的伏羲琴,这就有些麻烦了。   随后嬴冲却又凝神交代:“这一战,虽可算了结。可本王预计那静池剑斋与长生道,多半不会就此偃旗息鼓。这北方之事,还是得靠先生与家宰主持。财物之类,损失也就损失了,本王不在乎,可却需尽量少些伤亡。还有那地心元髓矿,需得尽快着手。”   ——此战中他们武安王府诱杀的伪开国,足有二十余位,可谓战果丰厚。   可从整体局面来看,他们其实并未据有胜势。   嬴冲换位思考,自己如与那位剑斋之主易位相处,这个时候是否会停止攻势?   答案却是相反,他会变本加厉,力图从根基上打垮武安王府,以挽回静池剑斋坠落的声望。   毕竟此战,剑斋直接陨落的强者,也只有六翅禅刀薛云凰,针后上官青与灵云仙子灵紫英等寥寥几位。其余人等,都只是剑斋的外围与盟友。此战算是伤筋动骨,可还不到损及根基的地步,仍有一战之力。   而对方能动用的伪开国强者,依然接近二十人,甚至超出。今天他斩杀拖雷,也很难说那位成吉思汗,会否有什么报复的举动。故而这局面,依旧艰难。剑斋并不是没有胜望,仍可将武安王府拖垮。   这兰若寺一战最大的好处,就是将双方的实力,拉至到接近平等的状态,使他们的对手,再难据有绝对的优势。   可要想完全取胜,却仍需一番角逐苦斗不可。   郭嘉闻言,亦是神色一肃,也慎重的一礼:“臣与师弟,定不负殿下所托!”   可话说到一半,郭嘉就见嬴冲的手中,不知何时取出了一张正在燃烧着的仙符。那符的样式,他也是熟悉之至。   “殿下,你这是——”   郭嘉神情错愕,万分不解:“这莫非是在联系鼎天兄?”   可这个时候,还有什么消息值得嬴冲动用五十万金的仙符,联系嬴鼎天?   “孤让鼎天遣人去长生道下帖!”   嬴冲冷冷的笑着,看手中仙符一点点的燃尽:“今次之事,无论如何,他们都需给本王一个满意的交代不可!”   郭嘉不禁胸中发紧,想到刚才嬴冲的神色,他心里面已经隐隐有了不妙的预感,口中则试探着问:“那么殿下准备怎么说?不会是要他们交出天河元君?这只怕不太可能。” 第七三零章 以战促和   “是不太可能,可却由不得他们!”   嬴冲神色傲然,语中则满含嘲讽,不屑一顾:“一个月内,他们如还不肯将罪魁祸首交予我武安王府处置,那么本王必亲领大军,将他们长生道踏平!”   郭嘉闻言,不禁一头的冷汗。心想长生道的问题,哪里需要如此麻烦?这不是越来越复杂么?   长生道堂堂大教,大秦三大圣宗之一,哪里可能将自家的祭酒交出,任由武安王府处置?如此一来,长生道的颜面何存?   可要解决这事,其实也简单之极。武安王府大可连同天圣帝,白云观,甚至双河叶氏,巴江嬴氏,一起向长生道施压。   如此一来,不难使长生道低头赔偿。还可更进一步,逼迫此宗处置罪魁祸首,甚至取消天河元君,继承长生道主的资格。   可似嬴冲这般,反而会适得其反。似长生道这样的顶尖大宗,一向都是吃软不吃硬,此事一旦摆上了台面,双方反而没有了退步协商的余地。也无疑是将长生道,彻底推向了静池剑斋的怀抱。   且此时要踏灭长生道,谈何容易?   “殿下——”   郭嘉下意识的就欲劝说,可当他望见嬴冲那一脸阴戾,鼻孔朝天,杀意沛然,又满不在乎的模样,就又把话吞了回去。已心知他家的这郡王,又到了发神经的时候。   这个时候劝说,是决然没用的,他绝不可能辩得过一个脑袋里进了水的家伙。且估计接下来的几天,他都别想与正常武安王说上话。   ——这位能够保持一日多时间的清醒,已经很不错了,自己不能强求更多。   且估计劝已没用,那嬴鼎天唯嬴冲之命是从,无论嬴冲要做出什么荒唐事情出来,那位都不会拒绝。   这个时候,想必前去长生道下帖之人,已到了路上。也就是说,此事已基本没挽回的可能。   既是木已成舟,那么此时自己劝有何益?倒不如想想看,如何化害为利。   郭嘉心思微转,又转而一笑:“所谓名正才能言顺,郭嘉斗胆就请殿下再传一符,命谢安兄弹劾长生道攻杀朝廷大臣,意图祸乱朝政。并尽力以三法司名义下文,通缉天河元君,并且取消长生道岁供资格——”   ※※※※   同一时间,静池剑斋之主洛神衣正立于咸阳城外二百里的云空中,负手远望着那座正银装素裹中的巨大城池。   此时她的肩侧与右腿处,仍有伤口未愈,鲜血淋漓。都是半个时辰前那一战,被始龙甲与嬴月儿联手所伤,也使得她不得不退离,远避到了此间。   可此时的洛神衣,却全无心思去理会这身伤,而是神色郁郁,远远眺望着那城中的武安王府。   ——哪怕是隔着二百里,洛神衣依然能将那座占地近万亩的王府一览无余。   而她的身后,那秦可人与素如雪,则是各自面色苍白,神情悲伤憔悴。尤其前者,眼中甚至直到如今都没有任何焦距,浑浑噩噩,仿佛行尸走肉。   直到洛神衣一声长叹,而后长袖一甩,发出了一道金剑,直击三万丈云空时,二人才被惊醒。   当她们本能的上望时,就又见那金剑,赫然放出了万千剑华,飞射向四面八方,遮蔽一方虚空。   “静池剑令!”   素如雪看着上空,那如星辰般繁密的剑光,不禁一阵失神。良久才恢复了过来,眼神不解的问着;“师尊之意,是要与武安王府继续战下去么?”   这颇让她奇怪,之前薛云凰长老与上官长老意图对武安王府下手时,师尊洛神衣一意阻止,甚至不惜闹到与长老会翻脸的地步。   可在今日静池剑斋折戟沉沙,连续折损数位伪开国之后,这位却反是不惜动用静池剑令,也要与那武安王府继续战下去。   洛神衣却不正面回答,而是语含无奈道:“你师姐烟云霞有消息传回,成吉思汗幼子拖雷,已死在了嬴冲箭下。他手中的伪神器开天斧,已经被嬴冲夺走。”   “开天斧?”   素如雪的眼神凝重,心想幸亏是那嬴月儿的武道,与开天斧不合。否则这件伪神器如落入嬴月儿的手中,此女真不知会强到什么地步——   可即便嬴月儿不能运用开天斧,这也仍是个坏到不能再坏的消息。   需要那嬴冲的麾下,还有一个九月。其原身‘妇好’的武学,可是最正统的盘古传承!   这开天斧一旦落入这位上古战神之手,恐怕会立刻造就出一位,实力凌驾于嬴月儿之上的绝顶强者。   “只怕还不止如此?我闻说蒙古人为运用开天斧,血祭了数十万人。”   秦可人语气艰涩道:“邪樱枪的性质之一,就是诛戮妖修邪魔。维护人道。如若那些古代经典的记载没错,那位武安王殿下很可能在不久之后,就可使孔殇与九月中的任意一人,踏入半步皇天,或者再召唤一位全新权天英灵。除此之外,还有数万滴妖元灵露可以使用。”   素如雪仔细倾听,随后就只觉头皮发麻。可如此一来,她却更是疑惑不解。   之前静池剑斋实力全盛之时,都没能将武安王府击败。此时剑斋战力大损,而对手的力量,则更进一步,偏偏师尊——   “如雪是以为此时我剑斋如继续与武安王府战下去,必定会折损惨重对么?以为我剑斋并无胜算,为那所谓圣宗声望而牺牲弟子门人的性命,很是不值?”   洛神衣双眼闪动慧泽,似能洞穿人心:“可人你如有领悟,不妨代我解释一二。”   “斋主之意,是能战方能和。”   秦可人深吸了一口气,压住了亲眼见师尊薛云凰被斩杀的悲怒与懊悔,神情冷静的解释着:“激战数日,武安王府北方已渐疲惫。兰若寺武安王府大胜,虽能振奋人心士气,却难使其部属抛却畏死之心。可一旦局势稍缓,给了武安王府喘息之机,只恐日后再难有撼动武安王府根基的可能。所以我剑斋此时,绝不能顾惜伤亡。哪怕是拼着两败俱伤,哪怕是宗门根基全毁,也不能有半点退让——”   见洛神衣目中,微现赞赏之意,秦可人心中却无半点欢喜:“然而斋主之意,依旧是欲以战促和吧?”   素如雪绝非愚蠢之辈,听到此处时,早已明悟过来:“师姐与师尊,是担心那位武安王不肯与我剑斋罢手言和?且与那位太学主有关?”   “正是如此!”   秦可人的神情无奈:“一年之后,太学主就将回归此界。换成师妹为那武安王,可会在此时罢手?可会放心我剑斋?” 第七三一章 灭道仙子 素如雪闻言哑然,心想除非是剑斋同意与武安王定下数年不侵犯的合约,甚至立下誓约,否则那位武安王,怕是断然不会放任剑斋不管的。   她原以为只需剑斋退出秦境,此事就可暂时告一段落,可此刻想来,自己果然还是太天真了。   换成她素如雪是那武安王,也必定会在太学主真正入世之前,扫平所有后患不可。除非是剑斋,能够让那位真正放心。   可在这个时候,正值薛云凰与上官青几位长老与同门尸骨未寒之际,议和是断不可能的事情。   如此一来,静池剑斋颜面何存?   此时任何纸面上的合约,对于剑斋而言,都是灭顶之灾。不但将声望大损,也会引发门内弟子群情激奋。   洛神衣亦目光平静:“那位武安王羽翼已成,前途无量。吾恐日后,剑斋有不测之祸。可除非是有新的势力插手,否则我剑斋难有胜望。”   秦可人神色复杂,知晓这位剑斋之主,看似是在为素如雪解惑,可其本意却是为说服她秦可人。   以如今局面,静池剑斋其实仍有不小胜算,只需撑到太学主回归此界,就能迫使武安王府妥协。   可这样的胜,对于剑斋何益?与武安王府鏖战一年,要死伤多少门人?多少同道?   想必到最后,即便他们胜利,也必定要伤动根基不可。在这祖龙之争到来,乱世降临之刻,岂非是自陷绝境?   且如她们最后输了呢?那将更是灭顶之灾。   所以她猜这位斋主发出静池剑令,本意还是欲争取更好的条件与武安王握手言和,休兵罢战。   而此时剑斋与武安王府握手言和的唯一障碍,就是他们这些薛云凰与上官长老的弟子遗脉。   毕竟这合约一旦定立,那么往后数载,甚至数十载,静池剑斋都再不能与这武安王府为敌,也不能出手报复。   ——从理智来说,这本就是她们的过错,贸然与武安王府开战而招致此劫。此时绝不能拖更多的同门下水,妄送了性命。   可一旦想及她的师尊薛云凰,被那嬴月儿以撼世神炎燃烧了整整百个呼吸才魂消魄散,她又无法接受。   秦可人心情郁闷懊丧到了极点,也不愿轻易松口,便直接转开了话题:“斋主,那个嬴月儿出现的实在古怪,第一次见她本体,就感觉这位,好似不是此世之人。我方才仔细观察过,那确实是一尊机关人偶,却偏又能驾驭墨甲。真不知那武安王,到底是如何寻得的,难道真是由其自造不成?”   对于后一个猜测,秦可人并不相信。主要是嬴月儿那皇元阶的躯体,所需用到的材料,那至少需上亿金。   且这个时代,绝没有人能够为其炼制出合格的零件。皇元阶的材质,虽非定需皇天位一级的人物才能炼化,可条件却极其苛刻。   可这嬴月儿,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?   “此事我已略有猜测,却还无法证实,你们无需妄加猜测。”   洛神衣说话时眼神微暗,知晓劝说失败。不过此事她并不着急,此时还远未到与武安王府议和之刻,且要让秦可人她们接受此事,原本就需要一定时间。当下她也是语气一转,音线转冷:“可如今却还有一事,更迫在眉睫。一日前你们师姐神微澜在撤离之后失踪,疑为落入魔灵赵宣觉之手,我要你们即刻北上,配合云霞一同搜查赵宣觉的下落。”   秦可人微一愣神,随后目里就闪过了强烈愧意。她只想到自己的师尊,惨死在嬴月儿之手,却忘了她的师姐灭道仙子神微澜,此时等同是被宗门遗弃了一般,落在魔灵赵宣觉的手中,生死不知。   也不知是否巧合,就在秦可人终于想起神微澜与赵宣觉二人的时候。在一万里外的北方,魔灵赵宣觉也正提打到了静池剑斋。   “居然整整一天时间都未有动静,看来澜澜你那宗门,是彻底将你放弃了呢。”   那赵宣觉一边说着,一边伸展着懒腰,从石板之上坐起,眼神嘲讽的看着几个洞口:“这地方也不难寻吧?这一路你我还是留了不少痕迹的。看来相较于澜澜你的性命清白,她们还是认为你家宗门的兴衰存亡更重要些。就不知澜澜你,是何感想?”   在赵宣觉的身侧躺着的,正是灭道仙子神微澜。可此时这位,却是全身赤裸,全身嫩白的肌肤上,蒙着一层妖异的粉红色。那女体最娇嫩最柔软处,仍有着丝丝血痕,双峰之上,更有着不少青紫痕迹。   且无论赵宣觉怎么说,这位都未有任何反应,整个人如死了一般,双眼无神的看着上方的洞壁。   赵宣觉亦不在意,他干脆将神微澜似娃娃一般抱在怀里玩弄,一边用手抚摸着神微澜的敏感之处,轻声笑道:“澜澜你说,这个时候,是希望她们追上来的好,还是再过段时间为妙?如若你那几位师姐妹,甚至你们家那些同道,见到你这副模样,会怎么想?堂堂的灭道仙子神微澜,如今却成了别人的胯下玩物,啧啧——”   神微澜的眼眸之内,终于现出了几许波动,却又迅速消失无踪。被她强压了下去,整个人依旧是如死一般的沉寂。   可赵宣觉却已察觉到神微澜的异样,可他还未来得及继续出言刺激,就又眉头一挑。   只因此时山峰洞口之外,正有一火红色的锋鸟穿飞而至。   赵宣觉容颜微肃,将之召在手中,随后这位眼现愕然不可思议的色泽。   良久之后,赵宣觉才站起了身,一边神情古怪的为自己穿上了衣裳,一边语气悠然地说道:“澜澜你一定想不到,咸阳那边发生了什么事。”   神微澜依旧是眸如死水,直到她听得赵宣觉接下来的一句:“你们静池剑斋在咸阳城外全军覆没。武安王府设下杀局,十五位伪开国,战死了十三人!”   “不信是么?我也不信。据说是那位月儿郡主所为,这位竟是能比拟昔年太学主夫差的强者。这简直就比说书还有荒唐,可传信之人,却是本公子的多年老友。他不会骗我,也不敢骗我。”   见神微澜面色惨变,赵宣觉得意的笑了起来,随后又开始为她穿衣:“总而言之,此地已不能多呆。好不容易寻得澜澜你这么好的材料,怎能——”   这句话音未落,那赵宣觉就神情微变,挟着神微澜的身躯往后飞移,而也在同时,那洞口处传来了一阵轰然巨响。一股巨大的力量,竟将这山洞完全轰碎夷平。   而赵宣觉透过那漫天烟尘,就只见远处十里之外,正有数千墨甲汹涌而来。而为首的那位,正是他听说过的虎神甲。   “虎罴军统领许褚?”   赵宣觉不由双眼微凝,随后又感觉身后方,也有一阵赤热传至。 第七三二章 端华郡主   申时中(下午四点),咸阳宫内,天圣帝自苏醒之后,就是暴怒难当。只是此刻他面上却看不出什么,只是神情阴冷的看着米朝天,越倾云与嬴高三人。   “这可真妙,妙极!黑龙卫二十人全数中毒,两刻时间不能动弹。始龙甲则是月前维护之时,中枢法阵受损,也是整整两刻时间无法行动。这可真有趣。”   手握着金盅,天圣帝隐再袖内的手臂青筋暴起,目中满含着嘲讽之意:“换而言之,那时静池剑斋若是欲对朕下手。那么此时朕,想必已是魂归异处了?”   那越倾云与嬴高二人闻言,都不能答。米朝天则小心翼翼的劝道:“陛下言重!今日想必只是下面的人,大意轻心所致。绣衣大使王承恩,已在彻查此事!”   “大意轻心?真的只是大意轻心而已?这次如非是那个嬴月儿,如今武安王妃,怕是已落入静池剑斋之手了吧?”   天圣帝目光森冷,定定注目着堂下的嬴高:“三年以来,朕自以为能掌握大秦,号令天下,终于一切都可随心所欲。可今日才知,朕其实什么都不是。便是朕的亡妻与葵儿复生,朕如今就一定能护得住么?”   嬴高的面色苍白,可在天圣帝目视之下,他的神色却还算平静:“今日之事,确实使人心惊。黑龙卫与始龙甲同时有恙,必是他人处心积虑所致!且所有涉案者,都为宗室子弟,更不可轻忽大意。臣请陛下令旨,由宗正寺与绣衣卫一同,彻查此案!”   “说得好!”   天圣帝唇角微挑,面上的嘲讽之意更浓:“可黑龙卫数位伪开国,他们如是不愿,谁能将他们一起暗算?始龙殿中枢之地,一应维护人等皆家世清白,且有层层监查。如非是有人指使,有人配合,他们谁会无缘无故背叛朕,谁能在始龙殿内做下此等大逆之事?朕也在疑,这咸阳城内,到底是谁有这等样的能耐?”   这连番质问,顿使嬴高色变,随后这位就自免冠冕,深深拜下:“陛下是疑臣么?若是如此,臣请告病归家,听审待勘——”   可他还未说完,就已被天圣帝打断:“朕确实在疑你,三年前参与袭杀武安王的那位伪开国,今日又再次现身那兰若寺外,使用的武学,竟都与你嬴高相同,可见当年武安王之言不假。那么他与你究竟是何关系?是否真如外界的传闻,你嬴高乃是孪生兄弟,昔年乃是先帝侍卫总管的人选之一?卿可愿给朕一个解释?”   嬴高默默倾听,而后苦笑着一抱拳:“臣无从辩解,只能说是清者自清,浊者自浊。兰若寺事发之时,臣就在自家府内习武,许多下人都曾见到。至于那另一个‘嬴高’,臣真不知是何人物。”   天圣帝闻言,眸中顿时全是失望之意。随后他也收回了视线,仰首望天:“你等宗室,可是容不下武安王?”   “陛下误会臣了!”   嬴高竟再次顿首一拜,发出‘咚’的一声响:“臣再请陛下将武安王收归膝下,列入宗谱,以继皇嗣!臣以为而今大秦,只有武安王殿下有能力继承圣上之志,扫平关东。”   天圣帝不禁一愣,随即就似洞彻了嬴高的心思,冷冷哂笑。可双方话已至此,就已无谈下去的必要了。   “你先下去吧,就如你之言,暂停汝大宗正之职,回府待勘。”   嬴高似毫不意外,俯身一礼,便行迈靡靡的往殿外行去。   而此时天圣帝,又看向了越倾云。见这位虽已换了衣服,可身上依旧有血迹溢出,不仅微微一叹:“越倾云你今日御下不利,亦不可轻饶,着罢黑龙卫统领职!居家反省半月。”   今日之事,其实与越倾云并无关系,兰若寺之战,此女也是唯一愿奉他之令,赶往救护武安王妃的宫中强者。   如论到忠心,此女不在米朝天之下,是他手中最坚固的刀刃。   可黑龙卫出事,此女亦需承担责任。且事至如今,他也看出这位,并不适合担当黑龙卫统领之职。   这是他的失算,早该想到黑龙卫那诸多出身宗室的强者,岂会听从越倾云这个外姓人的号令?且这位又是女子之身,怎能使那些桀骜不逊之辈,甘心附从?   与其让越倾云呆在这个位置上受罪,倒不如干脆换一个黑龙卫统领,看看能否将这问题解决。   至于居家反省半月,则根本非是惩戒,而是让越倾云有机会养伤。   “还有那嬴月儿,今日兰若寺中,真是此女一力将静池剑斋麾下十余伪开国,尽数诛杀?”   天圣帝的语中,满含着不可思议的意味。   嬴月儿他之前也不是没见过,那确实不能以普通的机关人偶视之。可他至今都仍难以相信,竟就是这个小女孩般的人偶,将剑斋一方纠集的十数位伪开国,都一鼓荡平,且事后仍有余力,与剑斋之主对抗。   ——这哪怕是换成昔日的太学主,也难办到吧?   当时他苏醒后第一次听闻,几乎就怀疑米朝天是在欺君。   “陛下!”米朝天苦笑,这已是他第三次为天圣帝解释了:“确实是嬴月儿无误,当时咸阳内外无数人亲眼所见,月儿郡主在连诛薛云凰等十三人之后,又与那洛神衣大战了一场,几乎夷平了兰若寺附近二十里方圆地域,且不落下风。”   见天圣帝犹自不信,米朝天想了想,又继续言道:“这嬴月儿与其他的伪开国不同,除了武安王殿下特意为其打造的半步神元甲,其本身实力也非同小可。臣看过此女战斗的影像,认为其力只稍弱巨鲲一线,至少达六百万牛;其速则略逊于鹏,盖压当世九成九的权天巅峰。这就等如是鲲鹏二种形态的合体,此外又兼修道法,掌握兵家一气破万法的煞力法门,陛下想必就可知,此女的强横之处。”   “鲲鹏的合体?六百万牛?”   天圣帝想象那无与伦比的力,与几乎达到极限的速结合,面色也是一阵凝然。   心想若真是如此,那么寻常的上位伪开国,还真难胜过这等人物。   他知哪怕似米朝天这样,在力量上有特殊天赋法门的上位伪开国,哪怕是加上墨甲增幅之后,也仅仅只有三百万的力量。再若加上这位的道业修为,六百万牛就是极限了。   而米朝天尚且如此,就更不用说旁人。   ——力量上比不过,速度又逊色一筹,那就只能挨打,没可能有还手之力。   思及此处,天圣帝不禁摇了摇头,心想自己还是得亲眼看看这场必将震惊天下的大战不可。只听米朝天的禀告,仍是难以想象那情景。   “——可再宣朕诏,武安王长女嬴月儿护持其母有功,今册封为端华郡主,以彰其功。” 第七三三章 嬴政复生? “端华么?”   米朝天闻言,不禁神色微凛。端者,直也,正也,《礼记·祭义》中,有‘以端其位’之语,《礼记·王藻》也有‘端行颐溜如矢’之意,蕴意微庄重、正直。而华者,《春秋左传正义》中曰‘服章之美,谓之华’,意为华丽、美丽光彩之意——二者皆为美字。   而所谓‘端华’,就是端庄与华美兼具之意。由此可见,天圣帝对那嬴月儿的喜爱。   不过米朝天估计,天圣帝这仍是爱屋及乌。嬴月儿能得此封号,多半还是武安王殿下的缘故。   “可如此一来,朝臣必有异议。毕竟月儿郡主的真实身份,非是——”   “不用理会,朕已年迈,活不了几年了。此无关朝政大局之事,难道还不能容朕任性一二?”   天圣帝一边说着,一边步下了台阶,走到了殿门之前站定:“真有人弹劾的话,也自有武安王应付。”   米朝天亦步亦趋的尾随在后,闻言不禁哑然。心想天圣帝这道旨意一下,只怕还真没人能拿那位新晋的端华郡主怎样。   不过此事虽是非关朝政,无需走政事堂。可‘郡主’封号,却是属于外命妇,仍在礼部与吏部的管辖之下。故而此事仍需外朝允准,而王安石等朝臣,必定是要全力阻拦的。   可如此一来,这数月来本就乱象频生的朝中,多半是要再兴波澜。   可米朝天却已没了劝阻之意,心想乱就乱吧,自有那位武安王去劳心。   然后下一刻,他就听天圣帝,发出了一声轻笑:“不愧是我家冲儿,好一个引君入瓮。静池剑斋二十余位伪开国折戟沉沙,这一战,可真是妙极。”   米朝天听出天圣帝的喜意,也深知今日这位陛下心思,当下亦俯身恭贺:“臣贺陛下,此战之后,武安王府根基已稳,至少秦境之内,再难有人撼动。”   “可今日兰若寺战后,却立时就有人上书弹劾,说武安王不但私掀战事,与静池剑斋结怨,连累无数军民死伤。又在王府中豢养大量武者玄修,已超出了臣子的本分规制。更在今日,杀戮朝廷忠良——”   天圣帝的语音一顿:“米大伴你是如何看的?”   米朝天也对武安王府日渐强大的实力,颇为心忧,此刻竟默然无语。   天圣帝顿知其意,不禁长声一叹:“难道连米大伴,也以为是朕对冲儿过于放纵?”   米朝天无奈,只能顺着天圣帝的语气道:“以奴婢看来,武安王一应所为,都是为了自保。太学主回归在即,可我大秦却仍无抗衡之力,且内患重重。奴婢亦常担忧,待太学主再次降临此世,我大秦该如何应对?武安王为此忧惧,亦为人之常情。可这情形长久下去,恐于国无益。”   “大致是如此,可你有一点,却说错了。朕恐日后我大秦需应对太学主报复的,就只有冲儿他一人而已。”   天圣帝冷声笑着:“朕已时日无多,可能都撑不到太学主回归之时。而整个秦境之内,最使太学主心忌痛恨者,那时也唯有朕的武安王一人——”   他语中满含自嘲,而说到此处时,更是隐含无奈:“说句不好听的,朕如离世,膝下诸皇子只怕无人还记得朕与太学主的血仇。甚至大秦的皇统承继,也要再被他们鲁儒一脉操纵。而朕所能仰赖,能承朕之遗志者,又有何人?”   米朝天不禁再一愣神,心想这位陛下,居然是这么想的?   他初时听起来,感觉陛下之言,实在过于荒谬。可稍后细细深思,却又觉浑身发寒。   心想天圣帝如逝去,继任的秦君,还会否为陛下复仇,与太学主为敌?   二皇子嬴天佑与四皇子嬴仇万会怎样,他不得而知。可如五皇子嬴瑾瑜,六皇子嬴天策这几位,只怕都恨不得那太学主,将武安王府上下尽数屠尽了才好,又岂会出手相助?   且如陛下身亡,这满朝之内,还有何人能保证陛下属意的新君登极,而不被太学主左右?又有谁来维持三年来大秦之新政,王安石么?   “别人只看到冲儿三年来权倾朝野,威福无尽。可却不去想三年前,冲儿他为此付出了何等代价。”   天圣帝目光悠然,看着殿门前方的一片空旷:“大伴你说朕,又该如何做?”   米朝天略略思忖,随后又躬身一礼:“其实奴婢以为,大宗正之言,确实有其道理。如今之大秦,也就只有武安王殿下,有能力继承圣上之志。既是如此,又何妨使武安王殿下,入继皇嗣,承接大宝?如此亦可免日后骨肉相残之惨剧。武安王殿下继位,名义虽不正,可我大秦,却定无内乱之忧!”   “大胆!”   这般说着,天圣帝的面上却是现出了笑意。他已经很久没听见,米朝天这么直白露骨,不惜使他生怒的劝谏了。   可随后他却又微微一叹,回头看向了那枚被他放在桌案前的玉玺:“果然,便是米伴伴你,也更看好冲儿。可有些事,米伴伴你不知!即便朕想要让冲儿继位,也绝不会让他入继皇嗣,承担那些他不该承担的东西。有些事情,还是就此断绝的好。朕也宁愿,给天佑他们一次机会。”   米朝天微微蹙眉,不解天圣帝所言何意。这位所指之物,难道是和氏璧?可这有什么妨碍?   不过见天圣帝那讳莫如深的神色,他也不再问。且此时米朝天,也隐隐有了一个让他毛骨悚然的猜测。   他昔年学武修道时,曾经在宫中的文渊阁,见过一本两千五百年前传下的野史。说是那位秦始帝,其实并未真正死去。这位霸绝天下的帝王,一直以神魄藏于某件器物之内,等待复活之机?   当年他不以为意,可现下想来,却觉骇然,难道这是真的不成?   ——时隔两千七百年后再次复活,听起来是夸张。可在一劫前,与皇天位比拟的金仙,本就是不死不灭,与天同寿。这些人的元神印记长留此世,永无磨灭之时,在祖龙之争到来之年复生,似也不是什么令人惊讶之事。   摇了摇头,米朝天压下了这杂念。随后又踏前一步,行到了天圣帝的前方。只见那不远处,他的徒弟童贯,此时正手持着一张奏章,匆匆奔来。   “到底何事?在宫中奔跑,成何体统?”   童贯先是匆匆向天圣帝一拜,随后又取出了数十封奏折,捧在手中:“此为通政司今日转交司礼监的奏章,左都御史嬴放鹤,右副都御史嬴长安,连同左右都察院三十七位御史,弹劾长生道袭杀朝臣,祸乱法纪,不敬朝廷,以及其门下弟子夺人田产,奸淫妇女,欺压百姓等种种不法事。说是长生道,已不配领我大秦国俸,请陛下降旨,夺其国教资格!并搜拿长生道祭酒等十三人,入京听审待勘!” 第七三四章 爪牙狰狞(本书完详情看本章尾)   “怎会如此?”   米朝天不禁心惊,心想那位武安王殿下,到底是在发什么疯?   需知那长生道,乃是朝廷在玄修界中的三大支柱之一,与白云观及昆仑道同样,被大秦奉为国教。而此时为大秦司天监效力,坐镇于诸地郡城的玄天境修士,就有三十四人之多。   除此之外,还有秦境之内各家贵胄,亦将其门下弟子,引为供奉客卿,实力可谓雄厚。那也是雄踞蜀中的地头蛇,其本山所在,正是大秦掌控最薄弱的蜀南地域,这就更使朝廷投鼠忌器,更添几分忌惮。   夺取长生道的国教资格,这无疑是动摇国本,不就等同是要将此教逼反么?   这次即便那长生道祭酒的一应所为,确是违逆了国法,也着实令人生怒。可殿下他,也无需使用如此激烈的手段?   “弹劾长生道?”   天圣帝亦微觉意外,可这位却并未如米朝天与童贯想象的那般恼怒,反而是白眉微扬,眼透出了几分好奇,且兴致盎然的笑了下来:“把奏本递过来,让朕看看究竟!”   这位竟迫不及待的,从童贯手中接过那些奏章,仔细看了片刻,天圣帝就已是精芒吐露:“倒是有理有据,且搜罗到了许多罪证。可将这些奏折发往政事堂,交由诸相与三法司议论。”   米朝天见状,不禁若有所思,心想天圣帝这模样,可不像是单纯的只想为嬴冲出气。倒似是见到了意外的收获,为此跃跃欲试。   同一时间,城西裴府。一座装饰简陋的厅堂内,回京述职的贺州牧裴矩,正在将这两天以来收集到的情报一一汇总。   三年前,武安王兵变血洗咸阳,先是将裴相国府烧毁,随后又攻伐东河与泸州二郡,将裴氏数千年积累的基业,尽数摧毁。   故而此时东河裴氏,虽已在咸阳城内重修了别府,可一切都是以节俭为要。这新建的楼宇虽显大气,却并无多少装饰。不但所有建材都是最便宜的,便连那些该有的雕纹也被省去。   因如今裴氏族内,确实已无多少余财,每一分钱都需用于刀刃上。   裴矩亦未高据于堂上,而是与裴宽裴元庆一众裴氏精英,并席而座。可随着这位裴家的新任家主,每在那纸张上书写一个名字,这厅堂内的气氛,就更冷凝一分。   便是裴矩本人,面上也饱含苦涩之意。事后更是看着纸张上的这些人名,久久不能回神。   半步开国——嬴月儿、嬴冲。   上位伪开国——孔宣、妇好、九天玄女、昆不羁。   中位伪开国——任约翰、赢小小、李道信、虞云仙、郑和、独孤九妹。   下位伪开国——岳瑶、九观、吴不悔。   三大伪开国级道军——铁龙骑、虎罴军、神罗骑。   所谓的半步开国,是指拥有半步法域者,就如那‘始龙甲’。可裴矩这次,却直接将嬴月儿与嬴冲,划入到半步开国的层次!   而在场诸人,亦无异议。   “三大伪开国级道军,十五位伪开国!”   良久之后,裴宽才倒吸了口寒气,打破了这堂中的沉寂。   “这一战,武安王府真可谓是爪牙毕露。实力之雄厚,真让人不寒而栗。”   “还有童渊王越那两位,不计算在内么?”   “此二位与武安王府虽有交情,不过毕竟是赵国人,未必愿过多扯入秦境纠纷。不过我听说,武安王近年极力在拉拢剑绝王越,许以高官厚禄,那位已经意动。这位功名心重,毕竟不如童渊。”   “那是以后!”   裴宽微一摇头,神情无奈,又含着几分佩服道:“不过兄长果然判断无误,此时的武安王府,确不可力敌。多亏了兄长谨慎,使我东河裴氏避开了一劫。尤其那嬴月儿,在没寻到克制此女的办法之前,最好是不要与之正面交战。”   兰若寺之战,他是亲眼目睹。只因裴矩事前准备周全,他是全程观战。眼看着那诸多伪开国,被那少女机傀,一一打爆!   而此时这天下寥寥几位战力比肩半步开国者,即便能在实力上与嬴月儿抗衡,却也很难牵制住这位。   “便是那嬴冲,又何尝好应付了?那位的箭术,实在惊人。有翻羽神驹在手,亦可在野战中所向无敌。还有一个昆不羁,也颇为棘手。”   此时出言者,乃是裴寂,在朝中担任三品中书侍郎职。   秦初之时秦始帝建三省六部辖制天下,可到大秦晚期,三省之制渐废,功能被政事堂取代。   所谓的中书侍郎,已徒具其名,只余下为皇帝制诏诰之责。不过裴寂另有二职,一是翰林院侍讲学士,一是政事堂的吏曹主事。   只由裴寂的官职,就可知天圣帝对这位的重视。而此时裴寂之位,也仅在裴宽之下。   “我看那稷下学宫,只怕又得头疼了吧?又是三年之期,到了稷下榜重定之时。”   “此战之后,权天榜与真仙榜如何排定我不知,可那世家榜,武安王府定可进入前三之列。”   且是之前数十代人名位积累甚少的情况下,位列前三!   裴宽心想这武安王府的实力,如是放在三年之前,那必可毫无悬念,成为当世第一世家。   甚至就在此战之后,就有人说出了‘天下第一武阀’之语。   “我还记得四年前,那位武安王嬴冲自建‘安国’这一堂号的情景。当时满堂朝臣勋贵,都莫不视为无知癫狂,事后整个咸阳城内,都在讽刺那位武安王不知天高天厚。可如今——”   诸人闻言默然,如今之安国嬴氏,权遮北境,在朝中亦有一手遮天之势,力可抗衡圣宗。   随后所有人都浮起了一个念头,这样的‘安国嬴氏’,该如何应对?   裴矩倒是恢复了从容自若之态,神色淡然的吩咐着:“机关傀儡之术我不太懂,可傀儡既在上古之时被淘汰,就必定有其局限之处。裴宽你近日可注意打听,当世之中,可有擅长此道之人?至于嬴冲,其箭术固然可惧,可只需宰掉他坐下的翻羽神驹,就可使其威胁大减。”   这番话,使在场诸人心神微振,可这时裴矩却又苦笑:“可那武安王的修为,没可能一直停滞于玄天位。这次盘古斧落入其手,只怕他麾下的,又怕将多一位半步开国。”   裴宽心中寂冷,心想这一战之后,武安王府的实力,只怕还能再增三成。他却心有不甘:“那么兄长之意,是此时我裴家,仍需避其锋芒么?可我恐裴氏在继续避让下去,那武安王府会愈来愈强。”   “有些事你不知。”   裴矩闻言也不恼,只神色幽幽的看往咸阳宫:“有些人,看戏看得实在太久。我东河裴氏如太早入局,那些人怎肯轻易下场?”   闻得此言,裴宽不禁剑眉微扬,心中顿生诸多猜测。   PS:今天看了评论区,感觉很不舒服。平常我也不怎么搭理书评的,可今日可能因心情烦躁的原因,特别难受。   有人说开荒就是一套装逼打脸的套路,可开荒试问如今的网文,有不装逼打脸的么?开荒能做的,只是尽力将这套路合理化,不突兀且翻陈出新。如果你们不愿看,认为开荒江郎才尽了,那以后请别看开荒的书。因为开荒这一生,就得把这套路写到死!这就好像别人吐槽虎躯一震,苦笑这类的词过多,可问题是汉语词汇有限。你们倒是发明下新的词汇,让我们写书的人用啊!   又有人说这本书的主角,让人非常不爽,没法快意恩仇,仇人总无法彻底解决。这些人都是开荒的真粉丝,不像上面为黑而黑,开荒必须认真解释下。   写《纨绔邪皇》这书,是开荒写神煌时萌生的念头,想写一本更接地气,更真实的玄幻类架空历史。而政治,本来就是相互妥协的,只杀杀杀,那还怎么写啊?还有本书的等级设定,是开荒考虑不周,写到三十万就发现不对,无法展现历史名将的战力,只能干脆一口气提到顶级,以消除后面的障碍。   最后才是正文,五点多开荒接到编辑通知,说这本书被人举报。虽然还没到屏蔽的程度,可最好还是别写了。   习大大文代会说四个反对,第一条是观念上,反对历史虚无主义:树立正确的历史观、民族观、国家观、文化观,绝不做亵渎祖先、亵渎经典、亵渎英雄的事情。不能用无端的想象去描写历史,更不能使历史虚无化;   开荒郁闷无比,也不想多说什么。总之这书结束了,估计半月后会在起点开新书。然后也不发大纲和编年遁了,开荒想以后有机会,不为生计所累的话,能将这本书真正完成。   字数有限,就写到这里,请大家关注开荒的微信公众号‘作者开荒’,今天推送的内容是‘吴不悔’。此外以后有空的话,开荒也会发些本书番外在公众号,以及新书书讯。 书香门第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